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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悟第十一 杨德祖为魏武主簿,时作相国门,始构榱桷,魏武自出看,使人题门作「活」字,便去。杨见,即令坏之。既竟,曰:「门中『活』,『阔』字。王正嫌门大也。」文士传曰:「杨修字德祖,弘农人,太尉彪子。少有才学思干。魏武为丞相,辟为主簿。修常白事,知必有反复教,豫为答对数纸,以次牒之而行。敕守者曰:『向白事,必教出相反复,若按此次第连答之。』已而风吹纸次乱,守者不别,而遂错误。公怒推问,修惭惧,然以所白甚有理,终亦是修。后为武帝所诛。」〔一〕 【校文】 注「思干」下唐本有「早知名」三字。 注「必教出相反复」唐本作「必有教出相反复」。 注「修惭惧」下唐本作「以实对,然所白甚有理。初虽见怪,事亦终是,修之才解皆此类矣。为武帝所诛」。 【笺疏】 〔一〕嘉锡案:魏志陈思王传注引世语曰:「修为植所友,每当就植,虑事有关,忖度太祖意,豫作答教十余条,敕门下:教出以次答。教裁出,答已入。太祖怪其捷,推问始泄。」与此风吹纸乱之说不同。文选集注七十九答临淄侯笺注引典略云:「杨修字德祖,少谦恭有才学,早流奇誉。魏武为丞相,转主簿,军国之事皆预焉。修思谋深长,常预为答教,故猜而恶焉。初临淄侯植有代嫡之议,修厚自委昵,深为植所钦重。太子亦爱其才。武帝虑修多谲,恐终为祸乱,又以袁氏之甥,遂因事诛之。」此与魏志陈思王传注所引详略不同。范书杨彪传即本之世语及典略。故具录之,以见德祖之始末云。 人饷魏武一桮酪,魏武噉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噉,曰:「公教人噉一口也,复何疑?」 魏武尝过曹娥碑下,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臼」八字。魏武谓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魏武亦记之,与修同,乃叹曰:「我才不及卿,乃觉三十里。」〔一〕会稽典录曰:「孝女曹娥者,上虞人。父盱,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汉安二年,迎伍君神,泝涛而上,为水所淹,不得其尸。娥年十四,号慕思盱,乃投瓜于江,〔二〕存其父尸曰:〔三〕『父在此,瓜当沈。』旬有七日,瓜偶沈,遂自投于江而死。县长度尚悲怜其义,为之改葬,命其弟子邯郸子礼为之作碑。」按曹娥碑在会稽中,而魏武、杨修未尝过江也。异苑曰:「陈留蔡邕避难过吴,读碑文,以为诗人之作,无诡妄也。因刻石旁作八字。魏武见而不能了,以问群寮,莫有解者。有妇人浣于汾渚,曰:『第四车解。』既而,祢正平也。衡即以离合义解之。或谓此妇人即娥灵也。」〔四〕 【校文】 「魏武谓修曰解不」唐本「曰」下有「卿」字。又两「辞」字,唐本俱作?。 注「按歌」唐本作「安歌」。 注「投瓜」及下文「瓜」字唐本俱作「衣」。 注「存其父尸」「存」,沈本作「祝」。 【笺疏】 〔一〕「乃觉」,山谷外集注十五引「觉」作「较」。 方以智通雅卷三曰:「晋语『有秦客廋辞于朝』,注:『廋,隐也。』汉志有隐书十八篇。吕览审应篇:『成公贾之讔喻。』高注曰:『讔语。』刘勰曰:『讔者,隐也。』孔融作离合诗,曹娥碑阴八字,参同契后序与越绝书隐袁康、吴平,皆后汉人伎俩也。智按:曹娥上虞人。旧说曹孟德不及杨修三十里,孙权霸越,曹何以至?因杨修知鸡肋而附会耳。」吴承仕曰:「觉三十里」,觉读为校。后云「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亦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琱玉集聪慧篇引。 〔二〕后汉书列女传注曰:「娥投衣于水,祝曰:『父尸所在当沈。』衣字或作爪,见项原列女传。」然则此书唐、宋本各有所据。但以理度之,作「衣」为是。 〔三〕程炎震云:「宋本『存』作『祝』。」 〔四〕嘉锡案:蔡邕题字,实有其事,见后汉书注引会稽典录。至于杨修、祢衡之事,则皆妄也。 魏武征袁本初,治装,余有数十斛竹片,咸长数寸,众云并不堪用,正令烧除。太祖思所以用之,谓可为竹椑楯,而未显其言。驰使问主簿杨德祖。应声答之,与帝心同。众伏其辩悟。 【校文】 「众云并不堪用」唐本作「众并谓不堪用」。 「太祖思所以用之」唐本「太祖」下有「甚惜」二字。 「竹椑楯」「椑」,唐本作「柙」。 「应声答之,与帝心同」唐本作「应声答,与帝同」。 王敦引军垂至大桁,明帝自出中堂。温峤为丹阳尹,帝令断大桁,故未断,帝大怒,瞋目,左右莫不悚惧。〔一〕按晋阳秋、邓纪皆云:敦将至,峤烧朱雀桥以阻其兵。而云未断大桁,致帝怒,大为讹谬。一本云「帝自劝峤入」,一本作「噉饮帝怒」,此则近也。〔二〕召诸公来。峤至不谢,但求酒炙。王导须臾至,徒跣下地,谢曰:「天威在颜,遂使温峤不容得谢。」峤于是下谢,帝乃释然。诸公共叹王机悟名言。 【校文】 注「邓纪」唐本作「邓粲晋纪」。 注「阻其兵」唐本「兵」下有「势」字。 注「一本作噉」唐本无。 「不容」唐本无「容」字。 【笺疏】 〔一〕建康实录七云:「成帝咸康二年,更作朱雀门,新立朱雀浮航。航在县城东南四里,对朱雀门,南度淮水,亦名朱雀桥。」注云:「案地志:本吴南津大吴桥也。王敦作乱,温峤烧绝之,遂权以浮航往来。至是,始议用杜预河桥法作之,长九十步,广六丈,冬夏随水高下也。」景定建康志十六引旧志云:「镇淮桥在今府城南门里。即古朱雀航所。」嘉锡案:据孝标注及建康实录,则明帝时温峤所烧者是朱雀桥,而非浮航。敬胤注引丹阳记云「太元中,骠骑府立东桁,改朱雀为大桁」,则大桁之名,非明帝时所有。世说盖事后追纪之词耳。敬胤注征引甚详,在考异中,兹不备引。 〔二〕程炎震云:「晋书六十七峤传云:峤烧朱雀桥以挫其锋。帝怒之,峤曰:『今宿卫寡弱,征兵未至,若贼豕突,危及社稷,陛下何惜一桥?』盖同孙、邓。」 郗司空在北府,桓宣武恶其居兵权。南徐州记曰:「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故桓温常曰:『京口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郗于事机素暗,遣笺诣桓:「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世子嘉宾出行,于道上闻信至,急取笺,视竟,寸寸毁裂,便回。还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闲,欲乞闲地自养。宣武得笺大喜,即诏转公督五郡,会稽太守。〔一〕晋阳秋曰:「大司马将讨慕容暐,表求申劝平北愔及袁真等严办。愔以羸疾求退,诏大司马领愔所任。」按中兴书:愔辞此行,温责其不从,转授会稽。世说为谬。 【校文】 注「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唐本作「徐州民劲悍,号曰精兵」。 「急取笺视竟」唐本「视」下重一「视」字。 注「表求申劝平北愔」云云唐本作「表求勒平北将军愔及袁真等严办。愔以羸疾不堪戎行,自表求退。听之。诏大司马领愔所任,授愔冠军将军,会稽内史。按中兴书,愔辞此行,温责其不从处分,转授会稽。疑世说为谬者」。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和二年九月,郗愔为徐州刺史。四年,转会稽。」又云:「晋书六十七愔传云:用其子超计,以己非将帅才,不堪军旅,又固辞,解职。通鉴一百二则用此文。」 王东亭作宣武主簿,尝春月与石头兄弟乘马出郊。时彦同游者,连镳俱进。石头,桓遐小字。〔一〕中兴书曰:「遐字伯道,温长子也。仕至豫州刺史。」唯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二〕诸人莫之解。石头等既疲倦,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弈弈在前。其悟捷如此。 【校文】 「郊」下唐本有「野」字。 注两「遐」字唐本俱作「熙」。 「悟捷」唐本作「悟摄」。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桓温传,温六子:熙、济、韵、祎、伟、玄。熙字伯道。未有名遐者。自宋本世说误作遐,诸本并从之,莫有知其误者矣。唐写本作熙,不误。 〔二〕程炎震云:「钟山札记三曰:『觉有与校义音义并同。诗「定之方中」,正义引郑志云:「今就校人职,相觉有异趣。」赵岐孟子注「中也养不中」章:「如此贤不肖相觉,何能分寸?」又「富岁子弟多赖」章:「圣人亦人耳,其相觉者,以心知耳。」续汉书律历志中:「至元和二年,太初失天益远,日月宿度,相觉浸多。」晋书傅玄传:「古以百步为亩,今以二百四十步为亩。所觉过倍。」宋书天文志「斗二十一,升二十五,南北相觉,四十八度」,凡此皆以觉为校也。后人有不得其义而致疑者,更或辄改他字,故为详证之。』炎震曰:卢说是也。此觉数十步亦是校数十步。」 夙惠第十二 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窃听。炊忘箸箄,〔一〕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二〕元方、季方长跪曰:「大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箸箄,饭今成糜。」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曰:「仿佛志之。」二子俱说,更相易夺,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也?」〔三〕 【校文】 「夙惠」唐本作「夙慧」。 「志」唐本作「记」。「二子」下唐本有「长跪」二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箄,蔽也,所以蔽甑底』,甑者,蒸饭之器。考工记『陶人为甑七穿』,盖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尔雅释言『饙、馏,稔也』,稔者,饪之假借。说文:『饪,大熟也。』郭注:『饙熟为馏。』诗大雅释文引孙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馏。』说文『馏,饭气蒸也』,诗正义引作『饭气流也』,盖馏之为言流也,再蒸而饭熟均,则气液欲流也。」 程炎震云:「箄当作箅,字之误也。说文:『箅,蔽也。所以蔽甄底。从竹,畀声。』段注曰:『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雷公炮炙论云:「常用之甑,中箅能淡盐味。煮昆布,用蔽箅。」哀江南赋曰:「蔽箅不能救盐池之咸。」箅,必至切。玉篇:「箅,甑箅也。补计切。」广韵:「博计切。」皆是此字。』今吾乡人或以铜为之,呼为饭闭。箄?卑声,音韵各异。」 〔二〕尔雅释言:「饙、馏,稔也。」郭注:「今呼□饭为饙。饙熟为馏。」郝懿行疏曰:「释文引苍颉篇云:『□、饙也。』又引字书云:『饙,一蒸米。』玉篇云:『半蒸饭。』泂酌释文引孙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馏。』然则饙者半蒸之,尚未熟。故释名云:『饙,分也。众粒各自分也。』馏者,说文云:『饭气蒸也。』诗正义引作『饭气流也。』盖馏之为言流也,饭皆烝熟则气欲流。故孙炎云『均之曰馏』,郭云『饙熟为馏』,诗正义引作『饭均熟为馏』,义本孙炎。」 〔三〕御览四百三十二引袁山松后汉书曰:「荀淑与陈寔神交。及其弃朗陵而归也,数命驾诣之。淑御,慈明从,叔慈抱孙文若而行。寔亦令元方侍侧,季方作食。抱孙长文而坐,相对怡然。尝一朝求食。季方尚少,跪曰:『向闻大人荀君言甚善,窃听之。甑坏,饭成糜。』寔曰:『汝听谈解乎?』谌曰:『唯。』因令与二慈说之,不失一辞。二公大悦。」嘉锡案:与世说异。盖如世说之言,元方、季方年皆尚幼,故列之夙慧篇。据山松书,则元方年已长大,亦既抱子矣。太丘有六子(见本传)。后汉纪二十三称长子元方,小子季方,则二人之年相去必远,不得如世说所记,俱是幼童也。然荀淑卒时,彧尚未生(详见德行篇)。山松之言,亦非实录。嘉锡又案:御览七百五十七引袁山松后汉书曰:「荀淑与陈寔神交,弃官,常命驾相就。令元方侍侧,季方作食。尝一朝食迟,季方跪曰:『向闻大人与荀君言甚善,窃听之,甑坏饭糜。』寔曰:『汝听谈解乎?』答曰:『解。』令说之,不误一言,公悦。」与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 何晏七岁,明惠若神,魏武奇爱之。因晏在宫内,〔一〕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二〕魏武知之,即遣还。魏略曰:「晏父蚤亡,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其时秦宜禄、阿鳔亦随母在宫,〔三〕并宠如子,〔四〕常谓晏为假子也。」 【校文】 「明惠」唐本作「明慧」。 「因晏在宫内,欲以为子」唐本作「以晏在宫内,因欲以为子」。 「即遣还」唐本作「即遣还外」。 注「纳晏母」以下唐本作「并收养。其时秦宜禄、何□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如宠公子。□性谨慎,而晏无所顾,服?拟太子,故太子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常谓之假子。魏氏春秋曰:晏母尹为武王夫人,故晏长于王宫也」。「如宠」当作「宠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五引『在宫内』上有『母』字是也。」 〔二〕御览三百八十五引何晏别传曰:「晏小时养魏宫,七八岁便慧心大悟。众无愚智,莫不贵异之。魏武帝读兵书,有所未解,试以问晏。晏分散所疑,无不冰释。」又三百九十三引何晏别传曰:「晏小时,武帝雅奇之,欲以为子。每挟将游观,命与诸子长幼相次。晏微觉,于是坐则专席,止则独立。或问其故?答曰:『礼,异族不相贯坐位。』」 〔三〕程炎震云:「魏书曹爽传注引作『阿苏』,即秦朗也。『鳔』是误字。」 〔四〕李慈铭云:「案三国志曹爽传云:『晏,何进孙也。母尹氏,为太祖夫人。晏长于宫省,又尚公主。』注引魏略云:『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并收养晏。其时秦宜禄儿阿苏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宠如公子。』苏即朗也。」嘉锡案:魏志注引魏略与此同。惟魏氏春秋语仅见于此。以魏略校本注,「秦宜禄」下当有「儿」字,「阿鳔」当是「阿苏」。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一〕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二〕 【校文】 「渡」唐本作「度」。 「长安」下,唐本有「案桓谭新论:『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辨,问其远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近者,日初出大如车盖,日中裁如盘盖。此远小而近大也。言远者日月初出,怆怆凉凉,及中如探汤。此近热远怆乎?』明帝此对,尔二儿之辨耶也」。文字颇有讹夺。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初学记卷一、事类赋卷一引刘昭幼童传『不闻人从日边来』下,俱有只闻人从长安来』一句。」 〔二〕李慈铭云:「案初学记引幼童传作『举头不见长安,只见日』。事类赋引幼童传作『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程炎震云:「永嘉元年,元帝始镇建业。明帝时年九岁。若建兴元年,愍帝立于长安,则十五岁矣。初学记卷一引刘昭幼童传云:『元帝为江东都督,镇扬州,时中原丧乱,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帝年数岁,问泣故」云云。以为元帝始镇时较合。」嘉锡案:严可均全后汉文卷十五新论辑本于此条仅据法苑珠林卷七删节之辞辑入曰:「余小时闻闾巷言: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时近。」严氏自注曰,「案殷敬顺列子释文卷下云:沧沧,桓谭新论亦述此事作怆凉。据知新论原文具如列子汤问篇,惟怆凉字有异」云云。今观唐本此注,足以证成严氏之说。且知晋人伪撰列子叙此事,全袭自新论也。惟此注脱误太多,宋本全删去,岂亦以其脱误不可校耶?今姑仍原本录之。 司空顾和与时贤共清言,张玄之、顾敷是中外孙,年并七岁,顾恺之家传曰:「敷字祖根,吴郡吴人。滔然有大成之量。仕至著作郎,二十三卒。」在床边戏。于时闻语,神情如不相属。瞑于灯下,〔一〕二儿共叙客主之言,都无遗失。顾公越席而提其耳曰:「不意衰宗复生此宝。」 【校文】 注「著作郎」唐本无「郎」字,「作」下有「佐,苗而不秀,年」六字。 「二儿」唐本「二」下有「小」字。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七曰:「能改斋漫录云:『床凳之凳,晋已有此器。』引世说张元之、顾敷瞑于镫下,共叙主客之情。以为床凳之始。志祖案:镫即灯古字。楚词『华镫错些』可证。又借为鞍镫字。与床凳何涉耶?世说自谓灯下,不得云凳下也。」嘉锡案:说文有「镫」,无「灯」。文选二十三赠五官中郎将诗注曰:「镫与灯音义同。」世说唐、宋本俱作灯。盖宋时偶有他本,从古字作镫者。吴曾不识字,遂生异说。 韩康伯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箸襦,寻作复?。」儿云:「已足,不须复?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热,今既箸襦,下亦当?,故不须耳。」母甚异之,知为国器。 【校文】 「康伯」下唐本有「年」字。 「?」唐本俱作「裈」。 「而柄热」唐本「柄」下有「尚」字。 晋孝武年十二,时冬天,昼日不箸复衣,但箸单练衫五六重,〔一〕夜则累茵褥。谢公谏曰:「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昼动夜静。」老子曰:「躁胜寒,静胜热。」此言夜静寒,宜重肃也。谢公出叹曰:「上理不减先帝。」简文帝善言理也。 【校文】 「十二」唐本作「十三、四」。 注「热」唐本及景宋本俱作「署」。 注「夜静寒宜重肃也」唐本作「夜静则寒,宜重茵」。 【笺疏】 〔一〕程炎震云:「练当作綀。晋书王导传:『綀布单衣。』音义:『色鱼反。』广韵:『所葅切。』『綀葛』,御览二十七作『单縜』,则练字似不误。」 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岁,服始除,桓车骑与送故文武别,桓冲别传曰:「冲字玄叔,温弟也。累迁车骑将军、都督七州诸军事。」因指与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应声恸哭,酸感傍人。车骑每自目己坐曰:「灵宝成人,当以此坐还之。」灵宝,玄小字也。鞠爱过于所生。 【校文】 注「诸军事」下唐本有「荆州刺史,薨,赠太尉」八字。 「因指与南郡」「与」,唐本及景宋本俱作「语」。 「恸哭」唐本作「泣恸」。 豪爽第十三 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一〕武帝唤时贤共言伎蓺事。人皆多有所知,唯王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与之,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或曰:敦尝坐武昌钓台,闻行船打鼓,嗟称其能。俄而一槌小异,敦以扇柄撞几曰:「可恨!」应侍侧曰:「不然,此是回颿槌。」使视之,云「船人入夹口」。应知鼓又善于敦也。〔二〕 【校文】 「人皆多有所知」唐本「人」下重一「人」字。 「帝令取鼓与之」唐本「帝」下有「即」字。 【笺疏】 〔一〕日知录二十九「方音」条引宋书「高祖虽累叶江南,楚音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及世说此条。又引梁书儒林传:「孙详、蒋显曾习周官,而音革楚、夏,学徒不至。」(见沈峻传。)又引文心雕龙云:「张华论韵,士衡多楚。可谓衔灵均之声余,失黄锺之正响也。」嘉锡案:此数书所指之楚,虽称名无异,而区域不同。则其语音亦当有别,未可一概而论也。宋高祖兄弟世为彭城绥里人,自其曾祖混始过江,居晋陵郡丹徒县。彭城于春秋属宋,战国时属楚。自项羽为西楚霸王,以及前汉之楚元王交、楚孝王嚣、后汉之楚王英并都彭城。宋书所谓楚言者,指彭城郡言之也。其地为清之江苏徐州府铜山县。以其越在江北,密迩胡虏,侨人杂处,号为伧楚。故南朝人鄙夷之如此。王敦为琅琊临沂人,其地属鲁,当作齐、鲁闲语。陆机吴人,当操吴语,并不得忽用楚音。战国时鲁为楚所灭,吴先灭于越,而越并于楚。故诸国之地,皆得蒙楚称。史记货殖传云:「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临沂于汉属东海郡,吴县属吴郡,并是东楚。」世说谓王敦语音亦楚,张华论韵,谓士衡多楚者,指战国时楚地言之也。其为楚虽同,而实非一地。琅琊之方音不与吴同,则其语言必不同。此乃西晋全盛之时,洛下士大夫鄙视外郡,故用秦、汉旧名,概被以楚称耳。至于陆倕所谓音革楚、夏,则又别是一义。梁书儒林卢广传云「时北来人儒学者,有崔灵恩、孙详、蒋显,并聚徒讲说,而音辞鄙拙。惟广言论清雅,不类北人」云云。陆倕者,吴中旧族,(本传云:「晋太尉玩六世孙。」)世仕南朝,故以江左为华夏,而又区别三吴之外,目之为楚。此乃吴人乡曲之见,犹之目中国人为伧耳。孙详、蒋显来自北朝,并是伧父。倕谓其音革楚、夏者,言北方之音非楚非夏,人所不解也。任昉作王俭集序云:「以本官领丹阳尹,公不谋声训,而楚、夏移情。」意与倕陆同。言丹阳居民,杂有楚、夏之人,而皆能服俭之教化也。李善引史记货殖传「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为注,则与丹阳无与矣。故六朝人之所谓楚,因时因地,互有不同。而其立言之意亦区以别矣。 〔二〕嘉锡案:袁本有此注,而唐本及宋本皆无之。考之汪藻考异,乃知是敬胤注也。孝标本未见敬胤书,故二家注无一条之偶合者。不应于此条独录其注,而没其名。袁本亦出于宋本。此必宋人所羼入,犹之尤悔篇「刘琨善能招延」条下有敬胤按云云,亦宋人所附录耳。 王处仲世许高尚之目,尝荒恣于色,体为之敝。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合,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邓粲晋纪曰:「敦性简脱,口不言财,其存尚如此。」 【校文】 注「口不言财」唐本「财」下有「位」字。 王大将军自目:「高朗?率,学通左氏。」晋阳秋曰:「敦少称高率通朗,有鉴裁。」〔一〕 【校文】 「高朗」上沈本有「性」字。 【笺疏】 〔一〕敦煌本晋纪残卷曰:「敦内体豺狼之性,而外?诈为,以眩或当世。自少及长,终不以财位为言。布衣疏食,车服?眚,语辄以简约为首。故世目以高帅朗素。」 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魏武帝乐府诗。以如意打唾壶,〔一〕壶口尽缺。 【校文】 「壶口尽缺」唐本「壶」上有「唾」字,「口」作「边」。 【笺疏】 〔一〕艺文类聚卷七十引胡综别传曰:「时有掘地得铜匣,长二尺二寸。开之,得白玉如意。吴大帝以综多识,乃问之。综答云:『昔秦始皇东游金陵,埋宝物以当王者之气,此抑是乎?』」狩谷望之倭名类聚钞卷五注引指归云:「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刻作人手指爪,柄可长三尺许。或脊背痒,手所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故曰如意。」 通雅卷三十四引音义指归云:「如意者,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作人手指,柄三尺许。背痒可搔,如人之意。清谈者执之。铁者兼藏御侮。」 程炎震云:「晋书敦传『唾壶』下有『为节』二字。」 晋明帝欲起池台,元帝不许。帝时为太子,好养武士。一夕中作池,比晓便成。今太子西池是也。〔一〕丹阳记曰:「西池,孙登所创,吴史所称西苑也。明帝修复之耳。」 【校文】 注「丹阳记」云云,唐本作「丹阳记曰:西池者,孙登所创,吴史所称西苑宜是也。中时堙废,晋帝在东,更修复之,故俗 称太子西池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初学记十引徐爰释问注曰:『西苑内有太子池,孙权子和所穿。有土山台,晋帝在储宫所筑,故呼为太子池。或曰西池。』文选二十二谢混游西池注曰:『西池,丹阳西池。』」 王大将军始欲下都处分树置,先遣参军告朝廷,讽旨时贤。祖车骑尚未镇寿春,〔一〕瞋目厉声语使人曰:「卿语阿黑:敦小字也。何敢不逊!催摄面去,〔二〕须臾不尔,我将三千兵,槊脚令上!」王闻之而止。 【校文】 「处分」唐本、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更分」。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祖逖自梁国退屯淮南,通鉴在太兴二年。胡注曰:『此淮南郡,治寿春。』」 〔二〕「催摄面去」,汪藻考异敬胤注本「面」作「回」。 庾稚恭既常有中原之志,文康时权重,未在己。及季坚作相,忌兵畏祸,与稚恭历同异者久之,乃果行。倾荆、汉之力,穷舟车之势,师次于襄阳。〔一〕汉晋春秋曰:「翼风仪美劭,才能丰赡,少有经纬大略。及继兄亮居方州之任,有匡维内外,埽荡群凶之志。是时,杜乂、殷浩诸人盛名冠世,翼未之贵也。常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清定,然后议其所任耳!』其意气如此。唯与桓温友善,相期以宁济宇宙之事。初,翼辄发所部奴及车马万数,率大军入沔,将谋伐狄,遂次于襄阳。」翼别传曰:「翼为荆州,雅有正志。每以门地威重,兄弟宠授,不陈力竭诚,何以报国。虽蜀阻险塞,胡负凶力,然皆无道酷虐,易可乘灭。当此时,不能扫除二寇,以复王业,非丈夫也。于是征役三州,悉其帑实,成众五万,兼率荒附,治戎大举,直指魏、赵,军次襄阳,耀威汉北也。」大会参佐,陈其旌甲,亲授弧矢曰:「我之此行,若此射矣!」遂三起三迭,徒众属目,其气十倍。〔二〕 【校文】 「历同异」「历」,唐本作「厝」。 注「盛名冠世,翼未之贵」唐本作「盛名冠当世,翼皆弗之贵」。 注「及车马万数」唐本「车马」作「车牛驴马」。「万」上有「以」字。 注「雅有正志」「正」,景宋本及沈本作「大」。 注「魏赵」沈本作「赵魏」。 注「汉北也」唐本「汉」上有「沔」字,无「北也」二字。 「参佐」唐本作「寮佐」。 「授」唐本作「援」。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康帝纪:建元元年,庾翼迁镇襄阳。通鉴同。」 〔二〕李详云:「详案:晋书庾翼传不见此事。庾冰传:『弟翼,当伐石季龙,冰求外出,除都督七州军事,以为翼援。』翼传:『翼迁襄阳,举朝谓之不可,惟兄冰意同。』似季坚非与翼历同异者。世说此语,不知何出。」 桓宣武平蜀,〔一〕集参僚置酒于李势殿,巴、蜀缙绅,莫不来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气,加尔日音调英发,叙古今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其状磊落,一坐叹赏。既散,诸人追味余言。于时寻阳周馥曰:「恨卿辈不见王大将军。」中兴书曰:「馥,周抚孙也,字湛隐。有将略,曾作敦掾。」 【校文】 「来萃」唐本作「悉萃」。 「其状」唐本作「奇拔」。 「叹赏」唐本作「赞赏不暇坐」。 「大将军」下唐本有「馥曾作敦掾」五字。 注「曾作敦掾」唐本作「仕晋寿太守」。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三年,桓温平蜀。」 桓公读高士传,至于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处!」皇甫谧高士传曰:「陈仲子字子终,齐人。兄戴相齐,食群万锺。仲子以兄禄为不义,乃适楚,居于陵。曾乏粮三日,匍匐而食井李之实,三咽而后能视。身自织屦,令妻擗纑,以易衣食。尝归省母,有馈其兄生鹅者。仲子嚬顣曰:『恶用此鶂鶂为哉?』后母杀鹅,仲子不知而食之。兄自外入曰:『鶂鶂肉邪?』仲子出门,哇而吐之。楚王闻其名,聘以为相,乃夫妇逃去,为人灌园。」 【校文】 注「相齐」唐本作「为齐丞」。 注「居于陵」下唐本有「自谓于陵仲子,穷不求不义之食」十三字。 注「恶用此」「此」,唐本作「是」。 注「灌园」下唐本有「终身不屈其节」六字。 桓石虔,司空豁之长庶也。豁别传曰:「豁字朗子,温之弟。累迁荆州刺史,赠司空。」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而童隶已呼为镇恶郎。尝住宣武斋头。从征枋头,车骑冲没陈,左右莫能先救。宣武谓曰:「汝叔落贼,汝知不?」石虔闻之,气甚奋。命朱辟为副,策马于数万众中,莫有抗者,径致冲还,三军叹服。〔一〕河朔后以其名断疟。中兴书曰:「石虔有才干,有史学,累有战功。仕至豫州刺史,赠后军将军。」 【校文】 注「温之弟」唐本下有「少有美誉也」五字。 注「赠司空」唐本作「薨赠司空,谥敬也」。 「径」唐本作「遂」。 注「刺史」下唐本有「封作唐县」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枋头之役,在太和四年己巳。冲时已为江州,不从征。晋书七十四石虔传云:『从温入关,冲为苻健所围。石虔跃马赴之,拔冲于数万众之中而还。』事在永和十年甲寅,相距十六年。石虔盖年少,较可信。」 陈林道在西岸,〔一〕晋阳秋曰:「逵为西中郎将,领淮南太守,戍历阳。」都下诸人共要至牛渚会。陈理既佳,人欲共言折。陈以如意拄颊,望鸡笼山叹曰:「孙伯符志业不遂!」吴录曰:「长沙桓王讳策,字伯符,吴郡富春人。少有雄姿风气,年十九而袭业,众号孙郎。平定江东,为许贡客射破其面,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岂可复立功乎?』乃谓张昭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呼大皇帝授以印绶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闲,卿不如我;任贤使能,各尽其心,我不如卿。慎勿北渡!』语毕而薨,年二十有六。」于是竟坐不得谈。 【校文】 「既佳」唐本作「甚佳」。 注「风气」唐本无「气」字。 注「射破其面」唐本「破」作「伤」。 注「岂可复立功乎」唐本无「可」字,「功」下有「业」字。 注「其心」唐本下有「以保江东」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穆纪:永和五年,有西中郎将陈逵。」 王司州在谢公坐,咏「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离骚九歌少司命之辞。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桓玄西下,入石头。外白:「司马梁王奔叛。」续晋阳秋曰:「梁王珍之字景度。」中兴书曰:「初,桓玄篡位,国人有孔璞者,奉珍之奔寻阳。义旗既兴,归朝廷,仕至太常卿,以罪诛。」玄时事形已济,在平乘上笳鼓并作,直高咏云:「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阮籍咏怀诗也。 【校文】 注「奔寻阳」唐本作「奔寿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中之下 赏誉第八上 陈仲举尝叹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汝南先贤传曰:「周乘字子居,汝南安城人。天姿聪朗,高峙岳立,非陈仲举、黄叔度之俦则不交也。仲举尝叹曰:『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也。』为太山太守,甚有惠政。」〔一〕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二〕吴越春秋曰:「吴王阖闾请干将作剑。干将者,吴人,其妻曰莫邪。干将采五山之精,六金之英,候天地,伺阴阳,百神临视,而金铁之精未流。夫妻乃翦发及爪而投之炉中,金铁乃濡,遂成二剑。阳曰『干将』,而作龟文,阴曰『莫邪』,而作漫理。干将匿其阳,出其阴以献阖闾,阖闾甚宝重之。」 【笺疏】 〔一〕风俗通五曰:「豫章太守封祈武兴、泰山太守周乘子居为太守李张所举,函封未发,张病物故,夫人于柩侧下帷见六孝廉,曰:『李氏蒙国厚恩,据重任,咨嘉休懿,相授岁贡。上欲报称圣朝,下欲流惠氓隶。今李氏获保首领,以天年终,而诸君各怀进退,未肯发引。妾幸有三孤,足统丧纪,正相追随,蓬?坟柏,何若曜德王室,昭显亡者?亡者有灵,实宠赖之。殁而不朽,此其然乎?』于是周乘顾谓左右:『诸君欲行,周乘当止者。莫逮郎君,尽其哀恻。』乘与郑伯坚即日辞行。祈与黄叔度、郅伯向、盛孔叔留随?柩。乘拜郎,迁陵长,治无异称,意亦薄之。」应劭论之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夫人虽有恳切之教,盖子不以从令为孝。而乘嚣然要勒同侪,去丧即宠,谓能有功异也。明试无效,亦旋告退。安在其显君父德美之有?」嘉锡案:应仲远叙子居事,言其迁陵长,旋即告退。而其前又题为泰山太守。盖罢官后复起至太守也。汝南先贤传称其「在太山,甚有惠政」。而仲远则谓治无异称。岂优于二千石,而绌于令长耶?子居之为人,见褒于陈仲举,而见贬于应仲远。仲举名列三君,有知人之鉴,殆非仲远所能及。御览二百三十引续汉书曰:「周乘字子居,拜侍御史、公车司马令。不畏强御,以是见怨于幸臣。」书钞三十六引汝南先贤传曰:「周乘为交州刺史,上言愿为圣朝扫清一方。太守闻乘之威,即上疾乞骸,属县解印,四十余城。」然则子居真治国之器,仲举赏誉不虚。而仲远顾不满之。考仲远亦尝为太山太守,与子居正先后同官。岂因治郡所见不同,遂并毁其平生乎?子居举孝廉事,亦见圣贤群辅录引杜元凯女诫,李张作太守李伥,郑伯坚作艾伯坚。略谓:伥妻于柩侧下帷见之,厉以宜行。子居叹曰:「不有行者,莫宣公;不有止者,莫恤居。」于是与伯坚即日辞行。封、黄四人,留随柩车。是则居者行者,各有其人,两俱无憾。可无庸以去丧即宠为讥议也。子居,范书无传,事迹湮没。惠栋后汉书补注十三只引女诫,不及风俗通。故详考之如此。 〔二〕晋书文苑王沈传载沉所作释时论有曰:「谈名位者,以谄媚附势;举高誉者,因资而随形。至乃空嚣者,以泓噌为雅量;璅慧者,以浅利为鎗鎗。脢胎者,以无检为弘旷;偻垢者,以守意为坚贞。嘲哮者,以麤发为高亮;韫蠢者,以色厚为笃诚。痷婪者,以博纳为通济;??者,以难入为凝清。拉答者,有沉重之誉;嗛闪者,得清剿之声。呛啍怯畏于谦让,阘茸勇敢于饕诤。斯皆寒素之死病,荣达之嘉名。」嘉锡案:沈此论作于晋初,其言当时之褒贬无凭,毁誉失实,乃如此。流风所扇,沉迷不返,盖至过江之后而未已。此篇所载,虽未必皆然,然观其赏誉人者,如钟会、王戎、王衍、王敦、王澄、司马越、桓温、郗超、王恭、司马道子、殷仲堪之徒,并典午之罪人。被赏誉者,若乐广、郭象、刘舆、祖约、杨朗、王应之类,亦金行之乱贼。则其高下是非,又恶可尽信哉! 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李氏家传曰:「膺岳峙渊清,峻貌贵重。华夏称曰:『颍川李府君,頵頵如玉山。汝南陈仲举,轩轩若千里马。南阳朱公叔,飂飂如行松柏之下。』」 谢子微见许子将兄弟曰:「平舆之渊,有二龙焉。」见许子政弱冠之时,叹曰:「若许子政者,有干国之器。正色忠謇,则陈仲举之匹;汝南先贤传曰:〔一〕「谢甄字子微,汝南邵陵人。明识人伦,虽郭林宗不及甄之鉴也。〔二〕见许子将兄弟弱冠时,则曰:『平舆之渊有二龙。』仕为豫章从事。许虔字子政,平舆人。体尚高洁,雅正宽亮,谢子微见虔兄弟叹曰:『若许子政者,干国之器也。』虔弟劭,声未发时,时人以谓不如虔。虔恒抚髀称劭,自以为不及也。释褐为郡功曹,黜奸废恶,一郡肃然。年三十五卒。」海内先贤传曰:「许劭字子将,〔三〕虔弟也。山峙渊停,行应规表。邵陵谢子微高才远识,见劭十岁时,〔四〕叹曰:『此乃希世之伟人也。』初,劭拔樊子昭于市肆,出虞承贤于客舍,〔五〕召李叔才于无闻,擢郭子瑜于小吏。广陵徐孟本来临汝南,〔六〕闻劭高名,召功曹。时袁绍以公族为濮阳长,弃官还,副车从骑,将入郡界,乃叹曰:『许子将秉持清格,岂可以吾舆服见之邪?』遂单马而归。辟公府掾,敦辟皆不就。避地江南,卒于豫章也。」伐恶退不肖,范孟博之风。」张璠汉纪曰:「范滂字孟博,汝南伊阳人。〔七〕为功曹,辟公府掾。升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百城闻滂高名,皆解印绶去。为党事见诛。」 【校文】 注「召功曹」「召」,沉本作「辟」。 【笺疏】 〔一〕嘉锡案:汝南先贤传,魏周斐撰。斐,汝南人。仕至永宁少府。见品藻篇「刘令言」条注引王隐晋书。 〔二〕嘉锡案:后汉书郭太传曰:「谢甄字子微,汝南召陵人也。与陈留边让,并善谈论,俱有盛名。每共候林宗,未尝不连日达夜。林宗谓门人曰:『二子英才有余,而并不入道,惜乎!』甄后不拘细行,为时所毁。」汝南先贤传乃言其知人过于林宗,殆不免阿私乡曲之言也。 〔三〕续谈助卷四载殷芸小说引许劭列传曰:「汝南中正周裴表称:许劭高□遗风,与郭林宗、李元礼、卢子干、陈仲弓齐名。劭时有知人之鉴。自汉中叶以来,其状人取士,援引扶持,进导招致,则有郭林宗。若其看形色,目童?,断冤滞,摘虚名,诚未有如劭之懿也。尝以简别清浊为务。有一士失所,便谓投之潢污。虽负薪抱关之类,吐一善言,未曾不有寻究欣然。兄子政常抵掌击节,自以为不及远矣。劭幼时,谢子微便云:『此贤当持汝南管钥。』樊子昭帻贾(原作责)之子,年十五六,为县小吏。劭一见便云:『汝南第三士也,此可保之。』后果有令名。」按隋志汝南先贤传五卷,魏周斐撰。盖斐既撰传以称颂郡中人士,又表扬劭之功德于朝也。 太平寰宇记一百六曰:「洪州南昌县,许子将墓在州南三里,县南六里。」按雷次宗豫章记云:「劭就刘繇于曲阿。繇败,随繇奔豫章,中途疾卒,因焚尸柩。天纪中,太守吴兴沈法秀招魂葬劭于此。」杭世骏道古堂文集二十一论许劭曰:「太史慈暂渡江,到曲阿见刘繇,会孙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军,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耶?』(按见吴志太史慈传)繇固碌碌不足责,劭之鉴裁,此可略见。蒋济着万机论云:『许子将褒贬不平,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按见蜀志庞统传注及本书品藻篇注引)诸葛诞与陆逊书又以为『自汉末以来,中国士大夫如许子将辈,所以更相谤讪,或至于祸。原其本起,非为大雠。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而责人专以正义』。(按诸葛诞乃诸葛恪之误,见吴志恪传。)由二言观之,则劭所谓月旦评者,特出于汝南一时之俗,佣耳僦目,借劭以自重。未数十年,而四方之士已有起而议之者。吾以知劭之无真赏也。」嘉锡案:袁宏后汉纪二十七云:「孙策略地江东,军及曲阿,刘繇败绩,将奔会稽,许劭曰:『不如豫章。』又云:『天下乱,劭渡江投刘繇。与繇俱行,终于豫章焉。』」然太史慈到曲阿之日,正子将依刘繇之时。繇之不以慈为将,必子将尝讥贬慈也。杭氏之论当矣。蜀志许靖传曰:「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御览四百九十六引典论曰:「汝南许劭与族兄靖俱避地江东,保吴郡。争论于太守许贡座,至于手足相及。」(杭氏论中亦略及此二事)可以知劭所以抑文休之故矣。兄弟之间尚如此,其于他人之褒贬,岂能尽得其平乎?抱朴子自叙篇曰:「汉末俗弊,朋党分部。许子将之徒,以口舌取戒,争讼论议,门宗成雠。故汝南人士无复定价,而有月旦之评。魏武帝亦深疾之,欲取其首。尔乃奔波亡走,殆至屠灭。」就诸葛恪、葛洪之言观之,则许劭所谓汝南月旦评者,不免臧否任意,以快其恩怨之私,正汉末之弊俗。虽或颇能奖拔人材,不过藉以植党树势,不足道也。 〔四〕「十岁时」,魏志和洽传注引汝南先贤传作「年十八时」。 〔五〕程炎震云:「承贤,魏志和洽传注作永贤。」 〔六〕程炎震云:「徐孟本,徐璆也。范书字孟玉。魏志武纪注引先贤行状字孟平。和洽传注引汝南先贤传则同此,作字孟本。」 〔七〕后汉书党锢传曰:「滂,汝南征羌人。」注引谢承书曰:「汝南细阳人。」嘉锡案:续汉书郡国志:汝南郡无伊阳县,伊当是细之误。 公孙度目邴原: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魏书曰:「度字叔济,襄平人。累迁冀州刺史、辽东太守。」邴原别传曰:「原字根矩,东管朱虚人。〔一〕少孤,数岁时过书舍而泣。师问曰:『童子何泣也?』原曰:『凡得学者,有亲也。一则愿其不孤,二则羡其得学,中心感伤,故泣耳。』师恻然曰:『苟欲学,不须资也。』于是就业。长则博览洽闻,金玉其行。知世将乱,避地辽东。公孙度厚礼之。中国既宁,欲还乡里,为度禁绝。原密自治严,谓部落曰:『移比近郡,以观其意。』皆曰:『乐移。』原旧有捕鱼大船,请村落,皆令熟醉,因夜去之。数日,度乃觉,吏欲追之。度曰:『邴君所谓云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罗也。』魏王辟祭酒,〔二〕累迁五官中郎长史。」 【校文】 注「移比近郡」「比」,景宋本作「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管当作莞,魏志邴原传曰:『北海朱虚人。』按北海汉郡,东莞建安中所立。」 〔二〕程炎震云:「魏志注引别传曰:『辟东合祭酒。』」 钟士季目王安丰:阿戎了了解人意。王隐晋书曰:「戎少清明晓悟。」谓裴公之谈,经日不竭。裴頠已见。吏部郎阙,〔一〕文帝问其人于钟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用裴。按诸书皆云:钟会荐裴楷、王戎于晋文王,文王辟以为掾,不闻为吏部郎。〔二〕 【笺疏】 〔一〕嘉锡案:吏部郎以下当别为一条。吏部郎以下出王隐晋书,见御览四百四十五。 〔二〕程炎震云:「文选五十八褚渊碑注引臧荣绪晋书,与世说同。今晋书楷传则又转据臧书。孝标此驳,盖以楷辟掾有年,则为吏部郎时,无假钟会再荐,非谓楷不为吏部郎也。」嘉锡案:孝标谓诸书并无此事。臧荣绪书虽有之,或因荣绪齐人,后出之书不足为据。然御览四百四十五引王隐晋书,亦与世说同,仅少「于是用裴」四字,颇疑孝标失检。及细考之御览,此卷所引王书自「卫玠妻父」以下凡十条,并与今晋书一字不异。盖其闲必有一条,本引「晋书曰」,误作「又曰」,于是诸条并蒙上文为王隐晋书矣。证以此注,尤为明白。使其事果先见王书,孝标必不束书不观,妄发此言也。 王浚冲、裴叔则二人,总角诣钟士季。须臾去后,客问钟曰:「向二童何如?」钟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后二十年,此二贤当为吏部尚书,冀尔时天下无滞才。」〔一〕晋阳秋曰:「戎为儿童,钟会异之。」〔二〕 【笺疏】 〔一〕嘉锡案:德行篇注引晋诸公赞曰:「戎字浚冲,文皇帝辅政,钟会荐之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即俱辟为掾。」考魏志高贵乡公纪:正元二年二月丁巳,以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所谓文皇帝辅政也。晋书裴楷传但云卒年五十七,不着年月。然言「楚王玮既伏诛,以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张华、王戎并管机要。楷有渴利疾,不乐处势,王浑为楷请,不听,就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疾笃,其年卒」。以张华、王戎传参互考之,知楷即卒于惠帝元康元年诛楚王玮之后。由此上推五十七年,当生于魏明帝景初元年。王戎传云「永兴二年卒,年七十二」,当生于明帝青龙二年,长于裴楷者四岁。当司马昭辅政之时,楷年十八,戎年二十二,俱因钟会之荐而被辟为掾。则清通简要之评,不独不发于二人总角之时,且不在裴楷为吏部郎之日也。傅畅生于西晋,叙所见闻,自当不谬。此条之言,疑即出于孙盛晋阳秋。盖因钟会之辞,加之傅会,以为美谈,不足信也。 〔二〕嘉锡案:初学记十一引王隐晋书曰:「王戎为左仆射,领吏部尚书。自戎居选,未尝进一寒素,退一虚名,理一冤枉,杀一疽嫉。随其浮沉,门调户选。」然则戎之为吏部,葺阘不才已甚。钟会复何所见?而于二十年前豫以天下无滞才期之。会之藻鉴,本无足道。藉使果有此言,戎既不副所期,会为谬于赏誉,何足播为美谈!且古之名为知人者,不过一见决其必贵。或曰当至公辅,或曰必为卿相,如是而已。若其克期悬拟某年必除某官,此非方技之徒不能。会不闻精于卜相,果操何术而知其二十年后必为吏部尚书乎?由斯以谈,其为后人因钟会尝荐裴、王,加以傅会,昭然可见矣。 通典二十三引无下有「复」字,作「无复滞才」。此与上条疑即一事,传者有异耳。 谚曰:「后来领袖有裴秀。」虞预晋书曰:「秀字季彦,河东闻喜人。父潜,魏太常。秀有风操,八岁能着文。叔父徽,有声名。秀年十余岁,有宾客诣徽,出则过秀。时人为之语曰:『后进领袖有裴秀。』大将军辟为掾。父终,推财与兄。年二十五,迁黄门侍郎。晋受禅,封鉅鹿公。后累迁左光禄、司空。四十八薨,〔一〕谥元公,配食宗庙。」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泰始七年三月,秀薨。」 裴令公目夏侯太初:「肃肃如入廊庙中,不修敬而人自敬。」礼记曰:「周丰谓鲁哀公曰:『宗庙社稷之中,未施敬而民自敬。』」一曰:「如入宗庙,琅琅但见礼乐器。见钟士季,如观武库,但睹矛戟。见傅兰硕,江廧靡所不有。〔一〕见山巨源,如登山临下,幽然深远。」〔二〕玄、会、嘏、涛,并已见上。 【校文】 「江廧」「江」,景宋本作「汪」。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江当作汪。晋书裴楷传作『傅嘏汪翔靡所不见』。汪翔即汪洋,言其广大也。廧、翔同音通借字。」刘盼遂曰:「晋书裴楷传作『傅嘏汪翔,靡所不见』。汪廧与汪翔同,通作汪洋。」 〔二〕嘉锡案:此出王隐晋书,见御览四百四十五。 羊公还洛,郭奕为野王令。晋诸公赞曰:「奕字泰业,太原阳曲人。累世旧族。〔一〕奕有才望,历雍州刺史、尚书。羊至界,遣人要之。郭便自往。既见,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郭太业!」复往羊许,小悉还,又叹曰:「羊叔子去人远矣!」〔二〕羊既去,郭送之弥日,一举数百里,遂以出境免官。复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颜子!」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郭淮传注引晋诸公赞曰:『淮弟配,配弟镇,镇子奕。』」 〔二〕嘉锡案:奕再见羊,稍复熟悉,便自叹弗如也。 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顾恺之画赞曰:「涛无所标明,淳深渊默,人莫见其际,而其器亦入道。故见者莫能称谓,而服其伟量。」 【校文】 注「标明」「明」,景宋本作「名」。 注「而其器亦入道」「其器」,景宋本及沉本作「嚣然」。 羊长和父繇,与太傅祜同堂相善,仕至车骑掾。蚤卒。长和兄弟五人,幼孤。羊氏谱曰:「繇字堪甫,太山人。祖续,汉太尉,不拜。父秘,京兆太守。繇历车骑掾,娶乐国祯女,生五子:乘、洽、式、亮、悦也。」〔一〕祜来哭,见长和哀容举止,宛若成人,乃叹曰:「从兄不亡矣!」 【校文】 注「乘洽式亮悦」「乘」,景宋本作「秉」,「悦」,景宋本作「忱」。 【笺疏】 〔一〕程炎震云:「羊长和名忱,已见方正篇『羊忱性甚贞烈』条。此注乘字当作忱。晋书羊祜传云:『亮字长玄。』」 李慈铭云:「案乘当作秉,即卷上言语篇所谓『羊秉为抚军参军』者也。各本皆误。悦当作忱,说已见前。」嘉锡案:观越缦所校「裴令公」条「江廧」字及此条「乘」字,知所据。亦纷欣阁本未尝见明刻本也。 山公举阮咸为吏部郎,目曰:「清真寡欲,万物不能移也。」名士传曰:「咸字仲容,陈留人,籍兄子也。任达不拘,当世皆怪其所为。及与之处,少嗜欲,哀乐至到,过绝于人,然后皆忘其向议。为散骑侍郎。山涛举为吏部,武帝不用。〔一〕太原郭奕见之心醉,不觉叹服。解音,好酒以卒。」山涛启事曰:「吏部郎史曜出处缺,当选。涛荐咸曰:『真素寡欲,深识清浊,万物不能移也。若在官人之职,必妙绝于时。』诏用陆亮。」晋阳秋曰:「咸行已多违礼度。涛举以为吏部郎,世祖不许。」竹林七贤论曰:「山涛之举阮咸,固知上不能用,盖惜旷世之俊,莫识其真故耳。夫以咸之所犯,方外之意,称其清真寡欲,则迹外之意自见耳。」 【校文】 注「莫识其真」「真」,景宋本作「意」。 【笺疏】 〔一〕文选颜延年五君咏注引曹嘉之晋纪曰:「山涛举咸为吏部郎,三上,武帝不能用也。」 王戎目阮文业:「清伦有鉴识,汉元以来,未有此人。」杜笃新书曰:「阮武字文业,陈留尉氏人。父谌,侍中。〔一〕武阔达博通,渊雅之士。」陈留志曰:「武,魏末河清太守。〔二〕族子籍,年总角未知名,武见而伟之,以为胜己。知人多此类。着书十八篇,谓之阮子,终于家。」郭泰友人宋子俊称泰:「自汉元以来,未有林宗之匹。」〔三〕 【校文】 注「河清太守」「河清」,沉本作「清河」。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杜恕传注引阮氏谱曰:『谌字士信,征辟无所就。』」 〔二〕程炎震云:「杜恕传云:『恕从赵郡还陈留,阮武亦从清河太守征。』其事尚在齐王芳嘉平之前,则非魏末。」 〔三〕御览七百十三引郭林宗别传曰:「泰以有道君子征。同邑宋子俊劝使往,泰遂辞以疾,阖门教授。」后汉纪二十三曰:「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同邑宋仲字隽,有高才,讽书日万言,与相友善。」又曰:「石云考从容谓宋子俊曰:『吾与子不及郭生,譬犹由、赐不敢望回也。今卿言称宋、郭,此河西之人疑卜商于夫子者也。若遇曾参之诘,何辞以对乎?』子俊曰:『鲁人谓仲尼东家丘,荡荡体大,民不能名。子所明也。陈子禽以子贡贤于仲尼,浅见之言,故然有定耶。吾尝与杜周甫论林宗之德也:清高明雅,英达瑰玮,学问渊深,妙有俊才。然其恺悌玄澹,格量高俊,含弘博恕,忠粹笃诚。非今之人,三代士也。汉元以来,未见其匹也。周甫深以为然。此乃宋仲之师表也。子何言哉?』」嘉锡案:水经注卷六汾水注云:「汾水又西南径介休县故城西,城东有征士郭林宗、宋子浚二碑。宋冲以有道司徒征。」据此,则宋冲字子浚,今本后汉纪作「宋仲字?或子俊」者,皆误。水经注又言:林宗之卒,心丧期年者:韩子助、宋子浚等二十四人。则其倾服林宗,可谓至矣。嘉锡又案:林宗为人伦领袖,高名盖世,故宋子俊称之如此。王戎取以称阮武,信如所言,先无以处林宗。此名士标榜之言,不足据也。 武元夏目裴、王曰:「戎尚约,楷清通。」〔一〕虞预晋书曰:「武陔字符夏,沛国竹邑人。父周,魏光禄大夫。陔及二弟歆、茂皆总角见称,并有品望,乡人诸父,未能觉其多少。时同郡刘公荣名知人,尝造周,周见其三子。公荣曰:『君三子皆国士。元夏器量最优,有辅佐之风,力仕宦,可为亚公。叔夏、季夏不减常伯纳言也。』陔至左仆射。」 【校文】 注「品望」「品」,景宋本作「器」。 【笺疏】 〔一〕程炎震云:「陔在泰始初已为宿齿,故得目戎、楷。」 庾子嵩目和峤:〔一〕「森森如千丈松,〔二〕虽磊砢有节目,〔三〕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晋诸公赞曰:「峤常慕其舅夏侯玄为人,故于朝士中峨然不群,时类惮其风节。」 【校文】 注「惮其风节」「惮」,景宋本作「传」。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观国学林卷三曰:『晋书和峤传:「峤迁颍川太守,太傅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云云,又庾敳传曰:「顗有重名,而聚敛积实,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云云,两传所载,一以为和峤,一以为温峤,必有一失。今按庾敳参东海王越太傅军事,自惠、怀以来,敳仕渐显,正与温峤同时。而温峤传亦曰峤举奏庾敳。以此知所誉者乃温峤,非和峤也。和峤早显,与张华同佐武帝,又在前矣。』炎震曰:王说是也。敳为峻之第三子。和峤于武帝时已与峻及纯同官,于敳为先达。就令为之题目,亦当如王戎之称太保,谢安之叹伯道,不得抑扬其词也。若非晋书两载,无以证临川之误矣。」 〔二〕姚范援鹑堂笔记三十三曰:「晋书和峤传云,『太傅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峤森森如千丈松」』云云。又庾敳传云『敳有重名,而聚敛积实,谈者讥之。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目峤森森如千丈松』云云。宋王楙野客丛谭云『世说与和峤传并云目和峤,疑敳传作温峤误』。按为都官从事者实温峤,和峤未尝历是职。且和峤卒于元康二年,司马越之为太傅,则在永兴元年。敳为越从事中郎,上去元康二年相县一纪,况其齿位亦复殊邈,和峤岂待敳语为重哉?晋书敳传作温峤,自不误。其和峤传乃又采世说语妄入之,斯为误耳。」梁玉绳瞥记四亦曰:「子嵩所器者乃温太真,非和长舆也。因二峤名同,遂误属于和。世说亦误。」嘉锡案:庾敳目和峤语出自王隐 晋书,见御览九百五十三,而世说采之。类聚八十八引晋袁宏诗曰:「森森千丈松,磊砢非一节。虽无榱桷丽,较为栋梁桀。」全用庾敳之语。知非始见于世说矣。至温峤举奏庾敳,敳更器之事,出孙盛晋阳秋,见汪藻考异敬胤注中。今本晋书杂采诸家,失于契勘耳。凡世说所载事,皆自有出处,晋书往往与之同出一源。后人读晋书,见其与世说同,遂谓采自世说,实不然也。 〔三〕文选八上林赋「水玉磊砢」,郭璞注曰:「磊砢,魁垒貌也。」原本玉篇二十二曰:「砢,力可反。说文:磊砢也。野王案:累石之貌也。」嘉锡案:此言其节目之多,犹石之磊磊然也。 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名士传曰:「夷甫天形奇特,明秀若神。」八王故事曰:「石勒见夷甫,谓长史孔苌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如此人,当可活不?』苌曰:『彼晋三公,不为我用。』勒曰:『虽然,要不可加以锋刃也。』夜使推墙杀之。」 王汝南既除所生服,遂停墓所。兄子济每来拜墓,略不过叔,叔亦不候。济脱时过,止寒温而已。后聊试问近事,答对甚有音辞,出济意外,济极惋愕。仍与语,转造清微。济先略无子侄之敬,既闻其言,不觉懔然,心形俱肃。遂留共语,弥日累夜。济虽俊爽,自视缺然,乃喟然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去,叔送至门。济从骑有一马,绝难乘,少能骑者。济聊问叔:「好骑乘不?」曰:「亦好尔。」济又使骑难乘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萦,名骑无以过之。济益叹其难测,非复一事。邓粲晋纪曰:「王湛字处冲,太原人。隐德,人莫之知,虽兄弟宗族,亦以为痴,唯父昶异焉。昶丧,居墓次,兄子济往省湛,见床头有周易,谓湛曰:『叔父用此何为?颇曾看不?』湛笑曰:『体中佳时,脱复看耳。〔一〕今日当与汝言。』因共谈易。剖析入微,妙言奇趣,济所未闻,叹不能测。济性好马,而所乘马骏驶,意甚爱之。湛曰:『此虽小驶,然力薄不堪苦。近见督邮马,当胜此,但养不至耳。』济取督邮马谷食十数日,与湛试之。湛未尝乘马,卒然便驰骋,步骤不异于济,而马不相胜。湛曰:『今直行车路,何以别马胜不?唯当就蚁封耳!』于是就蚁封盘马,果倒踣,〔二〕其俊识天才乃尔。」既还,浑问济:「何以暂行累日?」济曰:「始得一叔。」浑问其故?济具叹述如此。浑曰:「何如我?」济曰:「济以上人。」武帝每见济,辄以湛调之曰:「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既而得叔,后武帝又问如前,济曰:「臣叔不痴。」称其实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晋阳秋曰:「济有人伦鉴识,其雅俗是非,少有优润。见湛,叹服其德宇。时人谓湛:『上方山涛不足,下比魏舒有余。』湛闻之曰:『欲以我处季孟之间乎?』」王隐晋书曰:「魏舒字阳元,任城人。幼孤,为外氏宁家所养。宁氏起宅,相者曰:『当出贵甥。』外祖母意以盛氏甥小而惠,谓应相也。舒曰:『当为外氏成此宅相。』少名迟钝。叔父衡使守水碓,每言:『舒堪八百户长,我愿毕矣。』舒不以介意。身长八尺二寸,不修常人近事。少工射,箸韦衣入山泽,每猎大获。为后将军钟毓长史,毓与参佐射戏,舒常为坐画筹。后值朋人少,以舒充数,于是发无不中,加博措闲雅,殆尽其妙。毓叹谢之曰:『吾之不足,尽卿如此射矣!』转相国参军。晋王每朝罢,目送之曰:『魏舒堂堂,人之领袖!』累迁侍中、司徒。」于是显名。年二十八,始宦。〔三〕 【校文】 注「少有优润」「润」,景宋本及沉本作「调」。 注「加博措闲雅」「博」,沉本作「举」。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昶以甘露四年卒,湛年甫十一耳。除服后,停墓所亦不过数年,安得云三十年乎?今晋书同邓粲,皆误也。当如世说云『所生服』为是,盖谓所生母也。『体中』下晋书湛传有『不』字。」 〔二〕李慈铭云:「『便』下疑有脱字,当作『卒然便骑』,下以『驰骋步骤』为一句。」又案:「『果』上有脱字,当作『济马果倒踣』。晋书王湛传作『济马果踬,而督邮马如常』。」 〔三〕程炎震云:「晋书:湛年四十九,元康五年卒。则二十八是咸宁二年丙申。」 裴仆射时人谓为言谈之林薮。惠帝起居注曰:「頠理甚渊博,赡于论难。」 张华见褚陶,语陆平原曰:「君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凤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褚生。」陆曰:「公未睹不鸣不跃者耳!」褚氏家传曰:「陶字季雅,吴郡钱塘人,褚先生后也。陶聪惠绝伦,年三十,作鸥鸟、水硙二赋。宛陵严仲弼见而奇之曰:『褚先生复出矣!』弱不好弄,清谈闲默,以坟、典自娱。语所亲曰:『圣贤备在黄卷中,舍此何求?』州郡辟不就。吴归命世祖,补台郎、建忠校尉。司空张华与陶书曰:『二陆龙跃于江、汉,彦先凤鸣于朝阳,自此以来,常恐南金已尽,而复得之于吾子!故知延州之德不孤,渊、岱之宝不匮。』仕至中尉。」 【校文】 注「年三十」袁本作「年十三」。 注「水硙」「硙」,景宋本及沉本俱作「碓」。 注「清谈闲雅」「谈」,景宋本作「淡」。 有问秀才:「吴旧姓何如?」答曰:「吴府君圣王之老成,明时之俊乂。朱永长理物之至德,清选之高望。严仲弼九皋之鸣鹤,空谷之白驹。顾彦先八音之琴瑟,五色之龙章。张威伯岁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陆士衡、士龙鸿鹄之裴回,悬鼓之待槌。秀才,蔡洪也。集载洪与刺史周俊书曰:「一日侍坐,言及吴士,询于刍荛,遂见下问。造次承颜,载辞不举,敕令条列名状,退辄思之。今称疏所知:吴展字士季,下邳人。忠足矫非,清足厉俗,信可结神,才堪干世。仕吴为广州刺史、吴郡太守。吴平,还下邳,闭门自守,不交宾客。诚圣王之老成,明时之俊乂也。朱诞字永长,吴郡人。体履清和,黄中通理。吴朝举贤良,累迁议郎,今归在家。诚理物之至德,清选之高望也。严隐字仲弼,吴郡人。禀气清纯,思度渊伟。吴朝举贤良,宛陵令。吴平,去职。九皋之鸣鹤,空谷之白驹也。张畅字威伯,吴郡人。禀性坚明,志行清朗,居磨涅之中,无淄磷之损。岁寒之松柏,幽夜之逸光也。」陆云别传曰:「云字士龙,吴大司马抗之第五子,机同母之弟也。儒雅有俊才,容貌瑰伟,口敏能谈,博闻强记。善著述,六岁便能赋诗,时人以为项托、扬乌之俦也。年十八,刺史周俊命为主簿。俊常叹曰:『陆士龙当今之颜渊也!』累迁太子舍人、清河内史。为成都王所害。」凡此诸君:以洪笔为鉏耒,以纸札为良田。以玄默为稼穑,以义理为丰年。以谈论为英华,以忠恕为珍宝。着文章为锦绣,蕴五经为缯帛。坐谦虚为席荐,张义让为帷幕。行仁义为室宇,修道德为广宅。」〔一〕按蔡所论士十六人,无陆机兄弟,又无「凡此诸君」以下,疑益之。 【校文】 「陆士衡士龙」景宋本及沉本无「士衡」二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太平广记:圣王之老成作圣朝之盛佐。至德作宏德。鸣鹤作鸿鹄。士龙上无士衡二字。玄默作玄墨。义让作议意。修作循,广宅作墙宅。中惟鸣鹤作鸿鹄,当是广记传写之误。其余皆较此本为长。」嘉锡案:敦煌写本残类书荐举篇引世说,有「士衡」二字。余亦皆与今本同,但有误字耳。 人问王夷甫:「山巨源义理何如?是谁辈?」王曰:「此人初不肯以谈自居,然不读老、庄,时闻其咏,往往与其旨合。」顾恺之画赞曰:「涛有而不恃,皆此类也。」 洛中雅雅有三嘏:刘粹字纯嘏,宏字终嘏,漠字冲嘏〔一〕,是亲兄弟。王安丰甥,并是王安丰女婿。宏,真长祖也。晋诸公赞曰:「粹,沛国人。历侍中、南中郎将。宏,历秘书监、光禄大夫。」晋后略曰:「漠少以清识为名,与王夷甫友善,并好以人伦为意,故世人许以才智之名。自相国右长史出为襄州刺史。以贵简称。」按刘氏谱:刘邠妻,武周女,生粹、宏、漠。非王氏甥。洛中铮铮冯惠卿,名荪,是播子。〔二〕晋后略曰:「播字友声,长乐人。位至大宗正,生荪。」八王故事曰:「荪少以才悟,识当世之宜。蚤历清职,仕至侍中。为长沙王所害。」荪与邢乔俱司徒李胤外孙,〔三〕及胤子顺并知名。时称:「冯才清,李才明,纯粹邢。」晋诸公赞曰:「乔字曾伯,河间人。有才学,仕至司隶校尉。顺字曼长,仕至太仆卿。」〔四〕 【笺疏】 〔一〕程炎震云:「漠,魏志管辂传作汉,晋书刘惔传作演,皆形近之误。以其字冲嘏推之,漠为是也。」 〔二〕晋书冯紞传:「子播,大长秋。」晋书惠帝纪:「大安二年,乂杀冯荪。」 〔三〕晋书李胤传:「胤字宣伯,辽东襄平人。」 〔四〕魏志邢颙传注引晋诸公赞曰:「颙曾孙乔,字鲁伯,有体量局干,美于当世。历清职。元康中与刘涣俱为尚书吏部郎,稍迁至司隶校尉。」晋书惠纪云:「光熙元年五月戊申,骠骑、范阳王虓杀司隶校尉邢乔。」又李胤传云:「三子:固、真长、修。真长位至太仆卿。」盖真长即曼长,或有二名。 卫伯玉为尚书令,见乐广与中朝名士谈议,奇之曰:「自昔诸人没已来,常恐微言将绝。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命子弟造之曰:「此人,人之水镜也,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晋阳秋曰:「尚书令卫瓘见广曰:『昔何平叔诸人没,常谓清言尽矣,今复闻之于君!』」王隐晋书曰:「卫瓘有名理,及与何晏、邓扬等数共谈讲,见广奇之曰:『每见此人,则莹然犹廓云雾而睹青天。』」 王太尉曰:「见裴令公精明朗然,笼盖人上,非凡识也。若死而可作,当与之同归。」或云王戎语。〔一〕礼记曰:「赵文子与叔誉观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谁与归?』」郑玄曰:「作,起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楷为中书令时,衍为黄门郎,故称为令公。若王戎则为尚书仆射,名位相当矣。云衍语为是。」 王夷甫自叹:「我与乐令谈,未尝不觉我言为烦。」晋阳秋曰:「乐广善以约言厌人心,其所不知,默如也。太尉王夷甫、光禄大夫裴叔则能清言,常曰:『与乐君言,觉其简至,吾等皆烦。』」 郭子玄有俊才,能言老、庄。庾敳尝称之,每曰:「郭子玄何必减庾子嵩!」名士传曰:「郭象字子玄,自黄门郎为太傅主簿,任事用势,倾动一府。敳谓象曰:『卿自是当世大才,我畴昔之意,都已尽矣!』其伏理推心,皆此类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象本传云:「东海王越引为太傅主簿,甚见亲委。遂任职当权,熏灼内外。由是素论去之。」又苟晞传:「晞上表曰:『东海王越得以宗臣遂执朝政,委任邪佞,宠树奸党,至使前长史潘滔、从事中郎毕邈、主簿郭象等操弄天权,刑赏由己。』」云云,此庾子嵩所以失望也。而象以好老、庄能清言之人,行为如此,盖与太傅之三才,皆为当时所侧目。以雅量篇「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条注「邈历太傅从事中郎」及下条「裴景声清才」证之,晞表中之毕邈乃裴邈之误也。 王平子目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太尉答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王隐晋书曰:「澄通朗好人伦,情无所系。」 【校文】 注「系」景宋本作「系」。 太傅有三才:刘庆孙长才,晋阳秋曰:「太傅将召刘舆,或曰:『舆犹腻也,近将污人。』太傅疑而御之。舆乃密视天下兵簿诸屯戎及仓库处所,人谷多少,牛马器械,水陆地形,皆默识之。是时军国多事,每会议事,自潘滔以下皆不知所对。舆便屈指筹计,所发兵仗处所,粮廪运转,事无凝滞。于是太傅遂委仗之。」潘阳仲大才,裴景声清才。〔一〕八王故事曰:「刘舆才长综核,潘滔以博学为名,裴邈强力方正,皆为东海王所昵,俱显一府。故时人称曰:舆长才,滔大才,邈清才也。」〔二〕 【校文】 注「诸屯戎」「戎」,景宋本作「戍」。 【笺疏】 〔一〕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二百六引。 〔二〕嘉锡案:此三人者,刘舆最为邪鄙。裴邈事迹不甚详。惟潘滔能识王敦,可谓智士。要之为司马越所昵,辅之为恶,皆非君子也。 赏誉第八下 林下诸贤,〔一〕各有俊才子。籍子浑,器量弘旷。世语曰:「浑字长成,清虚寡欲,位至太子中庶子。」康子绍,清远雅正。已见。涛子简,疏通高素。虞预晋书曰:「简字季伦,平雅有父风。与嵇绍、刘漠等齐名。〔二〕迁尚书,出为征南将军。」咸子瞻,虚夷有远志。瞻弟孚,爽朗多所遗。名士传曰:「瞻字千里,夷任而少嗜欲,不修名行,自得于怀。读书不甚研求,而识其要。仕至太子舍人。年三十卒。」中兴书曰:「孚风韵?诞,少有门风。初为安东参军,蓬发饮酒,不以王务婴心。」秀子纯、悌,并令淑有清流。竹林七贤论曰:「纯字长悌,位至侍中。悌字叔逊,〔三〕位至御史中丞。」晋诸公赞曰:「洛阳败,纯、悌出奔,为贼所害。」戎子万子,有大成之风,苗而不秀。晋诸公赞曰:「王绥字万子,辟太尉掾,不就。年十九卒。」晋书曰:「戎子万,有美号而太肥,戎令食糠,而肥愈甚也。」唯伶子无闻。凡此诸子,唯瞻为冠,绍、简亦见重当世。 【笺疏】 〔一〕程炎震云:「林谓竹林也,解见任诞篇。」 〔二〕程炎震云:「漠即冲嘏,今晋书简传误作谟。」嘉锡案:刘漠见上「洛中三嘏」条。 〔三〕嘉锡案:晋人最重家讳,弟名悌,而兄字长悌,绝不为弟子孙地,似非人情,恐有误字。 庾子躬有废疾,甚知名。家在城西,号曰城西公府。〔一〕虞预晋书曰:「琮字子躬,颍川人,太常峻第二子,仕至太尉掾。」 【笺疏】 〔一〕程炎震云:「栖逸篇注『李廞常为二府辟,故号李公府』。此云城西公府,亦以琮尝为太尉掾也。」 王夷甫语乐令:「名士无多人,故当容平子知。」王澄别传曰:「澄风韵迈达,志气不群。从兄戎、兄夷甫,名冠当年。四海人士,一为澄所题目,则二兄不复措意,云『已经平子』,其见重如此。是以名闻益盛,天下知与不知,莫不倾注。澄后事迹不逮,朝野失望。及旧游识见者,犹曰:『当今名士也。』」 王太尉云:「郭子玄语议如悬河写水,注而不竭。」〔一〕名士传曰:「子玄有俊才,能言庄、老。」 【笺疏】 〔一〕嘉锡案:书钞九十八引语林云:「王太尉问孙兴公曰:『郭象何如人?』答曰:『其辞清雅,奕奕有余。吐章陈文,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以为孙绰之语,与此不同。 司马太傅府多名士,一时俊异。庾文康云:「见子嵩在其中,常自神王。」〔一〕晋阳秋曰:「敳为太傅从事中郎。」 【笺疏】 〔一〕程炎震云:「今晋书庾敳传云:『敳在其中,常自神王。』不作庾亮语,盖有脱误。亮传云:『年十六,东海王越辟为掾,不就。』按亮年五十二,以咸康六年卒。则十六年是惠帝永兴元年,正越为太傅时。」 御览二百四十九引臧荣绪晋书曰:「庾敳参太傅军事,从子亮少时见敳在太傅府,僚佐多名士,皆一世秀异。敳处其中,常自神王。」 太傅东海王镇许昌,以王安期为记室参军,雅相知重。敕世子毗曰:「夫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王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或曰:「王、赵、邓三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谓安期、邓伯道、赵穆也。〔一〕赵吴郡行状曰:「穆字季子,汲郡人。贞淑平粹,才识清通。历尚书郎、太傅参军。后太傅越与穆及王承、阮瞻、邓攸书曰:『礼:八岁出就外傅,十年曰幼学,明可以渐先王之教也。然学之所受者浅,体之所安者深。是以闲习礼度,不如式瞻轨仪。讽味遗言,不如亲承辞旨。小儿毗既无令淑之资,未闻道德之风,欲屈诸君,时以闲豫,周旋燕诲也。』穆历晋明帝师、冠军将军、吴郡太守。封南乡侯。」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或云赵家先犹有此本〔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今晋书阮瞻传作『瞻与王承、谢鲲、邓攸俱在越府,越与瞻书』。而王承传则与此同。盖两存之。文选竟陵王行状注引何法盛晋中兴书亦与此同,盖临川所取也。」嘉锡案:此当出于王隐晋书。书钞六十九引王晋书:「王丞为东海王越记室。越与世子毗敕曰:『王参军人伦师表。』」王晋书即王隐晋书。是记此事者,不始于何法盛。且世说明云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则临川实取之名士传。据沈约自序,何法盛为宋世祖时人,年辈当尚在临川之后,安得取其书乎? 〔二〕程炎震云:「全晋文一百三十八张湛列子注序云『寻从辅嗣女婿赵季子家得六卷』,盖即赵穆。辅嗣以嘉平元年卒,至永嘉二年已六十年。穆过江时,当暮齿矣。即于三参军中,亦最为老宿也。」嘉锡案:王辅嗣亡时年二十四,其女不过数岁。又十余年,方可适人。赵穆之年,若与之相匹,则过江之时最长亦不过四十余耳。邓攸不知得年若干。王承卒于元帝时,年四十六。盖与穆齿相上下,无以见穆为老宿也。 庾太尉少为王眉子所知。庾过江,叹王曰:「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晋诸公赞曰:「玄少希慕简旷。」八王故事曰:「玄为陈留太守。或劝玄过江投琅邪王,玄曰:『王处仲得志于彼,家叔犹不免害,岂能容我?』谓其器宇不容于敦也。」 谢幼舆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简畅,嵇延祖弘雅劭长,董仲道卓荦有致度。」王隐晋书曰:「董养字仲道,太始初,到洛下,干禄求荣。永嘉中,洛城东北角步广里中地陷,中有二鹅,苍者飞去,白者不能飞。问之博识者,不能知。养闻,叹曰:『昔周时所盟会狄泉,此地也。卒有二鹅,苍者胡象,后明当入洛,白者不能飞,此国讳也。』」谢鲲元化论序曰:「陈留董仲道于元康中见惠帝废杨悼后,升太学堂叹曰:〔一〕『建此堂也,将何为乎?每见国家赦书,谋反逆皆赦,孙杀王父母,子杀父母不赦,以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处议,文饰礼典以至此乎?天人之理既灭,大乱斯起。』顾谓谢鲲、阮孚曰:『易称:知几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矣!』乃与妻荷担入蜀,莫知其所终。」〔二〕 【校文】 注「到洛下干禄」「下」,沉本作「不」。 注「后明当入洛」「明」,景宋本作「胡」。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董养传:『及杨后废,养因游太学,升堂叹曰云云。因着无化论以非之。』此则元化当作旡化。养作论而鲲序之也。」 〔二〕御览五百二引王隐晋书曰:「董养字仲道。惠帝时迁杨后于金墉,有侍婢十余人,贾后夺之,然后绝膳,八日而崩。仲道喟然叹曰:『天人既灭,大乱将至。倾危宗庙,在其日矣!』顾谓谢鲲、阮千里等曰:『时既如斯,难可保也。不如深居岩洞耳!』乃自荷担,妻推鹿车,入于蜀山,莫知所止。」嘉锡案:盖即此注所引之下篇。孝标因其事出于元化论序,故舍彼取此耳。 王公目太尉:〔一〕「岩岩清峙,壁立千仞。」顾恺之夷甫画赞曰:「夷甫天形瑰特,识者以为岩岩秀峙,壁立千仞。」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王公当是茂宏,晋书则直用顾语。」 庾太尉在洛下,问讯中郎。庾敳。中郎留之云:「诸人当来。」寻温元甫、晋诸公赞曰:「温几字符甫,太原人。才性清婉。历司徒右长史、湘州刺史,卒官。」刘王乔、〔一〕曹嘉之晋纪曰:「刘畴字王乔,彭城人。父讷,司隶校尉。畴善谈名理。曾避乱坞壁,有胡数百欲害之。畴无惧色,援笳而吹之,为出塞入塞之声,以动其游客之思。于是群胡皆泣而去之。〔二〕位至司徒左长史。」裴叔则俱至,酬酢终日。庾公犹忆刘、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三〕中,一作平。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刘隗传云:『隗伯父讷,字令言。子畴,永嘉中位至司徒左长史,寻为阎鼎所杀。』文选王文宪集序注引晋诸公赞曰:『傅宣定九品,未讫,刘畴代之,悉改宣法。于是人人望品,求者奔竞。』即此刘王乔也。傅宣以怀帝即位转吏部郎。畴之代宣,晋书略之。」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刘琨传言『琨在晋阳,尝为胡骑所围。琨乃乘月登楼清啸,贼闻之,皆凄然长叹。中夜奏胡笳,贼又流涕歔欷,有怀土之切。向晓复吹之,贼并弃围而走』。此以为刘畴事。畴晋书附刘隗传,亦载此事。两事相同,又皆刘姓,盖传闻各异。」 〔三〕程炎震云:「庾敳死于永嘉五年,亮时年二十三,虽早从父过江,容能忆洛下时事。若裴楷死时,亮纔数岁,纵能追为题目,焉得忆其酬酢耶?」 蔡司徒在洛,见陆机兄弟住参佐廨中,三间瓦屋,士龙住东头,士衡住西头。士龙为人,文弱可爱。士衡长七尺余,声作钟声,言多慷慨。〔一〕文士传曰:「云性弘静,怡怡然为士友所宗。机清厉有风格,为乡党所惮。」 【校文】 「慷慨」「?」,景宋本作「慷」。 【笺疏】 〔一〕程炎震云:「机、云死于惠帝大安二年癸亥,谟年十九矣。谟父子尼与士衡同仕于成都王颖。士衡之死,子尼救之,其投分为不浅矣。」 王长史是庾子躬外孙,王氏谱曰:「蒙父讷,娶颍州庾琮之女,〔一〕字三寿也。」丞相目子躬云:「入理泓然,我已上人。」子躬,子嵩兄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蒙传云:讷,新淦令。」又云:「王本颖州作颍川。」 庾太尉目庾中郎:家从谈谈之许。〔一〕名士传曰:「敳不为辨析之谈,而举其旨要。太尉王夷甫雅重之也」。一作「家从谈之祖。」从,一作诵。许,一作辞。 【笺疏】 〔一〕程炎震云:「敳与亮父琛皆庾道之孙。亮为敳之族子,敳为从父矣,故曰家从。」李详云:「谈谈犹沉沉,谓言论深邃也。史记陈涉世家:『涉之为王沉沉者。』索隐:『应劭以为沉沉,宫室深邃貌,音长含反。刘伯庄以沉沉犹谈谈,犹俗云谈谈汉。』是伯庄唐人,偶举俗语。是晋人此称,尚至唐代。要皆指为深邃,或状人物,或指言论,皆可通也。」嘉锡案:应劭语乃集解所引,以为索隐者误。「谈谈汉」,殿本作「谈谈深」。 庾公目中郎:「神气融散,差如得上。」晋阳秋曰:「敳颓然渊放,莫有动其听者。」 刘琨称祖车骑为朗诣,曰:「少为王敦所叹。」〔一〕虞预晋书曰:「逖字士稚,范阳遒人。豁荡不修仪检,轻财好施。」晋阳秋曰:「逖与司空刘琨俱以雄豪著名。年二十四,与琨同辟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而寝。中夜闻鸡鸣,俱起曰:『此非恶声也。』〔二〕每语世事,则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共起,吾与足下相避中原耳!』为汝南太守,值京师倾覆,率流民数百家南度,行达泗口,安东板为徐州刺史。逖既有豪才,常慷慨以中原为己任,乃说中宗雪复神州之计,拜为豫州刺史,使自招募。逖遂率部曲百余家,北度江,誓曰:『祖逖若不清中原而复济此者,有如大江!』攻城略地,招怀义士,屡摧石虎,虎不敢复窥河南,石勒为逖母墓置守吏。刘琨与亲旧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箸鞭耳!』会其病卒。先有妖星见豫州分,逖曰:『此必为我也!天未欲灭寇故耳!』赠车骑将军。」 【校文】 注「则中宵起坐」「则」,景宋本及沉本作「或」。 注「慷慨」「?」,景宋本作「慷」。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刘琨传载琨闻逖被用,与亲故书,与晋阳秋同,愚谓世说此条,当亦琨书中之语。 〔二〕文选集注六十三引续文章志云:「早与祖逖友善,尝二大角枕同寐,闻鸡夜鸣,?而相蹋,逖遂坠地。」嘉锡案:开元占经百十五引京房曰:「鸡夜半鸣,有军。」又曰:「鸡夜半鸣,流血滂沱。」盖时人恶中夜鸡鸣为不祥。逖、琨素有大志,以兵起世乱,正英雄立功名之秋,故喜而相蹋。且曰非恶声也。此与尹纬见祅星喜而再拜(见晋书姚兴载记),用心虽异,立意则同。今晋书逖传作「中夜闻荒鸡鸣」。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四曰:「古以三更前鸡鸣为荒鸡,又曰兵象。」晋书祖逖传史臣曰:「祖逖散谷周贫,闻鸡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原其素怀,抑为贪乱。」 「中夜闻鸡鸣」,晋书祖逖传作「中夜闻荒鸡鸣」。嘉锡又案:元王恽秋涧集卷十有荒鸡行云:「茆檐月落霜棱棱,夜半起听荒鸡声。不知首唱自何处,喔喔满城争乱鸣。尔缘气类司早晏,乃今失职能无惊。凄风吹空星斗黑,漫漫长夜何时明。」读其诗,可以识荒鸡之义矣。 明胡侍真珠船七云:「晋书:『祖逖与刘琨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史臣曰:「祖逖闻鸡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原其素怀,抑为贪乱者矣。」』元史:『史天倪金大安末举进士不第,乃叹曰:「大丈夫立身,独以文乎哉?使吾遇荒鸡夜鸣,拥百万之众,功名可唾手取也!」』草木子:『南阳府,廉访佥事保保巡按至彼,忽初更闻鸡啼,曰:「此荒鸡也。不久此地当为丘墟,天下其将乱乎?」遂弃官而隐。后南阳果陷。盖初更啼,即为荒鸡。』余谓凡鸡夜鸣不时,皆谓之荒。祖逖之闻,在于中夜,不特初更,乃有兹称。有问荒鸡之说及起舞之义者,因述此。」 魏志管辂传注引辂别传曰:「清河令徐季龙言:『世有军事,则感鸡雉先鸣,其道何由?』辂言:『贵人有事,其应在天。在天,则日月星辰也。兵动民忧,其应在物。在物,则山林鸟兽也。夫鸡者,兑之畜;金者,兵之精;雉者,离之鸟;兽者,武之神。故太白扬辉则鸡鸣,荧惑流行则雉惊。各感数而动。』」 时人目庾中郎:「善于托大,长于自藏。」名士传曰:「敳虽居职任,未尝以事自婴,从容博畅,寄通而已。是时天下多故,机事屡起,有为者拔奇吐异,而祸福继之。敳常默然,故忧喜不至也。」 王平子迈世有俊才,少所推服。〔一〕每闻卫玠言,辄叹息绝倒。〔二〕玠别传曰:「玠少有名理,善通庄、老。琅邪王平子高气不群,迈世独傲,每闻玠之语议,至于理会之间,要妙之际,辄绝倒于坐。前后三闻,为之三倒。时人遂曰:『卫君谈道,平子三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澄、玠皆以永嘉六年卒。澄四十四,玠二十七。盖以澄长玠十七岁而推服玠,故为异耳。」 〔二〕元俞德邻佩韦斋辑闻三云:「世谓大笑为绝倒。然晋书王澄每闻卫玠言,辄叹息绝倒。则绝倒,因叹息也。北齐崔瞻使陈,过彭城,读道傍碑绝倒。从者以为中恶。史谓:是碑瞻父为徐州所立,故哀感焉。则又因哀感而绝倒矣。要之绝倒者,形体欹倾,不自支持之貌。笑而绝倒;叹而绝倒;哀而绝倒,皆以形体言,不专谓大笑也。」 王大将军与元皇表云:「舒风概简正,允作雅人,自多于邃。王舒已见。王邃别传曰:「邃字处重,琅邪人,舒弟也。意局刚清,以政事称。累迁中领军、尚书左仆射。」舒、邃并敦从弟。最是臣少所知拔。中间夷甫、澄见语:〔一〕『卿知处明、茂弘。茂弘已有令名,真副卿清论;处明亲疏无知之者,吾常以卿言为意,殊未有得,恐已悔之?』臣慨然曰:『君以此试,顷来始乃有称之者。』言常人正自患知之使过,不知使负实。」使,一作便。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此于王衍独称字者,亦是孝标避梁武讳,追改其文。」 周侯于荆州败绩,还,未得用。王丞相与人书曰:「雅流弘器,何可得遗?」邓粲晋纪曰:「顗为荆州,始至,而建平民傅密等叛迎蜀贼。顗狼狈失据,陶侃救之,得免。顗至武昌投王敦,〔一〕敦更选侃代顗。顗还建康,未即得用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顗为杜弢所败,投王敦。通鉴在建兴元年。」 时人欲题目高坐而未能。桓廷尉以问周侯,周侯曰:「可谓卓朗。」桓公曰:「精神渊箸。」高坐传曰:「庾亮、周顗、桓彝一代名士,一见和尚,披衿致契。曾为和尚作目,久之未得。有云:『尸利密可称卓朗。』于是桓始咨嗟,以为标之极似。宣武尝云:『少见和尚,称其精神渊箸,当年出伦。』其为名士所叹如此。」 王大将军称其儿云:「其神候似欲可。」王应也。 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间屋。」〔一〕春秋左氏传曰:「叔向,羊舌?也。晋大夫。」〔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婴卮林一曰:『世说赏誉、品藻止于魏、晋两朝。因曹蜍、李志而及廉、蔺,因高士传而出井丹。若尚论古人,?无义例。予以为望之有叔名向,为之题目,以相标榜,若王大将军称其儿类耳。』炎震案:周氏所疑是也。惟壸叔名向,未见其证。」 〔二〕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五云:「世说皆当时语。若评论古人,不当收入。疑「叔向」二字有误。注则明人妄增也。」嘉锡案:凡题目人者,必亲见其人,挹其风流,听其言论,观其气宇,察其度量,然后为之品题。其言多用比兴之体,以极其形容。如本篇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公孙度目邴原为云中白鹤,以及裴令公之目夏侯太初等,庾子嵩之目和峤皆是也。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闲屋,盖言其气度恢宏,此非与之亲熟者不能道。若为春秋时之晋大夫,卞望之与之相去且千年,安得见其人而为之题目乎?然则叔向之非羊舌?,亦已明矣。称叔向而不言其姓,周氏以为卞令之叔,不为无理也。 王敦为大将军,镇豫章。卫玠避乱,从洛投敦,相见欣然,谈话弥日。于时谢鲲为长史,敦谓鲲曰:「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一〕玠别传曰:「玠至武昌见王敦,敦与之谈论,弥日信宿。敦顾谓僚属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今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悟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二〕 【校文】 注「当复绝倒」景宋本及沉本「倒」下有「矣」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玠以永嘉四年六月南行,六年五月至豫章。王澄之死,亦当在六年。则玠、敦相见时,澄未必便死矣。且敦实杀澄,而为此言,亦殊不近事情。晋书云:『何平叔若在,当复绝倒。』或唐人所见世说不误,抑阿平固指何晏言,而后人附会为王澄耶?」 日知录十三曰:「魏明帝殂,少帝即位。改元正始,凡九年。其十年则太傅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而魏之大权移矣。三国鼎立,至此垂三十年。一时名士风流,盛于雒下。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即此诸贤,为之倡也。自此以后,竞相祖述。如晋书言王敦见卫玠,谓长史谢鲲曰:『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宋书:『羊玄保二子,太祖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余风。」』王微与何偃书曰:『卿少陶玄风,淹雅修畅,自是正始中人。』南齐书言:袁粲言于帝曰:『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南史言:何尚之谓王球:『正始之风尚在。』其为后人企慕如此。然而晋书儒林传序云:『摈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此则虚名虽被于时流,笃论未忘乎学者。是以讲明六艺,郑、王为集汉之终;演说老、庄,王、何为开晋之始。以至国亡于上,教沦于下,?戎互僭,君臣屡易。非林下诸贤之咎而谁咎哉?」 〔二〕程炎震云:「通鉴八十八永嘉六年考异曰:『王澄死,周顗败,王敦镇豫章,王机入广州,纪传皆无年月。按卫玠传:玠依敦于豫章,以永嘉六年卒,故附于此。』」嘉锡案:以「王平子迈世有俊才」条及此条注合而观之,知此二事同出于卫玠别传。先言平子闻玠之语议,辄绝倒于坐;后言阿平若在,当复绝倒。则阿平自是指王平子,文义甚明。唐修晋书作何平叔者,后人妄改耳。通鉴书王澄之死、王敦之镇豫章于永嘉六年者,特因不得其年月,故约略其时,总叙之于此。其实澄未必果死于是年,更无以见澄死定在玠至豫章之后也。 王平子与人书,称其儿:「风气日上,足散人怀。」〔一〕永嘉流人名曰:「澄弟四子微。」澄别传曰:「微迈上有父风。」〔二〕 【校文】 注「微」沉本俱作「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宋、六朝膏粱门第,父誉其子,兄夸其弟,以为声价。其为子弟者,则务鄙父兄,以示通率。交相伪扇,不顾人伦。世人无识,沿流波诡,从而称之。于是未离乳臭,已得华资。甫识一丁,即为名士。沦胥及溺,凶国害家。平子本是妄人,荆产岂为佳子?所谓风气日上者,淫荡之风、痴顽之气耳。长松下故当有清风,斯言婉矣。」 〔二〕程炎震云:「晋书澄传微作徽。」嘉锡案:微当作徽,说详言语篇。 胡毋彦国吐佳言如屑,后进领袖。〔一〕言谈之流,靡靡如解木出屑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辅之传作王澄与人书语。」 刘盼遂曰:「按本条宜连上『王平子与人书』为一条。晋书胡毋辅之传:澄尝与人书曰:『胡毋彦国吐佳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绝,诚为后进领袖也。』严铁桥辑全晋文,于王澄卷中迻录辅之传此札,乃注出世说注,且于王澄标目下注太原人,緟貤?谬矣。」 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虞预书曰:「戴俨字若思,〔一〕广陵人。才义辩济,有风标锋颖。累迁征西将军,为王敦所害。赠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卞望之之峰距。〔二〕」卞壸别传曰:「壸字望之,济阴冤句人。父粹,太常卿。壸少以贵正见称,累迁御史中丞,权门屏迹,转领军尚书令。苏峻作乱,率众距战,父子二人俱死王难。」邓粲晋纪曰:「初,咸和中,贵游子弟能谈嘲者,慕王平子、谢幼舆等为达。壸厉色于朝曰:『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于此!』欲奏治之。王导、庾亮不从,乃止。其后皆折节为名士。」〔三〕语林曰:「孔坦为侍中,密启成帝,不宜往拜曹夫人。〔四〕丞相闻之曰:『王茂弘驽痾耳!若卞望之之岩岩,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峰距,当敢尔不?』」此言殊有由绪,故聊载之耳。 【校文】 注「率众距战」「距」,景宋本及沉本作「拒」。 注「不宜往拜」景宋本及沉本俱无「往」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戴若思本名渊,晋书因避唐高祖讳但称字。此云名俨,是若思有二名也。」 〔二〕李慈铭云:「案距,晋书作岠。」陈仅扪烛脞存十二曰:「峰距,犹岳峙也。言其高峻,使人不可近。」 李详云:「详案:丞相品此三人,语意未罄。据注:孔坦阻成帝不往拜曹夫人,故丞相激为此语。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语与此同。下有『并一见我而服也』。如此方合。义庆书多本郭子,即郭颁世语也。」嘉锡案:隋志史部杂史类:魏晋世语十卷,晋襄阳令郭颁撰。子部小说家类:郭子三卷,东晋中郎将郭澄之撰。畔然二书。本书方正篇「夏侯玄既被桎梏」条注,以郭颁为西晋人,则自不得记王导之事。审言此语,可称巨谬。 〔三〕文苑英华三百六十二杨夔原晋乱说曰:「晋室南迁,制度草刱,永嘉之后,嚣风未除。廷臣犹以谢鲲轻佻,王澄旷诞,竞相祖习,以为高达。卞壸厉色于朝曰:『帝祚流移,社稷倾荡,职兹浮伪,致此隳败。犹欲崇慕虚诞,污蠹时风,奏请鞫之,以正颓俗。』王导、庾亮抑之而止。噫!西晋之乱,百代所悲。移都江左,是塞源端本之日也。犹乃翼虚驾伪,宗扇佻薄,蹑诸败迹,踵其覆辙。以此创立朝纲,基构王业,何异登胶船而泛巨浸,操朽索以驭奔驷乎?设使从卞壸之奏,黜屏浮伪,登进豪贤,左右大法,维持纪纲,则晋亦未可量也。其后王敦作逆,苏峻继乱,余以为晋乱不自敦、峻,而稔于导、亮。」 〔四〕程炎震云:「通鉴:咸康元年,帝幸司徒府拜导,并拜其妻。孔坦谏。」 大将军语右军:「汝是我佳子弟,按王氏谱:「羲之是敦从父兄子。」当不减阮主簿。」中兴书曰:「阮裕少有德行,王敦闻其名,召为主簿,知敦有不臣之心,纵酒昏酣,不综其事。」 世目周侯:嶷如断山。晋阳秋曰:「顗正情嶷然,虽一时侪类,皆无敢媟近。」 王丞相招祖约夜语,至晓不眠。明旦有客,公头鬓未理,亦小倦。客曰:「公昨如是,似失眠。」公曰:「昨与士少语,遂使人忘疲。」 【校文】 「亦小倦」「亦」上沉本有「体」字。汪藻考异同。 王大将军与丞相书,称杨朗曰:「世彦识器理致,才隐明断,既为国器,且是杨侯淮之子。世语曰:「淮字始立,〔一〕弘农华阴人。曾祖彪、祖修,有名前世。父嚣,典军校尉。淮元康末为冀州刺史。」荀绰冀州记曰:「淮见王纲不振,遂纵酒不以官事规意,消摇卒岁而已。成都王知淮不治,犹以其名士,惜而不遣,召为军咨议祭酒,府散停家。关东诸侯欲以淮补三事,以示怀贤尚德之事,未施行而卒。时年二十有七。」位望殊为陵迟,卿亦足与之处。」 【笺疏】 〔一〕程炎震云:「淮当作准,见前识鉴篇。御览四百四十四引郭子曰:『准字彦清。』」 李慈铭云:「案淮三国魏志陈思王植传注引世说作准,以字始立推之,作准为是。盖准或省作准,遂误为淮。如刘宋时王准之亦作准之,今遂误为王淮之矣。」 何次道往丞相许,丞相以麈尾指坐呼何共坐曰:「来!来!此是君坐。」〔一〕何充已见。 【笺疏】 〔一〕此出郭子,见御览三百九十三及七百三引。 丞相治杨州廨舍,按行而言曰:「我正为次道治此尔!」何少为王公所重,故屡发此叹。〔一〕晋阳秋曰:「充,导妻姊之子,明穆皇后之妹夫也。思韵淹济,有文义才情,导深器之。由是少有美誉,遂历显位。导有副贰已使继相意,故屡显此指于上下。」 【笺疏】 〔一〕此出郭子,见御览二百五十五引。 王丞相拜司徒而叹曰:「刘王乔若过江,我不独拜公。」曹嘉之晋纪曰:「畴有重名,永嘉中为阎鼎所害。司徒蔡谟每叹曰:『若使刘王乔得南渡,司徒公之美选也。』」 王蓝田为人晚成,时人乃谓之痴。晋阳秋曰:「述体道清粹,简贵静正,怡然自足,不交非类。虽群英纷纷,俊乂交驰,述独蔑然,曾不慕羡。由是名誉久蕴。」王丞相以其东海子,辟为掾〔一〕。常集聚,王公每发言,众人竞赞之。述于末坐曰:「主非尧、舜,〔二〕何得事事皆是?」丞相甚相叹赏。〔三〕言非圣人,不能无过。意讥赞述之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司徒王导辟为中兵属。」 〔二〕程炎震云:「晋书作『人非尧舜』,是也。」 〔三〕御览二百四十九引语林曰:「王蓝田少有痴称,王丞相以地辟之。既见,无所他问,问:『来时米几价?』蓝田不答,直张目视王公。王公云:『王掾不痴,何以云痴?』」 世目杨朗:「沉审经断。」蔡司徒云:「若使中朝不乱,杨氏作公方未已。」谢公云:「朗是大才。」〔一〕八王故事曰:「杨淮有六子,曰:乔、髦、朗、琳、俊、仲,皆得美名。论者以谓悉有台辅之望。文康庾公每追叹曰:『中朝不乱,诸杨作公未已也。』」 【校文】 注「杨淮」沉本作「杨准」。 注「仲」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伸」。 【笺疏】 〔一〕嘉锡案:刘畴典选,改傅宣之成法,致令人人奔竞,而王导、蔡谟以为可作司徒公。杨朗为王敦致力,称兵犯顺,而谟及庾亮又惜其不作三公。当时所谓公辅之器者,例皆如此。其人才可想矣。王、庾不足论,道明、安石号称贤者,不知其鉴裁安在也! 刘万安即道真从子。庾公琮字子躬。所谓「灼然玉举」。〔一〕又云:「千人亦见,百人亦见。」刘氏谱曰:「绥字万安,高平人。祖奥,太祝令。父斌,著作郎。绥历骠骑长史。」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郝懿行晋宋书故:『晋书邓攸传「举灼然二品」,不审灼然为何语。读阮瞻传「举止灼然」,温峤传「举秀才灼然」,为当时科目之名。』案此灼然玉举,亦似被举灼然之后,庾公加以赞辞,故下云『千人亦见,百人亦见』也。」嘉锡案: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云:「晋书阮瞻传『举止灼然』,案止字疑衍。灼然者,晋世选举之名,于九品中正中为第二品也。温峤传:『举秀才灼然二品。』盖江左初不以第一流评峤,故但得二品耳。邓攸传亦云:『举灼然二品。』」孙氏此说在郝氏之前。余考书钞六十八引续汉书云:「陈寔字仲躬,举灼然,为司徒属、大丘长。」则灼然之为科目自后汉已有之,不起于魏之中正也。 又晋书苻坚载记云:「坚下书悉发诸州公私马人,十丁遣一兵。门在灼然者,为崇文义从。」可见当时名列灼然者甚众。虽在九品之中,然并不能尽登二品。否则必如纪瞻、温峤之流,始与此选。其人当稀如星凤,安能发为义从乎?孙氏、郝氏所考,皆未为详备。 庾公为护军,〔一〕属桓廷尉觅一佳吏,乃经年。桓后遇见徐宁而知之,遂致于庾公曰:「人所应有,其不必有;人所应无,己不必无。〔二〕真海岱清士。」〔三〕徐江州本事曰:「徐宁字安期,东海郯人。通朗有德素,少知名。初为舆县令。谯国桓彝有人伦鉴识,尝去职无事,至广陵寻亲旧,遇风,停浦中累日,在船忧邑,上岸消摇,见一空宇,有似廨署,彝访之。云:『舆县廨也,令姓徐名宁。』彝既独行,思逢悟赏,聊造之。宁清惠?涉,相遇怡然。遂停宿,因留数夕,与宁结交而别。至都,谓庾亮曰:『吾为卿得一佳吏部郎。』亮问所在,彝即叙之。累迁吏部郎、左将军、江州刺史。」 【校文】 注「有似廨署」「署」,景宋本及沉本作「舍」。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大宁三年十月,庾亮为护军将军。」 〔二〕李慈铭云:「案『己不必无』,『不』是衍字,当作『己必无』。与下王长史道江道群语同。若作『不必无』,则庸下人矣,安得谓之清士?」 〔三〕刘盼遂曰:「『己不必无』,『不』字疑涉上文而衍。本篇『王长史道江道群:人可应有,乃不必有;人所应无,己必无』。可据正。晋书桓彝传作『人所应有,而不必有;人所应无,而不必无』,亦误。文选二十一颜延年五君咏注引顾凯之嵇康赞曰『南海太守鲍靓,通灵士也。东海徐宁师之』云云,疑即此徐宁。」嘉锡案:盼遂所言虽似有据,然余以为徐宁、江灌之为人原不必相同,则桓彝、王蒙之品题,亦故当有异。夫所谓人所应无者,谓衡之礼法不当有者也。而晋之名士固不为礼法所拘,礼所应无而竟有之者多矣。如王平子、谢幼舆之徒所为皆是也。时流竞相慕效,卞望之欲奏治之,而王导、庾亮不从。徐宁行事不知何如?然见用于庾亮,疑亦不羁之流,故桓彝评之如此。若江灌者,本传称其以执正积忤谢奕、桓温,视权贵蔑如,则实方正之士。故王蒙反用桓彝之语,以为之目。其所取者既不一致,斯其所言,自不尽同矣。 桓茂伦云:「褚季野皮里阳秋。」〔一〕谓其裁中也。晋阳秋曰:「裒简穆有器识。」故为彝所目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三裒传作季野有皮里阳秋。言其外无臧否、而内有褒贬也。」 何次道尝送东人,瞻望见贾宁在后轮中,〔一〕曰:「此人不死,终为诸侯上客。」晋阳秋曰:「宁字建宁,长乐人,贾氏?子也。初自结于王应、诸葛瑶。应败,浮游吴会,吴人咸侮辱之。闻京师乱,驰出投苏峻,峻甚昵之,以为谋主。及峻闻义军起,自姑孰屯于石头,是宁之计。峻败,先降。仕至新安太守。」 【校文】 注「字建宁」「宁」,沉本作「长」。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轮』疑是『?』或『舱』字之误。」 杜弘治墓崩,哀容不称。庾公顾谓诸客曰:「弘治至羸,不可以致哀。」晋阳秋曰:「杜乂字弘治,京兆人。祖预、父锡,有誉前朝。乂少有令名,仕丹阳丞,蚤卒。成帝纳乂女为后。」又曰:「弘治哭不可哀。」 世称「庾文康为丰年玉,稚恭为荒年谷」。庾家论云是文康称「恭为荒年谷,〔一〕庾长仁为丰年玉。」〔二〕谓亮有廊庙之器,翼有臣世之才,各有用也。 【校文】 注「臣世之才」「臣」,景宋本作「匡」,是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诸庾别无名『恭』者,此当脱『稚』字。」 〔二〕程炎震云:「长仁,庾统。见本篇『简文目庾赤玉』条。」 世目「杜弘治标鲜,季野穆少」。江左名士传曰:「乂,清标令上也。」 有人目杜弘治:「标鲜清令,盛德之风,可乐咏也。」语林曰:「有人目杜弘治,标鲜甚清令,初若熙怡,容无韵,〔一〕盛德之风,可乐咏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此当以『怡』字为句。『容』字上下当有脱字。」 庾公云:「逸少国举。」故庾倪为碑文云:〔一〕「拔萃国举。」倪,庾倩小字也。徐广晋纪曰:「倩字少彦,司空冰子,皇后兄也。有才具,仕至太宰长史。桓温以其宗强,使下邳王晃诬与谋反而诛之。」〔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杀庾倩,在咸安元年。若右军以太元四年方卒,倩安得为作碑乎?」 〔二〕程炎震云:「『下邳』,晋书纪传皆作『新蔡』,是也。西晋初别有下邳王晃,非此人。」颜之推还冤志云:「太宰武陵王晞,性尚武事,温常忌之,故加罪状,奏免晞及子综官。又逼新蔡王晃使列晞、综及前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等谋反,频请杀之。诏特赦晞父子,乃徙新安。杀涓、倩。倩坐有才望,且宗族甚强,所以致极法。」嘉锡案:各本还冤志此条有脱误,今据宝颜堂秘籍本。 庾稚恭与桓温书,称「刘道生日夕在事,大小殊快。义怀通乐,既佳,且足作友,正实良器,推此与君,同济艰不者也。」宋明帝文章志曰:「刘恢字道生,沛国人。识局明济,有文武才。王蒙每称其思理淹通,蕃屏之高选,为车骑司马。年三十六卒,赠前将军。」〔一〕 【笺疏】 〔一〕晋书刘惔传曰:「字真长,沛国相人也。」吴士鉴斠注曰:「世说德行篇注引刘尹别传作沛国萧人。又赏誉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曰:『刘恢字道生,沛国人。』案本传云:迁丹阳尹。隋志亦云:『梁有丹阳尹刘恢集二卷,亡。』本传云:『年三十六。』世说注引文章志亦云三十六卒。是刘恢皆为刘惔之讹。惟一字真长,一字道生。或古人亦有两字欤?」嘉锡案:刘惔传云:「尚明帝女庐陵公主。」而本书排调篇「袁羊尝诣刘恢」条云:「刘尚晋明帝女。」注引晋阳秋曰:「恢尚庐陵长公主,名南弟。」益可证其为一人。佚存丛书本蒙求「刘恢倾酿」句下李翰自注引世说曰:「刘恢字真长,为丹阳尹,常云:『见何次道饮酒,使人欲倾家酿。』」案此事见本篇,作「刘尹云见何次道」云云。而蒙求以为真长名恢,亦可为古本世说恢、惔互出之证。然孝标注书,于一人仕履,例不重叙。真长始末已见德行篇「刘尹在郡」条下。而于此又别引文章志,则亦未悟其为一人也。本书言语篇云:「竺道潜在简文座,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高僧传卷四竺道潜传作「沛国刘恢嘲之」云云。刘惔传不云「为车骑司马,赠前将军。」此可以补史阙。嘉锡又案:魏志管辂传引晋诸公赞曰:「刘邠位至太子仆。子粹,字纯嘏,侍中。次宏,字终嘏,太常。次汉,字仲嘏,光禄大夫。宏子耽,晋陵内史。耽子恢,字真长,尹丹阳,为中兴名士也。」所叙恢祖父名字,与本书赏誉上篇「洛中雅雅有三嘏」条及晋书刘惔传并合。惟仲嘏之名,赏誉上作「漠」,晋书作「潢」,为异耳。而真长之名,则一作恢,一作惔,其官又同为丹阳尹。然则恢之与惔,即是一人,无疑也。 王蓝田拜扬州,〔一〕主簿请讳,教云:「亡祖先君,名播海内,远近所知。内讳不出于外,礼记曰:「妇人之讳不出门。」余无所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二年十月,王述为扬州刺史。」 〔二〕李慈铭云:「案此条是六朝人矜其门第之常语耳。所谓专以冢中枯骨骄人者也。临川列之赏誉,谬矣!」 萧中郎,孙丞公妇父。〔一〕刘尹在抚军坐,时拟为太常,刘尹云:「萧祖周不知便可作三公不?自此以还,无所不堪。」晋百官名曰:「萧轮字祖周,乐安人。」刘谦之晋纪曰:「轮有才学,善三礼,历常侍、国子博士。」 【笺疏】 〔一〕程炎震云:「孙统字丞公,别见品藻篇『孙丞公云谢公清于无奕』条。」 谢太傅未冠,始出西,诣王长史,清言良久。去后,苟子问曰:王蒙、子修并已见。「向客何如尊?」长史曰:「向客亹亹,为来逼人。」〔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安石长王修十四岁,此言未必然。」 王右军语刘尹:「故当共推安石。」刘尹曰:「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一〕续晋阳秋曰:「初,安家于会稽上虞县,优游山林,六七年间,征召不至,虽弹奏相属,继以禁锢,而晏然不屑也。」 【笺疏】 〔一〕施注苏诗卷七游东西岩诗题下注云:「公自注:『即谢安东山也。』东山在会稽上虞县西南四十五里,晋太傅文靖公谢安所居,一名谢安山。岿然特立于众峰闲,拱揖亏蔽,如鸾鹤飞舞。其巅有谢公调马路,白云、明月二堂址。千嶂林立,下视苍海,天水相接,盖绝景也。下山出微径,为国庆寺。乃安石故宅。安石传云:『寓居会稽,与王羲之、许询、支遁游,出则渔猎山水,入则言咏属文,后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终不渝。』安石孙灵运传云:『父祖并葬始宁山中,并有故宅及墅。』故其诗云:『偶与张邴合,久欲还东山。』世说王羲之语刘惔曰:『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注引续晋阳秋曰:『安石家于上虞,放情邱壑。』正在此山。自东汉末,析上虞之始宁乡为始宁县,至东晋有上虞、始宁二邑。阳秋所载,得其实矣。汝阴王性之铚游东山记,刻石国庆,考究甚备。性之云:『今临安境中,亦有东山,金陵土山,俱非是。』临安山则许迈所称『文靖当往坐石室,临浚谷,谓与伯夷何远』者,盖为海山之游,而非所居之山也。」嘉锡案:东坡所谓谢安东山,实指临安之东山。故咸淳临安志卷二十五收东坡游东西岩诗于临安县东山条下。施注所考虽是,然不可谓东坡之自注为非也。谢灵运为谢玄之孙,谢涣之子,乃安石之侄曾孙,非其嫡孙。施注亦误。注引续晋阳秋有「放情邱壑」四字,今本无之。盖为宋人所妄删,当据以补入。 谢公称蓝田:「掇皮皆真。」徐广晋纪曰:「述贞审,真意不显。」 桓温行经王敦墓边过,望之云:「可儿!可儿!」〔一〕孙绰与庾亮笺曰:「王敦可人之目,数十年间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此是桓温包藏逆谋,引为同类,正与『作此□□,将令文景笑人』!语同一致。深识之士,当屏弗谈:即欲收之,亦当在假谲、尤悔之列。而归之赏誉,自为不伦。」 陆游老学庵笔记六曰:「晋语:儿人二字通用。世说桓温曰:『可儿!可儿!』盖谓可人为可儿也。故晋书及孙绰与庾亮笺,皆以为可人。又陶渊明『不欲束带见乡里小儿』,亦是以小人为小儿耳。故宋书云:『乡里小人也。』」文馆词林六百九十九东晋庾亮黜故江州刺史王敦像赞教云:「王敦始者以朗素致称,遂饕可人之名。然其晚节,晋贼也。犹汉公之与王莽耳。」嘉锡案:此与孙绰笺,可以互证。知王敦生时,固有「可人」之目,故桓温从而称之。然其意则赞敦能为非常之举,犹其自命为司马宣王一流人物云耳。礼记杂记云:「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游辟也,可人也。』」郑注云:「言此人可也。」「可人」二字出于此。但晋人之言「可人」,谓其为可爱之人,与杂记之意微不同。 乔松年萝藦亭札记五云:「可儿可人,六朝人通用。盖儿字古读声近泥。人字江南人读近宁。泥、宁双声,故人与儿通用。」 程炎震云:「据绰与亮笺,是温少时语。晋书叙此于镇姑苏后,误。」 殷中军道王右军云:「逸少清贵人。〔一〕吾于之甚至,〔二〕一时无所后。」文章志曰:「羲之高爽有风气,不类常流也。」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七云:「世说:『逸少清贵人。』杨升庵丹铅录云:『右军清真,谓清致而真率也。李太白用其语为诗「右军本清真」,是其证也。近日吴中刻世说,乃妄改作清贵。』志祖案:太白诗乃借用山公目阮咸语尔,正不必泥。世说又云:『殷中军道右军清鉴贵要。』则是清贵非清真,刻本不误也。晋书庾亮上疏,称羲之『清贵有鉴裁』,亦可证。」 〔二〕李详云:「详案:吕氏春秋不侵篇:『豫让国士也,而犹以人之于己也为念。』高诱注:『于,犹厚也。』此引申为亲爱,皆古义。或作相于,繁钦孔融均有其语。」 王仲祖称殷渊源:「非以长胜人,处长亦胜人。」晋阳秋曰:「浩善以通和接物也。」 王司州与殷中军语,叹云:「己之府奥,蚤已倾写而见,殷陈势浩汗,众源未可得测。」徐广晋纪曰:「浩清言妙辩玄致,当时名流,皆为其美誉。」 王长史谓林公:「真长可谓金玉满堂。」〔一〕林公曰:「金玉满堂,复何为简选?」王曰:「非为简选,直致言处自寡耳。」谓吉人之辞寡,非择言而出也。 【笺疏】 〔一〕老子道经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王长史道江道群:「人可应有,乃不必有;人可应无,己必无。」中兴书曰:「江灌字道群,陈留人,仆射虨从弟也。有才器,与从兄道名相亚。〔一〕仕尚书、中护军。」 【校文】 注「兄道」「道」,景宋本作「?」。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灌传云:『才识亚于逌。』疑此注『道』字为『逌』之误。」 会稽孔沈、魏顗、〔一〕虞球、虞存、谢奉,并是四族之俊,于时之桀。沉、存、顗、奉并别见。虞氏谱曰:「球字和琳,会稽余姚人。祖授,吴广州刺史。父基、右军司马。球仕至黄门侍郎。」孙兴公目之曰:「沈为孔家金,顗为魏家玉,虞为长、琳宗,谢为弘道伏。」长、琳,即存及球字也。弘道,谢奉字也。言虞氏宗长、琳之才,谢氏伏弘道之美也。 【校文】 「桀」沉本作「杰」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顗别见排调『魏长齐雅有体量』条。」 王仲祖、刘真长造殷中军谈,谈竟,俱载去。刘谓王曰:「渊源真可。」王曰:「卿故堕其云雾中。」中兴书曰:「浩能言理,谈论精微,长于老、易,故风流者皆宗归之。」 刘尹每称王长史云:「性至通,而自然有节。」蒙别传曰:「蒙之交物,虚己纳善,恕而后行,希见其喜愠之色。凡与一面,莫不敬而爱之。然少孤,事诸母甚谨,笃义穆族,不修小洁,以清贫见称。」 【校文】 注「穆族」「族」,景宋本及沉本作「亲」。 王右军道谢万石「在林泽中,为自遒上」。叹林公「器朗神俊」。支遁别传曰:「遁任心独往,风期高亮。」道祖士少「风领毛骨,恐没世不复见如此人」。道刘真长「标云柯而不扶疏」。〔一〕刘尹别传曰:「惔既令望,姻娅帝室,故屡居达官。然性不偶俗,心淡荣利。虽身登显列,而每挹降,闲静自守而已。」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曰:『祖士少道右军「王家阿菟,何缘复减处仲」?』原注:『羲之小名吾菟。』」嘉锡案: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曰:「祖士少道右军:『王家阿菟(原注菟羲之小名吾菟),何缘复减处仲?』右军道士少『风领毛骨,恐没世不复见如此人』。王子猷说『世目士少为朗迈,我家亦以为彻朗』。观郭子之言,乃知王氏父子假借士少者,感其奖誉之私耳。此正晋人互相标榜之习。逸少贤者,亦自不免。郭子连类叙之,故自有意。汪藻考异载敬胤注,亦有祖士少道王右军一条。今本世说传写脱去耳。又案:祖约叛贼,观敬胤注所引王隐晋书叙其平生,至可嗤鄙。而王导与之夜谈,至于忘疲。逸少高识之士,亦称美之如此,所未解也。 简文目庾赤玉:「省率治除。」谢仁祖云:「庾赤玉胸中无宿物。」赤玉,庾统小字。中兴书曰:「统字长仁,颍川人,卫将军择子也。〔一〕少有令名,仕至寻阳太守。」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择』当作『怿』,亮之弟也。」 殷中军道韩太常曰:「康伯少自标置,居然是出群器。及其发言遣辞,往往有情致。」 -- 续晋阳秋曰:「康伯清和有思理,幼为舅殷浩所称。」 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又不淡;〔一〕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晋阳秋曰:「述少贫约,箪瓢陋巷,不求闻达,由是为有识所重。」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述传云:『初述家贫,求试宛陵令,颇受赠遗而修家具。为州司所检,有一千三百条。王导使谓之曰:「名父之子,不患无禄,屈临小县,甚不宜耳。」答曰:「足自当止。」』故曰:『于荣利又不淡也。』」 林公谓王右军云:「长史作数百语,无非德音,如恨不苦。」苦谓穷人以辞。王曰:「长史自不欲苦物。」 【校文】 「谓王右军云」景宋本及沉本无「云」字。 殷中军与人书,道谢万「文理转遒,成殊不易」。中兴书曰:「万才器俊秀,善自衒曜,故致有时誉。兼善属文,能谈论,时人称之。」 王长史云:「江思悛思怀所通,不翅儒域。」〔一〕徐广晋纪曰:「江惇字思悛,陈留人,仆射虨弟也。性笃学,手不释书,博览坟典,儒道兼综。征聘无所就,年四十九而卒。」〔二〕 【笺疏】 〔一〕刘盼遂曰:「翅、啻古通。按众经音义引苍颉篇:『不啻,多也。』『不啻儒域』,谓所通不止于儒域,以其并综文学也。文学篇殷浩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谓谈议当胜于此也。排调篇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谓生儿当胜于此也。假谲篇『王文度阿智恶乃不翅』,谓冥顽殊甚也。世儒习知不翅为无异,因鉏铻而鲜通矣。孟子之『奚翅色重』,注言『何其重也』。(依阮校删不字)正与此同。」嘉锡案:「不翅儒域」即注所谓儒道兼综也。盼遂以为并综文学者非是。王引之经传释词九有「啻翅适」一条,略云:「书多士曰:『尔不啻不有尔土』,释文曰:『啻,徐本作翅。』说文:『适从?,啻声。』适、啻声相近,故古字或以适为啻。秦策曰:『疑臣者,不适三人。』不适与不啻同。故高注读适为翅。史记甘茂传作『疑臣者,非特三人』。非特犹不啻也。孟子告子篇曰:『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适亦与啻同,故赵注曰『口腹岂但为肥长尺寸之肤邪』,但字正释适字。」嘉锡谓世说中之「不翅」,皆当作「不但」解。「不翅儒域」者,所通不但儒家之学也。恶乃不翅者谓阿智之为人,不但是恶而已也。 〔二〕江惇,晋书附其父统传,云:「征拜博士、著作郎,皆不就。东阳太守阮裕、长山令王蒙,皆一时名士,并与惇游处,深相钦重。」 许玄度送母,始出都,人问刘尹:「玄度定称所闻不?」刘曰:「才情过于所闻。」许氏谱曰:「玄度母,华轶女也。」按询集,〔一〕询出都迎姊,于路赋诗,续晋阳秋亦然。而此言送母,疑缪矣。〔二〕 【笺疏】 〔一〕隋志晋征士许询集八卷,录一卷。 〔二〕嘉锡案:本篇下文「许掾尝诣简文」条注引续晋阳秋曰:「询能言理,曾出都迎姊」云云,故此注言续晋阳秋亦然。 阮光禄云:「王家有三年少:右军、安期、长豫。」阮裕、王悦、安期、王应并已见。〔一〕 【笺疏】 〔一〕王先谦曰:「按右军,羲之;安期,王承字;长豫,王悦字。晋书王羲之传:裕目羲之与王承、王悦,不及王应。此注语应有误。」刘盼遂曰:「按晋书盖摭世说而误,未可据晋书驳世说也。考王承字安期,王应亦字安期。承卒于元帝渡江之初,自不与敬豫、羲之相接。应名德虽不若敬豫、羲之,然应核荆州之守文(本书识鉴篇文),知回颿于挝鼓(本书豪爽注),敦亦称其神候似欲可者,则应亦尔时之髦士也。与敬豫、羲之既同德业,又居昆弟,三少同称,亦固其所。且三年少皆出琅琊,承望属太原,何能与敬豫、逸少并论乎?特以世人知承字安期者多,知应字安期者少,故唐修晋书遂误王应为王承,而未计及,于情势及刘注皆不合也。葵园乃是晋书而非刘注,是可谓倒植矣。」 谢公道豫章:「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一〕江左名士传曰:「鲲通简有识,不修威仪。好迹逸而心整,〔二〕形浊而言清。居身若秽,动不累高。邻家有女,尝往挑之。女方织,以梭投折其两齿。既归,傲然长啸曰:『犹不废我啸歌』,其不事形骸如此。」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刘伶传:『与阮籍、嵇康相遇,颀然神解,携手入林。』」 〔二〕程炎震云:「晋书鲲传云『好老易』。此注『迹逸』上盖脱二字。」 王长史叹林公:「寻微之功,不减辅嗣。」支遁别传曰:「遁神心警悟,清识玄远,尝至京师,王仲祖称其造微之功,不异王弼。」 殷渊源在墓所几十年。于时朝野以拟管、葛,起不起,以卜江左兴亡。〔一〕续晋阳秋曰:「时穆帝幼冲,母后临朝,简文亲贤民望,任登宰辅。桓温有平蜀、洛之勋,擅强西陕。帝自料文弱,无以抗之。陈郡殷浩,素有盛名,时论比之管、葛。故征浩为扬州,温知意在抗己,甚忿焉。」 【笺疏】 〔一〕嘉锡案:世说但称朝野云云,不言何人,而晋书谓「王蒙、谢尚以卜江左兴亡」。识鉴篇云:「王、谢相谓曰:『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晋书之言,即本于此。浩传又载简文答浩书曰:「足下去就,即是时之废兴。」则简文之意,与王、谢等。以殷浩拟管、葛者,必是此辈。盖简文以亲贤辅政,王、谢为风流宗主,此数人之言,即朝野之论所从出也。简文畏桓温之跋扈,仗浩以为之抗。温虽甚忿,而弗之惮,声言北伐,行达武昌(见温传),朝廷大惧,浩遂欲去位以避温(见通鉴九十九)。王彪之谓「当静以待之,令相王为手书,示以款诚」。浩曰:「处大事正自难。顷日来欲使人闷,闻卿此谋,意始得了。」(见彪之传)昏庸如此,殊堪大噱;而犹不自揆,妄欲立功。连年北伐,师徒屡败,粮械都尽(见通鉴),浩败而内外大权,一归于温。遂怀异志,窥觊非望(见温传),皆由简文任用非人之所致也。然则浩之起,但能速晋之亡耳。江左苍生,其如浩何?唐史臣之论浩曰:「入处国钧,未有嘉谋善政;出总戎律,唯闻蹙国丧师。是知风流异贞固之士,谈论非奇正之要。」谅哉!晋人之赏誉,多不足据;如殷浩者,可以鉴矣! 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七浩传云『王蒙、谢尚伺其出处,以卜江左兴亡』。」 殷中军道右军:「清鉴贵要。」晋安帝纪曰:「羲之风骨清举也。」 谢太傅为桓公司马,续晋阳秋曰:「初,安优游山水,以敷文析理自娱。桓温在西蕃,钦其盛名,讽朝廷请为司马。以世道未夷,志存匡济。年四十,〔一〕起家应务也。」桓诣谢,值谢梳头,遽取衣帻,桓公云:「何烦此。」因下共语至暝。既去,谓左右曰:「颇曾见如此人不?」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年四十,是升平三年,谢万败废时也。」 谢公作宣武司马,属门生数十人于田曹中郎赵悦子。伏滔大司马寮属名曰:「悦字悦子,下邳人。历大司马参军、左卫将军。」悦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为用半。」赵俄而悉用之,曰:「昔安石在东山,缙绅敦逼,恐不豫人事;况今自乡选,反违之邪?」 桓宣武表云:「谢尚神怀挺率,少致民誉。」温集载其平洛表曰:「今中州既平,宜时绥定。镇西将军豫州刺史尚,神怀挺率,少致人誉,是以入赞百揆,出蕃方司。宜进据洛阳,抚宁黎庶。谓可本官都督司州诸军事。」 世目谢尚为令达,阮遥集云:「清畅似达。」或云:「尚自然令上。」晋阳秋曰:「尚率易挺达,超悟令上也。」 桓大司马病。〔一〕谢公往省病,从东门入。温时在姑孰。桓公遥望,叹曰:「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四百五引『病』下有『笃』字。」 简文目敬豫为「朗豫」。王恬已见。文字志曰:「恬识理明贵,为后进冠冕也。」 孙兴公为庾公参军,共游白石山。卫君长在坐,卫氏谱曰:「承字君长,〔一〕成阳人,位至左军长史。」孙曰:「此子神情都不关山水,而能作文。」庾公曰:「卫风韵虽不及卿诸人,倾倒处亦不近。」孙遂沐浴此言。 【笺疏】 〔一〕「卫承」当为「卫永」之误。世说人名谱卫氏谱云:「永字君长,成阳人,左军长史。」 王右军目陈玄伯:「垒块有正骨。」陈泰已见。 王长史云:「刘尹知我,胜我自知。」〔一〕蒙别传曰:「蒙与沛国刘惔齐名,时人以蒙比袁曜卿,惔比荀奉倩,而共交友,甚相知赏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四百四十四引郭子曰:『王仲祖云:「真长知我,胜我自知。」』盖临川改之。然仲祖未必称真长为尹,不如本文为得。」 王、刘听林公讲,王语刘曰:「向高坐者,故是凶物。」复东听,王又曰:「自是b釪后王、何人也。」〔一〕高逸沙门传曰:「王蒙恒寻遁,遇祗洹寺中讲,正在高坐上,每举麈尾,常领数百言,而情理俱畅。预坐百余人,皆结舌注耳。蒙云听讲众僧:『向高坐者,是b釪后王、何人也。』」 【校文】 「复东听」「东」,景宋本作「更」。 注「蒙云」景宋本及沉本俱无「云」字。然实有脱文,疑当作「语」或「谓」,不当作「云」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作蒙叹曰:『实□b之王、何也。』音义:『□、侧持切,旧作?,与缁同。』缁b之王、何,是以王弼何晏比遁,于文为合。世说此文,传写之误耳。」嘉锡案:此言林公之善谈名理,乃沙门中之王弼、何晏。本篇云「王长史叹林公寻微之功,不减辅嗣」,是也。釪即盂之借用字。玄应一切经音义十四四分律音云:「b盂,律文作釪,釪古文铧字。」 许玄度言:「琴赋所谓『非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刘尹其人;『非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简文其人。」稽叔夜琴赋也。刘惔真长,丹阳尹。 【校文】 注「稽叔夜」「稽」,景宋本及沉本作「嵇」。 魏隐兄弟,少有学义,魏氏谱曰:「隐字安时,会稽上虞人。历义兴太守、〔一〕御史中丞。弟X,黄门郎。」总角诣谢奉。奉与语,大说之,曰:「大宗虽衰,魏氏已复有人。」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安纪:『隆安三年十一月,妖贼孙恩陷会稽,义兴太守魏隐委官遁。』」 简文云:「渊源语不超诣简至;然经纶思寻处,故有局陈。」〔一〕 【笺疏】 〔一〕嘉锡案:此「陈」字,当读「兵陈」之「陈」。言其语布置有法,如兵陈之局势也。又案:袁本「陈」字误连次行,沉校云:「『简文云』至『故有局陈』为一则。『初』字提行起。影宋本挤刻,『陈』字适抵行末。」 初,法汰北来未知名,车频秦书曰:「释道安为慕容晋所掠,〔一〕欲投襄阳,行至新野,集众议曰:『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举。』乃分僧众,使竺法汰诣扬州,曰:『彼多君子,上胜可投。』法汰遂渡江,至扬土焉。」王领军供养之。中兴书曰:「王洽字敬和,丞相导第三子,累迁吴郡内史,为士民所怀。征拜中领军,寻加中书令,不拜。年二十六而卒。」〔二〕每与周旋,行来往名胜许,〔三〕辄与俱。不得汰,便停车不行。因此名遂重。〔四〕名德沙门题目曰:「法汰高亮开达。」孙绰为汰赞曰:「凄风拂林,明泉映壑。爽爽法汰,校德无怍。事外潇洒,神内恢廓。实从前起,名随后跃。」泰元起居注曰:「法汰以十二卒。〔五〕烈宗诏曰:『法汰饰丧逝,哀痛伤怀,可赠钱十万。』」 【校文】 注「慕容晋」「晋」,景宋本及沉本作「俊」。 注「十二卒」景宋本及沉本作「十五年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载记『慕容晋』作『慕容隽』。」 〔二〕程炎震云:「二十六晋书王洽传作『三十六』。」 〔三〕程炎震云:「『行来』盖晋、宋间恒语,宋书六十三王华传:『张邵性豪,每行来常引夹毂。』」 〔四〕高僧传卷五曰:「法汰与道安避难,行至新野,安分张徒众,命汰下京,临别谓安曰:『法师仪轨西北,下座弘教东南。江湖道术,此焉相忘矣。至于高会净国,当期之岁寒耳。』于是分手,涕泣而别。汰下都止瓦官寺。太宗简文皇帝深相敬重。领军王洽、东亭王珣、太傅谢安,并钦敬无极。以晋太元十二年卒,春秋六十有八。烈宗孝武诏曰:『汰法师道播八方,泽流后裔。奄尔丧逝,痛贯于怀。可赙钱十万,丧事所须,随由备办。』」 〔五〕程炎震云:「高僧传五云:『汰以太元十二年卒,年六十八。』」 王长史与大司马书,道渊源「识致安处,足副时谈。」 谢公云:「刘尹语审细。」孙绰为惔谏叙曰:「神犹渊镜,言必珠玉。」 【校文】 注「谏」景宋本作「诔」,是也。 桓公语嘉宾:「阿源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嘉宾,郗超小字也。阿源,殷浩也。 简文语嘉宾:「刘尹语末后亦小异,回复其言,亦乃无过。」 孙兴公、许玄度共在白楼亭,〔一〕会稽记曰:「亭在山阴,临流映壑也。」共商略先往名达。林公既非所关,听讫云:「二贤故自有才情。」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四十七引孔华会稽记曰:『重山,大夫种墓,语讹成重汉。江夏太守宋辅于山南立学教授,今白楼亭处是也。』又一百九十四引同,并引郡国志曰:『沛国桓俨,避地至会稽,闻陈业贤而往候之,不见。临去入交州,留书系白楼亭柱而别。』」 王右军道东阳「我家阿林,章清太出」。「林」应为「临」。王氏谱曰:「临之字仲产,琅邪人,仆射彪之子。仕至东阳太守。」 王长史与刘尹书,道渊源「触事长易」。 谢中郎云:「王修载乐托之性,〔一〕出自门风。」王氏谱曰:「耆之字修载,琅邪人,荆州刺史廙第三子。历中书郎、鄱阳太守、给事中。」 【笺疏】 〔一〕刘盼遂曰:「『乐托』即『落拓』,连绵字无定形也。亦作『落魄』(汉书郦食其传)、『落穆』(晋书王澄传)、『落度』(通鉴晋纪),今世则言『邋遢』。」 林公云:「王敬仁是超悟人。」文字志曰:「修之少有秀令之称。」 刘尹先推谢镇西,谢后雅重刘曰:「昔尝北面。」按谢尚年长于惔,神颖夙彰,而曰北面于刘,非可信。 【校文】 「谢后雅重」景宋本及沉本俱无「后」字。 谢太傅称王修龄曰:「司州可与林泽游。」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常遗世务,以高尚为情,与谢安相善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七有谢安与王胡之诗一首,其五章曰:「往化转落,运萃句芒。仁风虚降,与时抑扬。兰栖湛露,竹带素霜。药点朱的,熏流清芳。触地舞雩,遇流濠梁。投纶同咏,褰褐俱翔。」又六章曰:「朝乐朗日,啸歌丘林。夕翫望舒,入室鸣琴。五弦清激,南风披襟。醇醪淬虑,微言洗心。幽畅者谁?在我赏音。」可想见二人同游之乐。 谚曰:「杨州独步王文度,后来出人]嘉宾。」续晋阳秋曰:「超少有才气,越世负俗,不循常检。时人为一代盛誉者,语曰:『太才盘盘谢家安,江东独步王文度,盛德日新]嘉宾。』」其语小异,故详录焉。 【校文】 「]」景宋本作「郗」。 人问王长史江□兄弟群从,王答曰:「诸江皆复足自生活。」□及弟淳,〔一〕从灌,并有德行,知名于世。 【校文】 「□」沉本作「虨」。 【笺疏】 〔一〕程炎震云:「『淳』,当据晋书作『惇』。」 谢太傅道安北:「见之乃不使人厌,然出户去,不复使人思。」安北,王坦之也。续晋阳秋曰:「谢安初携幼释同好,养志海滨,襟情超畅,尤好声律。然抑之以礼,在哀能至,弟万之丧,不听丝竹者将十年。及辅政,而修室第园馆,丽车服,虽期功之惨,不废妓乐。王坦之因苦谏焉。」按谢公盖以王坦之好直言,故不思尔。 【校文】 注「幼释」景宋本作「幼稚」。案「释」当是「稚」字之误。 谢公云:「司州造胜遍决。」宋明帝文章志曰:「胡之性简,好达玄言也。」 刘尹云:「见何次道饮酒,使人欲倾家酿。」〔一〕充饮酒能温克。 【笺疏】 〔一〕晋书何充传亦载此语。然书钞一百四十八引郑子,乃作何幼道。并有注云:「何唯,字幼道也。」嘉锡案:「郑子」当作「郭子」。「唯」当作「准」。何准字幼道,见栖逸篇注引中兴书及今晋书外戚传。郭子为晋郭澄之所撰,见隋志。其注则齐贾渊所作,见南齐书文苑传。时代早于二刘,而所记不同,盖传闻异辞也。考中兴书言:「准散带衡门,不及世事,于时名德皆称之。」而政事篇注引晋阳秋曰:「何充与王蒙、刘惔好尚不同,由此见讥于当世。」则刘尹此言,似当为幼道而发,岂后人以准名不如充,遂移之次道耶? 老学庵笔记十曰:「晋人所谓『见何次道饮酒,令人欲倾家酿』,犹云:『欲倾竭家赀,以酿酒饮之也。』故鲁直云:『欲倾家以继酌。』」嘉锡案:唐李翰蒙求曰:「刘恢倾酿,孝伯痛饮。」详其文义,则所谓倾酿者,乃欲倾倒其家酿,而非倾家赀以酿酒也。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十一曰:「倾家酿何等直捷,乃增成倾家赀以酿酒,迂曲少味矣。山谷诗翦截为句,亦非务观之意。」 谢太傅语真长:「阿龄于此事,故欲太厉。」修龄,王胡之小字也。刘曰:「亦名士之高操者。」胡之别传曰:「胡之治身清约,以风操自居。」 王子猷说:「世目士少为朗,我家亦以为彻朗。」〔一〕晋诸公赞曰:「祖约少有清称。」 【笺疏】 〔一〕刘盼遂曰:「『我家』似指其父右军也。本篇『谢公问孙僧奴,「君家道卫君长云何」。』排调篇『嘉宾谓郗仓曰:「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皆以家为父。」嘉锡案:谢问孙语,见品藻篇,非本篇也。 谢公云:「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王蒙别传曰:「蒙性和畅,能清言,谈道贵理中,简而有会。商略古贤,显默之际,辞旨劭令,往往有高致。」 谢镇西道敬仁「文学镞镞,无能不新」。语林曰:「敬仁有异才,时贤皆重之。王右军在郡迎敬仁,叔仁辄同车,常恶其迟。后以马迎敬仁,虽复风雨,亦不以车也。」 刘尹道江道群「不能言而能不言」。江灌已见。 林公云:「见司州警悟交至,使人不得住,亦终日忘疲。」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少有风尚,才器率举,有秀悟之称。」 世称:「苟子秀出,阿兴清和。」苟子已见。阿兴,王蕴小字。 简文云:「刘尹茗柯有实理。」〔一〕柯,一作打,又作仃,又作打。 【校文】 注「一作打」「打」,景宋本及沉本俱作「朾」。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黄生义府引此,谓此种语言当即襄阳人歌山简之茗艼。茗艼即酩酊,后转声为懵懂,皆一义。此云『茗柯有实理』,言当其醉中亦无妄语。传写讹误,其义遂晦。」嘉锡案:黄说是也。考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三十曰:「?懵,考声云:精神不爽也。字书:惛昧也。」卷四十二又曰:「?懵,上邓登反,下墨崩反。字书:失志貌也。」?懵即茗艼,亦即懵懂。此言真长精神虽似惛懵,而发言却有实理,不必是醉后始可称茗艼也。黄氏必并山简事言之,微失之拘。焦循易余钥录十九曰:「世说赏誉篇『刘尹茗柯有实理』,刘峻注『柯一作打,一作仃』,按作打、仃是也。任诞篇载山季伦歌云:『日暮倒载归,茗艼无所知。』茗仃即茗艼。言无所知而有实理,如酒醉无所知称酩酊。打,撞也。今俗写作钉(原注去声),而读打为大上声,而以打撞为顶撞,乃钉字古为金银之称,今俗作锭,即钉字也。茗打、茗艼则皆当日方言,而假借为文耳。或解作茶茗之枝柯则戾矣。」嘉锡又案:本书注中凡一作某,皆宋人校记,说详凡例。焦氏以为刘峻注者,非也。茗艼为叠韵,乃形容之词,本无定字。故焦氏以为作打、作仃皆可。宋本云一作朾。说文:「朾,橦也。从木,丁声。宅耕切。」盖即打之本字。原本当作朾,其作柯者,传写误耳。 通雅卷六曰:「酩酊一作茗艼。茗艼,晋山简传作酩酊,世说作茗艼。升庵引简文帝曰:刘尹茗仃有实理,今本一作茗柯误。」 谢胡儿作著作郎,〔一〕尝作王堪传。晋诸公赞曰:「堪字世冑,东平寿张人,少以高亮义正称。为尚书左丞,有准绳操。为石勒所害,〔二〕赠太尉。」不谙堪是何似人,咨谢公。谢公答曰:「世冑亦被遇。堪,烈之子,晋诸公赞曰:「烈字阳秀,蚤知名。魏朝为治书御史。」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安仁诗所谓『子亲伊姑,我父唯舅』。是许允婿。」岳集曰:「堪为成都王军司马。岳送至北邙别,作诗曰:『微微发肤,受之父母。峨峨王侯,中外之首。子亲伊姑,我父唯舅。』」〔三〕 【校文】 景宋本于「堪烈之子」下,另析为一条。 【笺疏】 〔一〕晋书职官志:著作郎一人,谓之大著作郎,专掌史任。又置佐著作郎八人。著作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 〔二〕程炎震云:「晋书怀纪:『永嘉四年二月,石勒袭白马,车骑将军王堪死之。』」 〔三〕嘉锡案:类聚二十九有晋潘岳北芒送别王世冑诗,只八句。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载其全篇,题作赠王冑,凡五章。见于类聚者,乃其末章。本注所引,则首章也。尚有二句曰:「昆同瓜瓞,志齐执友。」 谢太傅重邓仆射,常言「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一〕。晋阳秋曰:「邓攸既弃子,遂无复继嗣,为有识伤惜。」 【笺疏】 〔一〕嘉锡案:伯道弃子事,详见德行篇「邓攸始避难」条。晋书九十史臣曰:「攸弃子存侄,以义断恩。若力所不能,自可割情忍痛,何至预加徽纆,绝其奔走者乎?斯岂慈父仁人之所用心也?卒以绝嗣,宜哉!勿谓天道无知,此乃有知矣。」 谢公与王右军书曰:「敬和栖托好佳。」中兴书曰:「洽于公子中最知名,与颍川荀羡俱有美称。」 吴四姓旧目云:「张文、朱武、陆忠、顾厚。」吴录士林曰:「吴郡有顾、陆、朱、张,为四姓。三国之间,四姓盛焉。」 【校文】 「旧目」「目」,景宋本及沉本作「日」。 谢公语王孝伯:「君家蓝田,举体无常人事。」按述虽简,而性不宽裕,投火怒蝇,方之未甚。若非太傅虚相褒饰,则世说谬设斯语也。 许掾尝诣简文,尔夜风恬月朗,乃共作曲室中语。襟怀之咏,偏是许之所长。辞寄清婉,有逾平日。简文虽契素,此遇尤相咨嗟。不觉造?,共叉手语,达于将旦。既而曰:「玄度才情,故未易多有许。」续晋阳秋曰:「询能言理,曾出都迎姊,简文皇帝刘真长说其情旨及襟怀之咏。每造?赏对,夜以系日。」 【校文】 「?」景宋本作「膝」。 殷允出西,郗超与袁虎书云:「子思求良朋,托好足下,勿以开美求之。」中兴书曰:「允字子思,陈郡人,太常康第六子。恭素谦退,有儒者之风。历吏部尚书。」世目袁为「开美」,故子敬诗曰:「袁生开美度。」 谢车骑问谢公:「真长性至峭,何足乃重?」答曰:「是不见耳!〔一〕阿见子敬,尚使人不能已。」语林曰:「羊驎因酒醉,抚谢左军谓太傅曰:『此家讵复后镇西?』太傅曰:『汝阿见子敬,便沐浴为论兄辈。』」推此言意,则安以玄不见真长,故不重耳。见子敬尚重之,况真长乎?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刘惔卒时,谢玄才六七岁,故不见也。」 谢公领中书监,王东亭有事应同上省,〔一〕王后至,坐促,王、谢虽不通,〔二〕太傅犹敛?容之。王、谢不通事。别见。王神意闲畅,谢公倾目。还谓刘夫人曰:「向见阿瓜,故自未易有。按王询小字法护,而此言阿瓜,未为可解,傥小名有两耳。虽不相关,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校文】 「阿瓜」「瓜」,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众」。 注「王询」「询」,沉本作「珣」,是。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元年正月,谢安为中书监,王恂于时盖为黄门侍郎。」 〔二〕王东亭与谢公交恶,见伤逝篇。 王子敬语谢公:「公故萧洒。」谢曰:「身不萧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续晋阳秋曰:「安弘雅有气,风神调畅也。」 【校文】 注「气」景宋本及沉本俱作「器」。 谢车骑初见王文度曰:「见文度虽萧洒相遇,其复愔愔竟夕。」〔一〕 【笺疏】 〔一〕左氏昭十二年传:「祈招之愔愔,式招德音。」注云:「愔愔,安和貌。」 范豫章谓王荆州:范宁、王忱并已见。「卿风流俊望,真后来之秀。」王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 子敬与子猷书,道「兄伯萧索寡会,遇酒则酣畅忘反,乃自可矜」。 张天锡世雄凉州,以力弱诣京师,虽远方殊类,亦边人之桀也。〔一〕天锡已见。闻皇京多才,钦羡弥至。犹在渚住,司马著作往诣之。未详。言容鄙陋,无可观听。天锡心甚悔来,以遐外可以自固。王弥有俊才美誉,当时闻而造焉。续晋阳秋曰:「?风情秀发,才辞富赡。」既至,天锡见其风神清令,言话如流,陈说古今,无不贯悉。又谙人物氏族,中来皆有证据。〔二〕天锡讶服。〔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天锡为轨曾孙。晋书轨传称:『轨为安定乌氏人,汉张耳十七代孙。家世孝廉,以儒学显。』是则张氏非殊类矣。临川生长江东,外视诸国,故有此言耳。」 〔二〕李慈铭云:「案『中来』当是『中表』之误。魏、晋以来,重婚姻门望。上『谢胡儿欲作王堪传咨谢公』一条,谢公便历举其中外姻亲,即此可证。」嘉锡案:隋志有齐永元中表簿五卷。可见六朝人之重中表。 〔三〕嘉锡案:晋书孝武帝纪:「太元元年秋七月,苻坚将苟苌陷凉州,虏刺史张天锡,尽有其地。」又张轨传云:「苻坚先为天锡起宅,至以为尚书,封归义侯。坚大败于淮肥时,天锡为苻融征南司马,于阵归国。诏以为散骑常侍、左员外。」本书言语篇亦云「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为孝武所器」,注引张资凉州记,与晋书略同。建康实录九云:「太元八年十月乙亥、玄、琰与桓伊等涉肥水决战,大破秦军于淝南。临阵斩苻融,而朱序、张天锡俱奔归。十一月乙未,以天锡为员外散骑常侍。」以诸书考之,天锡自亡国后,身为降虏,既已八年,至黜为苻融僚属。乘坚之败,始得奔逃归晋。本条乃云「天锡世雄凉州,以力弱诣京师」。似天锡与苟苌战败后,即已归晋者,殆类目不睹史册人语。又云「天锡心甚悔来,以遐外可以自固」,尤非事实。天锡国破家亡,羁旅异域,凉州已入秦版图,尺土一民,非其所有,不知何地可以自固?苻坚之败,慕容拓跋并乘机复国,姚苌、吕光亦崛起自立,诚枭雄奋发之秋,而天锡非其人也。孝武纪云:「太元九年十二月,苻坚将吕光称制于河右,自号酒泉公。十年九月,吕光据姑臧,自称凉州刺史。」又吕光载记云:「初苻坚之败,张天锡南奔,其世子大豫为长水校尉王穆所匿。是月,大豫陷昌松郡,进逼姑臧,光出击破之。大豫奔广武,广武人执送之,斩于姑臧市。」向使天锡不临阵奔晋,而竟扈从还,反复于丧乱之中,则非燕、秦之累囚,即父子同死吕光之手耳。凉州山河虽固,宁复有托足地乎?此条首赞天锡为边人之杰,末乃盛称僧弥才美,盖即王氏子弟之所为。此辈?屐风流,不知外事,苟欲张大其词,以见其祖为远方豪杰所倾服。其实天锡弒君之贼,亡国之余,末年形神昏丧,甘为司马元显弄臣,庸劣若斯,亦何足道?从来好事之徒喜假借外人以邀声誉,梯航偶通,辄以为一佛出世。考其始末,大都不过如此。岂真天仙化人,来自清都紫微也哉! 王恭始与王建武甚有情,后遇袁悦之间,遂致疑隙〔一〕。晋安帝纪曰:「初,忱与族子恭少相善,齐声见称。及并登朝,俱为主相所待,内外始有不咸之论。恭独深忧之,乃告忱曰:『悠悠之论,颇有异同,当由骠骑简于朝觐故也。将无从容切言之邪?若主相谐睦,吾徒得戮力明时,复何忧哉?』忱以为然,而虑弗见令,乃令袁悦具言之。悦每欲间恭,乃于王坐责让恭曰:『卿何妄生同异,疑误朝野?』其言切厉。恭虽惋怅,谓忱为构己也。忱虽心不负恭,而无以自亮。于是情好大离,而怨隙成矣。」然每至兴会,故有相思。时恭尝行散至京口谢堂,〔二〕于时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恭目之曰:「王大故自濯濯。」 【校文】 注「弗见令」「令」,景宋本及沉本俱作「用」。 注「于王坐责让」「责」,景宋本作「嗔」。 注「构己」「构」景宋本作「构」。 【笺疏】 〔一〕嘉锡案:观忿狷篇「王大王恭」条。因大劝恭酒,恭不为饮,逼之转苦,至各呼左右,便欲相杀,其怨隙可见。 〔二〕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镇京口。」 司马太傅为二王目曰:「孝伯亭亭直上,阿大罗罗清疏。」恭,正亮沉烈;忱,通朗诞放。 【校文】 注「沈烈」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亢烈」。 王恭有清辞简旨,能叙说,而读书少,颇有重出。中兴书曰:「恭虽才不多,而清辩过人。」有人道孝伯常有新意,不觉为烦。 殷仲堪丧后,桓玄问仲文:「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仲文曰:「虽不能休明一世,足以映彻九泉。」〔一〕续晋阳秋曰:「仲堪,仲文之从兄也,少有美誉。」 【笺疏】 〔一〕嘉锡案:左氏宣三年传:「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德之休明,虽小,重也。』」桓玄夙轻仲堪,侮弄之于前,又屠割之于后,乃复问其为人于仲文者,欲观其应对耳。盖仲堪为仲文之兄,而灵宝之仇,过毁过誉,皆不可也。休明一世,意以指玄。言仲堪平生之功业,虽不及玄,然固是一时名士,故身死之后,犹能光景常新。 品藻第九 汝南陈仲举,颍川李元礼二人,〔一〕共论其功德,不能定先后。蔡伯喈续汉书曰:「蔡伯喈,陈留圉人。通达有俊才,博学善属文,伎艺术数,无不精综。仕至左中郎将,为王允所诛。」评之曰:「陈仲举强于犯上,李元礼严于摄下。犯上难,摄下易。」张璠汉纪曰:「时人为之语曰:『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模楷李元礼。』」仲举遂在三君之下,谢沉汉书曰:「三君者,一时之所贵也。窦武、刘淑、陈蕃,少有高操,海内尊而称之,故得因以为目。」元礼居八俊之上。薛莹汉书曰:「李膺、王畅、荀绲、朱寓、〔二〕魏朗、刘佑、杜楷、赵典为八俊。」英雄记曰:「先是张俭等相与作衣冠纠弹,弹中人相调,言:『我弹中诚有八俊、八乂,犹古之八元、八凯也。』」〔三〕谢沉书曰:「俊者,卓出之名也。」姚信士纬曰:「陈仲举体气高烈,有王臣之节。李元礼忠壮正直,有社稷之能。海内论之未决,蔡伯喈抑一言以变之,疑论乃定也。」〔四〕 【校文】 注「朱寓」「寓」,景宋本及沉本作「宇」。 注「刘佑」「佑」,沉本作「佑」。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二人疑士人之误。」 〔二〕程炎震云:「宋本朱寓作朱宇,与范书合。」 〔三〕张俭等二句宋本疑有误。袁本亦不甚可解。 〔四〕御览四百四十七引士纬,与世说及注略同。 庞士元至吴,吴人并友之。蜀志曰:「周瑜领南郡,士元为功曹。瑜卒,士元送丧至吴,吴人多闻其名,及当还西,并会阊门与士元言。」见陆绩、文士传曰:「绩字公纪,幼有俊朗才数,博学多通。庞士元年长于绩,共为交友。仕至郁林太守。自知亡日,年三十二而卒。」顾劭、全琮环济吴纪曰:「琮字子黄,吴郡钱塘人。有德行义概,为大司马。」而为之目曰:「陆子所谓驽马有逸足之用,顾子所谓驽牛可以负重致远。」或问:「如所目,陆为胜邪?」曰:「驽马虽精速,能致一人耳。驽牛一日行百里,所致岂一人哉?〔一〕」吴人无以难。「全子好声名,似汝南樊子昭。」〔二〕蒋济万机论曰:「许子将褒贬不平,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刘晔难曰:『子昭拔自贾竖,年至七十,退能守静,进不苟竞。』济答曰:『子昭诚自幼至长,容貌完洁。然观其插齿牙,树颊颏,吐唇吻,自非文休之敌。』」 【校文】 注「琮字子黄」沉本作「琮字子璜」。 【笺疏】 〔一〕嘉锡案:荀子劝学篇曰:「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是则驽马所以为人用者,以其能长行而不舍耳,本不望其奔逸绝尘也。若驽马而有逸足之用,则虽不能如骐骥一日千里;而在众马之中,固已出群矣。此言陆绩之奉公守职,不惟能尽力匪懈,其才亦有过人者。但不过庸中佼佼,未得为一代之英杰也。又案:驽之为言,奴也。本以称马之凡下者。玉篇:「驽,乃呼切,最下马也。骀也。」汉书王陵传曰:「陛下不以臣驽下。」师古曰:「驽,凡马之称,非骏者也。」楚辞谬谏注曰:「驽,顿马也。」吕氏春秋贵卒篇曰:「所为贵骥者,为其一日千里也。旬日取之,与驽骀同。」注云:「驽骀十日亦致千里。」淮南子齐俗训曰:「夫骐骥千里,一日而通;驽马十舍,旬亦至之。」然则驽马一日所行,不过百里矣。今士元乃谓「驽马有逸足之用,驽牛可以负重致远」,是驽之名非复凡下之称,而驽马所行亦不止百里。昔人以驽下自谦,而今翻以题目名士,盖所谓美恶不嫌同辞也。礼记杂记下曰:「凶年则乘驽马。」郑注:「驽,马六种,最下者。」正义曰:「马有六种,六曰驽马,负重致远所乘。」案六马之名见周礼夏官校人。彼注谓「驽马给宫中之役」,而孔疏以为「负重致远所乘」者,盖「宫中」乃「官中」之误。谷梁庄二十九年疏正引作「官」(孙诒让说)。驽马既用以给官役,故知其为负重致远之所乘也。夫欲求其神骏,则驽马固不如骐骥,而驽牛亦自不如善走之快牛。然千里马、八百里驳不易得,得亦不可以驾盐车。负重致远,乃专恃驽牛马,斯其为用,亦已大矣。士元之于绩、劭,许其有实用,而不许其能致千里,故题目之如此耳。驽马固不能追风绝景,然使与牛并驱,便觉神速莫及。但其筋骨,远不如牛。充其力之所极,不过能载送一人耳。牛行迟缓,固不如马之善走,然穷日之力,亦能及百里。而其负重载,动至千斤,百货转输,惟牛是赖,夫岂驽马之所能及哉?盖绩性俊快。而劭厚重。统言二人,虽各有短长,而劭之干济,非绩所及也。其后劭为豫章太守,风化大行。而绩在郁林,但笃志著述,虽并蚤卒,未竟其用。统之所评,谅不虚矣。 〔二〕程炎震云:「据蜀庞统传注,此文出于张勃吴录。」嘉锡案:「吴人无以难」,乃张勃记事之词。「全子」以下,又为士元语。此种文法于古有之。俞樾古书疑义举例三有叙论并行例,举左传、史记各二条。如僖三十三年左传:「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前后皆穆公语,中间着「不替孟明」四字,乃左氏记事之词是也。 顾劭尝与庞士元宿语,问曰:「闻子名知人,吾与足下孰愈?」曰:「陶冶世俗,与时浮沉,吾不如子;吴志曰:「劭好乐人伦,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事,〔一〕往来相见,或讽议而去,或结友而别,风声流闻,远近称之。」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仗之要害,〔二〕吾似有一日之长。」劭亦安其言。吴录曰:「劭安其言,更亲之。」 【校文】 「倚仗」景宋本及沉本作「倚伏」,是也。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姚氏范援鹑堂笔记三十六:『庶几,乃谓当时知名士,国志多见。如吴志张承传:「凡在庶几之流,无不造门。」又王羲之誓墓文:「母兄鞠育,得见庶几。」』钱少詹三国志考异与姚略同。」 〔二〕嘉锡案:「倚仗」当作「倚伏」。老子德经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作「倚仗」,则义不可通。日知录二十七云:「汉书西南夷传注,师古曰:『要害者:在我为要,于敌为害也。』此解未尽。要害,谓攻守必争之地。我可以害彼,彼可以害我,谓之害。人身亦有要害。素问岐伯对黄帝曰『脉有要害』,后汉书来歙传『中臣要害』。黄生义府下云:『中臣要害(自注:犹今言致命伤),言身中紧要处犯之,必为害也。借地之冲要者,谓之要害。旧解「于我为要,于彼为害」,未确。』」嘉锡又案:要害本谓人身要处,黄说是也。事务之纷来,必有其至要之关节。皆处之得宜,则为福;反之则为祸。倚伏之机,正在于此。惟明者一览而知其然,此王霸之术,士元之所长也。故司马德操曰:「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 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一〕吴书曰:「瑾字子瑜,其先葛氏,琅邪诸县人。后徙阳都,阳都先有姓葛者,时人谓『诸葛』,因为氏。瑾少以至孝称。累迁豫州牧,六十八卒。」魏志曰:「诞字公休,为吏部郎,人有所属托,辄显其言而亟用之。后有当不,则公议其得失,〔二〕以为褒贬。自是群寮莫不慎其所举。累迁杨州刺史、镇东将军、司空。谋逆,伏诛。」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量。〔三〕吴书曰:「瑾避乱渡江,大皇帝取为长史,遣使蜀,但与弟亮公会相见,反无私面。而又有容貌思度。时人服其弘量。」 【校文】 注「时人谓诸葛因为氏」「谓」下沉本有「之」字,「因」下有「以」字。案沈校所据宋本,与吴志注合。 注「后有当否」「有」下景宋本及沉本俱有「得失」二字。 注「司空」景宋本作「以其」。 注「反无私面」「反」,景宋本作「退」。 【笺疏】 〔一〕嘉锡案:魏志诞传不言诞为亮之从弟,然吴志诸葛瑾传注引吴书曰:「族弟诞显名于魏。」诸葛恪传载臧均表曰:「故太傅诸葛恪伯叔诸人,遭汉祚尽,九州岛鼎立,分托三方,并履忠勤,熙隆世业。」又孙皓传注引襄阳记,载张悌答诸葛靓曰:「且我作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拔。」并可为诞与瑾、亮是同族兄弟之证。 〔二〕魏志无「得失」二字。 〔三〕李慈铭云:「案诞名德既重,身为魏死,忠烈凛然,安得致此鄙薄之称?盖缘公休败后,司马之党,造此秽言,诬蔑不经,深堪发指。承祚之志,世期之注,削而不登,当矣。临川取之,抑何无识!」嘉锡案:司马之党必不以孔明为龙。此所谓狗,乃功狗之狗,谓如韩卢宋鹊之类。虽非龙虎之比,亦甚有功于人。故曰「并有盛名」,非鄙薄之称也。观世说下文云「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则无诋毁公休之意亦明矣。太公六韬以文、武、龙、虎、豹、犬为次,知古人之视犬,仅下龙虎一等。凡读古书,须明古人词例,不可以后世文义求之也。胡应麟史书占毕四曰:「汉末,诸葛氏分处三国,并着忠诚。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并自笃论。至魏乃曲为訾诋,此晋人谀上之词耳。」所见与莼客暗合。 御览四百七十引晋中兴书曰:「诸葛氏之先,出自葛国。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以忠强立名,子孙代居二千石。三国之兴,蜀有丞相亮,吴有大将军瑾,魏有司空诞,名并盖海内,为天下盛族。」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二十八书诸葛氏家谱后曰:「方逊志谓『诸葛兄弟三人,才气虽不相类,皆人豪也。当司马昭僭窃之时,征东拒贾充之言,起兵讨之,事虽无成,身不失为忠义。岂非大丈夫乎?世俗乃以是訾之,谓「汉得龙,吴得虎,魏得狗」,为斯言者,必贾充之徒。扬雄所谓「舍其沐猴,而谓人沐猴者」』,善哉斯言!予观东汉之末,东南淑气萃于诸葛一门。观其兄弟分居三国,世莫有以为猜者,非大英雄不能。厥后各以功名忠孝表着,而又皆有令嗣,何多材也! 司马文王问武陔:「陈玄伯何如其父司空?」陔曰:「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者,不如也。明练简至,立功立事,过之。」魏志曰:「陔与泰善,故文王问之。」 正始中,人士比论,以五荀方五陈:〔一〕荀淑方陈寔,荀靖方陈谌,逸士传曰:「靖字叔慈,颍川人。有俊才,以孝著名。兄弟八人,号『八龙』。隐身修学,动止合礼。弟爽,亦有才学,显名当世。或问汝南许章:〔二〕『爽与靖孰贤?』章曰:『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太尉辟,不就。年五十终,时人惜之,号玄行先生。」荀爽方陈纪,荀彧方陈群,典略曰:「彧字文若,颍川人。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彧为人英伟,折节待士,坐不累席。其在台阁间,不以私欲挠意。年五十薨,谥曰敬侯。以其德高,追赠太尉。」荀顗方陈泰。晋诸公赞曰:「顗字景倩,彧之子。蹈礼立德,思义温雅,加深识国体,累迁光禄大夫。晋受禅,封临淮公。典朝仪,刊正国式,为一代之制。转太尉,为台辅,德望清重,留心礼教。卒,谥康公。」又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三〕裴康方王绥,晋百官名曰:「康字仲豫,徽之子。」晋诸公赞曰:「康有弘量,历太子左率。」裴绰方王澄,王朝目录曰:「绰字仲舒,楷弟也,名亚于楷。历中书黄门侍郎。」裴瓒方王敦,晋诸公赞曰:「瓒字国宝,楷之子。才气爽俊,终中书郎。」裴遐方王导,裴頠方王戎,裴邈方王玄。 【校文】 注「以其德高」「其」下景宋本有「名」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范武子以清谈祸始,归罪王、何,谓其浮于桀、纣。予谓汉末之五荀、五陈,实任达之滥觞,浮华之作俑。观其父子兄弟,自相标榜,坐致虚声,托名高节。太丘吊张让之母,朱子谓其风节始颓。其后群附曹氏,泰党司马。荀氏则爽为卓用,彧成操篡,勖以还名节扫地。桀、纣之祸,自有所归。辅嗣名通,平叔正直,所不受也。」嘉锡案:谓荀、陈虚声诚是。欲为王、何减清谈之罪,则非事实。 〔二〕嘉锡案:「或问汝南许章」之「章」字误,当作「劭」。魏志荀彧传注引逸士传作「或问汝南许子将」。群辅录引荀氏谱作「汝南许劭」,皆可证。 〔三〕李慈铭云:「案此称夷甫,亦孝标追改之文。」 冀州刺史杨淮二子乔与髦,〔一〕俱总角为成器。淮与裴頠、乐广友善,遣见之。頠性弘方,爱乔之有高韵,谓淮曰:「乔当及卿,髦小减也。」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淮曰:「乔自及卿,然髦尤精出。」淮笑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论者评之:以为乔虽高韵,而检不匝;〔二〕乐言为得。然并为后出之俊。荀绰冀州记曰:「乔字国彦,爽朗有远意。髦字士彦,清平有贵识。并为后出之俊。为裴頠、乐广所重。」晋诸公赞曰:「乔似淮而疏,皆为二千石。髦为石勒所害。」 【校文】 「杨淮」「淮」,沉本俱作「准」。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杨淮,宋本注均作准。御览四百九又四百四十四引郭子,亦均作准。」 〔二〕李详云:「详案:此条采自荀绰冀州记,见魏志陈思王植传裴注引。志注淮作准,乔作峤。案乔字国彦,自宜从乔为是。」又云:「志注作『而神检不逮』。案上文云『爱髦之有神检』,此故云『神检不逮』,当以志注为长。」 刘令言始入洛,刘氏谱曰:「纳字令言,〔一〕彭城丛亭人。祖瑾,乐安长。父甝,魏洛阳令。纳历司隶校尉。」见诸名士而叹曰:「王夷甫太解明,〔二〕乐彦辅我所敬,张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于用短,王隐晋书曰:「周恢字弘武,汝南人。祖斐,〔三〕永宁少府。父隆,州从事。恢仕至秦相,秩中二千石。」杜方叔拙于用长。」晋诸公赞曰:「杜育字方叔,襄城邓陵人,〔四〕杜袭孙也。育幼便岐嶷,号神童。及长,美风姿,有才藻,时人号曰『杜圣』。累迁国子祭酒。洛阳将没,为贼所杀。」 【校文】 注「纳」沉本俱作「讷」。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宋本纳作讷,晋书刘隗传亦作讷。」 〔二〕程炎震云:「晋书刘隗传解作鲜。礼记月令:『季夏行春令,则谷实鲜落。』吕氏春秋季夏纪、淮南时则训并作『解落』。墨子节葬篇『则解而食』,鲁问篇作『鲜而食之』。孙氏闲诂引顾千里校语,谓『作鲜者误』。古鲜、解两字或相乱。易说卦『为蕃鲜』,疏:『鲜,明也。取其春时蕃育而鲜明。』文选卷四张平子南都赋曰:『巾?鲜明。』御览引抱朴子云:『棺中有人,□毛班白鲜明。』汉书王吉传云:『皆好车马衣服,其自奉养,极为鲜明。』文选二十二左思招隐诗李善注曰:『峭蒨,鲜明貌。』」嘉锡案:晋书刘隗传作「太鲜明」,当从之。 〔三〕嘉锡案:周斐着有汝南先贤传五卷,本书赏誉篇注曾引之,他书引用尤多。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侯康补三国艺文志并不能举其仕履。姚振宗隋志考证二十以为始末未详,皆为失考。 〔四〕程炎震云:「晋无邓陵县,魏书杜袭传云『颍川定陵县人』,此邓陵当作定陵。汉颍川县,晋分属襄城。」 王夷甫云:「闾丘冲,〔一〕荀绰兖州记曰:「冲字宾卿,高平人,家世二千石。冲清平有鉴识,博学有文义。累迁太傅长史,虽不能立功盖世,然闻义不惑,当世莅事,务于平允,操持文案,必引经诰,饰以文采,未尝有滞。性尤通达,不矜不假。好音乐,侍婢在侧,不释弦管。出入乘四望车,居之甚夷,不能亏损恭素之行,淡然肆其心志。论者不以为侈,不以为僭,至于白首,而清名令望,不渝于始。为光禄勋,京邑未溃,乘车出,为贼所害,时人皆痛惜之。」优于满奋、郝隆。〔二〕晋诸公赞曰:「隆字弘始,高平人。为人通亮清识。为吏部郎、杨州刺史。齐王冏起义,隆应檄稽留,为参军王邃所杀。」此三人并是高才,冲最先达。」兖州记曰:「于时高平人士偶盛,满奋、郝隆达在冲前,名位已显,而刘宝、王夷甫犹以冲之虚贵,足先二人。」 【校文】 注「不能亏损」「能」,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以」。 【笺疏】 〔一〕隋志云:「梁有晋光禄勋闾丘冲集二卷,录一卷,亡。」元和姓纂九鱼云:「晋有太常闾丘冲。」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郝隆作郗隆,乃太尉鉴之叔父也。事附鉴传。此作郝,疑误。郝隆乃桓温时人。」 王夷甫以王东海比乐令,江左名士传曰:「承言理辩物,但明其旨要,不为辞费,有识伏其约而能通。太尉王夷甫一世龙门,见而雅重之,以比南阳乐广。」故王中郎作碑云:「当时标榜,为乐广之俪。」 庾中郎与王平子鴈行。晋阳秋曰:「初,王澄有通朗称,而轻薄无行。兄夷甫有盛名,时人许以人伦鉴识。常为天下士目曰:『阿平第一,子嵩第二,处仲第三。』敳以澄、敦莫己若也。及澄丧,敦败,敳世誉如初。」〔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澄丧敦败之时,敳先死矣。」 王大将军在西朝时,见周侯辄扇障面不得住。敦性强梁,自少及长,季伦斩妓,会无异色,若斯傲狠,岂惮于周顗乎?其言不然也。后度江左,不能复尔。〔一〕王叹曰:「不知我进,伯仁退?」沉约晋书曰:「周顗,王敦素惮之,见辄面热,虽复腊月,亦扇面不休,其惮如此。」 【校文】 注「其言不然」「其」,景宋本作「此」。 【笺疏】 〔一〕嘉锡案:礼记大学曰:「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小人之惮君子,盖有发于不自觉者。言语篇注引晋阳秋曰:「顗正体嶷然,侪辈不敢媟也。」然则周侯之丰采,必有使王敦自然慑服之处,见辄障面,不可谓必无其事也。又案:建康实录五引中兴书曰:「王敦素惮顗,每见顗,辄面热。虽冬月仍交扇不休。」则沉约之言系采自中兴书,非取世说也。 会稽虞?,元皇时与桓宣武同侠,〔一〕其人有才理胜望。虞光禄传曰:「?字思行,会稽余姚人。虞翻曾孙,右光禄潭兄子也。虽机干不及潭,而至行过之。历吏部郎、吴兴守,征为金紫光禄大夫,卒。」王丞相尝谓?曰:「孔愉有公才而无公望,丁潭有公望而无公才,〔二〕愉已见。会稽后贤记曰:「潭字世康,山阴人,吴司徒固曾孙也。沉婉有雅望,少与孔愉齐名。仕至光禄大夫。」晋阳秋曰:「孔敬康、丁世康、张伟康俱著名,时谓『会稽三康』。伟康名茂,尝梦得大象,以问万雅。雅曰:『君当为大郡,而不善也。象,大兽也。取其音狩,故为大郡,然象以齿丧身。』后为吴郡,果为沉充所杀。」兼之者其在卿乎?」?未达而丧。虞光禄传曰:「?未登台鼎,时论称屈。」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六虞?传曰:『与谯固、桓彝俱为吏部郎,情好甚笃。彝遣温拜?,?使子谷拜彝。』则此宣武,当作宣城。而同侠二字,亦有讹脱。」嘉锡案:同侠盖同僚之误。 〔二〕程炎震云:「吴书十二虞翻传注:『丁固子弥,字钦远。孙潭。』则此曾字当衍。」嘉锡案:晋书丁潭传云:「祖固,吴司徒。」 明帝问周伯仁:〔一〕「卿自谓何如郗鉴?」周曰:「鉴方臣,如有功夫。」复问郗。郗曰:「周顗比臣,有国士门风。」邓粲晋纪曰:「伯仁清正嶷然,以德望称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明帝疑亦元帝之误,互参后『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庾元规』条。」 王大将军下,〔一〕庾公问:「卿有四友,何者是?」答曰:「君家中郎,我家太尉、阿平、胡毋彦国。八王故事曰:「胡毋辅之少有雅俗鉴识,与王澄、庾敳、王敦、王夷甫为四友。」今故答也。〔二〕阿平故当最劣。」庾曰:「似未肯劣。」庾又问:「何者居其右?」王曰:「自有人。」又问:「何者是?」王曰:「噫!其自有公论。」左右蹑公,公乃止。敦自谓右者在己也。 【校文】 「卿有四友」景宋本「卿」上有「闻」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下者下都也。王敦镇武昌,在上流,故以至建业为下。」 〔二〕程炎震云:「晋书辅之传以澄、敦、敳、辅之为王衍四友,盖各自标榜,不无异同也。」 人问丞相:「周侯何如和峤?」答曰:「长舆嵯櫱。」〔 一〕虞预晋书曰:「峤厚自封植,嶷然不群。」 【笺疏】 〔一〕程炎震云:「说文、玉篇、广韵皆无櫱字,盖即嶭之俗体。嵯嶭,犹云嵯峨,?嶭状其高耳。汉书地理志:『左为冯翊、池阳,?嶭山在北。』师古曰:『?嶭,今俗所呼?峨山是也。』说文段注九卷下曰:『?语转为?,嶭语转为峨。』」 明帝问谢鲲:〔一〕「君自谓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二〕晋阳秋曰:「鲲随王敦下,入朝,见太子于东宫,语及夕,太子从容问鲲曰:『论者以君方庾亮,自谓孰愈?』对曰:『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臣不如亮。纵意丘壑,自谓过之。』」邓粲晋纪曰:「鲲与王澄之徒,慕竹林诸人,散首披发,裸袒箕踞,谓之八达。故邻家之女,折其两齿。世为谣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鲲有胜情远概,为朝廷之望,故时以庾亮方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鲲传亦云明帝在东宫。」 〔二〕翟灏通俗编二云:「晋书谢鲲传:『一邱一壑,自谓过之。』按汉书叙传班嗣论庄周曰:『渔钓于一壑,则万物不干其志。栖迟于一邱,则天下不易其乐。』谢鲲本此为语,故云『过之』,非泛道邱壑之胜也。」 王丞相二弟不过江,曰颍,〔一〕曰敞。时论以颍比邓伯道,敞比温忠武。议郎、〔二〕祭酒者也。王氏谱曰:「颍字茂英,位至议郎,年二十卒。敞字茂平,丞相祭酒,不就。袭爵堂邑公,年二十有二而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王导传颍作颖。」 〔二〕李慈铭云:「案议郎上有脱字。」 明帝问周侯:「论者以卿比郗鉴,云何?」周曰:「陛下不须牵顗比。」按顗死弥年,明帝乃即位。世说此言妄矣。〔一〕 【笺疏】 〔一〕嘉锡案:此即前条「明帝问周,周答『鉴方臣,如有工夫』」一事,而纪载不同者也。孝标独驳此条,以其称「陛下」耳。 王丞相云:「顷下论以我比安期、千里。亦推此二人〔一〕。唯共推太尉,此君特秀。」晋诸公赞曰:「夷甫性矜峻,少为同志所推。」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安期王承,千里阮瞻也。『亦推此二人』句上当有脱字。」嘉锡案: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顷下」作「雒下」,「亦推此二人」作「我亦不推此二人」,皆于义为长,世说传写误耳。 宋袆曾为王大将军妾,〔一〕后属谢镇西。〔二〕镇西问袆:「我何如王?」答曰:「王比使君,田舍、贵人耳!」镇西妖冶故也。未详宋袆。 【校文】 注「未详宋袆」沉本作「宋袆未详」。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一美妇人引俗说曰:『宋袆是石崇妓珠绿弟子,有色,善吹笛。后在晋明帝处,帝疹患笃,群臣进谏,请出宋袆。帝曰:「卿诸人谁欲得之?」阮遥集时为吏部尚书,对曰:「愿以赐臣。」即与之。』珠绿二字盖误倒。」 刘盼遂曰:「初学记笛类云:『古之善吹笛宋袆。』自注:『见世说。』艺文类聚笛类引俗说同。宋吴淑笛赋注引世说:『石崇婢绿珠弟子名宋袆,国色,善笛。后入宫,帝疾笃,出宋袆。帝曰:「谁欲得者?」阮遥集曰:「愿以赐臣。」即与之。』据三书所引,似出世说注,而今亡矣。」 〔二〕御览四百九十七引俗记(当作说)曰:「宋袆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对琅琊郡门。袁崧为琅琊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袆冢,作行路难歌。」嘉锡案:石崇以惠帝永康元年为孙秀所杀,谢尚以穆帝永和十一年加镇西将军,前后相距五十三年。袆既绿珠弟子,至此当已七十内外矣,方为谢尚所纳,殊不近情。盖世说例以镇西称尚,不必定在此时。但袆称尚为使君,必在建元二年以南中郎将领江州刺史之后。上距石崇、绿珠之死,亦四十余年矣。殆因袆善吹笛,故尚取之,以教伎人,犹之桓温之得刘琨巧作老婢耳。 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庾元规?」对曰:「萧条方外,亮不如臣;从容廊庙,臣不如亮。」〔一〕按诸书皆以谢鲲比亮,不闻周顗。 【笺疏】 〔一〕嘉锡案:此条语意,全同谢鲲,必传闻之误也。 王丞相辟王蓝田为掾,庾公问丞相:「蓝田何似?」王曰:「真独简贵,不减父祖;然旷澹处,故当不如尔。」王述狷隘故也。 卞望之云:「郗公体中有三反:〔一〕方于事上,好下佞己,一反。治身清贞,大修计校,二反。自好读书,憎人学问,三反。」按太尉刘寔论王肃:方于事上,好下佞己,性嗜荣贵,不求苟合,治身不秽,尤惜财物。王、郗志性,傥亦同乎?〔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卞死时,郗未拜公,不得称郗公。此云字当作目。」 〔二〕嘉锡案:刘寔论王肃语,见魏志肃传。 世论温太真,是过江第二流之高者。〔一〕时名辈共说人物,第一将尽之闲,温常失色。温氏谱序曰:「晋大夫却至封于温,子孙因氏,居太原祁县,为郡着姓。」 【笺疏】 〔一〕嘉锡案:太真智勇兼备,忠义过人,求之两晋,殆罕其匹。而当时以为第二流,盖自汝南月旦评以来,所谓人伦鉴裁者,久矣夫不足尽据矣。 王丞相云:「见谢仁祖恒令人得上。〔一〕与何次道语,唯举手指地曰:『正自尔馨!』」前篇及诸书皆云王公重何充,谓必代己相。而此章以手指地,意如轻诋。或清言析理,何不逮谢故邪?〔二〕 【笺疏】 〔一〕嘉锡案:本篇后章云「嘉宾故自上」,注谓「超拔也」。此言见谢尚之风度,令人意气超拔。 〔二〕嘉锡案:导与充言,而充辄曰「正自尔馨」。是充与导意见相合,无复疑难。论语所谓「于吾言无所不说」也。导之赏充,正在于此,似无轻诋之意。 何次道为宰相,人有讥其信任不得其人。晋阳秋曰:「充所昵庸杂,以此损名。」阮思旷慨然曰:「次道自不至此。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可恨!唯此一条而已。」语林曰:「阮光禄闻何次道为宰相,叹曰:『我当何处生活?』」此则阮未许何为鼎辅,二说便相符也。〔一〕 【校文】 注「充所昵」「昵」,景宋本作「昵」。 【笺疏】 〔一〕程炎震云:「符字语意未合,恐有误。」嘉锡案:言二说相合,符字不误。 王右军少时,丞相云:「逸少何缘复减万安邪?」刘绥已见。 郗司空家有伧奴,〔一〕知及文章,事事有意。王右军向刘尹称之。刘问「何如方回?」郗愔别传曰:「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太宰鉴长子也。渊靖纯素,无执无竞,简私昵,罕交游。历会稽内史、侍中、司徒。」〔二〕王曰:「此正小人有意向耳!何得便比方回?」刘曰:「若不如方回,故是常奴耳!」 【笺疏】 〔一〕程炎震云:「司空谓郗鉴。晋书惔传作郗愔,误。愔为司空时,王、刘死久矣。」 〔二〕程炎震云:「晋书纪传:司徒作司空。」 时人道阮思旷:「骨气不及右军,简秀不如真长,韶润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渊源,而兼有诸人之美。」中兴书曰:「裕以人不须广学,正应以礼让为先,故终日颓然,无所修综,而物自宗之。」 简文云:「何平叔巧累于理,稽叔夜俊伤其道。」理本真率,巧则乖其致;道唯虚澹,俊则违其宗。所以二子不免也。 时人共论晋武帝出齐王之与立惠帝,其失孰多?晋阳秋曰:「齐王攸,字大猷,文帝第二子。孝敬忠肃,清和平允,亲贤下士,仁惠好施。能属文,善尺牍。初,荀勖、冯紞为武帝亲幸,攸恶勖之佞,勖惧攸或嗣立,必诛己,且攸甚得众心,朝贤景附。会帝有疾,攸及皇太子入问讯,朝士皆属目于攸,而不在太子。至是勖从容曰:『陛下万年后,太子不得立也。』帝曰:『何故?』勖曰:『百寮内外,皆归心于齐王,太子安得立乎?陛下试诏齐王归国,必举朝谓之不可。若然,则臣言征矣。』侍中冯紞又曰:『陛下必欲建诸侯,成五等,宜从亲始,亲莫若齐王。』帝从之。于是下诏,使攸之国。攸闻勖、紞间己,忧忿不知所为。入辞,出,欧血薨。帝哭之恸。冯紞侍曰:『齐王名过其实,而天下归之。今自薨殒,陛下何哀之甚?』帝乃止。刘毅闻之,故终身称疾焉。」多谓立惠帝为重。桓温曰:「不然,使子继父业,弟承家祀,有何不可?」武帝兆祸乱,覆神州,在斯而已。舆隶且知其若此,况宣武之弘俊乎?此言非也。 人问殷渊源:「当世王公以卿比裴叔道,云何?」殷曰:「故当以识通暗处。」遐与浩并能清言。 抚军问殷浩:「卿定何如裴逸民?」良久答曰:「故当胜耳。」 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一〕宁作我。」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七浩传作『我与君』。」 抚军问孙兴公:「刘真长何如?」曰:「清蔚简令。」「王仲祖何如?」曰:「温润恬和。」徐广晋纪曰:「凡称风流者,皆举王、刘为宗焉。」「桓温何如?」曰:「高爽迈出。」「谢仁祖何如?」曰:「清易令达。」「阮思旷何如?」曰:「弘润通长。」「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远何如?」曰:「远有致思。」「卿自谓何如?」曰:「下官才能所经,悉不如诸贤;至于斟酌时宜,笼罩当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时复托怀玄胜,远咏老、庄,萧条高寄,不与时务经怀,自谓此心无所与让也。」〔一〕 【校文】 「清易令达」沉本作「清令易达」。 【笺疏】 〔一〕嘉锡案:绰所以自许,正是晋人通病。「不与世务经怀」,干宝所谓「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其倚仗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者也。 桓大司马下都,问真长曰:「闻会稽王语奇进,尔邪?」桓温别传曰:「兴宁九年,〔一〕以温克复旧京,肃静华夏,进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大司马,加黄钺,使入参朝政。」刘曰:「极进,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复是谁?」刘曰:「正是我辈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九年当作元年,兴宁无九年,检晋纪是元年事,各本皆误。」又云:「兴宁元年,刘惔死久矣。此当是桓温自徐移荆时,永和元年也。」 〔二〕嘉锡案:续谈助四引殷芸小说曰:「宣武(原作帝,今改。)问真长:会稽(原脱稽字,今补。)王如何?刘惔答:『欲造微。』桓曰:『何如卿?』曰:『殆无异。』桓温乃喟然曰:『时无许、郭,人人自以为稷、契。』」(原注云出杂记)是真长方以会稽王自比,而世说此条则自许在相王之上,盖所出不同,传闻异辞故也。 殷侯既废,桓公语诸人曰:「少时与渊源共骑竹马,我弃去,己辄取之,故当出我下。」续晋阳秋曰:「简文辅政,引殷浩为扬州,欲以抗桓。桓素轻浩,未之惮也。」 人问抚军:「殷浩谈竟何如?」答曰:「不能胜人,差可献酬群心。」 简文云:「谢安南清令不如其弟,安南,谢奉也。已见。谢氏谱曰:「奉弟聘,字弘远。历侍中、廷尉卿。」学义不及孔岩,中兴书曰:「岩字彭祖,会稽山阴人。父俭,〔一〕黄门侍郎。岩有才学,历丹阳尹、尚书、西阳侯,在朝多所匡正。为吴兴太守,大得民和。后卒于家。」居然自胜。」言奉任天真也。 【校文】 注「父俭」「俭」,景宋本作「伦」。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本传:岩作严,父俭作父伦。」 未废海西公时,王元琳问桓元子:「箕子、比干,迹异心同,不审明公孰是孰非?」曰:「仁称不异,宁为管仲。」论语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子曰:『殷有三仁焉。』」「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以兵车,管仲之力。如其仁!如其仁!』」 刘丹阳、王长史在瓦官寺集,桓护军亦在坐,桓伊已见。共商略西朝及江左人物。或问:「杜弘治何如卫虎?」桓答曰:「弘治肤清,卫虎奕奕神令。」王、刘善其言。虎,卫玠小字。玠别传曰:「永和中,刘真长、谢仁祖共商略中朝人。或问:『杜弘治可方卫洗马不?』谢曰:『安得比!其闲可容数人。』」江左名士传曰:「刘真长曰:『吾请评之,弘治肤清,叔宝神清。』论者谓为知言。」 刘尹抚王长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长。」〔一〕阿奴,蒙小字也。〔二〕都,美也。司马相如传曰:「闲雅甚都。」语林曰:「刘真长与丞相不相得,每曰:『阿奴比丞相,条达清长。』」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卷四十七袁宏三国名臣赞:『子瑜都长。』注曰:『都长,谓体貌都闲而雅,性长厚也。』」 〔二〕嘉锡案:阿奴,非蒙字,说见方正篇「周叔治作晋陵太守」条。 刘尹、王长史同坐,长史酒酣起舞。刘尹曰:「阿奴今日不复减向子期。」类秀之任率也。 桓公问孔西阳:「安石何如仲文?」西阳即孔岩也。孔思未对,反问公曰:「何如?」答曰:「安石居然不可陵践其处,故乃胜也。」〔一〕 【校文】 「故乃胜也」景宋本及沉本无「乃」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仲文未知何人,刘氏无注,盖即殷仲文也。仲文之妻,桓玄之姊,即温婿矣。故欲以安石拟之。又以其年辈不伦,故仍以安为胜耳。」又云:「岩盖尝事桓温,晋书略之。」 谢公与时贤共赏说,遏、胡儿并在坐。公问李弘度曰:「卿家平阳,何如乐令?」晋诸公赞曰:「李重字茂曾,江夏钟武人。少以清尚见称。历吏部郎、平阳太守。」于是李潸然流涕曰:「赵王篡逆,乐令亲授玺绶。晋阳秋曰:「赵王伦篡位,乐广与满奋、崔随进玺绶。」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一〕恐难以相比!此自显于事实,非私亲之言。」晋诸公赞曰:「赵王为相国,取重为左司马,重以伦将篡,辞疾不就。敦喻之,重不复自治,〔二〕至于笃甚。扶曳受拜,数日卒。时人惜之。赠散骑常侍。」谢公语胡儿曰:「有识者果不异人意。」 【校文】 注「茂曾」袁本误「茂重」。沉校改。 【笺疏】 〔一〕本书贤媛篇曰:「孙秀欲立威权,遂逼重自裁。」 〔二〕嘉锡案:魏志李通传注引晋诸公赞作「重遂不复自活」,然贤媛篇注云:「重知赵王伦作乱,有疾不治,遂以致卒。」则作治为是。 王修龄问王长史:「我家临川,何如卿家宛陵?」长史未答,修龄曰:「临川誉贵。」长史曰:「宛陵未为不贵。」中兴书曰:「羲之自会稽王友,改授临川太守。〔一〕王述从骠骑功曹,出为宛陵令。述之为宛陵,多修为家之具,初有劳苦之声。丞相王导使人谓之曰:『名父之子,屈临小县,甚不宜尔。』述答曰:『足自当止。』时人未之达也。后屡临州郡,无所造作,世始叹服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右军为临川,今晋书本传不载。据此,知与述为宛陵同时也。盖庾亮在江州时,咸康间。」何焯义门读书记评曾巩墨池记曰:「中兴书云:『羲之授临川太守。』梁虞龢论书表曰:『羲之所书紫纸,多是少年临川时迹。』今晋书漏其为临川太守。」 刘尹至王长史许清言,时苟子年十三,〔一〕倚床边听。既去,问父曰:「刘尹语何如尊?」长史曰:「韶音令辞,〔二〕不如我;往辄破的,胜我。」刘惔别传曰:「惔有俊才,其谈咏虚胜,理会所归,王蒙略同,而叙致过之,其词当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苟子年十三,是永和三年,其年王蒙死矣。」 〔二〕韶音,犹美音也。说文云:「韶,虞、舜乐也。书曰『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从音召声。」原本玉篇云:「韶,视昭反。野王案:『舜乐名也。』礼记:『韶,继也。』郑玄曰:『韶之言绍也。言舜能绍尧之德也。』」嘉锡案:唐以前字书及经传训诂凡释韶字,不出顾野王所举诸义。而继也,绍也,正释舜乐之所以名韶,只是一义,别无他解。故段玉裁说文注云:「韶字盖舜时始制也。至宋人之集韵平声四宵及类篇三始云:『一曰美也。』元人韵会举要下平二萧亦云『一曰美也』。凡言韶华、韶光,取此。」今据世说此条云「韶音令辞」,后又云「长史韶兴」,知以韶为美,东晋人已如此。盖因论语谓「韶尽美,又尽善」,遂引申之云尔。此六朝人用字与两汉不同处。 谢万寿春败后,〔一〕简文问郗超:「万自可败,那得乃尔失士卒情?」超曰:「伊以率任之性,欲区别智勇。」中兴书曰:「万之为豫州,氐、羌暴掠司、豫,鲜卑屯结并、冀,万既受方任,自率众人颍,以援洛阳。万矜豪傲物,失士众之心。北中郎郗昙以疾还彭城,万以为贼盛致退,便向还南,遂自溃乱,狼狈单归。太宗责之,废为庶人。」 【校文】 注「士众之心」「心」,景宋本及沉本作「和」。 注「便向还南」「向」,景宋本及沉本作「回」。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万之败,在升平三年。」 刘尹谓谢仁祖曰:「自吾有四友,〔一〕门人加亲。」谓许玄度曰:「自吾有由,恶言不及于耳。」二人皆受而不恨。尚书大传曰:「孔子曰:『文王有四友,自吾得回也,门人加亲,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赐也,远方之士至,是非奔走邪?自吾得师也,前有辉,后有光,是非先后邪?自吾得由也,恶言不入于耳,是非御侮邪?』」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李莼客曰:『四友字当为回,与下句一例,形近故误耳。』」 世目殷中军:「思纬淹通,比羊叔子。」羊祜德高一世,才经夷险。渊源蒸烛之曜,岂喻日月之明也。 有人问谢安石、王坦之优劣于桓公。桓公停欲言,中悔曰:「卿喜传人语,不能复语卿。」 王中郎尝问刘长沙曰:「我何如苟子?」大司马官属名曰:「刘奭字文时,彭城人。」刘氏谱曰:「奭祖昶,彭城内史。父济,临海令。奭历车骑咨议、长沙相、散骑常侍。」刘答曰:「卿才乃当不胜苟子,然会名处多。」王笑曰:「痴!」 支道林问孙兴公:「君何如许掾?」孙曰:「高情远致,弟子蚤已服膺;一吟一咏,许将北面。」 王右军问许玄度:「卿自言何如安石?」〔一〕许未答,王因曰:「安石故相为雄,阿万当裂眼争邪?」中兴书曰:「万器量不及安石,虽居藩任,安在私门之时,名称居万上也。」 【校文】 「何如安石」「石」,沉本作「万」。 「相为雄」「为」,景宋本作「与」。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宋本石作万。」 刘尹云:「人言江虨田舍,江乃自田宅屯。」谓能多出有也。 谢公云:「金谷中苏绍最胜。」〔一〕绍是石崇姊夫〔二〕,苏则孙,愉子也。石崇金谷诗叙曰:「余以元康六年,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虏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竹柏、药草之属,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贤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屡迁其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滨。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与鼓吹递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者,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具列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箸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哉!凡三十人,吴王师、议郎、关中侯、始平武功苏绍字世嗣,年五十,为首。」〔三〕魏书曰:「苏则字文师,扶风武功人。刚直疾恶,常慕汲黯之为人。仕至侍中、河东相。」晋百官名曰:「愉字休豫,则次子。」山涛启事曰:「愉忠义有智意,位至光禄大夫。」 【笺疏】 〔一〕嘉锡案:大唐传载曰:「洛阳金谷去城二十五里。晋石崇依金谷为园苑,高台飞阁,余址隐嶙。独有一皂荚树,至今郁茂。」晋书李含传云:「含陇西狄道人,侨居始平。司徒选含领始平中正。含自以陇西人,虽户属始平,非所综悉,以让常山太守苏韶。」今此苏绍,正籍始平,当即一人。绍、韶不同,以其字世嗣推之,作绍为是。 〔二〕李详云:「详案:魏志苏则传裴注云『石崇妻,绍之兄女』。此云绍为石崇姊夫,疑为辈行不伦。」 〔三〕嘉锡案:御览九百十九引石崇金谷诗序曰:「吾有庐在河南金谷中,去城十里,有田十顷,羊二百口,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字句多出孝标注所引之外。案本书企羡篇曰:「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若如此注所引,寂寥短章,远不如兰亭序之情文兼至,右军何取而欣羡之哉?以御览证之,知其所刊削多矣。疑亦出于宋人晏殊辈之妄删,未必孝标原本如此也。至于御览九百六十四又引金谷诗序曰「杂果庶乎万株」,则文选四十五所载石季伦思归引序亦有「百木几于万株」之句,疑御览误引,非此篇佚文。 孙星衍续古文苑十一曰:「案容止篇注又引石崇金谷诗叙曰:『王诩字季允,琅玡人。』盖三十人皆有爵里名氏,品藻篇不曾备引也。」魏志苏则传注曰:「臣松之案:愉子绍,字世嗣,为吴王师。石崇妻,绍之兄女也。绍有诗在金谷集。」 刘尹目庾中郎:「虽言不愔愔似道,突兀差可以拟道。」名士传曰:「敳颓然渊放,莫有动其听者。」 孙承公云:「谢公清于无奕,中兴书曰:「孙统字承公,〔一〕太原人。善属文,时人谓其有祖楚风。仕至余姚令。」润于林道。」陈逵别传曰:「逵字林道,颍川许昌人。祖淮,太尉。父畛,光禄大夫。逵少有干,以清敏立名。袭封广陵公、黄门郎、西中郎将,领梁、淮南二郡太守。」〔二〕 【笺疏】 〔一〕嘉锡案:此统字不避昭明讳,盖宋人所校正。 〔二〕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二陈群传注曰:『群之后名位遂微,谌孙佐,佐子准太尉,封广陵郡公,准孙逵。』」 或问林公:「司州何如二谢?」林公曰:「故当攀安提万。」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好谈谐,善属文辞,为当世所重。」 【校文】 注「谈谐」「谐」,景宋本作「讲」。 孙兴公、许玄度皆一时名流。或重许高情,则鄙孙秽行;或爱孙才藻,而无取于许。宋明帝文章志曰:「绰博涉经史,长于属文,与许询俱与负俗之谈。询卒不降志,而绰婴纶世务焉。」续晋阳秋曰:「绰虽有文才,而诞纵多秽行,时人鄙之。」 【校文】 注「俱与负俗」「与」,景宋本及沉本作「有」。 郗嘉宾道谢公:「造?虽不深彻,而缠绵纶至。」又曰:「右军诣嘉宾。」嘉宾闻之云:「不得称诣,政得谓之朋耳!」谢公以嘉宾言为得。凡彻诣者,盖深核之名也。谢不彻,王亦不诣。谢、王于理,相与为朋俦也。 庾道季云:「思理伦和,吾愧康伯;志力强正,吾愧文度。自此以还,吾皆百之。」庾龢已见。 王僧恩轻林公,蓝田曰:「勿学汝兄,汝兄自不如伊。」僧恩,王祎之小字也。王氏世家曰:「祎之字文劭,述次子。少知名,尚寻阳公主。仕至中书郎,未三十而卒。坦之悼念,与桓温称之,赠散骑常侍。」 简文问孙兴公:「袁羊何似?」答曰:「不知者不负其才;知之者无取其体。」言其有才而无德也。 蔡叔子云:〔一〕「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蔡系字子叔。此叔子二字盖误倒。」 〔二〕嘉锡案:康伯为人肥壮,故轻诋篇注引范启云:「韩康伯似肉鸭。」此言其虽无骨干,而其见于外者亦足自立也。 郗嘉宾问谢太傅曰:「林公谈何如嵇公?」谢云:「嵇公勤着脚,裁可得去耳。」〔一〕支遁传曰:「遁神悟机发,风期所得,自然超迈也。」又问:「殷何如支?」谢曰:「正尔有超拔,支乃过殷。然亹亹论辩,恐□欲制支。」〔二〕 【笺疏】 〔一〕嘉锡案:高僧传四曰:「郗超问谢安:『林公谈何如嵇中散?』安曰:『嵇努力裁得去耳。』」此云「勤着脚」,盖谓嵇须努力向前,方可及支。 〔二〕嘉锡案:本篇载安答王子敬语,以为支遁不如庾亮。又答王孝伯,谓支并不如王蒙、刘惔。今乃谓中散努力,纔得及支;而殷浩却能制支,是中散之不如庾亮辈也。乃在层累之下也。夫庾、殷庸才,王仲祖亦谈客耳,讵足上拟嵇公?刘真长虽有才识,恐亦非嵇之比。支遁缁流,又不足论。安石褒贬,抑何不平?虽所评专指清谈,非论人品,然安石之去中散远矣!何从亲接謦欬,而遽裁量其高下耶?此必流传之误,理不可信。程炎震云:「高僧传云:『恐殷制支』此处□必是殷字,宋初讳殷,后来未及填写耳。」 庾道季云:〔一〕「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如有生气。〔二〕史记曰:「廉颇者,赵良将也。以勇气闻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请以十五城易之。赵遣相如送璧,秦受之,无还城意。相如请璧示其瑕,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曰:『王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秦王谢之。后秦王使赵王鼓瑟,相如请秦王击筑。赵以相如功大,拜上卿,位在廉颇上。」曹蜍、蜍,曹茂之小字也。曹氏谱曰:「茂之字永世,彭城人也。祖韶,镇东将军司马。父曼,少府卿。茂之仕至尚书郎。」李志晋百官名曰:「志字温祖,江夏钟武人。」李氏谱曰:「志祖重,散骑常侍。父慕,纯阳令。〔三〕志仕至员外常侍、南康相。」虽见在,厌厌如九泉下人。〔四〕人皆如此,便可结绳而治,但恐狐狸□?噉尽。」言人皆如曹、李质鲁淳?,则天下无奸民,可结绳致治。然才智无闻,功迹俱灭,身尽于狐狸,无擅世之名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金楼子九上引此文云:『并抑抗之论也。』惟云『晋中朝庾道季』,中朝字有误。」嘉锡案:金楼子立言篇作「曹摅」,或梁元帝所见本与孝标不同。 〔二〕山谷外集注一引作「尚凛凛有生气」。 〔三〕程炎震云:「晋无纯阳县,恐是绥阳,属荆州新城郡。」 〔四〕「厌厌」,金楼子作「黯黯」。 卫君长是萧祖周妇兄,谢公问孙僧奴:僧奴,孙腾小字也。晋百官名曰:「腾字伯海,太原人。」中兴书曰:「腾,紞子也。〔一〕博学。历中庶子、廷尉。」「君家道卫君长云何?」孙曰:「云是世业人。」谢曰:「殊不尔,卫自是理义人。」于时以比殷洪远。 【笺疏】 〔一〕嘉锡案:腾,孙统子,见晋书五十六孙楚传。此作紞误。 王子敬问谢公:「林公何如庾公?」谢殊不受,答曰:「先辈初无论,庾公自足没林公。」殷羡言行曰:「时有人称庾太尉理者。羡曰:『此公好举宗本槌人。』」 【校文】 注「宗本槌人」「宗」,景宋本作「素」。 谢遏诸人共道竹林优劣,谢公云:「先辈初不臧贬七贤。」魏氏春秋曰:「山涛通简有德,秀、咸、戎、伶朗达有俊才。于时之谈,以阮为首,王戎次之,山、向之徒,皆其伦也。」若如盛言,则非无臧贬,此言谬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竹林诸人,在当时齐名并品,自无高下。若知人论世,考厥生平,则其优劣,亦有可言。叔夜人中卧龙,如孤松之独立。乃心魏室,菲薄权奸,卒以伉直不容,死非其罪。际正始风流之会,有东京节义之遗。虽保身之术疏,而高世之行着。七子之中,其最优乎!嗣宗阳狂玩世,志求苟免,知括囊之无咎,故纵酒以自全。然不免草劝进之文词,为马昭之狎客,智虽足多,行固无取。宜其慕浮诞者,奉为宗主;而重名教者,谓之罪人矣。巨源之典选举,有当官之誉。而其在霸府,实入幕之宾。虽号名臣,却为叛党。平生善与时俯仰,以取富贵。迹其终始,功名之士耳。仲容借驴追婢,偕猪共饮,贻讥清议,直一狂生。徒以从其叔父游,为之附庸而已。子期以注庄显,伯伦以酒德着。流风余韵,蔑尔无闻,不足多讥,聊可备数。浚冲居官则阘茸,持身则贪□。王夷甫辈承其衣钵,遂致神州陆沉。斯真窃位之盗臣,抑亦王纲之巨蠹。名士若兹,风斯下矣。魏氏春秋之评,乃庸人之谬论,不足据也。 有人以王中郎比车骑,车骑闻之曰:「伊窟窟成就。〔一〕」续晋阳秋曰:「坦之雅贵有识量,风格峻整。」 【笺疏】 〔一〕嘉锡案:车骑,谢玄也。窟窟无义,当作掘掘,以形声相近致讹耳。说文:「搰,掘也。掘,搰也。」左氏哀二十六年传:「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释文云:「本或作搰。」庄子天地篇云:「子贡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遂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释文云:「搰搰,用力貌。」晋人谈论,好称引老、庄,必庄子别本有作掘掘者,故谢玄用之,云掘掘成就者,言坦之随事辄搰搰用力,故能成就其志业也。谢玄有经国之略,其平生使才,虽履屐闲,咸得其任。是亦能搰搰用其心力者。卒之克建大勋,为晋室安危所系,与王坦之功名略等。其称坦之之言,殆即所以自寓也。 谢太傅谓王孝伯:「刘尹亦奇自知,然不言胜长史。」 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王氏谱曰:「操之字子重,羲之第六子。历秘书监、侍中、尚书、豫章太守。」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一〕推此知之。」 【笺疏】 〔一〕刘盼遂曰:「二语本易系辞传。」 谢公问王子敬:「君书何如君家尊?」答曰:「固当不同。」公曰:「外人论殊不尔。」王曰:「外人那得知?」〔一〕宋明帝文章志曰:「献之善隶书,变右军法为今体。字画秀媚,妙绝时伦,与父俱得名。其章草疏弱,殊不及父。或讯献之云:『羲之书胜不?』『莫能判。』有问羲之云:『世论卿书不逮献之?』答曰:『殊不尔也。』它日见献之,问:『尊君书何如?』献之不答。又问:『论者云,君固当不如?』献之笑而答曰:『人那得知之也。』」 【笺疏】 〔一〕法书要录一南齐王僧虔论书云:「谢安亦入能流,殊亦自重。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张怀瓘书断卷中云:「谢安学草正于右军,右军云:『卿是解书者。』」又卷下云:「小王尝与谢安书,意必珍录;乃题后答之,亦以为恨。或曰:安问子敬:『君书何如家君?』答云:『固当不同。』安云:『外论殊不尔!』又云:『人那得知。』此乃短谢公也。」嘉锡案:据此两书所言,则谢安既自重其书,又甚尊右军,而颇轻子敬。其发问时,盖亦有此意。子敬心不平之,故答之如此。所谓「外人那得知」者,即以隐斥安石,非真与其父争名也。 王孝伯问谢太傅:「林公何如长史?」太傅曰:「长史韶兴。」〔一〕问:「何如刘尹?」谢曰:「噫!刘尹秀。」王曰:「若如公言,并不如此二人邪?」谢云:「身意正尔也。」 【笺疏】 〔一〕嘉锡案:蒙自言「韶音令辞胜刘惔」,故谢亦赞其有韶美之兴会也。 人有问太傅:「子敬可是先辈谁比?」谢曰:「阿敬近撮王、刘之标。」续晋阳秋曰:「献之文义并非所长,而能撮其胜会,故擅名一时,为风流之冠也。」 谢公语孝伯:「君祖比刘尹,故为得逮。」孝伯云:「刘尹非不能逮,直不逮。」言蒙质,而惔文也。 袁彦伯为吏部郎,〔一〕子敬与郗嘉宾书曰:「彦伯已入,殊足顿兴往之气。故知捶挞自难为人,冀小却,当复差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彦伯为吏部郎在宁康中。」 〔二〕嘉锡案:御览二百十六引袁宏与谢仆射书曰:「闻见拟为吏部郎,不知审尔?果当至此,诚相遇之过。」谢仆射者,安也。晋书孝武帝纪:宁康元年九月,以吏部尚书谢安为尚书仆射。捶挞,谓笞刑也。唐律疏议一曰:「笞者,击也。又训为耻。言人有小愆,法须惩诫,故加捶挞以耻之。」唐书刑法志亦曰:「笞之为言耻也。凡过之小者,捶挞以耻之。」子敬所以言此者,既喜彦伯之入吏部,又以晋世尚书郎不免笞挞,虑其蒙受耻辱,殆难为人也。日知录二十八有「职官受杖」一条,略云:「撞郎之事,始自汉明,后代因之,有杖属官之法。曹公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魏略:『韩宣以当受杖,豫脱葱缠裈而缚。』晋书王蒙传:『为司徒左西属,蒙以此职有谴则应受杖,固辞。诏为停罚,犹不就。』南齐书陆澄传:『郎官旧有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后罚,一日并受千杖。』南史萧琛传:『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启曰:「郎有杖起自后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士人多耻为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曩科。所以从来弹举,止是空文。许以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停息。乞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此今日公谴拟杖之所自始。」顾氏所引,虽无晋世吏部郎受杖之明文,然御览六百五十引王隐晋书曰:「武帝以山涛为司徒,频让,不许。出而径归家。左丞白褒又奏涛违诏,杖褒五十。」又引傅集曰:「咸为左丞,杨济与咸书曰:『昨遣人相视,受罚云大重,以为恒然,相念杖痕不耐风寒,宜深慎护,不可轻也。』咸答:『违距上命,稽停诏罚,退思此罪,在于不测。纔加罚黜,退用战悸。何复以杖重为剧?』」考宋书百官志:尚书丞郎虽为第六品,然书钞六十引晋百官志曰「左丞总领纲纪」,则其职任实远在曹郎之上。故宋志又称郎呼二丞曰左君右君。左丞尚以公事至受重杖,何有于吏部郎乎?子敬之意谓彦伯既知此职不免捶挞,当即进表辞让,或可得诏停罚,如王蒙故事。故曰:「冀小却,当复差耳。」广雅释言:「却,退也。」方言三:「差,愈也。南楚病愈者谓之差。」此条因言彦伯有兴往之气,故入品藻。 王子猷、子敬兄弟共赏高士传人及赞。子敬赏井丹高洁,子猷云:「未若长卿慢世。」〔一〕嵇康高士传曰:「丹字大春,扶风郿人。博学高论,京师为之语曰:『五经纷纶井大春,未尝书刺谒一人。』北宫五王更请,莫能致。新阳侯阴就使人要之,不得已而行。侯设麦饭、葱菜,以观其意,丹推却曰:『以君侯能供美膳,故来相过,何谓如此!』乃出盛馔。侯起,左右进辇,丹笑曰:『闻桀、纣驾人车,此所谓人车者邪?』侯即去辇。越骑梁松,贵震朝廷,请交丹,丹不肯见。后丹得时疾,松自将医视之。病愈久之,松失大男磊,丹一往吊之,时宾客满廷,丹裘褐不完,入门,坐者皆悚,望其颜色。丹四向长揖,〔二〕前与松语,客主礼毕后,长揖径坐,莫得与语。不肯为吏,径出,后遂隐遁。其赞曰:『井丹高洁,不慕荣贵。抗节五王,不交非类。显讥辇车,左右失气。披褐长揖,义陵群萃。』」「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字长卿。初为郎,事景帝。梁孝王来朝,从游说士邹阳等,相如说之,因病免游梁。后过临卬,富人卓王孙女文君新寡,好音,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奔之,俱归成都。后居贫,至临卬买酒舍,文君当垆,相如着犊鼻?,涤器市中。为人口吃,善属文。仕宦不慕高爵,常托疾不与公卿大事。终于家。其赞曰:『长卿慢世,越礼自放。犊鼻居市,不耻其状。托疾避官,蔑此卿相。乃赋大人,超然莫尚。』」 【笺疏】 〔一〕嘉锡案:二王平生,皆可于此见之。子敬赏井丹之高洁,故其为人峻整,不交非类(见忿狷篇注)。子猷爱长卿之慢世,故任诞不羁。中兴书言其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秽其行(见任诞篇注)。岂非慢世之效欤?右军尝箴谢安之虚谈废务,浮文妨要,以为非宜(见言语篇)。又尝诫谢万之迈往不屑,劝其积小以致高大(见本传)。而子猷为桓冲骑兵参军,至不知身在何署,惟解道「西山朝来致有爽气」耳(见简傲篇)。以此为名士,真庾翼所谓「此辈宜束之高阁」者也。右军欲教子孙以敦厚退让,令举策数马,仿佛万石之风(见本传与谢万书)。而子猷之轻薄如此,即子敬亦不免有骄慢之失,致为郗愔、顾辟疆所愤怒(见简傲篇)。乃知自王、何清谈,嵇、阮作达,终晋之世,成为风气。虽名父不能化其子。而其习俗,往而不返。晋之所以为晋,亦可知矣。 〔二〕刘盼遂曰:「按四向长揖,犹袁绍之横揖也(魏志绍传注引献帝春秋)。今吾乡谓之撒网揖。王葵园校谓『四向无解』,改作『西向』,失之。」嘉锡案:「四向长揖」,今俗又谓之「罗圈揖」。 有人问袁侍中袁氏谱曰:「恪之字符祖,陈郡阳夏人。祖王孙,司徒从事中郎。父纶,临汝令。恪之仕黄门侍郎,义熙初为侍中。」曰:「殷仲堪何如韩康伯?」答曰:「理义所得,优劣乃复未辨;然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殷不及韩。」故殷作诔云:「荆门昼掩,闲庭晏然。」 王子敬问谢公:「嘉宾何如道季?」答曰:「道季诚复钞撮清悟,嘉宾故自上。」〔一〕谓超拔也。 【笺疏】 〔一〕说文:「钞,叉取也。」「撮,四圭也。一曰两指撮也。」春秋序正义引刘向别录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吴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铎椒,铎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张苍。」嘉锡案: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曰:「鲁君子左丘明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傅,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然则铎椒书所以名抄撮,正谓采取春秋,以着书耳。此云「钞撮清悟」,与续晋阳秋言王献之于文义能撮其胜会同意。言庾龢之谈名理,虽复采取群言,得其清悟,然不如郗超之自然超拔也。 王珣疾,临困,问王武冈曰:中兴书曰:「谧字雅远,丞相导孙,车骑劭子。有才器,袭爵武冈侯,位至司徒。」「世论以我家领军比谁?」武冈曰:「世以比王北中郎。」东亭转卧向壁,叹曰:「人固不可以无年!」〔一〕领军王洽,珣之父也。年二十六卒。〔二〕珣意以其父名德过坦之而无年,故致此论。 【笺疏】 〔一〕刘盼遂曰:「按孝标指北中郎为王坦之。坦之学诣绩业,与安石齐名,洽非其比。借时人阿好,拟于不伦,珣亦宜欣然相领,不至有无年之叹。窃谓北中郎系指王舒。本传:『褚裒薨,遂代裒镇,除北中郎将。』考舒平生,庸庸无奇迹,正洽之媲,故时人得以相提并论。特人知王坦之之为北中郎者多,知舒之为北中郎者少,故孝标有此失耳。又南朝矜尚伐阅,拟人往往取其支属之中。此处不应独以太原王比琅邪也。」嘉锡案:刘说固亦有理,但舒即谧之族祖。使谧所指为舒,则第称为北中郎可矣,似不必加王字。孝标之注,恐不可易。姑存其说,以俟再考。 〔二〕程炎震云:「二十六应作三十六,辨见前。」 王孝伯道谢公:「浓至。」又曰:「长史虚,刘尹秀,谢公融。」谓条畅也。 王孝伯问谢公:「林公何如右军?」谢曰:「右军胜林公,林公在司州前亦贵彻。」不言若羲之,而言胜胡之。 桓玄为太傅,〔一〕大会,朝臣毕集。坐裁竟,问王桢之曰:「我何如卿第七叔?」王氏谱曰:「桢之字公干,琅邪人,徽之子。历侍中、大司马长史。」第七叔,献之也。于时宾客为之咽气。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一坐欢然。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玄不为『太傅』,当是『太尉』之误,事在元兴元年。晋书桢之传作『太尉』。」 桓玄问刘太常曰:〔一〕「我何如谢太傅?」〔二〕刘瑾集叙曰:「瑾字仲璋,南阳人。祖遐,父畅。畅娶王羲之女,生瑾。瑾有才力,历尚书、太常卿。」刘答曰:「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贤舅子敬?」〔三〕答曰:「樝、梨、橘、柚,各有其美。」庄子曰:「樝、梨、橘、柚,其味相反,皆可于口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九玄传:『玄为相国,楚王以平西长史刘瑾为尚书。』」嘉锡案:隋志有晋太常卿刘瑾集九卷。 〔二〕法书要录二梁中书侍郎虞龢论书表曰:「谢灵运母刘氏,子敬之甥。故灵运能书,而特多王法。」嘉锡案:灵运母盖即刘畅之女也。 〔三〕嘉锡案:桓玄之为人,性耽文艺,酷爱书画,纯然名士家风,而又暴戾恣睢,有同狂狡。盖是杨广、赵佶一流人物,但彼皆帝王家儿,适承末运;而玄乃欲为开国之太祖,为可笑耳。其平生最得意者,尤在书法。今以法书要录考之,王僧虔论书云:「桓玄书自比右军,议者未之许,云可比孔琳之。」虞龢论书表云:「二王暮年,皆胜于少,同为终古之独绝,百代之楷式。桓玄耽玩,不能释手。乃撰二王纸迹,杂有缣素正行之尤美者,各为一帙,常置左右。及南奔,虽甚狼狈,犹以自随。擒获之后,莫知所在。」又云:「子敬常笺与简文十许纸,题最后云:『民此书甚合,愿存之。』此书为桓玄所宝。」又云:「谢奉起庙,悉用棐材。右军取棐,书之满床,奉收得一大箦。子敬后往,谢为说右军书甚佳,而密已削作数十棐板,请子敬书之,亦甚合。奉并珍录。奉后孙履,分半与桓玄,用履为扬州主簿。」庾肩吾书品:「桓玄、敬道,品在中上。论曰:『季琰(王?字)、桓玄,筋力俱骏。』」李嗣真后书品中中品云:「桓玄如惊蛇入草,铦锋出匣。」窦臮述书赋云:「敬道耽翫,锐思毫翰。依凭右军,志在凌乱。草狂逸而有度,正疏涩而犹惮。如浴鸟之畏人,等惊波之泛岸。」张怀瓘书断妙品云:「桓玄尝慕小王,善于草法,譬之于马,则肉翅已就,兰筋初生,畜怒而驰,日可千里。洸洸赳赳,实亦武哉。非王之武臣,即世之刺客。列缺吐火,共工触山,尤刚健倜傥。夫水火之性,各有所长。火能外光,不能内照。水能内照,不能外光。若包五行之长,则可谓通矣。」按嗣真之意谓玄书虽佳,但嫌其过刚,而乏柔美之趣耳。综各书之言观之,玄赏鉴之精既如彼,毫素之工又如此。毕生景仰,惟在二王。结习既深,故屡以献之自比。其不上拟右军者,以永和胜流,沦丧都尽,无可发问故也。身为操、莽,而自命若斯,宁复有英雄之气乎? 旧以桓谦比殷仲文。中兴书曰:「谦字敬祖,冲第三子。尚书仆射、中军将军。」晋安帝纪曰:「仲文有器貌才思。」桓玄时,仲文入,桓于庭中望见之,谓同坐曰:「我家中军,那得及此也!」 规箴第十 汉武帝乳母尝于外犯事,帝欲申宪,乳母求救东方朔。汉书曰:「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朔别传曰:「朔,南阳步广里人。」列仙传云:「朔是楚人。武帝时上书说便宜,拜郎中。宣帝初,弃官而去,共谓岁星也。」朔曰:「此非唇舌所争,尔必望济者,将去时但当屡顾帝,慎勿言!此或可万一冀耳。」乳母既至,朔亦侍侧,因谓曰:「汝痴耳!帝岂复忆汝乳哺时恩邪?」帝虽才雄心忍,亦深有情恋,乃凄然愍之,即敕免罪。史记滑稽传曰:「汉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尝养帝,后号大乳母。其子孙从奴,横暴长安中,当道夺人衣物。有司请徙乳母于边,奏可。乳母入辞。帝所幸倡郭舍人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乳母乃先见,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辞,勿去,数还顾。』乳母如其言。舍人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乳母活邪?尚何还顾邪?』于是人主怜之。诏止毋徙,罚请者。」 京房与汉元帝共论,因问帝:「幽、厉之君何以亡?所任何人?」答曰:「其任人不忠。」房曰:「知不忠而任之,何邪?」曰:「亡国之君,各贤其臣,岂知不忠而任之?」房稽首曰:「将恐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汉书曰:「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尤好钟律,知音声,以孝廉为郎。是时中书令石显专权,及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与房同经,论议相是非,而此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亡?所任何人?』上曰:『君亦不明,而臣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任之邪?将以为贤邪?』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是任贤而理,任不肖而乱,自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悟而蚤纳贤?何为卒任不肖以至亡?』于是上曰:『乱亡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悟,安得乱亡之君?』房曰:『齐桓、二世何不以幽、厉疑之,而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邪?』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曰:『自陛下即位,盗贼不禁,刑人满市』云云,问上曰:『今治也?乱也?』上曰:『然愈于彼。』房曰:『前二君皆然。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曰:『今为乱者谁?』房曰:『上所亲与图事帷幄中者。』房指谓石显及充宗。显等乃建言,宜试房以郡守,遂以房为东郡。显发其私事,坐弃市。」 【校文】 注「以房为东郡」「东」,沉本作「魏」。 陈元方遭父丧,哭泣哀恸,躯体骨立。其母愍之,窃以锦被蒙上。郭林宗吊而见之,谓曰:「卿海内之俊才,四方是则,如何当丧,锦被蒙上?孔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论语曰:「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夫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吾不取也!」奋衣而去。〔一〕自后宾客绝百所日。〔二〕所,一作许。 【笺疏】 〔一〕程炎震云:「林宗之没,乃先于太丘二十余年。范书、蔡集皆明着之,此之诬谤,可谓巨谬。」 〔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五百六十一,文较略。又七百七引较详。而云「傅信字子思,遭父丧」云云。盖有两说。 孙休好射雉,至其时则晨去夕反。群臣莫不止谏:「此为小物,何足甚耽?」休曰:「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朕所以好之。」〔一〕环济吴纪曰:「休字子烈,吴大帝第六子。初封琅邪王,梦乘龙上天,顾不见尾。孙琳废少主,迎休立之。锐意典籍,欲毕览百家之事。〔二〕颇好射雉,至春,晨出莫反,唯此时舍书。崩,谥景皇帝。」条列吴事曰:「休在位烝烝无有遗事,唯射雉可讥。」〔三〕 【校文】 「莫不上谏」唐本作「莫不上谏曰」。 注「吴大帝第六子」唐本作「齐太皇帝第六子也」。 注「晨出莫反」「莫」,唐本作「暮」。 注「无有遗事」「无」,唐本作「少」。 注「唯射雉可讥」唐本作「颇以射雉为讥云尔」。 【笺疏】 〔一〕嘉锡案:按吴志潘浚传注引江表传曰:「权数射雉,浚谏权。权曰:『相与别后,时时蹔出耳,不复如往日之时也。』浚出,见雉翳故在,手自撤坏之。权由是自绝,不复射雉。」今读世说及吴纪,知权父子皆有此好。但权闻义能徙,而休饰辞拒谏,以故贻讥当世。 〔二〕嘉锡案:今吴志孙休传言「休锐意典籍」云云,与吴纪同。且载休答张布曰:「孤之涉学,群书略遍,所见不少。」又韦曜传言「休命曜依刘向故事,校定群书」,均可见休之好学。 〔三〕嘉锡案:初学记十一引有薛莹条列吴事。吴志薛综传注引干宝晋纪:「武帝问莹孙皓之所以亡,吴士存亡者之贤愚。莹各以状对。」 孙皓问丞相陆凯曰:「卿一宗在朝有几人?」陆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皓曰:「盛哉!」陆曰:「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吴录曰:「凯字敬风,吴人,丞相逊族子。忠鲠有大节,笃志好学。初为建忠校尉,虽有军事,手不释卷。累迁左丞相。时后主暴虐,凯正直强谏,以其宗族强盛,不敢加诛也。」 【校文】 「有几人」唐本作「有人几」。 注「字敬风」下唐本有「吴郡」二字。 注「不释卷」「卷」,唐本作「书」。 注「不敢加诛也」沉本「不」上有「故」字。 何晏、邓扬令管辂作卦,云:「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辂称引古义,深以戒之。扬曰:「此老生之常谈。」辂别传曰:「辂字公明,平原人也。明周易,声发徐州。冀州刺史裴徽举秀才,谓曰:『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略,于物理无不精也。〔一〕何尚书神明清彻,殆破秋豪,君当慎之。自言不解易中九事,必当相问。比至洛,宜善精其理。』辂曰:『若九事皆至义,不足劳思。若阴阳者,精之久矣。』辂至洛阳,果为何尚书问,九事皆明。何曰:『君论阴阳,此世无双也。』时邓尚书在曰:『此君善易,而语初不论易中辞义,何邪?』辂答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也。』何尚书含笑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也。』因谓辂曰:『闻君非徒善论易,至于分蓍思爻,亦为神妙,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顷梦青蝇数十来鼻头上,驱之不去,有何意故?』辂曰:『鸱鸮,天下贱鸟也。及其在林食桑椹,则怀我好音。况辂心过草木,注情葵藿,敢不尽忠?唯察之尔。昔元、凯之相重华,宣慈惠和,仁义之至也。周公之翼成王,坐以待旦,敬慎之至也。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然后据鼎足而登金铉,调阴阳而济兆民,此履道之休应,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岳,势若雷霆,望云赴景,万里驰风。而怀德者少,畏威者众,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士。〔二〕又鼻者,艮也,此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之物,而集之焉。位峻者颠,轻豪者亡,必至之分也。夫变化虽相生,极则有害。虚满虽相受,溢则有竭。圣人见阴阳之性,明存亡之理,损益以为衰,抑进以为退。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曰大壮。谦则裒多益寡,大壮则非礼不履。伏愿君侯上寻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则三公可决,青蝇可驱。』邓曰:『此老生之常谈。』辂曰:『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也。』」〔三〕晏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吐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四〕名士传曰:「是时曹爽辅政,识者虑有危机。晏有重名,与魏姻戚,内虽怀忧,而无复退也。着五言诗以言志曰:『鸿鹄比翼游,群飞戏太清。常畏大网罗,忧祸一旦并。岂若集五湖,从流唼浮萍。承宁旷中怀,何为怵惕惊。』盖因辂言,惧而赋诗。」 【校文】 注「辂别传」唐本与今本文字颇有不同,另录如下:辂别传曰:辂字公明,平原人也。八岁便好仰观星辰,得人辄问。及成人,果明周易,仰观风角占相之道,声发徐州,号曰「神童」。冀州刺史裴徽召补文学,一见清论终日,再见转为部鉅鹿从事,三见转为治中,四见转为别驾。至十月,举为秀才。临辞,徽谓曰:「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干,于物理不精也。何尚书神明清微,殆破秋豪,君当慎之。自言不解易中九,必当相问。比至洛,宜善精其理也。」辂曰:「若九事皆王义者,不足劳思也。若阴阳者,精之久矣。」辂至洛,果为何尚书所请,共论易九事,九事皆明。何曰:「君论阴阳,此世无双也。」时邓尚书在坐曰:「此君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辞义,何耶?」辂寻声答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何尚书含笑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也。」因谓辂曰:「闻君非徒善论易而已,至于分蓍思爻亦为神妙。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项连青蝇数十头来鼻上,驱之不去,有何意故?」辂曰:「鸱鸮,天下贼鸟。及其在林,食桑椹则怀我好音。况辂心过草木,注情葵藿,敢不尽忠,唯之耳。昔元、凯之相重华,惠和仁义之至也。周公之翼成王,坐而待旦,敬慎之至也。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然后据鼎足而登金,调阴阳而济兆民。此履道之休应,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岳,势若雷电,望云赴景,万里驰风,而怀德者少,畏威者众,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士。又鼻者艮,此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之物,集而之焉。位峻者颠,轻豪者亡,必至之分也。夫变化虽相生,极则有害;虚满虽相受,溢则有竭。圣人见阴阳之性,明存亡之理,损益以为衰,抑进以退,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曰大壮。谦则裒多益寡,大壮则非礼不履。仲伏愿君侯上寻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则三公可决,青蝇可驱。」邓尚书曰:「此老生之常谈。」辂曰:「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也。」 【笺疏】 〔一〕嘉锡案:「无不精也」,魏志本传注引无「无」字。 〔二〕嘉锡案:「位重山岳」,唐本山字似是后人所补。疑原本亦作东字。魏志本传作「山」。「多福之士」,传作「多福之仁」。 〔三〕嘉锡案:魏志注引辂别传皆与唐本合而加详。其与何晏问答,至「常谈者见不谈」,则已采入本传。但承祚有所删润,此其本文尔。 〔四〕嘉锡案:此出管辰所作辂别传,见魏志管辂传注。 晋武帝既不悟太子之愚,必有传后意。诸名臣亦多献直言。帝尝在陵云台上坐,卫瓘在侧,欲申其怀,因如醉跪帝前,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虽悟,因笑曰:「公醉邪?」晋阳秋曰:「初,惠帝之为太子,咸谓不能亲政事。卫瓘每欲陈启废之而未敢也。后因会醉,遂跪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欲言者,何邪?』瓘欲言而复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也。』帝后悉召东宫官属大会,令左右赍尚书处事以示太子,令处决。太子不知所对。贾妃以问外人,代太子对,多引古词义。给使张弘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宜以见事断,不宜引书也。』妃从之。弘具草奏,令太子书呈,帝大说,以示瓘。于是贾充语妃曰:『卫瓘老奴,几败汝家。』妃由是怨瓘,后遂诛之。」 【校文】 「欲申其怀」唐本「欲」下有「微」字。 注「晋阳秋」唐本与今本文字不同,另录如下:晋阳秋曰:初,惠帝之为太子,朝廷百寮咸谓太子不能亲政事。卫瓘每欲陈启废之而未敢也。后因会醉,遂跪世祖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耶?」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耶?」帝后悉召东宫官属大会,令左右?尚书处事以示太子处决,太子不知所对。贾妃以问外,或代太子对,多引古义。给使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今宜以见事断,不宜引书也。」妃从之。泓具草,令太子书呈帝,帝读大悦,以示瓘。于是贾充语妃:「卫瓘老奴,几破汝家!」妃由是怨瓘,后遂诛。嘉锡案:唐本所无之字,惟「奏」字是衍文,余皆传写脱耳。 王夷甫妇郭泰宁女,〔一〕晋诸公赞曰:「郭豫字太宁,太原人。仕至相国参军,知名。早卒。」才拙而性刚,聚敛无厌,干豫人事。夷甫患之而不能禁。时其乡人幽州刺史李阳,京都大侠,晋百官名曰:「阳字景祖,高尚人。〔二〕武帝时为幽州刺史。」语林曰:「阳性游侠,盛暑,一日诣数百家别,宾客与别,常填门,遂死于几下,故惧之。」犹汉之楼护,汉书游侠传曰:「护字君卿,齐人。学经传,甚得名誉。母死,送葬车三千两。仕至天水太守。」郭氏惮之。夷甫骤谏之,乃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阳亦谓卿不可。」郭氏小为之损。〔三〕 【校文】 「干豫」唐本「豫」作「预」。 注「高尚人」唐本、景宋本及沉本作「高平人」。 注「故惧之」唐本无。 注「学经传」唐本作「学渊博」。 注「送葬车三千两」唐本作「送葬者二、三千两」。 「小为之损」唐本作「为之小损」。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二十六郭淮传注引晋诸公赞曰:『淮弟配,配子豫,女适王衍。』」 〔二〕李慈铭云:「案晋无高尚县,二字有误。」程炎震云:「高尚人宋本作高平。李阳云乡人,则当为并州人。然并州无高尚县,而高平国高平县别属兖州,恐皆有误字。」 〔三〕晋书王衍传曰:「衍妻郭氏,贾后之亲,藉中宫之势,刚愎贪戾。」嘉锡案:魏志郭淮传注引晋诸公赞曰:「淮弟配,字仲南,裴秀、贾充皆配女婿。子豫,字泰宁,女配王衍。」然则衍妇之与贾后,中表女兄弟也。依倚其权势,是以衍虽患之,而不能禁。此事本出郭子,乃郭澄之所着。晋书文苑传称澄之太原阳曲人。盖即淮、配之后,故能知夷甫家门之事矣。又案:此出郭子,见御览四百九十二引,不全。 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晋阳秋曰:「夷甫善施舍,父时有假贷者,皆与焚券,未尝谋货利之事。」王隐晋书曰:「夷甫求富贵得富贵,资财山积,用不能消,安须问钱乎?而世以不问为高,不亦惑乎!」妇欲试之,令婢以钱遶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行,〔一〕呼婢曰:「举却阿堵物。〔二〕」 【校文】 「嫉」唐本作「疾」。 「钱字」唐本无「字」字。 注「焚券」唐本作「之」。 「呼婢曰举却阿堵物」唐本「呼」作「令」,无「曰」「却」二字。 【笺疏】 〔一〕广雅释言:「碍,阂也。」玉篇:「阂,止也。与碍同。」 〔二〕程炎震云:「沉涛铜熨斗斋随笔七云:『马永卿懒真子曰:「所谓阿堵者,乃今所谓兀底也。王衍云去阿堵物,谓口不言去却钱,但云去却兀底耳。又如『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盖当时以手指眼,谓在兀底中耳。后人遂以钱为阿堵物,眼为阿堵中,皆非是。」涛案:此说阿堵字甚确。王楙野客丛书亦云:『阿堵,晋人方言,犹言这个耳。王衍当时指钱而为是言,非直以钱为阿堵也。』」 容斋随笔卷四曰:「宁馨、阿堵,晋、宋闲人语助耳。后人但见王衍指钱云『举阿堵物却』,遂以阿堵为钱,殊不然也。顾长康画人物,不点目睛,曰:『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犹言此处也。」郝懿行晋宋书故曰:「阿堵音者,即今人言者个。阿发语词,堵从者声,义得相通。说文云:『者,别事词也。』故指其物而别之曰者个。浅人不晓,书作这个,不知这字音彦,以这为者,其谬甚矣。凡言者个,随其所指,理俱可通。晋书王衍传:『口未尝言钱。晨起见钱,谓婢曰:「举阿堵物却。」』谓钱也。世说巧艺篇顾长康曰:『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谓眼也。文学篇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阿堵上』,谓经也。雅量篇注,谢安目卫士谓温曰:『明公何用壁间着阿堵辈。』谓兵也。益知此语为晋代方言。今人读堵为睹音,则失之矣。」马永卿懒真子录卷三曰:「古所谓阿堵者,乃今所谓兀底也。王衍曰『去阿堵物』,谓口不言去却钱,但云去却兀底尔。如『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盖当时以手指眼,谓在兀底中尔。」嘉锡案:永卿述王衍语,作去阿堵物,且辩去字当音口举反,与诸书皆不同,未详其故。 王若虚滹南诗话卷二曰:「阿堵者,谓阿底耳。」 嘉锡案:此出郭子,见御览,与上文合为一条。 王平子年十四、五,见王夷甫妻郭氏贪欲,〔一〕令婢路上儋粪。平子谏之,并言不可。郭大怒,谓平子曰:「昔夫人临终,以小郎嘱新妇,不以新妇嘱小郎!」永嘉流人名曰:「澄父乂,第三,娶乐安任氏女,生澄。」急捉衣裾,将与杖。平子饶力,争得脱,踰窗而走。 【校文】 「儋粪」唐本「儋」作「檐」。 「并言不可」唐本「言」下有「诸」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衍长澄十三岁。」 元帝过江犹好酒,王茂弘与帝有旧,常流涕谏。帝许之,命酌酒,一酣,〔一〕从是遂断。邓粲晋纪曰:「上身服俭约,以先时务。性素好酒,将渡江,王导深以谏,帝乃令左右进觞,饮而覆之,〔二〕自是遂不复饮。克己复礼,官修其方,而中兴之业隆焉。」 【校文】 「一酣」唐本作「一唾」。 「遂断」唐本无「遂」字。 注「渡江」「渡」,唐本作「度」。 注「深以谏」唐本「谏」上有「戒」字,「谏」下无「帝」字。 注「遂不复饮」唐本无「遂」字。 【笺疏】 〔一〕周祖谟云:「此条敬胤注:『旧云酌酒一喢,因覆桮写地,遂断也。』唐写本『一唾』,唾当即喢字之误。」 〔二〕程炎震云:「清一统志五十,建康志:『覆杯池,在上元县北三里。晋元帝以酒废事,王导谏之,帝覆杯池中以为戒。因名。』」 谢鲲为豫章太守,从大将军下至石头。敦谓鲲曰:「余不得复为盛德之事矣。」〔一〕鲲曰:「何为其然?但使自今已后,日亡日去耳!」〔二〕鲲别传曰:「鲲之讽切雅正,皆此类也。」敦又称疾不朝,鲲谕敦曰:「近者,明公之举,虽欲大存社稷,然四海之内,实怀未达。若能朝天子,使群臣释然,万物之心,于是乃服。仗民望以从众怀,尽冲退以奉主上,如斯,则勋侔一匡,名垂千载。」时人以为名言。晋阳秋曰:「鲲为豫章太守,王敦将肆逆,以鲲有时望,逼与俱行。既克京邑,将旋武昌,鲲曰:『不就朝觐,鲲惧天下私议也。』敦曰:『君能保无变乎?』对曰:『鲲近日入觐,主上侧席,迟得见公,宫省穆然,必无不虞之虑。公若入朝、鲲请侍从。』敦曰:『正复杀君等数百,何损于时?』遂不朝而去。」 【校文】 注「鲲有时望」唐本「时」作「民」。 注「不就朝觐」「就」,唐本作「敢」。 注「入觐」唐本「入」下有「朝」字。 【笺疏】 〔一〕通鉴九十二注曰:「敦无君之心,形于言也。」 〔二〕程炎震云:「日亡,晋书作日忘,是。」 通鉴注曰:「言日复一日,浸忘前事,则君臣猜嫌之迹亦日去耳。」 元皇帝时,廷尉张闿葛洪富民塘颂曰:〔一〕「闿字敬绪,丹阳人,张昭孙也。」〔二〕中兴书曰:「闿,晋陵内史,甚有威德。转至廷尉卿。」〔三〕在小市居,私作都门,〔四〕早闭晚开。群小患之,诣州府诉,不得理,遂至檛登闻鼓,犹不被判。闻贺司空出,〔五〕至破冈,连名诣贺诉。贺循别传曰:「循字彦先,会稽山阴人。本姓庆,高祖纯,避汉帝讳,改为贺氏。父邵,吴中书令,以忠正见害。循少婴家祸,流放荒裔,吴平乃还。秉节高举,元帝为安东,王循为吴国内史。」〔六〕贺曰:〔七〕「身被征作礼官,〔八〕不关此事。」群小叩头曰:「若府君复不见治,便无所诉。」贺未语,令且去,见张廷尉当为及之。张闻,即毁门,自至方山迎贺。贺出见辞之曰:〔九〕「此不必见关,但与君门情,〔一〕相为惜之。」张愧谢曰:「小人有如此,始不即知,早已毁坏。」 【校文】 注「富民塘颂曰」唐本「颂」下有「叙闿」二字。 注「中兴书曰闿晋陵内史」唐本作「累迁侍陵内史」,疑当有脱误。 注「甚有威德」唐本「德」作「惠」。 注「转至廷尉卿」唐本作「转廷尉光禄大夫卒也」。 「檛」唐本作「打」。 注「避汉帝讳」唐本「汉」下有「安」字。 注「忠正」唐本作「中正」。 注「秉节高举」唐本作「秉节高厉举,动以」,「以」下有脱文。 注「安东王」「王」,唐本作「上」,是也。 注「内史」下唐本有「迁太常太傅,薨赠司空也」。 「贺出见辞之曰」唐本「贺」下有「公之」二字,「见辞」作「辞见」。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闿传:闿为昭之曾孙,补晋陵内史。立曲阿新丰塘,溉田八百余顷,每岁丰稔。葛洪为其颂。即此所云『富民塘』者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闿传云:『张昭曾孙。』」 〔三〕元和郡县志二十五曰:「丹阳县新丰湖,在县东北三十里。晋元帝大兴四年,晋陵内史张闿所立。旧晋陵地广人稀,且少陂渠,田多恶秽。闿创湖,成灌溉之利。初以劳役免官,后追纪其功,超为大司农。」 〔四〕程炎震云:「晋书八十循传云:『廷尉张闿住在小市,将夺左右近宅以广其居,乃私作都门。』于事明显。御览一百八十引丹阳记曰:『张子布宅在淮水,面对瓦官寺门。』」 〔五〕程炎震云:「循传云:『赠司空。』」 〔六〕李慈铭云:「案王当作上,元帝以琅邪王为安东将军,上循为吴国内史。见循本传。」 〔七〕唐本自「贺曰」提行另起,非是。 〔八〕李慈铭云:「案此云被征作礼官,是循改拜太常之日。今晋书循传叙此事在循起为元帝军谘祭酒之日,盖误。」程炎震云:「被征作礼官,当是建武、太兴间改拜太常时。晋书叙于元帝承制以为军谘祭酒时,非也。」 〔九〕嘉锡案:「贺出见辞之曰」,唐写本作「贺公之出辞见之曰」,「公之」二字当是衍文。「出辞见之」者,以群小诉词示闿也。今本「辞见」二字误倒。 〔一〕李慈铭云:「案循祖齐为吴将军,与张昭交善,故云门情。」 郗太尉晚节好谈,〔一〕既雅非所经,而甚矜之。中兴书曰:「鉴少好学博览,虽不及章句,而多所通综。」后朝觐,以王丞相末年多可恨,每见,必欲苦相规诫。王公知其意,每引作它言。临还镇,故命驾诣丞相。丞相翘须厉色,上坐便言:「方当乖别,必欲言其所见。」意满口重,辞殊不流。王公摄其次曰:「后面未期,亦欲尽所怀,愿公勿复谈。」〔二〕郗遂大瞋,冰衿而出,〔三〕不得一言。 【校文】 注「博览」下唐本有「群书」二字。又「虽不及章句」,唐本作「学虽不章句」。 「丞相翘须厉色」唐本及沉本无「丞相」二字。「翘须」,唐本作「翘鬓」。 「乖别」唐本作「永别」。 「不流」唐本作「不溜」。 「冰衿」唐本作「冰矜」。 【笺疏】 〔一〕程炎震云:「郗鉴以咸和四年三月为司空,犹镇京口。」 〔二〕程炎震云:「陶侃、庾亮先后欲起兵废导,皆以鉴不许而止。导乃拒谏如是,信乎其愦愦乎。」 〔三〕嘉锡案:「冰衿」不可解,余初疑「冰」字为「砅」字之误。乃观唐写本,则作「冰矜」,点画甚分明,其疑始解。盖郗公不善言辞,故瞋怒之余,惟觉其颜色冷若冰霜,而有矜奋之容也。陈仅扪烛脞存十二谓「冰衿谓涕泗沾衿」,未是。 王丞相为扬州,〔一〕遣八部从事之职。〔二〕顾和时为下传还,〔三〕同时俱见。诸从事各奏二千石官长得失,至和独无言。王问顾曰:「卿何所闻?」答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四〕以为察察之政?」丞相咨嗟称佳,诸从事自视缺然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志州所领郡各置部从事一人。元帝时,扬州当领十郡。一丹阳,二宣城,三吴,四吴兴,五会稽,六东阳,七新安,八临海,九义兴,十晋陵也。通鉴卷九十:太兴元年胡注,不数义兴、晋陵。」 〔二〕通鉴九十注曰:「扬州时统丹阳、会稽、吴、吴兴、宣城、东阳、临海、新安八郡」,故分遣部从事八人。程炎震云:「之职,晋书和传作之部,是。」 〔三〕程炎震云:「通典三十二:『别驾从事史一人,从刺史行部,别乘传车。』此云『下传』,盖和但以从事随部从事之部,如别驾从刺史,别乘传车,故云『下传』。炎震案:晋制,从事、部从事,各职。」 〔四〕因树屋书影七曰:「按『风闻』二字始此。」嘉锡案:汉书南粤王赵佗传曰:「佗上书皇帝,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兄弟宗族已诛论。」注师古曰:「风闻,闻风声。」文选四十沈休文奏弹王源曰:「风闻东海王源嫁女与富阳满氏。」李善注即引尉佗语为证。可见二字始于汉书,不始于世说。史记南越尉佗传作「遥闻」,词亦不同。 苏峻东征沉充,晋阳秋曰:「充字士居,吴兴人。少好兵,谄事王敦。敦克京邑,以充为车骑将军,领吴国内史。明帝伐王敦,充率众就王含,谓其妻曰:『男儿不建豹尾,不复归矣!』敦死,充将吴儒斩首于京都。」请吏部郎陆迈与俱。陆碑曰:「迈字功高,吴郡人。器识清敏,风检澄峻。累迁振威太守、尚书吏部郎。」将至吴,密敕左右,令入阊门放火以示威。陆知其意,谓峻曰:「吴治平未久,必将有乱。若为乱阶,请从我家始。」峻遂止。 【校文】 注「充将吴儒斩首于京师」沉本「于」作「送」,是也。唐本作「使苏峻讨充,充将吴儒斩送充首」。 注「功高」唐本、沉本「功」作「公」。 注「振威太守」唐本作「振威长史」。 「密敕左右」唐本及沉本「密」上皆有「峻」字。 「请从我家始」唐本「请」作「可」。 陆玩拜司空,〔一〕玩别传曰:「是时王导、郗鉴、庾亮相继薨殂,朝野忧惧,以玩德望,乃拜司空。玩辞让不获,乃叹息谓朋友曰:『以我为三公,是天下无人矣。』时人以为知言。」〔二〕有人诣之,索美酒,得,便自起,泻箸梁柱间地,祝曰:「当今乏才,以尔为柱石之用,莫倾人栋梁。」玩笑曰:「戢卿良箴。」 【校文】 注「以玩德望,乃拜司空」唐本作「以玩有德望,乃拜为司空」。 注「辞让不获,乃叹息谓朋友曰」唐本「获」下有「免既拜」三字,「朋友」作「宾客」。「泻」唐本作「写」。 「柱石之用」唐本作「柱石之臣」。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康六年正月,陆玩为司空。」 〔二〕嘉锡案:书钞五十二引晋中兴书,略同别传。且言玩虽居公辅,谦虚不辟掾属。然则玩非贪荣干进者也。或人之讥,盖狂诞之积习耳。 小庾在荆州,公朝大会,问诸僚佐曰:「我欲为汉高、魏武何如?」翼别见。宋明帝文章志曰:「庾翼名辈,岂应狂狷如此哉?时若有斯言,亦传闻者之谬矣。」一坐莫答,长史江虨曰:「愿明公为桓、文之事,不愿作汉高、魏武也。」 【校文】 注「时若有斯言亦传闻者之谬矣」唐本作「诸有若此之言,斯传闻之谬矣」。景宋本及沉本无「时」字。 罗君章为桓宣武从事,含别传曰:「刺史庾亮初命含为部从事,桓温临州,转参军。」谢镇西作江夏,往检校之。〔一〕中兴书曰:「尚为建武将军、江夏相。」罗既至,初不问郡事;径就谢数日,饮酒而还。桓公问有何事?君章云:「不审公谓谢尚何似人?」桓公曰:「仁祖是胜我许人。」君章云:「岂有胜公人而行非者,故一无所问。」桓公奇其意而不责也。 【校文】 注「转参军」唐本作「转为参军也」。 「谢尚何似人」唐本「谢尚」下有「是」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案晋书七十九谢尚传:尚为江夏相时,庾翼以安西将军镇武昌,在咸康之间。至建元二年,庾冰薨时,已迁江州刺史。温以永和元年代翼为荆州,尚已去江夏矣。晋书八十二含传与此同。盖皆误以庾翼为桓温也。又案刺史庾亮以含为部从事,晋书含传亦同。惟御览引罗含别传作庾廙,廙即翼之误文,知是稚恭,非元规也。」 王右军与王敬仁、许玄度并善。二人亡后,右军为论议更克。〔一〕孔岩诫之曰:「明府昔与王、许周旋有情,〔二〕及逝没之后,无慎终之好,民所不取。」右军甚愧。 【校文】 「孔岩」唐本作「孔严」。 【笺疏】 〔一〕程炎震云:「观此知许询先右军卒。严可均全晋文一百三十五谓询咸安中征士,误。」 〔二〕李慈铭云:「案右军为会稽内史,孔山阴人,故称王为明府。」 谢中郎在寿春败,临奔走,犹求玉帖镫。太傅在军,前后初无损益之言。尔日犹云:「当今岂须烦此?」按万未死之前,安犹未仕。高卧东山,又何肯轻入军旅邪?世说此言,迂谬已甚。 【校文】 注「迂谬」唐写本作「迕谬」。 王大语东亭:「卿乃复论成不恶,〔一〕那得与僧弥戏!」续晋阳秋曰:「?有俊才,与兄珣并有名,声出珣右。故时人为之语曰:『法护非不佳,僧弥难为兄。』」〔二〕 【校文】 「论成」唐本作「伦伍」。 注「并有名,声出珣右」唐本、景宋本及沉本「名」下俱有「而」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论成不恶』四字,当有误。或云:论成者,谓时人『法护非不佳,僧弥难为兄』之语。珣劣于?,世论已成也。」 〔二〕嘉锡案:唐本与上文连为一条,非是。 殷觊病困,看人政见半面。殷荆州兴晋阳之甲,春秋公羊传曰:「晋赵鞅取晋阳之甲,以逐荀寅、士吉射,寅、吉射者,君侧之恶人。」往与觊别,涕零,属以消息所患。觊答曰:「我病自当差,正忧汝患耳!」晋安帝纪曰:「殷仲堪举兵,觊弗与同,且以己居小任,唯当守局而已;晋阳之事,非所宜豫也。仲堪每邀之,觊辄曰:『吾进不敢同,退不敢异。』遂以忧卒。」〔一〕 【校文】 注「士吉射寅」唐本「射」下有「荀」字,「寅」下有「士」字。 注「非所宜豫也」「豫」,唐本作「预」。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殷觊』作『殷顗』。顗传:顗谓仲堪曰:『我病不过身死,但汝病在灭门。幸熟为虑,勿以我为念也。』语较明显而伉直。」嘉锡案:本书德行篇称:「殷仲堪谋夺觊南蛮校尉,觊晓其旨,尝因行散,便不复还。」行散者,服寒食散后,当行步劳动,以行其药气也。巢氏诸病源候论六寒食散发候篇引皇甫谧论,其略云:寒食药者,御之至难,将之甚苦。服药之后,宜烦劳,不能行者,扶起行之。常当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又当数冷食,无昼夜。一日可六、七食。药虽良,令人气力兼倍,然甚难将息。大要在能善消息节度,专心候察,不可失意,当绝人事。其失节度者,或两目欲脱,坐犯热在肝,速下之,将冷自止。或眩冒欲蹶,坐衣裳犯热,宜科头冷洗之。或目痛如刺,坐热气冲肝,上奔两眼故也。或寒热累月,张口大呼,眼视高,精候不与人相当。或瞑无所见,坐饮食居处温故也。或苦头眩目疼,不用食,由食及犯热,心膈有澼故也,可下之。由是观之,则殷觊之病困,正坐因小病而误服寒食散至热之药,又违失节度,饮食起居,未能如法,以致诸病发动,至于困剧耳。凡散发之病,巢氏所引皇甫谧语列举诸症,多至五十余条。今虽不知觊病为何等,而其看人政见半面,明系热气冲肝,上奔两眼,晕眩之极,遂尔瞑瞑漠漠,目光欲散,视瞻无准,精候不与人相当也。散发至此,病已沉重。甚者用冷水百余石不解。晋司空裴秀即以此死。觊既病困,益以忧惧,固宜其死耳。 远公在庐山中,豫章旧志曰:「庐俗字君孝,〔一〕本姓匡,夏禹苗裔,〔二〕东野王之子。秦末,百越君长与吴芮助汉定天下,野王亡军中。汉八年,封俗鄢阳男,〔三〕食邑兹部,印曰庐君。〔四〕俗兄弟七人,皆好道术,遂寓于洞庭之山,〔五〕故世谓庐山。孝武元封五年,南巡狩,浮江,亲睹神灵,乃封俗为大明公,四时秩祭焉。」远法师庐山记曰:「山在江州寻阳郡,左挟彭泽,右傍通川,有匡俗先生,出自殷、周之际,遁世隐时,潜居其下。或云:匡俗受道于仙人,而共游其岭,遂托室崖岫,即岩成馆,故时人谓为神仙之庐而命焉。」法师游山记曰:「自托此山二十三载,再践石门,四游南岭,东望香炉峰,北眺九江。传闻有石井方湖,中有赤鳞踊出,野人不能叙,直叹其奇而已矣。」〔六〕虽老,讲论不辍。弟子中或有堕者,〔七〕远公曰:「桑榆之光,理无远照;但愿朝阳之晖,与时并明耳。」执经登坐,讽诵朗畅,词色甚苦。高足之徒,皆肃然增敬。 【校文】 注「食邑兹部,印曰庐君」唐本作「食邑滋部,号曰越卢君」。 注「遂寓于洞庭之山」唐本「寓」下有「爽」字。 注「四游南岭」「四」,唐本作「西」。 注「踊出」「踊」,唐本作「涌」。 「有堕者」「堕」,唐本作「惰」。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君孝』续汉书郡国志作『匡俗字君平』。」 〔二〕嘉锡案:水经注三十九引豫章旧志,庐俗名字,与此注同。陈舜俞庐山记一曰:「豫章旧记云:『匡裕字君平,夏禹之苗裔也。或曰字君孝。』」疑舜俞参用续汉志注及此注为之,未必见原书也。 〔三〕嘉锡案:山谷外集注九引作「鄡阳」,与水经注合,当据改。 〔四〕水经注作「汉封俗于鄡阳,曰越庐君」。 〔五〕御览四十一引庐山记作「遂寓精爽于洞庭之山」。 〔六〕高僧传六慧远传曰:「后随安公,南逝樊、沔。伪秦建元九年,秦将苻丕寇并襄阳,道安为朱序所拘,不能得去,乃分张徒众,各随所之。远于是与弟子数十人南适荆州,住上明寺。后欲往罗浮山。及届浔阳,见庐峰清静,足以息心,始住龙泉精舍。刺史桓伊为远复于山东更立房殿,即东林是也。远创立精舍,洞尽山美,却负香炉之峰,傍带瀑布之壑。仍石叠基,即松栽构,清泉环阶,白云满室。复于寺内别置禅林,森树烟凝,石径苔合。凡在瞻履,皆神清而气肃焉。」 〔七〕李慈铭云:「案『堕』当作『惰』。」 桓南郡好猎,〔一〕每田狩,车骑甚盛。五六十里中,旌旗蔽隰。骋良马,驰击若飞,双甄所指,〔二〕不避陵壑。或行陈不整,?兔腾逸,参佐无不被系束。桓道恭,玄之族也,桓氏谱曰:「道恭字祖猷,彝同堂弟也。父赤之,太学博士。道恭历淮南太守、伪楚江夏相。〔三〕义熙初,伏诛。」时为贼曹参军,颇敢直言。常自带绛绵绳箸腰中,玄问「此何为?」答曰:「公猎,好缚人士,会当被缚,手不能堪芒也。」玄自此小差。 【校文】 「玄问此何为」唐本「问」下有「用」字。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玄常作龙山猎诗,其序云:『故老相传,天旱猎龙山,辄得雨。因时之旱,宵往畋之。』其假仁?欲如此。」 〔二〕程炎震云:「晋书五十八周访传:『访系杜曾,使将军李桓督左甄,许朝督右甄。』音义:『甄,音坚。』左传文十一年杜注:『将猎,张两甄。』通鉴九十建武元年胡注曰:『盖晋人以左右翼为左右甄。』」 〔三〕李慈铭云:「案桓道恭别无所见。但以时代论之:彝者,玄之祖,道恭安得为彝之同堂弟?疑此注字下有脱文。当是道恭之祖名猷,为彝同堂弟耳。『江夏相』,晋书桓玄传作『江夏太守』。」 王绪、王国宝相为唇齿,〔一〕并上下权要。王氏谱曰:「绪字仲业,太原人。祖延。父乂,抚军。」晋安帝纪曰:「绪为会稽王从事中郎,以佞邪亲幸。王珣、王恭恶国宝与绪乱政,与殷仲堪克期同举,内匡朝廷。及恭表至,乃斩绪以说诸侯。国宝,平北将军坦之第三子。太傅谢安,国宝妇父也,恶而抑之不用。安薨,相王辅政,迁中书令,有妾数百。从弟绪有宠于王,深为其说,国宝权动内外,王珣、王恭、殷仲堪为孝武所待,不为相王所眄。恭抗表讨之,车胤又争之。会稽王既不能拒诸侯兵,遂委罪国宝,付廷尉赐死。」王大不平其如此,乃谓绪曰:「汝为此欻欻,曾不虑狱吏之为贵乎?」史记曰:「有上书告汉丞相欲反,文帝下之廷尉。勃既出叹曰:『吾尝将百万之军,安知狱吏之为贵也?』」〔二〕 【校文】 「上下」唐本作「弄」,是也。「弄」俗作「上下」。 注「王氏谱」唐本与今本文字不同,另录如下:王氏谱曰:绪字仲业,太原人。祖延早终,父乂抚军。晋安帝纪曰:「绪为会稽王从事中郎,以佞邪亲幸,间王珣、王恭于王。王恭恶国宝与绪乱政,与殷仲堪克期同举,内匡朝廷。及恭至,乃斩绪于市,以说于诸侯。」国宝别传曰:「国宝字国宝,平北将军坦之第三子也。少不修士业,进趣当世。太傅谢安,国宝妇父也。恶其为人,每抑而不用。会稽王妃,国宝从妹也,由是得与王早游,间安于王。安薨,相王辅政,超迁侍中中书令,而贪恣声色,妓妾以百数,坐事免官。国宝虽为相王所重,既未为孝武所亲,及上览万机,乃自进于上,上甚爱之。俄而上崩,政由宰辅。国宝从弟绪有宠于王,深为其说,王忿其去就,未之纳也。绪说渐行,迁左仆射、领吏部、丹阳尹,以东宫兵配之。国宝既得志,权震外内,王珣、恭、殷仲堪并为孝武所待,不为相王所昵。国宝深惮疾之。仲堪、王恭疾其乱政,抗表讨之。国宝惧之,不知所为,乃求计于王珣。珣曰:『殷、王与卿素无深雠,所竞不过势利之间耳。若放兵权,必无大祸。』国宝曰:『将不为曹爽乎?』珣曰:『是何言与!卿宁有曹爽之罪,殷、王,宣王之畴耶?』车胤又劝之,国宝尤惧,遂解职。会稽王既不能距诸侯之兵,遂委罪国宝,收付廷尉,赐死也。」 【笺疏】 〔一〕魏书僭晋司马叡传曰:「道子以王绪为辅国将军,琅邪内史,辄并石头之兵,屯于建业。绪犹领其从事中郎,居中用事,宠幸当政。」 〔二〕嘉锡案:晋书王珣传云:「恭起兵,国宝将杀珣等,仅而得免。语在国宝传。」及考国宝传,亦仅云:「反,问计于珣,珣劝国宝放兵权以迎恭。国宝信之。语在珣传。」竟不知珣所说者为何等语,惟通鉴卷一百九有之,疑即本之孝标注所引国宝别传,而今本竟为晏元献辈奋笔删去。又车胤与珣同时劝国宝事,见国宝传。乃改劝之为争之,不知向谁争之,所争者又何事也。以此推之,全书中之遗文佚事,因其删改而失真者多矣。乃知刻书而书亡,在两宋已如此,不得专罪明人也。篇末所引史记,刊削太甚。不见狱吏之所以为贵,亦失古人引书之意。总之,谬妄而已矣。 桓玄欲以谢太傅宅为营,〔一〕谢混曰:「召伯之仁,犹惠及甘棠;韩诗外传曰:「昔周道之隆,召伯在朝,有司请召民。召伯曰:『以一身劳百姓,非吾先君文王之志也。』乃暴处于棠下,而听讼焉。诗人见召伯休息之棠,美而歌之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苃。』」文靖之德,更不保五亩之宅。」玄惭而止。 【校文】 注「暴处于棠下」唐本作「曝处于棠树之下」。 注「休息之棠」唐本「休」上有「所」字,「棠」作「树」。 【笺疏】 〔一〕景定建康志四十二引旧志云:「谢安宅在乌衣巷骠骑航之侧,乃秦淮南岸,谢万居之北。」 捷悟第十一 杨德祖为魏武主簿,时作相国门,始构榱桷,魏武自出看,使人题门作「活」字,便去。杨见,即令坏之。既竟,曰:「门中『活』,『阔』字。王正嫌门大也。」文士传曰:「杨修字德祖,弘农人,太尉彪子。少有才学思干。魏武为丞相,辟为主簿。修常白事,知必有反复教,豫为答对数纸,以次牒之而行。敕守者曰:『向白事,必教出相反复,若按此次第连答之。』已而风吹纸次乱,守者不别,而遂错误。公怒推问,修惭惧,然以所白甚有理,终亦是修。后为武帝所诛。」〔一〕 【校文】 注「思干」下唐本有「早知名」三字。 注「必教出相反复」唐本作「必有教出相反复」。 注「修惭惧」下唐本作「以实对,然所白甚有理。初虽见怪,事亦终是,修之才解皆此类矣。为武帝所诛」。 【笺疏】 〔一〕嘉锡案:魏志陈思王传注引世语曰:「修为植所友,每当就植,虑事有关,忖度太祖意,豫作答教十余条,敕门下:教出以次答。教裁出,答已入。太祖怪其捷,推问始泄。」与此风吹纸乱之说不同。文选集注七十九答临淄侯笺注引典略云:「杨修字德祖,少谦恭有才学,早流奇誉。魏武为丞相,转主簿,军国之事皆预焉。修思谋深长,常预为答教,故猜而恶焉。初临淄侯植有代嫡之议,修厚自委昵,深为植所钦重。太子亦爱其才。武帝虑修多谲,恐终为祸乱,又以袁氏之甥,遂因事诛之。」此与魏志陈思王传注所引详略不同。范书杨彪传即本之世语及典略。故具录之,以见德祖之始末云。 人饷魏武一桮酪,魏武噉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噉,曰:「公教人噉一口也,复何疑?」 魏武尝过曹娥碑下,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臼」八字。魏武谓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魏武亦记之,与修同,乃叹曰:「我才不及卿,乃觉三十里。」〔一〕会稽典录曰:「孝女曹娥者,上虞人。父盱,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汉安二年,迎伍君神,泝涛而上,为水所淹,不得其尸。娥年十四,号慕思盱,乃投瓜于江,〔二〕存其父尸曰:〔三〕『父在此,瓜当沉。』旬有七日,瓜偶沉,遂自投于江而死。县长度尚悲怜其义,为之改葬,命其弟子邯郸子礼为之作碑。」按曹娥碑在会稽中,而魏武、杨修未尝过江也。异苑曰:「陈留蔡邕避难过吴,读碑文,以为诗人之作,无诡妄也。因刻石旁作八字。魏武见而不能了,以问群寮,莫有解者。有妇人浣于汾渚,曰:『第四车解。』既而,祢正平也。衡即以离合义解之。或谓此妇人即娥灵也。」〔四〕 【校文】 「魏武谓修曰解不」唐本「曰」下有「卿」字。又两「辞」字,唐本俱作?。 注「按歌」唐本作「安歌」。 注「投瓜」及下文「瓜」字唐本俱作「衣」。 注「存其父尸」「存」,沉本作「祝」。 【笺疏】 〔一〕「乃觉」,山谷外集注十五引「觉」作「较」。 方以智通雅卷三曰:「晋语『有秦客廋辞于朝』,注:『廋,隐也。』汉志有隐书十八篇。吕览审应篇:『成公贾之讔喻。』高注曰:『讔语。』刘勰曰:『讔者,隐也。』孔融作离合诗,曹娥碑阴八字,参同契后序与越绝书隐袁康、吴平,皆后汉人伎俩也。智按:曹娥上虞人。旧说曹孟德不及杨修三十里,孙权霸越,曹何以至?因杨修知鸡肋而附会耳。」吴承仕曰:「觉三十里」,觉读为校。后云「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亦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琱玉集聪慧篇引。 〔二〕后汉书列女传注曰:「娥投衣于水,祝曰:『父尸所在当沉。』衣字或作爪,见项原列女传。」然则此书唐、宋本各有所据。但以理度之,作「衣」为是。 〔三〕程炎震云:「宋本『存』作『祝』。」 〔四〕嘉锡案:蔡邕题字,实有其事,见后汉书注引会稽典录。至于杨修、祢衡之事,则皆妄也。 魏武征袁本初,治装,余有数十斛竹片,咸长数寸,众云并不堪用,正令烧除。太祖思所以用之,谓可为竹椑楯,而未显其言。驰使问主簿杨德祖。应声答之,与帝心同。众伏其辩悟。 【校文】 「众云并不堪用」唐本作「众并谓不堪用」。 「太祖思所以用之」唐本「太祖」下有「甚惜」二字。 「竹椑楯」「椑」,唐本作「柙」。 「应声答之,与帝心同」唐本作「应声答,与帝同」。 王敦引军垂至大桁,明帝自出中堂。温峤为丹阳尹,帝令断大桁,故未断,帝大怒,瞋目,左右莫不悚惧。〔一〕按晋阳秋、邓纪皆云:敦将至,峤烧朱雀桥以阻其兵。而云未断大桁,致帝怒,大为讹谬。一本云「帝自劝峤入」,一本作「噉饮帝怒」,此则近也。〔二〕召诸公来。峤至不谢,但求酒炙。王导须臾至,徒跣下地,谢曰:「天威在颜,遂使温峤不容得谢。」峤于是下谢,帝乃释然。诸公共叹王机悟名言。 【校文】 注「邓纪」唐本作「邓粲晋纪」。 注「阻其兵」唐本「兵」下有「势」字。 注「一本作噉」唐本无。 「不容」唐本无「容」字。 【笺疏】 〔一〕建康实录七云:「成帝咸康二年,更作朱雀门,新立朱雀浮航。航在县城东南四里,对朱雀门,南度淮水,亦名朱雀桥。」注云:「案地志:本吴南津大吴桥也。王敦作乱,温峤烧绝之,遂权以浮航往来。至是,始议用杜预河桥法作之,长九十步,广六丈,冬夏随水高下也。」景定建康志十六引旧志云:「镇淮桥在今府城南门里。即古朱雀航所。」嘉锡案:据孝标注及建康实录,则明帝时温峤所烧者是朱雀桥,而非浮航。敬胤注引丹阳记云「太元中,骠骑府立东桁,改朱雀为大桁」,则大桁之名,非明帝时所有。世说盖事后追纪之词耳。敬胤注征引甚详,在考异中,兹不备引。 〔二〕程炎震云:「晋书六十七峤传云:峤烧朱雀桥以挫其锋。帝怒之,峤曰:『今宿卫寡弱,征兵未至,若贼豕突,危及社稷,陛下何惜一桥?』盖同孙、邓。」 郗司空在北府,桓宣武恶其居兵权。南徐州记曰:「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故桓温常曰:『京口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郗于事机素暗,遣笺诣桓:「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世子嘉宾出行,于道上闻信至,急取笺,视竟,寸寸毁裂,便回。还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闲,欲乞闲地自养。宣武得笺大喜,即诏转公督五郡,会稽太守。〔一〕晋阳秋曰:「大司马将讨慕容暐,表求申劝平北愔及袁真等严办。愔以羸疾求退,诏大司马领愔所任。」按中兴书:愔辞此行,温责其不从,转授会稽。世说为谬。 【校文】 注「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唐本作「徐州民劲悍,号曰精兵」。 「急取笺视竟」唐本「视」下重一「视」字。 注「表求申劝平北愔」云云唐本作「表求勒平北将军愔及袁真等严办。愔以羸疾不堪戎行,自表求退。听之。诏大司马领愔所任,授愔冠军将军,会稽内史。按中兴书,愔辞此行,温责其不从处分,转授会稽。疑世说为谬者」。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和二年九月,郗愔为徐州刺史。四年,转会稽。」又云:「晋书六十七愔传云:用其子超计,以己非将帅才,不堪军旅,又固辞,解职。通鉴一百二则用此文。」 王东亭作宣武主簿,尝春月与石头兄弟乘马出郊。时彦同游者,连镳俱进。石头,桓遐小字。〔一〕中兴书曰:「遐字伯道,温长子也。仕至豫州刺史。」唯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二〕诸人莫之解。石头等既疲倦,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弈弈在前。其悟捷如此。 【校文】 「郊」下唐本有「野」字。 注两「遐」字唐本俱作「熙」。 「悟捷」唐本作「悟摄」。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桓温传,温六子:熙、济、韵、祎、伟、玄。熙字伯道。未有名遐者。自宋本世说误作遐,诸本并从之,莫有知其误者矣。唐写本作熙,不误。 〔二〕程炎震云:「钟山札记三曰:『觉有与校义音义并同。诗「定之方中」,正义引郑志云:「今就校人职,相觉有异趣。」赵岐孟子注「中也养不中」章:「如此贤不肖相觉,何能分寸?」又「富岁子弟多赖」章:「圣人亦人耳,其相觉者,以心知耳。」续汉书律历志中:「至元和二年,太初失天益远,日月宿度,相觉浸多。」晋书傅玄传:「古以百步为亩,今以二百四十步为亩。所觉过倍。」宋书天文志「斗二十一,升二十五,南北相觉,四十八度」,凡此皆以觉为校也。后人有不得其义而致疑者,更或辄改他字,故为详证之。』炎震曰:卢说是也。此觉数十步亦是校数十步。」 夙惠第十二 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窃听。炊忘箸箄,〔一〕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二〕元方、季方长跪曰:「大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箸箄,饭今成糜。」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曰:「仿佛志之。」二子俱说,更相易夺,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也?」〔三〕 【校文】 「夙惠」唐本作「夙慧」。 「志」唐本作「记」。「二子」下唐本有「长跪」二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箄,蔽也,所以蔽甑底』,甑者,蒸饭之器。考工记『陶人为甑七穿』,盖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尔雅释言『饙、馏,稔也』,稔者,饪之假借。说文:『饪,大熟也。』郭注:『饙熟为馏。』诗大雅释文引孙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馏。』说文『馏,饭气蒸也』,诗正义引作『饭气流也』,盖馏之为言流也,再蒸而饭熟均,则气液欲流也。」 程炎震云:「箄当作箅,字之误也。说文:『箅,蔽也。所以蔽甄底。从竹,畀声。』段注曰:『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雷公炮炙论云:「常用之甑,中箅能淡盐味。煮昆布,用蔽箅。」哀江南赋曰:「蔽箅不能救盐池之咸。」箅,必至切。玉篇:「箅,甑箅也。补计切。」广韵:「博计切。」皆是此字。』今吾乡人或以铜为之,呼为饭闭。箄?卑声,音韵各异。」 〔二〕尔雅释言:「饙、馏,稔也。」郭注:「今呼□饭为饙。饙熟为馏。」郝懿行疏曰:「释文引苍颉篇云:『□、饙也。』又引字书云:『饙,一蒸米。』玉篇云:『半蒸饭。』泂酌释文引孙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馏。』然则饙者半蒸之,尚未熟。故释名云:『饙,分也。众粒各自分也。』馏者,说文云:『饭气蒸也。』诗正义引作『饭气流也。』盖馏之为言流也,饭皆烝熟则气欲流。故孙炎云『均之曰馏』,郭云『饙熟为馏』,诗正义引作『饭均熟为馏』,义本孙炎。」 〔三〕御览四百三十二引袁山松后汉书曰:「荀淑与陈寔神交。及其弃朗陵而归也,数命驾诣之。淑御,慈明从,叔慈抱孙文若而行。寔亦令元方侍侧,季方作食。抱孙长文而坐,相对怡然。尝一朝求食。季方尚少,跪曰:『向闻大人荀君言甚善,窃听之。甑坏,饭成糜。』寔曰:『汝听谈解乎?』谌曰:『唯。』因令与二慈说之,不失一辞。二公大悦。」嘉锡案:与世说异。盖如世说之言,元方、季方年皆尚幼,故列之夙慧篇。据山松书,则元方年已长大,亦既抱子矣。太丘有六子(见本传)。后汉纪二十三称长子元方,小子季方,则二人之年相去必远,不得如世说所记,俱是幼童也。然荀淑卒时,彧尚未生(详见德行篇)。山松之言,亦非实录。嘉锡又案:御览七百五十七引袁山松后汉书曰:「荀淑与陈寔神交,弃官,常命驾相就。令元方侍侧,季方作食。尝一朝食迟,季方跪曰:『向闻大人与荀君言甚善,窃听之,甑坏饭糜。』寔曰:『汝听谈解乎?』答曰:『解。』令说之,不误一言,公悦。」与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 何晏七岁,明惠若神,魏武奇爱之。因晏在宫内,〔一〕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二〕魏武知之,即遣还。魏略曰:「晏父蚤亡,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其时秦宜禄、阿鳔亦随母在宫,〔三〕并宠如子,〔四〕常谓晏为假子也。」 【校文】 「明惠」唐本作「明慧」。 「因晏在宫内,欲以为子」唐本作「以晏在宫内,因欲以为子」。 「即遣还」唐本作「即遣还外」。 注「纳晏母」以下唐本作「并收养。其时秦宜禄、何□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如宠公子。□性谨慎,而晏无所顾,服?拟太子,故太子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常谓之假子。魏氏春秋曰:晏母尹为武王夫人,故晏长于王宫也」。「如宠」当作「宠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五引『在宫内』上有『母』字是也。」 〔二〕御览三百八十五引何晏别传曰:「晏小时养魏宫,七八岁便慧心大悟。众无愚智,莫不贵异之。魏武帝读兵书,有所未解,试以问晏。晏分散所疑,无不冰释。」又三百九十三引何晏别传曰:「晏小时,武帝雅奇之,欲以为子。每挟将游观,命与诸子长幼相次。晏微觉,于是坐则专席,止则独立。或问其故?答曰:『礼,异族不相贯坐位。』」 〔三〕程炎震云:「魏书曹爽传注引作『阿苏』,即秦朗也。『鳔』是误字。」 〔四〕李慈铭云:「案三国志曹爽传云:『晏,何进孙也。母尹氏,为太祖夫人。晏长于宫省,又尚公主。』注引魏略云:『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并收养晏。其时秦宜禄儿阿苏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宠如公子。』苏即朗也。」嘉锡案:魏志注引魏略与此同。惟魏氏春秋语仅见于此。以魏略校本注,「秦宜禄」下当有「儿」字,「阿鳔」当是「阿苏」。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一〕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二〕 【校文】 「渡」唐本作「度」。 「长安」下,唐本有「案桓谭新论:『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辨,问其远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近者,日初出大如车盖,日中裁如盘盖。此远小而近大也。言远者日月初出,怆怆凉凉,及中如探汤。此近热远怆乎?』明帝此对,尔二儿之辨耶也」。文字颇有讹夺。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初学记卷一、事类赋卷一引刘昭幼童传『不闻人从日边来』下,俱有只闻人从长安来』一句。」 〔二〕李慈铭云:「案初学记引幼童传作『举头不见长安,只见日』。事类赋引幼童传作『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程炎震云:「永嘉元年,元帝始镇建业。明帝时年九岁。若建兴元年,愍帝立于长安,则十五岁矣。初学记卷一引刘昭幼童传云:『元帝为江东都督,镇扬州,时中原丧乱,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帝年数岁,问泣故」云云。以为元帝始镇时较合。」嘉锡案:严可均全后汉文卷十五新论辑本于此条仅据法苑珠林卷七删节之辞辑入曰:「余小时闻闾巷言: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时近。」严氏自注曰,「案殷敬顺列子释文卷下云:沧沧,桓谭新论亦述此事作怆凉。据知新论原文具如列子汤问篇,惟怆凉字有异」云云。今观唐本此注,足以证成严氏之说。且知晋人伪撰列子叙此事,全袭自新论也。惟此注脱误太多,宋本全删去,岂亦以其脱误不可校耶?今姑仍原本录之。 司空顾和与时贤共清言,张玄之、顾敷是中外孙,年并七岁,顾恺之家传曰:「敷字祖根,吴郡吴人。滔然有大成之量。仕至著作郎,二十三卒。」在床边戏。于时闻语,神情如不相属。瞑于灯下,〔一〕二儿共叙客主之言,都无遗失。顾公越席而提其耳曰:「不意衰宗复生此宝。」 【校文】 注「著作郎」唐本无「郎」字,「作」下有「佐,苗而不秀,年」六字。 「二儿」唐本「二」下有「小」字。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七曰:「能改斋漫录云:『床凳之凳,晋已有此器。』引世说张元之、顾敷瞑于镫下,共叙主客之情。以为床凳之始。志祖案:镫即灯古字。楚词『华镫错些』可证。又借为鞍镫字。与床凳何涉耶?世说自谓灯下,不得云凳下也。」嘉锡案:说文有「镫」,无「灯」。文选二十三赠五官中郎将诗注曰:「镫与灯音义同。」世说唐、宋本俱作灯。盖宋时偶有他本,从古字作镫者。吴曾不识字,遂生异说。 韩康伯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箸襦,寻作复?。」儿云:「已足,不须复?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热,今既箸襦,下亦当?,故不须耳。」母甚异之,知为国器。 【校文】 「康伯」下唐本有「年」字。 「?」唐本俱作「裈」。 「而柄热」唐本「柄」下有「尚」字。 晋孝武年十二,时冬天,昼日不箸复衣,但箸单练衫五六重,〔一〕夜则累茵褥。谢公谏曰:「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昼动夜静。」老子曰:「躁胜寒,静胜热。」此言夜静寒,宜重肃也。谢公出叹曰:「上理不减先帝。」简文帝善言理也。 【校文】 「十二」唐本作「十三、四」。 注「热」唐本及景宋本俱作「署」。 注「夜静寒宜重肃也」唐本作「夜静则寒,宜重茵」。 【笺疏】 〔一〕程炎震云:「练当作綀。晋书王导传:『綀布单衣。』音义:『色鱼反。』广韵:『所葅切。』『綀葛』,御览二十七作『单縜』,则练字似不误。」 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岁,服始除,桓车骑与送故文武别,桓冲别传曰:「冲字玄叔,温弟也。累迁车骑将军、都督七州诸军事。」因指与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应声恸哭,酸感傍人。车骑每自目己坐曰:「灵宝成人,当以此坐还之。」灵宝,玄小字也。鞠爱过于所生。 【校文】 注「诸军事」下唐本有「荆州刺史,薨,赠太尉」八字。 「因指与南郡」「与」,唐本及景宋本俱作「语」。 「恸哭」唐本作「泣恸」。 豪爽第十三 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一〕武帝唤时贤共言伎蓺事。人皆多有所知,唯王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与之,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或曰:敦尝坐武昌钓台,闻行船打鼓,嗟称其能。俄而一槌小异,敦以扇柄撞几曰:「可恨!」应侍侧曰:「不然,此是回颿槌。」使视之,云「船人入夹口」。应知鼓又善于敦也。〔二〕 【校文】 「人皆多有所知」唐本「人」下重一「人」字。 「帝令取鼓与之」唐本「帝」下有「即」字。 【笺疏】 〔一〕日知录二十九「方音」条引宋书「高祖虽累叶江南,楚音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及世说此条。又引梁书儒林传:「孙详、蒋显曾习周官,而音革楚、夏,学徒不至。」(见沉峻传。)又引文心雕龙云:「张华论韵,士衡多楚。可谓衔灵均之声余,失黄钟之正响也。」嘉锡案:此数书所指之楚,虽称名无异,而区域不同。则其语音亦当有别,未可一概而论也。宋高祖兄弟世为彭城绥里人,自其曾祖混始过江,居晋陵郡丹徒县。彭城于春秋属宋,战国时属楚。自项羽为西楚霸王,以及前汉之楚元王交、楚孝王嚣、后汉之楚王英并都彭城。宋书所谓楚言者,指彭城郡言之也。其地为清之江苏徐州府铜山县。以其越在江北,密迩胡虏,侨人杂处,号为伧楚。故南朝人鄙夷之如此。王敦为琅琊临沂人,其地属鲁,当作齐、鲁闲语。陆机吴人,当操吴语,并不得忽用楚音。战国时鲁为楚所灭,吴先灭于越,而越并于楚。故诸国之地,皆得蒙楚称。史记货殖传云:「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临沂于汉属东海郡,吴县属吴郡,并是东楚。」世说谓王敦语音亦楚,张华论韵,谓士衡多楚者,指战国时楚地言之也。其为楚虽同,而实非一地。琅琊之方音不与吴同,则其语言必不同。此乃西晋全盛之时,洛下士大夫鄙视外郡,故用秦、汉旧名,概被以楚称耳。至于陆倕所谓音革楚、夏,则又别是一义。梁书儒林卢广传云「时北来人儒学者,有崔灵恩、孙详、蒋显,并聚徒讲说,而音辞鄙拙。惟广言论清雅,不类北人」云云。陆倕者,吴中旧族,(本传云:「晋太尉玩六世孙。」)世仕南朝,故以江左为华夏,而又区别三吴之外,目之为楚。此乃吴人乡曲之见,犹之目中国人为伧耳。孙详、蒋显来自北朝,并是伧父。倕谓其音革楚、夏者,言北方之音非楚非夏,人所不解也。任昉作王俭集序云:「以本官领丹阳尹,公不谋声训,而楚、夏移情。」意与倕陆同。言丹阳居民,杂有楚、夏之人,而皆能服俭之教化也。李善引史记货殖传「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为注,则与丹阳无与矣。故六朝人之所谓楚,因时因地,互有不同。而其立言之意亦区以别矣。 〔二〕嘉锡案:袁本有此注,而唐本及宋本皆无之。考之汪藻考异,乃知是敬胤注也。孝标本未见敬胤书,故二家注无一条之偶合者。不应于此条独录其注,而没其名。袁本亦出于宋本。此必宋人所羼入,犹之尤悔篇「刘琨善能招延」条下有敬胤按云云,亦宋人所附录耳。 王处仲世许高尚之目,尝荒恣于色,体为之敝。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合,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邓粲晋纪曰:「敦性简脱,口不言财,其存尚如此。」 【校文】 注「口不言财」唐本「财」下有「位」字。 王大将军自目:「高朗?率,学通左氏。」晋阳秋曰:「敦少称高率通朗,有鉴裁。」〔一〕 【校文】 「高朗」上沉本有「性」字。 【笺疏】 〔一〕敦煌本晋纪残卷曰:「敦内体豺狼之性,而外?诈为,以眩或当世。自少及长,终不以财位为言。布衣疏食,车服?眚,语辄以简约为首。故世目以高帅朗素。」 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魏武帝乐府诗。以如意打唾壶,〔一〕壶口尽缺。 【校文】 「壶口尽缺」唐本「壶」上有「唾」字,「口」作「边」。 【笺疏】 〔一〕艺文类聚卷七十引胡综别传曰:「时有掘地得铜匣,长二尺二寸。开之,得白玉如意。吴大帝以综多识,乃问之。综答云:『昔秦始皇东游金陵,埋宝物以当王者之气,此抑是乎?』」狩谷望之倭名类聚钞卷五注引指归云:「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刻作人手指爪,柄可长三尺许。或脊背痒,手所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故曰如意。」 通雅卷三十四引音义指归云:「如意者,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作人手指,柄三尺许。背痒可搔,如人之意。清谈者执之。铁者兼藏御侮。」 程炎震云:「晋书敦传『唾壶』下有『为节』二字。」 晋明帝欲起池台,元帝不许。帝时为太子,好养武士。一夕中作池,比晓便成。今太子西池是也。〔一〕丹阳记曰:「西池,孙登所创,吴史所称西苑也。明帝修复之耳。」 【校文】 注「丹阳记」云云,唐本作「丹阳记曰:西池者,孙登所创,吴史所称西苑宜是也。中时堙废,晋帝在东,更修复之,故俗 称太子西池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初学记十引徐爰释问注曰:『西苑内有太子池,孙权子和所穿。有土山台,晋帝在储宫所筑,故呼为太子池。或曰西池。』文选二十二谢混游西池注曰:『西池,丹阳西池。』」 王大将军始欲下都处分树置,先遣参军告朝廷,讽旨时贤。祖车骑尚未镇寿春,〔一〕瞋目厉声语使人曰:「卿语阿黑:敦小字也。何敢不逊!催摄面去,〔二〕须臾不尔,我将三千兵,槊脚令上!」王闻之而止。 【校文】 「处分」唐本、景宋本及沉本俱作「更分」。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祖逖自梁国退屯淮南,通鉴在太兴二年。胡注曰:『此淮南郡,治寿春。』」 〔二〕「催摄面去」,汪藻考异敬胤注本「面」作「回」。 庾稚恭既常有中原之志,文康时权重,未在己。及季坚作相,忌兵畏祸,与稚恭历同异者久之,乃果行。倾荆、汉之力,穷舟车之势,师次于襄阳。〔一〕汉晋春秋曰:「翼风仪美劭,才能丰赡,少有经纬大略。及继兄亮居方州之任,有匡维内外,埽荡群凶之志。是时,杜乂、殷浩诸人盛名冠世,翼未之贵也。常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清定,然后议其所任耳!』其意气如此。唯与桓温友善,相期以宁济宇宙之事。初,翼辄发所部奴及车马万数,率大军入沔,将谋伐狄,遂次于襄阳。」翼别传曰:「翼为荆州,雅有正志。每以门地威重,兄弟宠授,不陈力竭诚,何以报国。虽蜀阻险塞,胡负凶力,然皆无道酷虐,易可乘灭。当此时,不能扫除二寇,以复王业,非丈夫也。于是征役三州,悉其帑实,成众五万,兼率荒附,治戎大举,直指魏、赵,军次襄阳,耀威汉北也。」大会参佐,陈其旌甲,亲授弧矢曰:「我之此行,若此射矣!」遂三起三叠,徒众属目,其气十倍。〔二〕 【校文】 「历同异」「历」,唐本作「厝」。 注「盛名冠世,翼未之贵」唐本作「盛名冠当世,翼皆弗之贵」。 注「及车马万数」唐本「车马」作「车牛驴马」。「万」上有「以」字。 注「雅有正志」「正」,景宋本及沉本作「大」。 注「魏赵」沉本作「赵魏」。 注「汉北也」唐本「汉」上有「沔」字,无「北也」二字。 「参佐」唐本作「寮佐」。 「授」唐本作「援」。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康帝纪:建元元年,庾翼迁镇襄阳。通鉴同。」 〔二〕李详云:「详案:晋书庾翼传不见此事。庾冰传:『弟翼,当伐石季龙,冰求外出,除都督七州军事,以为翼援。』翼传:『翼迁襄阳,举朝谓之不可,惟兄冰意同。』似季坚非与翼历同异者。世说此语,不知何出。」 桓宣武平蜀,〔一〕集参僚置酒于李势殿,巴、蜀缙绅,莫不来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气,加尔日音调英发,叙古今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其状磊落,一坐叹赏。既散,诸人追味余言。于时寻阳周馥曰:「恨卿辈不见王大将军。」中兴书曰:「馥,周抚孙也,字湛隐。有将略,曾作敦掾。」 【校文】 「来萃」唐本作「悉萃」。 「其状」唐本作「奇拔」。 「叹赏」唐本作「赞赏不暇坐」。 「大将军」下唐本有「馥曾作敦掾」五字。 注「曾作敦掾」唐本作「仕晋寿太守」。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三年,桓温平蜀。」 桓公读高士传,至于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处!」皇甫谧高士传曰:「陈仲子字子终,齐人。兄戴相齐,食群万钟。仲子以兄禄为不义,乃适楚,居于陵。曾乏粮三日,匍匐而食井李之实,三咽而后能视。身自织屦,令妻擗纑,以易衣食。尝归省母,有馈其兄生鹅者。仲子嚬顣曰:『恶用此鶂鶂为哉?』后母杀鹅,仲子不知而食之。兄自外入曰:『鶂鶂肉邪?』仲子出门,哇而吐之。楚王闻其名,聘以为相,乃夫妇逃去,为人灌园。」 【校文】 注「相齐」唐本作「为齐丞」。 注「居于陵」下唐本有「自谓于陵仲子,穷不求不义之食」十三字。 注「恶用此」「此」,唐本作「是」。 注「灌园」下唐本有「终身不屈其节」六字。 桓石虔,司空豁之长庶也。豁别传曰:「豁字朗子,温之弟。累迁荆州刺史,赠司空。」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而童隶已呼为镇恶郎。尝住宣武斋头。从征枋头,车骑冲没陈,左右莫能先救。宣武谓曰:「汝叔落贼,汝知不?」石虔闻之,气甚奋。命朱辟为副,策马于数万众中,莫有抗者,径致冲还,三军叹服。〔一〕河朔后以其名断疟。中兴书曰:「石虔有才干,有史学,累有战功。仕至豫州刺史,赠后军将军。」 【校文】 注「温之弟」唐本下有「少有美誉也」五字。 注「赠司空」唐本作「薨赠司空,谥敬也」。 「径」唐本作「遂」。 注「刺史」下唐本有「封作唐县」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枋头之役,在太和四年己巳。冲时已为江州,不从征。晋书七十四石虔传云:『从温入关,冲为苻健所围。石虔跃马赴之,拔冲于数万众之中而还。』事在永和十年甲寅,相距十六年。石虔盖年少,较可信。」 陈林道在西岸,〔一〕晋阳秋曰:「逵为西中郎将,领淮南太守,戍历阳。」都下诸人共要至牛渚会。陈理既佳,人欲共言折。陈以如意拄颊,望鸡笼山叹曰:「孙伯符志业不遂!」吴录曰:「长沙桓王讳策,字伯符,吴郡富春人。少有雄姿风气,年十九而袭业,众号孙郎。平定江东,为许贡客射破其面,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岂可复立功乎?』乃谓张昭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呼大皇帝授以印绶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闲,卿不如我;任贤使能,各尽其心,我不如卿。慎勿北渡!』语毕而薨,年二十有六。」于是竟坐不得谈。 【校文】 「既佳」唐本作「甚佳」。 注「风气」唐本无「气」字。 注「射破其面」唐本「破」作「伤」。 注「岂可复立功乎」唐本无「可」字,「功」下有「业」字。 注「其心」唐本下有「以保江东」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穆纪:永和五年,有西中郎将陈逵。」 王司州在谢公坐,咏「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离骚九歌少司命之辞。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桓玄西下,入石头。外白:「司马梁王奔叛。」续晋阳秋曰:「梁王珍之字景度。」中兴书曰:「初,桓玄篡位,国人有孔璞者,奉珍之奔寻阳。义旗既兴,归朝廷,仕至太常卿,以罪诛。」玄时事形已济,在平乘上笳鼓并作,直高咏云:「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阮籍咏怀诗也。 【校文】 注「奔寻阳」唐本作「奔寿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下之上 容止第十四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魏氏春秋曰:「武王姿貌短小,而神明英发。」使崔季珪代,〔一〕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魏志曰:「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声姿高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操进爵为魏王。其时代郡乌丸行单于普富卢与侯王来朝。七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将其名王来朝。殆此时事。然其年琰即诛死,恐非实也。」 〔二〕李详云:「详案:史通暗惑篇曰:『昔孟阳卧床,诈称齐后;纪信乘纛,矫号汉王。或主遘屯蒙,或朝罹兵革,故权以取济,事非获已。如崔琰本无此急,何得以臣代君?况魏武经纶霸业,南面受朝,而使臣居君坐,君处臣位,将何以使万国具瞻,百寮佥瞩也?又汉代之于匈奴,虽复赂以金帛,结以姻亲,犹恐虺毒不悛,狼心易扰。如辄杀其使者,不显罪名,何以怀四夷于外蕃,建五利于中国?』」嘉锡案:此事近于儿戏,颇类委巷之言,不可尽信。然刘子玄之持论,亦复过当。考后汉书南匈奴传:自光武建武二十五年以后,南单于奉藩称臣,入居西河,已夷为属国,事汉甚谨。顺帝时,中郎将陈龟迫单于休利自杀。灵帝时,中郎将张修遂擅斩单于呼征。其君长且俯首受屠割,纵杀一使者,曾何足言?且终东汉之世,未尝与匈奴结姻,北单于亦屡求和亲。虽复时有侵轶,辄为汉所击破。子玄张大其词,漫持西京之已事,例之建安之朝,不亦傎乎? 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魏略曰:「晏性自喜,动静粉帛不去手,行步顾影。」按:此言,则晏之妖丽,本资外饰。且晏养自宫中,与帝相长,岂复疑其形姿,待?而明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五行志曰:「尚书何晏,好服妇人之服。傅玄曰:『此服妖也。』」晏之行动妖丽,于此可见。嘉锡又案:古之男子,固有傅粉者。汉书佞幸传云:「孝惠时,郎侍中皆傅脂粉。」后汉书李固传曰「梁冀猜专,每相忌疾。初,顺帝时,诸所除官,多不以次,固奏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飞章,虚诬固罪曰:『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云云。此虽诬善之词,然必当时有此风俗矣。魏志王粲传附邯郸淳注引魏略曰「临菑侯植得淳甚喜,延入坐。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云云。何晏之粉白不去手,盖汉末贵公子习气如此,不足怪也。 魏明帝使后弟毛曾与夏侯玄共坐,〔一〕时人谓「蒹葭倚玉树」。魏志曰:「玄为黄门侍郎,与毛曾并坐。玄甚耻之,曾说形于色。明帝恨之,左迁玄为羽林监。」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后妃传:『毛后,河内人。』曾驸马都尉,迁散骑侍郎。又玄传作『散骑黄门侍郎』。」 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李安国颓唐如玉山之将崩」。魏略曰:「李丰字安国,卫尉李义子也。识别人物,海内注意。明帝得吴降人,问江东闻中国名士为谁?以安国对之。是时丰为黄门郎,改名宣。上问安国所在?左右公卿即具以丰对。上曰:『丰名乃被于吴、越邪?』仕至中书令,为晋王所诛。」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康别传曰:「康长七尺八寸,伟容色,土木形骸,〔一〕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正尔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笺疏】 〔一〕文选五君咏注引嵇康别传曰:「康美音气,好容色。」「土木形骸」,解见后。 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一〕王戎形状短小,而目甚清照,视日不眩。〔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下裴令公疾,夷甫谓其『双目闪闪,若岩下电』,此云裴以称王戎。临川杂采诸书,故有重互。」 〔二〕程炎震云:「艺文类聚十七引竹林七贤论云:『王戎眸子洞彻,视日而眼明不亏。』」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岳别传曰:「岳姿容甚美,风仪闲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一〕左太冲绝丑,续文章志曰:「思貌丑悴,不持仪饰。」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语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之,亦满车。」二说不同。〔二〕 【笺疏】 〔一〕卢文弨钟山札记三云:「晋书潘岳传云:『岳美姿仪,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此盖岳小年时,妇人爱其秀异,萦手赠果。今人亦何尝无此风?要必非成童以上也。妇人亦不定是少艾,在大道上,亦断不顿起他念。至岳更无用以此为讥议。乃史臣作论,以挟弹盈果与望尘趋贵相提并论,无乃不伦?」嘉锡案:文选藉田赋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潘岳总角辨惠,摛藻清艳,乡里称为奇童。」以此推之,则挟弹掷果,亦必总角时事。卢氏之辩甚确。然惜其未考世说注,不知掷果者之本是老妪也。夫老年妇人爱怜小儿,乃其常情,了不足异。既令年在成童,亦不过以儿孙辈相视,复何嫌疑之有乎? 〔二〕程炎震云:「晋书潘岳传作张载,盖用语林。」 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一〕恒捉白玉柄麈尾〔二〕,与手都无分别。 【笺疏】 〔一〕文选四十九晋纪总论注引王隐晋书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世。」 〔二〕能改斋漫录二引释藏音义指归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随之,皆看麈所往,随麈尾所转为准。今讲僧执麈尾拂子,盖象彼有所指麾故耳。」嘉锡案:汉、魏以前,不闻有麈尾,固当起于魏、晋谈玄之士。然未必为讲僧之所创有也。通鉴八十九注曰:「麈,麋属。尾能生风,辟蝇蚋。晋王公贵人多执麈尾,以玉为柄。」 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一〕时人谓之「连璧」。〔二〕八王故事曰:「岳与湛着契,故好同游。」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湛传云:『每行止,同舆接茵。』」 〔二〕文选集注百十三上夏侯常侍诔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湛美容观,才章富盛,早有名誉。与潘安仁友善,每行止,同舆接茵,京师谓之连璧。」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卧,闻王使至,强回视之。王出语人曰:「双目闪闪,若岩下电,精神挺动,〔一〕体中故小恶。」名士传曰:「楷病困,诏遣黄门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属夷甫云:『竟未相识。』夷甫还,亦叹其神俊。」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枚乘七发:『筋骨挺解』与上下文『四支委随,手足堕窳』相厕,则『挺解』亦是倦□之貌。挺动义并相同。」 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一〕答曰:「君未见其父耳!」康已见上。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绍传云:起家为秘书丞,始入洛。」 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麤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一〕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二〕梁祚魏国统曰:「刘伶,字伯伦,形貌丑陋,身长六尺;然肆意放荡,悠焉独畅。自得一时,常以宇宙为狭。」 【校文】 「悴」景宋本作「悴」。 【笺疏】 〔一〕文选集注九十三酒德颂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刘灵父为太祖大将军掾,有宠,早亡。灵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气旷放,以宇宙为挟也。」悴不作悴,与宋本合。 〔二〕汉书东方朔传曰:「土木衣绮绣,狗马被缋罽。」类聚二十四引应璩百一诗曰:「奈何季世人,侈靡及宫墙。饰巧无穷极,土木被朱光。」嘉锡案:此皆言土木之质,不宜被以华采也。土木形骸者,谓乱头麤服,不加修饰,视其形骸,如土木然。 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玠别传曰:「骠骑王济,玠之舅也。尝与同游,语人曰:『昨日吾与外生共坐,若明珠之在侧,朗然来照人。』」 有人诣王太尉,遇安丰、大将军、丞相在坐;往别屋见季胤、平子。石崇金谷诗叙曰:「王诩字季胤,琅邪人。」王氏谱曰:「诩,夷甫弟也,仕至修武令。」还,语人曰:「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 王丞相见卫洗马曰:「居然有羸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玠别传曰:「玠素抱羸疾。」西京赋曰:「始徐进而羸形,似不胜乎罗绮。」 王大将军称太尉:〔一〕「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闲。」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衍传,王敦过江,尝称之。」 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颓然自放。 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一〕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玠」。玠别传曰:「玠在群伍之中,寔有异人之望。龆龀时,乘白羊车于洛阳市上,咸曰:『谁家璧人?』于是家门州党号为『璧人』。」按永嘉流人名曰:「玠以永嘉六年五月六日至豫章,其年六月二十日卒。」此则玠之南度豫章四十五日,岂暇至下都而亡乎?且诸书皆云玠亡在豫章,而不云在下都也。 【笺疏】 〔一〕礼记射义:「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 周伯仁道桓茂伦:〔一〕「嵚崎历落可笑人。」〔二〕或云谢幼舆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彝传亦谓是周顗语。」 〔二〕李治敬斋古今黈四曰:「周顗叹重桓彝云:『茂伦嵚崎历落,可笑人也。』渭上老人以为古人语倒,治以为不然。盖顗谓彝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见笑于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语倒也。」 周侯说王长史父:王氏谱曰:「讷字文开,〔一〕太原人。祖默,〔二〕尚书。父祜,〔三〕散骑常侍。讷始过江,仕至新淦令。」形貌既伟,雅怀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诸许物也。 【校文】 注「开」景宋本作「渊」。 注「祜」景宋本作「佑」。 【笺疏】 〔一〕言语篇注引王长史别传云:「父讷,叶令。」建康实录八云:「蒙,安西司马讷之子。」 〔二〕魏志王昶传云:「兄子默,字处静。」 〔三〕程炎震云:「祜当作佑,各本皆误。」嘉锡案:祜,言语篇注作佐,晋书杨骏、王湛、王济、王蒙等传并作佑。湛传云「峤,字开山。父佑,位至北军中侯。峤永嘉末携其二弟渡江,元帝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冑,并有操行』」云云。则佑子三人齐名,讷盖峤之弟也。 祖士少见卫君长云:「此人有旄仗下形。」 【校文】 「仗」景宋本作「杖」。 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晋阳秋曰:「苏峻自姑孰至于石头,逼迁天子。峻以仓屋为宫,使人守卫。」灵鬼志谣征曰:「明帝末有谣歌:『侧侧力,放马出山侧。〔一〕大马死,小马饿。』后峻迁帝于石头,御膳不具。」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二〕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且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徐广晋纪曰:「肃祖遗诏,庾亮、王导辅幼主而进大臣官,陶侃、祖约不在其例。侃、约疑亮□遗诏也。」中兴书曰:「初,庾亮欲征苏峻,卞壸不许。温峤及三吴欲起兵卫帝室,亮不听,下制曰:『妄起兵者诛!』故峻得作乱京邑也。」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别日,温劝庾见陶,庾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校文】 「投陶公求救」景宋本及沈本俱无「陶公求救」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五行志作『明帝太宁初』,又重力字,无出字。」 〔二〕程炎震云:「以晋书陶侃、温峤、庾亮诸传参考之,亮奔温峤于寻阳。侃后自江陵至,温、庾未尝投陶也。」 〔三〕程炎震云:「溪狗之溪,当从?。傒狗字亦见南史胡谐之传。陶,豫章人,故云傒狗。李莼客孟学斋日记以明人呼江西人为鸡,是傒之误。」「溪狗」,孝标无注。案「溪」当作「傒」。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第五册云:「前代人呼江西人为鸡。高新郑见严介溪,有『大鸡小鸡』之谑,常不解所谓。按南史胡谐之传:『谐之,豫章南昌人。齐武帝欲奖以贵族盛姻,以谐之家人语傒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家教子女语。二年后,帝问谐之曰:「卿家人语音正未?」答曰:「宫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宫人顿成傒语。」帝大笑。』又范柏年云:『胡谐是何傒狗』,乃知江西人曰傒,因傒误为鸡也。」嘉锡案:吾乡人至今犹呼江西人为鸡。淮南子本经训云:「傒人之子女。」注云:「傒,系囚之系,读若鸡。」是傒可转为鸡之证。南朝士夫呼江右人为傒狗,犹之呼北人为伧父,皆轻诋之辞。陶侃本鄱阳人,家于寻阳,皆江右地,故得此称。然温太真不应诋侃,盖庾亮与侃不协,必其平日与人言及侃,不曰士行,而曰傒狗。太真因顺其旨言之耳。高拱谑严嵩语见王肯堂郁冈斋笔麈二。梁书杨公则传云:「公则所领,是湘溪人,性怯懦,城内轻之,以为易与。」南史作:「公则所领,多是湘人,溪性懦怯。」是齐、梁之时,并呼湘州人为溪矣。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一〕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二〕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三〕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孙绰庾亮碑文曰:「公雅好所托,常在尘垢之外。虽柔心应世,蠖屈其迹,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对山水。」 【校文】 「使吏」「使」,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佐」。 「因便」「因」,沈本作「自」。 「小颓」「颓」,景宋本作「颓」。 【笺疏】 〔一〕程炎震云:「『使』字宋本及晋书亮传均作『佐』。」 〔二〕宋吴聿观林诗话云:「『函道』,今所谓『胡梯』是也。」 〔三〕翟灏通俗篇十八曰:「老学庵笔记:『南郑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按西人并不以老子为尊,唯有自称。然后汉书韩康传:『亭长使夺其牛,康即与之。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康乃京兆霸陵人,正可为的证者。三国志甘宁传注:『夜入魏军,军皆鼓噪举火。还见权,权曰:「足惊骇老子否?」』此老子似指曹操。权岂欲尊操而云然乎?晋书陶侃传:『顾谓王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诸君辈。」』应詹传:『镇南大将军刘弘谓曰:「君器识宏深,后当代老子于荆南矣。」』庾亮传:『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兴复不浅。』诸人不皆西产,而其自称如此,必当时无以称父者,故得通行不为嫌。若五代史冯道传:『耶律德光诮之曰:「汝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材无德,痴顽老子。」』更显见其称之不尊矣。」嘉锡案:曲礼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适四方,乘安车,自称曰老夫。」注曰:「老夫,老人称也。」左氏隐四年传曰:「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注曰:「称国小己老,自谦以委陈。」汉、晋人之自称老子,犹老夫也,有自谦之意焉。至宋时,流俗乃称为人父者为老子。陆游言西人称大范老子,事见朱子三朝名臣录七引名臣传云:「仲淹领延安,养兵畜锐,夏人闻之,相戒曰:『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雍也。」是则西夏人之称大范,固非尊敬其人,然呼知州为老子,正是以其为父母官而尊之,犹后人之称官为老爷也。翟氏据汉、晋人之所以自称者以驳陆游,是不知古今之异也。但宋人仍有用古人之意入文词者,如老学庵笔记二载黄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此又非当时流俗人之所谓老子,不可以一概而论也。 王敬豫有美形,问讯王公。王公抚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称!」〔一〕又云:〔二〕「敬豫事事似王公。」语林曰:「谢公云:『小时在殿廷会见丞相,便觉清风来拂人。』」〔三〕 【笺疏】 〔一〕德行篇云:「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注引文字志曰:「王恬字敬豫,少卓荦不羁,疾学尚武,不为导所重。」嘉锡案:此恨其才不称貌,亦嗔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又云』字有误,上文乃导自谓其子之语。下不得作『又云』也。当是他人品目之语。」 〔三〕程炎震云:「王导卒时,谢安才二十岁,何由于殿廷见导乎?盖从其父裒官京师,故得见耳。」 王右军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江左名士传曰:「永和中,刘真长、谢仁祖共商略中朝人士。或曰:『杜弘治清标令上,为后来之美,又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粗可得方诸卫玠。』」时人有称王长史形者,蔡公曰:「恨诸人不见杜弘治耳!」 刘尹道桓公:鬓如反□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一〕宋明帝文章志曰:「温为温峤所赏,故名温。」吴志曰:「孙权字仲谋,策弟也。汉使者刘琬语人曰:『吾观孙氏兄弟,虽并有才秀明达,皆禄胙不终。唯中弟孝廉,形貌魁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表。』」晋阳秋曰:「宣王天姿杰迈,有英雄之略。」 【校文】 注「禄胙」「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祚」。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温传作『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御览三百六十六引『眉』亦作『眼』。」御览三百九十六引语林曰:「桓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司马宣王、刘越石一辈器。有以比王大将军者,意大不平。征苻健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是刘越石妓女。一见温入,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官家甚似刘司空。』温大悦;即出外修整衣冠,又入呼问『我何处似司空?』婢答曰:『眼甚似,恨小;面甚似,恨薄;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宣武于是?冠解带,不觉惛然而睡,不怡者数日。」嘉锡案:唐人修晋书采入温本传。余谓温太真识温于襁褓之中,闻其啼声,称为英物,则其声必不雌。刘真长许为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则其雄姿可想。亦何至眼小面薄,如语林所云者?此盖东晋末人愤温之自命枭雄,觊觎神器,造为此言,以丑诋之耳。晋书信为实录,非也。 王敬伦风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一〕公服从大门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凤毛。」〔二〕大奴,王劭也。已见。中兴书曰:「劭美姿容,持仪操也。」 【校文】 注「仪操也」景宋本及沈本俱无「操」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二百七引晋中兴书曰:『桓温授侍中太尉,固让不受。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轺轩相望于道。温遂亲职。』按晋书穆纪:『永和八年七月丁酉,以征西大将军桓温为太尉。』温传则云『固让不拜』,据此知温终就职也。晋书哀纪:『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似加侍中在后。然侍中为门下省之长官,温既为太尉,必加侍中。其后自尉转马,则加官如故,晋书不及析言也。劭之授温,盖即永和八年事。至晋书劭传不言其为侍中,此作『侍中』,字恐有误,文或应在『加授桓公』下。」 〔二〕程炎震云:「晋书劭传云:『虽家人近习,未尝见其有堕替之容。』」又云:「雅量篇『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条注引劭、荟别传曰:『桓温称劭为凤雏。』然则有凤毛者,犹凤雏耳。」南齐书谢超宗曰:「新安王子鸾,孝武帝宠子。超宗以选补王国常侍,王母殷淑仪卒,超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曰:『超宗殊有凤毛,恐灵运复出。』」金楼子杂记篇上曰:「世人相与呼父为凤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当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嘉锡案:金楼子梁元帝所撰。据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称人子才似其父者为凤毛。元帝已不能知其出处矣。劭、荟别传言桓温称劭为凤雏,彼自用庞士元事,与此意同而语异,不必即出于一时。虽可取以互证,然不得谓凤毛即凤雏也。若云「大奴固自有凤雏」,则不成语矣。 林公道王长史:「敛衿作一来,何其轩轩韶举!」语林曰:「王仲祖有好仪形,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时人谓之达也。」 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羲之传,论者称其笔势是也,今乃列于容止篇。」 王长史尝病,亲疏不通。林公来,守门人遽启之曰:「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王笑曰:「此必林公。」按语林曰:「诸人尝要阮光禄共诣林公。阮曰:『欲闻其言,恶见其面。』」此则林公之形,信当丑异。 或以方谢仁祖不乃重者。〔一〕桓大司马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下弹琵琶,〔二〕故自有天际真人想。」〔三〕晋阳秋曰:「尚善音乐。」裴子云:「丞相尝曰:『坚石挈脚枕琵琶,有天际想。』」坚石,尚小名。 【笺疏】 〔一〕嘉锡案:言有比人为谢尚者,其意乃实轻之。若曰「某不过谢仁祖之流耳」。 〔二〕李慈铭云:「案『企』同『跂』,企亦举也。」乐府诗集七十五载谢尚大道曲曰:「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并引乐府广题曰:「谢尚为镇西将军,尝着紫罗襦,据胡床,在市中佛国门楼上弹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其三公也。」 〔三〕类聚四十四引俗说曰:「谢仁祖为豫州主簿,在桓温阁下。桓闻其善弹筝,便呼之。既至,取筝令弹,谢即理弦抚筝,因歌秋风,意气甚遒。桓大以此知之。」 王长史为中书郎,〔一〕往敬和许。敬和,王洽已见。尔时积雪,长史从门外下车,步入尚书,着公服。敬和遥望,叹曰:「此不复似世中人!」 【校文】 「着公服」景宋本及沈本「着」作「省」,又无「公服」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蒙为中书郎,当在康帝时。王洽传不言为尚书省何官,盖略之。」 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一〕王珣先在内,桓语王:「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二客既去,桓谓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续晋阳秋曰:「帝美风姿,举止端详。」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仆射,谢安。 【校文】 注「端详」「端」,景宋本及沈本作「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自徐移荆,迄于废立,与简文会者二:前在兴宁三年乙丑洌洲,后在太和四年己巳涂中。此是会涂中事。据排调篇『君拜于前,臣立于后』语,知太和六年谢安犹为侍中。则太和四年,安亦以侍中从行,非仆射也。寻其时日,仆射乃王彪之。检彪之传,三为仆射:初以病不拜。次在穆帝升平二年戊午谢奕卒时,其年当出为会稽内史,居郡八年,至兴宁三年为桓温劾免下吏,会赦免,左降为尚书。顷之,复为仆射。考废纪:兴宁三年,即位有赦。十二月以会稽内史王彪之为尚书仆射。纪传皆合。自此至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乃自仆射迁尚书令。珣为彪之子侄行。『仆射何得自没』者,正以彪之不从行,巽言以解其被劾之前嫌耳。注以仆射为安,不知安为仆射在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且安尝事温,珣即谢婿,何为辞费乎?此等似非刘注,孝标不至若是。知非洌洲会者。王珣以隆安四年卒,年五十二,则生于穆帝永和五年己酉。传云『弱冠为桓温掾』,则洌洲会时,珣年十七,未入温幕。简文以太和元年始为丞相,前此不得称相王也。」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处山泽闲仪。」 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一〕:「棱棱露其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孙兴公』下当有『亦云』二字。」 庾长仁与诸弟入吴,欲住亭中宿。诸弟先上,见群小满屋,都无相避意。长仁曰:「我试观之。」乃策杖将一小儿,始入门,诸客望其神姿,一时退匿。长仁已见,一说是庾亮。 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自新第十五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一〕为乡里所患。处别传曰:「处字子隐,吴郡阳羡人。〔二〕父鲂,吴鄱阳太守。处少孤,不治细行。」晋阳秋曰:「处轻果薄行,州郡所弃。」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迹一作白额。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三〕。孔氏志怪曰:「义兴有邪足虎,溪渚长桥有苍蛟,并大噉人,郭西周,时谓郡中三害。」周即处也。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四〕晋阳秋曰:「处仕晋为御史中丞,多所弹纠。氐人齐万年反,乃令处距万年。伏波孙秀欲表处母老,处曰:『忠孝之道,何当得两全?』乃进战。斩首万计。弦绝矢尽,左右劝退,处曰:『此是吾授命之日。』遂战而没。」 【校文】 「乃自吴寻二陆」「自」,景宋本及沈本作「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六引侠作使。」 〔二〕嘉锡案:阳羡汉属吴郡,吴宝鼎元年分属吴兴郡,见吴志孙皓传注。晋惠帝永兴元年分属义兴郡,见晋书地理志。此作吴郡,乃吴兴之误。 〔三〕初学记七引祖台之志怪曰:「义兴郡溪渚长桥下有苍蛟,吞噉人。周处执剑桥侧伺,久之,遇出,于是悬自桥上投下蛟背,而刺蛟数创,流血满溪。自郡渚至太湖句浦乃死。」 〔四〕嘉锡案:晋书周处传亦有杀猛兽斩蛟入吴寻二陆事,与此略同。劳格读书杂识五晋书校勘记曰:「案此采自世说,予以处传及陆机传核之,知系小说妄传,非实事也。案处没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当在吴大帝之赤乌元年。陆机没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当在吴景帝之永安五年。赤乌与永安相距二十余载,则处弱冠之年,陆机尚未生也。此云入吴寻二陆,未免近诬。又考陆机传: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是吴未亡之前,机未尝还吴也。或以为处寻二陆,当在吴亡之后,亦非也。考吴亡之岁,处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据本传:处仕吴为东观左丞、无难督。故王浑之登建邺宫,处有对浑之言。如使吴亡之后,处方厉志好学,则为东观左丞、无难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说所云尽属谬妄。晋书不加考核,遽采入本传,可谓无识。刘子玄讥其好采小说,诚非过也。又案处碑,世传陆机所撰,亦有『来吴事余厥弟』之语。此碑系唐刘从谏所重树,窜改旧文,事迹错互,不可尽据以为信。」 戴渊少时,游侠不治行检,尝在江、淮间攻掠商旅。陆机赴假还洛,辎重甚盛。渊使少年掠劫,渊在岸上,据胡床,〔一〕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渊既神姿峰颖,〔二〕虽处鄙事,神气犹异。机于船屋上遥谓之曰:「卿才如此,亦复作劫邪?」渊便泣涕,投剑归机,辞厉非常。〔三〕机弥重之,定交,作笔荐焉。〔四〕虞预晋书曰:「机荐渊于赵王伦曰:『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见处士戴渊,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也。若得寄迹康衢,必能结轨骥騄;耀质廊庙,必能垂光瑜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输珠;润山之客,烈于贡玉。盖明暗呈形,则庸识所甄也。』伦即辟渊。」过江,仕至征西将军。 【笺疏】 〔一〕嘉锡案:「胡床」即「交床」,解在任诞篇「王子猷出都」条。 〔二〕「峰颖」,御览四百九作「锋颖」。 〔三〕「辞厉非常」,御览四百九作「辞属非常」。 〔四〕程炎震云:「晋书若思传云:『遂与定交,后举孝廉,机荐于赵王伦。』」 企羡第十六 王丞相拜司空,〔一〕桓廷尉作两髻、葛?、策杖,路边窥之,叹曰:「人言阿龙超,〔二〕阿龙故自超。」〔三〕阿龙,丞相小字。〔四〕不觉至台门。〔五〕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纪太兴四年七月,王导为司空。」 〔二〕李详云:「详案:日知录卷三十二:『阿者,助语之辞,古人以为漫应声。老子:「唯之与阿,相去几何?」今南人呼为入声,非。』又案隶释汉殽阮碑阴云:『其闲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刘兴阿兴,潘京阿京之类。必编户民未有表德书石者,欲其整齐而强加之。此见阿字托始之义。』」 〔三〕程炎震云:「导、彝同年生,彝盖差长,故李阐为颜含碑云:『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碑见续古文苑卷十五。晋人自言呼小字之例如此。洪容斋随笔卷七以为晋人浮虚之习,似未考也。」嘉锡案:彝与导长幼不可知。晋人于相与亲狎者,亦得呼其小字,不必皆丈人行也。程氏因此遂谓彝长于导,未免过泥。 容斋随笔卷七曰:「颜鲁公书远祖西平靖侯颜含碑,晋李阐之文也。云:『含为光禄大夫,冯怀欲为王导降礼,君不从曰:「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晋书亦载此事,而不书小字。世说:『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叹曰:「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呼三公小字,晋人浮虚之习如此。」 〔四〕御览引郭子注云:「导小名赤龙。」 〔五〕此事出郭子,见御览三百九十四。 王丞相过江,自说昔在洛水边,数与裴成公、阮千里诸贤共谈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许卿,何须复尔?」王曰:「亦不言我须此,但欲尔时不可得耳!」欲,一作叹。 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一〕又以已敌石崇,〔二〕甚有欣色。〔三〕王羲之临河叙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四〕莫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娱目骋怀,信可乐也。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矣。故列序时人,录其所述。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六〕」 【笺疏】 〔一〕寰宇记九十六:「越州山阴县兰亭在县西南二十七里。舆地志云:『山阴郭西有兰渚,渚有兰亭,王羲之所谓曲水之胜境。制序于此。』」 水经注四十渐江水注云:「湖水下注浙江,又径会稽山阴县,浙江又东与兰溪水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号曰兰亭,亦曰兰上里。太守王羲之、谢安兄弟数往造焉。太守王廙之移亭水中。晋司空何无忌之临郡也,起亭于山椒,极高尽眺矣。亭宇虽坏,基陛尚存。」 〔二〕嘉锡案:此以金谷诗序与石崇分言之者,盖时人不独谓两序文词足以相敌,且以逸少为兰亭宴集主人,犹石崇之在金谷也。今晋书羲之传乃云:「或以潘岳金谷诗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闻而甚喜。」与此不同。考诸书引用金谷诗序,无题为潘岳者,其文已略见品藻篇「金谷中苏绍最胜」条注中。观其波澜意度,知逸少临河叙实有意仿之。故时人以为比。潘岳金谷集诗在文选内,不闻有序。纵安仁尝别为之序,亦必非逸少所仿也。桂馥札朴六据羲之传遂谓石崇金石诗叙即安仁代作,实非崇文。夫石季伦非不能文者,何须安仁捉刀?况他书并无此言,晋书单文孤证,恐系纪载之误,未可便以为据也。 〔三〕程炎震云:「晋书取此,东坡讥之。」 〔四〕太平广记二百七引羊欣笔阵图曰:「王羲之三十三书兰亭序。」宋桑世昌兰亭考八引同。嘉锡案:晋书羲之本传但云年五十九卒,不着年月。陶弘景真诰十六阐幽微注云:「逸少为会稽太守,永和十一年去郡,告灵不复仕。至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真诰虽不可信,而隐居之注,考证不苟,必有所据。张怀瓘书断卷中亦云:「升平五年卒,年五十九。」后来如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下跋瘗鹤铭后,谓王逸少以晋惠帝大安二年癸亥岁生,至穆帝升平五年辛酉岁卒。兰亭考载李兼跋,与伯思同,因以推知右军兰亭之游,年五十有一。大抵皆据书断为说也。至钱大昕疑年录一独移下十八年,谓生大兴四年辛巳,卒太元四年己卯。且以东观余论为误,而不言其何所本。遍检晋书考异、诸史拾遗、及养新录诸书亦并无一言。第以其说推之,则永和九年正得年三十有三,疑即本之羊欣笔阵图耳。考本书汰侈篇曰:「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噉之,于此改观。」本传亦曰:「年十三,尝谒周顗,顗察而异之。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噉,顗先割啖羲之,由是始知名。」按元帝大兴纪元尽四年,改元永昌。周顗即以其年四月为王敦所害。若如钱氏之说,则当顗之死,右军方在襁褓之中,安能与其末座噉牛心炙耶?盖所谓羊欣笔阵图者,本不可信,远不如真诰书断之足据也。 〔五〕御览一百九十四引王隐晋书曰:「王羲之初渡江,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与孙绰、许询、谢尚、支遁等宴集于山阴之兰亭。」嘉锡案:兰亭考一载兰亭诗及云谷杂记一载兰亭石刻,皆无许询、谢尚、支遁等三人。然考法书要录三所载唐何延之兰亭记,仅略举主宾十一人姓名,其中乃有支遁。不审何以不在石刻四十二人之内,又不审当修禊赋诗之时,许询、谢尚果在座中与否也。古事难考,如此类者多矣。 〔六〕严可均录此序入全晋文卷二十六。自注云:「此与帖本不同,又多篇末一段,盖刘孝标从本集节录者。」嘉锡案:今本世说注经宋人晏殊、董弅等妄有删节,以唐本第六卷证之,几无一条不遭涂抹。况于人人习见之兰亭序哉。然则此序所删除之字句,未必尽出于孝标之节录也。 王司州先为庾公记室参军,后取殷浩为长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启求住曰:「下官希见盛德,渊源始至,犹贪与少日周旋。」 郗嘉宾得人以己比符坚,大喜。 【校文】 「符坚」景宋本作「苻坚」,是。 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一〕晋安帝纪曰:「昶字彦达,平昌人。父馥,中护军。昶矜严有志局,少为王恭所知。豫义旗之勋,迁丹阳尹。卢循既下,昶虑事不济,仰药而死。」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二月,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镇京口。」 〔二〕李慈铭云:「案颜氏家训勉学篇云:『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昶之所谓,正此类也。王恭凭借戚畹,早据高资,学术全无,骄淫自恣。及荷孝武之重委,任北府之屏藩,首创乱谋,妄清君侧。要求既遂,跋扈益张,再动干戈,连横群小。昧于择将,还以自焚。坐使诸桓得志,晋社遽移。金行之亡,实为罪首。枭首灭族,未抵厥辜。孟昶寒人,奴颜乞相,惊其炫丽,望若天人,鄙识琐谈,何足称述?而当时叹为名士,后世载其风流,六代陵迟,职由于此。昶得遭时会,缘藉侯封,其子灵休,遂移志愿。临汝之饰,贻秽千秋。其父报仇杀人,其子必将行劫,此之谓矣!」嘉锡案:矜饰容止,固是南朝士大夫一病。然名士风流,仪形俊美者,自易为人所企羡,此亦常情。晋书王恭传载此事云:「恭美姿仪,人多爱悦,或目之云『濯濯如春月柳。』尝被鹤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窥见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也!』」然则昶之赞恭,乃美其姿容,非第羡其高舆鹤氅裘而已。莼客乃鄙昶为寒人,诋为奴颜乞相,不知本书所载,若此者多矣!即如上篇王长史于积雪中着公服入尚书,王敬和叹为不复似世中人,此与昶之赞恭何异?敬和宰相之子,岂亦寒人奴颜乞相耶?莼客此评,深为无谓。若移家训语入容止篇下,以见风气之弊,则善矣。 伤逝第十七 王仲宣好驴鸣。魏志曰:「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曾祖龚、父畅,〔一〕皆为汉三公。粲至长安见蔡邕,邕奇之,倒屣迎之曰:『此王公孙,有异才,吾不及也!吾家书籍,尽当与之。』避乱荆州,依刘表,以粲貌□通脱,不甚重之。太祖以从征吴,道中卒。」〔二〕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按戴叔鸾母好驴鸣,叔鸾每为驴鸣以说其母。人之所好,傥亦同之。〔三〕 【笺疏】 〔一〕「父畅」,当从三国志本传作「祖父畅」。王粲父名谦,为何进长史。 〔二〕程炎震云:「『太祖』以下,当有脱文。」又云:「魏志粲传: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 〔三〕嘉锡案:叔鸾名良,事见后汉书逸民传。此可见一代风气,有开必先。虽一驴鸣之微,而魏、晋名士之嗜好,亦袭自后汉也。况名教礼法,大于此者乎? 王浚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韦昭汉书注曰:「垆,酒肆也。以土为堕,四边高似垆也。」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一〕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皆好事者为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戎为尚书令,在惠帝永宁二年,去嵇、阮之亡,且四十年矣。此语殊阔于世情。晋书取此而不云为尚书令时,盖亦知戴逵之说而不能割爱也。」嘉锡案:此事盖出裴启语林。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可与此注所引七贤论互证。临川既载谢安语入轻诋,而仍叙黄公酒垆于此,其不能割爱,与晋书同。又案:淮南览冥训云:「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注云:「黄泉下垆土也。」文选曹子建责躬诗云:「昊天罔极,生命不图。尝惧颠沛,抱罪黄垆。」魏志王粲传注引吴质别传曰:「文帝崩,质思慕作诗曰:『何意中见弃,弃我归黄垆。』」然则黄垆所以喻人死后归土,犹之九京黄泉之类也。此疑王戎追念嵇、阮云亡,生死永隔,故有黄垆之叹。传者不解其义,遂附会为黄公酒垆耳。 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丧时〔一〕,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二〕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语林曰:「王武子葬,孙子荆哭之甚悲,宾客莫不垂涕。既作驴鸣,宾客皆笑。孙曰:『诸君不死,而令武子死乎?』宾客皆怒。」 【校文】 注「孙曰」景宋本及沈本「孙」下俱有「闻之」二字。 注「而令武子死乎」景宋本及沈本「令」下有「王」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济传:年四十六,先浑卒,不着何年。」 〔二〕李慈铭云:「案『真声』误倒。晋书王济传作『体似声真』,今据改。李本亦误。」 王戎丧儿万子,〔一〕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锺,正在我辈。」王隐晋书曰:「戎子绥,欲取裴遁女。绥既蚤亡,戎过伤痛,不许人求之,遂至老无敢取者。」简服其言,更为之恸。一说是王夷甫丧子,山简吊之。〔二〕 【笺疏】 〔一〕赏誉篇注引晋诸公赞曰:「王绥字万子,年十九卒。」 〔二〕程炎震云:「晋书王衍传取此,云衍尝丧幼子。盖以万年十九卒,不得云孩抱中物也。」嘉锡案:今晋书王衍传作「衍尝丧幼子,山简吊之」。即注所载一说也。吴士鉴注曰:「王戎丧子,年已十九,不得云孩抱中物。世说误衍作戎,合为一事。注引王绥事以实之,亦误也。」 有人哭和长舆曰:「峨峨若千丈松崩。」〔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五和峤传云:『元康二年卒,永平初策谥曰简。』周保绪晋略列传五曰:『元康在永平后,峤非先卒,必豫于卫瓘之祸,何谥之有?』清殿本考证曰:『永平定属永康之误,今改正。』按永康元年四月,贾后废后,追复故皇太子位号,峤得策谥,事或有之。然晋初追谥者少,卫瓘受祸,仅乃得之。张华且不得谥,恐峤非其比也。疑永平字不误。峤自永熙元年卒,误为元康二年耳。永熙元年之明年,即永平元年。」 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谢鲲哭之,感动路人。永嘉流人名曰:「玠以六年六月二十日亡,葬南昌城许征墓东。玠之薨,谢幼舆发哀于武昌,感恸不自胜。人问:『子何恤而致哀如是?』答曰:『栋梁折矣,何得不哀?』」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卫洗马当改葬。〔一〕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玠别传曰:「玠咸和中改迁于江宁。丞相王公教曰:『洗马明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三牲之祭,以敦旧好。』」 【笺疏】 〔一〕建康实录五曰:「玠卒,葬新亭东,今在县南十里。」自注曰:「按地志:咸和中王导为扬州刺史,下令云云,改葬即此地也。未悉本葬何处?」嘉锡案:许嵩未考世说注,故不知其本葬南昌城。 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一〕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颇复赏此不?」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嘉六年,顾荣卒。晋书荣传:子毗。」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识者不执手」云云。然则凡吊者,皆须执主人之手。此条言不执孝子手,后王东亭条言不执末婢手,皆着其独于死者悼恸至深,本不为生者吊,故不执手,非常礼也。 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亮子会,会妻父彪,〔一〕并已见上。与亮书及之。亮答曰:「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父当作文。会妻名文彪也。见卷中方正篇注。」程炎震云:「此父字当作文。文彪,会妻名也。见方正篇注。」 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一〕「埋玉树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搜神记曰:「初,庾亮病,术士戴洋曰:『昔苏峻事,公于白石祠中许赛车下牛,从来未解。为此鬼所考,不可救也。』明年,亮果亡。」〔二〕灵鬼志谣征曰:「文康初镇武昌,出石头,百姓看者于岸歌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飞鸟;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旒旐。』又曰:『庾公初上时,翩翩如飞?;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旐车。』后连征不入,寻薨,下都葬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何充时为护军将军、参录尚书事。」 〔二〕还冤志曰:「晋时庾亮诛陶称。后咸康五年冬节会,文武数十人忽然悉起向阶拜揖。庾惊问故?并云:『陶公来。』陶公是称父侃也。庾亦起迎。陶公扶两人,悉是旧怨,传诏左右数十人皆操伏戈。陶公谓庾曰:『老仆举君自代,不图此恩;反戮其孤,故来相问。陶称何罪?身已得诉于帝矣。』庾不得一言,遂寝疾。八年一月死。」嘉锡案:此与搜神记不同,虽荒诞之言,无足深论,然使世无鬼神则已,如犹姑存其说,则与其谓亮死于白石之鬼,不如谓亮死于陶侃。使知嫉功妒能,背恩负义之不可为,亦以见人心世道之公也。亮以咸康五年杀陶称,六年正月卒。还冤记作八年,传写之误耳。 王长史病笃,寝卧镫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一〕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恸绝。〔二〕蒙别传曰:「蒙以永和初卒,年三十九。沛国刘惔与蒙至交,及卒,惔深悼之。虽友于之爱,不能过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称:『蒙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二〕高僧传八释道慧传云:「慧以齐建元二年卒,春秋三十有一。临终呼取麈尾授友人智顺,顺恸曰:『如此之人,年不至四十,惜矣!』因以麈尾纳棺中而葬焉。」嘉锡案:智顺此言,正?王蒙耳。 支道林丧法虔之后,精神霣丧,风味转坠。支遁传曰:「法虔,道林同学也。俊朗有理义,遁甚重之。」常谓人曰:「昔匠石废斤于郢人,庄子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运斤斲之,垩尽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牙生辍弦于锺子,韩诗外传曰:「伯牙鼓琴,锺子期听之,方鼓琴,志在太山,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莫景之闲,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锺子期死,伯牙擗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之,以为在者无足为之鼓琴也。」推己外求,良不虚也!冥契既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余其亡矣!」却后一年,支遂殒。〔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卷四云:『乃着切晤章,临亡成之,落笔而卒。』」又云:「『外求』高僧传作『求人』。」高僧传四云:「遁有同学法虔,精理入神,先遁亡。遁叹曰云云,乃着切悟章。临亡成之,落笔而卒。」 郗嘉宾丧,左右白郗公「郎丧」,既闻,不悲,因语左右:「殡时可道。」公往临殡,一恸几绝。中兴书曰:「超年四十一,先愔卒。〔一〕超所交友,皆一时俊乂。及死之日,贵贱为诔者四十余人。」续晋阳秋曰:「超党戴桓氏,为其谋主,以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将亡,出一小书箱付门生,云:『本欲焚此,恐官年尊,必以伤愍为毙。〔二〕我亡后,若大损眠食,则呈此箱。』愔后果恸悼成疾,门生乃如超旨,则与桓温往反密计。愔见即大怒曰:『小子死恨晚!』后不复哭。」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超传不着卒年。通鉴系之太元二年十二月,当必有据。」又云:「宋本作『二』,晋书亦云『四十二』。」 〔二〕「毙」晋书作「弊」,是。 戴公见林法师墓,支遁传曰:「遁太和元年终于剡之石城山,因葬焉。」曰:「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冀神理绵绵,不与气运俱尽耳!」王珣法师墓下诗序曰:「余以宁康二年,命驾之剡石城山,即法师之丘也。高坟郁为荒楚,丘陇化为宿莽,遗迹未灭,而其人已远。感想平昔,触物凄怀。」其为时贤所惜如此。 王子敬与羊绥善。绥清淳简贵,为中书郎,少亡。绥已见。王深相痛悼,语东亭云:「是国家可惜人!」 王东亭与谢公交恶。中兴书曰:「珣兄弟皆婿谢氏,以猜嫌离婚。太傅既与珣绝婚,又离妻,〔一〕由是二族遂成仇衅。」王在东闻谢丧,〔二〕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所望于法护。」〔三〕法护,珣小字。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末婢,谢琰小字。琰字瑗度,安少子。开率有大度,为孙恩所害。赠侍中司空。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离下脱?字。」嘉锡案:「又离?妻」,事见晋书王珣传。 〔二〕嘉泰吴兴志四云:「三鹅冈,在长兴县西南六十五里,有晋谢安墓。冈中有断处,梁朝有童谣:『鸟山出天子』,故凿焉。」又十三云:「谢太傅庙,在县南三?冈,庙前即其墓。」按「三鹅」「三?」,必有一误。元和郡县志二十五云:「上元县谢安墓在县东南十里石子岗北。」景定建康志四十三云:「谢安墓在城南九里梅岭岗。」南唐书:「梅颐岗相接处,即谢安墓。」舆地纪胜十七云:「谢安墓在上元县东十里石子冈北。」陈始兴王叔陵传:「晋世王公贵人,多葬梅岭。及叔陵所生母彭氏卒,启求梅岭,乃发故太傅谢安旧墓,弃去安柩,以藏其母。」嘉锡案:安石墓本在建康,而嘉泰吴兴志乃云墓在长兴者,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九云:「谢安墓在长兴县西南六十里,地名三?冈。今尚有子孙守墓者。陈叔陵发冢以葬其母,裔孙夷吾适为长兴令,徙葬于此。」 〔三〕程炎震云:「子敬长元琳五岁,故得斥其小字。晋书珣传云『诣族弟献之』,误矣。」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献之以泰元十三年卒,年四十五。〔一〕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幽明录曰:「泰元中,有一师从远来,莫知所出。云:『人命应终,有生乐代者,则死者可生。若逼人求代,亦复不过少时。』人闻此,咸怪其虚诞。王子猷、子敬兄弟,特相和睦。子敬疾属纩,子猷谓之曰:『吾才不如弟,位亦通塞,请以余年代弟。』师曰:『夫生代死者,以己年限有余,得以足亡者耳。今贤弟命既应终,君侯算亦当尽,复何所代?』子猷先有背疾,子敬疾笃,恒禁来往。闻亡,便抚心悲惋,都不得一声,背即溃裂。推师之言,信而有实。」〔二〕 【校文】 「子敬子敬」景宋本及沈本无下「子敬」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九载张怀瓘书断曰:「子敬为中书令,太元十一年卒于官,年四十三。族弟?代居之,至十三年而卒,年三十八。」案所载?年,与晋书合,知所称子敬之年,亦当不误。此注或传写之讹耳。」 〔二〕嘉锡案:据世说:子敬亡时,子猷尚能奔丧,且有人琴俱亡之叹。其不哭也,盖强自抑止,以示其旷达,犹原壤之登木,庄生之鼓缶耳!非不能哭也。安得谓之都不得一声乎?当时虽复恸绝,然月余乃卒,若其背疾实时溃裂,恐不能活至月余矣。世说、幽明录均刘义庆所著,而其叙事不同如此,当由杂采诸书,不出一源故也。持矛刺盾,两相乖谬,其为虚诞,不攻自破。盖为天师道者,欲自神其术,造此妄说,以惑庸愚。以子敬兄弟名高,又家世奉道,故托之以取信耳。孝标取以作注,以为实有此事,不免为其所欺矣。 孝武山陵夕,王孝伯入临,〔一〕告其诸弟曰:「虽榱桷惟新,便自有黍离之哀!」中兴书曰:「烈宗丧,会稽王道子执政,宠幸王国宝,委以机任。王恭入赴山陵,故有此叹。」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安纪:『太元二十一年十月,葬孝武帝于隆平陵。王恭自京口入赴。』」 羊孚年三十一卒,〔一〕桓玄与羊欣书曰:「贤从情所信寄,暴疾而殒,孚已见。宋书曰:「欣字敬元,太山南城人。少怀静默,秉操无竞。美姿容,善笑言,长于草隶。」羊氏谱曰:「孚即欣从祖。」〔二〕祝予之叹,如何可言!」公羊传曰:「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亡,子曰:『噫!天祝予!』」何休曰:「祝者,断也。天将亡夫子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卷上言语篇注引羊氏谱,称孚卒年四十六。」 程炎震云:「言语篇『桓玄问羊孚』条注引羊氏谱,作『年四十六』。」 〔二〕李慈铭云:「案孚与欣为从祖兄弟,皆徐州刺史忱之曾孙。孚祖楷,父绥。欣祖权,父不疑。以年论之,孚当为欣之兄。此注从祖下脱一兄字,各本皆误。」 桓玄当篡位,语卞鞠云:卞范已见。「昔羊子道恒禁吾此意。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索氏谱曰:「元字天保,炖煌人。父绪,散骑常侍。元历征虏将军、历阳太守。」幽明录曰:「元在历阳,疾病,西界一年少女子姓某,自言为神所降,来与元相闻,许为治护。元性刚直,以为妖惑,收以付狱,戮之于市中。女临死曰:『却后十七日,当令索元知其罪。』如期,元果亡。」而??作此诋突,讵允天心?」 栖逸第十八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一〕。魏氏春秋曰:「阮籍常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尝游苏门山,有隐者莫知姓名,〔二〕有竹实数斛,杵臼而已。籍闻而从之,谈太古无为之道,论五帝三王之义,苏门先生修然曾不眄之。〔三〕籍乃嘐然长啸,韵响寥亮。苏门先生乃逌尔而笑。籍既降,先生喟然高啸,有如凤音。籍素知音,乃假苏门先生之论,以寄所怀。其歌曰:『日没不周西,月出丹渊中。阳精晦不见,阴光代为雄。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隆。富贵俛仰闲,贫贱何必终。』」〔 四〕竹林七贤论曰:「籍归,遂着大人先生论,〔五〕所言皆胸怀闲本趣,大意谓先生与己不异也。观其长啸相和,亦近乎目击道存矣。」 【校文】 注「三王之义」「王」,景宋本及沈本作「皇」。 【笺疏】 〔一〕嘉锡案:此出戴逵竹林七贤论,见类聚十九、御览三百九十二引,较世说稍略。 〔二〕文选集注四十二引公孙罗文选钞曰:「隐有三种:一者求于道术,绝弃喧嚣,以居山林。二者无被征召,废于业行,真隐人。三者求名誉,诈在山林,望大官职,召即出仕,非隐人也,徼名而已。」 〔三〕御览五百十引袁淑真隐传曰:「苏门先生尝行,见采薪于阜者。先生叹曰:『汝将以是终乎?哀哉!』薪者曰:『以是终者,我也;不以是终者,我也。且圣人无怀,何其为哀?圣人以道德为心,不以富贵为志。』因歌二章,莫知所终。」嘉锡案:袁淑所言,略本之阮籍大人先生传。然此特籍之寓言耳,未必真有是采薪者,乃能与先生相应答也。 〔四〕嘉锡案:此歌即大人先生传中采薪者所歌二章之一。 〔五〕阮嗣宗集大人先生传云:「大人先生,盖老人也,不知姓字。陈天地之始,言神农、黄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数,尝居苏门之山,故世咸谓之闲。养性延寿,与自然齐光。其视尧、舜之所事,若手中耳。先生?为中区之在天下,曾不若蝇蚊之着帷,故终不?为事,而极意乎异方奇域。游览观乐,非世所见,徘徊无所终极,遗其书于苏门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与之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康集序曰:「孙登者,不知何许人。无家,于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鼓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魏氏春秋曰:「登性无喜怒,或没诸水,出而观之,登复大笑。时时出入人间,所经家设衣食者,一无所辞,去皆舍去。」文士传曰:「嘉平中,汲县民共入山中,见一人,所居悬岩百仞,丛林郁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孙姓,登名,字公和』。康闻,乃从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荅。然神谋所存良妙,康每薾然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于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识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吕安事,在狱为诗自责云:『昔惭下惠,今愧孙登!』」王隐晋书曰:「孙登即阮籍所见者也。嵇康执弟子礼而师焉。魏、晋去就,易生嫌疑,贵贱并没,故登或默也。」〔一〕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水经洛水篇注曰:『臧荣绪晋书称:孙登尝经宜阳山,作炭人见之,与语,登不应。作炭者觉其精神非常,咸共传说。太祖闻之,使阮籍往观,与语,亦不应。籍因大啸。登笑曰:「复作向声。」又为啸。求与俱出,登不肯,籍因别去。登上峰,行且啸,如箫韶笙簧之音,声振山谷。籍怪而问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声。」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余按孙绰叙高士传言在苏门山。又别作登传。孙盛魏氏春秋亦言在苏门山,又不列姓名。阮嗣宗感着大人先生论,言『吾不知其人。既神游自得,不与物交』。阮氏尚不能动其英操,复不识何人而能得其姓名。案郦氏之论甚核。苏门长啸者与汲郡山中孙登,自是二人。王隐盖以时地相同,牵而合之。荣绪推问二语,即承隐书而附会。唐修晋书复沿臧说,不足信也。」嘉锡案:葛洪神仙传六孙登传叙事与嵇康集序及文士传略同,只多太傅杨骏遗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骏给棺埋之,而登复活二事。并无一字及于阮籍者。盖洪为西晋末人,去登时不远,故其书虽怪诞,犹能知登与苏门先生之为二人也。水经清水注云:「百门陂方五百步,在共县故城西,即共和之故国也。共伯既归帝政,逍遥于共山之上。山在国北,所谓共北山也,仙者孙登之所处。袁彦伯竹林七贤传:『嵇叔夜尝采药山泽,遇之于山,冬以被发自覆,夏则编草为裳,弹一弦琴,而五声和。』」御览五百二引王隐晋书曰:「魏末有孙登,字公和,汲郡人。无家属,时人于汲郡北山上土窟中得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覆面,对人无言。好读易,鼓琴。初,宜阳山中作炭者忽见有人不语,精神不似常人。帝使阮籍往视,与语,亦不应。籍因大啸,野人乃笑曰:『尔复作向声。』籍又为啸。籍将求出,野人不听而去。登山并啸,如箫韶笙簧之音,声震山谷。而还问,炭人曰:『故是向人耳。』寻知求(此句中有脱误),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嘉锡案:大人先生传及魏氏春秋并言苏门先生,不知姓名,而王隐以为即嵇康所师事之孙登,与嵇、阮本集皆不合,显出附会。刘孝标引以为注,失于考核矣。今试以王隐之言与水经注所引臧荣绪书互较,知荣绪所述,全出于隐,并「推问久之」二句,亦隐之原文。如此,荣绪直录之耳。李 客以为荣绪即承隐书而附会,非也。 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曰:「初,康采药于汲郡共北山中,见隐者孙登。康欲与之言,登默然不对。踰时将去,康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及遭吕安事,为诗自责曰:『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下,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赧良朋。』」又晋阳秋云:「康见孙登,登对之长啸,踰时不言。康辞还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惜哉!』」嘉锡案:魏、晋两春秋皆孙盛所撰,其叙康之见登,一则曰踰时将去;再则曰踰时不言。然则康、登相见,不过一炊许时耳,而张骘文士传谓康从游三年。久暂不同,显然乖异。盛与骘虽不知孰先孰后,然裴松之尝讥骘虚伪妄作,不可胜纪,则其书疑未可信。 山公将去选曹,欲举嵇康;康与书告绝。〔一〕康别传曰:「山巨源为吏部郎,迁散骑常侍,举康,康辞之,并与山绝。岂不识山之不以一官遇己情邪?亦欲标不屈之节,以杜举者之口耳!乃荅涛书,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大将军闻而恶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嵇康传注曰:『案涛行状,涛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盖当年即迁,故康书云:『女年十三,男年八岁。』而景元四年康被诛时,嵇绍十岁也。晋书康传亦云:『涛去选官,举康自代。』惟文选注引魏氏春秋云:『山涛为选曹郎,举康自代。』而裴松之因之,盖漏去涛之迁官一节耳。」程炎震云:「康书云『闻足下迁』,是涛已迁官之证。又云:『前年从河东还,显宗、阿都说足下议以吾自代。』则别是一事,不必定是代为吏部郎。」 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贞有远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临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礼之,故辟为府掾。廞得笺命,〔一〕笑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假人!」〔二〕文字志曰:「廞字宗子,江夏锺武人。祖康,〔三〕秦州刺史。父重,平阳太守。世有名望。廞好学,善草隶,与兄式齐名。躄疾不能行坐,常仰卧,弹琴、读诵不辍。河闲王辟太尉掾,以疾不赴。后避难,随兄南渡,司徒王导复辟之。廞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加人!』永和中卒。廞尝为二府辟,故号李公府也。式字景则,廞长兄也。思理儒隐,有平素之誉。渡江,累迁临海太守、侍中。年五十四而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六引笺命作板命,是也。」 〔二〕嘉锡案:廞本不肯婚宦,兼素有高名,耻复屈身掾史,故其言如此。汉书朱云传曰:「薛宣为丞相,云往见之,宣从容谓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东阁,可?观四方奇士。』云曰:『小生乃欲相吏耶?』」李廞之意,亦若此而已。 〔三〕程炎震云:「祖康当作祖秉,见德行篇。」 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减骠骑?」中兴书曰:「何准字幼道,庐江灊人。骠骑将军充第五弟也。雅好高尚,征聘一无所就。充位居宰相,权倾人主,而准散带衡门,不及世事。于时名德皆称之。年四十七卒。有女,为穆帝皇后。赠光禄大夫。子恢,〔一〕让不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恢,晋书准传作惔。」 阮光禄在东山,萧然无事,常内足于怀。阮裕别传曰:「裕居会稽剡山,志存肥遁。」有人以问王右军,右军曰:「此君近不惊宠辱,老子曰:「宠辱若惊,得之若惊,失之若惊。」虽古之沈冥,何以过此?」杨子曰:「蜀、庄沈冥。」李轨注曰:「沈冥,犹玄寂,泯然?迹之貌。」 孔车骑少有嘉遁意,年四十余,始应安东命。未仕宦时,常独□,歌吹自箴诲,自称孔郎,游散名山。孔愉别传曰:「永嘉大乱,愉入临海山中,不求闻达,中宗命为参军。」百姓谓有道术,为生立庙。今犹有孔郎庙。〔一〕 【校文】 「歌吹」景宋本无「吹」字。 「名山」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山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歌吹自箴诲』句有误。晋书孔愉传云:『东还会稽,入新安山中,改姓孙氏。以稼穑读书为务,信着乡里。后忽舍去,皆谓为神人,而为之立祠。』」 程炎震云:「晋书七十八愉传云:『永嘉中,元帝以安东将军镇扬土,命为参军。邦族寻求,莫知所在。建兴初,始出应召。』又晋书云:『入新安山中。』」 水经注四十渐江水注云:「湖水又径会稽山阴县。县南九里有侯山,山孤立长湖中,晋车骑将军孔敬康少时遯世,栖迹此山。」嘉泰会稽志九:「会稽县侯山在县西四里。旧经云:『南湖侯山,回在湖中,俗名九里山。盖昔时去县之数也。』孔愉少栖此山。」寰宇记一百四曰:「歙县孔灵村,在县南二十五里。按晋书云:『孔愉字敬康,会稽人。永嘉之乱,避地入新安山谷中,以稼穑读书为业,信着邻里。后忽舍去,皆以为神人,为之立庙。』按所居止在此,故谓之孔灵山。祀其上。」罗愿新安志三歙县古迹云:「孔灵村在县南三十里。孔愉东还会稽,入新安山中,事见晋书本传。而世说亦云:『自称孔郎,游散名山,百姓为生立庙。』是其事也。今此村祷赛犹及孔愉先生云。」自注曰:「愉别传云『愉入临海山中』,而晋书又以为会稽有新安山,然世说既称游散名山,明非一处。今此地以孔名,而寰宇志、祥符经皆言是愉隐处,不可没也。」嘉锡案:晋书言归会稽,后入新安山中耳。非谓会稽有新安山也。 南阳刘驎之,高率善史传,隐于阳岐。〔一〕于时符坚临江,荆州刺史桓冲将尽吁谟之益,征为长史,遣人船往迎,赠贶甚厚。驎之闻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饷,〔二〕缘道以乞穷乏,〔三〕比至上明亦尽。〔四〕一见冲,因陈无用,翛然而退。居阳岐积年,衣食有无常与村人共。值己匮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五〕为乡闾所安。邓粲晋纪曰:「驎之字子骥,南阳安众人。少尚质素,虚退寡欲。好游山泽闲,志存遁逸。桓冲尝至其家,驎之方条桑,谓冲:『使君既枉驾光临,宜先诣家君。』冲遂诣其父。父命驎之,然后乃还,拂短褐与冲言。父使驎之自持浊酒葅菜供宾,冲敕人代之。父辞曰:『若使官人,则非野人之意也。』冲为慨然,至昏乃退。因请为长史,固辞。居阳岐,去道斥近,人士往来,必投其家。驎之身自供给,赠致无所受。去家百里,有孤妪疾,将死,谓人曰:『唯有刘长史当埋我耳!』驎之身往候之疾终,为治棺殡。其仁爱皆如此。以寿卒。」〔六〕 【校文】 「符坚临江」北堂书钞六十八引作「苻永固临江上。」 「桓冲」北堂书钞引作「桓车骑」。 「翛然」北堂书钞引作「萧然」。嘉锡案:书钞所引与今本不同处,皆义得两通,未详孰是。 注「拂短褐」「短」,景宋本作「裋」。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阳岐,村名,去荆州二百里。见后任诞篇注。」程炎震云:「阳岐注见任诞篇『桓车骑在荆州』条。」 〔二〕李慈铭云:「案当作『悉受所饷』,『不』字衍。」 〔三〕李详云:「乞,与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七十四桓冲传『孱陵县界,地名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峡。于是移镇上明。』水经注三十四江水篇:『江水又东经上明城北。晋太元中苻坚之寇荆州也。刺史桓冲徙渡江南,使刘波筑之,徙州治此城。其地夷敞,北据大江』。通典一百八十三『江陵郡松滋县西有废上明城,即冲所筑』。通鉴一百四『桓冲自江陵移镇上明』,在太元二年。」 通鉴地理通释十三引郡县志云:「三明故城,亦谓之桓城,在江陵府松滋县西一里,居上明之地,而桓冲所筑,故兼二名。苻坚南侵,冲为荆州刺史。渡江南上明,筑城以御之。上明在县东三十步,明犹渠也。晋末朱龄石开三明,引江水以灌稻田,后堤坏,遂废。」嘉锡案:郡县志即元和郡县图志也。今本残阙,故无此条。舆地纪胜六十四亦引之,不如此详。宋书朱龄石传:「义熙八年,高祖西伐刘毅,龄石从至江陵。九年始自江陵伐蜀。」其开三明,当在此时。事在桓冲之后。然冲时既有上明,则当已有此三渠。其后淤废,龄石重开之耳。 〔五〕李慈铭云:「案『厚』字疑衍。」 〔六〕御览五百三引王隐晋书曰:「邓粲,长沙人也。少以高洁著名,与南阳刘驎之、南郡刘尚公同志友善,并不应州郡辟命。荆州刺史桓公卑辞厚礼,请粲为别驾。粲嘉其好贤,乃起应召。驎之、尚公谓粲曰:『卿道学深,众所推服,忽然改节,诚失所望。』」嘉锡案:据史通古今正史篇,王隐以咸康六年奏上其书,不应下及太元时为邓粲立传。御览所引,不知为何书之误。然由此可见粲所纪驎之事,乃亲所见闻,皆实录也。今晋书八十二粲传,与御览略同。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好游于山泽,志在存道,常采药至名山,深入忘返。见有一涧水,南有二石囷,一囷开,一囷闭,或说囷中皆仙方秘药,驎之欲更寻索,终不能知。桓冲请为长史,固辞,居于阳岐。人士往来,无不投止,驎之自供给,人人丰足。凡人致赠,一无所受。」嘉锡案:初学记五引臧荣绪晋书略同。惟名山作衡山,今晋书隐逸传从之。案此叙驎之所见,颇类桃花源,盖即一事而传闻异辞。陶渊明集五桃花源记,正太元中事,其末曰:「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据记,驎之盖即卒于太元闲。晋书谓驎之为光禄大夫耽之族。而渊明作其外祖父孟嘉传,言耽与嘉同在桓温府,渊明从父太常夔尝问嘉于耽,则渊明与耽世通家,宜得识驎之,故知其有欲往桃源事,惟不知与晋中兴书所记,孰得其真耳。嘉锡又案:搜神后记卷一兼载桃源及衡山二事,其书即托名陶潜。但易桃花源记中之南阳刘子骥为太守刘歆,作伪之迹显然。然亦梁以前书也。 南阳翟道渊〔一〕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二〕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晋阳秋曰:「翟汤字道渊,南阳人,汉方进之后也。笃行任素,义让廉洁,馈赠一无所受。值乱多寇,闻汤名德,皆不敢犯。」寻阳记曰:「初,庾亮临江州,闻翟汤之风,束带蹑屐而诣焉。亮礼甚恭。汤曰:『使君直敬其枯木朽株耳。』亮称其能言,表荐之。征国子博士,不赴。〔三〕主簿张玄曰:『此君卧龙,不可动也。』终于家。」 【笺疏】 〔一〕程炎震云:「道渊,晋书九十四汤传作道深,唐人避讳改也。南阳晋书作寻阳,帝纪两见。前云寻阳,后云南阳,当两存之。」 御览五百三引晋中兴书曰:「翟汤字长渊,寻阳人。耕而后食。凡有馈赠,一无所受。庾亮荐汤,以国子博士征,不起。」嘉锡案:汤为方进之后,则其先本南阳翟氏,过江后侨居寻阳。长渊之与道渊,不知孰是。 〔二〕程炎震云:「子南别见尤悔篇『庾公欲起周子南』条。」 〔三〕程炎震云:「晋书成纪:咸和八年四月,以束帛征。康纪:建元元年六月,又以束帛征。」 孟万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阳新县。万年游宦,有盛名当世,少孤未尝出,京邑人士思欲见之,乃遣信报少孤,云「兄病笃」。狼狈至都。时贤见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谓曰:「少孤如此,万年可死。」袁宏孟处士铭曰:「处士名陋,字少孤,武昌阳新人,吴司空孟宗后也。少而希古,布衣蔬食,栖迟蓬荜之下,绝人闲之事,亲族慕其孝。大将军命会稽王辟之,称疾不至,相府历年虚位,而澹然无闷,卒不降志,时人奇之。」〔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以寿终』。此铭仍称会稽王,则在简文未立时。」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孟陋字少孤,少而贞洁,清操绝伦,口不言世事。时或渔弋,虽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辅政,以为参军,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宜引在府,温叹曰:『会稽王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八九,岂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忝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今晋书隐逸传同。 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后不堪,遂出。〔一〕僧渊已见。 【校文】 「加已处之怡然」景宋本及沈本俱无「已」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云:『后卒于寺。』」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续晋阳秋曰:「逵不乐当世,以琴书自娱,隐会稽剡山,国子博士征,不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戴氏谱曰:「逯字安丘,谯国人。祖硕,父绥,有名位。逯以武勇显,有功,封广陵侯,仕至大司农。」 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逯』晋书作『?』,附见谢玄传。言是逵之弟,封广信侯。『家弟』作『家兄』。」 许玄度隐在永兴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诸侯之遗。或谓许曰:「尝闻箕山人,似不尔耳!」许曰:「筐篚苞苴,故当轻于天下之宝耳!」〔一〕郑玄礼记注云:「苞苴,裹肉也。或以苇,或以茅。」此言许由尚致尧帝之让,筐篚之遗,岂非轻邪? 【笺疏】 〔一〕嘉锡案:易系辞传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此言天下之宝,谓尧让许由以天子之位耳。 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一〕续晋阳秋曰:「宣少尚隐遁,家于豫章,以清洁自立。」 【笺疏】 〔一〕吴承仕曰:「据此,是晋时车制与周制略同。据考工记,皆从车后登降也。」 郗超每闻欲高尚隐退者,辄为办百万资,并为造立居宇。在剡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旧居,与所亲书曰:「近至剡,如官舍。」郗为傅约亦办百万资,傅隐事差互,故不果遗。约,琼小字。〔一〕 【笺疏】 〔一〕嘉锡案:刘注但称约为傅琼小字,而不言琼为何如人,似有脱文。本书识鉴篇言「郗超与傅瑗周旋」,南史傅亮传云:「亮,晋司隶校尉咸之玄孙也。父瑗,与郗超善。」琼疑亦咸之曾孙,瑗之兄弟行,故得与超相识。其隐事差互,事不可考。 许掾好游山水,而体便登陟。时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一〕 【笺疏】 〔一〕「许」,后山诗集注引作「卿」。 郗尚书与谢居士善。常称:「谢庆绪识见虽不绝人,可以累心处都尽。」尚书,郗恢也。别见。檀道鸾续晋阳秋曰:「谢敷字庆绪,会稽人,崇信释氏。初入太平山中十余年,以长斋供养为业,招引同事,化纳不倦。以母老还南山若邪中。内史郗愔表荐之,征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一名处士星。〔一〕古云:『以处士当之。』时戴逵居剡,既美才艺而交游贵盛,先敷著名,时人忧之。俄而敷死,会稽人士以嘲吴人云:『吴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初学记一御览七引此,『一名处士星』上有『少微』二字。」 贤媛第十九〔一〕 【笺疏】 〔一〕嘉锡案:本篇凡三十二条,其前十条皆两汉、三国事。有晋一代,唯陶母能教子,为有母仪,余多以才智着,于妇德鲜可称者。题为贤媛,殊觉不称其名。唐修晋书,列女传纔三十四人,而五人出于外族。其晋人行义足尚者,不过十余人耳。考之传记,晋之妇教,最为衰敝。夫君子之道,造端夫妇。故关雎以为风始,未有家不齐而国能治者。妇职不修,风俗陵夷,晋之为外族所侵扰,其端未必不由于此也。故具列当时有识之言,以为世戒。干宝晋纪总论曰:「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逸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刚柔,有杀戮妾媵,有黩乱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抱朴子外篇疾谬篇曰:「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己于行。多将侍从,暐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或宿于他门,或冒夜而返。游戏佛寺,观视畋渔。登高临水,去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生致因缘,无所不肯。诲淫之源,不急之甚。刑于寡妻,邦家乃正。愿诸君子,少可禁绝。妇无外事,所以防微矣。」 陈婴者,东阳人。〔一〕少修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二〕「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三〕史记曰:「婴故东阳令史,居县素信,为长者。东阳人欲立长,乃请婴。婴母见之。〔四〕乃以兵属项梁,梁以婴为上柱国。」 【校文】 注「婴母见之」「见」,景宋本及沈本作「谏」。 【笺疏】 〔一〕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东阳故城,在楚州盱眙县东七十里,秦东阳县城也,在淮水南。」 〔二〕史记集解引张晏曰:「陈婴母,潘旌人。墓在潘旌。」索隐曰:「潘旌是邑聚之名,后为县,属临淮。」 〔三〕史记项羽本纪曰:「东阳少年杀其令,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以兵属项梁。」列女传八陈婴母传略同。世说此条事同而辞异,未知其所本。 〔四〕嘉锡案:史记东阳人之请婴,乃请为东阳长耳,未尝请见婴母。婴母云云,自以告婴,非见东阳人而语之也。此注所引过求省略,遂失本意。 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一〕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见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汉书匈奴传曰:「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求朝,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明君赐之。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文颖曰:「昭君本蜀郡秭归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齐国王穰女也。年十七,仪形绝丽,以节闻国中。长者求之者,王皆不许,乃献汉元帝。帝造次不能别房帷,昭君恚怒之。会单于遣使,帝令宫人装出,使者请一女。帝乃谓宫中曰:『欲至单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视之,大惊悔。是时使者并见,不得止,乃赐单于。〔二〕单于大说,献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违。单于死,世违继立。凡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问世违曰:『汝为汉也?为胡也?』世违曰:『欲为胡耳。』昭君乃吞药自杀。」〔三〕石季伦曰:「昭以触文帝讳,故改为明。」 【校文】 注「单于求朝」「求」,景宋本及沈本作「来」。 注「昭君恚怒之」「之」,景宋本及沈本作「久」。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三百八十一作『志不苟求,工遂毁为甚丑』,当从御览,否则今本必去为字,方令人解。」嘉锡案:此以求字绝句。为者,作也。谓工人于作画时故意毁其容貌。无不可解者,不必从御览也。 〔二〕西京杂记二叙昭君事,与此略同。然其事实不可信。宋王观国学林四曰:「前汉元帝纪『竟宁元年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为阏氏』。匈奴传曰『王昭君号宁胡阏氏』。后汉南匈奴传曰『王昭君字嫱,南郡人。汉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小说西京杂记曰:『汉元帝尝令画工图宫人,欲呼者,披图以召。故宫人多行赂于画工。王昭君姿容甚丽,无所苟求,工遂毁其状。后匈奴求美女,帝以昭君充行。既召见,帝悦之,而名字已去,遂不复留。帝怒,杀画工毛延寿』。观国案:前汉元帝纪曰:『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诏赐单于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盖单于请婚,当时朝议许与单于和亲。则汉之君臣讲之素定矣。及单于来朝,而以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豫选定也。其礼仪恩数,皆已素定,非临事而为之也。而后汉匈奴传乃谓『以宫女五人赐之』,又谓『昭君自求行』,又谓『呼韩邪临朝辞,帝召五女以示之,而昭君丰容靓饰,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此皆误也。盖王嫱为阏氏者,行婚礼也。若以宫女五人赐之,则何人为阏氏耶?汉既许婚矣,必待单于临辞,然后以五女示之耶?后汉匈奴传所言王昭君一节,首尾皆乖谬之甚。杀画工毛延寿之事,尤不可信。按匈奴和亲,乃汉家大事。若以宫女妻之,而未尝简阅其人,凭图画以定大事,恐当时君臣,不如此之卤莽。汉赐单于阏氏,乃披画图择貌陋者赐之,又非和亲之意。盖小说多出于传闻,不可全信。」嘉锡案:观国所引西京杂记与今本字句多不合,而反与世说相同。但多杀毛延寿一事,未详其故。至其驳后汉书及杂记,则甚有理。汉书明言呼韩邪愿婿汉氏以自亲,则其意在求尚汉公主,非如杂记以世说所言,但求美女而已。汉以呼韩邪已为藩臣,与汉高和亲时强弱不侔,不欲以宗室女妻之,而赐之以后宫良家子。故昭君之为阏氏,汉所命也。岂泛赐以宫女数人,而使之自择者哉?且如后汉书之说,则昭君之下嫁匈奴,乃出于其所自请,初非因画工毁其容貌,元帝案图而遣之也。杂记之说,真颜师古所谓「其书浅俗,出于里巷,多有妄说」者矣。世说从而述之,孝标亦未加以辨正,皆惑也。 〔三〕嘉锡案:汉书匈奴传云:「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絫若鞮单于。复株絫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后汉书南匈奴传曰:「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此单于舆时事,舆亦呼韩邪庶子。)知牙师者,王昭君子也。昭君生二子。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据两汉书所言,则昭君子不名世违,且未立为单于,昭君亦未自杀。琴操之言,与正史不合。孝标不引两汉书而引琴操,岂欲曲成昭君之美耶? 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辞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一〕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二〕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汉书外戚传曰:「成帝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初生,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及壮,属河阳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帝微行过主,见而说之,召入宫,大得幸,立为后。班婕妤者,雁门人〔三〕。成帝初,选入宫,大得幸,为婕妤。帝游后庭,尝欲与同辇,婕妤辞之。赵飞燕谮许皇后及婕妤,婕妤对有辞致,〔四〕上怜之,赐黄金百斤。飞燕娇妒,〔五〕婕妤恐见危,中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六〕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葬园中。」 【笺疏】 〔一〕嘉锡案:汉书外戚传作「修正尚不蒙福」,正与邪对,所以辨祝诅之无益,此改为修善,非也。 〔二〕汉书作「不受不臣之诉」。嘉锡案: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倢?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故曰「不臣之诉」。改为「邪佞」,则其语泛而不切。 〔三〕陈汉章列女传斠注曰:「今本汉书外戚传无雁门人三字。」 〔四〕嘉锡案:「有辞致」三字,乃?括之词,非原文。 〔五〕汉书作「赵氏姊弟骄妒」。 〔六〕李慈铭云:「案中字当衍。今本汉书作『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无中字。」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太后问:「何时来邪?」云:「正伏魄时过。」因不复前而叹曰:「狗鼠不食汝余,〔一〕死故应尔!」至山陵,亦竟不临。魏书曰:「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以汉延熹三年生齐郡白亭,有黄气满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问卜者王越。越曰:〔二〕『此吉祥也。』年二十,太祖纳于谯。性约俭,不尚华丽,有母仪德行。」 【笺疏】 〔一〕左氏庄六年传曰:「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曰:『人将不食吾余。』」杜注曰:「言自害其甥,必为人所贱。」嘉锡案:卞后言此,斥丕之所为,禽兽不如也。 〔二〕程炎震云:「魏志后妃传注引两越字均作旦。」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列女传曰:〔一〕「赵姬者,桐乡令东郡虞韪妻,颍川赵氏女也。才敏多览。韪既没,文皇帝敬其文才,〔二〕诏入宫省。上欲自征公孙渊,姬上疏以谏。作列女传解,号赵母注。〔三〕赋数十万言。赤乌六年卒。」淮南子曰:「人有嫁其女而教之者,曰:『尔为善,善人疾之。』对曰:『然则当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为,而况不善乎?』」〔 四〕景献羊皇后曰:「此言虽鄙,可以命世人。」〔五〕 【校文】 「其况恶乎」沈本无「其」字。 注「姬上书以谏」沈本无「以」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隋书经籍志,自刘向撰列女传后,有高氏列女传八卷,项原列女后传十卷,皇甫谧列女传六卷,綦母邃列女传七卷。此所引当是项原列女传。」 〔二〕李慈铭云:「案文皇帝当作大皇帝,谓孙权也。」 〔三〕李慈铭云:「孙氏志祖曰:『后汉书皇后纪论、文选李善注言列女传有虞贞节注,盖即赵母注也。』」 〔四〕淮南说山训曰:「人有嫁其子而教之曰:『尔行矣,慎无为善!』曰:『不为善,将为不善邪?』应之曰:『善且由弗为,况不善乎?』」孝标所引与今本不同。 〔五〕嘉锡案:敦煌本古类书残本第二种贞烈部首引献皇后语二条,羊皇后语一条。罗振玉跋谓即晋景献羊后是也。其第四条曰:「昔人有女将嫁,其父诫之曰:『慎勿立善名。』女曰:『当作恶,可乎?』父曰:『善名尚不可立,而况于恶乎?』后闻之曰:『善哉!训言「鸟恶网罗,人恶胜己」,岂虚也哉?』」意与此同而文异。其语较赵母及淮南子尤为明晰。盖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为善也。其所谓后闻之者,亦即羊皇后,与孝标所引,当是同出一篇,而去取各异,故不同耳。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魏略曰:「允字士宗,高阳人。少与清河崔赞,俱发名于冀州。仕至领军将军。」陈留志名曰:「阮共字伯彦,尉氏人。清真守道,动以礼让。仕魏,至卫尉卿。少子侃,字德如,有俊才,而饬以名理。风仪雅润,与嵇康为友。仕至河内太守。」奇丑。〔一〕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魏略曰:「范字允明,沛郡人。仕至大司农,为宣王所诛。」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二〕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三〕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周礼:「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郑注曰:「德谓贞顺,言谓辞令,容谓婉娩,功谓丝枲。」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四〕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五〕允有惭色,遂相敬重。〔六〕 【笺疏】 〔一〕「奇丑」下残类书多「有德艺」三字。 〔二〕「故当有意」下,残类书有「门承儒冑,必有德艺」二句。 〔三〕「便捉裾停之」,残类书作「捉衫裙停之」。 〔四〕黄生义府下曰:「汉以还呼子妇为新妇。后汉何进传:『张让向子妇叩头云:「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世说王浑妻锺氏云云,此自称新妇。凉张骏时童谣云:『刘新妇簸,石新妇炊。』北齐时童谣云:『寄书与妇母,好看新妇子。』盖必当时谓妇初来者为新妇,习之既久,遂不复改耳。」嘉锡案:后汉书列女传周郁妻阿传曰:「郁父伟谓阿曰:『新妇贤者女,当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妇过也。』」此呼其子妇也。本书文学篇王夫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又本篇本条许允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此自称也。其它类此者尚多,姑举其显著者耳。 〔五〕「何谓皆备」,残类书此下作「放衫,允不敢去,甚有愧惭,乃谢过」。 〔六〕嘉锡案:此事见初学记十九引郭子及魏志夏侯玄传注引魏氏春秋。残类书贞烈部于引羊皇后语四条之次引列女传鲁女师一事,即母仪传中之鲁母师。复次引锺、郝两夫人、李势女、诸葛诞女各一事,许允妇阮三事,周宣王姜后一事,五言诗一首,列女传鲁漆室女一事。其锺、郝夫人以下至姜后凡七事,均不出书名。而六事见于世说,惟锺、郝夫人及诸葛诞女两事与世说合。其余文字皆有异同。罗振玉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余考之,殊不然。试以唐写本及诸类书所引用者,与今本校,其于孝标之注固多所刊落,而正文则但有讹夺,绝无删改。何以此数条为例独殊?不惟有溢出之句,乃至文词事迹亦颇不同,其非采自世说亦明矣。考周宣姜后事出刘向贤明传,余初以锺夫人等六事既杂厕于鲁母师及姜后之闲,颇疑其亦是六朝人列女续传之文,继思此等兔园策子,恐不可以体例求之。其为果出何书,盖无可考。要之文辞尔雅,其必采自古书,则可断言也。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诫允曰:〔一〕「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二〕「『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魏氏春秋曰:「初,允为吏部,选迁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将加其罪。允妻阮氏跣出,谓曰:『明主可以理夺,不可以情求。』允颔之而入。帝怒诘之,允对曰:『某郡太守虽限满,文书先至,年限在后,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视之,乃释然。遣出,望其衣败,曰:『清吏也。』」〔三〕 【笺疏】 〔一〕「其妇出诫允」,残类书作「有人告明帝,明帝收之。其妇出合,隔纱帐诫允」。 〔二〕「允对曰」下残类书作「臣比奉诏,各令『举尔所知』」。 〔三〕嘉锡案:此事见类聚四十八引郭子,与魏氏春秋不同,世说则采自郭子也。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蚤知尔耳!」魏志曰:「初,领军与夏侯玄、李丰亲善,有诈作尺一诏书,以玄为大将军,允为太尉,共录尚书事。无何,有人天未明乘马以诏版付允,门吏曰:『有诏。』因便驱走。允投书烧之,不以关呈景王。」魏略曰:「明年,李丰被收,允欲往见大将军。已出门,允回遑不定,中道还取葱。大将军闻而怪之曰:『我自收李丰,士大夫何为??乎?』会镇北将军刘静卒,以允代静。大将军与允书曰:『镇北虽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华鼓,建朱节,历本州岛,此所谓着绣昼行也。』会有司奏允前擅以厨钱谷,乞诸俳及其官属。减死徙边,道死。」魏氏春秋曰:「允之为镇北,喜谓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祸见于此,何免之有?』」〔一〕晋诸公赞曰:「允有正情,与文帝不平,遂幽杀之。」妇人集载阮氏与允书,陈允祸患所起,辞甚酸怆,文多不录。〔二〕门人欲藏其儿,妇曰:「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三〕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四〕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世语曰:「允二子:奇,字子太。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晋诸公赞曰:「奇,泰始中为太常丞,世祖尝祠庙,奇应行事,朝廷以奇受害之门,不令接近,出为长史。世祖下诏,述允宿望,又称奇才,擢为尚书祠部郎。猛礼学儒博,加有才识,为幽州刺史。」〔五〕 【校文】 注「取葱」,「葱」,景宋本作「?」。 注「允有正情」,沈本作「主」。 【笺疏】 〔一〕魏志夏侯玄传曰:「后丰等事觉,徙允为镇北将军,假节督河北军事。未发,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乐浪。道死。」注引魏略,与此同。「减死徙边」下,作「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随,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嘉锡案:师欲杀允而先迁其官,且与书通殷勤者,盖师虽因允与夏侯玄、李丰亲善而疑之,然无实状可指。所谓诈作尺一诏书走马付允,事殊恍惚,有无不可知。即令有之,而其人不知谁何,无从质证。故师虽疑允,亦无可发怒,乃令出镇河北,慰谕使去,欲以军法诛之耳。阮氏明智,知其将然。故曰:「祸见于此也。」师既念念欲杀允,于其未行,适有放散官物事,因摭以为罪,便收付狱,不复待其至河北矣。 〔二〕嘉锡案:魏志魏略均言允徙边道死,而此云文帝幽杀之。允实死于司马师为大将军时。文帝当是景帝之误。道死之与幽杀,亦自不同。考魏志毌丘俭传注引俭及文钦等表曰:「近者领军许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下闻之,莫不哀伤。」则允实为师所杀,非仅死于道路而已。或疑俭等之表,出于仇口,欲着师之罪,未必不故甚其辞。然世说此条本之孙盛魏氏春秋,亦云「允为景王所诛」。裴松之齐王纪注据夏侯玄传及魏略以考允之事,而云:「允收付廷尉,徙乐狼,追杀之。」不用道死之说。夫岂无所见而云然?盖师以允与李丰交结,事出暧昧,所坐放散官物,又罪不至死,故使人暗害之,托云道卒。鱼豢、陈寿,多为时讳,亦不敢着其实。傅畅书着于胡中(见魏志傅嘏传注)。无所避忌。孙盛书则作于东晋,为时已远,故皆得存其直笔耳。当司马懿勒兵闭城门,奏废曹爽时,使允及陈泰解语爽,允与泰因说爽,使早自归罪(见爽传及注)。则允本党于司马氏,而卒死于师手,允之所不及料也。惜乎不见阮氏与允书,莫能知其祸患所由起矣。 〔三〕嘉锡案:此事亦见魏志注引魏氏春秋。疑郭子中或亦有之。残类书载此事,首数语与世说同。神色不变下作「叹曰:『故知耳尔。』(当作尔耳)织仍不止。门生欲抱其儿藏之,妇曰:『无预君事。』后提子徙居墓侧,积年露宿,晨夕哭临。景帝闻之,使大将军锺会看之,(大将军下有脱字,会后在司马昭大将军府管记室事,疑此处所脱亦是记室二字。)并视□□,若子神彩及父,当收养之,所司供给。帝惭其妇,悔之不已。」以上许允妇三事,残类书所引,均与世说不尽同。而此一事,尤为文情俱异。世说言「才流及父当收」者,虑其长大后不可制,或为晋室之害,故欲收杀之,以除后患耳。而类书所引,则是师闻阮氏之哀毁,内愧于心,乃使锺会视其子,若人材似父,有可造就,当令官为收养,以示恩意。两者情事,大相径庭。知其所出,决非一书。罗氏跋谓其即采自世说,真大误也。两书所言虽未知孰是?然允本司马氏之党,师特以疑而杀之,其罪状原不甚明。否则当已与李丰、夏侯玄等诸所连及者,同夷三族矣。观允出镇时,师所与书,其平日交情可知。允既死,师愧对其妇,感念旧勋,因思收养其孤,容或有之,不可谓事所必无。懿父子兄弟杀人之父,亦已多矣!除深仇如:曹爽、王凌、李丰等皆族灭外,其余亦未尝因虑其子之报雠,而尽诛其童稚。后来昭杀嵇康,寻亦中悔,未尝并诛嵇绍也。类书之言,故当存之,以资参考矣。 〔四〕嘉锡案:会盖假吊问之名以来,故必涕泣。会止儿亦止,以示不知其父得祸之酷。又令儿少问及朝廷之事者,阳为愚不晓事,不知会之侦己,无所疑惧也。 〔五〕政事篇「成帝在石头」条引许氏谱曰「猛吏部郎」,与此不同。隋志云:「梁有太子中庶子许孟集三卷,录一卷,亡。」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六云:「许孟当作许猛。」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魏氏春秋曰:「王广字公渊,王凌子也。有风量才学,名重当世。与傅嘏等论才性同异,行于世。」魏志曰:「广有志尚学行,凌诛,并死。」臣谓王广名士,岂以妻父为戏,此言非也。 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一〕,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母都无戚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二〕世语曰:「经字彦伟,〔三〕清河人。高贵乡公之难,王沈、王业驰告文王,经以正直不出。因沈、业申意,后诛经及其母。」晋诸公赞曰:「沈、业将出,呼经,不从,曰:『吾子行矣!』」汉晋春秋曰:「初,曹髦将自讨司马昭,经谏曰:『昔鲁昭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寸刃无有,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髦不听。后杀经,并及其母。将死,垂泣谢母。母颜色不变,笑而谓曰:『人谁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干宝晋纪曰:「经正直,不忠于我,故诛之。」按傅畅、干宝所记,则是经实忠贞于魏,而世语既谓其正直,〔四〕复云因沈、业申意,何其相反乎?故二家之言深得之。 【校文】 注「笑而谓曰」「笑」,景宋本及沈本作「哭」。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陈寿魏志不为王经立传,而附见于夏侯尚传末。朱昭芑史纠讥之。志祖案:寿为司马氏之臣,不能无所回避。其曲笔犹可谅也。宋临川王义庆作世说时,晋室久移,乃于贤媛篇载经母事而曰:『经助魏,不忠于晋。』此何言欤?夫司马氏亦魏臣也。经以身殉国,岂得谓之助魏不忠于晋乎?临川此言,三纲坏矣。」嘉锡案:世说杂采群书,此条出自裴启语林,见御览四百四十。「助魏不忠于晋」,亦用语林本文。裴启晋人,其立言自不得不如此。然云助魏,正是许其以身殉国。云不忠于晋,则其忠于魏可知。微文见意,何损于经?且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其称经亦至矣。孙氏此言,似正而实未达文义,殆不足取。 〔二〕魏志夏侯玄传注引晋武帝太始元年诏曰:「故尚书王经,虽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门户湮没,意常愍之。其赐经孙郎中。」 〔三〕文选四十七三国名臣序赞曰:「王经字承宗,李注云:「裴松之曰:『经字彦纬』,今云承宗,盖有二字也。」嘉锡案:今本魏志夏侯尚传注引世语作「字彦伟」,与此同。而文选集注九十四引陆善经李善注皆作「字彦纬」,当从之。 〔四〕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纪注引重经字是也。」又云:「此正直,谓以尚书在直,非忠贞之谓也。因沈、业申意,固是诬善之辞,然孝标误认正直二字与干宝同解,肆其弹射,亦为失矣。」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一〕晋阳秋曰:「涛雅素恢达,度量弘远,心存事外,而与时俛仰。尝与阮籍、嵇康诸人箸忘言之契。至于群子,屯蹇于世,涛独保浩然之度。」〔二〕王隐晋书曰:「韩氏有才识,涛未仕时,戏之曰:『忍寒,我当作三公,不知卿堪为夫人不耳?』」〔三〕 【校文】 「君才致」景宋本及沈本俱无「才」字。 注「雅素」景宋本作「雅量」。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文全出于竹林七贤论,见全晋文一百三十七引御览四九,又四百四十四。」 〔二〕嘉锡案:嵇、阮虽以放诞鸣高,然皆狭中不能容物。如康之箕踞不礼锺会(见简傲篇),与山涛绝交书自言「不喜俗人,刚?疾恶,轻肆直言,遇事辄发」。又幽愤诗曰「惟此褊心,显明臧否」。皆足见其刚直任性,不合时宜。籍虽至慎,口无臧否(见德行篇)。然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辄以白眼对之(见简傲篇注)。则亦孤僻,好与俗忤。特因畏祸,能衔默不言耳。康卒掇杀身之祸。籍亦仅为司马昭之狎客,苟全性命而已。涛一见司马师,便以吕望比之,尤见赏于昭,委以腹心之任,摇尾于奸雄之前,为之功狗。是固能以柔媚处世者,宜其自以为度量胜嵇、阮,必当作三公也。呜呼!观于竹林诸人之事,则人之生当乱世而欲身名俱泰,岂不难哉!然士苟能不以富贵为心,则固有辟人辟世,处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虽不为山涛,岂无自全之道也欤?嘉锡又案:晋书涛本传云:「与锺会、裴秀并申款昵。以二人居势争权,涛平心处中,各得其所,而俱无恨焉。锺会作乱于蜀,文帝将西征,时魏氏诸王公并在邺。帝谓涛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以本官行军司马,给亲兵五百人镇邺。」夫锺会之为人,嵇康所不齿,而涛与之款昵,又处会与裴秀交哄之际,能并得其欢心,岂非以会为司马氏之子房,而秀亦参谋略,皆昭之宠臣,故曲意交结,相与比周,以希诡遇之获欤?至为昭居留守之任,以监视魏之王公,俨然以锺繇、华歆自命。身为人作伍伯,视宗室如囚徒,非权奸之私昵,谁肯任此?与时俯仰是矣。然实身入局中,未尝心存事外也。通鉴八十四:「帝决意伐吴,贾充、荀勖、冯紞固争之。帝大怒,充免冠谢罪。仆射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筭乎?』」胡注曰:「山涛身为大臣,不昌言于朝,而退以告人,盖求合于贾充者也。」胡氏此言,深得涛之用心。盖涛善揣摩时势,故司马氏权重,则攘臂以与其逆谋;贾充宠盛,则缄口以避其朋党。进不廷争,以免帝怒;退有后言,以结充欢。首鼠两端,所如辄合。此真所谓心存事外,与时俯仰也。传言「涛再居选职,每一官缺,辄拟数人,视帝意所欲为先」。其迎合之术,可谓工矣。操是术以往,其取三公,直如俯拾地芥,岂但以度量胜嵇、阮而已乎? 〔三〕嘉锡案:嵇、阮诸人,虽屯蹇于世,然如涛浩然之度,则固叔夜之所深羞,而嗣宗之所不屑也。 王浑妻锺氏生女令淑,虞预晋书曰:「浑字玄冲,太原晋阳人,魏司徒昶子。仕至司徒。」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王氏谱曰:「锺夫人名琰之,太傅繇之孙。」〔一〕曰:「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武子乃令兵儿与群小杂处,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谓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字琰,繇曾孙。父徽,黄门郎。』下条亦云曾孙。」 贾充前妇,是李丰女。丰被诛,离婚徙边。妇人集曰:「充妻李氏,名婉字淑文。〔一〕丰诛,徙乐浪。」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取郭配女。贾氏谱曰:「郭氏名玉璜,即广宣君也。」〔二〕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晋诸公赞曰:「世祖践阼,李氏赦还,而齐献王妃欲令充遣郭氏,更纳其母。充不许,为李氏筑宅,而不往来。充母柳氏将亡,充问所欲言者。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妇尚不肯,安问他事!』」郭氏语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充别传曰:「李氏有淑性令才也。」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语充,充曰:「语卿道何物?」〔三〕按晋诸公赞曰:「世祖以李丰得罪晋室,又郭氏是太子妃母,无离绝之理,乃下诏?断,不得往还。」而王隐晋书亦云:「充既与李绝婚,更取城阳太守郭配女,名槐。李禁锢解,诏充置左右夫人。充母柳亦?充迎李。槐怒,攘臂责充曰:『刊定律令,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与我并?』充乃架屋永年里中以安李。槐晚乃知。充出,辄使人寻充。〔四〕诏许充置左右夫人。充答诏以谦让不敢当盛礼。」晋赞既云世祖下诏不遣李还,而王隐晋书及充别传并言诏听置立左右夫人。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三家之说并不同,未详孰是。然李氏不还,别有余故,而世说云「自不肯还」,谬矣。且郭槐强狠,岂能就李而为之拜乎?皆为虚也。〔五〕 【校文】 注「强狠」「狠」,景宋本作「很」。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隋书经籍志:梁有晋太傅贾充妻李扶集一卷。是充妻之名扶也。」嘉锡案:李氏名字,刘注引妇人集甚明。婉之与扶,无因致误。隋志有司徒王浑妻锺夫人集一卷,此之李扶,疑亦李夫人之误。下条注「世称李夫人训」,可以为证。 〔二〕李慈铭云:「案郭氏先封广城君,病笃改封宜城君。无广宣之号。」 〔三〕吴承仕曰:「『语卿道何物』以今语译之,当云:『我曾告诉你说的是什么?』何物即什么,么即物之声转。」 〔四〕嘉锡案:注称充别传云云,而上文所引别传,但有「李氏有淑性令才也」八字,并无此处所述之语。其引王隐晋书,乃两言「诏充置左右夫人」,文义重复,知「使人寻充」之下,盖脱去「充别传曰」四字。然仍无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之事。疑其犹有脱文,或以所叙与王隐书同,故?括其词,不复详引耳。 〔五〕嘉锡案:以注之所引合观之,三家之言皆是也。晋诸公赞言世祖践□,李氏赦还,当是以泰始元年十二月遇赦。文馆词林六百六十八:西晋武帝即位,改元大赦,诏所谓「自谋反大逆不道已下,在今年十二月七日昧爽以前,皆赦除之」是也。其时充年四十八矣。齐王攸年已十九,李氏女必已为齐王妃。武帝素敬惮攸(见攸传),故李自乐浪还后,帝以其王妃之母,不便令充离异。充又宠后妻而轻故剑,不肯听其母之言,遣郭纳李。帝亦不欲重违其意,乃调停其间,听令两妻并立。此王隐书及充别传所以言「诏充置左右夫人」也。充既奉诏,其母亦?充迎李,而郭槐攘臂与之争。充畏其悍,乃托言「谦让不敢当盛礼」,为李氏别架屋而不与之同居,犹不敢令郭知之。诸公赞言其不相往来,然王隐书言「槐晚乃知之。充出,辄使人寻充」,则其初之不免密相往来可知也。其后乃奉?禁断,不得往还。以为郭氏是太子妃之母,无离绝之理。晋书亦言「郭槐女为太子妃,帝乃下诏,断如李比,皆不得还」。按之通鉴七十九及后妃传:充之谋结婚太子,在泰始七年。而册拜太子妃,则在八年二月,去李氏之还,已六年矣。此必郭氏疑充犹未与李氏绝,乃交通宫掖,求帝下诏,假王言以临之。所谓李丰得罪晋室者,托词焉耳。否则此诏何以不下于李氏初还之时,而顾待至六年以后乎?王隐书及冲别传所言「诏置左右夫人」,与晋诸公赞言「世祖下诏,?断往还」,本非一时之事。傅畅与王隐等各记其所闻,虽不相通,而未尝抵牾。孝标未能细心推勘,乃疑三家之说不同耳。即李氏之不还,虽缘郭槐妒嫉,及有?禁断,然二女同居,其志必不相得。当「诏置左右夫人时」,郭固不愿与李并,李亦未必愿与郭为伍。孝标必以世说云「李自不肯还」为谬,亦非也。今晋书充传兼采三家及世说,得之矣。由斯以谈,武帝感充能为晋为成济之事,及己之得立为太子,充与有力,其待充乃如慈母之爱娇子,务顺适其意,惟恐不至。既为创匹嫡之制,又宠树其后妻,断其结发之恩,颠倒错谬,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晋书何曾传言曾尝告其子遵等曰:「国家创业垂统,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道也。」今观帝之于贾充,不惜以王言纶綍,屡与人床第之事,岂但非经国远图而已乎?开国之规模如此,有以知晋祚之不长矣。 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贾后废,李氏乃祔,葬遂定。晋诸公赞曰:「李氏有才德,世称『李夫人训』者。生女合,〔一〕亦才明,即齐王妃。」妇人集曰:「李氏至乐浪,遗二女典式八篇。」〔二〕王隐晋书曰:「贾后字南风,为赵王所诛。」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充传云:『李氏生二女:裒、裕。裒一名荃,裕一名浚。』此合字,盖即荃字之误。」 〔二〕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四曰:「初学记卷四:『华胜起于晋代,见贾充妻李夫人典戒。云像瑞图金胜之形,又取像西王母戴胜也。』玉烛宝典卷一引贾充李夫人典诫云:「每见时人月旦,问信(文氏误作讯)到户,至花胜交相遗与,为之烦心劳倦。」嘉锡案:两书作「戒」或「诫」,而此作「式」,未知孰是?疑当作「诫」。世说所言女训,盖即此书,文氏分着于录,非也。 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一〕郝氏谱曰:「普字道匡,太原襄城人。仕至洛阳太守。」〔二〕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魏氏志曰:「王昶字文舒,仕至司空。」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或问汝南何以知之?曰:「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以此知之。」汝南别传曰:「襄城郝仲将,〔三〕门至孤陋,非其所偶也。君尝见其女,便求聘焉。果高朗英迈,母仪冠族。其通识余裕,皆此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昶卒时,湛才十一岁,岂能自觅妇耶?」 〔二〕程炎震云:「襄城不属太原,洛阳亦无太守,皆有误字。御览四百九十引此事,云出郭子,注云:『郝氏,襄城人。父匡,字仲时,一名普,洛阳太守。』」 〔三〕嘉锡案:郝氏谱云「普字道匡」,而此称郝仲将,郭子注又云「匡字仲时」。「时」、「将」二字,必有一误,以其名匡推之,疑作「时」为是。 王司徒妇,锺氏女,太傅曾孙,王氏谱曰:「夫人,黄门侍郎锺琰女。」〔一〕亦有俊才女德。妇人集曰:「夫人有文才,其诗赋颂诔行于世。」〔二〕锺、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锺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锺。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锺夫人之礼。〔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列女传:琰父徽,黄门侍郎。三国志:繇孙名见者,曰豫,封列侯;曰骏,嗣为定陵侯;(毓七子,而毓弟会。传又有兄子峻,盖即一人。)曰邕;曰毅;曰辿。邕、毅皆随锺会死于蜀。徽又一人也。琰是锺夫人名,此注误。」程炎震云:「琰当作徽,说见前。」 〔二〕文廷式晋书艺文志丁部曰:「初学记卷三引锺夫人诗曰:『冽冽季冬,素雪其霏。』类聚九十二有锺夫人莺赋。」 〔三〕姚振宗隋志考证二十四云:「王汝南者,名湛,字处仲,仕至汝南太守。东海者,湛子承,字安期,东海内史。王司徒名浑,袭父爵,京陵侯湛之兄也。」嘉锡案:姚氏意谓京陵家内,即指浑家也。然上文言「则郝夫人之法」,系举其子承之家庭。此言「范锺夫人之礼」,何以独举其夫?且浑之官以司徒为重,不应忽称其世爵。余谓此亦指其子孙袭封者言之也。考晋书浑传:浑子济嗣,先浑卒。子卓,字文宣,嗣浑爵,拜给事中。卓名不显,故世说但称为京陵侯之家耳。 李平阳,秦州子,李重已见。永嘉流人名曰:「康字玄冑,〔一〕江夏人,魏秦州刺史。」中夏名士。于时以比王夷甫。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晋诸公赞曰:「孙秀字俊忠,琅邪人。初,赵王伦封琅邪,秀给为近职小吏。伦数使秀作书疏,文才称伦意。伦封赵,秀徙户为赵人,用为侍郎,信任之。」晋阳秋曰:「伦篡位,秀为中书令,事皆决于秀。为齐王所诛。」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了其意,出则自裁。〔二〕按诸书皆云:「重知赵王伦作乱,有疾不治,遂以致卒。」〔 三〕而此书乃言自裁,甚乖谬。且伦、秀凶虐,动加诛夷,欲立威权,自当显戮,何为逼令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康当作秉,已见前。」 〔二〕程炎震云:「李重之死,本传云『永康初』,永康止一年,故通鉴系之元年。」 〔三〕李慈铭云:「案前品藻篇亦有『仰药自裁』之言。则重之死,当时固有异论。」嘉锡案:品藻篇载李弘度答谢公曰:「赵王篡逆,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孝标于彼注但引晋诸公赞,言「重有疾不治,至于笃甚,卒。」而不言仰药之是非,顾于此发之,何也?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八王故事曰:「浚字开林,汝南安城人。少有才名。太康初,平吴,自御史中丞出为扬州刺史。元康初,加安东将军。」遂生伯仁兄弟。〔一〕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按周氏谱:「浚取同郡李伯宗女。」此云为妾,妄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伯仁死于永昌九年壬午,年五十四。则生于泰始五年己丑。开林若于元康初为安东始纳络秀,伯仁已二十余岁。此之诬妄,不辨可明。孝标更以谱证之,尤为坚据。晋书乃犹取入列女,误矣。」 〔二〕李慈铭云:「郝氏懿行云:『方幅,当时方言,犹今语云公然也。』世语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宋书武三王义季传云:『本无驰驱中原,方幅争锋理。』吴喜传云:『不欲方幅露其罪恶。』与此皆同。」嘉锡案:此郝氏晋宋书故之说也。其实出于意测,殊非确诂。如世说此条,若解作「由此李氏在世,得公然齿遇」,已不成语。又如周礼宰夫注:「若今时举孝廉方正。」贾疏云:「方正者,人虽无别行,而有方幅正直者也。」真诰稽神枢第一叙大茅山事云:「至齐初,乃敕句容人王文清仍立此馆,号为崇玄。开置堂宇厢廊,殊为方副。」皆不得解为公然也。盖截木为方,裁帛为幅,皆整齐有度。故六朝人谓凡事之出于光明显著者为方幅。此言「方幅齿遇」,犹言正当礼遇之也。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逵未详。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湛氏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一作?。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剉诸荐以为马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一〕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逵曰:「路已远,君宜还。」侃犹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阳,当相为美谈。」侃乃返。逵及洛,遂称之于羊?、顾荣诸人,大获美誉。晋阳秋曰:「侃父丹,娶新淦湛氏女,〔二〕生侃。湛虔恭有智算,以陶氏贫贱,纺绩以资给侃,使交结胜己。侃少为寻阳吏,鄱阳孝廉范逵尝过侃宿,时大雪,侃家无草,湛彻所卧荐剉给。阴截发,卖以供调。〔三〕逵闻之叹息。逵去,侃追送之。逵曰:『岂欲仕乎?』侃曰:『有仕郡意。』逵曰:『当相谈致。』过庐江,向太守张夔称之。召补吏,举孝廉,除郎中。时豫章顾荣或责羊?曰:『君奈何与小人同舆?』〔四〕?曰:『此寒俊也。』」王隐晋书曰:「侃母既截发供客,闻者叹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进之于张夔。羊?亦简之。后?为十郡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始得上品也。」 【校文】 注「侃父丹」下,沈本有「吴扬武将军」五字。 【笺疏】 〔一〕宋诗纪事五引诗律武库云:「晋陶侃少时,家贫,有友人见访,无以致诚。其邻人颇贤,谓侃曰:『子门有长者车,何不延之,以论当世事?』侃曰:『贫不能备酒醴。』邻人密于墙头度以浊酒只鸡,遂成终日之乐。本朝王冀公钦若过其庙题诗云:『九重天阙梦掉臂,黄鸡白酒邻舍恩。』用此事也。」嘉锡案:此不知出何书,疑即因陶母事而傅会。姑识于此,容俟再考。 〔二〕李详云:「详案:晋书列女传湛氏传『侃父丹娉为妾』,与晋阳秋异。然云娉,似非妾称。」 〔三〕舆地纪胜二十三云:「饶州延宾坊在萧家巷,世传为陶侃所居。陶侃传:孝廉范逵尝过侃,仓卒无以待。其母乃截发得双?,以易酒炙。乐饮极欢。故后世以延宾坊名之。又云:陶侃字士行,鄱阳人,后徙居于浔阳。今城中有延宾坊,即其故居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士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此注有脱文。」嘉锡案:晋书侃传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荣甚奇之。吏部郎温雅谓?曰:『奈何与小人共载。』?曰:『此人非凡器也。』」御览二百六十五引晋书曰:「杨?、陶侃共载诣顾荣。州大中正温雅责?与小人共载,?曰:『江州名少风俗,卿已不能养成寒俊,且可不毁之。』杨?代雅为大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其事与今晋书同而文异。职官分纪四十引作王隐晋书,是也。此注所引晋阳秋,初不言羊?事,而忽云或责?与小人同载,语意突兀。且「豫章顾荣」四字,亦无着落。盖由宋人妄删,原文必不如此。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饷母。〔一〕母封?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侃别传曰:「母湛氏,贤明有法训。侃在武昌,与佐吏从容饮燕,常有饮限。或劝犹可少进,侃凄然良久曰:『昔年少,曾有酒失,二亲见约,故不敢踰限。』及侃丁母忧,在墓下,忽有二客来吊,不哭而退,仪服鲜异,知非常人。遣随视之,但见双鹤冲天而去。」幽明录曰:「陶公在寻阳西南一塞取鱼,自谓其池曰鹤门。」按吴司徒孟宗为雷池监,以?饷母,母不受。非侃也。疑后人因孟假为此说。〔二〕 【校文】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鲊」。 注「常有饮限」沈本作「饮常有限」。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湛氏传:『以一坩鲊遗母。』音义:『坩,苦甘反。』玉篇:『坩,口甘切,土器也。』广韵二十三谈:『坩,坩甒,苦甘切。』」又云:「说文:『□,臧鱼也。南方谓之□,北方谓之□。一曰大鱼为□,小鱼为□。从鱼,差省声。』玉篇:『□,仄下切,藏鱼也。鲊同上。』广韵三十五马:『鲊,释名曰:鲊葅也。以盐米酿鱼以为葅,侧下切。』 御览八百三十四谢玄与兄书:『昨日疏成后出钓,手所获鱼,以为二坩鲊,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与妇书略同。并据全晋文八十三。」 纬略一云:「谢玄与妹书曰:『昨出钓获鱼,以为三坩鲊,今奉送。』亦用坩字。说文曰:『鲊,藏鱼也。』坩音龛。纂文曰:『大坩为坊。』东宫旧事曰:『白坩五枚。』」嘉锡案:谢玄语见御览八百六十二作与妇书。 〔二〕程炎震云:「孟宗事见孝子传,御览六十五雷水部引之。」 类聚七十二引列女后传曰:「吴光禄勋孟宗为监鱼池司马。罢职,道作两器鲊以归奉母。母怒之曰:『吾老,为母戒言,唯听饮彼水,何吾言之不从也?』宗曰:『于道作之,非池鱼也。』母曰:『汝为主鱼吏,而获鲊以归,岂可家至户告耶?』乃还鲊于宗。宗伏,谢罪,遂沈鲊于江。」嘉锡案:此注作雷池监,而列女后传作监鱼池司马,彼此不同。三国志孙皓传:「建衡三年,司空孟仁卒。」注引吴录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除为盐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远嫌也。』」「盐」疑当作「监」,以形近致误。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一〕甚有宠,常着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续晋阳秋曰:「温尚明帝女南康长公主。」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妒记曰:「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郡主凶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见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主于是掷刀前抱之曰:『阿子,〔二〕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五十四引妹作女。」 〔二〕宋书五行志二曰:「晋穆帝升平中,童子辈忽歌于道,曰阿子闻。曲终辄曰:『阿子,汝闻不?』无几,穆帝崩。太后哭曰:『阿子,汝闻不?』」嘉锡案:据此,则「阿子」乃晋人呼儿女之词。盖公主怜爱李势妹,以儿女子畜之,呼为「阿子」者,亲之也:类聚十八引妒记作「阿姊」者,非。 〔三〕敦煌本残类书第二种曰:「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女为妾,甚有宠,私置之后斋。公主初不知,既闻,领数十婢将棒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姿貌绝丽,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下地结发,敛手而言曰:『国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无心以生。今日若能见杀,实惬本怀。』主乃掷刀杖,泣而前抱之曰:『我见汝尚怜爱,心神凄怆,何况贼种老奴耶!』因厚礼相遇。」与此事同而加详。罗叔言先生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嘉锡案:余尝以唐写本世说与宋本校,知宋人所删者,刘孝标注耳。其临川正文,但偶有三数字不同,未有刊削如此者。类书盖别有所本,非采自世说也。然其叙事详赡,过于世说及妒记矣。 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希已见。玉台,庾友小字。庾氏谱曰:「友字惠彦,司空冰第三子。历中书郎、东阳太守。」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庾氏谱曰:「友字弘之,长子宣,娶宣武弟桓豁之女,〔一〕字女幼。」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二〕遂原玉台一门。中兴书曰:「桓温杀庾希弟倩,希闻难而逃,希弟友当伏诛。子妇桓氏女,请温,得宥。」 【校文】 注「请温得宥」沈本作「诉」。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书庾冰传作桓秘女。」 〔二〕嘉锡案:友若不获赦,则宣亦当从坐。故曰「婿故自急」。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一〕刘夫人已见。 【笺疏】 〔一〕类聚三十五引妒记曰:「谢太傅刘夫人,不令公有别房。公既深好声乐,后遂颇欲立妓妾。兄子外生等微达此旨,共问讯刘夫人,因方便称关雎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讽己,乃问:『谁撰此诗?』答云:『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为尔,若使周姥撰诗,当无此也。』」嘉锡案:自古未闻有以关雎螽斯为周公撰者。谢氏子弟不应发此无稽之言。且夫人为真长之妹,孙绰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夫人谓「亡兄门未有此客」(见轻诋篇)。何至出辞鄙倍如此?疑是时人造作此言,以为戏笑耳。然亦可见其以妒得名,乃有此等传说矣。 桓车骑不好箸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桓氏谱曰:「冲娶琅耶王恬女,字女宗。」〔一〕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笺疏】 〔一〕嘉锡案:仇隙篇注引桓氏谱又曰:「桓冲后娶颍川庾蔑女,字姚。」此条所记之妇,不知是王是庾也。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司空愔已见。郗昙别传曰:「昙字重熙,鉴少子。性韵方质,和正沈简。累迁丹阳尹、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王家见二谢,〔一〕倾筐倒□;二谢:安、万。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校文】 「倒□」「□」,景宋本及沈本作「屣」。 【笺疏】 〔一〕嘉锡案:此王家乃指其夫右军。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一〕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二〕封胡,谢韶小字。遏末,谢渊小字。韶字穆度,万子,车骑司马。渊字叔度,奕第二子,义兴太守。时人称其尤彦秀者。或曰封、胡、遏、末。封谓朗,〔三〕遏谓玄,末谓韶,朗玄渊,一作胡谓渊,遏谓玄,末谓韶也。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校文】 「乃」景宋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中郎,谢万。阿大不知何指,当即谓安。」嘉锡案:道韫不应面呼安为阿大,疑是谢尚耳。尚父鲲,只生尚一人,故称阿大。安兄弟六人,见纰漏篇注。大兄奕,次兄据,均见言语篇及注。则安乃第三,非大也。其于叔父独不及安者,尊者之前,不敢斥言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谢万传作封、胡、羯、末。」 〔三〕李慈铭云:「案此处封谓下脱韶胡谓三字。韶玄朗三字误衍,当作『封谓韶,胡谓朗,遏谓玄,末谓渊』。晋书谢万传可证。彼渊作川,唐人避高祖讳。又案一作下脱封谓朗三字,以文义推之可知。」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谢万传及九十六列女传作『封、胡、羯、末』。又云『封谓谢韶,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按川即渊,唐人避讳改。」 陆龟蒙甫里集八自注云:「羯,谢玄小字。末,谢川小字。」与晋书合。嘉锡案:伤逝篇云:「王东亭闻谢丧,往哭,不执末婢手而出。」注云:「末婢,谢琰小字。」则末当即谢琰。孝标此注乃谓「遏末,谢渊小字」。晋书亦谓末是谢渊,渊与琰为从父兄弟,不应小字同用末字,其误必矣。 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鞠,卞范之。母之外孙也。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范之传云:「玄僣位,以范之为侍中,封临汝县公。玄既奢侈无度,范之亦盛营馆第,自以佐命元勋,深怀矜伐,以富贵骄人。」然则范之为人,盖习于奢靡,平生服用,必力求新异,韩母言不因己不得见古物,盖讥之也。 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夫人,玄之妹。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一〕 【笺疏】 〔一〕嘉锡案:王江州即凝之,夫人即谢道韫。后条明云「谢遏绝重其姊」。御览八百二十四引有谢玄与姊书,则道韫是姊,非妹。况其言为尔汝之辞,直相诫励,亦非所以对兄。妹字决为传写之误无疑。 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还,终不肯归。郗氏谱曰:「超娶汝南周闵女,名马头。」曰:「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毛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郑玄注曰:「穴谓圹中墟也。」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一〕 【笺疏】 〔一〕嘉锡案:林下,谓竹林名士也。赏誉篇曰:「林下诸贤,各有俊才子」是其证。此言王夫人虽巾帼,而有名士之风,言顾不如王。晋书列女传所载道韫事迹,如施青绫步障为小郎解围,嫠居后见刘柳与之谈议,皆足见其神情之散朗,非复寻常闺房中人举动。类聚八十八引其拟嵇中散诗曰:「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不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飖。」居然有论养生服石髓之意,此亦林下风气之一端也。道韫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风气,足见其为女中名士。至称顾家妇为闺房之秀,不过妇人中之秀出者而已。不言其优劣,而高下自见,此晋人措词妙处。 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一〕宋书曰:「惠字令明,琅邪人。历吏部尚书,赠太常卿。」问:「眼耳未觉恶不?」妇人集载谢表曰:「妾年九十,孤骸独存,愿蒙哀矜,赐其鞠养。」〔二〕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惠,劭之孙,导之曾孙,右军孙行也。」 〔二〕嘉锡案:真诰阐幽微篇注云:「逸少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夫人若与右军年相上下,则其九十岁当在太元十七年前后。然王凝之至隆安三年五月始为孙恩所害,夫人上此表时,若凝之犹在,则不应云孤骸独存。夫人为郗愔之姊,愔以太元九年卒,年七十二。夫人盖较愔仅大二三岁,则其九十岁时,正当隆安三四年间,其诸子死亡殆尽,朝廷悯凝之殁于王事,故赐其母以鞠养也。 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韩氏谱曰:「绘之字季伦。父康伯,太常卿。绘之仕至衡阳太守。」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一〕续晋阳秋曰:「桓亮字景真,大司马温之孙。父济,给事中。叔父玄,篡逆见诛。亮聚众于长沙,自号湘州刺史。杀太宰甄恭、衡阳前太守韩绘之等十余人。为刘毅军人郭珍斩之。」〔二〕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征书朝至夕发。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亮之难,在义熙元年乙巳,距永和十二年殷浩殁时,整五十年。浩卒年五十二。康伯之母如是浩姊,年当百余;如是浩妹,亦九十余矣。」嘉锡案:晋书韩伯传第云母殷氏,舅殷浩,不言是浩姊或妹。建康实录九云:「太元五年八月,太常韩伯卒。伯母殷浩姊,伯早孤,卒时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康伯当生于咸和七年壬辰,下至义熙元年乙巳绘之死时,首尾七十四年。其母为殷浩之姊,生康伯时,年当三十余,至此固已百余岁矣。又案:阖庐洲不知所在,遍考地理书未见。晋书安帝纪:隆安二年七月,王恭、庾楷、殷仲堪、桓玄、杨佺期等举兵反。九月辅国将军刘牢之击败恭,收送京师,斩之。玄等走寻阳。通鉴一百十云:「冬十月,仲堪自燕湖南归,玄等狼狈西还,追仲堪,至寻阳及之。壬午,盟于寻阳。朝廷深惮之,以荆州还仲堪,优诏慰谕,仲堪等乃受诏,各还所镇。玄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以为谋主。」世说言康伯母随孙绘之之衡阳,逢桓玄,必是由建康赴任,遇之于道中。又言卞鞠时来问讯,知在范之已为玄长史之后。然则阖庐洲必在大江之中,去夏口不远。考影宋本寰宇记一百十三曰:「兴国军永兴县阖闾山,在州东四百七十里,(兴国军本属鄂州,故言在州东。)在县之北。史记云:「阖闾九年,子胥伐楚。」吴越春秋云:「子胥将兵破楚,掘平王之墓,屯军城于此山。」御览四十八地部有阖闾山,引武昌记曰:「昔阖闾与伍子胥屯众于此山为城,故曰阖闾山。」舆地广记二十五云:「永兴县有阖闾山,吴王阖闾与楚相持屯此。」此虽皆只言阖闾山而不言洲,然宋之兴国军即晋之阳新县,其东北滨大江。夏口在武昌郡,自寻阳泝江至武昌,中途必过阳新。阖庐洲盖即在阖闾山下。玄方由寻阳退屯夏口,故康伯母遇之于此。此洲所以不见纪载者,殆已沉没,或变为陆地,与岸相连矣。范之事见宠礼篇注。晋书附桓玄传云:「范之为始安太守,桓玄少与之游。及玄为江州,引为长史,委以心膂之任,潜谋密计,莫不决之。后玄将为篡乱,范之与殷仲文阴撰策命。玄平,斩于江陵。」方康伯母遇之江中时,范之正从玄作乱,而韩母乃面斥玄为贼,盖欲以训戒之也。惜乎范之不能从其外祖母之言,终与逆贼同死,负母意矣。晋之士大夫感温之恩,多党附桓氏。母以一妇人独名其父子作贼,虽是衔其兄浩被废之雠,然词严义正,能明于顺逆,可不谓贤欤? 〔二〕李慈铭云:「案太宰下当有脱字。」又云:「案郭珍,桓玄传作郭弥。」 术解第二十 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之闇解。遂调律吕,正雅乐。每至正会,殿庭作乐,自调宫商,无不谐韵。阮咸妙赏,时谓神解。〔一〕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二〕遂出阮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试以校己所治钟鼓、金石、丝竹,皆觉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识。〔三〕晋后略曰:「钟律之器,自周之未废,而汉成、哀之间,诸儒修而治之。至后汉末,复隳矣。〔四〕魏氏使协律知音者杜夔造之,不能考之典礼,徒依于时丝管之声、时之尺寸而制之,甚乖失礼度。于是世祖命中书监荀勖依典制,定钟律。既铸律管,募求古器,得周时玉律数枚,比之不差。又诸郡舍仓库,或有汉时故钟,以律命之,皆不叩而应,声响韵合,又若俱成。」晋诸公赞曰:「律成,散骑侍郎阮咸谓『勖所造声高、高则悲。夫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今声不合雅,惧非德政中和之音,必是古今尺有长短所致。然今钟磬是魏时杜夔所造,不与勖律相应,音声舒雅,而久不知夔所造,〔五〕时人为之,不足改易。』勖性自矜,乃因事左迁咸为始平太守,而病卒。后得地中古铜尺,校度勖今尺,短四分,方明咸果解音,然无能正者。」干宝晋纪曰:「荀勖始造正德大象之舞,以魏杜夔所制律吕,校大乐本音不和。〔六〕后汉至魏,尺长于古四分有余,而夔据之,是以失韵。乃依周礼,积粟以起度量,以度古器,符于本铭,遂以为式,用之郊庙。」 【笺疏】 〔一〕通典一百四十四曰:「阮咸,亦秦琵琶也,而项长过于今制,列十有三柱。武太后时,蜀人蒯朗于古墓中得之。晋竹林七贤图阮咸所弹与此类同,因谓之『阮咸』。咸世实以善琵琶知音律称。」又自注曰:「蒯朗初得铜者,时莫有识之。太常少卿元行冲曰:『此阮咸所造。』乃令匠人改以木为之,声甚清雅。」 〔二〕李慈铭云:「案直下疑当重一勖字。谓咸无一言直勖,故勖忌之也。又案直同值,遇也。谓咸遭勖意忌也。」 〔三〕程炎震云:「晋书乐志云『出咸为始平相』,误。又云:『于此伏咸之妙,复征咸归。』」又云:「晋书律历志云:『后始平掘地得古铜尺,岁久欲腐,不知何代所出,果长勖尺四分。』又史臣案云:『又汉章帝时,零陵文学史奚景于泠道舜祠下得玉律,度以为尺,相传谓之汉官尺。以校荀勖尺,勖尺短四分。汉官、始平两尺度同。』又云:『文选注引晋诸公赞作「中护军长史阮咸」。』」 〔四〕李慈铭云:「案堕,有徒规徒可二反。作隳者俗谬。」 〔五〕李慈铭云:「案不知疑当作不如,谓勖所造不如夔也。」又「案此当以舒雅读句,其声舒雅,而人不知是夔所造。盖勖未曾制钟磬,犹是夔所为也。」 〔六〕李慈铭云:「案本音当作八音。晋书律历志、宋书律志俱作八音。」 荀勖尝在晋武帝坐上食笋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炊也。」坐者未之信,密遣问之,实用故车脚。〔一〕 【笺疏】 〔一〕隋书王劭传劭上表请变火曰:「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爨。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辋。」 人有相羊祜父墓,后应出受命君。祜恶其言,遂掘断墓后,以坏其势。相者立视之曰:「犹应出折臂三公。」俄而祜坠马折臂,位果至公。幽明录曰:「羊祜工骑乘。有一儿五六岁,端明可喜。掘墓之后,儿即亡。羊时为襄阳都督,因盘马落地,遂折臂。于时士林咸叹其忠诚。」 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箸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一〕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语林曰:「武子性爱马,亦甚别之。故杜预道『王武子有马癖,和长舆有钱癖。』武帝问杜预:『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 【校文】 注「武帝问杜预」景宋本及沈本无「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连钱,晋书济传作连干。御览三百五十九引同。」又云:「终日不肯渡,御览引无日字,是也。」 陈述为大将军掾,甚见爱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将军作乱,如其所言。陈氏谱曰:「述字嗣祖,颍川许昌人。有美名。」 晋明帝解占冢宅,闻郭璞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帝问:「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问耳。」〔一〕青鸟子相冢书曰:「葬龙之角,暴富贵,后当灭门。」 【校文】 注「青鸟子相冢书」「鸟」,宋本作「乌」。 郭景纯过江,居于暨阳,〔一〕墓去水不盈百步,时人以为近水。景纯曰:「将当为陆。」璞别传曰:「璞少好经术,明解卜筮。永嘉中,海内将乱,璞投策叹曰:『黔黎将同异类矣!』便结亲昵十余家,南渡江,居于暨阳。」今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其诗曰:「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 【校文】 注「永嘉中」「中」,沈本作「末」。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暨阳,晋属毗陵郡,即今常州府江阴县。」 寰宇记九十二江阴县条下曰:「郭璞宅在黄山北长广村,去县七里,吴时烽火之所也。」 日知录三十一曰:「晋书郭璞传:『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王恽集乃云:『金山西北大江中,乱石闲有丛薄,鸦鹊栖集,为郭璞墓。』按史文元谓去水百步许,不在大江之中。且当时即已沙涨为田,而暨阳在今江阴县界,不在京口,又所葬者璞之母,而非璞也。世之所传皆误。」顾氏自注云:「世说载璞诗曰:『垒垒三坟,惟母与昆。』则璞又有二兄同葬。」嘉锡案:王象之舆地纪胜九江阴军古迹条下曰:「今父老云:申港八里许,有郭璞母墓。」象之此说,尚与史合。而其卷七镇江府景物条云:「金山前有三岛,号『石牌』,称郭璞墓。」则又与俗传相合。周必大奏事录曰:「金山龙游寺山门,借石门山为案,乃焦山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又二老堂杂志五记镇江府金山曰:「山在京口江心,号龙游寺,南朝谓之浮玉山。别有小岛,相传为郭璞墓,大水不能没,下元水府亦在此。」必大此二条皆不免惑于世俗讹传。然亦可见其说已盛传于宋,不始于王恽也。 王丞相令郭璞试作一卦,〔一〕卦成,郭意色甚恶,云:「公有震厄!」王问:「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驾西出数里,得一柏树,截断如公长,置床上常寝处,灾可消矣。」王从其语。数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称庆。王隐晋书曰:「璞消灾转祸,扶厄择胜,时人咸言京、管不及。」大将军云:「君乃复委罪于树木。」〔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璞传云:『时参王导军事。』」 〔二〕南史张裕传曰:「初裕曾祖澄当葬父,郭璞为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处,年几减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光禄,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孙遂昌云。」嘉锡案:合世说所载上二事观之,则璞在当时,必以卜葬相冢墓着盛名,故有此等传说。后世以葬书托之于璞,非无因也。又案:御览九百五十四引幽明录,与此略同,惟无王大将军语。幽明录亦义庆所著也。 桓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辄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青州有齐郡,平原有鬲县。「从事」言「到脐」,〔一〕「督邮」言在「鬲上住」。〔二〕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脐古亦作齐,庄子达生篇:『与齐俱入。』释文:『司马云:「齐,回水,如磨齐也。」』史记封禅书:『祠天齐渊。』索隐:『临淄城南有天齐泉,言如天之腹齐也。』」 〔二〕任渊山谷内集注一引至「平原督邮」止。以下作注云「青州有齐郡」云云。「言到脐」作「谓到齐下」,「言在鬲上住」作「谓到鬲上住也」。今本误作大字,混入正文。 郗愔信道甚精勤,〔一〕常患腹内恶,诸医不可疗。闻于法开有名,〔二〕往迎之。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三〕晋书曰:「法开善医术,尝行,莫投主人,妻产,〔四〕而儿积日不堕。法开曰:『此易治耳。』杀一肥羊,食十余脔而针之。须臾儿下,羊膋裹儿出。其精妙如此。」 【笺疏】 〔一〕程炎震云:「郗愔奉天师道,见后排调篇『二郗奉道』条。」 御览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经曰:「郗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为晋镇军将军。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隶书,与右军相埒。手自起写道经,将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排调篇注引中兴书曰:「郗愔及弟昙,奉天师道。」晋书愔附父鉴传云:「与姊夫王羲之、高士许恂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 〔二〕隋书经籍志有议论备豫方一卷,于法开撰。高僧传四于法开传曰:「晋升平五年,孝宗有疾,开视脉,知不起,不肯复入。康献后令曰:『帝小不佳,昨呼于公视脉,但到门不前,种种辞惮,宜收付廷尉。』俄而帝崩,获免。」嘉锡案:此可见法开视脉之精。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魏、晋沙门皆依师为姓。余以僧传考之:于法兰高阳人。于道邃炖煌人。于法开不知何许人,然事兰公为弟子,则从师姓也。其姓于,未知何本。窃意其师必于阗国人,以国为姓,文不具耳。」 〔三〕真诰运象篇有九月六日夕紫微夫人喻作示许长史并与同学诗,注云:「同学,谓郗方回也。」又有九月九日紫微夫人喻作因许示郗诗注云:「郗犹是方回也。」嘉锡案:许长史名谧,一名穆,即道士许迈之弟。迈事附见晋书王羲之传。真诰称愔为同学,是愔已入道受箓,同于道士。而许穆又示以神仙之诗,将谓飞升可望,固宜其信道精勤矣。嘉锡又案:魏志张鲁传注引典略,谓太平道及五斗米道皆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甄命授亦云:「若翻然奉张陵道者,我当与其一符使服之。如此,必愈而豁矣。」是奉天师道者,皆以符水治病。然亦有无病服符者。真诰协昌期篇有「明堂内经开心辟妄符」:用开日旦朱书,再拜服之,一月三服。郗愔所服,盖此类也。 〔四〕李慈铭云:「案投下有脱字。嘉泰会稽志作『尝旅行,莫投主人,其家妻产』。」 殷中军妙解经脉,〔一〕中年都废。有常所给使,忽叩头流血。浩问其故?云:「有死事,终不可说。」诘问良久,乃云:「小人母年垂百岁,抱疾来久,若蒙官一脉,便有活理。讫就屠戮无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来,为诊脉处方。始服一剂汤,便愈。于是悉焚经方。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四仲堪传云:『躬学医术,究其精妙。』隋书经籍志:梁有殷荆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不闻殷浩,盖传写之失也。」嘉锡案:诸书并不言殷浩通医术,余初亦疑为仲堪之误。既而考之唐写本陶弘景本草集注序录云「自晋世已来,其贵胜阮德如、张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谟、殷渊源诸名人等,并亦研精药术。凡此诸人,各有所撰用方」云云,乃知殷中军果妙解经脉,非多读古书见古本,不能知也。大观本草所录陶隐居序,殷渊源作商仲堪,盖宋人所妄改。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十三曰:「图书集成艺术典医部名医别传引医学入门云:『殷浩精通经脉,着方书。』」 巧蓺第二十一 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戏。〔一〕傅玄弹棋赋叙曰:「汉成帝好蹴踘,刘向以谓劳人体,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体作弹棋。今观其道,蹴踘道也。」〔二〕按玄此言,则弹棋之戏,其来久矣。且梁冀传云:「冀善弹棋,格五。」而此云起魏世,谬矣。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箸葛巾角,低头拂棋,妙踰于帝。〔三〕典论常自叙曰:〔四〕「戏弄之事,少所喜,唯弹棋略尽其妙。少时尝为之赋。〔五〕昔京师少工有二焉:〔六〕合乡侯东方世安、张公子,〔七〕常恨不得与之对也。」博物志曰:「帝善弹棋,能用手巾角。时有一书生,又能低头以所冠葛巾角撇棋也。」 【校文】 注「常自叙曰」「常」,景宋本及沈本作「帝」。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御览七百五十五引此作『弹碁始自魏文帝宫内装器戏也』。」沈涛交翠轩笔记一曰:「老学庵笔记『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云云(详见前)。案吕颐浩燕魏杂记:『北京隆兴寺佛殿两楹檐下有魏宫弹碁局,魏文帝时款识存焉。王钦臣赋诗云:「邺城台榭付尘埃,玉局依然独未灰。妙手一弹那复得,宝奁当日为谁开。飘零久已抛红子,埋没惟斯近紫苔。此艺不传真可惜,摩挲聊记再看来。」此局因沈积中为朔漕,进入禁中,不复见矣。』宋时以大名府为北京,今隆兴寺遗址犹存。仲至此诗,宋诗纪事亦失采。」 李详云:「御览又引弹棋经后序曰:『自后汉冲、质已后,此蓺中绝。至献帝建安中,曹公执政,禁阑幽密,至于博弈之具,皆不得妄寘宫中,宫人因以金钗玉梳戏于妆奁之上,即取类于弹棋也。及魏文帝受禅,宫人所为,更习弹碁焉。』」嘉锡案:弹棋经后序,此下尚有「故帝与吴季重曰『弹棋闲设』者也。」二句。考魏志王粲传注引魏略曰:「大将军西征,太子南在孟津小城,与质书曰『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弹棋闲设,终以博弈』」云云。「大将军西征」,文选四十二与朝歌令吴质书注引典略作「大军西征」,是也。案魏志武帝纪: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公至孟津。二十年三月,公西征张鲁。曹丕与质书当在此时。南皮之游,又在其前。而后序乃谓「文帝受禅,宫人更习弹棋,故帝与质书」云云,盖徒欲附会世说弹棋始自魏宫之说,而不知其岁月之不合也。后序有「唐顺宗在春宫日」及「长庆末」之语,盖唐末人所作,其叙汉、魏事绝不可信。恐读者误信其说,以为可以调停世说及刘孝标注,故因审言所引,驳之如此。 御览引艺经曰:「弹棋二人对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嘉锡案:黑白棋各六枚者,一人之棋也。两人则二十四枚。皇朝事实类苑卷五十二引赞宁要言云:「弹棋或云妆奁戏,不知造者。故有?背局,似香奁盖故也。」赞宁之意,盖谓棋局有似香奁者,后人因造为起于魏宫妆奁戏之说,其实非也。 〔二〕嘉锡案:葛洪作西京杂记,托之刘歆云:「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择似而不劳者奏之。』家君作弹棋以献。帝大悦,赐青羔裘、紫丝履,服以朝觐。」与玄叙小异,余疑其说或出于七略蹴踘新书条下。 〔三〕周亮工书影五曰:「古技艺中所不传者,弹棋。友人有言秦中一好古家藏有古弹碁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皆与古所传合,予未之见。然弹碁之法不传,局即存,无庸也。」老学庵笔记十曰:「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今人多不能解。』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但恨其艺之不传也。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嘉锡案:诗话总龟二十八引古今诗话曰:「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盖唐贤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巅为小壶,四角微起。李商隐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乐天诗云『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谓抹角长斜,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用二十四棋者,即此谓也。」其说较之放翁尤为详尽。文帝用手巾角拂之,书生以葛巾角撇棋者,盖时人皆以手弹之使起,二人独不用手,所以为巧。 〔四〕李慈铭云:「案常当是帝字之误。」 〔五〕艺文类聚七十四、御览七百五十五均引有魏文帝弹棋赋。 〔六〕「少工」,魏志注作「先工」,当据改。「焉」,魏志注作「马」。 〔七〕「世安」,魏志作「安世」。 陵云台楼观精巧,〔一〕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洛阳宫殿簿曰:「陵云台上壁方十三丈,高九尺。楼方四丈,高五丈。栋去地十三丈五尺七寸五分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水经注十六谷水篇引洛阳记曰:『陵云台东有金市。金市北对洛阳垒。』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明光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则陵云台永嘉后犹存。」 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光明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登回迥眺,究观洛邑,暨南望少室,亦山丘之秀极也。」嘉锡案:台高八丈,未为极峻,不称「陵云」之名。盖亦字有脱误也。洛阳伽蓝记一曰:「千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园中有凌云台,即是魏文帝所筑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于井北造凉风观。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于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刻石为鲸鱼,背负钓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案此所谓灵芝钓台,亦是累木为之。盖即规仿陵云台。但此钓台当是北魏高祖所造,非魏文所筑。聊并录之,以相参证耳。 〔二〕艺文类聚六十二引杨龙骧洛阳记曰:「陵云台高二十三丈,登之见孟津。」此注中「十三丈」上疑脱「二」字。编珠二引洛阳记曰:「凌云台高十三丈,铸五龙飞凤凰焉。」 韦仲将能书。〔一〕魏明帝起殿,〔二〕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三〕文章叙录曰:「韦诞字仲将,京兆杜陵人,太仆端子。有文学,善属辞。以光禄大夫卒。」〔四〕卫恒四体书势曰:「诞善楷书,魏宫观多诞所题。明帝立陵霄观,误先钉榜,乃笼盛诞,辘轳长?引上,使就题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箸之家令。」〔五〕 【笺疏】 〔一〕御览七百四十七引三辅决录曰:「韦诞字仲将,除武都太守。以书不得之郡,转侍中。洛阳、邺、许三都宫观始就,命诞铭题,以为永制。以御笔、墨皆不任用,因奏曰:『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张芝笔、左伯纸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逞径丈之势,方寸千言。』」 〔二〕水经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殿之故处。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 〔三〕李治敬斋古今黈六云:「晋书:王献之为谢安长史,太极殿新修成,欲使献之题其榜,难言之。试谓曰:『魏时凌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乃使韦仲将悬橙书之。比讫,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献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书法录云:『魏明帝凌云台初成,令韦诞题牓,高下异好,就点正之。因危惧,以戒子孙,无为大字楷法。』王僧虔名书录云:『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牓,而未之题。笼盛韦诞,鹿卢引上书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兴工造事,必不孟浪。况凌云殿非小小营构,其为匠氏者,必极天下之工;其为将作者,必欲当时之选。楼观题牓,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岂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辈遽挂白牓哉?误钉后书之说,万无此理。而名书录载之,晋史又载之,是皆好事者之过也。名书录又谓去地二十五丈,以笼盛诞,鹿卢引上书之,果可信耶?书法录言高下异好,令就点定。诞因危惧,以戒子孙。则此说其或有之。晋书又称诞比书讫,须发尽白。此尤不可信者。前人记周兴嗣:一夕次千文成,须发尽白,已属缪妄。而诞之书牓,特茶顷耳,危惧虽甚,安能遽白乎?」嘉锡案:晋书王献之传载谢安欲令献之题牓事,与本书方正篇注所引宋明帝文章志全同,非唐之史臣所能杜撰也。至于魏时起凌云台误先钉榜,乃以鹿卢引韦诞上使书,则不独晋书言之,法书要录所载王僧虔启上古来能书人名,(与李治所引不同)即世说此条及注引卫恒四体书势,亦已先言之矣。但或以为殿,或以为台为观,互有不同耳。夫陵云台观,万人属目,乃竟钉未书之榜,诚非情理所有。然卫恒去韦诞时不远,又与王僧虔皆世代书家,纵所言不能无少误,然父师相传,岂得全无所本乎?李氏竟似未见世说者,可怪也。李所引书法录,不知出何书,其文乃与张怀瓘书断全同。据其所言,此榜仍是在平地书就,及悬之台上,方觉其不佳。榜既高大,又已钉牢,取之甚难,故悬诞使上,令就加描润耳。高下异好,书画之常。怀瓘此说,必别有所据,足以正从来相传之失矣。又知诞之戒子孙,乃专令绝大字楷法,并非禁使永不学书也。若夫须发尽白,乃是后来形容过甚之词,卫恒、王僧虔及广记所引书法录皆无此说,分别观之可矣。 〔四〕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刘劭传注引文章叙录云:『诞太仆瑞之子。建安中为郡上计吏,特拜郎中。稍迁侍中、中书监。以光禄大夫逊位。年七十五,卒于家。』」 〔五〕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恒传、四体书势无此文。惟篆书篇云:『韦诞师淳而不及。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三国志刘劭传注引同。详其文意,谓诞善篆书,非谓楷隶也。」 锺会是荀济北从舅,〔一〕二人情好不协。荀有宝剑,可直百万,常在母锺夫人许。孔氏志怪曰:「勖以宝剑付妻。」会善书,学荀手迹,作书与母取剑,仍窃去不还。世语曰:「会善学人书,伐蜀之役,于剑阁要邓艾章表,皆约其言。令词旨倨傲,多自矜伐。艾由此被收也。」荀勖知是锺而无由得也,思所以报之。后锺兄弟以千万起一宅,始成,甚精丽,未得移住。荀极善画,乃潜往画锺门堂,作太傅形象,〔二〕衣冠状貌如平生。二锺入门,便大感恸,宅遂空废。孔氏志怪曰:「于时咸谓勖之报会,过于所失数十倍。彼此书画,巧妙之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九勖传:『武帝受禅,改封济北郡公,固辞为侯。』」 〔二〕程炎震云:「勖,御览一百八十又三百四十三引并作深,是也。门堂下有并字是也。余同不悉出。」 羊长和博学工书,文字志曰:「忱性能草书,亦善行隶,有称于一时。」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奕余蓺莫逮。 戴安道就范宣学,中兴书曰:「逵不远千里,往豫章诣范宣,宣见逵,异之,以兄女妻焉。」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钞书亦钞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一〕续晋阳秋曰:「恺之尤好丹青,妙绝于时。曾以一厨画寄桓玄,皆其绝者,深所珍惜,悉糊题其前。桓乃发厨后取之,好加理。后恺之见封题如初,而画并不存,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如人之登仙矣。』」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五引刘义庆世说云:「谢安谓长康曰:『卿画自生人以来未有也。』又云:『卿画苍颉,古来未有也。』」并与今本不合。又引云:「桓大司马每请长康与羊欣论书画,竟夕忘疲。」今本亦无此语。名画记一云:「桓玄性贪好奇,天下法书名画,必使归己。及玄篡逆,晋府名迹,玄尽得之。玄败,宋高祖先使臧喜入宫载焉。」 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庾道季看之,语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云:「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列仙传曰:「务光,夏时人也。耳长七寸,好鼓琴,服菖蒲韭根。汤将伐桀,谋于光,光曰:『非吾事也。』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诟,不知其它。』汤克天下,让于光,光曰:『吾闻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让我乎?』负石自沈于卢水。」〔一〕 【笺疏】 〔一〕「韭」,名画记五引作「薤」。「卢水」引作「泸水」。 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恺之历画古贤,皆为之赞也。 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一〕博物志曰:「尧作围棋,以教丹朱。」语林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二〕 【笺疏】 〔一〕水经注二十二渠水注引语林曰:「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或亦谓之手谈,又谓之为棋圣。」 〔二〕隋书音乐志引沈约奏曰:「檀弓丛杂,又非方幅典诰之书也。」梁书徐勉传:「尝为书诫子崧曰:『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陈书姚察传:「补东宫学士,宫内所须,方幅手笔,皆付察立草。」南史萧坦之传:「帝夜遣内左右,密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坦之曰:『官若诏敕出赐,令舍人主书送往,文季宁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又豫章王综传:「普通四年,为都督南兖州刺史,颇勤于事,而不见宾客。其辞讼则隔帘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舆。每云:『恶人识其面也。』」嘉锡案:详此诸证,则方幅之言,谓事物之正当者耳。另参贤媛篇「周浚作安东时」条。 顾长康好写起人形。续晋阳秋曰:「恺之图写特妙。」欲图殷荆州,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仲堪?目故也。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一〕日,一作月。〔二〕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一顾恺之曰:「画人最难,次山水狗马,其台阁,一定器耳,差易为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恺之传亦作月。」 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里。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一〕 【笺疏】 〔一〕书钞一百五十四引俗说云:「顾虎头为人画扇,作嵇、阮,都不点眼睛,便送还扇主,曰:『点睛便能语也。』」 顾长康道画:「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嘉锡案:晋书恺之传云「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云云。世说不言作图,语意不明。文选二十四嵇叔夜赠秀才入军诗云:「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玄。」按淮南子俶真训云:「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闲。」叔夜之意,盖出于此。李善注未引。 宠礼第二十二 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瞻仰?」中兴书曰:「元帝登尊号,百官陪位,诏王导升御坐,固辞然后止。」 桓宣武尝请参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莅名府中,复有袁参军,彦伯疑焉,令传教更质。传教曰:「参军是袁、伏之袁,复何所疑?」 王珣、郗超并有奇才,为大司马所眷拔。珣为主簿,超为记室参军。超为人多须,珣状短小。于时荆州为之语曰:〔一〕「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二〕续晋阳秋曰:「超有才能,珣有器望,并为温所昵。」 【校文】 「多须,珣状短小」「须」,景宋本作「髯」。「珣」下景宋有「行」字,非。沈本有「形」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超传作『府中语曰』。此荆州字误。珣弱冠从温,已移镇姑熟,不在荆州矣。」 〔二〕嘉锡案:此出晋阳秋,见书钞六十九引。 许玄度停都一月,刘尹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语林曰:「玄度出都,真长九日十一诣之,曰:『卿尚不去,使我成薄德二千石。』」 孝武在西堂会,伏滔预坐。还,下车呼其儿,儿,即系也。丘渊之文章录曰:「系字敬鲁,仕至光禄大夫。」〔一〕语之曰:「百人高会,临坐未得他语,先问『伏滔何在?在此不?』〔二〕此故未易得。为人作父如此,何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滔传系作系之。」 李详云:「详案:晋书伏滔传载滔子系之,与刘注异。」 〔二〕李慈铭云:「案临上当有脱字。晋书伏滔传作『百人高会,天子先问伏滔在坐不?』」 卞范之为丹阳尹,羊孚南州暂还,往卞许,云:「下官疾动不堪坐。」卞便开帐拂褥,羊径上大床,入被须枕。卞回坐倾睐,移晨达莫。羊去,卞语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负我。」丘渊之文章录曰:「范之字敬祖,济阴冤句人。祖?,下邳太守。父循,尚书郎。桓玄辅政,范之迁丹阳尹。玄败,伏诛。」 任诞第二十三〔一〕 【笺疏】 〔一〕嘉锡案:国于天地,必有兴立。管子曰:「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自古未有无礼义,去廉耻,而能保国长世者。自曹操求不仁不孝之人,而节义衰;自司马昭保持阮籍,而礼法废。波靡不返,举国成风,纪纲名教,荡焉无存。以驯致五胡之乱,不惟亡国,且几亡种族矣。君子见微而知着,读世说任诞之篇,亦千古之殷鉴也。文选四十九干宝晋纪总论曰:「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又曰:「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由。」又曰:「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德临之哉?」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曰:「贵游子弟,多祖述于阮籍,同禽兽为通。」抱朴子外篇刺骄篇曰:「世人闻戴叔鸾、阮嗣宗傲俗自放,见谓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而慕学之。或乱项科头,或裸袒蹲夷,或濯脚于稠众,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独食,或行酒而止所亲。此盖左衽之所为,非诸夏之快事也。昔辛有见被发而祭者,知戎之将炽。余观怀、愍之世,俗尚骄亵,夷、虏自遇,其后?胡、猾夏,侵掠上京,及悟斯事,乃先着之妖怪也。」戴叔鸾即后汉逸民传之戴良,见后「阮籍当葬母」条。 全晋文三十五应詹上疏陈便宜曰:「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望白署空,显以台衡之望;寻文谨案,目以兰熏之器。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一〕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二〕晋阳秋曰:「于时风誉扇于海内,至于今咏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以汉建安十五年庚寅生,山以建安二十年乙未生,少阮五岁。嵇以魏黄初四年癸卯生,少阮十三岁。王戎以魏青龙二年甲寅生,盖于七人中最后死也。沈约七贤论曰:『仲容年齿不悬,风力粗可。』」 〔二〕程炎震云:「文选卷二十一五君咏注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河内向秀友善,游于竹林。』水经注卷九清水篇曰:『长泉水出白鹿山,东南伏流,径十三里,重源浚发于邓城西北,世亦谓之重泉也。又径七贤祠东,左右筠篁列植,冬夏不变贞萋,向子期所谓「山阳旧居」也。后人立庙于其处。庙南又有一泉,东南流注于长泉水。郭缘生述征记所云「嵇公故居,时有遗竹」也。』御览一百八十引述征记曰:『山阳县城东北二十里,魏中散大夫嵇康园宅,今悉为田墟,而父老犹谓嵇公竹林,时有遗竹也。』」 阮籍遭母丧,〔一〕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晋诸公赞曰:「何曾字颖考,陈郡阳夏人。父夔,魏太仆。曾以高雅称,加性仁孝,累迁司隶校尉。用心甚正,朝廷师之。仕晋至太宰。」〔二〕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噉不辍,神色自若。〔三〕干宝晋纪曰:「何曾尝谓阮籍曰:『卿恣情任性,败俗之人也。今忠贤执政,综核名实,若卿之徒,何可长也!』复言之于太祖,籍饮噉不辍。故魏、晋之闲,有被发夷傲之事,背死忘生之人,反谓行礼者,籍为之也。」魏氏春秋曰:「籍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礼,而毁几灭性。然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雠疾。大将军司马昭爱其通伟,而不加害也。」 【校文】 注「加性仁孝」「加」,沈本作「天」。 注「师之」「师」,景宋本作「惮」。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曾传:『嘉平中为司隶校尉,积年迁尚书。正元中为镇北将军。』则嗣宗丧母,亦当在嘉平中,时年四十余,昭未辅政。籍传叙于文帝让九锡后,误。」 〔二〕晋书曾传言「曹爽专权,宣帝称疾,曾亦谢病。爽诛,乃起视事。魏帝之废也,曾预其谋焉。」是曾乃司马氏之死党。 〔三〕避暑录话上云:「阮籍既为司马昭大将军从事,闻步兵厨酒美,复求为校尉。史言虽去职常游府内,朝宴必与。以能遗落世事为美谈。以吾观之,此正其诡谲,佯欲远昭而阴实附之。故示恋恋之意,以重相谐结。不然,籍与嵇康当时一流人物也,何礼法之士疾籍如仇,昭则每为保护,康乃遂至于杀身?籍何以独得于昭如是耶?至劝进之文,真情乃见。籍着大人论,比礼法士如群虱之处?中。吾谓籍附昭乃裈中之虱,但偶不遭火焚耳。使王凌、毌丘俭等一得志,籍尚有?类哉?」嘉锡案:观阮籍咏怀诗,则籍之附昭,或非其本心。然既已惧死而畏势,自昵于昭,为昭所亲爱。又见高贵乡公之英明,大臣诸葛诞等之不服,鉴于何晏等之以附曹爽而被杀,恐一旦司马氏事败,以逆党见诛。故沈湎于酒,阳狂放诞,外示疏远,以避祸耳。后人谓籍之自放礼法之外,端为免司马昭之猜忌及锺会辈之谗毁,非也。使籍果不附昭,以昭之奸雄,岂不能烛其隐而遽为所瞒,从而保护之,且赞其至慎,忧其毁顿也哉?观其于高贵乡公时,一醉六十日以拒司马昭之求婚。逮高贵乡公已被弒,诸葛诞已死,昭之篡形已成,遂为之草劝进文,籍之情可以见矣。世之论籍者,惟叶氏为得之。然王凌、毌丘俭之死,在懿及师时,非昭所杀。叶说亦有误。又案:此出王隐晋书,见书钞六十一。亦出干宝晋纪,见文选集注八十八嵇叔夜与山巨源绝交书注。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一饮一斛,五斗解酲。毛公注曰:「酒病曰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见竹林七贤论。 【笺疏】 〔一〕黄生义府下曰:「世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古名、命二字通用,谓以酒为命也。孟子:『其闲必有名世者。』汉楚元王传作『命世』。此二字通用之证。」 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刘氏谱曰:「昶字公荣,沛国人。」晋阳秋曰:「昶为人通达,仕至兖州刺史。」 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文士传曰:「籍放诞有傲世情,不乐仕宦。晋文帝亲爱籍,恒与谈戏,任其所欲,不迫以职事。籍常从容曰:『平生曾游东平,乐其土风,愿得为东平太守。』文帝说,从其意。籍便骑驴径到郡,皆坏府舍诸壁障,使内外相望,然后教令清宁。十余日,便复骑驴去。后闻步兵厨中有酒三百石,忻然求为校尉。于是入府舍,与刘伶酣饮。」竹林七贤论又云:「籍与伶共饮步兵厨中,并醉而死。」此好事者为之言。籍景元中卒,而刘伶太始中犹在。〔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伶传云:『泰始初,对策罢,以寿终。』」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衣,诸君何为入我?中?」邓粲晋纪曰:「客有诣伶,值其裸袒,伶笑曰:『吾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宇为?衣,诸君自不当入我?中,又何恶乎?』其自任若是。」 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曲礼:「嫂叔不通问。」故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王隐晋书曰:「籍邻家处子有才色,未嫁而卒。籍与无亲,生不相识,往哭,尽哀而去。其达而无检,皆此类也。」 【校文】 注「往哭」「哭」下沈本有「之」字。 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二〕邓粲晋纪曰:「籍母将死,与人围棋如故,对者求止,籍不肯,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三斗,举声一号,呕血数升,废顿久之。」 【校文】 「直言」「言」沈本作「云」。 【笺疏】 〔一〕嘉锡案:居丧而饮酒食肉,起于后汉之戴良。故抱朴子以良与嗣宗并论。良事已见德行篇「王戎、和峤条」下。 〔二〕李慈铭云:「案父母之丧,苟非禽兽,无不变动失据。阮籍虽曰放诞,然有至慎之称。文藻斐然,性当不远。且仲容丧服追婢,遂为清议所贬,沈沦不调。阮简居丧偶黍臛,亦至废顿,几三十年。嗣宗晦迹尚通,或者居丧不能守礼,何至闻母死而留棋决赌,临葬母而饮酒烹豚?天地不容,古所未有。此皆元康之后,八达之徒,沈溺下流,妄诬先达,造为悖行,崇饰恶言,以籍风流之宗,遂加荒唐之论。争为枭獍,坐致羯胡率兽食人,扫地都尽。邓粲所纪,世说所贩,深为害理,贻误后人。有志名教者,亟当辞而辟之也。」嘉锡案:以空言翻案,吾所不取。籍之不顾名教如此,而不为清议所废弃者,赖司马昭保持之也。观何曾事自见。 阮仲容、咸也。步兵居道南,〔一〕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二〕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于中庭。〔三〕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竹林七贤论曰:「诸阮前世皆儒学,善居室,唯咸一家尚道弃事,好酒而贫。旧俗:七月七日,法当晒衣,诸阮庭中,烂然锦绮。咸时总角,乃竖长竿,挂犊鼻?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阮籍为步兵校尉,阮咸未尝为此官。此条阮仲容下『步兵』二字盖衍。后人或疑仲容、步兵连文,是并举咸、籍二人故晋书阮咸传遂云:『咸与籍居道南。』盖即本世说之文。然临川如果并举咸、籍,则籍当先咸,而云『仲容步兵』,成何文理?且下但言挂?,何须连及嗣宗?注引七贤论,亦无籍事。又孝标于下条注曰:『籍也』,而于此无注。则原本无此二字可知。唐修晋书,多本世说,而咸传载此,乃有咸与籍之文。则尔时世说已误也。」 〔二〕御览卷三十一引韦氏月录曰:「七月七日晒曝革裘,无虫。」又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暴经书及衣裳,习俗然也。」全唐诗沈佺期七夕曝衣篇自注引王子阳园苑疏云:「太液池边有武帝阁,帝至七月七日夜,宫女出后衣曝之。」 〔三〕养新录四曰:「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自着犊鼻裈。』韦昭曰:『今三尺布作,形如犊鼻矣。』案广雅:『□襣,?也。?无裆者谓之□。□,度没反。』说文无□字,当为突,即犊鼻也。突、犊声相近,重言为犊鼻,单言为突。后人又加衣旁耳。」 阮步兵籍也。丧母,裴令公楷也。往吊之。〔一〕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毕,便去。〔二〕或问裴:「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阮既不哭,君何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时人叹为两得其中。名士传曰:「阮籍丧亲,不率常礼,裴楷往吊之,遇籍方醉,散发箕踞,旁若无人。楷哭泣尽哀而退,了无异色,其安同异如此。」戴逵论之曰:「若裴公之制吊,欲冥外以护内,有达意也,有弘防也。」 【校文】 注「制吊」「制」,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致」。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长于裴且三十岁,宜裴以仪轨自居。然阮丧母在嘉平中,楷时未弱冠,似未必有此事。」又云:「御览五百六十一引裴楷别传云:『初陈留阮籍遭母丧,楷弱冠往吊。』」 〔二〕书钞八十五引裴楷别传云:「阮籍遭母丧,楷往吊。籍乃离丧位,神气晏然,纵情啸咏,旁若无人。楷便率情独哭,哭毕而退。」 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闲共集,不复用常桮斟酌,以大瓮盛酒,〔一〕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二〕便共饮之。 【笺疏】 〔一〕「瓮」,山谷外集注七引作「盆」。 〔二〕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阮咸传云:『咸直接去其上。』」 阮浑长成,风气韵度似父,亦欲作达。步兵曰:「仲容已预之,卿不得复尔。」竹林七贤论曰:「籍之抑浑,盖以浑未识己之所以为达也。后咸兄子简,亦以旷达自居。父丧,行遇大雪,寒冻,遂诣浚仪令,令为它宾设黍臛,简食之,以致清议,废顿几三十年。是时竹林诸贤之风虽高,而礼教尚峻,迨元康中,遂至放荡越礼。乐广讥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至于此?』乐令之言有旨哉!谓彼非玄心,徒利其纵恣而已。」 裴成公妇,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色。裴氏家传曰:「頠取戎长女。」 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箸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即遥集之母也。竹林七贤论曰:「咸既追婢,于是世议纷然。自魏末沈沦闾巷,逮晋咸宁中,始登王途。〔一〕」阮孚别传曰:「咸与姑书曰:『胡婢遂生胡儿。』姑答书曰:『鲁灵光殿赋曰:「胡人遥集于上楹」,可字曰遥集也。』故孚字遥集。」 【校文】 「定将去」「定」,沈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云人种,则孚在孕矣。孚传云:『年四十九卒』,以苏峻作逆推之,知是咸和二年。则生于咸宁五年。泰始五年荀勖正乐时,咸已为中护军长史、散骑侍郎,而云『咸宁中始登王途』,非也。」 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或谓和峤曰:「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一〕和曰:「元裒如北夏门,拉?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二〕晋诸公赞曰:「恺字符裒,乐安博昌人。有雅识国干,万机大小多综之。与贾充不平,充乃启恺掌吏部,又使有司奏恺用御食器,坐免官,世祖情遂薄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传云:『贾充遣尚书右仆射高阳王珪奏恺,遂免官。』考武纪,珪为仆射在太始七年,至十年薨。恺之免官,当在此数年中。和峤时为中书令,故人责以不救也。」 〔二〕程炎震云:「北夏门盖即大夏门。」嘉锡案:晋书地理志:「洛阳北有大夏、广莫二门。」洛阳伽蓝记序曰:「北面西头,汉曰夏门,魏、晋曰大夏门。尝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洛阳城门楼皆两重,惟大夏门甍栋干云。」和峤于洛阳十二门独举北夏门者,盖以其最壮丽繁盛也。说文:「拉,摧也。」「?」字始见集韵八戈及类篇十二上云:「良何切,拣也。」韵会举要二十哿云:「朗可切,裂也。」均与拉?之义不相近。此乃六朝俗字,其义则推物使动也。今通作挪。玉篇云:「挪,奴多切,搓挪也。」又见王仁煦切韵及篆隶万象名义。盖搓挪则物自移动,二字不知孰为后起。任恺为侍中,总门下枢要,管综既繁,权势日重,自为人所侧目。加以与贾充不平,充朋党甚盛,浸润多端,毁言日至,虽慈母犹不免投杼,况人主乎?峤与恺亲善,武帝所素知。若复以口舌相救,将益为帝所疑,于事终无所益。盖恺之必败,如城门之自坏,非一朝一夕之故矣。故其言如此。 刘道真少时,常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真食豚尽,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于是赍牛酒诣道真,道真曰:「去!去!无可复用相报。」刘宝已见。 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名士传曰:「修性简任。」 山季伦为荆州,〔一〕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二〕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三〕复能乘骏马,倒箸白接篱。〔四〕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襄阳记曰:「汉侍中习郁于岘山南,依范蠡养鱼法作鱼池,池边有高堤,种竹及长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燕名处也。山简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曰:『此是我高阳池也!』襄阳小儿歌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本传:永嘉三年,简镇襄阳。」 〔二〕水经注二十八沔水注曰:「沔水径蔡洲,又与襄阳湖水合。水上承鸭湖,东南流径岘山西。又东南流,注白马陂水。又东,入侍中襄阳侯习郁渔池。郁依范蠡养法作大陂,陂长六十丈,广四十步。池中起钓台。池北亭,郁墓所在也。列植松篁于池侧。沔水上,郁所居也。又作石洑,逗引大池水,于宅北作小鱼池。池长七十步,广二十步,西枕大道,东北二边,限以高堤,楸竹夹植,莲芡覆水,是游宴之名处也。山季伦之镇襄阳,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元和郡县志二十一曰:「襄阳县习郁池在县南十四里。」太平寰宇记一百四十五曰:「习郁池在襄阳东十五里。」 鸡肋编上曰:「余尝守官襄阳,今州城在岘、万两山之间。岘山在东,万山在西。习池在凤林寺。山北岸为汉江所啮,甚迩。数十年之后,当不复见矣。」王世贞宛委余编八曰:「余过襄阳,城之十余里为习家池,不能二亩许,乃是流泉汇而为池耳。前半里许,俯大江。按水经注:『沔水径蔡洲,与襄阳湖水合』云云,然则今之习池,非复昔之旧矣。又其地高,不可引湖水。」 〔三〕茗艼,水经沔水注及类聚九引襄阳记作「酩酊」。黄生义府下云:「酩酊二字古所无。世说『茗艼无所知』,盖借用字。今俗云懵懂,即茗艼之转也。又列子『眠娗諈诿』,张湛注:『眠娗,不开通貌。』详注义,则眠娗当即读茗艼。」 〔四〕张淏云谷杂记二曰:「杜子美诗云:『醉把青荷叶,狂遗白接?。』王洙注引世说山简倒着白接?事,且云:『接?,衫也。』予按郭璞尔雅注云:『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又广韵云:『接?,白帽。』而集韵又作□及□,亦云『白帽』。李白答人赠乌纱帽云:『领得乌纱帽,全胜白接?。』则接?为帽明甚,非衫也。洙误矣。」 尔雅释鸟郭注曰:「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名之曰白鹭缞。」郝懿行疏曰:「郭云『江东人取以为睫攡』者,广韵云:『接?,白帽,即睫攡也。』御览引此注,正作接攡。」嘉锡案:景宋本御览六百八十七引郭注及世说实作接离,不作攡及篱也。元李治敬斋古今黈卷十曰:「晋书山简传:襄阳人歌曰:『日暮倒载归。』人说倒载甚多,俱不洒脱。吾以为倒身于车中,无疑也。言倒即倒卧,言载即其车。可知倒载来归,既而复能骑骏马也。盖归时以茗艼之故,倒卧车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骑马。虽能骑马,终被酒困,故倒着白接离也。上倒上声,下倒去声,着入声。」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实时一桮酒!」〔一〕文士传曰:「翰任性自适,无求当世,时人贵其旷达。」 【校文】 「独不为」景宋本及沈本无「独」字。 【笺疏】 〔一〕明陆树声长水日抄曰:「张季鹰因秋风起,思吴中莼菜鲈鱼,幡然曰:『人生贵适志,安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观其语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志山林,无望于时。』故托言以去,而或者乃谓之曰:『子独不为身后名?』不知翰方逃名当世,何暇计身后名耶?」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桮,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晋中兴书曰:「毕卓字茂世,新蔡人。〔一〕少傲达为胡毋辅之所知。太兴末,为吏部郎,尝饮酒废职。比舍郎酿酒熟,卓因醉,夜至其?间取饮之。主者谓是盗,执而缚之,知为吏部也,释之。卓遂引主人燕?侧,取醉而去。温峤素知爱卓,请为平南长史,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卓传云:新蔡□阳人。」 贺司空入洛赴命,为太孙舍人。〔一〕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便大相知说。问贺:「卿欲何之?」贺曰:「入洛赴命,正尔进路。」张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初不告家,家追问乃知。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六十八循传作『太子舍人』,是愍怀太子也。永康元年,愍怀废死,后立其子为皇太孙,太子官属即转为太孙官属。」 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迭,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一〕晋阳秋曰:「逖性通济,不拘小节。又宾从多是桀黠勇士,逖待之皆如子弟。永嘉中,流民以万数,扬土大饥,宾客攻剽,逖辄拥护全卫,〔二〕谈者以此少之,〔三〕故久不得调。」 【笺疏】 〔一〕此条有敬胤注。 〔二〕程炎震云:「晋书逖传:『逖抚慰之曰:「比复南塘一出不?」或为吏所绳,逖辄拥护救解之。』盖用晋阳秋语而较详,于事为合。如世说所云,则士雅自行劫矣。」 〔三〕嘉锡案:宾客攻剽,而逖拥护之者,此古人使贪使诈之术也。孟尝君以鸡鸣狗盗之徒为食客,亦是此意。谈者少之,遂归罪于逖,以为自使健儿劫钞矣。 鸿胪卿孔群好饮酒。王丞相语云:「卿何为恒饮酒?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烂?」〔一〕群曰:「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群尝书与亲旧:「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糱事。」群已见上。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群传:日月下有久字。」 有人讥周仆射:「与亲友言戏,秽杂无检节。」邓粲晋纪曰:「王导与周顗及朝士诣尚书纪瞻观伎。瞻有爱妾,能为新声。顗于众中欲通其妾,露其丑秽,颜无怍色。有司奏免顗官,诏特原之。」周曰:「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一〕 【笺疏】 〔一〕嘉锡案:伯仁名德,似不宜有此。然魏、晋之间,蔑弃礼法,放荡无检,似此者多矣。御览八百四十五引典论曰:「孝灵末,常侍张让子奉为太医令,与人饮,辄去衣露形,为戏乐也。」可见此风起于汉末。本书德行篇曰:「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注引王隐晋书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头散发,裸袒箕踞。其后贵游子弟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谓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伯仁与瞻等同时,不免名士习气,故其举动相同。特因其死在瞻等之后,晚年名德日重,故不与诸人同科耳。或谓诸人虽裸袒,不过朋友作达,何至众中欲通人妾?不知王隐谓瞻等露丑恶,同禽兽,则亦何所不至?且此自是当时风气。亦不独瞻等为然也。抱朴子疾谬篇曰:「轻薄之人,迹厕高深。交成财赡,名位粗会,便背礼叛教,托云率任。才不逸伦,强为放达。以傲兀无检者为大度,以惜护节操为涩少。于是腊鼓垂,无赖之子,白醉耳热之后,结党合群,游不择类,携手连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观人妇女,指玷修短,评论美丑。或有不通主人,便共突前,严饰未办,不复窥听。犯门折关,踰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索隐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然落拓之子,无骨鲠而好随俗者,以通此者为亲密,距此者为不恭。于是要呼愦杂,入室视妻,促膝之狭坐,交杯觞于咫尺。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誂文君之动心。载号载呶,谑戏丑亵。穷鄙极黩,尔乃笑(此句疑脱一字)。乱男女之大节,蹈相鼠之无仪。然而俗习行惯,皆曰此乃京城上国公子王孙贵人所共为也。」沈约宋书五行志一亦曰:「晋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身之饮,对弄婢妾。逆之者伤好,非之者负讥。希世之士,耻不与焉。盖胡翟侵中国之萌也。岂徒伊川之民,一被发而祭者乎?」二书之言,虽详略不同,而曲折相合,知当时之风气如此。伯仁大节无亏而言戏秽杂,盖习俗移人,贤者不免。以彼任率之性,又好饮狂药,昏醉之后,亦复何所不至?固不可以一眚掩其大德,亦不必曲为之辩,以为必无此事也。 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与辄不竞。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直,然后得还。经此数四。中兴书曰:「峤有俊朗之目,而不拘细行。」 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卞壸别传曰:「壸正色立朝,百寮严惮,贵游子弟,莫不祗肃。」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重其达也。 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过江积年,恒大饮酒。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三日仆射」。〔一〕晋阳秋曰:「初,顗以雅望,获海内盛名,后屡以酒失。庾亮曰:『周侯末年,可谓凤德之衰也。』」语林曰:「伯仁正有姊丧,三日醉,姑丧,二日醉,大损资望。每醉,诸公常共屯守。」 【校文】 「雅重」北堂书钞五十九引作「雅凝」。 【笺疏】 〔一〕晏殊类要二十八引作「顗常醉,及渡江,三日醒。」 马国翰语林辑本注曰:「御览四百九十七引『周伯仁过江恒醉,止有姊丧三日醒,姑丧三日醒也』。案刘(孝标)引当与御览同。后人以世说有三日不醒语,遂改两醒字为两醉字。止讹为正,三讹为二耳。」嘉锡案:御览所引,于文理事情,皆较世说注为协。马说是也。南史陈庆之传载庆之子暄与兄子秀书云「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为少」云云。正是用语林,可以为证。 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卫永已见。 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一〕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蘧篨覆之。〔二〕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淛江,寄山阴魏家,得免。中兴书曰:「冰为吴郡,苏峻作逆,遣军伐冰,冰弃郡奔会稽。」后事平,冰欲报卒,适其所愿。卒曰:「出自厮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和二年二月,庾冰奔会稽。」 〔二〕李详云:「详案:说文:『籧篨,粗竹席也。』通鉴九十四作蘧蒢。胡注:『从草者,今芦?也。』案古人从艹从竹之字互用,胡氏亦望文生义耳。其实竹席、芦席,皆可覆之。」嘉锡案:方言五曰:「簟,宋、魏之闲谓之笙,或谓之籧□。自关而西,或谓之簟,或谓之□,其麤者谓之籧篨。自关而东,或谓之篕掞。」郭注曰:「江东呼籧篨为?,音废。」 殷洪乔作豫章郡,〔一〕殷氏谱曰:「羡字洪乔,陈郡人。〔二〕父识,镇东司马。羡仕至豫章太守。」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三〕悉掷水中,因祝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四〕 【笺疏】 〔一〕程炎震云:「羡于咸康中为长沙,见庾翼传。作豫章未知何时?盖亦成帝时。」 〔二〕书钞一百三引语林作「郡下人」。御览五百九十五作「郡人」。 〔三〕能改斋漫录九曰:「汪藻彦章为江西提学,作石头驿记云:『自豫章绝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西出,曰石头渚。世以为殷洪乔投书之地。今且千载,而洪乔之名与此山俱传。』然则石头之名,汪彦章徇流俗之失,竟以为洪乔投书之地,失之矣。予尝考之,盖江南有两石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与夫王敦、苏峻之所据者,此隶乎金陵者也。余孝顷与萧勃即石头作两城,二子各据其一,此豫章之石头也。洪乔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书百余函,次石头皆投之。盖金陵晋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羡出守,故因书以附之。投之石头,谓羡出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羡尝守豫章,而豫章适有石头,故因石头之名号投书渚矣。」嘉锡案:此事原有二说。世说及今晋书殷浩传均作都下人附书。羡既不肯为人作致书邮,则不必携至豫章而后掷之水中。吴曾以为是金陵之石头,固自有理。然御览七十一引晋书曰:「殷羡建元中为豫章太守。去郡,郡人多附书一百余封。行至江西石头渚岸,以书掷水中,故时人号为投书渚。」是附书者,乃豫章郡人,而非都下人士。且明明指为江西石头渚矣。寰宇记一百六载其事于洪州南昌县石头渚条下,并不始于汪彦章。吴曾之说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世说此条本之语林。书钞、御览引语林,均作「郡人附书」。疑世说都字为传写之讹。唐史臣不觉其误,反据以改旧晋书,所谓郢书而燕说之也。景定建康志十九云:「投书渚,今在城西。」是亦以为金陵之石头。而所引晋史,仍作「殷羡去郡,人多附书」。则又两失之矣。 说郛卷五十引豫章古今记曰:「石头津在郡江之西岸,亦名沈书浦。晋殷羡字洪乔,为豫章太守,临去,因附书百封。羡将至石头,沈之,内有嘱托事,掷于水中曰:『有事者沈,无事者浮。』故名焉。」 〔四〕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五百九十五引。 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王蒙别传曰:「丞相王导辟名士时贤,协赞中兴。旌命所加,必延俊乂,辟蒙为掾。」长史云:「谢掾能作异舞。」谢便起舞,神意甚暇。晋阳秋曰:「尚性通任,善音乐。」语林曰:「谢镇西酒后,于盘案闲,为洛市肆工鸲鹆舞,甚佳。」王公熟视,谓客曰:「使人思安丰。」戎性通任,尚类之。 王、刘共在杭南,〔一〕酣宴于桓子野家。伊已见。谢镇西往尚书墓还,葬后三日反哭。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重要,便回驾。诸人门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脱帻箸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尚书,谢裒,尚叔也。已见。宋明帝文章志曰:「尚性轻率,不拘细行。兄葬后,往墓还,王蒙、刘惔共游新亭,蒙欲招尚,先以问惔曰:『计仁祖正当不为异同耳。』惔曰:『仁祖韵中自应来。』乃遣要之。尚初辞,然已无归意。及再请,即回轩焉。其率如此。」 【校文】 注「尚初辞」下,沈本有「不往」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杭,朱雀桁也。」 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输,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陈郡袁耽,俊迈多能。袁氏家传曰:「耽字彦道,陈郡阳夏人,魏中郎令涣曾孙也。魁梧爽朗,高风振迈,少倜傥不羁,有异才,士人多归之。仕至司徒从事中郎。」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慊吝。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耽素有蓺名,债主就局曰:「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遂共戏。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投马绝叫,〔一〕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汝竟识袁彦道不?」〔二〕郭子曰:「桓公樗蒱,失数百斛米,求救于袁耽。耽在艰中,便云:『大快。我必作采,卿但大唤。』即脱其衰,共出门去。觉头上有布帽,掷去,箸小帽。既戏,袁形势呼袒,掷必卢雉,二人齐叫,敌家顷刻失数百万也。」〔三〕 【校文】 「慊吝」景宋本作「嫌恪」。「慊」,沈本作「嫌」。 注「少倜傥不羁,有异才」沈本作「少有异才,倜傥不羁」。 【笺疏】 〔一〕吴承仕曰:「投马之马,当即今所谓筹马欤?」 〔二〕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耽传云:『其通脱若此。』」 〔三〕嘉锡案:御览七百五十四引郭子曰:「桓公年少至贫,尝樗蒱,失数百斛米。齿既恶,意亦沮,自审不复振,乃请救于袁彦道。桓具以情告,袁欣然无忤,便即俱去门,云『我不但拔卿、要为卿破之,我必作快齿,卿但快唤』云云。」较此注所引,互有详略。 王光禄云:「酒,正使人人自远。」光禄,王蕴也。续晋阳秋曰:「蕴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会稽,略少醒日。」 刘尹云:「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翫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中兴书曰:「承公少诞任不羁,家于会稽,性好山水。及求鄞县,遗心细务,纵意游肆,名阜盛川,靡不历览。」 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袁氏谱曰:「耽大妹名女皇,适殷浩。小妹名女正,适谢尚。」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岐村〔一〕,村临江,去荆州二百里。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乃维舟而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二〕中兴书曰:「刘驎之,一字遗民。」已见。张素闻其名,大相忻待。刘既知张衔命,问:「谢安、王文度并佳不?」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既进脍,便去,云:「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于是便去。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废。」张亦无以留之。 【校文】 「无停意」「停」,渚宫旧事引作「留」。 「方共对饮」「共」,渚宫旧事引作「欲」。 【笺疏】 〔一〕水经注三十五云:「江水又右径阳岐山北,山沈大江。」寰宇记一百四十六云:「阳岐山在石首县西一百步。」程炎震云:「旧唐书地理志:『石首县显庆元年移治阳岐山下。』御览四十九引荆南记云:『石首县阳岐山,山无所出,不足可书。本属南平界。』又引范元年记云:『故老相承云:胡伯始以本县境无山,此山上计偕簿。』按此山当有脱文,今姑仍之。」 〔二〕李慈铭云:「案史通杂说上史记篇注云:『刘遗民、曹缵皆于檀氏春秋有传。』今晋书则了无其名。宋书周续之传言彭城刘遗民遁迹庐山,与续之及陶渊明称浔阳三隐。白居易宿西林寺诗注有柴桑令刘遗民。郎瑛七修类槁谓刘遗民名程之。据此注引何法盛书,则遗民是驎之别字,岂柴桑令又一人欤?今晋书刘驎之传,不言一字遗民。」嘉锡案:此条自「名程之」以上,皆孙志祖之说,见读书脞录卷三。渚宫旧事五作「问其姓氏,称刘道岷」。注云:「一云字道民。」案道民、遗民,自是两人。隋书经籍志云:「梁有老子玄谱一卷,晋柴桑令刘遗民撰,亡。」又云:「梁有柴桑令刘遗民集五卷,录一卷,亡。」经典释文序录有刘遗民玄谱一卷,注云:「字遗民,彭城人,东晋柴桑令。」广弘明集三十二有释慧远与隐士刘遗民等书,道宣注云:「彭城刘遗民,以晋太元中除宜昌、柴桑二县令。值庐山灵邃,足以往而不返。丁母忧,去职入山。于西林涧北,别立禅坊,养志闲处。在山一十五年,年五十七。」莲社高贤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人。刘裕以其不屈,乃旌其号曰遗民。」据此,则其人虽与刘驎之同时,同号遗民,而其名字、里贯、仕履以及平生事迹,乃无一同者。其非一人,了然易见。栖逸篇注言驎之居阳岐,去道斥近。晋书驎之传亦言居于阳岐,在官道之侧。与此条张玄往江陵,而道经阳岐村者合。然则与玄遇者,自是驎之,与白莲社中之刘遗民固绝不相干也。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与此注引作一字遗民者不同。考水经注四十引有刘道民诗。盖驎之自字道民,后人校世说者但知有庐山之刘遗民,遂妄改为「遗」耳。又案:莲社高贤传,乃宋大观间沙门怀语据陈舜俞本重修。舜俞原书,见宋本庐山记卷三,题为十八贤传。其刘遗民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聚里人。解褐府参军。程之既慕远公名德,欲白首同社,乃录寻阳、柴桑,以为入山之资。岁满弃去,结庐西林,蔽以榛莽。义熙闲,公侯复辟之,皆不应。后易名遗民。义熙六年庚戌终,春秋五十七。」无刘裕以其不屈,旌其号曰遗民之说。高贤传之言,疑出傅会。佛祖通载八亦云:「司徒王谧、丞相桓玄、侍中谢混、太尉刘裕咸嘉其贤,欲相推荐。程之力辞。太尉亦以其志不屈,与群公议遗民之号旌焉。」与高贤传同一不可据。 王子猷诣郗雍州,中兴书曰:「郗恢字道胤,高平人。父昙,北中郎将。恢长八尺,美?,风神魁梧。烈宗器之,以为蕃伯之望。自太子左率,擢为雍州刺史。」雍州在内,见有??,〔一〕云:「阿乞那得此物?」阿乞、恢小字。令左右送还家。郗出见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趋。」庄子曰:「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有大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郗无忤色。 【校文】 「??」「?」,沈本作「毾」。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当作毾?。一切经音义引通俗文:『织毛褥曰?毹,细者谓之毾?。』后汉书西域传注引埤仓:『毾?,毛席也。』北堂书钞引通俗文:『氍毹之细者曰毾?。』玉篇:『毾?,席也。』集韵:『毾?,罽也。』字书、韵书,并无?字。」 程炎震云:「?即毾字。玉篇:『毾,他腊切,毾?席。?,都能切,毾?也。』广韵二十八盍:『毾,吐盍切,毾?。』又十七登:『?,都滕切,毾?。』后汉书百十八西域传:『天竺国有细布好毾?』,注:『毾,它盍反。?,音登。』埤苍:『白毛席也。』释名曰:『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以登床也。』」按今本释名卷六作榻登,贤注所引亦小异。」吴承仕曰:「据此,是??尚希有,故时人珍之。」 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语曰:「安石将无伤?」谢乃同载而归。 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门未开。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一〕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后宣武漂洲与简文集,〔二〕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罗友讵减魏阳元!」〔三〕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四〕答曰:「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征西密遣人察之。至日,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在益州语儿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樏。〔五〕晋阳秋曰:「友字它仁,襄阳人。少好学,不持节检。性嗜酒,当其所遇,不择士庶。又好伺人祠,往乞余食,虽复营署垆肆,不以为羞。桓温常责之云:『君太不逮!须食,何不就身求?乃至于此!』友傲然不屑,答曰:『就公乞食,今乃可得,明日已复无。』温大笑之。始仕荆州,后在温府。以家贫乞禄,温虽以才学遇之,而谓其诞肆,非治民才,许而不用。后同府人有得郡者,温为席起别,友至尤晚。问之,友答曰:『民性饮道嗜味,昨奉教旨,乃是首旦出门,于中路逢一鬼,大见揶揄,云:「我只见汝送人作郡,何以不见人送汝作郡?」民始怖终惭,回还以解,不觉成淹缓之罪。』温虽笑其滑稽,而心颇愧焉。后以为襄阳太守,累迁广、益二州刺史。在藩举其宏纲,不存小察,甚为吏民所安说。薨于益州。」〔六〕 【校文】 「至日」「日」,景宋本及沈本作「夕」。 注「字它仁」「它」,沈本作「宅」。 注「以才学遇之」沈本「才」作「文」。 注「起别」「起」,景宋本及沈本作「赴」。 注「始怖终惭」「怖」,景宋本及沈本作「?」。 【笺疏】 〔一〕钱大昕恒言录二曰:「世说罗友曰:『闻君祠,欲乞一顿食耳。』南史徐湛之传:『今日有一顿饱食,欲残害我儿子。』杜子美诗:『顿顿食黄鱼。』旧唐书食货志:『宜付所司决,痛杖一顿。』阮常生注曰:『常生案:水经注:「尔雅曰:『山一成谓之顿丘。』释名谓『一顿而成丘,无高下小大之杀也』。」』」 〔二〕李慈铭云:「案漂洲,当作溧洲,本作烈洲,亦作洌洲。在今江南江宁县西南七十里,以旁有烈山得名。此因烈误洌,因洌误溧,遂讹为漂耳。晋书桓温传作洌洲。桓冲传亦误作漂州。」程炎震云:「御览六十九引丹阳记曰:『烈洲在县西南。』舆地志云:『吴旧津所也。内有小水,堪泊船,商客多停以避烈风,故以名焉。王浚伐吴宿于此。简文为相时,会桓元子之所也。亦曰漂洲。洲上有山,山形似栗。伏滔北征赋谓之烈洲。』又曰:『江宁县二十五里有洌洲。』按漂洲当作溧洲,即洌洲也。简文会温于洌洲,通鉴在哀帝兴宁三年二月。胡三省曰:『今姑孰江中有洌山,即其地。又会桓元子之所也。』子字原脱,今补。」 〔三〕程炎震云:「桓温以永和三年丁未平蜀,至兴宁三年乙丑,凡十九年,是真强记者矣。」晋书:「魏舒字阳元,任城樊人也。官至司徒,谥曰康。」传不言其强记,其事未详。 〔四〕程炎震云:「兴宁三年,桓豁为荆州。」 〔五〕李慈铭云:「案沓,重也。樏已见卷中之上雅量篇。其器似盘中有隔,犹唐之牙盘,今之手盒。一器中攒聚数十隔。故友二百五十重乌樏者,每隔之下必有其托,遂成五百食器矣。友家清贫,盖用黑漆此器,故曰乌樏。」程炎震云:「玉篇:『沓,重迭也。』广韵:『沓,重也,合也。』樏当为有盖之器,故一樏可为两人食器也。」嘉锡案:广韵:「樏,力委切,似盘,中有隔也。」解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御览七百五十九引东宫旧事曰:「漆三十五子方樏二沓,盖二枚。」与此可以互证。樏之为器,其形似盘而有盖,又似盒,中分数隔。一隔之中,别置小盘以盛菜,如今之碟子,为其便于洗涤也,故谓之樏。樏之为言累也。盒为母,而碟为子,几隔则为几子。故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而祖台之志怪谓之七子盒盘也。盒与碟合为一副,则谓之沓。沓者,迭也。言隔之上又有碟,其形迭迭然也。但东宫旧事之与世说,又自不同。旧事之所谓沓,举盒言之,故三十五子而为一沓。则樏一而碟三十五也。此所谓沓者,举碟言之,欲其数之多,故以一碟一隔为一沓。盖取出其碟,隔中亦可以盛菜,故二百五十沓,而可为五百人食器也。第不知凡为几樏?樏有几子耳?程氏以樏与盖,为两人食器,非也。樏必有隔,无隔则不得谓之樏。三十五子之樏,而止有一盖,则碟多而盖少。一沓恶能分食两人乎?乌樏者,涂之使黑,而不用漆,极言其清贫耳。后人或去盒,独用其碟。古无碟子,既不可名樏,又似盘而小,复不可名盘,遂谓之迭。酉阳杂俎十五云:「刘录事食鲙数迭,咯出一骨珠子,乃置于茶瓯中,以迭覆之。」又云:「有大虾蟆如迭。」金石萃编一百三唐济渎庙北海坛祭器碑,有?二百个,迭子五十只,盘子五十只。王氏跋云:「迭子厕于?后,即今俗名碟子。迭有重累之义。碟音舌,集韵云『治皮也』,不与碗同类。今俗作碟,非也。」其说是矣。以余考之:碟字,宋人本作楪。归田录四云:「吕文穆公为宰相,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献以求知。公笑曰:『吾面不过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东京梦华录四云:「都人风俗奢侈,凡酒店中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武林旧事六记酒楼云:「酒未至,则先设看菜数楪。及举杯,则又换细菜。」又卷九记高宗幸张俊府,俊所进奉宝器,有玉椽头楪儿一,玉圆临安样楪儿一。凡所谓楪子楪儿,皆即迭也。不知何时又转为碟。碟固俗字,然玉篇云:「楪,余涉切,牖也。」又「楪榆,县名」。以楪为迭,亦非其本义也。今人知碟子之出于樏者,鲜矣。故牵连并考之如此。通鉴长编卷一百四十三范仲淹言滕宗谅在邠州,声乐数日,乐人弟子得银楪子三二十片。案三二十片,盖即三二十只也。以其小而浅,故谓之片。又案:类聚八十二引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详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 〔六〕渚宫旧事五云:「友墓在公安县南。」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晋东宫官名曰:「湛字处度,高平人。」张氏谱曰:「湛祖嶷,正员郎。父旷,镇军司马。湛仕至中书郎。」〔一〕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山松别见。续晋阳秋曰:「袁山松善音乐,北人旧歌有行路难曲,辞颇疏质,山松好之,乃为文其章句,婉其节制,每因酒酣,从而歌之。听者莫不流涕。初,羊昙善唱乐,桓尹能挽歌,及山松以行路难继之,时人谓之三绝。」今云挽歌,未详。〔二〕时人谓「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裴启语林曰:「张湛好于斋前种松,养鸲鹆。袁山松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时人云云。」 【笺疏】 〔一〕隋书经籍志曰:「列子八卷,东晋光禄勋张湛注。」宋书良吏王歆之传曰:「高平张佑,以吏材见知。佑祖湛,晋孝武时以才学为中书侍郎、光禄勋。」 〔二〕程炎震云:「御览四百九十七酣醉门引俗语曰:『宋祎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对琅玡郡门。袁山松为琅邪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晋书八十三山松传并取两说。」御览四百九十七引俗说曰:「袁山松为琅琊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详见品藻篇「宋祎曾为王大将军妾」条。 读书脞录续编四曰:「志祖案:山松既歌行路难曲,复于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也。自是二事,不当牵合,晋书本传两载之。」 罗友作荆州从事,〔一〕桓宣武为王车骑集别。车骑,王洽,别见。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今已饱,不复须驻。」了无惭色。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友与兄崇及甥习凿齿同为温从事。」 张驎酒后挽歌甚凄苦,〔一〕桓车骑曰:「卿非田横门人,何乃顿尔至致?」驎,张湛小字也。谯子法训云:「有丧而歌者。或曰:『彼为乐丧也,有不可乎?』谯子曰:『书云:「四海遏密八音。」何乐丧之有?』曰:『今丧有挽歌者,何以哉?』谯子曰:『周闻之:盖高帝召齐田横至于户乡亭,自刎奉首,从者挽至于宫,不敢哭而不胜哀,故为歌以寄哀音。彼则一时之为也。邻有丧,舂不相引,挽人衔枚,孰乐丧者邪?』」按庄子曰:「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曰:「绋,引柩索也。斥,疏缓也。苦,用力也。引绋所以有讴歌者,为人有用力不齐,故促急之也。」春秋左氏传曰:「鲁哀公会吴伐齐,其将公孙夏命歌虞殡。」杜预曰:「虞殡,送葬歌,示必死也。」史记绛侯世家曰:「周勃以吹箫乐丧。」然则挽歌之来久矣,非始起于田横也。然谯氏引礼之文,颇有明据,非固陋者所能详闻。疑以传疑,以俟通博。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卷二十礼志曰:『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新礼以为挽歌出于汉武帝役人之劳:,声哀切,遂以为送终之礼。虽音曲摧怆,非经典所制,违礼设衔枚之义。方在号慕,不宜以歌为名,除(不)挽歌。挚虞以为:挽歌因倡和而为摧怆之声,衔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众。虽非经典所载,是历代故事。诗称「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为名,亦无所嫌。宜定新礼如旧,诏从之。』」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中兴书曰:「徽之卓荦不羁,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秽其行也。」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中兴书曰:「徽之任性放达,弃官东归,居山阴也。」左诗曰:「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一〕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笺疏】 〔一〕程炎震云:「山阴剡,即扬州会稽县。」 王卫军云:「酒正自引人箸胜地。」王□已见。 【校文】 注「□」景宋本及沈本俱「荟」,是。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一〕旧闻桓子野善吹笛,续晋阳秋曰:「左将军桓伊善音乐,孝武饮燕,谢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忤,既吹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乃不如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臣有一奴,善吹笛,且相便串,请进之。』帝赏其放率,听召奴。奴既至,吹笛,伊抚筝而歌怨诗,因以为谏也。」〔二〕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三〕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一伊传云:『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 〔二〕类聚四十四引语林曰:「桓野王善解音,晋孝武祖宴西堂,乐阕酒阑,将诏野王筝歌。野王辞以须笛。于是诏其常吹奴硕,赐姓曰张,加四品将军,引使上殿。张硕意气激扬,吹破三笛。末取睹脚笛,然后乃理调成曲。」野王盖子野之误。书钞一百十引语林云:「晋孝武祖宴西堂,诏桓子野弹筝,桓乃抚筝而歌怨诗,悲厉之响,一堂流涕。」嘉锡案:事详晋书八十一桓宣传。 〔三〕演繁露十四云:「今之交床,制本虏来,始名胡床。桓伊下马据胡床,取笛三弄,是也。隋以谶有胡,改名交床。」嘉锡案:御览卷六百九十九引风俗通曰:「灵帝好胡服帐,京师皆竞为之。」又卷七百六引云:「灵帝好胡床。」晋书五行志曰:「泰始之后,中国相尚用胡床。」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玄别传曰:「玄初拜太子洗马,时朝廷以温有不臣之迹,故抑玄为素官。」船泊荻渚。〔一〕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二〕晋安帝纪曰:「玄哀乐过人,每欢戚之发,未尝不至呜咽。」王叹曰:「灵宝故自达。」灵宝,玄小字也。异苑曰:「玄生而有光照室,善占者云:『此儿生有奇耀,宜目为天人。』宣武嫌其三文,〔三〕复言为『神灵宝』,犹复用三。既难重前,却减『神』一字,名曰『灵宝』。」语林曰:「玄不立忌日,止立忌时,其达而不拘,皆此类。」 【校文】 注「宜目为天人」「目」,景宋本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玄传云:『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则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为荆州。此荻渚当在江陵。」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礼云:『见似目瞿,闻名心瞿。』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当忍之,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有臧逢世,臧严之子,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由颜氏之言观之,知闻讳而哭,乃六朝之旧俗。故虽凶悖如桓玄,不敢不谨守此礼也。御览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说曰:「桓玄呼人温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今世说既无其语,且正与此相反,不知本出何书。恐是孝标之注,盖引他书,以明与世说不同。今本为宋人所削耳。 〔三〕吴承仕曰:「嫌有三文,『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夺误。」嘉锡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为天人,则止二文。盖天人下脱一字。今本异苑亦误作「目为天人」。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饮酒异耳。 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晋安帝纪曰:「忱少慕达,好酒,在荆州转甚,一饮或至连日不醒,遂以此死。」〔一〕宋明帝文章志曰:「忱嗜酒,醉辄经日,自号上顿。世喭以大饮为『上顿』,起自忱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八引祖台之与王荆州忱书曰:『君须复饮,不废止之,将不获已耶?通人识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毁榼。』案邑字有误。御览四百五十七引作卮。」嘉锡案:窦革酒谱诫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为戒,愿君屏爵弃卮,焚罍毁榼。殛仪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离必有赠言,仆之与君,其能已乎?」合此两书观之,知台之尝劝忱戒酒,而忱不从,故卒死于酒。书钞所引,无「殛仪狄」以下六句,且有脱误。严可均未检酒谱,故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辑其文不全,今为补之如此。宋书范泰传曰:「荆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一〕 【笺疏】 〔一〕「便」,山谷内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嘉锡案:赏誉篇云:「王恭有清辞简旨,而读书少。」此言不必须奇才,但读离骚,皆所以自饰其短也。恭之败,正坐不读书。故虽有忧国之心,而卒为祸国之首,由其不学无术也。自恭有此说,而世之轻薄少年,略识之无,附庸风雅者,皆高自位置,纷纷自称名士。政使此辈车载斗量,亦复何益于天下哉?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王氏谱曰:「廞字伯舆,琅邪人。父荟,卫将军。廞历司徒长史。」周祗隆安记曰:「初,王恭将唱义,使喻三吴,廞居丧,拔以为吴国内史。国宝既死,恭罢兵,令廞反丧服。廞大怒,即日据吴都以叛。恭使司马刘牢之讨廞,廞败,不知所在。」〔一〕 【笺疏】 〔一〕宋书王华传云:「父廞,司徒左长史。晋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国宝既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嘉锡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晋书王荟传谓「廞墨绖合众,诛杀异己。自谓义兵一动,势必未宁,可乘闲而取富贵。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职,遂大怒,回众讨恭」。与宋书互有详略。要之,皆狂奴故态耳。其以女为将军,亦任诞之一端也。 简傲第二十四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汉晋春秋曰:「文王进爵为王,司徒何曾与朝臣皆尽礼,唯王祥长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进爵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桮。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荅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晋阳秋曰:「戎年十五,随父浑在郎舍,阮籍见而说焉。每适浑俄顷,辄在戎室久之。乃谓浑:『浚冲清尚,非卿伦也。』戎尝诣籍共饮,而刘昶在坐不与焉。昶无恨色。既而戎问籍曰:『彼为谁也?』曰:『刘公荣也。』浚冲曰:『胜公荣,故与酒;不如公荣,不可不与酒;唯公荣者,可不与酒。』」〔一〕竹林七贤论曰:「初,籍与戎父浑俱为尚书郎,每造浑,坐未安,辄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就戎,必日夕而返。籍长戎二十岁,〔二〕相得如时辈。刘公荣通士,性尤好酒。籍与戎酬酢终日,而公荣不蒙一桮,三人各自得也。戎为物论所先,皆此类。」 【校文】 「一桮」「桮」,景宋本作「□」。 注「酬酢」「酬」,景宋本及沈本作「?」。 【笺疏】 〔一〕容斋随笔卷十二云:「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按见任诞篇)二者稍不同。公荣待客如此,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嘉锡案:余以为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耳。又晋阳秋所载浚冲语,世说以为籍语,亦为小异。晋书从世说。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戎传作戎问籍答。」 〔二〕程炎震云:「籍长戎实二十四岁。」 锺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锺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一〕向子期为佐鼓排。〔二〕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锺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三〕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噉,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锺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五〕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 【校文】 注「有人说锻者」「说」,景宋本及沈本作「就」。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锻,小冶也。』急就篇:『锻铸铅锡镫锭鐎。』颜师古注:『凡金铁之属,椎打而成器者,谓之锻。销冶而成者,谓之铸。』王应麟补注引苍颉篇曰:『锻,椎也。』」 〔二〕程炎震云:「后汉书杜诗传:『迁南阳太守,造作水排,铸为农器。』贤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魏书韩暨传:『徙监治谒者,旧时治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工力。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裴注曰:『排,蒲拜反,为排以吹炭。』晋书杜须传:『又作人排新器。』音义曰:『排,蒲界反。』玉篇:『?,皮拜切,韦橐也。可以吹火令炽,亦作?。』广韵十六怪:『?,韦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盖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选二十一五君咏注引向秀别传曰:『秀尝与嵇康偶锻于洛邑,故锺得见之。』又十六思旧赋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锺会为大将军所昵』云云。盖中有删节,故并两处为一。」李详云:「详案: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云:『?囊,埤苍作?。东观汉记作排。王弼注书作?。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炽者也。』后汉书杜诗传:『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章怀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也。』案?以熟牛皮为之,故字从韦。吾乡冶铜者尚有此制。?、?同字。」嘉锡案:审言笺引音义有删改,且误以「作排」以下均为埤苍语。今据原书改正。冶家,音义作治家,审言改作「锻家」,并非。慧琳音义四十二误亦同。 〔三〕嘉锡案:嵇、锺问答之语,亦出魏氏春秋。见三国志王粲传注引。 〔四〕崔豹古今注曰:「合欢树似梧桐,枝叶繁,互相交结。每风来辄自解,了不相牵缀。树之阶庭,使人不忿。嵇康种之舍前。」 〔五〕魏志王粲传注、文选思旧赋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锺会闻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锻」云云。嘉锡案:晋之河内郡山阳县,在今河南修武县西北。尝疑会以贵公子居京师,宾从如云,未必走数百里,远至山阳访康。考御览四百九引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其趍舍进止,无不必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费。或率尔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亦不计远近。或经日乃归,复常业。」据此,是嵇、向偶锻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阳。故会得与一时贤俊俱往寻康。魏氏春秋所谓康居山阳,特记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则未及分析言之耳。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晋阳秋曰:「安字中悌,东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一〕志量开旷,有拔俗风气。」干宝晋纪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则率尔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晋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历扬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丧,往吊之。籍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喜往,籍不哭,见其白眼,喜不怿而退。康闻之,乃赍酒挟琴而造之,遂相与善。」干宝晋纪曰:「安尝从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顾,独坐车中。康母就设酒食,求康儿共与戏。良久则去,其轻贵如此。」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许慎说文曰:「凤,神鸟也。从鸟,凡声。」 【校文】 注「中悌」「中」,景宋及沈本作「仲」。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传:『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牧。』注引世语曰:『昭字子展。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按昭为冀州,盖在太和中。」 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一〕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八十八孙为祖持重议载刘宝以为孙为祖不三年,引据经典甚详。则宝亦治丧服之学者,而其居丧乃如此!违其实而习其文,此魏、晋之经学,所为有名无实也。 〔二〕抱朴子外篇讥惑论东晋初江表风俗之失曰:「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宣药势,以饮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沈醉。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余之乡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难,或并在衰老,于礼唯应缞麻在身,不成丧致毁者,皆过哀啜粥,口不经甘。时人虽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辽缅乎?」嘉锡案:据抱朴之言,则居丧饮酒,自是京、洛闲之习俗。盖自阮籍居母丧,饮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达,相习成风。刘道真任诞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礼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朴吴人,言其乡先德居丧,莫不守礼。士衡兄弟,吴中旧族,习于礼法,故乍闻道真之语,为之骇然失望。当时因风尚不同,南北相轻,此亦其一事。及五马南浮,名士过江如鲫。三吴子弟,仰其风流,群相仿效,虽凡琐小人,亦从风而靡矣。 王平子出为荆州,晋阳秋曰:「惠帝时,太尉王夷甫言于选者,以弟澄为荆州刺史,从弟敦为青州刺史。澄、敦俱诣太尉辞。〔一〕太尉谓曰:『今王室将卑,故使弟等居齐、楚之地,外可以建霸业,内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二〕邓粲晋纪曰:「澄放荡不拘,时谓之达。」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澄传作『惠帝末』是也。通鉴八十六以澄刺荆,系之永嘉元年。盖光熙元年刘弘卒,即议代者,明年澄乃之镇耳。通鉴考异引晋春秋,青州作扬州。温公驳之,盖所见本偶误耳。」又云:「光熙元年,王衍为司空。明年十一月,为司徒。」 〔二〕李慈铭云:「案王澄一生,绝无可取。狂且恃贵,轻侻丧身。既无当世之才,亦绝片言之善。虚叨疆寄,致乱逃归。徒以王衍、王戎,纷纭标榜。一自私其同气,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惭,厚相封殖。观于此举,脱衣上树,裸体探雏,直是无赖妄人,风狂乞相。以为简傲,何啻寱言?晋代风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仪,作驱乌之儿戏,而委以重任,镇扼上流。夷甫之流,谋国如是。晋之不竞,亦可识矣。」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高坐传曰:「王公曾诣和上,和上解带偃伏,悟言神解。见尚书令卞望之,便敛衿饰容。时叹皆得其所。」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中兴书曰:「奕自吏部郎,出为晋陵太守。」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一〕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虎子,谢据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见。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二〕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温为徐州。永和元年,迁荆州。此还字当作迁。」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奕传,朝夕作朝廷。」嘉锡案:「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书钞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纵诞」。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谢氏谱曰:「万取太原王述女,名荃。」尝箸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述别传曰:「述少真独退静,人未尝知,故有晚令之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万以升平三年败废。五年起为散骑常侍。述时皆为扬州。」又云:「文选十六闲居赋注引周迁舆服杂事记曰:『步舆方四尺,素木为之,以皮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中兴书曰:「桓冲引徽之为参军,蓬首散带,不综知其府事。」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论语曰:「厩焚,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注:「贵人贱畜,故不问也。」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曰:「子路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马融注曰:「死事难明,语之无益,故不答。」 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恬已见。时为吴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已。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一〕王恬,小字螭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作当作足,此仍述安石语。『不足尔』,言不足往也。」嘉锡案:江左王、谢齐名,实在安立功名以后。此时谢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讥为新兴门户。王恬贵游子弟,宜其不礼谢万也。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一〕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作「王子猷为桓温参军」,误也。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一〕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忿恨之。〔二〕谢公欲深箸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万败事已见上。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王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万书诫之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复何有?而古人以为美谈。济否所由,实在积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万不能用。」观此章所叙,万之轻傲诸将,正所谓迈往不屑之气也。右军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讨之任,其败固宜。 〔二〕通鉴一百胡注曰:「如意,铁如意也。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既为将矣,而称之为卒,所以益恨也。」 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一〕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愔子超,有盛名,且获宠于桓温,故为超敬愔。〔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龙城札记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着之,谢安之履齿折,是也。纨?少年喜着高齿屐,见颜氏家训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长之为中书郎,直省,应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事见南史。盖宫省谨严之地,宜着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则必不可以亵,此其所以自劾也。』」 〔二〕惜抱轩笔记五曰:「晋书郗超传言王献之兄弟于超死后简敬于郗愔,此本世说,吾谓其诬也。子敬佳士,岂慢舅若此?且超权重,为人所畏,乃简文时。乃孝武时,桓温丧,超失势矣。岂存没尚足轻重于其父哉?」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埽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顾氏谱曰:「辟疆,吴郡人。历郡功曹、平北参军。」有名园。〔一〕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二〕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箸门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齿人」「人」,沈本作「之」。 【笺疏】 〔一〕吴郡志十四云:「晋辟疆园,自西晋以来传之,池馆林泉之盛,号吴中第一。晋、唐人题咏甚多,今莫知遗迹所在。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可考矣。」嘉锡案:顾辟疆东晋人,志云「西晋以来传之」,误也。 〔二〕李慈铭云:「晋书作『不足齿之伧耳,便驱出门』。此处人字疑是之字形误。惟晋书言『便驱出门』,盖采世说之文而误。子敬固为无礼,亦安得遽摽之门外?依临川所说,乃是驱其左右,斯为近理云。王独在舆上者,六朝贵游登临游历,多以肩舆。如陶渊明门生舁竹舆,上条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舆径造竹下』也。」程炎震云:「人,宋本作之。晋书八十献之传亦作之。」嘉锡案:颜氏家训涉务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今以晋人之事观之,则出必车舆,自是江南习俗。之推指为梁事,特就身所亲历言之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下之上 容止第十四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魏氏春秋曰:「武王姿貌短小,而神明英发。」使崔季珪代,〔一〕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魏志曰:「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声姿高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安二十一年五月,操进爵为魏王。其时代郡乌丸行单于普富卢与侯王来朝。七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将其名王来朝。殆此时事。然其年琰即诛死,恐非实也。」 〔二〕李详云:「详案:史通暗惑篇曰:『昔孟阳卧床,诈称齐后;纪信乘纛,矫号汉王。或主遘屯蒙,或朝罹兵革,故权以取济,事非获已。如崔琰本无此急,何得以臣代君?况魏武经纶霸业,南面受朝,而使臣居君坐,君处臣位,将何以使万国具瞻,百寮佥瞩也?又汉代之于匈奴,虽复赂以金帛,结以姻亲,犹恐虺毒不悛,狼心易扰。如辄杀其使者,不显罪名,何以怀四夷于外蕃,建五利于中国?』」嘉锡案:此事近于儿戏,颇类委巷之言,不可尽信。然刘子玄之持论,亦复过当。考后汉书南匈奴传:自光武建武二十五年以后,南单于奉藩称臣,入居西河,已夷为属国,事汉甚谨。顺帝时,中郎将陈龟迫单于休利自杀。灵帝时,中郎将张修遂擅斩单于呼征。其君长且俯首受屠割,纵杀一使者,曾何足言?且终东汉之世,未尝与匈奴结姻,北单于亦屡求和亲。虽复时有侵轶,辄为汉所击破。子玄张大其词,漫持西京之已事,例之建安之朝,不亦傎乎? 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魏略曰:「晏性自喜,动静粉帛不去手,行步顾影。」按:此言,则晏之妖丽,本资外饰。且晏养自宫中,与帝相长,岂复疑其形姿,待?而明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五行志曰:「尚书何晏,好服妇人之服。傅玄曰:『此服妖也。』」晏之行动妖丽,于此可见。嘉锡又案:古之男子,固有傅粉者。汉书佞幸传云:「孝惠时,郎侍中皆傅脂粉。」后汉书李固传曰「梁冀猜专,每相忌疾。初,顺帝时,诸所除官,多不以次,固奏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飞章,虚诬固罪曰:『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云云。此虽诬善之词,然必当时有此风俗矣。魏志王粲传附邯郸淳注引魏略曰「临菑侯植得淳甚喜,延入坐。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云云。何晏之粉白不去手,盖汉末贵公子习气如此,不足怪也。 魏明帝使后弟毛曾与夏侯玄共坐,〔一〕时人谓「蒹葭倚玉树」。魏志曰:「玄为黄门侍郎,与毛曾并坐。玄甚耻之,曾说形于色。明帝恨之,左迁玄为羽林监。」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后妃传:『毛后,河内人。』曾驸马都尉,迁散骑侍郎。又玄传作『散骑黄门侍郎』。」 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李安国颓唐如玉山之将崩」。魏略曰:「李丰字安国,卫尉李义子也。识别人物,海内注意。明帝得吴降人,问江东闻中国名士为谁?以安国对之。是时丰为黄门郎,改名宣。上问安国所在?左右公卿即具以丰对。上曰:『丰名乃被于吴、越邪?』仕至中书令,为晋王所诛。」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康别传曰:「康长七尺八寸,伟容色,土木形骸,〔一〕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正尔在群形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笺疏】 〔一〕文选五君咏注引嵇康别传曰:「康美音气,好容色。」「土木形骸」,解见后。 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一〕王戎形状短小,而目甚清照,视日不眩。〔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下裴令公疾,夷甫谓其『双目闪闪,若岩下电』,此云裴以称王戎。临川杂采诸书,故有重互。」 〔二〕程炎震云:「艺文类聚十七引竹林七贤论云:『王戎眸子洞彻,视日而眼明不亏。』」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岳别传曰:「岳姿容甚美,风仪闲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一〕左太冲绝丑,续文章志曰:「思貌丑悴,不持仪饰。」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语林曰:「安仁至美,每行,老妪以果掷之,满车。张孟阳至丑,每行,小儿以瓦石投之,亦满车。」二说不同。〔二〕 【笺疏】 〔一〕卢文弨钟山札记三云:「晋书潘岳传云:『岳美姿仪,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此盖岳小年时,妇人爱其秀异,萦手赠果。今人亦何尝无此风?要必非成童以上也。妇人亦不定是少艾,在大道上,亦断不顿起他念。至岳更无用以此为讥议。乃史臣作论,以挟弹盈果与望尘趋贵相提并论,无乃不伦?」嘉锡案:文选藉田赋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潘岳总角辨惠,摛藻清艳,乡里称为奇童。」以此推之,则挟弹掷果,亦必总角时事。卢氏之辩甚确。然惜其未考世说注,不知掷果者之本是老妪也。夫老年妇人爱怜小儿,乃其常情,了不足异。既令年在成童,亦不过以儿孙辈相视,复何嫌疑之有乎? 〔二〕程炎震云:「晋书潘岳传作张载,盖用语林。」 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一〕恒捉白玉柄麈尾〔二〕,与手都无分别。 【笺疏】 〔一〕文选四十九晋纪总论注引王隐晋书曰:「王衍不治经史,唯以庄、老虚谈惑世。」 〔二〕能改斋漫录二引释藏音义指归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随之,皆看麈所往,随麈尾所转为准。今讲僧执麈尾拂子,盖象彼有所指麾故耳。」嘉锡案:汉、魏以前,不闻有麈尾,固当起于魏、晋谈玄之士。然未必为讲僧之所创有也。通鉴八十九注曰:「麈,麋属。尾能生风,辟蝇蚋。晋王公贵人多执麈尾,以玉为柄。」 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一〕时人谓之「连璧」。〔二〕八王故事曰:「岳与湛着契,故好同游。」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湛传云:『每行止,同舆接茵。』」 〔二〕文选集注百十三上夏侯常侍诔注引臧荣绪晋书曰:「湛美容观,才章富盛,早有名誉。与潘安仁友善,每行止,同舆接茵,京师谓之连璧。」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卧,闻王使至,强回视之。王出语人曰:「双目闪闪,若岩下电,精神挺动,〔一〕体中故小恶。」名士传曰:「楷病困,诏遣黄门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属夷甫云:『竟未相识。』夷甫还,亦叹其神俊。」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枚乘七发:『筋骨挺解』与上下文『四支委随,手足堕窳』相厕,则『挺解』亦是倦□之貌。挺动义并相同。」 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一〕答曰:「君未见其父耳!」康已见上。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绍传云:起家为秘书丞,始入洛。」 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麤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一〕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二〕梁祚魏国统曰:「刘伶,字伯伦,形貌丑陋,身长六尺;然肆意放荡,悠焉独畅。自得一时,常以宇宙为狭。」 【校文】 「悴」景宋本作「悴」。 【笺疏】 〔一〕文选集注九十三酒德颂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刘灵父为太祖大将军掾,有宠,早亡。灵长六尺,貌甚丑悴,而志气旷放,以宇宙为挟也。」悴不作悴,与宋本合。 〔二〕汉书东方朔传曰:「土木衣绮绣,狗马被缋罽。」类聚二十四引应璩百一诗曰:「奈何季世人,侈靡及宫墙。饰巧无穷极,土木被朱光。」嘉锡案:此皆言土木之质,不宜被以华采也。土木形骸者,谓乱头麤服,不加修饰,视其形骸,如土木然。 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玠别传曰:「骠骑王济,玠之舅也。尝与同游,语人曰:『昨日吾与外生共坐,若明珠之在侧,朗然来照人。』」 有人诣王太尉,遇安丰、大将军、丞相在坐;往别屋见季胤、平子。石崇金谷诗叙曰:「王诩字季胤,琅邪人。」王氏谱曰:「诩,夷甫弟也,仕至修武令。」还,语人曰:「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 王丞相见卫洗马曰:「居然有羸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玠别传曰:「玠素抱羸疾。」西京赋曰:「始徐进而羸形,似不胜乎罗绮。」 王大将军称太尉:〔一〕「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闲。」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衍传,王敦过江,尝称之。」 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颓然自放。 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一〕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玠」。玠别传曰:「玠在群伍之中,寔有异人之望。龆龀时,乘白羊车于洛阳市上,咸曰:『谁家璧人?』于是家门州党号为『璧人』。」按永嘉流人名曰:「玠以永嘉六年五月六日至豫章,其年六月二十日卒。」此则玠之南度豫章四十五日,岂暇至下都而亡乎?且诸书皆云玠亡在豫章,而不云在下都也。 【笺疏】 〔一〕礼记射义:「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 周伯仁道桓茂伦:〔一〕「嵚崎历落可笑人。」〔二〕或云谢幼舆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彝传亦谓是周顗语。」 〔二〕李治敬斋古今黈四曰:「周顗叹重桓彝云:『茂伦嵚崎历落,可笑人也。』渭上老人以为古人语倒,治以为不然。盖顗谓彝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见笑于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语倒也。」 周侯说王长史父:王氏谱曰:「讷字文开,〔一〕太原人。祖默,〔二〕尚书。父祜,〔三〕散骑常侍。讷始过江,仕至新淦令。」形貌既伟,雅怀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诸许物也。 【校文】 注「开」景宋本作「渊」。 注「祜」景宋本作「佑」。 【笺疏】 〔一〕言语篇注引王长史别传云:「父讷,叶令。」建康实录八云:「蒙,安西司马讷之子。」 〔二〕魏志王昶传云:「兄子默,字处静。」 〔三〕程炎震云:「祜当作佑,各本皆误。」嘉锡案:祜,言语篇注作佐,晋书杨骏、王湛、王济、王蒙等传并作佑。湛传云「峤,字开山。父佑,位至北军中侯。峤永嘉末携其二弟渡江,元帝教曰:『王佑三息,始至名德之冑,并有操行』」云云。则佑子三人齐名,讷盖峤之弟也。 祖士少见卫君长云:「此人有旄仗下形。」 【校文】 「仗」景宋本作「杖」。 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晋阳秋曰:「苏峻自姑孰至于石头,逼迁天子。峻以仓屋为宫,使人守卫。」灵鬼志谣征曰:「明帝末有谣歌:『侧侧力,放马出山侧。〔一〕大马死,小马饿。』后峻迁帝于石头,御膳不具。」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二〕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且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徐广晋纪曰:「肃祖遗诏,庾亮、王导辅幼主而进大臣官,陶侃、祖约不在其例。侃、约疑亮□遗诏也。」中兴书曰:「初,庾亮欲征苏峻,卞壸不许。温峤及三吴欲起兵卫帝室,亮不听,下制曰:『妄起兵者诛!』故峻得作乱京邑也。」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别日,温劝庾见陶,庾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校文】 「投陶公求救」景宋本及沉本俱无「陶公求救」四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五行志作『明帝太宁初』,又重力字,无出字。」 〔二〕程炎震云:「以晋书陶侃、温峤、庾亮诸传参考之,亮奔温峤于寻阳。侃后自江陵至,温、庾未尝投陶也。」 〔三〕程炎震云:「溪狗之溪,当从?。傒狗字亦见南史胡谐之传。陶,豫章人,故云傒狗。李莼客孟学斋日记以明人呼江西人为鸡,是傒之误。」「溪狗」,孝标无注。案「溪」当作「傒」。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第五册云:「前代人呼江西人为鸡。高新郑见严介溪,有『大鸡小鸡』之谑,常不解所谓。按南史胡谐之传:『谐之,豫章南昌人。齐武帝欲奖以贵族盛姻,以谐之家人语傒音不正,乃遣宫内四五人往谐之家教子女语。二年后,帝问谐之曰:「卿家人语音正未?」答曰:「宫人少,臣家人多,非唯不能得正音,遂使宫人顿成傒语。」帝大笑。』又范柏年云:『胡谐是何傒狗』,乃知江西人曰傒,因傒误为鸡也。」嘉锡案:吾乡人至今犹呼江西人为鸡。淮南子本经训云:「傒人之子女。」注云:「傒,系囚之系,读若鸡。」是傒可转为鸡之证。南朝士夫呼江右人为傒狗,犹之呼北人为伧父,皆轻诋之辞。陶侃本鄱阳人,家于寻阳,皆江右地,故得此称。然温太真不应诋侃,盖庾亮与侃不协,必其平日与人言及侃,不曰士行,而曰傒狗。太真因顺其旨言之耳。高拱谑严嵩语见王肯堂郁冈斋笔麈二。梁书杨公则传云:「公则所领,是湘溪人,性怯懦,城内轻之,以为易与。」南史作:「公则所领,多是湘人,溪性懦怯。」是齐、梁之时,并呼湘州人为溪矣。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一〕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二〕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三〕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孙绰庾亮碑文曰:「公雅好所托,常在尘垢之外。虽柔心应世,蠖屈其迹,而方寸湛然,固以玄对山水。」 【校文】 「使吏」「使」,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佐」。 「因便」「因」,沉本作「自」。 「小颓」「颓」,景宋本作「颓」。 【笺疏】 〔一〕程炎震云:「『使』字宋本及晋书亮传均作『佐』。」 〔二〕宋吴聿观林诗话云:「『函道』,今所谓『胡梯』是也。」 〔三〕翟灏通俗篇十八曰:「老学庵笔记:『南郑俚俗谓父曰老子,虽年十七八,有子亦称老子。乃悟西人所谓大范老子,盖尊之以为父也。』按西人并不以老子为尊,唯有自称。然后汉书韩康传:『亭长使夺其牛,康即与之。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此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康乃京兆霸陵人,正可为的证者。三国志甘宁传注:『夜入魏军,军皆鼓噪举火。还见权,权曰:「足惊骇老子否?」』此老子似指曹操。权岂欲尊操而云然乎?晋书陶侃传:『顾谓王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诸君辈。」』应詹传:『镇南大将军刘弘谓曰:「君器识宏深,后当代老子于荆南矣。」』庾亮传:『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兴复不浅。』诸人不皆西产,而其自称如此,必当时无以称父者,故得通行不为嫌。若五代史冯道传:『耶律德光诮之曰:「汝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材无德,痴顽老子。」』更显见其称之不尊矣。」嘉锡案:曲礼曰:「大夫七十而致仕,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行役以妇人,适四方,乘安车,自称曰老夫。」注曰:「老夫,老人称也。」左氏隐四年传曰:「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注曰:「称国小己老,自谦以委陈。」汉、晋人之自称老子,犹老夫也,有自谦之意焉。至宋时,流俗乃称为人父者为老子。陆游言西人称大范老子,事见朱子三朝名臣录七引名臣传云:「仲淹领延安,养兵畜锐,夏人闻之,相戒曰:『今小范老子腹中自有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雍也。」是则西夏人之称大范,固非尊敬其人,然呼知州为老子,正是以其为父母官而尊之,犹后人之称官为老爷也。翟氏据汉、晋人之所以自称者以驳陆游,是不知古今之异也。但宋人仍有用古人之意入文词者,如老学庵笔记二载黄鲁直在戎州作乐府曰:「老子江南、江北,爱听临风笛。」此又非当时流俗人之所谓老子,不可以一概而论也。 王敬豫有美形,问讯王公。王公抚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称!」〔一〕又云:〔二〕「敬豫事事似王公。」语林曰:「谢公云:『小时在殿廷会见丞相,便觉清风来拂人。』」〔三〕 【笺疏】 〔一〕德行篇云:「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注引文字志曰:「王恬字敬豫,少卓荦不羁,疾学尚武,不为导所重。」嘉锡案:此恨其才不称貌,亦嗔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又云』字有误,上文乃导自谓其子之语。下不得作『又云』也。当是他人品目之语。」 〔三〕程炎震云:「王导卒时,谢安才二十岁,何由于殿廷见导乎?盖从其父裒官京师,故得见耳。」 王右军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江左名士传曰:「永和中,刘真长、谢仁祖共商略中朝人士。或曰:『杜弘治清标令上,为后来之美,又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粗可得方诸卫玠。』」时人有称王长史形者,蔡公曰:「恨诸人不见杜弘治耳!」 刘尹道桓公:鬓如反□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一〕宋明帝文章志曰:「温为温峤所赏,故名温。」吴志曰:「孙权字仲谋,策弟也。汉使者刘琬语人曰:『吾观孙氏兄弟,虽并有才秀明达,皆禄胙不终。唯中弟孝廉,形貌魁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表。』」晋阳秋曰:「宣王天姿杰迈,有英雄之略。」 【校文】 注「禄胙」「胙」,景宋本及沉本俱作「祚」。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温传作『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御览三百六十六引『眉』亦作『眼』。」御览三百九十六引语林曰:「桓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司马宣王、刘越石一辈器。有以比王大将军者,意大不平。征苻健还,于北方得一巧作老婢,乃是刘越石妓女。一见温入,潸然而泣。温问其故,答曰:『官家甚似刘司空。』温大悦;即出外修整衣冠,又入呼问『我何处似司空?』婢答曰:『眼甚似,恨小;面甚似,恨薄;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宣武于是?冠解带,不觉惛然而睡,不怡者数日。」嘉锡案:唐人修晋书采入温本传。余谓温太真识温于襁褓之中,闻其啼声,称为英物,则其声必不雌。刘真长许为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则其雄姿可想。亦何至眼小面薄,如语林所云者?此盖东晋末人愤温之自命枭雄,觊觎神器,造为此言,以丑诋之耳。晋书信为实录,非也。 王敬伦风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一〕公服从大门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凤毛。」〔二〕大奴,王劭也。已见。中兴书曰:「劭美姿容,持仪操也。」 【校文】 注「仪操也」景宋本及沉本俱无「操」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二百七引晋中兴书曰:『桓温授侍中太尉,固让不受。旬月之中,使者八至,轺轩相望于道。温遂亲职。』按晋书穆纪:『永和八年七月丁酉,以征西大将军桓温为太尉。』温传则云『固让不拜』,据此知温终就职也。晋书哀纪:『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录尚书事。』似加侍中在后。然侍中为门下省之长官,温既为太尉,必加侍中。其后自尉转马,则加官如故,晋书不及析言也。劭之授温,盖即永和八年事。至晋书劭传不言其为侍中,此作『侍中』,字恐有误,文或应在『加授桓公』下。」 〔二〕程炎震云:「晋书劭传云:『虽家人近习,未尝见其有堕替之容。』」又云:「雅量篇『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条注引劭、荟别传曰:『桓温称劭为凤雏。』然则有凤毛者,犹凤雏耳。」南齐书谢超宗曰:「新安王子鸾,孝武帝宠子。超宗以选补王国常侍,王母殷淑仪卒,超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曰:『超宗殊有凤毛,恐灵运复出。』」金楼子杂记篇上曰:「世人相与呼父为凤毛。而孝武亦施之祖,便当可得通用。不知此言意何所出?」嘉锡案:金楼子梁元帝所撰。据其所言,是南朝人通称人子才似其父者为凤毛。元帝已不能知其出处矣。劭、荟别传言桓温称劭为凤雏,彼自用庞士元事,与此意同而语异,不必即出于一时。虽可取以互证,然不得谓凤毛即凤雏也。若云「大奴固自有凤雏」,则不成语矣。 林公道王长史:「敛衿作一来,何其轩轩韶举!」语林曰:「王仲祖有好仪形,每览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时人谓之达也。」 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羲之传,论者称其笔势是也,今乃列于容止篇。」 王长史尝病,亲疏不通。林公来,守门人遽启之曰:「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王笑曰:「此必林公。」按语林曰:「诸人尝要阮光禄共诣林公。阮曰:『欲闻其言,恶见其面。』」此则林公之形,信当丑异。 或以方谢仁祖不乃重者。〔一〕桓大司马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下弹琵琶,〔二〕故自有天际真人想。」〔三〕晋阳秋曰:「尚善音乐。」裴子云:「丞相尝曰:『坚石挈脚枕琵琶,有天际想。』」坚石,尚小名。 【笺疏】 〔一〕嘉锡案:言有比人为谢尚者,其意乃实轻之。若曰「某不过谢仁祖之流耳」。 〔二〕李慈铭云:「案『企』同『跂』,企亦举也。」乐府诗集七十五载谢尚大道曲曰:「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并引乐府广题曰:「谢尚为镇西将军,尝着紫罗襦,据胡床,在市中佛国门楼上弹琵琶,作大道曲。市人不知其三公也。」 〔三〕类聚四十四引俗说曰:「谢仁祖为豫州主簿,在桓温阁下。桓闻其善弹筝,便呼之。既至,取筝令弹,谢即理弦抚筝,因歌秋风,意气甚遒。桓大以此知之。」 王长史为中书郎,〔一〕往敬和许。敬和,王洽已见。尔时积雪,长史从门外下车,步入尚书,着公服。敬和遥望,叹曰:「此不复似世中人!」 【校文】 「着公服」景宋本及沉本「着」作「省」,又无「公服」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蒙为中书郎,当在康帝时。王洽传不言为尚书省何官,盖略之。」 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一〕王珣先在内,桓语王:「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二客既去,桓谓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续晋阳秋曰:「帝美风姿,举止端详。」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仆射,谢安。 【校文】 注「端详」「端」,景宋本及沉本作「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自徐移荆,迄于废立,与简文会者二:前在兴宁三年乙丑洌洲,后在太和四年己巳涂中。此是会涂中事。据排调篇『君拜于前,臣立于后』语,知太和六年谢安犹为侍中。则太和四年,安亦以侍中从行,非仆射也。寻其时日,仆射乃王彪之。检彪之传,三为仆射:初以病不拜。次在穆帝升平二年戊午谢奕卒时,其年当出为会稽内史,居郡八年,至兴宁三年为桓温劾免下吏,会赦免,左降为尚书。顷之,复为仆射。考废纪:兴宁三年,即位有赦。十二月以会稽内史王彪之为尚书仆射。纪传皆合。自此至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乃自仆射迁尚书令。珣为彪之子侄行。『仆射何得自没』者,正以彪之不从行,巽言以解其被劾之前嫌耳。注以仆射为安,不知安为仆射在孝武宁康元年桓温死后。且安尝事温,珣即谢婿,何为辞费乎?此等似非刘注,孝标不至若是。知非洌洲会者。王珣以隆安四年卒,年五十二,则生于穆帝永和五年己酉。传云『弱冠为桓温掾』,则洌洲会时,珣年十七,未入温幕。简文以太和元年始为丞相,前此不得称相王也。」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处山泽闲仪。」 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一〕:「棱棱露其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孙兴公』下当有『亦云』二字。」 庾长仁与诸弟入吴,欲住亭中宿。诸弟先上,见群小满屋,都无相避意。长仁曰:「我试观之。」乃策杖将一小儿,始入门,诸客望其神姿,一时退匿。长仁已见,一说是庾亮。 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自新第十五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一〕为乡里所患。处别传曰:「处字子隐,吴郡阳羡人。〔二〕父鲂,吴鄱阳太守。处少孤,不治细行。」晋阳秋曰:「处轻果薄行,州郡所弃。」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迹一作白额。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三〕。孔氏志怪曰:「义兴有邪足虎,溪渚长桥有苍蛟,并大噉人,郭西周,时谓郡中三害。」周即处也。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四〕晋阳秋曰:「处仕晋为御史中丞,多所弹纠。氐人齐万年反,乃令处距万年。伏波孙秀欲表处母老,处曰:『忠孝之道,何当得两全?』乃进战。斩首万计。弦绝矢尽,左右劝退,处曰:『此是吾授命之日。』遂战而没。」 【校文】 「乃自吴寻二陆」「自」,景宋本及沉本作「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六引侠作使。」 〔二〕嘉锡案:阳羡汉属吴郡,吴宝鼎元年分属吴兴郡,见吴志孙皓传注。晋惠帝永兴元年分属义兴郡,见晋书地理志。此作吴郡,乃吴兴之误。 〔三〕初学记七引祖台之志怪曰:「义兴郡溪渚长桥下有苍蛟,吞噉人。周处执剑桥侧伺,久之,遇出,于是悬自桥上投下蛟背,而刺蛟数创,流血满溪。自郡渚至太湖句浦乃死。」 〔四〕嘉锡案:晋书周处传亦有杀猛兽斩蛟入吴寻二陆事,与此略同。劳格读书杂识五晋书校勘记曰:「案此采自世说,予以处传及陆机传核之,知系小说妄传,非实事也。案处没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当在吴大帝之赤乌元年。陆机没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当在吴景帝之永安五年。赤乌与永安相距二十余载,则处弱冠之年,陆机尚未生也。此云入吴寻二陆,未免近诬。又考陆机传: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是吴未亡之前,机未尝还吴也。或以为处寻二陆,当在吴亡之后,亦非也。考吴亡之岁,处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据本传:处仕吴为东观左丞、无难督。故王浑之登建邺宫,处有对浑之言。如使吴亡之后,处方厉志好学,则为东观左丞、无难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说所云尽属谬妄。晋书不加考核,遽采入本传,可谓无识。刘子玄讥其好采小说,诚非过也。又案处碑,世传陆机所撰,亦有『来吴事余厥弟』之语。此碑系唐刘从谏所重树,窜改旧文,事迹错互,不可尽据以为信。」 戴渊少时,游侠不治行检,尝在江、淮间攻掠商旅。陆机赴假还洛,辎重甚盛。渊使少年掠劫,渊在岸上,据胡床,〔一〕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渊既神姿峰颖,〔二〕虽处鄙事,神气犹异。机于船屋上遥谓之曰:「卿才如此,亦复作劫邪?」渊便泣涕,投剑归机,辞厉非常。〔三〕机弥重之,定交,作笔荐焉。〔四〕虞预晋书曰:「机荐渊于赵王伦曰:『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见处士戴渊,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也。若得寄迹康衢,必能结轨骥騄;耀质廊庙,必能垂光瑜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输珠;润山之客,烈于贡玉。盖明暗呈形,则庸识所甄也。』伦即辟渊。」过江,仕至征西将军。 【笺疏】 〔一〕嘉锡案:「胡床」即「交床」,解在任诞篇「王子猷出都」条。 〔二〕「峰颖」,御览四百九作「锋颖」。 〔三〕「辞厉非常」,御览四百九作「辞属非常」。 〔四〕程炎震云:「晋书若思传云:『遂与定交,后举孝廉,机荐于赵王伦。』」 企羡第十六 王丞相拜司空,〔一〕桓廷尉作两髻、葛?、策杖,路边窥之,叹曰:「人言阿龙超,〔二〕阿龙故自超。」〔三〕阿龙,丞相小字。〔四〕不觉至台门。〔五〕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纪太兴四年七月,王导为司空。」 〔二〕李详云:「详案:日知录卷三十二:『阿者,助语之辞,古人以为漫应声。老子:「唯之与阿,相去几何?」今南人呼为入声,非。』又案隶释汉殽阮碑阴云:『其闲四十人,皆字其名,而系以阿字。如刘兴阿兴,潘京阿京之类。必编户民未有表德书石者,欲其整齐而强加之。此见阿字托始之义。』」 〔三〕程炎震云:「导、彝同年生,彝盖差长,故李阐为颜含碑云:『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碑见续古文苑卷十五。晋人自言呼小字之例如此。洪容斋随笔卷七以为晋人浮虚之习,似未考也。」嘉锡案:彝与导长幼不可知。晋人于相与亲狎者,亦得呼其小字,不必皆丈人行也。程氏因此遂谓彝长于导,未免过泥。 容斋随笔卷七曰:「颜鲁公书远祖西平靖侯颜含碑,晋李阐之文也。云:『含为光禄大夫,冯怀欲为王导降礼,君不从曰:「王公虽重,故是吾家阿龙。」君是王亲丈人,故呼王小字。』晋书亦载此事,而不书小字。世说:『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叹曰:「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呼三公小字,晋人浮虚之习如此。」 〔四〕御览引郭子注云:「导小名赤龙。」 〔五〕此事出郭子,见御览三百九十四。 王丞相过江,自说昔在洛水边,数与裴成公、阮千里诸贤共谈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许卿,何须复尔?」王曰:「亦不言我须此,但欲尔时不可得耳!」欲,一作叹。 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一〕又以已敌石崇,〔二〕甚有欣色。〔三〕王羲之临河叙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四〕莫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五〕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娱目骋怀,信可乐也。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矣。故列序时人,录其所述。右将军司马太原孙丞公等二十六人,赋诗如左,前余姚令会稽谢胜等十五人,不能赋诗,罚酒各三斗。〔六〕」 【笺疏】 〔一〕寰宇记九十六:「越州山阴县兰亭在县西南二十七里。舆地志云:『山阴郭西有兰渚,渚有兰亭,王羲之所谓曲水之胜境。制序于此。』」 水经注四十渐江水注云:「湖水下注浙江,又径会稽山阴县,浙江又东与兰溪水合。湖南有天柱山,湖口有亭,号曰兰亭,亦曰兰上里。太守王羲之、谢安兄弟数往造焉。太守王廙之移亭水中。晋司空何无忌之临郡也,起亭于山椒,极高尽眺矣。亭宇虽坏,基陛尚存。」 〔二〕嘉锡案:此以金谷诗序与石崇分言之者,盖时人不独谓两序文词足以相敌,且以逸少为兰亭宴集主人,犹石崇之在金谷也。今晋书羲之传乃云:「或以潘岳金谷诗序方其文,羲之比于石崇,闻而甚喜。」与此不同。考诸书引用金谷诗序,无题为潘岳者,其文已略见品藻篇「金谷中苏绍最胜」条注中。观其波澜意度,知逸少临河叙实有意仿之。故时人以为比。潘岳金谷集诗在文选内,不闻有序。纵安仁尝别为之序,亦必非逸少所仿也。桂馥札朴六据羲之传遂谓石崇金石诗叙即安仁代作,实非崇文。夫石季伦非不能文者,何须安仁捉刀?况他书并无此言,晋书单文孤证,恐系纪载之误,未可便以为据也。 〔三〕程炎震云:「晋书取此,东坡讥之。」 〔四〕太平广记二百七引羊欣笔阵图曰:「王羲之三十三书兰亭序。」宋桑世昌兰亭考八引同。嘉锡案:晋书羲之本传但云年五十九卒,不着年月。陶弘景真诰十六阐幽微注云:「逸少为会稽太守,永和十一年去郡,告灵不复仕。至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真诰虽不可信,而隐居之注,考证不苟,必有所据。张怀瓘书断卷中亦云:「升平五年卒,年五十九。」后来如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下跋瘗鹤铭后,谓王逸少以晋惠帝大安二年癸亥岁生,至穆帝升平五年辛酉岁卒。兰亭考载李兼跋,与伯思同,因以推知右军兰亭之游,年五十有一。大抵皆据书断为说也。至钱大昕疑年录一独移下十八年,谓生大兴四年辛巳,卒太元四年己卯。且以东观余论为误,而不言其何所本。遍检晋书考异、诸史拾遗、及养新录诸书亦并无一言。第以其说推之,则永和九年正得年三十有三,疑即本之羊欣笔阵图耳。考本书汰侈篇曰:「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噉之,于此改观。」本传亦曰:「年十三,尝谒周顗,顗察而异之。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噉,顗先割啖羲之,由是始知名。」按元帝大兴纪元尽四年,改元永昌。周顗即以其年四月为王敦所害。若如钱氏之说,则当顗之死,右军方在襁褓之中,安能与其末座噉牛心炙耶?盖所谓羊欣笔阵图者,本不可信,远不如真诰书断之足据也。 〔五〕御览一百九十四引王隐晋书曰:「王羲之初渡江,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与孙绰、许询、谢尚、支遁等宴集于山阴之兰亭。」嘉锡案:兰亭考一载兰亭诗及云谷杂记一载兰亭石刻,皆无许询、谢尚、支遁等三人。然考法书要录三所载唐何延之兰亭记,仅略举主宾十一人姓名,其中乃有支遁。不审何以不在石刻四十二人之内,又不审当修禊赋诗之时,许询、谢尚果在座中与否也。古事难考,如此类者多矣。 〔六〕严可均录此序入全晋文卷二十六。自注云:「此与帖本不同,又多篇末一段,盖刘孝标从本集节录者。」嘉锡案:今本世说注经宋人晏殊、董弅等妄有删节,以唐本第六卷证之,几无一条不遭涂抹。况于人人习见之兰亭序哉。然则此序所删除之字句,未必尽出于孝标之节录也。 王司州先为庾公记室参军,后取殷浩为长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启求住曰:「下官希见盛德,渊源始至,犹贪与少日周旋。」 郗嘉宾得人以己比符坚,大喜。 【校文】 「符坚」景宋本作「苻坚」,是。 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一〕晋安帝纪曰:「昶字彦达,平昌人。父馥,中护军。昶矜严有志局,少为王恭所知。豫义旗之勋,迁丹阳尹。卢循既下,昶虑事不济,仰药而死。」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二月,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镇京口。」 〔二〕李慈铭云:「案颜氏家训勉学篇云:『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昶之所谓,正此类也。王恭凭借戚畹,早据高资,学术全无,骄淫自恣。及荷孝武之重委,任北府之屏藩,首创乱谋,妄清君侧。要求既遂,跋扈益张,再动干戈,连横群小。昧于择将,还以自焚。坐使诸桓得志,晋社遽移。金行之亡,实为罪首。枭首灭族,未抵厥辜。孟昶寒人,奴颜乞相,惊其炫丽,望若天人,鄙识琐谈,何足称述?而当时叹为名士,后世载其风流,六代陵迟,职由于此。昶得遭时会,缘藉侯封,其子灵休,遂移志愿。临汝之饰,贻秽千秋。其父报仇杀人,其子必将行劫,此之谓矣!」嘉锡案:矜饰容止,固是南朝士大夫一病。然名士风流,仪形俊美者,自易为人所企羡,此亦常情。晋书王恭传载此事云:「恭美姿仪,人多爱悦,或目之云『濯濯如春月柳。』尝被鹤氅裘,涉雪而行。孟昶窥见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也!』」然则昶之赞恭,乃美其姿容,非第羡其高舆鹤氅裘而已。莼客乃鄙昶为寒人,诋为奴颜乞相,不知本书所载,若此者多矣!即如上篇王长史于积雪中着公服入尚书,王敬和叹为不复似世中人,此与昶之赞恭何异?敬和宰相之子,岂亦寒人奴颜乞相耶?莼客此评,深为无谓。若移家训语入容止篇下,以见风气之弊,则善矣。 伤逝第十七 王仲宣好驴鸣。魏志曰:「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曾祖龚、父畅,〔一〕皆为汉三公。粲至长安见蔡邕,邕奇之,倒屣迎之曰:『此王公孙,有异才,吾不及也!吾家书籍,尽当与之。』避乱荆州,依刘表,以粲貌□通脱,不甚重之。太祖以从征吴,道中卒。」〔二〕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按戴叔鸾母好驴鸣,叔鸾每为驴鸣以说其母。人之所好,傥亦同之。〔三〕 【笺疏】 〔一〕「父畅」,当从三国志本传作「祖父畅」。王粲父名谦,为何进长史。 〔二〕程炎震云:「『太祖』以下,当有脱文。」又云:「魏志粲传: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 〔三〕嘉锡案:叔鸾名良,事见后汉书逸民传。此可见一代风气,有开必先。虽一驴鸣之微,而魏、晋名士之嗜好,亦袭自后汉也。况名教礼法,大于此者乎? 王浚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韦昭汉书注曰:「垆,酒肆也。以土为堕,四边高似垆也。」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一〕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皆好事者为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戎为尚书令,在惠帝永宁二年,去嵇、阮之亡,且四十年矣。此语殊阔于世情。晋书取此而不云为尚书令时,盖亦知戴逵之说而不能割爱也。」嘉锡案:此事盖出裴启语林。轻诋篇注引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可与此注所引七贤论互证。临川既载谢安语入轻诋,而仍叙黄公酒垆于此,其不能割爱,与晋书同。又案:淮南览冥训云:「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注云:「黄泉下垆土也。」文选曹子建责躬诗云:「昊天罔极,生命不图。尝惧颠沛,抱罪黄垆。」魏志王粲传注引吴质别传曰:「文帝崩,质思慕作诗曰:『何意中见弃,弃我归黄垆。』」然则黄垆所以喻人死后归土,犹之九京黄泉之类也。此疑王戎追念嵇、阮云亡,生死永隔,故有黄垆之叹。传者不解其义,遂附会为黄公酒垆耳。 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丧时〔一〕,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二〕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语林曰:「王武子葬,孙子荆哭之甚悲,宾客莫不垂涕。既作驴鸣,宾客皆笑。孙曰:『诸君不死,而令武子死乎?』宾客皆怒。」 【校文】 注「孙曰」景宋本及沉本「孙」下俱有「闻之」二字。 注「而令武子死乎」景宋本及沉本「令」下有「王」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济传:年四十六,先浑卒,不着何年。」 〔二〕李慈铭云:「案『真声』误倒。晋书王济传作『体似声真』,今据改。李本亦误。」 王戎丧儿万子,〔一〕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王隐晋书曰:「戎子绥,欲取裴遁女。绥既蚤亡,戎过伤痛,不许人求之,遂至老无敢取者。」简服其言,更为之恸。一说是王夷甫丧子,山简吊之。〔二〕 【笺疏】 〔一〕赏誉篇注引晋诸公赞曰:「王绥字万子,年十九卒。」 〔二〕程炎震云:「晋书王衍传取此,云衍尝丧幼子。盖以万年十九卒,不得云孩抱中物也。」嘉锡案:今晋书王衍传作「衍尝丧幼子,山简吊之」。即注所载一说也。吴士鉴注曰:「王戎丧子,年已十九,不得云孩抱中物。世说误衍作戎,合为一事。注引王绥事以实之,亦误也。」 有人哭和长舆曰:「峨峨若千丈松崩。」〔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五和峤传云:『元康二年卒,永平初策谥曰简。』周保绪晋略列传五曰:『元康在永平后,峤非先卒,必豫于卫瓘之祸,何谥之有?』清殿本考证曰:『永平定属永康之误,今改正。』按永康元年四月,贾后废后,追复故皇太子位号,峤得策谥,事或有之。然晋初追谥者少,卫瓘受祸,仅乃得之。张华且不得谥,恐峤非其比也。疑永平字不误。峤自永熙元年卒,误为元康二年耳。永熙元年之明年,即永平元年。」 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谢鲲哭之,感动路人。永嘉流人名曰:「玠以六年六月二十日亡,葬南昌城许征墓东。玠之薨,谢幼舆发哀于武昌,感恸不自胜。人问:『子何恤而致哀如是?』答曰:『栋梁折矣,何得不哀?』」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卫洗马当改葬。〔一〕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玠别传曰:「玠咸和中改迁于江宁。丞相王公教曰:『洗马明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三牲之祭,以敦旧好。』」 【笺疏】 〔一〕建康实录五曰:「玠卒,葬新亭东,今在县南十里。」自注曰:「按地志:咸和中王导为扬州刺史,下令云云,改葬即此地也。未悉本葬何处?」嘉锡案:许嵩未考世说注,故不知其本葬南昌城。 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一〕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颇复赏此不?」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嘉六年,顾荣卒。晋书荣传:子毗。」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江南凡吊者,主人之外,不识者不执手」云云。然则凡吊者,皆须执主人之手。此条言不执孝子手,后王东亭条言不执末婢手,皆着其独于死者悼恸至深,本不为生者吊,故不执手,非常礼也。 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亮子会,会妻父彪,〔一〕并已见上。与亮书及之。亮答曰:「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父当作文。会妻名文彪也。见卷中方正篇注。」程炎震云:「此父字当作文。文彪,会妻名也。见方正篇注。」 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一〕「埋玉树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搜神记曰:「初,庾亮病,术士戴洋曰:『昔苏峻事,公于白石祠中许赛车下牛,从来未解。为此鬼所考,不可救也。』明年,亮果亡。」〔二〕灵鬼志谣征曰:「文康初镇武昌,出石头,百姓看者于岸歌曰:『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飞鸟;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旒旐。』又曰:『庾公初上时,翩翩如飞?;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旐车。』后连征不入,寻薨,下都葬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康六年,庾亮卒。何充时为护军将军、参录尚书事。」 〔二〕还冤志曰:「晋时庾亮诛陶称。后咸康五年冬节会,文武数十人忽然悉起向阶拜揖。庾惊问故?并云:『陶公来。』陶公是称父侃也。庾亦起迎。陶公扶两人,悉是旧怨,传诏左右数十人皆操伏戈。陶公谓庾曰:『老仆举君自代,不图此恩;反戮其孤,故来相问。陶称何罪?身已得诉于帝矣。』庾不得一言,遂寝疾。八年一月死。」嘉锡案:此与搜神记不同,虽荒诞之言,无足深论,然使世无鬼神则已,如犹姑存其说,则与其谓亮死于白石之鬼,不如谓亮死于陶侃。使知嫉功妒能,背恩负义之不可为,亦以见人心世道之公也。亮以咸康五年杀陶称,六年正月卒。还冤记作八年,传写之误耳。 王长史病笃,寝卧镫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一〕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恸绝。〔二〕蒙别传曰:「蒙以永和初卒,年三十九。沛国刘惔与蒙至交,及卒,惔深悼之。虽友于之爱,不能过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称:『蒙以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二〕高僧传八释道慧传云:「慧以齐建元二年卒,春秋三十有一。临终呼取麈尾授友人智顺,顺恸曰:『如此之人,年不至四十,惜矣!』因以麈尾纳棺中而葬焉。」嘉锡案:智顺此言,正?王蒙耳。 支道林丧法虔之后,精神霣丧,风味转坠。支遁传曰:「法虔,道林同学也。俊朗有理义,遁甚重之。」常谓人曰:「昔匠石废斤于郢人,庄子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运斤斲之,垩尽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牙生辍弦于钟子,韩诗外传曰:「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志在太山,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莫景之闲,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流水!』钟子期死,伯牙擗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之,以为在者无足为之鼓琴也。」推己外求,良不虚也!冥契既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余其亡矣!」却后一年,支遂殒。〔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卷四云:『乃着切晤章,临亡成之,落笔而卒。』」又云:「『外求』高僧传作『求人』。」高僧传四云:「遁有同学法虔,精理入神,先遁亡。遁叹曰云云,乃着切悟章。临亡成之,落笔而卒。」 郗嘉宾丧,左右白郗公「郎丧」,既闻,不悲,因语左右:「殡时可道。」公往临殡,一恸几绝。中兴书曰:「超年四十一,先愔卒。〔一〕超所交友,皆一时俊乂。及死之日,贵贱为诔者四十余人。」续晋阳秋曰:「超党戴桓氏,为其谋主,以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将亡,出一小书箱付门生,云:『本欲焚此,恐官年尊,必以伤愍为毙。〔二〕我亡后,若大损眠食,则呈此箱。』愔后果恸悼成疾,门生乃如超旨,则与桓温往反密计。愔见即大怒曰:『小子死恨晚!』后不复哭。」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超传不着卒年。通鉴系之太元二年十二月,当必有据。」又云:「宋本作『二』,晋书亦云『四十二』。」 〔二〕「毙」晋书作「弊」,是。 戴公见林法师墓,支遁传曰:「遁太和元年终于剡之石城山,因葬焉。」曰:「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冀神理绵绵,不与气运俱尽耳!」王珣法师墓下诗序曰:「余以宁康二年,命驾之剡石城山,即法师之丘也。高坟郁为荒楚,丘陇化为宿莽,遗迹未灭,而其人已远。感想平昔,触物凄怀。」其为时贤所惜如此。 王子敬与羊绥善。绥清淳简贵,为中书郎,少亡。绥已见。王深相痛悼,语东亭云:「是国家可惜人!」 王东亭与谢公交恶。中兴书曰:「珣兄弟皆婿谢氏,以猜嫌离婚。太傅既与珣绝婚,又离妻,〔一〕由是二族遂成仇衅。」王在东闻谢丧,〔二〕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所望于法护。」〔三〕法护,珣小字。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末婢,谢琰小字。琰字瑗度,安少子。开率有大度,为孙恩所害。赠侍中司空。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离下脱?字。」嘉锡案:「又离?妻」,事见晋书王珣传。 〔二〕嘉泰吴兴志四云:「三鹅冈,在长兴县西南六十五里,有晋谢安墓。冈中有断处,梁朝有童谣:『鸟山出天子』,故凿焉。」又十三云:「谢太傅庙,在县南三?冈,庙前即其墓。」按「三鹅」「三?」,必有一误。元和郡县志二十五云:「上元县谢安墓在县东南十里石子岗北。」景定建康志四十三云:「谢安墓在城南九里梅岭岗。」南唐书:「梅颐岗相接处,即谢安墓。」舆地纪胜十七云:「谢安墓在上元县东十里石子冈北。」陈始兴王叔陵传:「晋世王公贵人,多葬梅岭。及叔陵所生母彭氏卒,启求梅岭,乃发故太傅谢安旧墓,弃去安柩,以藏其母。」嘉锡案:安石墓本在建康,而嘉泰吴兴志乃云墓在长兴者,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九云:「谢安墓在长兴县西南六十里,地名三?冈。今尚有子孙守墓者。陈叔陵发冢以葬其母,裔孙夷吾适为长兴令,徙葬于此。」 〔三〕程炎震云:「子敬长元琳五岁,故得斥其小字。晋书珣传云『诣族弟献之』,误矣。」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献之以泰元十三年卒,年四十五。〔一〕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幽明录曰:「泰元中,有一师从远来,莫知所出。云:『人命应终,有生乐代者,则死者可生。若逼人求代,亦复不过少时。』人闻此,咸怪其虚诞。王子猷、子敬兄弟,特相和睦。子敬疾属纩,子猷谓之曰:『吾才不如弟,位亦通塞,请以余年代弟。』师曰:『夫生代死者,以己年限有余,得以足亡者耳。今贤弟命既应终,君侯算亦当尽,复何所代?』子猷先有背疾,子敬疾笃,恒禁来往。闻亡,便抚心悲惋,都不得一声,背即溃裂。推师之言,信而有实。」〔二〕 【校文】 「子敬子敬」景宋本及沉本无下「子敬」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九载张怀瓘书断曰:「子敬为中书令,太元十一年卒于官,年四十三。族弟?代居之,至十三年而卒,年三十八。」案所载?年,与晋书合,知所称子敬之年,亦当不误。此注或传写之讹耳。」 〔二〕嘉锡案:据世说:子敬亡时,子猷尚能奔丧,且有人琴俱亡之叹。其不哭也,盖强自抑止,以示其旷达,犹原壤之登木,庄生之鼓缶耳!非不能哭也。安得谓之都不得一声乎?当时虽复恸绝,然月余乃卒,若其背疾实时溃裂,恐不能活至月余矣。世说、幽明录均刘义庆所着,而其叙事不同如此,当由杂采诸书,不出一源故也。持矛刺盾,两相乖谬,其为虚诞,不攻自破。盖为天师道者,欲自神其术,造此妄说,以惑庸愚。以子敬兄弟名高,又家世奉道,故托之以取信耳。孝标取以作注,以为实有此事,不免为其所欺矣。 孝武山陵夕,王孝伯入临,〔一〕告其诸弟曰:「虽榱桷惟新,便自有黍离之哀!」中兴书曰:「烈宗丧,会稽王道子执政,宠幸王国宝,委以机任。王恭入赴山陵,故有此叹。」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安纪:『太元二十一年十月,葬孝武帝于隆平陵。王恭自京口入赴。』」 羊孚年三十一卒,〔一〕桓玄与羊欣书曰:「贤从情所信寄,暴疾而殒,孚已见。宋书曰:「欣字敬元,太山南城人。少怀静默,秉操无竞。美姿容,善笑言,长于草隶。」羊氏谱曰:「孚即欣从祖。」〔二〕祝予之叹,如何可言!」公羊传曰:「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子路亡,子曰:『噫!天祝予!』」何休曰:「祝者,断也。天将亡夫子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卷上言语篇注引羊氏谱,称孚卒年四十六。」 程炎震云:「言语篇『桓玄问羊孚』条注引羊氏谱,作『年四十六』。」 〔二〕李慈铭云:「案孚与欣为从祖兄弟,皆徐州刺史忱之曾孙。孚祖楷,父绥。欣祖权,父不疑。以年论之,孚当为欣之兄。此注从祖下脱一兄字,各本皆误。」 桓玄当篡位,语卞鞠云:卞范已见。「昔羊子道恒禁吾此意。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索氏谱曰:「元字天保,炖煌人。父绪,散骑常侍。元历征虏将军、历阳太守。」幽明录曰:「元在历阳,疾病,西界一年少女子姓某,自言为神所降,来与元相闻,许为治护。元性刚直,以为妖惑,收以付狱,戮之于市中。女临死曰:『却后十七日,当令索元知其罪。』如期,元果亡。」而??作此诋突,讵允天心?」 栖逸第十八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一〕。魏氏春秋曰:「阮籍常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尝游苏门山,有隐者莫知姓名,〔二〕有竹实数斛,杵臼而已。籍闻而从之,谈太古无为之道,论五帝三王之义,苏门先生修然曾不眄之。〔三〕籍乃嘐然长啸,韵响寥亮。苏门先生乃逌尔而笑。籍既降,先生喟然高啸,有如凤音。籍素知音,乃假苏门先生之论,以寄所怀。其歌曰:『日没不周西,月出丹渊中。阳精晦不见,阴光代为雄。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隆。富贵俛仰闲,贫贱何必终。』」〔 四〕竹林七贤论曰:「籍归,遂着大人先生论,〔五〕所言皆胸怀闲本趣,大意谓先生与己不异也。观其长啸相和,亦近乎目击道存矣。」 【校文】 注「三王之义」「王」,景宋本及沉本作「皇」。 【笺疏】 〔一〕嘉锡案:此出戴逵竹林七贤论,见类聚十九、御览三百九十二引,较世说稍略。 〔二〕文选集注四十二引公孙罗文选钞曰:「隐有三种:一者求于道术,绝弃喧嚣,以居山林。二者无被征召,废于业行,真隐人。三者求名誉,诈在山林,望大官职,召即出仕,非隐人也,徼名而已。」 〔三〕御览五百十引袁淑真隐传曰:「苏门先生尝行,见采薪于阜者。先生叹曰:『汝将以是终乎?哀哉!』薪者曰:『以是终者,我也;不以是终者,我也。且圣人无怀,何其为哀?圣人以道德为心,不以富贵为志。』因歌二章,莫知所终。」嘉锡案:袁淑所言,略本之阮籍大人先生传。然此特籍之寓言耳,未必真有是采薪者,乃能与先生相应答也。 〔四〕嘉锡案:此歌即大人先生传中采薪者所歌二章之一。 〔五〕阮嗣宗集大人先生传云:「大人先生,盖老人也,不知姓字。陈天地之始,言神农、黄帝之事昭然也。莫知其生年之数,尝居苏门之山,故世咸谓之闲。养性延寿,与自然齐光。其视尧、舜之所事,若手中耳。先生?为中区之在天下,曾不若蝇蚊之着帷,故终不?为事,而极意乎异方奇域。游览观乐,非世所见,徘徊无所终极,遗其书于苏门之山而去,天下莫知其所如往也。」 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与之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康集序曰:「孙登者,不知何许人。无家,于汲郡北山土窟住。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鼓一弦琴,见者皆亲乐之。」魏氏春秋曰:「登性无喜怒,或没诸水,出而观之,登复大笑。时时出入人间,所经家设衣食者,一无所辞,去皆舍去。」文士传曰:「嘉平中,汲县民共入山中,见一人,所居悬岩百仞,丛林郁茂,而神明甚察。自云『孙姓,登名,字公和』。康闻,乃从游三年。问其所图,终不荅。然神谋所存良妙,康每薾然叹息。将别,谓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识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在于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识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子无多求!』康不能用。及遭吕安事,在狱为诗自责云:『昔惭下惠,今愧孙登!』」王隐晋书曰:「孙登即阮籍所见者也。嵇康执弟子礼而师焉。魏、晋去就,易生嫌疑,贵贱并没,故登或默也。」〔一〕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水经洛水篇注曰:『臧荣绪晋书称:孙登尝经宜阳山,作炭人见之,与语,登不应。作炭者觉其精神非常,咸共传说。太祖闻之,使阮籍往观,与语,亦不应。籍因大啸。登笑曰:「复作向声。」又为啸。求与俱出,登不肯,籍因别去。登上峰,行且啸,如箫韶笙簧之音,声振山谷。籍怪而问作炭人,作炭人曰:「故是向人声。」籍更求之,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余按孙绰叙高士传言在苏门山。又别作登传。孙盛魏氏春秋亦言在苏门山,又不列姓名。阮嗣宗感着大人先生论,言『吾不知其人。既神游自得,不与物交』。阮氏尚不能动其英操,复不识何人而能得其姓名。案郦氏之论甚核。苏门长啸者与汲郡山中孙登,自是二人。王隐盖以时地相同,牵而合之。荣绪推问二语,即承隐书而附会。唐修晋书复沿臧说,不足信也。」嘉锡案:葛洪神仙传六孙登传叙事与嵇康集序及文士传略同,只多太傅杨骏遗以布袍,登以刀斫碎,及登死,骏给棺埋之,而登复活二事。并无一字及于阮籍者。盖洪为西晋末人,去登时不远,故其书虽怪诞,犹能知登与苏门先生之为二人也。水经清水注云:「百门陂方五百步,在共县故城西,即共和之故国也。共伯既归帝政,逍遥于共山之上。山在国北,所谓共北山也,仙者孙登之所处。袁彦伯竹林七贤传:『嵇叔夜尝采药山泽,遇之于山,冬以被发自覆,夏则编草为裳,弹一弦琴,而五声和。』」御览五百二引王隐晋书曰:「魏末有孙登,字公和,汲郡人。无家属,时人于汲郡北山上土窟中得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覆面,对人无言。好读易,鼓琴。初,宜阳山中作炭者忽见有人不语,精神不似常人。帝使阮籍往视,与语,亦不应。籍因大啸,野人乃笑曰:『尔复作向声。』籍又为啸。籍将求出,野人不听而去。登山并啸,如箫韶笙簧之音,声震山谷。而还问,炭人曰:『故是向人耳。』寻知求(此句中有脱误),不知所止。推问久之,乃知姓名。」嘉锡案:大人先生传及魏氏春秋并言苏门先生,不知姓名,而王隐以为即嵇康所师事之孙登,与嵇、阮本集皆不合,显出附会。刘孝标引以为注,失于考核矣。今试以王隐之言与水经注所引臧荣绪书互较,知荣绪所述,全出于隐,并「推问久之」二句,亦隐之原文。如此,荣绪直录之耳。李 客以为荣绪即承隐书而附会,非也。 魏志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曰:「初,康采药于汲郡共北山中,见隐者孙登。康欲与之言,登默然不对。踰时将去,康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及遭吕安事,为诗自责曰:『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下,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赧良朋。』」又晋阳秋云:「康见孙登,登对之长啸,踰时不言。康辞还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惜哉!』」嘉锡案:魏、晋两春秋皆孙盛所撰,其叙康之见登,一则曰踰时将去;再则曰踰时不言。然则康、登相见,不过一炊许时耳,而张骘文士传谓康从游三年。久暂不同,显然乖异。盛与骘虽不知孰先孰后,然裴松之尝讥骘虚伪妄作,不可胜纪,则其书疑未可信。 山公将去选曹,欲举嵇康;康与书告绝。〔一〕康别传曰:「山巨源为吏部郎,迁散骑常侍,举康,康辞之,并与山绝。岂不识山之不以一官遇己情邪?亦欲标不屈之节,以杜举者之口耳!乃荅涛书,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大将军闻而恶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嵇康传注曰:『案涛行状,涛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盖当年即迁,故康书云:『女年十三,男年八岁。』而景元四年康被诛时,嵇绍十岁也。晋书康传亦云:『涛去选官,举康自代。』惟文选注引魏氏春秋云:『山涛为选曹郎,举康自代。』而裴松之因之,盖漏去涛之迁官一节耳。」程炎震云:「康书云『闻足下迁』,是涛已迁官之证。又云:『前年从河东还,显宗、阿都说足下议以吾自代。』则别是一事,不必定是代为吏部郎。」 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贞有远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临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礼之,故辟为府掾。廞得笺命,〔一〕笑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假人!」〔二〕文字志曰:「廞字宗子,江夏钟武人。祖康,〔三〕秦州刺史。父重,平阳太守。世有名望。廞好学,善草隶,与兄式齐名。躄疾不能行坐,常仰卧,弹琴、读诵不辍。河闲王辟太尉掾,以疾不赴。后避难,随兄南渡,司徒王导复辟之。廞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加人!』永和中卒。廞尝为二府辟,故号李公府也。式字景则,廞长兄也。思理儒隐,有平素之誉。渡江,累迁临海太守、侍中。年五十四而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六引笺命作板命,是也。」 〔二〕嘉锡案:廞本不肯婚宦,兼素有高名,耻复屈身掾史,故其言如此。汉书朱云传曰:「薛宣为丞相,云往见之,宣从容谓云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东阁,可?观四方奇士。』云曰:『小生乃欲相吏耶?』」李廞之意,亦若此而已。 〔三〕程炎震云:「祖康当作祖秉,见德行篇。」 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减骠骑?」中兴书曰:「何准字幼道,庐江灊人。骠骑将军充第五弟也。雅好高尚,征聘一无所就。充位居宰相,权倾人主,而准散带衡门,不及世事。于时名德皆称之。年四十七卒。有女,为穆帝皇后。赠光禄大夫。子恢,〔一〕让不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恢,晋书准传作惔。」 阮光禄在东山,萧然无事,常内足于怀。阮裕别传曰:「裕居会稽剡山,志存肥遁。」有人以问王右军,右军曰:「此君近不惊宠辱,老子曰:「宠辱若惊,得之若惊,失之若惊。」虽古之沈冥,何以过此?」杨子曰:「蜀、庄沉冥。」李轨注曰:「沈冥,犹玄寂,泯然?迹之貌。」 孔车骑少有嘉遁意,年四十余,始应安东命。未仕宦时,常独□,歌吹自箴诲,自称孔郎,游散名山。孔愉别传曰:「永嘉大乱,愉入临海山中,不求闻达,中宗命为参军。」百姓谓有道术,为生立庙。今犹有孔郎庙。〔一〕 【校文】 「歌吹」景宋本无「吹」字。 「名山」景宋本及沉本俱作「山石」。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歌吹自箴诲』句有误。晋书孔愉传云:『东还会稽,入新安山中,改姓孙氏。以稼穑读书为务,信着乡里。后忽舍去,皆谓为神人,而为之立祠。』」 程炎震云:「晋书七十八愉传云:『永嘉中,元帝以安东将军镇扬土,命为参军。邦族寻求,莫知所在。建兴初,始出应召。』又晋书云:『入新安山中。』」 水经注四十渐江水注云:「湖水又径会稽山阴县。县南九里有侯山,山孤立长湖中,晋车骑将军孔敬康少时遯世,栖迹此山。」嘉泰会稽志九:「会稽县侯山在县西四里。旧经云:『南湖侯山,回在湖中,俗名九里山。盖昔时去县之数也。』孔愉少栖此山。」寰宇记一百四曰:「歙县孔灵村,在县南二十五里。按晋书云:『孔愉字敬康,会稽人。永嘉之乱,避地入新安山谷中,以稼穑读书为业,信着邻里。后忽舍去,皆以为神人,为之立庙。』按所居止在此,故谓之孔灵山。祀其上。」罗愿新安志三歙县古迹云:「孔灵村在县南三十里。孔愉东还会稽,入新安山中,事见晋书本传。而世说亦云:『自称孔郎,游散名山,百姓为生立庙。』是其事也。今此村祷赛犹及孔愉先生云。」自注曰:「愉别传云『愉入临海山中』,而晋书又以为会稽有新安山,然世说既称游散名山,明非一处。今此地以孔名,而寰宇志、祥符经皆言是愉隐处,不可没也。」嘉锡案:晋书言归会稽,后入新安山中耳。非谓会稽有新安山也。 南阳刘驎之,高率善史传,隐于阳岐。〔一〕于时符坚临江,荆州刺史桓冲将尽吁谟之益,征为长史,遣人船往迎,赠贶甚厚。驎之闻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饷,〔二〕缘道以乞穷乏,〔三〕比至上明亦尽。〔四〕一见冲,因陈无用,翛然而退。居阳岐积年,衣食有无常与村人共。值己匮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五〕为乡闾所安。邓粲晋纪曰:「驎之字子骥,南阳安众人。少尚质素,虚退寡欲。好游山泽闲,志存遁逸。桓冲尝至其家,驎之方条桑,谓冲:『使君既枉驾光临,宜先诣家君。』冲遂诣其父。父命驎之,然后乃还,拂短褐与冲言。父使驎之自持浊酒葅菜供宾,冲敕人代之。父辞曰:『若使官人,则非野人之意也。』冲为慨然,至昏乃退。因请为长史,固辞。居阳岐,去道斥近,人士往来,必投其家。驎之身自供给,赠致无所受。去家百里,有孤妪疾,将死,谓人曰:『唯有刘长史当埋我耳!』驎之身往候之疾终,为治棺殡。其仁爱皆如此。以寿卒。」〔六〕 【校文】 「符坚临江」北堂书钞六十八引作「苻永固临江上。」 「桓冲」北堂书钞引作「桓车骑」。 「翛然」北堂书钞引作「萧然」。嘉锡案:书钞所引与今本不同处,皆义得两通,未详孰是。 注「拂短褐」「短」,景宋本作「裋」。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阳岐,村名,去荆州二百里。见后任诞篇注。」程炎震云:「阳岐注见任诞篇『桓车骑在荆州』条。」 〔二〕李慈铭云:「案当作『悉受所饷』,『不』字衍。」 〔三〕李详云:「乞,与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七十四桓冲传『孱陵县界,地名上明,北枕大江,西接三峡。于是移镇上明。』水经注三十四江水篇:『江水又东经上明城北。晋太元中苻坚之寇荆州也。刺史桓冲徙渡江南,使刘波筑之,徙州治此城。其地夷敞,北据大江』。通典一百八十三『江陵郡松滋县西有废上明城,即冲所筑』。通鉴一百四『桓冲自江陵移镇上明』,在太元二年。」 通鉴地理通释十三引郡县志云:「三明故城,亦谓之桓城,在江陵府松滋县西一里,居上明之地,而桓冲所筑,故兼二名。苻坚南侵,冲为荆州刺史。渡江南上明,筑城以御之。上明在县东三十步,明犹渠也。晋末朱龄石开三明,引江水以灌稻田,后堤坏,遂废。」嘉锡案:郡县志即元和郡县图志也。今本残阙,故无此条。舆地纪胜六十四亦引之,不如此详。宋书朱龄石传:「义熙八年,高祖西伐刘毅,龄石从至江陵。九年始自江陵伐蜀。」其开三明,当在此时。事在桓冲之后。然冲时既有上明,则当已有此三渠。其后淤废,龄石重开之耳。 〔五〕李慈铭云:「案『厚』字疑衍。」 〔六〕御览五百三引王隐晋书曰:「邓粲,长沙人也。少以高洁著名,与南阳刘驎之、南郡刘尚公同志友善,并不应州郡辟命。荆州刺史桓公卑辞厚礼,请粲为别驾。粲嘉其好贤,乃起应召。驎之、尚公谓粲曰:『卿道学深,众所推服,忽然改节,诚失所望。』」嘉锡案:据史通古今正史篇,王隐以咸康六年奏上其书,不应下及太元时为邓粲立传。御览所引,不知为何书之误。然由此可见粲所纪驎之事,乃亲所见闻,皆实录也。今晋书八十二粲传,与御览略同。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好游于山泽,志在存道,常采药至名山,深入忘返。见有一涧水,南有二石囷,一囷开,一囷闭,或说囷中皆仙方秘药,驎之欲更寻索,终不能知。桓冲请为长史,固辞,居于阳岐。人士往来,无不投止,驎之自供给,人人丰足。凡人致赠,一无所受。」嘉锡案:初学记五引臧荣绪晋书略同。惟名山作衡山,今晋书隐逸传从之。案此叙驎之所见,颇类桃花源,盖即一事而传闻异辞。陶渊明集五桃花源记,正太元中事,其末曰:「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据记,驎之盖即卒于太元闲。晋书谓驎之为光禄大夫耽之族。而渊明作其外祖父孟嘉传,言耽与嘉同在桓温府,渊明从父太常夔尝问嘉于耽,则渊明与耽世通家,宜得识驎之,故知其有欲往桃源事,惟不知与晋中兴书所记,孰得其真耳。嘉锡又案:搜神后记卷一兼载桃源及衡山二事,其书即托名陶潜。但易桃花源记中之南阳刘子骥为太守刘歆,作伪之迹显然。然亦梁以前书也。 南阳翟道渊〔一〕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二〕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晋阳秋曰:「翟汤字道渊,南阳人,汉方进之后也。笃行任素,义让廉洁,馈赠一无所受。值乱多寇,闻汤名德,皆不敢犯。」寻阳记曰:「初,庾亮临江州,闻翟汤之风,束带蹑屐而诣焉。亮礼甚恭。汤曰:『使君直敬其枯木朽株耳。』亮称其能言,表荐之。征国子博士,不赴。〔三〕主簿张玄曰:『此君卧龙,不可动也。』终于家。」 【笺疏】 〔一〕程炎震云:「道渊,晋书九十四汤传作道深,唐人避讳改也。南阳晋书作寻阳,帝纪两见。前云寻阳,后云南阳,当两存之。」 御览五百三引晋中兴书曰:「翟汤字长渊,寻阳人。耕而后食。凡有馈赠,一无所受。庾亮荐汤,以国子博士征,不起。」嘉锡案:汤为方进之后,则其先本南阳翟氏,过江后侨居寻阳。长渊之与道渊,不知孰是。 〔二〕程炎震云:「子南别见尤悔篇『庾公欲起周子南』条。」 〔三〕程炎震云:「晋书成纪:咸和八年四月,以束帛征。康纪:建元元年六月,又以束帛征。」 孟万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阳新县。万年游宦,有盛名当世,少孤未尝出,京邑人士思欲见之,乃遣信报少孤,云「兄病笃」。狼狈至都。时贤见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谓曰:「少孤如此,万年可死。」袁宏孟处士铭曰:「处士名陋,字少孤,武昌阳新人,吴司空孟宗后也。少而希古,布衣蔬食,栖迟蓬荜之下,绝人闲之事,亲族慕其孝。大将军命会稽王辟之,称疾不至,相府历年虚位,而澹然无闷,卒不降志,时人奇之。」〔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以寿终』。此铭仍称会稽王,则在简文未立时。」 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孟陋字少孤,少而贞洁,清操绝伦,口不言世事。时或渔弋,虽家人亦不知所之。太宗辅政,以为参军,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宜引在府,温叹曰:『会稽王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八九,岂皆高士哉?我病疾不堪,忝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今晋书隐逸传同。 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后不堪,遂出。〔一〕僧渊已见。 【校文】 「加已处之怡然」景宋本及沉本俱无「已」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云:『后卒于寺。』」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续晋阳秋曰:「逵不乐当世,以琴书自娱,隐会稽剡山,国子博士征,不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戴氏谱曰:「逯字安丘,谯国人。祖硕,父绥,有名位。逯以武勇显,有功,封广陵侯,仕至大司农。」 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逯』晋书作『?』,附见谢玄传。言是逵之弟,封广信侯。『家弟』作『家兄』。」 许玄度隐在永兴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诸侯之遗。或谓许曰:「尝闻箕山人,似不尔耳!」许曰:「筐篚苞苴,故当轻于天下之宝耳!」〔一〕郑玄礼记注云:「苞苴,裹肉也。或以苇,或以茅。」此言许由尚致尧帝之让,筐篚之遗,岂非轻邪? 【笺疏】 〔一〕嘉锡案:易系辞传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此言天下之宝,谓尧让许由以天子之位耳。 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一〕续晋阳秋曰:「宣少尚隐遁,家于豫章,以清洁自立。」 【笺疏】 〔一〕吴承仕曰:「据此,是晋时车制与周制略同。据考工记,皆从车后登降也。」 郗超每闻欲高尚隐退者,辄为办百万资,并为造立居宇。在剡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旧居,与所亲书曰:「近至剡,如官舍。」郗为傅约亦办百万资,傅隐事差互,故不果遗。约,琼小字。〔一〕 【笺疏】 〔一〕嘉锡案:刘注但称约为傅琼小字,而不言琼为何如人,似有脱文。本书识鉴篇言「郗超与傅瑗周旋」,南史傅亮传云:「亮,晋司隶校尉咸之玄孙也。父瑗,与郗超善。」琼疑亦咸之曾孙,瑗之兄弟行,故得与超相识。其隐事差互,事不可考。 许掾好游山水,而体便登陟。时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一〕 【笺疏】 〔一〕「许」,后山诗集注引作「卿」。 郗尚书与谢居士善。常称:「谢庆绪识见虽不绝人,可以累心处都尽。」尚书,郗恢也。别见。檀道鸾续晋阳秋曰:「谢敷字庆绪,会稽人,崇信释氏。初入太平山中十余年,以长斋供养为业,招引同事,化纳不倦。以母老还南山若邪中。内史郗愔表荐之,征博士,不就。初,月犯少微星,一名处士星。〔一〕古云:『以处士当之。』时戴逵居剡,既美才艺而交游贵盛,先敷著名,时人忧之。俄而敷死,会稽人士以嘲吴人云:『吴中高士,便是求死不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初学记一御览七引此,『一名处士星』上有『少微』二字。」 贤媛第十九〔一〕 【笺疏】 〔一〕嘉锡案:本篇凡三十二条,其前十条皆两汉、三国事。有晋一代,唯陶母能教子,为有母仪,余多以才智着,于妇德鲜可称者。题为贤媛,殊觉不称其名。唐修晋书,列女传纔三十四人,而五人出于外族。其晋人行义足尚者,不过十余人耳。考之传记,晋之妇教,最为衰敝。夫君子之道,造端夫妇。故关雎以为风始,未有家不齐而国能治者。妇职不修,风俗陵夷,晋之为外族所侵扰,其端未必不由于此也。故具列当时有识之言,以为世戒。干宝晋纪总论曰:「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婚,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逸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刚柔,有杀戮妾媵,有黩乱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抱朴子外篇疾谬篇曰:「今俗妇女,休其蚕织之业,废其玄紞之务。不绩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馈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从诣,之适亲戚。承星举火,不己于行。多将侍从,暐晔盈路。婢使吏卒,错杂如市。寻道亵谑,可憎可恶。或宿于他门,或冒夜而返。游戏佛寺,观视畋渔。登高临水,去境庆吊。开车褰帏,周章城邑。杯觞路酌,弦歌行奏。转相高尚,习非成俗。生致因缘,无所不肯。诲淫之源,不急之甚。刑于寡妻,邦家乃正。愿诸君子,少可禁绝。妇无外事,所以防微矣。」 陈婴者,东阳人。〔一〕少修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二〕「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三〕史记曰:「婴故东阳令史,居县素信,为长者。东阳人欲立长,乃请婴。婴母见之。〔四〕乃以兵属项梁,梁以婴为上柱国。」 【校文】 注「婴母见之」「见」,景宋本及沉本作「谏」。 【笺疏】 〔一〕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东阳故城,在楚州盱眙县东七十里,秦东阳县城也,在淮水南。」 〔二〕史记集解引张晏曰:「陈婴母,潘旌人。墓在潘旌。」索隐曰:「潘旌是邑聚之名,后为县,属临淮。」 〔三〕史记项羽本纪曰:「东阳少年杀其令,欲置长,无适用,乃请陈婴。婴谢不能,遂强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异军苍头特起。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婴乃不敢为王,以兵属项梁。」列女传八陈婴母传略同。世说此条事同而辞异,未知其所本。 〔四〕嘉锡案:史记东阳人之请婴,乃请为东阳长耳,未尝请见婴母。婴母云云,自以告婴,非见东阳人而语之也。此注所引过求省略,遂失本意。 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一〕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见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汉书匈奴传曰:「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求朝,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明君赐之。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文颖曰:「昭君本蜀郡秭归人也。」琴操曰:「王昭君者,齐国王穰女也。年十七,仪形绝丽,以节闻国中。长者求之者,王皆不许,乃献汉元帝。帝造次不能别房帷,昭君恚怒之。会单于遣使,帝令宫人装出,使者请一女。帝乃谓宫中曰:『欲至单于者起。』昭君喟然越席而起。帝视之,大惊悔。是时使者并见,不得止,乃赐单于。〔二〕单于大说,献诸珍物。昭君有子曰世违。单于死,世违继立。凡为胡者,父死妻母。昭君问世违曰:『汝为汉也?为胡也?』世违曰:『欲为胡耳。』昭君乃吞药自杀。」〔三〕石季伦曰:「昭以触文帝讳,故改为明。」 【校文】 注「单于求朝」「求」,景宋本及沉本作「来」。 注「昭君恚怒之」「之」,景宋本及沉本作「久」。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三百八十一作『志不苟求,工遂毁为甚丑』,当从御览,否则今本必去为字,方令人解。」嘉锡案:此以求字绝句。为者,作也。谓工人于作画时故意毁其容貌。无不可解者,不必从御览也。 〔二〕西京杂记二叙昭君事,与此略同。然其事实不可信。宋王观国学林四曰:「前汉元帝纪『竟宁元年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赐单于待诏掖庭王嫱为阏氏』。匈奴传曰『王昭君号宁胡阏氏』。后汉南匈奴传曰『王昭君字嫱,南郡人。汉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小说西京杂记曰:『汉元帝尝令画工图宫人,欲呼者,披图以召。故宫人多行赂于画工。王昭君姿容甚丽,无所苟求,工遂毁其状。后匈奴求美女,帝以昭君充行。既召见,帝悦之,而名字已去,遂不复留。帝怒,杀画工毛延寿』。观国案:前汉元帝纪曰:『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诏赐单于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盖单于请婚,当时朝议许与单于和亲。则汉之君臣讲之素定矣。及单于来朝,而以待诏掖廷王嫱为阏氏,豫选定也。其礼仪恩数,皆已素定,非临事而为之也。而后汉匈奴传乃谓『以宫女五人赐之』,又谓『昭君自求行』,又谓『呼韩邪临朝辞,帝召五女以示之,而昭君丰容靓饰,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此皆误也。盖王嫱为阏氏者,行婚礼也。若以宫女五人赐之,则何人为阏氏耶?汉既许婚矣,必待单于临辞,然后以五女示之耶?后汉匈奴传所言王昭君一节,首尾皆乖谬之甚。杀画工毛延寿之事,尤不可信。按匈奴和亲,乃汉家大事。若以宫女妻之,而未尝简阅其人,凭图画以定大事,恐当时君臣,不如此之卤莽。汉赐单于阏氏,乃披画图择貌陋者赐之,又非和亲之意。盖小说多出于传闻,不可全信。」嘉锡案:观国所引西京杂记与今本字句多不合,而反与世说相同。但多杀毛延寿一事,未详其故。至其驳后汉书及杂记,则甚有理。汉书明言呼韩邪愿婿汉氏以自亲,则其意在求尚汉公主,非如杂记以世说所言,但求美女而已。汉以呼韩邪已为藩臣,与汉高和亲时强弱不侔,不欲以宗室女妻之,而赐之以后宫良家子。故昭君之为阏氏,汉所命也。岂泛赐以宫女数人,而使之自择者哉?且如后汉书之说,则昭君之下嫁匈奴,乃出于其所自请,初非因画工毁其容貌,元帝案图而遣之也。杂记之说,真颜师古所谓「其书浅俗,出于里巷,多有妄说」者矣。世说从而述之,孝标亦未加以辨正,皆惑也。 〔三〕嘉锡案:汉书匈奴传云:「王昭君号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大阏氏生四子:长曰雕陶莫皋。呼韩邪死,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絫若鞮单于。复株絫单于复妻王昭君,生二女。」后汉书南匈奴传曰:「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此单于舆时事,舆亦呼韩邪庶子。)知牙师者,王昭君子也。昭君生二子。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据两汉书所言,则昭君子不名世违,且未立为单于,昭君亦未自杀。琴操之言,与正史不合。孝标不引两汉书而引琴操,岂欲曲成昭君之美耶? 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辞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一〕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二〕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汉书外戚传曰:「成帝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初生,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及壮,属河阳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帝微行过主,见而说之,召入宫,大得幸,立为后。班婕妤者,雁门人〔三〕。成帝初,选入宫,大得幸,为婕妤。帝游后庭,尝欲与同辇,婕妤辞之。赵飞燕谮许皇后及婕妤,婕妤对有辞致,〔四〕上怜之,赐黄金百斤。飞燕娇妒,〔五〕婕妤恐见危,中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六〕帝崩,婕妤充奉园陵。薨,葬园中。」 【笺疏】 〔一〕嘉锡案:汉书外戚传作「修正尚不蒙福」,正与邪对,所以辨祝诅之无益,此改为修善,非也。 〔二〕汉书作「不受不臣之诉」。嘉锡案: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倢?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故曰「不臣之诉」。改为「邪佞」,则其语泛而不切。 〔三〕陈汉章列女传斠注曰:「今本汉书外戚传无雁门人三字。」 〔四〕嘉锡案:「有辞致」三字,乃?括之词,非原文。 〔五〕汉书作「赵氏姊弟骄妒」。 〔六〕李慈铭云:「案中字当衍。今本汉书作『恐久见危,求共养太后长信宫』,无中字。」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太后问:「何时来邪?」云:「正伏魄时过。」因不复前而叹曰:「狗鼠不食汝余,〔一〕死故应尔!」至山陵,亦竟不临。魏书曰:「武宣卞皇后,琅邪开阳人。以汉延熹三年生齐郡白亭,有黄气满室移日。父敬侯怪之,以问卜者王越。越曰:〔二〕『此吉祥也。』年二十,太祖纳于谯。性约俭,不尚华丽,有母仪德行。」 【笺疏】 〔一〕左氏庄六年传曰:「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曰:『人将不食吾余。』」杜注曰:「言自害其甥,必为人所贱。」嘉锡案:卞后言此,斥丕之所为,禽兽不如也。 〔二〕程炎震云:「魏志后妃传注引两越字均作旦。」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列女传曰:〔一〕「赵姬者,桐乡令东郡虞韪妻,颍川赵氏女也。才敏多览。韪既没,文皇帝敬其文才,〔二〕诏入宫省。上欲自征公孙渊,姬上疏以谏。作列女传解,号赵母注。〔三〕赋数十万言。赤乌六年卒。」淮南子曰:「人有嫁其女而教之者,曰:『尔为善,善人疾之。』对曰:『然则当为不善乎?』曰:『善尚不可为,而况不善乎?』」〔 四〕景献羊皇后曰:「此言虽鄙,可以命世人。」〔五〕 【校文】 「其况恶乎」沉本无「其」字。 注「姬上书以谏」沉本无「以」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隋书经籍志,自刘向撰列女传后,有高氏列女传八卷,项原列女后传十卷,皇甫谧列女传六卷,綦母邃列女传七卷。此所引当是项原列女传。」 〔二〕李慈铭云:「案文皇帝当作大皇帝,谓孙权也。」 〔三〕李慈铭云:「孙氏志祖曰:『后汉书皇后纪论、文选李善注言列女传有虞贞节注,盖即赵母注也。』」 〔四〕淮南说山训曰:「人有嫁其子而教之曰:『尔行矣,慎无为善!』曰:『不为善,将为不善邪?』应之曰:『善且由弗为,况不善乎?』」孝标所引与今本不同。 〔五〕嘉锡案:敦煌本古类书残本第二种贞烈部首引献皇后语二条,羊皇后语一条。罗振玉跋谓即晋景献羊后是也。其第四条曰:「昔人有女将嫁,其父诫之曰:『慎勿立善名。』女曰:『当作恶,可乎?』父曰:『善名尚不可立,而况于恶乎?』后闻之曰:『善哉!训言「鸟恶网罗,人恶胜己」,岂虚也哉?』」意与此同而文异。其语较赵母及淮南子尤为明晰。盖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为善也。其所谓后闻之者,亦即羊皇后,与孝标所引,当是同出一篇,而去取各异,故不同耳。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魏略曰:「允字士宗,高阳人。少与清河崔赞,俱发名于冀州。仕至领军将军。」陈留志名曰:「阮共字伯彦,尉氏人。清真守道,动以礼让。仕魏,至卫尉卿。少子侃,字德如,有俊才,而饬以名理。风仪雅润,与嵇康为友。仕至河内太守。」奇丑。〔一〕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魏略曰:「范字允明,沛郡人。仕至大司农,为宣王所诛。」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二〕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三〕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周礼:「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郑注曰:「德谓贞顺,言谓辞令,容谓婉娩,功谓丝枲。」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四〕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五〕允有惭色,遂相敬重。〔六〕 【笺疏】 〔一〕「奇丑」下残类书多「有德艺」三字。 〔二〕「故当有意」下,残类书有「门承儒冑,必有德艺」二句。 〔三〕「便捉裾停之」,残类书作「捉衫裙停之」。 〔四〕黄生义府下曰:「汉以还呼子妇为新妇。后汉何进传:『张让向子妇叩头云:「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世说王浑妻钟氏云云,此自称新妇。凉张骏时童谣云:『刘新妇簸,石新妇炊。』北齐时童谣云:『寄书与妇母,好看新妇子。』盖必当时谓妇初来者为新妇,习之既久,遂不复改耳。」嘉锡案:后汉书列女传周郁妻阿传曰:「郁父伟谓阿曰:『新妇贤者女,当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妇过也。』」此呼其子妇也。本书文学篇王夫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又本篇本条许允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此自称也。其它类此者尚多,姑举其显著者耳。 〔五〕「何谓皆备」,残类书此下作「放衫,允不敢去,甚有愧惭,乃谢过」。 〔六〕嘉锡案:此事见初学记十九引郭子及魏志夏侯玄传注引魏氏春秋。残类书贞烈部于引羊皇后语四条之次引列女传鲁女师一事,即母仪传中之鲁母师。复次引钟、郝两夫人、李势女、诸葛诞女各一事,许允妇阮三事,周宣王姜后一事,五言诗一首,列女传鲁漆室女一事。其钟、郝夫人以下至姜后凡七事,均不出书名。而六事见于世说,惟钟、郝夫人及诸葛诞女两事与世说合。其余文字皆有异同。罗振玉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余考之,殊不然。试以唐写本及诸类书所引用者,与今本校,其于孝标之注固多所刊落,而正文则但有讹夺,绝无删改。何以此数条为例独殊?不惟有溢出之句,乃至文词事迹亦颇不同,其非采自世说亦明矣。考周宣姜后事出刘向贤明传,余初以钟夫人等六事既杂厕于鲁母师及姜后之闲,颇疑其亦是六朝人列女续传之文,继思此等兔园策子,恐不可以体例求之。其为果出何书,盖无可考。要之文辞尔雅,其必采自古书,则可断言也。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诫允曰:〔一〕「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二〕「『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魏氏春秋曰:「初,允为吏部,选迁郡守。明帝疑其所用非次,将加其罪。允妻阮氏跣出,谓曰:『明主可以理夺,不可以情求。』允颔之而入。帝怒诘之,允对曰:『某郡太守虽限满,文书先至,年限在后,日限在前。』帝前取事视之,乃释然。遣出,望其衣败,曰:『清吏也。』」〔三〕 【笺疏】 〔一〕「其妇出诫允」,残类书作「有人告明帝,明帝收之。其妇出合,隔纱帐诫允」。 〔二〕「允对曰」下残类书作「臣比奉诏,各令『举尔所知』」。 〔三〕嘉锡案:此事见类聚四十八引郭子,与魏氏春秋不同,世说则采自郭子也。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蚤知尔耳!」魏志曰:「初,领军与夏侯玄、李丰亲善,有诈作尺一诏书,以玄为大将军,允为太尉,共录尚书事。无何,有人天未明乘马以诏版付允,门吏曰:『有诏。』因便驱走。允投书烧之,不以关呈景王。」魏略曰:「明年,李丰被收,允欲往见大将军。已出门,允回遑不定,中道还取葱。大将军闻而怪之曰:『我自收李丰,士大夫何为??乎?』会镇北将军刘静卒,以允代静。大将军与允书曰:『镇北虽少事,而都典一方。念足下震华鼓,建朱节,历本州岛,此所谓着绣昼行也。』会有司奏允前擅以厨钱谷,乞诸俳及其官属。减死徙边,道死。」魏氏春秋曰:「允之为镇北,喜谓其妻曰:『吾知免矣!』妻曰:『祸见于此,何免之有?』」〔一〕晋诸公赞曰:「允有正情,与文帝不平,遂幽杀之。」妇人集载阮氏与允书,陈允祸患所起,辞甚酸怆,文多不录。〔二〕门人欲藏其儿,妇曰:「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钟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三〕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四〕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世语曰:「允二子:奇,字子太。猛,字子豹。并有治理。」晋诸公赞曰:「奇,泰始中为太常丞,世祖尝祠庙,奇应行事,朝廷以奇受害之门,不令接近,出为长史。世祖下诏,述允宿望,又称奇才,擢为尚书祠部郎。猛礼学儒博,加有才识,为幽州刺史。」〔五〕 【校文】 注「取葱」,「葱」,景宋本作「?」。 注「允有正情」,沉本作「主」。 【笺疏】 〔一〕魏志夏侯玄传曰:「后丰等事觉,徙允为镇北将军,假节督河北军事。未发,以放散官物,收付廷尉,徙乐浪。道死。」注引魏略,与此同。「减死徙边」下,作「允以嘉平六年秋徙,妻子不得自随,行道未到,以其年冬死」。嘉锡案:师欲杀允而先迁其官,且与书通殷勤者,盖师虽因允与夏侯玄、李丰亲善而疑之,然无实状可指。所谓诈作尺一诏书走马付允,事殊恍惚,有无不可知。即令有之,而其人不知谁何,无从质证。故师虽疑允,亦无可发怒,乃令出镇河北,慰谕使去,欲以军法诛之耳。阮氏明智,知其将然。故曰:「祸见于此也。」师既念念欲杀允,于其未行,适有放散官物事,因摭以为罪,便收付狱,不复待其至河北矣。 〔二〕嘉锡案:魏志魏略均言允徙边道死,而此云文帝幽杀之。允实死于司马师为大将军时。文帝当是景帝之误。道死之与幽杀,亦自不同。考魏志毌丘俭传注引俭及文钦等表曰:「近者领军许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下闻之,莫不哀伤。」则允实为师所杀,非仅死于道路而已。或疑俭等之表,出于仇口,欲着师之罪,未必不故甚其辞。然世说此条本之孙盛魏氏春秋,亦云「允为景王所诛」。裴松之齐王纪注据夏侯玄传及魏略以考允之事,而云:「允收付廷尉,徙乐狼,追杀之。」不用道死之说。夫岂无所见而云然?盖师以允与李丰交结,事出暧昧,所坐放散官物,又罪不至死,故使人暗害之,托云道卒。鱼豢、陈寿,多为时讳,亦不敢着其实。傅畅书着于胡中(见魏志傅嘏传注)。无所避忌。孙盛书则作于东晋,为时已远,故皆得存其直笔耳。当司马懿勒兵闭城门,奏废曹爽时,使允及陈泰解语爽,允与泰因说爽,使早自归罪(见爽传及注)。则允本党于司马氏,而卒死于师手,允之所不及料也。惜乎不见阮氏与允书,莫能知其祸患所由起矣。 〔三〕嘉锡案:此事亦见魏志注引魏氏春秋。疑郭子中或亦有之。残类书载此事,首数语与世说同。神色不变下作「叹曰:『故知耳尔。』(当作尔耳)织仍不止。门生欲抱其儿藏之,妇曰:『无预君事。』后提子徙居墓侧,积年露宿,晨夕哭临。景帝闻之,使大将军钟会看之,(大将军下有脱字,会后在司马昭大将军府管记室事,疑此处所脱亦是记室二字。)并视□□,若子神彩及父,当收养之,所司供给。帝惭其妇,悔之不已。」以上许允妇三事,残类书所引,均与世说不尽同。而此一事,尤为文情俱异。世说言「才流及父当收」者,虑其长大后不可制,或为晋室之害,故欲收杀之,以除后患耳。而类书所引,则是师闻阮氏之哀毁,内愧于心,乃使钟会视其子,若人材似父,有可造就,当令官为收养,以示恩意。两者情事,大相径庭。知其所出,决非一书。罗氏跋谓其即采自世说,真大误也。两书所言虽未知孰是?然允本司马氏之党,师特以疑而杀之,其罪状原不甚明。否则当已与李丰、夏侯玄等诸所连及者,同夷三族矣。观允出镇时,师所与书,其平日交情可知。允既死,师愧对其妇,感念旧勋,因思收养其孤,容或有之,不可谓事所必无。懿父子兄弟杀人之父,亦已多矣!除深仇如:曹爽、王凌、李丰等皆族灭外,其余亦未尝因虑其子之报雠,而尽诛其童稚。后来昭杀嵇康,寻亦中悔,未尝并诛嵇绍也。类书之言,故当存之,以资参考矣。 〔四〕嘉锡案:会盖假吊问之名以来,故必涕泣。会止儿亦止,以示不知其父得祸之酷。又令儿少问及朝廷之事者,阳为愚不晓事,不知会之侦己,无所疑惧也。 〔五〕政事篇「成帝在石头」条引许氏谱曰「猛吏部郎」,与此不同。隋志云:「梁有太子中庶子许孟集三卷,录一卷,亡。」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六云:「许孟当作许猛。」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魏氏春秋曰:「王广字公渊,王凌子也。有风量才学,名重当世。与傅嘏等论才性同异,行于世。」魏志曰:「广有志尚学行,凌诛,并死。」臣谓王广名士,岂以妻父为戏,此言非也。 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一〕,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母都无戚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二〕世语曰:「经字彦伟,〔三〕清河人。高贵乡公之难,王沉、王业驰告文王,经以正直不出。因沈、业申意,后诛经及其母。」晋诸公赞曰:「沉、业将出,呼经,不从,曰:『吾子行矣!』」汉晋春秋曰:「初,曹髦将自讨司马昭,经谏曰:『昔鲁昭不忍季氏,败走失国,为天下笑。今权在其门久矣,朝廷四方,皆为之致死,不顾逆顺之理,非一日也。且宿卫空阙,寸刃无有,陛下何所资用?而一旦如此,无乃欲除疾而更深之邪?』髦不听。后杀经,并及其母。将死,垂泣谢母。母颜色不变,笑而谓曰:『人谁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以此并命,何恨之有?』」干宝晋纪曰:「经正直,不忠于我,故诛之。」按傅畅、干宝所记,则是经实忠贞于魏,而世语既谓其正直,〔四〕复云因沈、业申意,何其相反乎?故二家之言深得之。 【校文】 注「笑而谓曰」「笑」,景宋本及沉本作「哭」。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曰:「陈寿魏志不为王经立传,而附见于夏侯尚传末。朱昭芑史纠讥之。志祖案:寿为司马氏之臣,不能无所回避。其曲笔犹可谅也。宋临川王义庆作世说时,晋室久移,乃于贤媛篇载经母事而曰:『经助魏,不忠于晋。』此何言欤?夫司马氏亦魏臣也。经以身殉国,岂得谓之助魏不忠于晋乎?临川此言,三纲坏矣。」嘉锡案:世说杂采群书,此条出自裴启语林,见御览四百四十。「助魏不忠于晋」,亦用语林本文。裴启晋人,其立言自不得不如此。然云助魏,正是许其以身殉国。云不忠于晋,则其忠于魏可知。微文见意,何损于经?且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其称经亦至矣。孙氏此言,似正而实未达文义,殆不足取。 〔二〕魏志夏侯玄传注引晋武帝太始元年诏曰:「故尚书王经,虽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门户湮没,意常愍之。其赐经孙郎中。」 〔三〕文选四十七三国名臣序赞曰:「王经字承宗,李注云:「裴松之曰:『经字彦纬』,今云承宗,盖有二字也。」嘉锡案:今本魏志夏侯尚传注引世语作「字彦伟」,与此同。而文选集注九十四引陆善经李善注皆作「字彦纬」,当从之。 〔四〕程炎震云:「魏志高贵乡公纪注引重经字是也。」又云:「此正直,谓以尚书在直,非忠贞之谓也。因沈、业申意,固是诬善之辞,然孝标误认正直二字与干宝同解,肆其弹射,亦为失矣。」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一〕晋阳秋曰:「涛雅素恢达,度量弘远,心存事外,而与时俛仰。尝与阮籍、嵇康诸人箸忘言之契。至于群子,屯蹇于世,涛独保浩然之度。」〔二〕王隐晋书曰:「韩氏有才识,涛未仕时,戏之曰:『忍寒,我当作三公,不知卿堪为夫人不耳?』」〔三〕 【校文】 「君才致」景宋本及沉本俱无「才」字。 注「雅素」景宋本作「雅量」。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文全出于竹林七贤论,见全晋文一百三十七引御览四九,又四百四十四。」 〔二〕嘉锡案:嵇、阮虽以放诞鸣高,然皆狭中不能容物。如康之箕踞不礼钟会(见简傲篇),与山涛绝交书自言「不喜俗人,刚?疾恶,轻肆直言,遇事辄发」。又幽愤诗曰「惟此褊心,显明臧否」。皆足见其刚直任性,不合时宜。籍虽至慎,口无臧否(见德行篇)。然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辄以白眼对之(见简傲篇注)。则亦孤僻,好与俗忤。特因畏祸,能衔默不言耳。康卒掇杀身之祸。籍亦仅为司马昭之狎客,苟全性命而已。涛一见司马师,便以吕望比之,尤见赏于昭,委以腹心之任,摇尾于奸雄之前,为之功狗。是固能以柔媚处世者,宜其自以为度量胜嵇、阮,必当作三公也。呜呼!观于竹林诸人之事,则人之生当乱世而欲身名俱泰,岂不难哉!然士苟能不以富贵为心,则固有辟人辟世,处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虽不为山涛,岂无自全之道也欤?嘉锡又案:晋书涛本传云:「与钟会、裴秀并申款昵。以二人居势争权,涛平心处中,各得其所,而俱无恨焉。钟会作乱于蜀,文帝将西征,时魏氏诸王公并在邺。帝谓涛曰:『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以本官行军司马,给亲兵五百人镇邺。」夫钟会之为人,嵇康所不齿,而涛与之款昵,又处会与裴秀交哄之际,能并得其欢心,岂非以会为司马氏之子房,而秀亦参谋略,皆昭之宠臣,故曲意交结,相与比周,以希诡遇之获欤?至为昭居留守之任,以监视魏之王公,俨然以钟繇、华歆自命。身为人作伍伯,视宗室如囚徒,非权奸之私昵,谁肯任此?与时俯仰是矣。然实身入局中,未尝心存事外也。通鉴八十四:「帝决意伐吴,贾充、荀勖、冯紞固争之。帝大怒,充免冠谢罪。仆射山涛退而告人曰:『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释吴为外惧,岂非筭乎?』」胡注曰:「山涛身为大臣,不昌言于朝,而退以告人,盖求合于贾充者也。」胡氏此言,深得涛之用心。盖涛善揣摩时势,故司马氏权重,则攘臂以与其逆谋;贾充宠盛,则缄口以避其朋党。进不廷争,以免帝怒;退有后言,以结充欢。首鼠两端,所如辄合。此真所谓心存事外,与时俯仰也。传言「涛再居选职,每一官缺,辄拟数人,视帝意所欲为先」。其迎合之术,可谓工矣。操是术以往,其取三公,直如俯拾地芥,岂但以度量胜嵇、阮而已乎? 〔三〕嘉锡案:嵇、阮诸人,虽屯蹇于世,然如涛浩然之度,则固叔夜之所深羞,而嗣宗之所不屑也。 王浑妻钟氏生女令淑,虞预晋书曰:「浑字玄冲,太原晋阳人,魏司徒昶子。仕至司徒。」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王氏谱曰:「钟夫人名琰之,太傅繇之孙。」〔一〕曰:「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武子乃令兵儿与群小杂处,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谓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字琰,繇曾孙。父徽,黄门郎。』下条亦云曾孙。」 贾充前妇,是李丰女。丰被诛,离婚徙边。妇人集曰:「充妻李氏,名婉字淑文。〔一〕丰诛,徙乐浪。」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取郭配女。贾氏谱曰:「郭氏名玉璜,即广宣君也。」〔二〕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晋诸公赞曰:「世祖践阼,李氏赦还,而齐献王妃欲令充遣郭氏,更纳其母。充不许,为李氏筑宅,而不往来。充母柳氏将亡,充问所欲言者。柳曰:『我教汝迎李新妇尚不肯,安问他事!』」郭氏语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充别传曰:「李氏有淑性令才也。」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语充,充曰:「语卿道何物?」〔三〕按晋诸公赞曰:「世祖以李丰得罪晋室,又郭氏是太子妃母,无离绝之理,乃下诏?断,不得往还。」而王隐晋书亦云:「充既与李绝婚,更取城阳太守郭配女,名槐。李禁锢解,诏充置左右夫人。充母柳亦?充迎李。槐怒,攘臂责充曰:『刊定律令,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李那得与我并?』充乃架屋永年里中以安李。槐晚乃知。充出,辄使人寻充。〔四〕诏许充置左右夫人。充答诏以谦让不敢当盛礼。」晋赞既云世祖下诏不遣李还,而王隐晋书及充别传并言诏听置立左右夫人。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三家之说并不同,未详孰是。然李氏不还,别有余故,而世说云「自不肯还」,谬矣。且郭槐强狠,岂能就李而为之拜乎?皆为虚也。〔五〕 【校文】 注「强狠」「狠」,景宋本作「很」。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隋书经籍志:梁有晋太傅贾充妻李扶集一卷。是充妻之名扶也。」嘉锡案:李氏名字,刘注引妇人集甚明。婉之与扶,无因致误。隋志有司徒王浑妻钟夫人集一卷,此之李扶,疑亦李夫人之误。下条注「世称李夫人训」,可以为证。 〔二〕李慈铭云:「案郭氏先封广城君,病笃改封宜城君。无广宣之号。」 〔三〕吴承仕曰:「『语卿道何物』以今语译之,当云:『我曾告诉你说的是什么?』何物即什么,么即物之声转。」 〔四〕嘉锡案:注称充别传云云,而上文所引别传,但有「李氏有淑性令才也」八字,并无此处所述之语。其引王隐晋书,乃两言「诏充置左右夫人」,文义重复,知「使人寻充」之下,盖脱去「充别传曰」四字。然仍无充惮郭氏不敢迎李之事。疑其犹有脱文,或以所叙与王隐书同,故?括其词,不复详引耳。 〔五〕嘉锡案:以注之所引合观之,三家之言皆是也。晋诸公赞言世祖践□,李氏赦还,当是以泰始元年十二月遇赦。文馆词林六百六十八:西晋武帝即位,改元大赦,诏所谓「自谋反大逆不道已下,在今年十二月七日昧爽以前,皆赦除之」是也。其时充年四十八矣。齐王攸年已十九,李氏女必已为齐王妃。武帝素敬惮攸(见攸传),故李自乐浪还后,帝以其王妃之母,不便令充离异。充又宠后妻而轻故剑,不肯听其母之言,遣郭纳李。帝亦不欲重违其意,乃调停其间,听令两妻并立。此王隐书及充别传所以言「诏充置左右夫人」也。充既奉诏,其母亦?充迎李,而郭槐攘臂与之争。充畏其悍,乃托言「谦让不敢当盛礼」,为李氏别架屋而不与之同居,犹不敢令郭知之。诸公赞言其不相往来,然王隐书言「槐晚乃知之。充出,辄使人寻充」,则其初之不免密相往来可知也。其后乃奉?禁断,不得往还。以为郭氏是太子妃之母,无离绝之理。晋书亦言「郭槐女为太子妃,帝乃下诏,断如李比,皆不得还」。按之通鉴七十九及后妃传:充之谋结婚太子,在泰始七年。而册拜太子妃,则在八年二月,去李氏之还,已六年矣。此必郭氏疑充犹未与李氏绝,乃交通宫掖,求帝下诏,假王言以临之。所谓李丰得罪晋室者,托词焉耳。否则此诏何以不下于李氏初还之时,而顾待至六年以后乎?王隐书及冲别传所言「诏置左右夫人」,与晋诸公赞言「世祖下诏,?断往还」,本非一时之事。傅畅与王隐等各记其所闻,虽不相通,而未尝抵牾。孝标未能细心推勘,乃疑三家之说不同耳。即李氏之不还,虽缘郭槐妒嫉,及有?禁断,然二女同居,其志必不相得。当「诏置左右夫人时」,郭固不愿与李并,李亦未必愿与郭为伍。孝标必以世说云「李自不肯还」为谬,亦非也。今晋书充传兼采三家及世说,得之矣。由斯以谈,武帝感充能为晋为成济之事,及己之得立为太子,充与有力,其待充乃如慈母之爱娇子,务顺适其意,惟恐不至。既为创匹嫡之制,又宠树其后妻,断其结发之恩,颠倒错谬,未有如斯之甚者也!晋书何曾传言曾尝告其子遵等曰:「国家创业垂统,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道也。」今观帝之于贾充,不惜以王言纶綍,屡与人床第之事,岂但非经国远图而已乎?开国之规模如此,有以知晋祚之不长矣。 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贾后废,李氏乃祔,葬遂定。晋诸公赞曰:「李氏有才德,世称『李夫人训』者。生女合,〔一〕亦才明,即齐王妃。」妇人集曰:「李氏至乐浪,遗二女典式八篇。」〔二〕王隐晋书曰:「贾后字南风,为赵王所诛。」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充传云:『李氏生二女:裒、裕。裒一名荃,裕一名浚。』此合字,盖即荃字之误。」 〔二〕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四曰:「初学记卷四:『华胜起于晋代,见贾充妻李夫人典戒。云像瑞图金胜之形,又取像西王母戴胜也。』玉烛宝典卷一引贾充李夫人典诫云:「每见时人月旦,问信(文氏误作讯)到户,至花胜交相遗与,为之烦心劳倦。」嘉锡案:两书作「戒」或「诫」,而此作「式」,未知孰是?疑当作「诫」。世说所言女训,盖即此书,文氏分着于录,非也。 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一〕郝氏谱曰:「普字道匡,太原襄城人。仕至洛阳太守。」〔二〕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魏氏志曰:「王昶字文舒,仕至司空。」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或问汝南何以知之?曰:「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以此知之。」汝南别传曰:「襄城郝仲将,〔三〕门至孤陋,非其所偶也。君尝见其女,便求聘焉。果高朗英迈,母仪冠族。其通识余裕,皆此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昶卒时,湛才十一岁,岂能自觅妇耶?」 〔二〕程炎震云:「襄城不属太原,洛阳亦无太守,皆有误字。御览四百九十引此事,云出郭子,注云:『郝氏,襄城人。父匡,字仲时,一名普,洛阳太守。』」 〔三〕嘉锡案:郝氏谱云「普字道匡」,而此称郝仲将,郭子注又云「匡字仲时」。「时」、「将」二字,必有一误,以其名匡推之,疑作「时」为是。 王司徒妇,钟氏女,太傅曾孙,王氏谱曰:「夫人,黄门侍郎钟琰女。」〔一〕亦有俊才女德。妇人集曰:「夫人有文才,其诗赋颂诔行于世。」〔二〕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钟。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列女传:琰父徽,黄门侍郎。三国志:繇孙名见者,曰豫,封列侯;曰骏,嗣为定陵侯;(毓七子,而毓弟会。传又有兄子峻,盖即一人。)曰邕;曰毅;曰辿。邕、毅皆随钟会死于蜀。徽又一人也。琰是钟夫人名,此注误。」程炎震云:「琰当作徽,说见前。」 〔二〕文廷式晋书艺文志丁部曰:「初学记卷三引钟夫人诗曰:『冽冽季冬,素雪其霏。』类聚九十二有钟夫人莺赋。」 〔三〕姚振宗隋志考证二十四云:「王汝南者,名湛,字处仲,仕至汝南太守。东海者,湛子承,字安期,东海内史。王司徒名浑,袭父爵,京陵侯湛之兄也。」嘉锡案:姚氏意谓京陵家内,即指浑家也。然上文言「则郝夫人之法」,系举其子承之家庭。此言「范钟夫人之礼」,何以独举其夫?且浑之官以司徒为重,不应忽称其世爵。余谓此亦指其子孙袭封者言之也。考晋书浑传:浑子济嗣,先浑卒。子卓,字文宣,嗣浑爵,拜给事中。卓名不显,故世说但称为京陵侯之家耳。 李平阳,秦州子,李重已见。永嘉流人名曰:「康字玄冑,〔一〕江夏人,魏秦州刺史。」中夏名士。于时以比王夷甫。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晋诸公赞曰:「孙秀字俊忠,琅邪人。初,赵王伦封琅邪,秀给为近职小吏。伦数使秀作书疏,文才称伦意。伦封赵,秀徙户为赵人,用为侍郎,信任之。」晋阳秋曰:「伦篡位,秀为中书令,事皆决于秀。为齐王所诛。」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了其意,出则自裁。〔二〕按诸书皆云:「重知赵王伦作乱,有疾不治,遂以致卒。」〔 三〕而此书乃言自裁,甚乖谬。且伦、秀凶虐,动加诛夷,欲立威权,自当显戮,何为逼令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康当作秉,已见前。」 〔二〕程炎震云:「李重之死,本传云『永康初』,永康止一年,故通鉴系之元年。」 〔三〕李慈铭云:「案前品藻篇亦有『仰药自裁』之言。则重之死,当时固有异论。」嘉锡案:品藻篇载李弘度答谢公曰:「赵王篡逆,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孝标于彼注但引晋诸公赞,言「重有疾不治,至于笃甚,卒。」而不言仰药之是非,顾于此发之,何也?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八王故事曰:「浚字开林,汝南安城人。少有才名。太康初,平吴,自御史中丞出为扬州刺史。元康初,加安东将军。」遂生伯仁兄弟。〔一〕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按周氏谱:「浚取同郡李伯宗女。」此云为妾,妄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伯仁死于永昌九年壬午,年五十四。则生于泰始五年己丑。开林若于元康初为安东始纳络秀,伯仁已二十余岁。此之诬妄,不辨可明。孝标更以谱证之,尤为坚据。晋书乃犹取入列女,误矣。」 〔二〕李慈铭云:「郝氏懿行云:『方幅,当时方言,犹今语云公然也。』世语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宋书武三王义季传云:『本无驰驱中原,方幅争锋理。』吴喜传云:『不欲方幅露其罪恶。』与此皆同。」嘉锡案:此郝氏晋宋书故之说也。其实出于意测,殊非确诂。如世说此条,若解作「由此李氏在世,得公然齿遇」,已不成语。又如周礼宰夫注:「若今时举孝廉方正。」贾疏云:「方正者,人虽无别行,而有方幅正直者也。」真诰稽神枢第一叙大茅山事云:「至齐初,乃敕句容人王文清仍立此馆,号为崇玄。开置堂宇厢廊,殊为方副。」皆不得解为公然也。盖截木为方,裁帛为幅,皆整齐有度。故六朝人谓凡事之出于光明显著者为方幅。此言「方幅齿遇」,犹言正当礼遇之也。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逵未详。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湛氏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一作?。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剉诸荐以为马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一〕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逵曰:「路已远,君宜还。」侃犹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阳,当相为美谈。」侃乃返。逵及洛,遂称之于羊?、顾荣诸人,大获美誉。晋阳秋曰:「侃父丹,娶新淦湛氏女,〔二〕生侃。湛虔恭有智算,以陶氏贫贱,纺绩以资给侃,使交结胜己。侃少为寻阳吏,鄱阳孝廉范逵尝过侃宿,时大雪,侃家无草,湛彻所卧荐剉给。阴截发,卖以供调。〔三〕逵闻之叹息。逵去,侃追送之。逵曰:『岂欲仕乎?』侃曰:『有仕郡意。』逵曰:『当相谈致。』过庐江,向太守张夔称之。召补吏,举孝廉,除郎中。时豫章顾荣或责羊?曰:『君奈何与小人同舆?』〔四〕?曰:『此寒俊也。』」王隐晋书曰:「侃母既截发供客,闻者叹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进之于张夔。羊?亦简之。后?为十郡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始得上品也。」 【校文】 注「侃父丹」下,沉本有「吴扬武将军」五字。 【笺疏】 〔一〕宋诗纪事五引诗律武库云:「晋陶侃少时,家贫,有友人见访,无以致诚。其邻人颇贤,谓侃曰:『子门有长者车,何不延之,以论当世事?』侃曰:『贫不能备酒醴。』邻人密于墙头度以浊酒只鸡,遂成终日之乐。本朝王冀公钦若过其庙题诗云:『九重天阙梦掉臂,黄鸡白酒邻舍恩。』用此事也。」嘉锡案:此不知出何书,疑即因陶母事而傅会。姑识于此,容俟再考。 〔二〕李详云:「详案:晋书列女传湛氏传『侃父丹娉为妾』,与晋阳秋异。然云娉,似非妾称。」 〔三〕舆地纪胜二十三云:「饶州延宾坊在萧家巷,世传为陶侃所居。陶侃传:孝廉范逵尝过侃,仓卒无以待。其母乃截发得双?,以易酒炙。乐饮极欢。故后世以延宾坊名之。又云:陶侃字士行,鄱阳人,后徙居于浔阳。今城中有延宾坊,即其故居也。」 〔四〕程炎震云:「晋书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士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此注有脱文。」嘉锡案:晋书侃传云:「时豫章国郎中令杨?,侃州里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荣甚奇之。吏部郎温雅谓?曰:『奈何与小人共载。』?曰:『此人非凡器也。』」御览二百六十五引晋书曰:「杨?、陶侃共载诣顾荣。州大中正温雅责?与小人共载,?曰:『江州名少风俗,卿已不能养成寒俊,且可不毁之。』杨?代雅为大中正,举侃为鄱阳小中正。」其事与今晋书同而文异。职官分纪四十引作王隐晋书,是也。此注所引晋阳秋,初不言羊?事,而忽云或责?与小人同载,语意突兀。且「豫章顾荣」四字,亦无着落。盖由宋人妄删,原文必不如此。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饷母。〔一〕母封?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侃别传曰:「母湛氏,贤明有法训。侃在武昌,与佐吏从容饮燕,常有饮限。或劝犹可少进,侃凄然良久曰:『昔年少,曾有酒失,二亲见约,故不敢踰限。』及侃丁母忧,在墓下,忽有二客来吊,不哭而退,仪服鲜异,知非常人。遣随视之,但见双鹤冲天而去。」幽明录曰:「陶公在寻阳西南一塞取鱼,自谓其池曰鹤门。」按吴司徒孟宗为雷池监,以?饷母,母不受。非侃也。疑后人因孟假为此说。〔二〕 【校文】 「?」景宋本及沉本俱作「鲊」。 注「常有饮限」沉本作「饮常有限」。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湛氏传:『以一坩鲊遗母。』音义:『坩,苦甘反。』玉篇:『坩,口甘切,土器也。』广韵二十三谈:『坩,坩甒,苦甘切。』」又云:「说文:『□,臧鱼也。南方谓之□,北方谓之□。一曰大鱼为□,小鱼为□。从鱼,差省声。』玉篇:『□,仄下切,藏鱼也。鲊同上。』广韵三十五马:『鲊,释名曰:鲊葅也。以盐米酿鱼以为葅,侧下切。』 御览八百三十四谢玄与兄书:『昨日疏成后出钓,手所获鱼,以为二坩鲊,今奉送。』又八百六十二与妇书略同。并据全晋文八十三。」 纬略一云:「谢玄与妹书曰:『昨出钓获鱼,以为三坩鲊,今奉送。』亦用坩字。说文曰:『鲊,藏鱼也。』坩音龛。纂文曰:『大坩为坊。』东宫旧事曰:『白坩五枚。』」嘉锡案:谢玄语见御览八百六十二作与妇书。 〔二〕程炎震云:「孟宗事见孝子传,御览六十五雷水部引之。」 类聚七十二引列女后传曰:「吴光禄勋孟宗为监鱼池司马。罢职,道作两器鲊以归奉母。母怒之曰:『吾老,为母戒言,唯听饮彼水,何吾言之不从也?』宗曰:『于道作之,非池鱼也。』母曰:『汝为主鱼吏,而获鲊以归,岂可家至户告耶?』乃还鲊于宗。宗伏,谢罪,遂沈鲊于江。」嘉锡案:此注作雷池监,而列女后传作监鱼池司马,彼此不同。三国志孙皓传:「建衡三年,司空孟仁卒。」注引吴录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除为盐池司马。自能结网,手以捕鱼,作鲊寄母。母因以还之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我,非远嫌也。』」「盐」疑当作「监」,以形近致误。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一〕甚有宠,常着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续晋阳秋曰:「温尚明帝女南康长公主。」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妒记曰:「温平蜀,以李势女为妾,郡主凶妒,不即知之。后知,乃拔刃往李所,因欲斫之。见李在窗梳头,姿貌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主于是掷刀前抱之曰:『阿子,〔二〕我见汝亦怜,何况老奴。』遂善之。」〔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五十四引妹作女。」 〔二〕宋书五行志二曰:「晋穆帝升平中,童子辈忽歌于道,曰阿子闻。曲终辄曰:『阿子,汝闻不?』无几,穆帝崩。太后哭曰:『阿子,汝闻不?』」嘉锡案:据此,则「阿子」乃晋人呼儿女之词。盖公主怜爱李势妹,以儿女子畜之,呼为「阿子」者,亲之也:类聚十八引妒记作「阿姊」者,非。 〔三〕敦煌本残类书第二种曰:「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女为妾,甚有宠,私置之后斋。公主初不知,既闻,领数十婢将棒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姿貌绝丽,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下地结发,敛手而言曰:『国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无心以生。今日若能见杀,实惬本怀。』主乃掷刀杖,泣而前抱之曰:『我见汝尚怜爱,心神凄怆,何况贼种老奴耶!』因厚礼相遇。」与此事同而加详。罗叔言先生跋,疑其即采自世说。今本经宋人改订,自不能无差异。嘉锡案:余尝以唐写本世说与宋本校,知宋人所删者,刘孝标注耳。其临川正文,但偶有三数字不同,未有刊削如此者。类书盖别有所本,非采自世说也。然其叙事详赡,过于世说及妒记矣。 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希已见。玉台,庾友小字。庾氏谱曰:「友字惠彦,司空冰第三子。历中书郎、东阳太守。」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庾氏谱曰:「友字弘之,长子宣,娶宣武弟桓豁之女,〔一〕字女幼。」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二〕遂原玉台一门。中兴书曰:「桓温杀庾希弟倩,希闻难而逃,希弟友当伏诛。子妇桓氏女,请温,得宥。」 【校文】 注「请温得宥」沉本作「诉」。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书庾冰传作桓秘女。」 〔二〕嘉锡案:友若不获赦,则宣亦当从坐。故曰「婿故自急」。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一〕刘夫人已见。 【笺疏】 〔一〕类聚三十五引妒记曰:「谢太傅刘夫人,不令公有别房。公既深好声乐,后遂颇欲立妓妾。兄子外生等微达此旨,共问讯刘夫人,因方便称关雎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讽己,乃问:『谁撰此诗?』答云:『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为尔,若使周姥撰诗,当无此也。』」嘉锡案:自古未闻有以关雎螽斯为周公撰者。谢氏子弟不应发此无稽之言。且夫人为真长之妹,孙绰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夫人谓「亡兄门未有此客」(见轻诋篇)。何至出辞鄙倍如此?疑是时人造作此言,以为戏笑耳。然亦可见其以妒得名,乃有此等传说矣。 桓车骑不好箸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桓氏谱曰:「冲娶琅耶王恬女,字女宗。」〔一〕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笺疏】 〔一〕嘉锡案:仇隙篇注引桓氏谱又曰:「桓冲后娶颍川庾蔑女,字姚。」此条所记之妇,不知是王是庾也。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司空愔已见。郗昙别传曰:「昙字重熙,鉴少子。性韵方质,和正沉简。累迁丹阳尹、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王家见二谢,〔一〕倾筐倒□;二谢:安、万。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校文】 「倒□」「□」,景宋本及沉本作「屣」。 【笺疏】 〔一〕嘉锡案:此王家乃指其夫右军。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一〕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二〕封胡,谢韶小字。遏末,谢渊小字。韶字穆度,万子,车骑司马。渊字叔度,奕第二子,义兴太守。时人称其尤彦秀者。或曰封、胡、遏、末。封谓朗,〔三〕遏谓玄,末谓韶,朗玄渊,一作胡谓渊,遏谓玄,末谓韶也。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校文】 「乃」景宋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中郎,谢万。阿大不知何指,当即谓安。」嘉锡案:道韫不应面呼安为阿大,疑是谢尚耳。尚父鲲,只生尚一人,故称阿大。安兄弟六人,见纰漏篇注。大兄奕,次兄据,均见言语篇及注。则安乃第三,非大也。其于叔父独不及安者,尊者之前,不敢斥言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谢万传作封、胡、羯、末。」 〔三〕李慈铭云:「案此处封谓下脱韶胡谓三字。韶玄朗三字误衍,当作『封谓韶,胡谓朗,遏谓玄,末谓渊』。晋书谢万传可证。彼渊作川,唐人避高祖讳。又案一作下脱封谓朗三字,以文义推之可知。」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谢万传及九十六列女传作『封、胡、羯、末』。又云『封谓谢韶,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按川即渊,唐人避讳改。」 陆龟蒙甫里集八自注云:「羯,谢玄小字。末,谢川小字。」与晋书合。嘉锡案:伤逝篇云:「王东亭闻谢丧,往哭,不执末婢手而出。」注云:「末婢,谢琰小字。」则末当即谢琰。孝标此注乃谓「遏末,谢渊小字」。晋书亦谓末是谢渊,渊与琰为从父兄弟,不应小字同用末字,其误必矣。 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鞠,卞范之。母之外孙也。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一〕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范之传云:「玄僣位,以范之为侍中,封临汝县公。玄既奢侈无度,范之亦盛营馆第,自以佐命元勋,深怀矜伐,以富贵骄人。」然则范之为人,盖习于奢靡,平生服用,必力求新异,韩母言不因己不得见古物,盖讥之也。 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夫人,玄之妹。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一〕 【笺疏】 〔一〕嘉锡案:王江州即凝之,夫人即谢道韫。后条明云「谢遏绝重其姊」。御览八百二十四引有谢玄与姊书,则道韫是姊,非妹。况其言为尔汝之辞,直相诫励,亦非所以对兄。妹字决为传写之误无疑。 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还,终不肯归。郗氏谱曰:「超娶汝南周闵女,名马头。」曰:「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毛诗曰:「谷则异室,死则同穴。」郑玄注曰:「穴谓圹中墟也。」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一〕 【笺疏】 〔一〕嘉锡案:林下,谓竹林名士也。赏誉篇曰:「林下诸贤,各有俊才子」是其证。此言王夫人虽巾帼,而有名士之风,言顾不如王。晋书列女传所载道韫事迹,如施青绫步障为小郎解围,嫠居后见刘柳与之谈议,皆足见其神情之散朗,非复寻常闺房中人举动。类聚八十八引其拟嵇中散诗曰:「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雕。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腾跃不能升,顿足俟王乔。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飖。」居然有论养生服石髓之意,此亦林下风气之一端也。道韫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风气,足见其为女中名士。至称顾家妇为闺房之秀,不过妇人中之秀出者而已。不言其优劣,而高下自见,此晋人措词妙处。 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一〕宋书曰:「惠字令明,琅邪人。历吏部尚书,赠太常卿。」问:「眼耳未觉恶不?」妇人集载谢表曰:「妾年九十,孤骸独存,愿蒙哀矜,赐其鞠养。」〔二〕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惠,劭之孙,导之曾孙,右军孙行也。」 〔二〕嘉锡案:真诰阐幽微篇注云:「逸少升平五年辛酉岁亡,年五十九。」夫人若与右军年相上下,则其九十岁当在太元十七年前后。然王凝之至隆安三年五月始为孙恩所害,夫人上此表时,若凝之犹在,则不应云孤骸独存。夫人为郗愔之姊,愔以太元九年卒,年七十二。夫人盖较愔仅大二三岁,则其九十岁时,正当隆安三四年间,其诸子死亡殆尽,朝廷悯凝之殁于王事,故赐其母以鞠养也。 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韩氏谱曰:「绘之字季伦。父康伯,太常卿。绘之仕至衡阳太守。」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一〕续晋阳秋曰:「桓亮字景真,大司马温之孙。父济,给事中。叔父玄,篡逆见诛。亮聚众于长沙,自号湘州刺史。杀太宰甄恭、衡阳前太守韩绘之等十余人。为刘毅军人郭珍斩之。」〔二〕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征书朝至夕发。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亮之难,在义熙元年乙巳,距永和十二年殷浩殁时,整五十年。浩卒年五十二。康伯之母如是浩姊,年当百余;如是浩妹,亦九十余矣。」嘉锡案:晋书韩伯传第云母殷氏,舅殷浩,不言是浩姊或妹。建康实录九云:「太元五年八月,太常韩伯卒。伯母殷浩姊,伯早孤,卒时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康伯当生于咸和七年壬辰,下至义熙元年乙巳绘之死时,首尾七十四年。其母为殷浩之姊,生康伯时,年当三十余,至此固已百余岁矣。又案:阖庐洲不知所在,遍考地理书未见。晋书安帝纪:隆安二年七月,王恭、庾楷、殷仲堪、桓玄、杨佺期等举兵反。九月辅国将军刘牢之击败恭,收送京师,斩之。玄等走寻阳。通鉴一百十云:「冬十月,仲堪自燕湖南归,玄等狼狈西还,追仲堪,至寻阳及之。壬午,盟于寻阳。朝廷深惮之,以荆州还仲堪,优诏慰谕,仲堪等乃受诏,各还所镇。玄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以为谋主。」世说言康伯母随孙绘之之衡阳,逢桓玄,必是由建康赴任,遇之于道中。又言卞鞠时来问讯,知在范之已为玄长史之后。然则阖庐洲必在大江之中,去夏口不远。考影宋本寰宇记一百十三曰:「兴国军永兴县阖闾山,在州东四百七十里,(兴国军本属鄂州,故言在州东。)在县之北。史记云:「阖闾九年,子胥伐楚。」吴越春秋云:「子胥将兵破楚,掘平王之墓,屯军城于此山。」御览四十八地部有阖闾山,引武昌记曰:「昔阖闾与伍子胥屯众于此山为城,故曰阖闾山。」舆地广记二十五云:「永兴县有阖闾山,吴王阖闾与楚相持屯此。」此虽皆只言阖闾山而不言洲,然宋之兴国军即晋之阳新县,其东北滨大江。夏口在武昌郡,自寻阳泝江至武昌,中途必过阳新。阖庐洲盖即在阖闾山下。玄方由寻阳退屯夏口,故康伯母遇之于此。此洲所以不见纪载者,殆已沉没,或变为陆地,与岸相连矣。范之事见宠礼篇注。晋书附桓玄传云:「范之为始安太守,桓玄少与之游。及玄为江州,引为长史,委以心膂之任,潜谋密计,莫不决之。后玄将为篡乱,范之与殷仲文阴撰策命。玄平,斩于江陵。」方康伯母遇之江中时,范之正从玄作乱,而韩母乃面斥玄为贼,盖欲以训戒之也。惜乎范之不能从其外祖母之言,终与逆贼同死,负母意矣。晋之士大夫感温之恩,多党附桓氏。母以一妇人独名其父子作贼,虽是衔其兄浩被废之雠,然词严义正,能明于顺逆,可不谓贤欤? 〔二〕李慈铭云:「案太宰下当有脱字。」又云:「案郭珍,桓玄传作郭弥。」 术解第二十 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之闇解。遂调律吕,正雅乐。每至正会,殿庭作乐,自调宫商,无不谐韵。阮咸妙赏,时谓神解。〔一〕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二〕遂出阮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试以校己所治钟鼓、金石、丝竹,皆觉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识。〔三〕晋后略曰:「钟律之器,自周之未废,而汉成、哀之间,诸儒修而治之。至后汉末,复隳矣。〔四〕魏氏使协律知音者杜夔造之,不能考之典礼,徒依于时丝管之声、时之尺寸而制之,甚乖失礼度。于是世祖命中书监荀勖依典制,定钟律。既铸律管,募求古器,得周时玉律数枚,比之不差。又诸郡舍仓库,或有汉时故钟,以律命之,皆不叩而应,声响韵合,又若俱成。」晋诸公赞曰:「律成,散骑侍郎阮咸谓『勖所造声高、高则悲。夫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今声不合雅,惧非德政中和之音,必是古今尺有长短所致。然今钟磬是魏时杜夔所造,不与勖律相应,音声舒雅,而久不知夔所造,〔五〕时人为之,不足改易。』勖性自矜,乃因事左迁咸为始平太守,而病卒。后得地中古铜尺,校度勖今尺,短四分,方明咸果解音,然无能正者。」干宝晋纪曰:「荀勖始造正德大象之舞,以魏杜夔所制律吕,校大乐本音不和。〔六〕后汉至魏,尺长于古四分有余,而夔据之,是以失韵。乃依周礼,积粟以起度量,以度古器,符于本铭,遂以为式,用之郊庙。」 【笺疏】 〔一〕通典一百四十四曰:「阮咸,亦秦琵琶也,而项长过于今制,列十有三柱。武太后时,蜀人蒯朗于古墓中得之。晋竹林七贤图阮咸所弹与此类同,因谓之『阮咸』。咸世实以善琵琶知音律称。」又自注曰:「蒯朗初得铜者,时莫有识之。太常少卿元行冲曰:『此阮咸所造。』乃令匠人改以木为之,声甚清雅。」 〔二〕李慈铭云:「案直下疑当重一勖字。谓咸无一言直勖,故勖忌之也。又案直同值,遇也。谓咸遭勖意忌也。」 〔三〕程炎震云:「晋书乐志云『出咸为始平相』,误。又云:『于此伏咸之妙,复征咸归。』」又云:「晋书律历志云:『后始平掘地得古铜尺,岁久欲腐,不知何代所出,果长勖尺四分。』又史臣案云:『又汉章帝时,零陵文学史奚景于泠道舜祠下得玉律,度以为尺,相传谓之汉官尺。以校荀勖尺,勖尺短四分。汉官、始平两尺度同。』又云:『文选注引晋诸公赞作「中护军长史阮咸」。』」 〔四〕李慈铭云:「案堕,有徒规徒可二反。作隳者俗谬。」 〔五〕李慈铭云:「案不知疑当作不如,谓勖所造不如夔也。」又「案此当以舒雅读句,其声舒雅,而人不知是夔所造。盖勖未曾制钟磬,犹是夔所为也。」 〔六〕李慈铭云:「案本音当作八音。晋书律历志、宋书律志俱作八音。」 荀勖尝在晋武帝坐上食笋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炊也。」坐者未之信,密遣问之,实用故车脚。〔一〕 【笺疏】 〔一〕隋书王劭传劭上表请变火曰:「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爨。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辋。」 人有相羊祜父墓,后应出受命君。祜恶其言,遂掘断墓后,以坏其势。相者立视之曰:「犹应出折臂三公。」俄而祜坠马折臂,位果至公。幽明录曰:「羊祜工骑乘。有一儿五六岁,端明可喜。掘墓之后,儿即亡。羊时为襄阳都督,因盘马落地,遂折臂。于时士林咸叹其忠诚。」 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箸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一〕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语林曰:「武子性爱马,亦甚别之。故杜预道『王武子有马癖,和长舆有钱癖。』武帝问杜预:『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 【校文】 注「武帝问杜预」景宋本及沉本无「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连钱,晋书济传作连干。御览三百五十九引同。」又云:「终日不肯渡,御览引无日字,是也。」 陈述为大将军掾,甚见爱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将军作乱,如其所言。陈氏谱曰:「述字嗣祖,颍川许昌人。有美名。」 晋明帝解占冢宅,闻郭璞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帝问:「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问耳。」〔一〕青鸟子相冢书曰:「葬龙之角,暴富贵,后当灭门。」 【校文】 注「青鸟子相冢书」「鸟」,宋本作「乌」。 郭景纯过江,居于暨阳,〔一〕墓去水不盈百步,时人以为近水。景纯曰:「将当为陆。」璞别传曰:「璞少好经术,明解卜筮。永嘉中,海内将乱,璞投策叹曰:『黔黎将同异类矣!』便结亲昵十余家,南渡江,居于暨阳。」今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其诗曰:「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 【校文】 注「永嘉中」「中」,沉本作「末」。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暨阳,晋属毗陵郡,即今常州府江阴县。」 寰宇记九十二江阴县条下曰:「郭璞宅在黄山北长广村,去县七里,吴时烽火之所也。」 日知录三十一曰:「晋书郭璞传:『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王恽集乃云:『金山西北大江中,乱石闲有丛薄,鸦鹊栖集,为郭璞墓。』按史文元谓去水百步许,不在大江之中。且当时即已沙涨为田,而暨阳在今江阴县界,不在京口,又所葬者璞之母,而非璞也。世之所传皆误。」顾氏自注云:「世说载璞诗曰:『垒垒三坟,惟母与昆。』则璞又有二兄同葬。」嘉锡案:王象之舆地纪胜九江阴军古迹条下曰:「今父老云:申港八里许,有郭璞母墓。」象之此说,尚与史合。而其卷七镇江府景物条云:「金山前有三岛,号『石牌』,称郭璞墓。」则又与俗传相合。周必大奏事录曰:「金山龙游寺山门,借石门山为案,乃焦山三石峰耳。其外小山,稍有树木,而鸟雀不栖者,世传为郭璞墓。」又二老堂杂志五记镇江府金山曰:「山在京口江心,号龙游寺,南朝谓之浮玉山。别有小岛,相传为郭璞墓,大水不能没,下元水府亦在此。」必大此二条皆不免惑于世俗讹传。然亦可见其说已盛传于宋,不始于王恽也。 王丞相令郭璞试作一卦,〔一〕卦成,郭意色甚恶,云:「公有震厄!」王问:「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驾西出数里,得一柏树,截断如公长,置床上常寝处,灾可消矣。」王从其语。数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称庆。王隐晋书曰:「璞消灾转祸,扶厄择胜,时人咸言京、管不及。」大将军云:「君乃复委罪于树木。」〔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璞传云:『时参王导军事。』」 〔二〕南史张裕传曰:「初裕曾祖澄当葬父,郭璞为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处,年几减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光禄,年六十四而亡。其子孙遂昌云。」嘉锡案:合世说所载上二事观之,则璞在当时,必以卜葬相冢墓着盛名,故有此等传说。后世以葬书托之于璞,非无因也。又案:御览九百五十四引幽明录,与此略同,惟无王大将军语。幽明录亦义庆所着也。 桓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辄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青州有齐郡,平原有鬲县。「从事」言「到脐」,〔一〕「督邮」言在「鬲上住」。〔二〕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脐古亦作齐,庄子达生篇:『与齐俱入。』释文:『司马云:「齐,回水,如磨齐也。」』史记封禅书:『祠天齐渊。』索隐:『临淄城南有天齐泉,言如天之腹齐也。』」 〔二〕任渊山谷内集注一引至「平原督邮」止。以下作注云「青州有齐郡」云云。「言到脐」作「谓到齐下」,「言在鬲上住」作「谓到鬲上住也」。今本误作大字,混入正文。 郗愔信道甚精勤,〔一〕常患腹内恶,诸医不可疗。闻于法开有名,〔二〕往迎之。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三〕晋书曰:「法开善医术,尝行,莫投主人,妻产,〔四〕而儿积日不堕。法开曰:『此易治耳。』杀一肥羊,食十余脔而针之。须臾儿下,羊膋裹儿出。其精妙如此。」 【笺疏】 〔一〕程炎震云:「郗愔奉天师道,见后排调篇『二郗奉道』条。」 御览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经曰:「郗愔字方回,高平金乡人。为晋镇军将军。心尚道法,密自遵行。善隶书,与右军相埒。手自起写道经,将盈百卷。于今多有在者。」排调篇注引中兴书曰:「郗愔及弟昙,奉天师道。」晋书愔附父鉴传云:「与姊夫王羲之、高士许恂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 〔二〕隋书经籍志有议论备豫方一卷,于法开撰。高僧传四于法开传曰:「晋升平五年,孝宗有疾,开视脉,知不起,不肯复入。康献后令曰:『帝小不佳,昨呼于公视脉,但到门不前,种种辞惮,宜收付廷尉。』俄而帝崩,获免。」嘉锡案:此可见法开视脉之精。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魏、晋沙门皆依师为姓。余以僧传考之:于法兰高阳人。于道邃炖煌人。于法开不知何许人,然事兰公为弟子,则从师姓也。其姓于,未知何本。窃意其师必于阗国人,以国为姓,文不具耳。」 〔三〕真诰运象篇有九月六日夕紫微夫人喻作示许长史并与同学诗,注云:「同学,谓郗方回也。」又有九月九日紫微夫人喻作因许示郗诗注云:「郗犹是方回也。」嘉锡案:许长史名谧,一名穆,即道士许迈之弟。迈事附见晋书王羲之传。真诰称愔为同学,是愔已入道受箓,同于道士。而许穆又示以神仙之诗,将谓飞升可望,固宜其信道精勤矣。嘉锡又案:魏志张鲁传注引典略,谓太平道及五斗米道皆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甄命授亦云:「若翻然奉张陵道者,我当与其一符使服之。如此,必愈而豁矣。」是奉天师道者,皆以符水治病。然亦有无病服符者。真诰协昌期篇有「明堂内经开心辟妄符」:用开日旦朱书,再拜服之,一月三服。郗愔所服,盖此类也。 〔四〕李慈铭云:「案投下有脱字。嘉泰会稽志作『尝旅行,莫投主人,其家妻产』。」 殷中军妙解经脉,〔一〕中年都废。有常所给使,忽叩头流血。浩问其故?云:「有死事,终不可说。」诘问良久,乃云:「小人母年垂百岁,抱疾来久,若蒙官一脉,便有活理。讫就屠戮无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来,为诊脉处方。始服一剂汤,便愈。于是悉焚经方。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四仲堪传云:『躬学医术,究其精妙。』隋书经籍志:梁有殷荆州要方一卷,殷仲堪撰,亡。不闻殷浩,盖传写之失也。」嘉锡案:诸书并不言殷浩通医术,余初亦疑为仲堪之误。既而考之唐写本陶弘景本草集注序录云「自晋世已来,其贵胜阮德如、张茂先、裴逸民、皇甫士安及江左葛稚川、蔡谟、殷渊源诸名人等,并亦研精药术。凡此诸人,各有所撰用方」云云,乃知殷中军果妙解经脉,非多读古书见古本,不能知也。大观本草所录陶隐居序,殷渊源作商仲堪,盖宋人所妄改。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十三曰:「图书集成艺术典医部名医别传引医学入门云:『殷浩精通经脉,着方书。』」 巧蓺第二十一 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戏。〔一〕傅玄弹棋赋叙曰:「汉成帝好蹴踘,刘向以谓劳人体,竭人力,非至尊所宜御。乃因其体作弹棋。今观其道,蹴踘道也。」〔二〕按玄此言,则弹棋之戏,其来久矣。且梁冀传云:「冀善弹棋,格五。」而此云起魏世,谬矣。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箸葛巾角,低头拂棋,妙踰于帝。〔三〕典论常自叙曰:〔四〕「戏弄之事,少所喜,唯弹棋略尽其妙。少时尝为之赋。〔五〕昔京师少工有二焉:〔六〕合乡侯东方世安、张公子,〔七〕常恨不得与之对也。」博物志曰:「帝善弹棋,能用手巾角。时有一书生,又能低头以所冠葛巾角撇棋也。」 【校文】 注「常自叙曰」「常」,景宋本及沉本作「帝」。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御览七百五十五引此作『弹碁始自魏文帝宫内装器戏也』。」沉涛交翠轩笔记一曰:「老学庵笔记『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云云(详见前)。案吕颐浩燕魏杂记:『北京隆兴寺佛殿两楹檐下有魏宫弹碁局,魏文帝时款识存焉。王钦臣赋诗云:「邺城台榭付尘埃,玉局依然独未灰。妙手一弹那复得,宝奁当日为谁开。飘零久已抛红子,埋没惟斯近紫苔。此艺不传真可惜,摩挲聊记再看来。」此局因沉积中为朔漕,进入禁中,不复见矣。』宋时以大名府为北京,今隆兴寺遗址犹存。仲至此诗,宋诗纪事亦失采。」 李详云:「御览又引弹棋经后序曰:『自后汉冲、质已后,此蓺中绝。至献帝建安中,曹公执政,禁阑幽密,至于博弈之具,皆不得妄寘宫中,宫人因以金钗玉梳戏于妆奁之上,即取类于弹棋也。及魏文帝受禅,宫人所为,更习弹碁焉。』」嘉锡案:弹棋经后序,此下尚有「故帝与吴季重曰『弹棋闲设』者也。」二句。考魏志王粲传注引魏略曰:「大将军西征,太子南在孟津小城,与质书曰『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弹棋闲设,终以博弈』」云云。「大将军西征」,文选四十二与朝歌令吴质书注引典略作「大军西征」,是也。案魏志武帝纪: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公至孟津。二十年三月,公西征张鲁。曹丕与质书当在此时。南皮之游,又在其前。而后序乃谓「文帝受禅,宫人更习弹棋,故帝与质书」云云,盖徒欲附会世说弹棋始自魏宫之说,而不知其岁月之不合也。后序有「唐顺宗在春宫日」及「长庆末」之语,盖唐末人所作,其叙汉、魏事绝不可信。恐读者误信其说,以为可以调停世说及刘孝标注,故因审言所引,驳之如此。 御览引艺经曰:「弹棋二人对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列棋相当,下呼上击之。」嘉锡案:黑白棋各六枚者,一人之棋也。两人则二十四枚。皇朝事实类苑卷五十二引赞宁要言云:「弹棋或云妆奁戏,不知造者。故有?背局,似香奁盖故也。」赞宁之意,盖谓棋局有似香奁者,后人因造为起于魏宫妆奁戏之说,其实非也。 〔二〕嘉锡案:葛洪作西京杂记,托之刘歆云:「成帝好蹴踘,群臣以蹴踘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帝曰:『朕好之,可择似而不劳者奏之。』家君作弹棋以献。帝大悦,赐青羔裘、紫丝履,服以朝觐。」与玄叙小异,余疑其说或出于七略蹴踘新书条下。 〔三〕周亮工书影五曰:「古技艺中所不传者,弹棋。友人有言秦中一好古家藏有古弹碁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皆与古所传合,予未之见。然弹碁之法不传,局即存,无庸也。」老学庵笔记十曰:「吕进伯作考古图云:『古弹棋局,状如香炉。盖谓其中隆起也。李义山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今人多不能解。』以进伯之说观之,则粗可见,但恨其艺之不传也。大名龙兴寺佛殿有魏宫玉石弹棋局,上有黄初中刻字,政和中取入禁中。」嘉锡案:诗话总龟二十八引古今诗话曰:「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盖唐贤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巅为小壶,四角微起。李商隐诗云『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乐天诗云『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谓抹角长斜,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用二十四棋者,即此谓也。」其说较之放翁尤为详尽。文帝用手巾角拂之,书生以葛巾角撇棋者,盖时人皆以手弹之使起,二人独不用手,所以为巧。 〔四〕李慈铭云:「案常当是帝字之误。」 〔五〕艺文类聚七十四、御览七百五十五均引有魏文帝弹棋赋。 〔六〕「少工」,魏志注作「先工」,当据改。「焉」,魏志注作「马」。 〔七〕「世安」,魏志作「安世」。 陵云台楼观精巧,〔一〕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洛阳宫殿簿曰:「陵云台上壁方十三丈,高九尺。楼方四丈,高五丈。栋去地十三丈五尺七寸五分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水经注十六谷水篇引洛阳记曰:『陵云台东有金市。金市北对洛阳垒。』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明光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则陵云台永嘉后犹存。」 御览一百七十八引述征记曰:「陵云台在光明殿西,高八丈,累砖作道,通至台上。登回迥眺,究观洛邑,暨南望少室,亦山丘之秀极也。」嘉锡案:台高八丈,未为极峻,不称「陵云」之名。盖亦字有脱误也。洛阳伽蓝记一曰:「千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园中有凌云台,即是魏文帝所筑者。台上有八角井。高祖于井北造凉风观。观东有灵芝钓台,累木为之,出于海中,去地二十丈。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刻石为鲸鱼,背负钓台。既如从地踊出,又似空中飞下。」案此所谓灵芝钓台,亦是累木为之。盖即规仿陵云台。但此钓台当是北魏高祖所造,非魏文所筑。聊并录之,以相参证耳。 〔二〕艺文类聚六十二引杨龙骧洛阳记曰:「陵云台高二十三丈,登之见孟津。」此注中「十三丈」上疑脱「二」字。编珠二引洛阳记曰:「凌云台高十三丈,铸五龙飞凤凰焉。」 韦仲将能书。〔一〕魏明帝起殿,〔二〕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三〕文章叙录曰:「韦诞字仲将,京兆杜陵人,太仆端子。有文学,善属辞。以光禄大夫卒。」〔四〕卫恒四体书势曰:「诞善楷书,魏宫观多诞所题。明帝立陵霄观,误先钉榜,乃笼盛诞,辘轳长?引上,使就题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箸之家令。」〔五〕 【笺疏】 〔一〕御览七百四十七引三辅决录曰:「韦诞字仲将,除武都太守。以书不得之郡,转侍中。洛阳、邺、许三都宫观始就,命诞铭题,以为永制。以御笔、墨皆不任用,因奏曰:『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张芝笔、左伯纸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后可以逞径丈之势,方寸千言。』」 〔二〕水经谷水注曰:「魏明帝上法太极,于洛阳南宫起太极殿于汉崇德殿之故处。南宫既建,明帝令侍中京兆韦诞以古篆书之。」 〔三〕李治敬斋古今黈六云:「晋书:王献之为谢安长史,太极殿新修成,欲使献之题其榜,难言之。试谓曰:『魏时凌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乃使韦仲将悬橙书之。比讫,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献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书法录云:『魏明帝凌云台初成,令韦诞题牓,高下异好,就点正之。因危惧,以戒子孙,无为大字楷法。』王僧虔名书录云:『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牓,而未之题。笼盛韦诞,鹿卢引上书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兴工造事,必不孟浪。况凌云殿非小小营构,其为匠氏者,必极天下之工;其为将作者,必欲当时之选。楼观题牓,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岂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辈遽挂白牓哉?误钉后书之说,万无此理。而名书录载之,晋史又载之,是皆好事者之过也。名书录又谓去地二十五丈,以笼盛诞,鹿卢引上书之,果可信耶?书法录言高下异好,令就点定。诞因危惧,以戒子孙。则此说其或有之。晋书又称诞比书讫,须发尽白。此尤不可信者。前人记周兴嗣:一夕次千文成,须发尽白,已属缪妄。而诞之书牓,特茶顷耳,危惧虽甚,安能遽白乎?」嘉锡案:晋书王献之传载谢安欲令献之题牓事,与本书方正篇注所引宋明帝文章志全同,非唐之史臣所能杜撰也。至于魏时起凌云台误先钉榜,乃以鹿卢引韦诞上使书,则不独晋书言之,法书要录所载王僧虔启上古来能书人名,(与李治所引不同)即世说此条及注引卫恒四体书势,亦已先言之矣。但或以为殿,或以为台为观,互有不同耳。夫陵云台观,万人属目,乃竟钉未书之榜,诚非情理所有。然卫恒去韦诞时不远,又与王僧虔皆世代书家,纵所言不能无少误,然父师相传,岂得全无所本乎?李氏竟似未见世说者,可怪也。李所引书法录,不知出何书,其文乃与张怀瓘书断全同。据其所言,此榜仍是在平地书就,及悬之台上,方觉其不佳。榜既高大,又已钉牢,取之甚难,故悬诞使上,令就加描润耳。高下异好,书画之常。怀瓘此说,必别有所据,足以正从来相传之失矣。又知诞之戒子孙,乃专令绝大字楷法,并非禁使永不学书也。若夫须发尽白,乃是后来形容过甚之词,卫恒、王僧虔及广记所引书法录皆无此说,分别观之可矣。 〔四〕程炎震云:「魏志二十一刘劭传注引文章叙录云:『诞太仆瑞之子。建安中为郡上计吏,特拜郎中。稍迁侍中、中书监。以光禄大夫逊位。年七十五,卒于家。』」 〔五〕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恒传、四体书势无此文。惟篆书篇云:『韦诞师淳而不及。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三国志刘劭传注引同。详其文意,谓诞善篆书,非谓楷隶也。」 钟会是荀济北从舅,〔一〕二人情好不协。荀有宝剑,可直百万,常在母钟夫人许。孔氏志怪曰:「勖以宝剑付妻。」会善书,学荀手迹,作书与母取剑,仍窃去不还。世语曰:「会善学人书,伐蜀之役,于剑阁要邓艾章表,皆约其言。令词旨倨傲,多自矜伐。艾由此被收也。」荀勖知是钟而无由得也,思所以报之。后钟兄弟以千万起一宅,始成,甚精丽,未得移住。荀极善画,乃潜往画钟门堂,作太傅形象,〔二〕衣冠状貌如平生。二钟入门,便大感恸,宅遂空废。孔氏志怪曰:「于时咸谓勖之报会,过于所失数十倍。彼此书画,巧妙之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九勖传:『武帝受禅,改封济北郡公,固辞为侯。』」 〔二〕程炎震云:「勖,御览一百八十又三百四十三引并作深,是也。门堂下有并字是也。余同不悉出。」 羊长和博学工书,文字志曰:「忱性能草书,亦善行隶,有称于一时。」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奕余蓺莫逮。 戴安道就范宣学,中兴书曰:「逵不远千里,往豫章诣范宣,宣见逵,异之,以兄女妻焉。」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钞书亦钞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一〕续晋阳秋曰:「恺之尤好丹青,妙绝于时。曾以一厨画寄桓玄,皆其绝者,深所珍惜,悉糊题其前。桓乃发厨后取之,好加理。后恺之见封题如初,而画并不存,直云:『妙画通灵,变化而去,如人之登仙矣。』」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五引刘义庆世说云:「谢安谓长康曰:『卿画自生人以来未有也。』又云:『卿画苍颉,古来未有也。』」并与今本不合。又引云:「桓大司马每请长康与羊欣论书画,竟夕忘疲。」今本亦无此语。名画记一云:「桓玄性贪好奇,天下法书名画,必使归己。及玄篡逆,晋府名迹,玄尽得之。玄败,宋高祖先使臧喜入宫载焉。」 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庾道季看之,语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云:「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列仙传曰:「务光,夏时人也。耳长七寸,好鼓琴,服菖蒲韭根。汤将伐桀,谋于光,光曰:『非吾事也。』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诟,不知其它。』汤克天下,让于光,光曰:『吾闻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让我乎?』负石自沈于卢水。」〔一〕 【笺疏】 〔一〕「韭」,名画记五引作「薤」。「卢水」引作「泸水」。 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恺之历画古贤,皆为之赞也。 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一〕博物志曰:「尧作围棋,以教丹朱。」语林曰:「王以围棋为手谈,故其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二〕 【笺疏】 〔一〕水经注二十二渠水注引语林曰:「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或亦谓之手谈,又谓之为棋圣。」 〔二〕隋书音乐志引沉约奏曰:「檀弓丛杂,又非方幅典诰之书也。」梁书徐勉传:「尝为书诫子崧曰:『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陈书姚察传:「补东宫学士,宫内所须,方幅手笔,皆付察立草。」南史萧坦之传:「帝夜遣内左右,密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坦之曰:『官若诏敕出赐,令舍人主书送往,文季宁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又豫章王综传:「普通四年,为都督南兖州刺史,颇勤于事,而不见宾客。其辞讼则隔帘理之,方幅出行,垂帷于舆。每云:『恶人识其面也。』」嘉锡案:详此诸证,则方幅之言,谓事物之正当者耳。另参贤媛篇「周浚作安东时」条。 顾长康好写起人形。续晋阳秋曰:「恺之图写特妙。」欲图殷荆州,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仲堪?目故也。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一〕日,一作月。〔二〕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一顾恺之曰:「画人最难,次山水狗马,其台阁,一定器耳,差易为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恺之传亦作月。」 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里。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一〕 【笺疏】 〔一〕书钞一百五十四引俗说云:「顾虎头为人画扇,作嵇、阮,都不点眼睛,便送还扇主,曰:『点睛便能语也。』」 顾长康道画:「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嘉锡案:晋书恺之传云「恺之每重嵇康四言诗,因为之图」云云。世说不言作图,语意不明。文选二十四嵇叔夜赠秀才入军诗云:「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泰玄。」按淮南子俶真训云:「夫目视鸿鹄之飞,耳听琴瑟之声,而心在雁门之闲。」叔夜之意,盖出于此。李善注未引。 宠礼第二十二 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瞻仰?」中兴书曰:「元帝登尊号,百官陪位,诏王导升御坐,固辞然后止。」 桓宣武尝请参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莅名府中,复有袁参军,彦伯疑焉,令传教更质。传教曰:「参军是袁、伏之袁,复何所疑?」 王珣、郗超并有奇才,为大司马所眷拔。珣为主簿,超为记室参军。超为人多须,珣状短小。于时荆州为之语曰:〔一〕「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二〕续晋阳秋曰:「超有才能,珣有器望,并为温所昵。」 【校文】 「多须,珣状短小」「须」,景宋本作「髯」。「珣」下景宋有「行」字,非。沉本有「形」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超传作『府中语曰』。此荆州字误。珣弱冠从温,已移镇姑熟,不在荆州矣。」 〔二〕嘉锡案:此出晋阳秋,见书钞六十九引。 许玄度停都一月,刘尹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语林曰:「玄度出都,真长九日十一诣之,曰:『卿尚不去,使我成薄德二千石。』」 孝武在西堂会,伏滔预坐。还,下车呼其儿,儿,即系也。丘渊之文章录曰:「系字敬鲁,仕至光禄大夫。」〔一〕语之曰:「百人高会,临坐未得他语,先问『伏滔何在?在此不?』〔二〕此故未易得。为人作父如此,何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二滔传系作系之。」 李详云:「详案:晋书伏滔传载滔子系之,与刘注异。」 〔二〕李慈铭云:「案临上当有脱字。晋书伏滔传作『百人高会,天子先问伏滔在坐不?』」 卞范之为丹阳尹,羊孚南州暂还,往卞许,云:「下官疾动不堪坐。」卞便开帐拂褥,羊径上大床,入被须枕。卞回坐倾睐,移晨达莫。羊去,卞语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负我。」丘渊之文章录曰:「范之字敬祖,济阴冤句人。祖?,下邳太守。父循,尚书郎。桓玄辅政,范之迁丹阳尹。玄败,伏诛。」 任诞第二十三〔一〕 【笺疏】 〔一〕嘉锡案:国于天地,必有兴立。管子曰:「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自古未有无礼义,去廉耻,而能保国长世者。自曹操求不仁不孝之人,而节义衰;自司马昭保持阮籍,而礼法废。波靡不返,举国成风,纪纲名教,荡焉无存。以驯致五胡之乱,不惟亡国,且几亡种族矣。君子见微而知着,读世说任诞之篇,亦千古之殷鉴也。文选四十九干宝晋纪总论曰:「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又曰:「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由。」又曰:「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德临之哉?」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曰:「贵游子弟,多祖述于阮籍,同禽兽为通。」抱朴子外篇刺骄篇曰:「世人闻戴叔鸾、阮嗣宗傲俗自放,见谓大度,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而慕学之。或乱项科头,或裸袒蹲夷,或濯脚于稠众,或溲便于人前,或停客而独食,或行酒而止所亲。此盖左衽之所为,非诸夏之快事也。昔辛有见被发而祭者,知戎之将炽。余观怀、愍之世,俗尚骄亵,夷、虏自遇,其后?胡、猾夏,侵掠上京,及悟斯事,乃先着之妖怪也。」戴叔鸾即后汉逸民传之戴良,见后「阮籍当葬母」条。 全晋文三十五应詹上疏陈便宜曰:「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玄虚宏放为夷达,以儒术清俭为鄙俗。望白署空,显以台衡之望;寻文谨案,目以兰熏之器。永嘉之弊,未必不由此也。」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一〕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二〕晋阳秋曰:「于时风誉扇于海内,至于今咏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以汉建安十五年庚寅生,山以建安二十年乙未生,少阮五岁。嵇以魏黄初四年癸卯生,少阮十三岁。王戎以魏青龙二年甲寅生,盖于七人中最后死也。沉约七贤论曰:『仲容年齿不悬,风力粗可。』」 〔二〕程炎震云:「文选卷二十一五君咏注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河内向秀友善,游于竹林。』水经注卷九清水篇曰:『长泉水出白鹿山,东南伏流,径十三里,重源浚发于邓城西北,世亦谓之重泉也。又径七贤祠东,左右筠篁列植,冬夏不变贞萋,向子期所谓「山阳旧居」也。后人立庙于其处。庙南又有一泉,东南流注于长泉水。郭缘生述征记所云「嵇公故居,时有遗竹」也。』御览一百八十引述征记曰:『山阳县城东北二十里,魏中散大夫嵇康园宅,今悉为田墟,而父老犹谓嵇公竹林,时有遗竹也。』」 阮籍遭母丧,〔一〕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晋诸公赞曰:「何曾字颖考,陈郡阳夏人。父夔,魏太仆。曾以高雅称,加性仁孝,累迁司隶校尉。用心甚正,朝廷师之。仕晋至太宰。」〔二〕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噉不辍,神色自若。〔三〕干宝晋纪曰:「何曾尝谓阮籍曰:『卿恣情任性,败俗之人也。今忠贤执政,综核名实,若卿之徒,何可长也!』复言之于太祖,籍饮噉不辍。故魏、晋之闲,有被发夷傲之事,背死忘生之人,反谓行礼者,籍为之也。」魏氏春秋曰:「籍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礼,而毁几灭性。然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雠疾。大将军司马昭爱其通伟,而不加害也。」 【校文】 注「加性仁孝」「加」,沉本作「天」。 注「师之」「师」,景宋本作「惮」。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曾传:『嘉平中为司隶校尉,积年迁尚书。正元中为镇北将军。』则嗣宗丧母,亦当在嘉平中,时年四十余,昭未辅政。籍传叙于文帝让九锡后,误。」 〔二〕晋书曾传言「曹爽专权,宣帝称疾,曾亦谢病。爽诛,乃起视事。魏帝之废也,曾预其谋焉。」是曾乃司马氏之死党。 〔三〕避暑录话上云:「阮籍既为司马昭大将军从事,闻步兵厨酒美,复求为校尉。史言虽去职常游府内,朝宴必与。以能遗落世事为美谈。以吾观之,此正其诡谲,佯欲远昭而阴实附之。故示恋恋之意,以重相谐结。不然,籍与嵇康当时一流人物也,何礼法之士疾籍如仇,昭则每为保护,康乃遂至于杀身?籍何以独得于昭如是耶?至劝进之文,真情乃见。籍着大人论,比礼法士如群虱之处?中。吾谓籍附昭乃裈中之虱,但偶不遭火焚耳。使王凌、毌丘俭等一得志,籍尚有?类哉?」嘉锡案:观阮籍咏怀诗,则籍之附昭,或非其本心。然既已惧死而畏势,自昵于昭,为昭所亲爱。又见高贵乡公之英明,大臣诸葛诞等之不服,鉴于何晏等之以附曹爽而被杀,恐一旦司马氏事败,以逆党见诛。故沉湎于酒,阳狂放诞,外示疏远,以避祸耳。后人谓籍之自放礼法之外,端为免司马昭之猜忌及钟会辈之谗毁,非也。使籍果不附昭,以昭之奸雄,岂不能烛其隐而遽为所瞒,从而保护之,且赞其至慎,忧其毁顿也哉?观其于高贵乡公时,一醉六十日以拒司马昭之求婚。逮高贵乡公已被弒,诸葛诞已死,昭之篡形已成,遂为之草劝进文,籍之情可以见矣。世之论籍者,惟叶氏为得之。然王凌、毌丘俭之死,在懿及师时,非昭所杀。叶说亦有误。又案:此出王隐晋书,见书钞六十一。亦出干宝晋纪,见文选集注八十八嵇叔夜与山巨源绝交书注。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一饮一斛,五斗解酲。毛公注曰:「酒病曰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见竹林七贤论。 【笺疏】 〔一〕黄生义府下曰:「世说:『天生刘伶,以酒为名。』古名、命二字通用,谓以酒为命也。孟子:『其闲必有名世者。』汉楚元王传作『命世』。此二字通用之证。」 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刘氏谱曰:「昶字公荣,沛国人。」晋阳秋曰:「昶为人通达,仕至兖州刺史。」 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文士传曰:「籍放诞有傲世情,不乐仕宦。晋文帝亲爱籍,恒与谈戏,任其所欲,不迫以职事。籍常从容曰:『平生曾游东平,乐其土风,愿得为东平太守。』文帝说,从其意。籍便骑驴径到郡,皆坏府舍诸壁障,使内外相望,然后教令清宁。十余日,便复骑驴去。后闻步兵厨中有酒三百石,忻然求为校尉。于是入府舍,与刘伶酣饮。」竹林七贤论又云:「籍与伶共饮步兵厨中,并醉而死。」此好事者为之言。籍景元中卒,而刘伶太始中犹在。〔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伶传云:『泰始初,对策罢,以寿终。』」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衣,诸君何为入我?中?」邓粲晋纪曰:「客有诣伶,值其裸袒,伶笑曰:『吾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宇为?衣,诸君自不当入我?中,又何恶乎?』其自任若是。」 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曲礼:「嫂叔不通问。」故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王隐晋书曰:「籍邻家处子有才色,未嫁而卒。籍与无亲,生不相识,往哭,尽哀而去。其达而无检,皆此类也。」 【校文】 注「往哭」「哭」下沉本有「之」字。 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二〕邓粲晋纪曰:「籍母将死,与人围棋如故,对者求止,籍不肯,留与决赌。既而饮酒三斗,举声一号,呕血数升,废顿久之。」 【校文】 「直言」「言」沉本作「云」。 【笺疏】 〔一〕嘉锡案:居丧而饮酒食肉,起于后汉之戴良。故抱朴子以良与嗣宗并论。良事已见德行篇「王戎、和峤条」下。 〔二〕李慈铭云:「案父母之丧,苟非禽兽,无不变动失据。阮籍虽曰放诞,然有至慎之称。文藻斐然,性当不远。且仲容丧服追婢,遂为清议所贬,沉沦不调。阮简居丧偶黍臛,亦至废顿,几三十年。嗣宗晦迹尚通,或者居丧不能守礼,何至闻母死而留棋决赌,临葬母而饮酒烹豚?天地不容,古所未有。此皆元康之后,八达之徒,沉溺下流,妄诬先达,造为悖行,崇饰恶言,以籍风流之宗,遂加荒唐之论。争为枭獍,坐致羯胡率兽食人,扫地都尽。邓粲所纪,世说所贩,深为害理,贻误后人。有志名教者,亟当辞而辟之也。」嘉锡案:以空言翻案,吾所不取。籍之不顾名教如此,而不为清议所废弃者,赖司马昭保持之也。观何曾事自见。 阮仲容、咸也。步兵居道南,〔一〕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二〕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于中庭。〔三〕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竹林七贤论曰:「诸阮前世皆儒学,善居室,唯咸一家尚道弃事,好酒而贫。旧俗:七月七日,法当晒衣,诸阮庭中,烂然锦绮。咸时总角,乃竖长竿,挂犊鼻?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阮籍为步兵校尉,阮咸未尝为此官。此条阮仲容下『步兵』二字盖衍。后人或疑仲容、步兵连文,是并举咸、籍二人故晋书阮咸传遂云:『咸与籍居道南。』盖即本世说之文。然临川如果并举咸、籍,则籍当先咸,而云『仲容步兵』,成何文理?且下但言挂?,何须连及嗣宗?注引七贤论,亦无籍事。又孝标于下条注曰:『籍也』,而于此无注。则原本无此二字可知。唐修晋书,多本世说,而咸传载此,乃有咸与籍之文。则尔时世说已误也。」 〔二〕御览卷三十一引韦氏月录曰:「七月七日晒曝革裘,无虫。」又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暴经书及衣裳,习俗然也。」全唐诗沉佺期七夕曝衣篇自注引王子阳园苑疏云:「太液池边有武帝阁,帝至七月七日夜,宫女出后衣曝之。」 〔三〕养新录四曰:「史记司马相如传:『相如自着犊鼻裈。』韦昭曰:『今三尺布作,形如犊鼻矣。』案广雅:『□襣,?也。?无裆者谓之□。□,度没反。』说文无□字,当为突,即犊鼻也。突、犊声相近,重言为犊鼻,单言为突。后人又加衣旁耳。」 阮步兵籍也。丧母,裴令公楷也。往吊之。〔一〕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毕,便去。〔二〕或问裴:「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阮既不哭,君何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时人叹为两得其中。名士传曰:「阮籍丧亲,不率常礼,裴楷往吊之,遇籍方醉,散发箕踞,旁若无人。楷哭泣尽哀而退,了无异色,其安同异如此。」戴逵论之曰:「若裴公之制吊,欲冥外以护内,有达意也,有弘防也。」 【校文】 注「制吊」「制」,景宋本及沉本俱作「致」。 【笺疏】 〔一〕程炎震云:「阮长于裴且三十岁,宜裴以仪轨自居。然阮丧母在嘉平中,楷时未弱冠,似未必有此事。」又云:「御览五百六十一引裴楷别传云:『初陈留阮籍遭母丧,楷弱冠往吊。』」 〔二〕书钞八十五引裴楷别传云:「阮籍遭母丧,楷往吊。籍乃离丧位,神气晏然,纵情啸咏,旁若无人。楷便率情独哭,哭毕而退。」 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闲共集,不复用常桮斟酌,以大瓮盛酒,〔一〕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二〕便共饮之。 【笺疏】 〔一〕「瓮」,山谷外集注七引作「盆」。 〔二〕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九阮咸传云:『咸直接去其上。』」 阮浑长成,风气韵度似父,亦欲作达。步兵曰:「仲容已预之,卿不得复尔。」竹林七贤论曰:「籍之抑浑,盖以浑未识己之所以为达也。后咸兄子简,亦以旷达自居。父丧,行遇大雪,寒冻,遂诣浚仪令,令为它宾设黍臛,简食之,以致清议,废顿几三十年。是时竹林诸贤之风虽高,而礼教尚峻,迨元康中,遂至放荡越礼。乐广讥之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至于此?』乐令之言有旨哉!谓彼非玄心,徒利其纵恣而已。」 裴成公妇,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色。裴氏家传曰:「頠取戎长女。」 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箸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即遥集之母也。竹林七贤论曰:「咸既追婢,于是世议纷然。自魏末沉沦闾巷,逮晋咸宁中,始登王途。〔一〕」阮孚别传曰:「咸与姑书曰:『胡婢遂生胡儿。』姑答书曰:『鲁灵光殿赋曰:「胡人遥集于上楹」,可字曰遥集也。』故孚字遥集。」 【校文】 「定将去」「定」,沉本作「乃」。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云人种,则孚在孕矣。孚传云:『年四十九卒』,以苏峻作逆推之,知是咸和二年。则生于咸宁五年。泰始五年荀勖正乐时,咸已为中护军长史、散骑侍郎,而云『咸宁中始登王途』,非也。」 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或谓和峤曰:「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一〕和曰:「元裒如北夏门,拉?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二〕晋诸公赞曰:「恺字符裒,乐安博昌人。有雅识国干,万机大小多综之。与贾充不平,充乃启恺掌吏部,又使有司奏恺用御食器,坐免官,世祖情遂薄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恺传云:『贾充遣尚书右仆射高阳王珪奏恺,遂免官。』考武纪,珪为仆射在太始七年,至十年薨。恺之免官,当在此数年中。和峤时为中书令,故人责以不救也。」 〔二〕程炎震云:「北夏门盖即大夏门。」嘉锡案:晋书地理志:「洛阳北有大夏、广莫二门。」洛阳伽蓝记序曰:「北面西头,汉曰夏门,魏、晋曰大夏门。尝造三层楼,去地二十丈。洛阳城门楼皆两重,惟大夏门甍栋干云。」和峤于洛阳十二门独举北夏门者,盖以其最壮丽繁盛也。说文:「拉,摧也。」「?」字始见集韵八戈及类篇十二上云:「良何切,拣也。」韵会举要二十哿云:「朗可切,裂也。」均与拉?之义不相近。此乃六朝俗字,其义则推物使动也。今通作挪。玉篇云:「挪,奴多切,搓挪也。」又见王仁煦切韵及篆隶万象名义。盖搓挪则物自移动,二字不知孰为后起。任恺为侍中,总门下枢要,管综既繁,权势日重,自为人所侧目。加以与贾充不平,充朋党甚盛,浸润多端,毁言日至,虽慈母犹不免投杼,况人主乎?峤与恺亲善,武帝所素知。若复以口舌相救,将益为帝所疑,于事终无所益。盖恺之必败,如城门之自坏,非一朝一夕之故矣。故其言如此。 刘道真少时,常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真食豚尽,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于是赍牛酒诣道真,道真曰:「去!去!无可复用相报。」刘宝已见。 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名士传曰:「修性简任。」 山季伦为荆州,〔一〕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二〕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三〕复能乘骏马,倒箸白接篱。〔四〕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襄阳记曰:「汉侍中习郁于岘山南,依范蠡养鱼法作鱼池,池边有高堤,种竹及长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燕名处也。山简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曰:『此是我高阳池也!』襄阳小儿歌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本传:永嘉三年,简镇襄阳。」 〔二〕水经注二十八沔水注曰:「沔水径蔡洲,又与襄阳湖水合。水上承鸭湖,东南流径岘山西。又东南流,注白马陂水。又东,入侍中襄阳侯习郁渔池。郁依范蠡养法作大陂,陂长六十丈,广四十步。池中起钓台。池北亭,郁墓所在也。列植松篁于池侧。沔水上,郁所居也。又作石洑,逗引大池水,于宅北作小鱼池。池长七十步,广二十步,西枕大道,东北二边,限以高堤,楸竹夹植,莲芡覆水,是游宴之名处也。山季伦之镇襄阳,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元和郡县志二十一曰:「襄阳县习郁池在县南十四里。」太平寰宇记一百四十五曰:「习郁池在襄阳东十五里。」 鸡肋编上曰:「余尝守官襄阳,今州城在岘、万两山之间。岘山在东,万山在西。习池在凤林寺。山北岸为汉江所啮,甚迩。数十年之后,当不复见矣。」王世贞宛委余编八曰:「余过襄阳,城之十余里为习家池,不能二亩许,乃是流泉汇而为池耳。前半里许,俯大江。按水经注:『沔水径蔡洲,与襄阳湖水合』云云,然则今之习池,非复昔之旧矣。又其地高,不可引湖水。」 〔三〕茗艼,水经沔水注及类聚九引襄阳记作「酩酊」。黄生义府下云:「酩酊二字古所无。世说『茗艼无所知』,盖借用字。今俗云懵懂,即茗艼之转也。又列子『眠娗諈诿』,张湛注:『眠娗,不开通貌。』详注义,则眠娗当即读茗艼。」 〔四〕张淏云谷杂记二曰:「杜子美诗云:『醉把青荷叶,狂遗白接?。』王洙注引世说山简倒着白接?事,且云:『接?,衫也。』予按郭璞尔雅注云:『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又广韵云:『接?,白帽。』而集韵又作□及□,亦云『白帽』。李白答人赠乌纱帽云:『领得乌纱帽,全胜白接?。』则接?为帽明甚,非衫也。洙误矣。」 尔雅释鸟郭注曰:「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名之曰白鹭缞。」郝懿行疏曰:「郭云『江东人取以为睫攡』者,广韵云:『接?,白帽,即睫攡也。』御览引此注,正作接攡。」嘉锡案:景宋本御览六百八十七引郭注及世说实作接离,不作攡及篱也。元李治敬斋古今黈卷十曰:「晋书山简传:襄阳人歌曰:『日暮倒载归。』人说倒载甚多,俱不洒脱。吾以为倒身于车中,无疑也。言倒即倒卧,言载即其车。可知倒载来归,既而复能骑骏马也。盖归时以茗艼之故,倒卧车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骑马。虽能骑马,终被酒困,故倒着白接离也。上倒上声,下倒去声,着入声。」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实时一桮酒!」〔一〕文士传曰:「翰任性自适,无求当世,时人贵其旷达。」 【校文】 「独不为」景宋本及沉本无「独」字。 【笺疏】 〔一〕明陆树声长水日抄曰:「张季鹰因秋风起,思吴中莼菜鲈鱼,幡然曰:『人生贵适志,安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观其语顾荣曰:『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志山林,无望于时。』故托言以去,而或者乃谓之曰:『子独不为身后名?』不知翰方逃名当世,何暇计身后名耶?」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桮,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晋中兴书曰:「毕卓字茂世,新蔡人。〔一〕少傲达为胡毋辅之所知。太兴末,为吏部郎,尝饮酒废职。比舍郎酿酒熟,卓因醉,夜至其?间取饮之。主者谓是盗,执而缚之,知为吏部也,释之。卓遂引主人燕?侧,取醉而去。温峤素知爱卓,请为平南长史,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卓传云:新蔡□阳人。」 贺司空入洛赴命,为太孙舍人。〔一〕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便大相知说。问贺:「卿欲何之?」贺曰:「入洛赴命,正尔进路。」张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初不告家,家追问乃知。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六十八循传作『太子舍人』,是愍怀太子也。永康元年,愍怀废死,后立其子为皇太孙,太子官属即转为太孙官属。」 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一〕晋阳秋曰:「逖性通济,不拘小节。又宾从多是桀黠勇士,逖待之皆如子弟。永嘉中,流民以万数,扬土大饥,宾客攻剽,逖辄拥护全卫,〔二〕谈者以此少之,〔三〕故久不得调。」 【笺疏】 〔一〕此条有敬胤注。 〔二〕程炎震云:「晋书逖传:『逖抚慰之曰:「比复南塘一出不?」或为吏所绳,逖辄拥护救解之。』盖用晋阳秋语而较详,于事为合。如世说所云,则士雅自行劫矣。」 〔三〕嘉锡案:宾客攻剽,而逖拥护之者,此古人使贪使诈之术也。孟尝君以鸡鸣狗盗之徒为食客,亦是此意。谈者少之,遂归罪于逖,以为自使健儿劫钞矣。 鸿胪卿孔群好饮酒。王丞相语云:「卿何为恒饮酒?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烂?」〔一〕群曰:「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群尝书与亲旧:「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糱事。」群已见上。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群传:日月下有久字。」 有人讥周仆射:「与亲友言戏,秽杂无检节。」邓粲晋纪曰:「王导与周顗及朝士诣尚书纪瞻观伎。瞻有爱妾,能为新声。顗于众中欲通其妾,露其丑秽,颜无怍色。有司奏免顗官,诏特原之。」周曰:「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一〕 【笺疏】 〔一〕嘉锡案:伯仁名德,似不宜有此。然魏、晋之间,蔑弃礼法,放荡无检,似此者多矣。御览八百四十五引典论曰:「孝灵末,常侍张让子奉为太医令,与人饮,辄去衣露形,为戏乐也。」可见此风起于汉末。本书德行篇曰:「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注引王隐晋书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头散发,裸袒箕踞。其后贵游子弟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谓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伯仁与瞻等同时,不免名士习气,故其举动相同。特因其死在瞻等之后,晚年名德日重,故不与诸人同科耳。或谓诸人虽裸袒,不过朋友作达,何至众中欲通人妾?不知王隐谓瞻等露丑恶,同禽兽,则亦何所不至?且此自是当时风气。亦不独瞻等为然也。抱朴子疾谬篇曰:「轻薄之人,迹厕高深。交成财赡,名位粗会,便背礼叛教,托云率任。才不逸伦,强为放达。以傲兀无检者为大度,以惜护节操为涩少。于是腊鼓垂,无赖之子,白醉耳热之后,结党合群,游不择类,携手连袂,以遨以集。入他堂室,观人妇女,指玷修短,评论美丑。或有不通主人,便共突前,严饰未办,不复窥听。犯门折关,踰垝穿隙,有似抄劫之至也。其或妾媵藏避不及,至搜索隐僻,就而引曳,亦怪事也。然落拓之子,无骨鲠而好随俗者,以通此者为亲密,距此者为不恭。于是要呼愦杂,入室视妻,促膝之狭坐,交杯觞于咫尺。弦歌淫冶之音曲,以誂文君之动心。载号载呶,谑戏丑亵。穷鄙极黩,尔乃笑(此句疑脱一字)。乱男女之大节,蹈相鼠之无仪。然而俗习行惯,皆曰此乃京城上国公子王孙贵人所共为也。」沈约宋书五行志一亦曰:「晋惠帝元康中,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身之饮,对弄婢妾。逆之者伤好,非之者负讥。希世之士,耻不与焉。盖胡翟侵中国之萌也。岂徒伊川之民,一被发而祭者乎?」二书之言,虽详略不同,而曲折相合,知当时之风气如此。伯仁大节无亏而言戏秽杂,盖习俗移人,贤者不免。以彼任率之性,又好饮狂药,昏醉之后,亦复何所不至?固不可以一眚掩其大德,亦不必曲为之辩,以为必无此事也。 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与辄不竞。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直,然后得还。经此数四。中兴书曰:「峤有俊朗之目,而不拘细行。」 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卞壸别传曰:「壸正色立朝,百寮严惮,贵游子弟,莫不祗肃。」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重其达也。 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过江积年,恒大饮酒。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三日仆射」。〔一〕晋阳秋曰:「初,顗以雅望,获海内盛名,后屡以酒失。庾亮曰:『周侯末年,可谓凤德之衰也。』」语林曰:「伯仁正有姊丧,三日醉,姑丧,二日醉,大损资望。每醉,诸公常共屯守。」 【校文】 「雅重」北堂书钞五十九引作「雅凝」。 【笺疏】 〔一〕晏殊类要二十八引作「顗常醉,及渡江,三日醒。」 马国翰语林辑本注曰:「御览四百九十七引『周伯仁过江恒醉,止有姊丧三日醒,姑丧三日醒也』。案刘(孝标)引当与御览同。后人以世说有三日不醒语,遂改两醒字为两醉字。止讹为正,三讹为二耳。」嘉锡案:御览所引,于文理事情,皆较世说注为协。马说是也。南史陈庆之传载庆之子暄与兄子秀书云「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为少」云云。正是用语林,可以为证。 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卫永已见。 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一〕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蘧篨覆之。〔二〕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淛江,寄山阴魏家,得免。中兴书曰:「冰为吴郡,苏峻作逆,遣军伐冰,冰弃郡奔会稽。」后事平,冰欲报卒,适其所愿。卒曰:「出自厮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和二年二月,庾冰奔会稽。」 〔二〕李详云:「详案:说文:『籧篨,粗竹席也。』通鉴九十四作蘧蒢。胡注:『从草者,今芦?也。』案古人从艹从竹之字互用,胡氏亦望文生义耳。其实竹席、芦席,皆可覆之。」嘉锡案:方言五曰:「簟,宋、魏之闲谓之笙,或谓之籧□。自关而西,或谓之簟,或谓之□,其麤者谓之籧篨。自关而东,或谓之篕掞。」郭注曰:「江东呼籧篨为?,音废。」 殷洪乔作豫章郡,〔一〕殷氏谱曰:「羡字洪乔,陈郡人。〔二〕父识,镇东司马。羡仕至豫章太守。」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三〕悉掷水中,因祝曰:「沈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四〕 【笺疏】 〔一〕程炎震云:「羡于咸康中为长沙,见庾翼传。作豫章未知何时?盖亦成帝时。」 〔二〕书钞一百三引语林作「郡下人」。御览五百九十五作「郡人」。 〔三〕能改斋漫录九曰:「汪藻彦章为江西提学,作石头驿记云:『自豫章绝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西出,曰石头渚。世以为殷洪乔投书之地。今且千载,而洪乔之名与此山俱传。』然则石头之名,汪彦章徇流俗之失,竟以为洪乔投书之地,失之矣。予尝考之,盖江南有两石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与夫王敦、苏峻之所据者,此隶乎金陵者也。余孝顷与萧勃即石头作两城,二子各据其一,此豫章之石头也。洪乔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书百余函,次石头皆投之。盖金陵晋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羡出守,故因书以附之。投之石头,谓羡出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羡尝守豫章,而豫章适有石头,故因石头之名号投书渚矣。」嘉锡案:此事原有二说。世说及今晋书殷浩传均作都下人附书。羡既不肯为人作致书邮,则不必携至豫章而后掷之水中。吴曾以为是金陵之石头,固自有理。然御览七十一引晋书曰:「殷羡建元中为豫章太守。去郡,郡人多附书一百余封。行至江西石头渚岸,以书掷水中,故时人号为投书渚。」是附书者,乃豫章郡人,而非都下人士。且明明指为江西石头渚矣。寰宇记一百六载其事于洪州南昌县石头渚条下,并不始于汪彦章。吴曾之说知其一,未知其二也。世说此条本之语林。书钞、御览引语林,均作「郡人附书」。疑世说都字为传写之讹。唐史臣不觉其误,反据以改旧晋书,所谓郢书而燕说之也。景定建康志十九云:「投书渚,今在城西。」是亦以为金陵之石头。而所引晋史,仍作「殷羡去郡,人多附书」。则又两失之矣。 说郛卷五十引豫章古今记曰:「石头津在郡江之西岸,亦名沉书浦。晋殷羡字洪乔,为豫章太守,临去,因附书百封。羡将至石头,沉之,内有嘱托事,掷于水中曰:『有事者沉,无事者浮。』故名焉。」 〔四〕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五百九十五引。 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王蒙别传曰:「丞相王导辟名士时贤,协赞中兴。旌命所加,必延俊乂,辟蒙为掾。」长史云:「谢掾能作异舞。」谢便起舞,神意甚暇。晋阳秋曰:「尚性通任,善音乐。」语林曰:「谢镇西酒后,于盘案闲,为洛市肆工鸲鹆舞,甚佳。」王公熟视,谓客曰:「使人思安丰。」戎性通任,尚类之。 王、刘共在杭南,〔一〕酣宴于桓子野家。伊已见。谢镇西往尚书墓还,葬后三日反哭。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重要,便回驾。诸人门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脱帻箸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尚书,谢裒,尚叔也。已见。宋明帝文章志曰:「尚性轻率,不拘细行。兄葬后,往墓还,王蒙、刘惔共游新亭,蒙欲招尚,先以问惔曰:『计仁祖正当不为异同耳。』惔曰:『仁祖韵中自应来。』乃遣要之。尚初辞,然已无归意。及再请,即回轩焉。其率如此。」 【校文】 注「尚初辞」下,沉本有「不往」二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杭,朱雀桁也。」 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输,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陈郡袁耽,俊迈多能。袁氏家传曰:「耽字彦道,陈郡阳夏人,魏中郎令涣曾孙也。魁梧爽朗,高风振迈,少倜傥不羁,有异才,士人多归之。仕至司徒从事中郎。」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慊吝。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耽素有蓺名,债主就局曰:「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遂共戏。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投马绝叫,〔一〕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汝竟识袁彦道不?」〔二〕郭子曰:「桓公樗蒱,失数百斛米,求救于袁耽。耽在艰中,便云:『大快。我必作采,卿但大唤。』即脱其衰,共出门去。觉头上有布帽,掷去,箸小帽。既戏,袁形势呼袒,掷必卢雉,二人齐叫,敌家顷刻失数百万也。」〔三〕 【校文】 「慊吝」景宋本作「嫌恪」。「慊」,沉本作「嫌」。 注「少倜傥不羁,有异才」沉本作「少有异才,倜傥不羁」。 【笺疏】 〔一〕吴承仕曰:「投马之马,当即今所谓筹马欤?」 〔二〕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耽传云:『其通脱若此。』」 〔三〕嘉锡案:御览七百五十四引郭子曰:「桓公年少至贫,尝樗蒱,失数百斛米。齿既恶,意亦沮,自审不复振,乃请救于袁彦道。桓具以情告,袁欣然无忤,便即俱去门,云『我不但拔卿、要为卿破之,我必作快齿,卿但快唤』云云。」较此注所引,互有详略。 王光禄云:「酒,正使人人自远。」光禄,王蕴也。续晋阳秋曰:「蕴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会稽,略少醒日。」 刘尹云:「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翫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中兴书曰:「承公少诞任不羁,家于会稽,性好山水。及求鄞县,遗心细务,纵意游肆,名阜盛川,靡不历览。」 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袁氏谱曰:「耽大妹名女皇,适殷浩。小妹名女正,适谢尚。」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岐村〔一〕,村临江,去荆州二百里。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乃维舟而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二〕中兴书曰:「刘驎之,一字遗民。」已见。张素闻其名,大相忻待。刘既知张衔命,问:「谢安、王文度并佳不?」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既进脍,便去,云:「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于是便去。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废。」张亦无以留之。 【校文】 「无停意」「停」,渚宫旧事引作「留」。 「方共对饮」「共」,渚宫旧事引作「欲」。 【笺疏】 〔一〕水经注三十五云:「江水又右径阳岐山北,山沈大江。」寰宇记一百四十六云:「阳岐山在石首县西一百步。」程炎震云:「旧唐书地理志:『石首县显庆元年移治阳岐山下。』御览四十九引荆南记云:『石首县阳岐山,山无所出,不足可书。本属南平界。』又引范元年记云:『故老相承云:胡伯始以本县境无山,此山上计偕簿。』按此山当有脱文,今姑仍之。」 〔二〕李慈铭云:「案史通杂说上史记篇注云:『刘遗民、曹缵皆于檀氏春秋有传。』今晋书则了无其名。宋书周续之传言彭城刘遗民遁迹庐山,与续之及陶渊明称浔阳三隐。白居易宿西林寺诗注有柴桑令刘遗民。郎瑛七修类槁谓刘遗民名程之。据此注引何法盛书,则遗民是驎之别字,岂柴桑令又一人欤?今晋书刘驎之传,不言一字遗民。」嘉锡案:此条自「名程之」以上,皆孙志祖之说,见读书脞录卷三。渚宫旧事五作「问其姓氏,称刘道岷」。注云:「一云字道民。」案道民、遗民,自是两人。隋书经籍志云:「梁有老子玄谱一卷,晋柴桑令刘遗民撰,亡。」又云:「梁有柴桑令刘遗民集五卷,录一卷,亡。」经典释文序录有刘遗民玄谱一卷,注云:「字遗民,彭城人,东晋柴桑令。」广弘明集三十二有释慧远与隐士刘遗民等书,道宣注云:「彭城刘遗民,以晋太元中除宜昌、柴桑二县令。值庐山灵邃,足以往而不返。丁母忧,去职入山。于西林涧北,别立禅坊,养志闲处。在山一十五年,年五十七。」莲社高贤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人。刘裕以其不屈,乃旌其号曰遗民。」据此,则其人虽与刘驎之同时,同号遗民,而其名字、里贯、仕履以及平生事迹,乃无一同者。其非一人,了然易见。栖逸篇注言驎之居阳岐,去道斥近。晋书驎之传亦言居于阳岐,在官道之侧。与此条张玄往江陵,而道经阳岐村者合。然则与玄遇者,自是驎之,与白莲社中之刘遗民固绝不相干也。御览五百四引晋中兴书曰:「刘驎之字子骥,一字道民。」与此注引作一字遗民者不同。考水经注四十引有刘道民诗。盖驎之自字道民,后人校世说者但知有庐山之刘遗民,遂妄改为「遗」耳。又案:莲社高贤传,乃宋大观间沙门怀语据陈舜俞本重修。舜俞原书,见宋本庐山记卷三,题为十八贤传。其刘遗民传云:「刘程之字仲思,彭城聚里人。解褐府参军。程之既慕远公名德,欲白首同社,乃录寻阳、柴桑,以为入山之资。岁满弃去,结庐西林,蔽以榛莽。义熙闲,公侯复辟之,皆不应。后易名遗民。义熙六年庚戌终,春秋五十七。」无刘裕以其不屈,旌其号曰遗民之说。高贤传之言,疑出傅会。佛祖通载八亦云:「司徒王谧、丞相桓玄、侍中谢混、太尉刘裕咸嘉其贤,欲相推荐。程之力辞。太尉亦以其志不屈,与群公议遗民之号旌焉。」与高贤传同一不可据。 王子猷诣郗雍州,中兴书曰:「郗恢字道胤,高平人。父昙,北中郎将。恢长八尺,美?,风神魁梧。烈宗器之,以为蕃伯之望。自太子左率,擢为雍州刺史。」雍州在内,见有??,〔一〕云:「阿乞那得此物?」阿乞、恢小字。令左右送还家。郗出见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趋。」庄子曰:「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有大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郗无忤色。 【校文】 「??」「?」,沉本作「毾」。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当作毾?。一切经音义引通俗文:『织毛褥曰?毹,细者谓之毾?。』后汉书西域传注引埤仓:『毾?,毛席也。』北堂书钞引通俗文:『氍毹之细者曰毾?。』玉篇:『毾?,席也。』集韵:『毾?,罽也。』字书、韵书,并无?字。」 程炎震云:「?即毾字。玉篇:『毾,他腊切,毾?席。?,都能切,毾?也。』广韵二十八盍:『毾,吐盍切,毾?。』又十七登:『?,都滕切,毾?。』后汉书百十八西域传:『天竺国有细布好毾?』,注:『毾,它盍反。?,音登。』埤苍:『白毛席也。』释名曰:『施之承大床前,小榻上,以登床也。』」按今本释名卷六作榻登,贤注所引亦小异。」吴承仕曰:「据此,是??尚希有,故时人珍之。」 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语曰:「安石将无伤?」谢乃同载而归。 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门未开。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一〕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后宣武漂洲与简文集,〔二〕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罗友讵减魏阳元!」〔三〕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四〕答曰:「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征西密遣人察之。至日,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在益州语儿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樏。〔五〕晋阳秋曰:「友字它仁,襄阳人。少好学,不持节检。性嗜酒,当其所遇,不择士庶。又好伺人祠,往乞余食,虽复营署垆肆,不以为羞。桓温常责之云:『君太不逮!须食,何不就身求?乃至于此!』友傲然不屑,答曰:『就公乞食,今乃可得,明日已复无。』温大笑之。始仕荆州,后在温府。以家贫乞禄,温虽以才学遇之,而谓其诞肆,非治民才,许而不用。后同府人有得郡者,温为席起别,友至尤晚。问之,友答曰:『民性饮道嗜味,昨奉教旨,乃是首旦出门,于中路逢一鬼,大见揶揄,云:「我只见汝送人作郡,何以不见人送汝作郡?」民始怖终惭,回还以解,不觉成淹缓之罪。』温虽笑其滑稽,而心颇愧焉。后以为襄阳太守,累迁广、益二州刺史。在藩举其宏纲,不存小察,甚为吏民所安说。薨于益州。」〔六〕 【校文】 「至日」「日」,景宋本及沉本作「夕」。 注「字它仁」「它」,沉本作「宅」。 注「以才学遇之」沉本「才」作「文」。 注「起别」「起」,景宋本及沉本作「赴」。 注「始怖终惭」「怖」,景宋本及沉本作「?」。 【笺疏】 〔一〕钱大昕恒言录二曰:「世说罗友曰:『闻君祠,欲乞一顿食耳。』南史徐湛之传:『今日有一顿饱食,欲残害我儿子。』杜子美诗:『顿顿食黄鱼。』旧唐书食货志:『宜付所司决,痛杖一顿。』阮常生注曰:『常生案:水经注:「尔雅曰:『山一成谓之顿丘。』释名谓『一顿而成丘,无高下小大之杀也』。」』」 〔二〕李慈铭云:「案漂洲,当作溧洲,本作烈洲,亦作洌洲。在今江南江宁县西南七十里,以旁有烈山得名。此因烈误洌,因洌误溧,遂讹为漂耳。晋书桓温传作洌洲。桓冲传亦误作漂州。」程炎震云:「御览六十九引丹阳记曰:『烈洲在县西南。』舆地志云:『吴旧津所也。内有小水,堪泊船,商客多停以避烈风,故以名焉。王浚伐吴宿于此。简文为相时,会桓元子之所也。亦曰漂洲。洲上有山,山形似栗。伏滔北征赋谓之烈洲。』又曰:『江宁县二十五里有洌洲。』按漂洲当作溧洲,即洌洲也。简文会温于洌洲,通鉴在哀帝兴宁三年二月。胡三省曰:『今姑孰江中有洌山,即其地。又会桓元子之所也。』子字原脱,今补。」 〔三〕程炎震云:「桓温以永和三年丁未平蜀,至兴宁三年乙丑,凡十九年,是真强记者矣。」晋书:「魏舒字阳元,任城樊人也。官至司徒,谥曰康。」传不言其强记,其事未详。 〔四〕程炎震云:「兴宁三年,桓豁为荆州。」 〔五〕李慈铭云:「案沓,重也。樏已见卷中之上雅量篇。其器似盘中有隔,犹唐之牙盘,今之手盒。一器中攒聚数十隔。故友二百五十重乌樏者,每隔之下必有其托,遂成五百食器矣。友家清贫,盖用黑漆此器,故曰乌樏。」程炎震云:「玉篇:『沓,重叠也。』广韵:『沓,重也,合也。』樏当为有盖之器,故一樏可为两人食器也。」嘉锡案:广韵:「樏,力委切,似盘,中有隔也。」解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御览七百五十九引东宫旧事曰:「漆三十五子方樏二沓,盖二枚。」与此可以互证。樏之为器,其形似盘而有盖,又似盒,中分数隔。一隔之中,别置小盘以盛菜,如今之碟子,为其便于洗涤也,故谓之樏。樏之为言累也。盒为母,而碟为子,几隔则为几子。故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而祖台之志怪谓之七子盒盘也。盒与碟合为一副,则谓之沓。沓者,叠也。言隔之上又有碟,其形叠叠然也。但东宫旧事之与世说,又自不同。旧事之所谓沓,举盒言之,故三十五子而为一沓。则樏一而碟三十五也。此所谓沓者,举碟言之,欲其数之多,故以一碟一隔为一沓。盖取出其碟,隔中亦可以盛菜,故二百五十沓,而可为五百人食器也。第不知凡为几樏?樏有几子耳?程氏以樏与盖,为两人食器,非也。樏必有隔,无隔则不得谓之樏。三十五子之樏,而止有一盖,则碟多而盖少。一沓恶能分食两人乎?乌樏者,涂之使黑,而不用漆,极言其清贫耳。后人或去盒,独用其碟。古无碟子,既不可名樏,又似盘而小,复不可名盘,遂谓之叠。酉阳杂俎十五云:「刘录事食鲙数叠,咯出一骨珠子,乃置于茶瓯中,以叠覆之。」又云:「有大虾蟆如叠。」金石萃编一百三唐济渎庙北海坛祭器碑,有?二百个,叠子五十只,盘子五十只。王氏跋云:「叠子厕于?后,即今俗名碟子。叠有重累之义。碟音舌,集韵云『治皮也』,不与碗同类。今俗作碟,非也。」其说是矣。以余考之:碟字,宋人本作楪。归田录四云:「吕文穆公为宰相,有一朝士家藏古鉴,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献以求知。公笑曰:『吾面不过楪子大,安用照二百里?』」东京梦华录四云:「都人风俗奢侈,凡酒店中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武林旧事六记酒楼云:「酒未至,则先设看菜数楪。及举杯,则又换细菜。」又卷九记高宗幸张俊府,俊所进奉宝器,有玉椽头楪儿一,玉圆临安样楪儿一。凡所谓楪子楪儿,皆即叠也。不知何时又转为碟。碟固俗字,然玉篇云:「楪,余涉切,牖也。」又「楪榆,县名」。以楪为叠,亦非其本义也。今人知碟子之出于樏者,鲜矣。故牵连并考之如此。通鉴长编卷一百四十三范仲淹言滕宗谅在邠州,声乐数日,乐人弟子得银楪子三二十片。案三二十片,盖即三二十只也。以其小而浅,故谓之片。又案:类聚八十二引杜兰香传,有七子樏。详见雅量篇「王夷甫尝属族人事」条。 〔六〕渚宫旧事五云:「友墓在公安县南。」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晋东宫官名曰:「湛字处度,高平人。」张氏谱曰:「湛祖嶷,正员郎。父旷,镇军司马。湛仕至中书郎。」〔一〕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山松别见。续晋阳秋曰:「袁山松善音乐,北人旧歌有行路难曲,辞颇疏质,山松好之,乃为文其章句,婉其节制,每因酒酣,从而歌之。听者莫不流涕。初,羊昙善唱乐,桓尹能挽歌,及山松以行路难继之,时人谓之三绝。」今云挽歌,未详。〔二〕时人谓「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裴启语林曰:「张湛好于斋前种松,养鸲鹆。袁山松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时人云云。」 【笺疏】 〔一〕隋书经籍志曰:「列子八卷,东晋光禄勋张湛注。」宋书良吏王歆之传曰:「高平张佑,以吏材见知。佑祖湛,晋孝武时以才学为中书侍郎、光禄勋。」 〔二〕程炎震云:「御览四百九十七酣醉门引俗语曰:『宋祎死后,葬在金城南山,对琅玡郡门。袁山松为琅邪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晋书八十三山松传并取两说。」御览四百九十七引俗说曰:「袁山松为琅琊太守,每醉,辄乘舆上宋祎冢,作行路难歌。」详见品藻篇「宋祎曾为王大将军妾」条。 读书脞录续编四曰:「志祖案:山松既歌行路难曲,复于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也。自是二事,不当牵合,晋书本传两载之。」 罗友作荆州从事,〔一〕桓宣武为王车骑集别。车骑,王洽,别见。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今已饱,不复须驻。」了无惭色。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友与兄崇及甥习凿齿同为温从事。」 张驎酒后挽歌甚凄苦,〔一〕桓车骑曰:「卿非田横门人,何乃顿尔至致?」驎,张湛小字也。谯子法训云:「有丧而歌者。或曰:『彼为乐丧也,有不可乎?』谯子曰:『书云:「四海遏密八音。」何乐丧之有?』曰:『今丧有挽歌者,何以哉?』谯子曰:『周闻之:盖高帝召齐田横至于户乡亭,自刎奉首,从者挽至于宫,不敢哭而不胜哀,故为歌以寄哀音。彼则一时之为也。邻有丧,舂不相引,挽人衔枚,孰乐丧者邪?』」按庄子曰:「绋讴所生,必于斥苦。」司马彪注曰:「绋,引柩索也。斥,疏缓也。苦,用力也。引绋所以有讴歌者,为人有用力不齐,故促急之也。」春秋左氏传曰:「鲁哀公会吴伐齐,其将公孙夏命歌虞殡。」杜预曰:「虞殡,送葬歌,示必死也。」史记绛侯世家曰:「周勃以吹箫乐丧。」然则挽歌之来久矣,非始起于田横也。然谯氏引礼之文,颇有明据,非固陋者所能详闻。疑以传疑,以俟通博。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卷二十礼志曰:『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新礼以为挽歌出于汉武帝役人之劳:,声哀切,遂以为送终之礼。虽音曲摧怆,非经典所制,违礼设衔枚之义。方在号慕,不宜以歌为名,除(不)挽歌。挚虞以为:挽歌因倡和而为摧怆之声,衔枚所以全哀。此亦以感众。虽非经典所载,是历代故事。诗称「君子作歌,惟以告哀」。以歌为名,亦无所嫌。宜定新礼如旧,诏从之。』」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中兴书曰:「徽之卓荦不羁,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秽其行也。」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中兴书曰:「徽之任性放达,弃官东归,居山阴也。」左诗曰:「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一〕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笺疏】 〔一〕程炎震云:「山阴剡,即扬州会稽县。」 王卫军云:「酒正自引人箸胜地。」王□已见。 【校文】 注「□」景宋本及沉本俱「荟」,是。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一〕旧闻桓子野善吹笛,续晋阳秋曰:「左将军桓伊善音乐,孝武饮燕,谢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忤,既吹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乃不如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臣有一奴,善吹笛,且相便串,请进之。』帝赏其放率,听召奴。奴既至,吹笛,伊抚筝而歌怨诗,因以为谏也。」〔二〕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三〕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一伊传云:『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 〔二〕类聚四十四引语林曰:「桓野王善解音,晋孝武祖宴西堂,乐阕酒阑,将诏野王筝歌。野王辞以须笛。于是诏其常吹奴硕,赐姓曰张,加四品将军,引使上殿。张硕意气激扬,吹破三笛。末取睹脚笛,然后乃理调成曲。」野王盖子野之误。书钞一百十引语林云:「晋孝武祖宴西堂,诏桓子野弹筝,桓乃抚筝而歌怨诗,悲厉之响,一堂流涕。」嘉锡案:事详晋书八十一桓宣传。 〔三〕演繁露十四云:「今之交床,制本虏来,始名胡床。桓伊下马据胡床,取笛三弄,是也。隋以谶有胡,改名交床。」嘉锡案:御览卷六百九十九引风俗通曰:「灵帝好胡服帐,京师皆竞为之。」又卷七百六引云:「灵帝好胡床。」晋书五行志曰:「泰始之后,中国相尚用胡床。」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玄别传曰:「玄初拜太子洗马,时朝廷以温有不臣之迹,故抑玄为素官。」船泊荻渚。〔一〕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二〕晋安帝纪曰:「玄哀乐过人,每欢戚之发,未尝不至呜咽。」王叹曰:「灵宝故自达。」灵宝,玄小字也。异苑曰:「玄生而有光照室,善占者云:『此儿生有奇耀,宜目为天人。』宣武嫌其三文,〔三〕复言为『神灵宝』,犹复用三。既难重前,却减『神』一字,名曰『灵宝』。」语林曰:「玄不立忌日,止立忌时,其达而不拘,皆此类。」 【校文】 注「宜目为天人」「目」,景宋本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玄传云:『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则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为荆州。此荻渚当在江陵。」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礼云:『见似目瞿,闻名心瞿。』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当忍之,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有臧逢世,臧严之子,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由颜氏之言观之,知闻讳而哭,乃六朝之旧俗。故虽凶悖如桓玄,不敢不谨守此礼也。御览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说曰:「桓玄呼人温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今世说既无其语,且正与此相反,不知本出何书。恐是孝标之注,盖引他书,以明与世说不同。今本为宋人所削耳。 〔三〕吴承仕曰:「嫌有三文,『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夺误。」嘉锡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为天人,则止二文。盖天人下脱一字。今本异苑亦误作「目为天人」。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饮酒异耳。 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晋安帝纪曰:「忱少慕达,好酒,在荆州转甚,一饮或至连日不醒,遂以此死。」〔一〕宋明帝文章志曰:「忱嗜酒,醉辄经日,自号上顿。世喭以大饮为『上顿』,起自忱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八引祖台之与王荆州忱书曰:『君须复饮,不废止之,将不获已耶?通人识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毁榼。』案邑字有误。御览四百五十七引作卮。」嘉锡案:窦革酒谱诫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为戒,愿君屏爵弃卮,焚罍毁榼。殛仪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离必有赠言,仆之与君,其能已乎?」合此两书观之,知台之尝劝忱戒酒,而忱不从,故卒死于酒。书钞所引,无「殛仪狄」以下六句,且有脱误。严可均未检酒谱,故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辑其文不全,今为补之如此。宋书范泰传曰:「荆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一〕 【笺疏】 〔一〕「便」,山谷内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嘉锡案:赏誉篇云:「王恭有清辞简旨,而读书少。」此言不必须奇才,但读离骚,皆所以自饰其短也。恭之败,正坐不读书。故虽有忧国之心,而卒为祸国之首,由其不学无术也。自恭有此说,而世之轻薄少年,略识之无,附庸风雅者,皆高自位置,纷纷自称名士。政使此辈车载斗量,亦复何益于天下哉?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王氏谱曰:「廞字伯舆,琅邪人。父荟,卫将军。廞历司徒长史。」周祗隆安记曰:「初,王恭将唱义,使喻三吴,廞居丧,拔以为吴国内史。国宝既死,恭罢兵,令廞反丧服。廞大怒,即日据吴都以叛。恭使司马刘牢之讨廞,廞败,不知所在。」〔一〕 【笺疏】 〔一〕宋书王华传云:「父廞,司徒左长史。晋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国宝既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嘉锡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晋书王荟传谓「廞墨绖合众,诛杀异己。自谓义兵一动,势必未宁,可乘闲而取富贵。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职,遂大怒,回众讨恭」。与宋书互有详略。要之,皆狂奴故态耳。其以女为将军,亦任诞之一端也。 简傲第二十四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汉晋春秋曰:「文王进爵为王,司徒何曾与朝臣皆尽礼,唯王祥长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进爵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桮。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荅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晋阳秋曰:「戎年十五,随父浑在郎舍,阮籍见而说焉。每适浑俄顷,辄在戎室久之。乃谓浑:『浚冲清尚,非卿伦也。』戎尝诣籍共饮,而刘昶在坐不与焉。昶无恨色。既而戎问籍曰:『彼为谁也?』曰:『刘公荣也。』浚冲曰:『胜公荣,故与酒;不如公荣,不可不与酒;唯公荣者,可不与酒。』」〔一〕竹林七贤论曰:「初,籍与戎父浑俱为尚书郎,每造浑,坐未安,辄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就戎,必日夕而返。籍长戎二十岁,〔二〕相得如时辈。刘公荣通士,性尤好酒。籍与戎酬酢终日,而公荣不蒙一桮,三人各自得也。戎为物论所先,皆此类。」 【校文】 「一桮」「桮」,景宋本作「□」。 注「酬酢」「酬」,景宋本及沉本作「?」。 【笺疏】 〔一〕容斋随笔卷十二云:「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按见任诞篇)二者稍不同。公荣待客如此,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嘉锡案:余以为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耳。又晋阳秋所载浚冲语,世说以为籍语,亦为小异。晋书从世说。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戎传作戎问籍答。」 〔二〕程炎震云:「籍长戎实二十四岁。」 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一〕向子期为佐鼓排。〔二〕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三〕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噉,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钟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五〕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 【校文】 注「有人说锻者」「说」,景宋本及沉本作「就」。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锻,小冶也。』急就篇:『锻铸铅锡镫锭鐎。』颜师古注:『凡金铁之属,椎打而成器者,谓之锻。销冶而成者,谓之铸。』王应麟补注引苍颉篇曰:『锻,椎也。』」 〔二〕程炎震云:「后汉书杜诗传:『迁南阳太守,造作水排,铸为农器。』贤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魏书韩暨传:『徙监治谒者,旧时治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工力。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裴注曰:『排,蒲拜反,为排以吹炭。』晋书杜须传:『又作人排新器。』音义曰:『排,蒲界反。』玉篇:『?,皮拜切,韦橐也。可以吹火令炽,亦作?。』广韵十六怪:『?,韦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盖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选二十一五君咏注引向秀别传曰:『秀尝与嵇康偶锻于洛邑,故钟得见之。』又十六思旧赋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为大将军所昵』云云。盖中有删节,故并两处为一。」李详云:「详案: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云:『?囊,埤苍作?。东观汉记作排。王弼注书作?。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炽者也。』后汉书杜诗传:『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章怀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也。』案?以熟牛皮为之,故字从韦。吾乡冶铜者尚有此制。?、?同字。」嘉锡案:审言笺引音义有删改,且误以「作排」以下均为埤苍语。今据原书改正。冶家,音义作治家,审言改作「锻家」,并非。慧琳音义四十二误亦同。 〔三〕嘉锡案:嵇、钟问答之语,亦出魏氏春秋。见三国志王粲传注引。 〔四〕崔豹古今注曰:「合欢树似梧桐,枝叶繁,互相交结。每风来辄自解,了不相牵缀。树之阶庭,使人不忿。嵇康种之舍前。」 〔五〕魏志王粲传注、文选思旧赋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闻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锻」云云。嘉锡案:晋之河内郡山阳县,在今河南修武县西北。尝疑会以贵公子居京师,宾从如云,未必走数百里,远至山阳访康。考御览四百九引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其趍舍进止,无不必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费。或率尔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亦不计远近。或经日乃归,复常业。」据此,是嵇、向偶锻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阳。故会得与一时贤俊俱往寻康。魏氏春秋所谓康居山阳,特记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则未及分析言之耳。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晋阳秋曰:「安字中悌,东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一〕志量开旷,有拔俗风气。」干宝晋纪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则率尔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晋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历扬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丧,往吊之。籍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喜往,籍不哭,见其白眼,喜不怿而退。康闻之,乃赍酒挟琴而造之,遂相与善。」干宝晋纪曰:「安尝从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顾,独坐车中。康母就设酒食,求康儿共与戏。良久则去,其轻贵如此。」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许慎说文曰:「凤,神鸟也。从鸟,凡声。」 【校文】 注「中悌」「中」,景宋及沉本作「仲」。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传:『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牧。』注引世语曰:『昭字子展。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按昭为冀州,盖在太和中。」 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一〕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八十八孙为祖持重议载刘宝以为孙为祖不三年,引据经典甚详。则宝亦治丧服之学者,而其居丧乃如此!违其实而习其文,此魏、晋之经学,所为有名无实也。 〔二〕抱朴子外篇讥惑论东晋初江表风俗之失曰:「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宣药势,以饮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沉醉。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余之乡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难,或并在衰老,于礼唯应缞麻在身,不成丧致毁者,皆过哀啜粥,口不经甘。时人虽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辽缅乎?」嘉锡案:据抱朴之言,则居丧饮酒,自是京、洛闲之习俗。盖自阮籍居母丧,饮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达,相习成风。刘道真任诞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礼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朴吴人,言其乡先德居丧,莫不守礼。士衡兄弟,吴中旧族,习于礼法,故乍闻道真之语,为之骇然失望。当时因风尚不同,南北相轻,此亦其一事。及五马南浮,名士过江如鲫。三吴子弟,仰其风流,群相仿效,虽凡琐小人,亦从风而靡矣。 王平子出为荆州,晋阳秋曰:「惠帝时,太尉王夷甫言于选者,以弟澄为荆州刺史,从弟敦为青州刺史。澄、敦俱诣太尉辞。〔一〕太尉谓曰:『今王室将卑,故使弟等居齐、楚之地,外可以建霸业,内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二〕邓粲晋纪曰:「澄放荡不拘,时谓之达。」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澄传作『惠帝末』是也。通鉴八十六以澄刺荆,系之永嘉元年。盖光熙元年刘弘卒,即议代者,明年澄乃之镇耳。通鉴考异引晋春秋,青州作扬州。温公驳之,盖所见本偶误耳。」又云:「光熙元年,王衍为司空。明年十一月,为司徒。」 〔二〕李慈铭云:「案王澄一生,绝无可取。狂且恃贵,轻侻丧身。既无当世之才,亦绝片言之善。虚叨疆寄,致乱逃归。徒以王衍、王戎,纷纭标榜。一自私其同气,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惭,厚相封殖。观于此举,脱衣上树,裸体探雏,直是无赖妄人,风狂乞相。以为简傲,何啻寱言?晋代风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仪,作驱乌之儿戏,而委以重任,镇扼上流。夷甫之流,谋国如是。晋之不竞,亦可识矣。」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高坐传曰:「王公曾诣和上,和上解带偃伏,悟言神解。见尚书令卞望之,便敛衿饰容。时叹皆得其所。」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中兴书曰:「奕自吏部郎,出为晋陵太守。」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一〕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虎子,谢据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见。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二〕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温为徐州。永和元年,迁荆州。此还字当作迁。」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奕传,朝夕作朝廷。」嘉锡案:「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书钞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纵诞」。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谢氏谱曰:「万取太原王述女,名荃。」尝箸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述别传曰:「述少真独退静,人未尝知,故有晚令之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万以升平三年败废。五年起为散骑常侍。述时皆为扬州。」又云:「文选十六闲居赋注引周迁舆服杂事记曰:『步舆方四尺,素木为之,以皮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中兴书曰:「桓冲引徽之为参军,蓬首散带,不综知其府事。」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论语曰:「厩焚,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注:「贵人贱畜,故不问也。」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曰:「子路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马融注曰:「死事难明,语之无益,故不答。」 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恬已见。时为吴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已。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一〕王恬,小字螭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作当作足,此仍述安石语。『不足尔』,言不足往也。」嘉锡案:江左王、谢齐名,实在安立功名以后。此时谢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讥为新兴门户。王恬贵游子弟,宜其不礼谢万也。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一〕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作「王子猷为桓温参军」,误也。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一〕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忿恨之。〔二〕谢公欲深箸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万败事已见上。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王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万书诫之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复何有?而古人以为美谈。济否所由,实在积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万不能用。」观此章所叙,万之轻傲诸将,正所谓迈往不屑之气也。右军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讨之任,其败固宜。 〔二〕通鉴一百胡注曰:「如意,铁如意也。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既为将矣,而称之为卒,所以益恨也。」 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一〕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愔子超,有盛名,且获宠于桓温,故为超敬愔。〔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龙城札记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着之,谢安之履齿折,是也。纨?少年喜着高齿屐,见颜氏家训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长之为中书郎,直省,应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事见南史。盖宫省谨严之地,宜着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则必不可以亵,此其所以自劾也。』」 〔二〕惜抱轩笔记五曰:「晋书郗超传言王献之兄弟于超死后简敬于郗愔,此本世说,吾谓其诬也。子敬佳士,岂慢舅若此?且超权重,为人所畏,乃简文时。乃孝武时,桓温丧,超失势矣。岂存没尚足轻重于其父哉?」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埽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顾氏谱曰:「辟疆,吴郡人。历郡功曹、平北参军。」有名园。〔一〕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二〕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箸门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齿人」「人」,沉本作「之」。 【笺疏】 〔一〕吴郡志十四云:「晋辟疆园,自西晋以来传之,池馆林泉之盛,号吴中第一。晋、唐人题咏甚多,今莫知遗迹所在。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可考矣。」嘉锡案:顾辟疆东晋人,志云「西晋以来传之」,误也。 〔二〕李慈铭云:「晋书作『不足齿之伧耳,便驱出门』。此处人字疑是之字形误。惟晋书言『便驱出门』,盖采世说之文而误。子敬固为无礼,亦安得遽摽之门外?依临川所说,乃是驱其左右,斯为近理云。王独在舆上者,六朝贵游登临游历,多以肩舆。如陶渊明门生舁竹舆,上条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舆径造竹下』也。」程炎震云:「人,宋本作之。晋书八十献之传亦作之。」嘉锡案:颜氏家训涉务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今以晋人之事观之,则出必车舆,自是江南习俗。之推指为梁事,特就身所亲历言之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下之下 排调第二十五〔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排当作俳。金楼子捷对篇曰:『诸如此类,合曰俳调。过乃疏鄙,不足多称。』魏志二十九华陀传注引曹植辩道论曰:『自家王与太子及余兄弟,并以为调笑。』文心雕龙谐隐篇云:『魏文因俳侻以着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亦一证也。」 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瑾已见。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江表传曰:「恪字符逊,瑾长子也。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孙权见而奇之,谓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仕吴至太傅。为孙峻所害。」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环济吴纪曰:「张昭字子布,忠正有才义,仕吴,为辅吴将军。」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四凶在下。」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于是一坐大笑。〔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黄龙元年,瑾为豫州牧。张昭嘉禾五年卒。当在此八年中。恪死时年五十一,是时三十上下矣。」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锺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一〕二陈,骞与泰也。会父名繇,故以「遥遥」戏之。骞父矫,宣帝讳懿,泰父群,祖父寔,故以此酬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皋陶古皆作咎繇。说文言部谟字下引虞书咎繇谟。许君所称,古文尚书也。离骚、尚书大传、汉书皆作咎繇。故司马昭以戏锺会,非仅取同音也。」李详云:「详案:锺会父繇。魏时自音繇,非如今时音由也。礼檀弓:『咏斯犹。』郑注:『犹当为摇声之误,秦人犹、摇声相近。』又尔雅释诂:『繇,喜也。』郭注:『礼记:「咏斯犹。」犹即繇,古今字耳。』」援鹑堂笔记三十云:「盖旧读繇为遥,以其父名为戏也。今皆读为由音。」 锺毓为黄门郎,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魏志曰:「武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仕至光禄大夫。」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对曰:「古之懿士。」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一〕孔安国注论语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党,助也。君子虽众,不相私助。」 【笺疏】 〔一〕嘉锡案:此与上一条即一事,而传闻有异耳。 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魏氏春秋曰:「时谓王戎未能超俗也。」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晋武帝问孙皓:吴录曰:「皓字符宗,一名彭祖,大皇帝孙也。景帝崩,皓嗣位,为晋所灭,封归命侯。」「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桮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逸士传曰:「许由为尧所让,其友巢父责之。由乃过清泠水洗耳拭目,曰:『向闻贪言,负吾之友。』」所以漱石,欲砺其齿。」〔一〕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蜀志秦宓传『枕石漱流,吟咏缊袍』。」嘉锡案:此乃彭羕传羕荐宓于许靖语,不在宓传。李氏谓是秦宓传中语,误。又案:宋书乐志三魏武帝秋胡行曰:「遨游八极,枕石漱流饮泉。沈吟不决,遂上升天。」「枕石漱流」四字,始见于此。然彭羕荐秦子敕亦用之,未必袭自魏武,疑其前更有出处也。晋书隐逸宋纤传,太守杨宣画其像作颂曰:「为枕何石?为漱何流?身不可见,名不可求。」知此语为魏、晋人所常用矣。此出王隐晋书,见御览五十一引。 头责秦子羽云:子羽未详。「子曾不如太原温颙、颍川荀宇、温颙已见。荀氏谱曰:「宇字景伯,祖式,太尉。父保,〔一〕御史中丞。」世语曰:「宇少与裴楷、王戎、杜默俱有名,仕晋,至尚书。」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二〕晋百官名曰:「刘许字文生,涿鹿鄀人。父放,魏骠骑将军。许,惠帝时为宗正卿。」按许与张华同范阳人,故曰士卿,互其辞也。宗正卿,或曰士卿。义阳邹湛〔三〕、河南郑诩。晋诸公赞曰:「湛字润甫,新野人。以文义达,仕至侍中。诩字思渊,荥阳开封人,为卫尉卿。祖泰,扬州刺史。父褒,〔四〕司空。」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五〕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六〕文士传曰:「华为人少威仪,多姿态。」推意此语,则此六句,还以目上六人,而口如含胶饴,则指邹湛。湛辩丽英博,而有此称。未详。而犹以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张敏集:载头责子羽文曰:〔七〕「余友有秦生者,虽有姊夫之尊,少而狎焉。同时好昵,〔八〕有太原温长仁颙、颍川荀景伯宇、范阳张茂先华、士卿刘文生许、南阳邹润甫湛、河南郑思渊诩。数年之中,继踵登朝,而此贤身处陋巷,屡沽而无善价,亢志自若,终不衰堕,为之慨然。又怪诸贤既已在位,曾无伐木嘤鸣之声,甚违王贡弹冠之义,故因秦生容貌之盛,为头责之文以戏之,并以嘲六子焉。虽似谐谑,实有兴也。其文曰:『维泰始元年,头责子羽曰:「吾托子为头,万有余日矣。大块禀我以精,造我以形。我为子植发肤、置鼻耳、安眉须、插牙齿、眸子摛光,双颧隆起。〔九〕每至出入之间,遨游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跽。或称君侯,或言将军,捧手倾侧,伫立崎岖。如此者,故我形之足伟也。子冠冕不戴,金银不佩,钗以当笄,帢以代帼,〔一〕旨味弗尝,食粟茹菜,隈摧园闲,粪壤汗黑,岁莫年过,曾不自悔。子厌我于形容,我贱子乎意态。若此者乎,必子行己之累也。子遇我如雠,我视子如仇,居常不乐,两者俱忧,〔一一〕何其鄙哉!子欲为人宝也,〔一二〕则当如皋陶、后稷、巫咸、伊陟,保乂王家,永见封殖。子欲为名高也,则当如许由、子威、卞随、务光,洗耳逃禄,千岁流芳。子欲为游说也,则当如陈轸、蒯通、陆生、邓公,〔一三〕转祸为福,令辞从容。〔一四〕子欲为进趣也,则当如贾生之求试,终军之请使。砥砺锋颖,以干王事。子欲为恬淡也,则当如老聃之守一,庄周之自逸。廓然离欲,志陵云日。子欲为隐遁也,〔一五〕则当如荣期之带索,渔父之瀺灂,栖迟神丘,垂饵巨壑。此一介之所以显身成名者也。〔一六〕今子上不希道德,中不效儒墨,块然穷贱,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观子之志,退不为于处士,进无望于三事,而徒翫日劳形,习为常人之所喜,不亦过乎!」于是子羽愀然深念而对曰:「凡所教敕,谨闻命矣。以受性拘系,〔一七〕不闻礼义,设以天幸,〔一八〕为子所寄。今欲使吾为忠也,即当如伍胥屈平。欲使吾为信也,则当杀身以成名。欲使吾为介节邪,则当赴水火以全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头曰:「子所谓天刑地网,刚德之尤,不登山抱木,则褰裳赴流。吾欲告尔以养性,诲尔以优游,而以虮虱同情,〔一九〕不听我谋,悲哉!俱寓人体,而独为子头!且拟人其伦,喻子侪偶。子不如太原温颙、〔二〕颍川荀宇、范阳张华、士卿刘许、南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二一〕而犹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车,沈渊得珠,〔二二〕岂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烂,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耻为权图,譬犹凿池抱瓮,难以求富。嗟乎子羽!何异槛中之熊,〔二三〕深阱之虎,石间饥蟹,窦中之鼠。事力虽勤,见功甚苦。宜其拳局翦蹙,〔二四〕至老无所希也。支离其形,犹能不困,非命也夫!岂与夫子同处也。〔二五〕」』」 【校文】 「謇吃」「吃」,景宋本及沈本作「吃」。 注「许由子威」「威」,沈本作「臧」。 注「廓然离欲」「欲」,沈本作「俗」。 注「不闻礼义」「闻」,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闲」。 注「为忠也」「为信也」「也」,沈本俱作「邪」。 注「而以虮虱同情」「以」,沈本作「与」。 注「而犹文采可观」「犹」下沈本有「以」字。 注「剪蹙」「剪」,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式』当作『彧』、『保』当作『俣』。三国志荀彧传『子俣御史中丞』,注引荀氏家传曰『俣字叔倩,子宇,字景伯』,又引世语云云,与此同。」程炎震云:「『祖式、父保』,当据魏志十荀彧传改作『祖彧、父俣』。」 〔二〕魏志刘放传曰:「放薨,子正嗣。」注云:「臣松之案:头责子羽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晋惠帝世,许为越骑校尉。」隋志云:「梁有宗正刘吁集二卷,录一卷亡。」新唐志作刘许。程炎震云:「魏书刘放传『子正』,裴注曰:『头责子羽文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 〔三〕晋书地理志:武帝平吴,分南阳立义阳郡。张敏此文作于泰始元年,在未平吴之前。故注引此文,两称南阳邹湛。此作义阳者,盖后来所改。然惠帝时分南阳立新野郡,而此不称新野,则临川所据者晋初之本也。 〔四〕李慈铭云:「案『褒』当作『袤』。晋书郑袤传:『袤字林叔,荥阳开封人,汉大司农众之元孙。』父即范书所言公业也。」 〔五〕通雅卷五曰:「□□,一作謇吃。列子曰:□□凌谇,好陵责骂人也。□,吃也。说文曰:急性也。方言:□□,吃也。或谓之轧,谓之□。郭璞曰:江东曰□,皆谓口吃好言之状。头责子羽文『或謇吃无宫商』。吃,广韵音毄。」 〔六〕嘉锡案:言其头小而锐,如捣兖之杵,而冠之以巾也。初学记十九引刘思真丑妇赋云「头似研米槌」。 〔七〕隋志有晋尚书郎张敏集二卷,梁五卷。唐宋志仍二卷。洪迈容斋五笔四曰:「故簏中得旧书一帙,题为晋代名臣文集,凡十有四家。所载多不能全。有张敏者,太原人,仕历平南参军、太子舍人、济北长史。其一篇曰头责子羽文,极为尖新。古来文士,皆无此作。恐艺文类聚、文苑英华或有之。惜其泯没不传,谩采之以遗博雅君子。其文九百余言,颇有东方朔客难,刘孝标绝交论之体,集仙传所载神女成公智琼传见于太平广记,盖敏之作也。」严可均全晋文八十曰:「张敏太原中都人,咸宁中为尚书郎,领秘书监,太康初出为益州刺史。」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六曰:「张敏集,遂初堂书目尚著录。是此书南宋犹存。」嘉锡案:张敏仕履,得洪氏、严氏所述而始全。然洪氏未考世说,故不知头责子羽文具存孝标注中。且云文苑英华或有之。夫英华上继文选,起自梁代,安得有晋人文耶?严氏又未考五笔,故所载官职不完。智琼传见广记六十一,不着姓名。洪氏知为张敏所作者,据晋代名臣文集也。严氏仅从书钞百二十九采其神女传三句,而于此传全篇失收,传中有张华神女赋序一篇,全晋文五十八张华文中亦未录入,皆千虑之一失也。文选五十六剑阁铭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张载作剑阁铭,益州刺史张敏见而奇之,乃表上其文。世祖遣使镌石记焉。」据今晋书张载传,事在太康初。 〔八〕李慈铭云:「案洪氏迈容斋五笔引此文小有异同。其此本灼然误者,辄注其旁。可互通者别出之。『狎焉』作『狎之』,『好昵』作『昵好』。」 〔九〕汉书东方朔传:「上复问朔:『方今公孙丞相、儿大夫、董仲舒之伦,先生自视何与比哉?』朔对曰:『臣观其臿齿牙,树颊颏,吐唇吻,擢项颐,结股脚,连脽尻,遗蛇其迹,行步偊旅,臣朔虽不肖,尚兼此数子者。』」张敏所谓植发肤云云,其意度盖出于此。 〔一〕李慈铭云:洪本「两『不』字俱作『弗』。『帢』作『幍』,乃『?』之误,『?』即『帢』字。『帼』作『带』,当以洪本为是,带与戴佩韵。」 〔一一〕汉书匈奴传曰:「高后时,冒顿寖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者不乐,无以自虞。』」 〔一二〕李慈铭云:「『人宝』洪本作『仁贤』,误。」 〔一三〕汉书晁错传曰:「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为将,还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划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年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先。邓先时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 〔一四〕李慈铭云:「洪本令作含,疑此误。」(以下「李云」并据洪迈容斋五笔校。) 〔一五〕李云:「廓作漠,欲作俗。六『也』字俱作『耶』,古也耶通用,也自为古。」 〔一六〕李云:「一介之下有人字,此脱。」 〔一七〕李云:「受上无以字,此误衍。」 〔一八〕李云:「设作误。三『也』字亦皆作耶,伍作包。」 〔一九〕李云:「以作与。」 〔二〕李云:「子不如作曾不如。案当作子曾不如。」 〔二一〕程炎震云:「文心雕龙谐隐篇作握舂杵。」 〔二二〕李云:「犹下有以字,与正文合。得珠作窃珠。」 〔二三〕李云:「槛中作牢槛。」 〔二四〕李云:「剪作煎。」 〔二五〕李云:「洪本作命也夫与子同处。」 王浑与妇锺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一〕王氏家谱曰:「伦字太冲,司空穆侯中子,司徒浑弟也。醇粹简远,贵老、庄之学,用心淡如也。为老子例略、周纪。年二十余,举孝廉,不行。历大将军参军。年二十五卒,大将军为之流涕。」〔二〕 【校文】 注「伦字太冲」「伦」,沈本作「沦」。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闺房之内,夫妇之私,事有难言,人无由测。然未有显对其夫,欲配其叔者。此即倡家荡妇,市里淫姏,尚亦惭于出言,赧其颜颊。岂有京陵盛阀,太傅名家,夫人以礼著称,乃复出斯秽语?齐东妄言,何足取也!『伦』当作『沦』。」 〔二〕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九十一引郭子同,惟末有『沦字太冲,为晋文王大将军军,从征寿春,遇疾亡,时人惜焉』五句。盖郭子本文,而临川删之,下军字上当脱参字。」 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一〕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闲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弩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晋百官名曰:「荀隐字鸣鹤,颍川人。」荀氏家传曰:「隐祖昕,乐安太守。父岳,中书郎。隐与陆云在张华坐语,互相反复,陆连受屈,隐辞皆美丽,张公称善云。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二〕历太子舍人,延尉平,蚤卒。」 【笺疏】 〔一〕晋书陆机传吴士鉴注曰:「荀岳墓碣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姓,乐平府君之第一子。夫人东莱刘仲雄之女。息男隐,字鸣鹤。隐,司徒左西曹掾。子男琼,字华孙。』又历叙岳之官阀,自本郡功曹史至中书侍郎。案世说注引家传:『岳父昕,乐安太守。』当据碑作『乐平』以正之。家传:隐官廷尉平,而碑作左西曹掾。盖初为廷尉平,而终于西曹掾,亦当以碑为得实。刘仲雄名毅,有传。惟荀昕不见史传,碑又不敢直书其名。考魏志荀攸传:攸叔父衢。裴注引荀氏家传曰:『衢子祈,字伯旗,位至济阴太守。』疑昕与祈即一人,因字形相近而误。或曾历济阴、乐平两郡,而碑与传各举其一耳。」嘉锡案:荀岳墓碣见芒洛冢墓遗文三编,题为墓志铭,略云:「君乐平府君第二子。」碑阴又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妵。」考妵字始见左传昭二十一年云:「宋华妵居于公里。」说文云:「妵,女字也。从女,主声。」广韵上声四十五厚云:「妵,天口切,人名。」吴氏引作「乐平第一子」,又引作「小字异姓」。盖谛视拓本不审耳。碑立于元康五年十月,而云「息男隐,字鸣鹤,年十九」。隐虽蚤卒,未必即死于是年。然则碑言隐官司徒掾,盖立碑时之官。家传言历廷尉平,蚤卒,则其最后之官。吴氏以为终于西曹掾,非也。乐平君之名,以其字伯旗推之,当是旗常之旗。作祈与昕者,皆传写之误。 〔二〕「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两句,乃孝标之语,谓有一书具载鸣鹤、士龙反复之辞,而寻之未得,故不能知其详也。 陆太尉诣王丞相,陆玩已见。王公食以酪。陆还遂病。明日与王笺云:「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吴人,几为伧鬼。〔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玩传云:『其轻易权贵如此。』」嘉锡案:吴人以中州人为伧人,见雅量篇「褚公于章安令」条。又案:类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吴人至京,为设食者有酪苏,未知是何物也,强而食之。归吐,遂至困顿。谓其子曰:『与伧人同死,亦无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为魏邯郸淳所著,在陆玩之前,疑玩即用其语,以戏王导耳。 元帝皇子生,〔一〕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殷羡已见。「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帝六男,惟简文帝生于即位之后,此当即简文也。」 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令曰:「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邪?」〔一〕诸葛恢。 【校文】 注「诸葛恢」「恢」下景宋本及沈本有「已见」二字。 【笺疏】 〔一〕嘉锡案:凡以二名同言者,如其字平仄不同,而非有一定之先后,如夏商、孔颜之类。则必以平声居先,仄声居后,此乃顺乎声音之自然,在未有四声之前,固已如此。故言王、葛驴马,不言葛、王马驴,本不以先后为胜负也。如公谷、苏李、嵇阮、潘陆、邢魏、徐庾、燕许、王孟、韩柳、元白、温李之属皆然。 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渹?」〔一〕吴人以冷为渹。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语林曰:「真长云:『丞相何奇?止能作吴语及细唾也。』」〔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玉篇:『渹,虚觥切,水浪渹渹声。』广韵:『呼宏切,水石声,又大也。』集韵:『水相激声。』俱无冷训。说文:『訇,騃言声。』韵会引作『骇言声』。訇从言,匀省声,虎横切。渹即从訇声。盖因寒而骇呼,其声若宏,因为渹字耳。今吴下亦无此方言。」嘉锡案:演繁露卷六云:「玉篇:『渹者,虚觥反,水石声也。』腹熨棋局,水石之声非所言也。今乡俗状凉冷之状者曰『冷渹渹』,即真长之谓吴语也乎?」案程大昌为休宁人,其地于春秋及三国时正属吴,据其所言,则南宋犹有此吴语矣。莼客乃以今吴下无此方言为疑。然则刘真长、裴荣期、刘义庆、刘孝标皆不解方言,误以他郡语作吴语也乎? 李详云:「详案:太平御览七百五十五引作『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说文:『?,冷寒也。』段注引此条云:『御览引此事,渹作?。集韵类篇同楚庆切,吴人谓冷也。今吴俗谓冷物附他物,其语如郑国之郑,即?字也。』」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云:「御览七百五十四引世说:『丞相以腹慰弹棋局,问曰: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卷三十四引语林作『何乃渹』。渹字亦音楚敬切。余谓?、渹皆凊字之别体耳。曲礼:『冬温而夏凊。』释文:『凊,才性反,字从?,冰冷也。本或作水旁,非也。』吕氏春秋有度篇:『冬不用□,非爱□也,清有余也。』即此字。」 〔二〕嘉锡案:吾乡呼冷物附身凉浸肌骨者,其音如靓,亦即?字。此句之义,当以段氏说为定。俞正燮癸巳类稿七有「伙颐何乃渹还音义」一篇,谓何字为句,即陈涉传之「伙颐」,似可备一说。至谓「乃渹」即六朝俗语之「宁馨」,则迂曲不可通矣。程氏本铜熨斗斋随笔七之说,亦以「乃渹」为「那亨」。日知录二十九曰:「五方之语,虽各不同,然使友天下之士而操一乡之音,亦君子之所不取也。故仲由之喭,君子病之;鴃舌之人,孟子所斥。而宋书谓『高祖虽累叶江南,楚言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谓『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世说言『刘真长见王丞相,惟闻作吴语』。又言『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见豪爽篇)。又言『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见轻诋篇)夫以创业之君,中兴之相,不免时人之议,而况于士大夫乎?北齐杨愔称裴谳之曰:『河东士族,京官不少,惟此家兄弟全无乡音。』其所贱可知矣。」嘉锡又案:顾氏谓士大夫不宜操乡音,固是通论,然琅玡王氏本非吴人,而以吴语为真长、道林所笑,故当别自有意,非乡音之谓也。盖四方之音不同,各操土风,互相非笑,惟以帝王都邑所在,聚四方之人,而通其语言,去泰去甚,便为正音,颜氏家训论之详矣(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设馔」条)。东汉、魏、晋并都洛阳,风俗语言为天下之准则。及五胡云扰,中原士夫相牵过江,虽久居吴土,举目有山河之异。而举止风流,犹有承平故态。谈玄便思正始名士,咏诗必学洛下书生。虽曰乐操土风,亦所以自表其为故家旧族也。王导系出琅玡,生于京、洛,思旧之情,时萦梦寐。观其于洛水边游戏,(见企羡篇「王丞相过江」条,及轻诋篇「王丞相轻蔡公」条。)津津乐道,知其不忘故土矣。第以元帝初镇建康,吴人不附,导劝帝虚己顺心,引用南士(见晋书本传)。又自欲与陆玩结婚(见方正篇),皆所以调和南北,消弭异同也。即其造次之间,偶作吴语,亦将以此达彼我之情,犹之禹入裸国而裸耳。陈寅恪曰:「王导、刘惔本北人,而又皆士族,导何故用吴语接之?盖东晋之初,基业未固,导欲笼络江东人心,作吴语者,亦其开济政策之一端也。观世说政事篇所载『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因过胡人前弹指曰:「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则知导接胡人,尚操胡语。然此不过一时之权略,自不可执以为三百年之常规明矣。」寅恪此言,可谓识微之论。然则真长之讥王导,无乃犹未察其用心,而索之于形骸之内也乎?抱朴子讥惑篇曰:「上国众事,所以胜江表者多,然亦有可否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谓违本邦之他国,不改其桑梓之法也。况其在于父母之乡,亦何为当事弃旧,而更强学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此犹其小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昔锺仪、庄舄不忘本声,孔子云:『丧亲者若婴儿之失母,其号岂常声之有?宁令哀有余而礼不足。』哭以泄哀,妍媸何在?而乃冶饰其音,非痛切之谓也。」葛洪抱朴子成于建武元年(见自叙)。然则西晋之末,因中原士大夫之渡江,三吴子弟慕其风流,已有转易声音以效北语者。相沿日久,浸以成俗。但中原士大夫与吴中士庶谈,或不免作吴语。王子猷兄弟虽系出高门,而生长江左,习惯自然,竟忘旧俗。群居共语,开口便作吴音。固宜为支道林之所讥笑矣。陈寅恪曰:「宋书顾琛传云:『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渊之及琛吴音不变。』寅恪案:史言唯此数人吴音不变,则其余士族虽本吴人,亦不操吴音,断可知矣。(此下有论洛生咏一节,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下。)颜氏家训音辞篇云:『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音可辨。隔垣而与之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寅恪案:南北所以如此不同者,盖江左士族操北语,而庶人操吴语。河北则社会阶级虽殊,而语音无别故也。南史王敬则传云:『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侨居晋陵南沙县。』南齐书王敬则传云:『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接士庶皆吴语,而殷勤周悉。』寅恪案:据敬则传,东晋南朝官吏接士人则用北语,接庶人则用吴语。是士人皆北语阶级,而庶人皆吴语阶级,得以推知。此点可与颜氏家训音辞篇互证。」又曰:「永嘉南渡之士族,其北方原籍虽各有不同,然大抵操洛阳近傍之方言,似无疑义。故吴人之仿效北语,亦当同是洛阳近傍之方言。如洛生咏,即其一证也。」嘉锡案:寅恪之论吴语,详矣。然东晋士大夫侨居既久,又日与吴中士庶应接,自不免杂以吴音。况其子孙生长江南,习其风土,则其所操北语必不能尽与洛下相同。盖不纯北,亦不纯南,自成为一种建康语耳。观颜氏家训音辞篇以洛下与金陵并言,可以悟矣。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谓伯仁曰:「此?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以戏周之无能。答曰:「此?英英,诚为清彻,所以为宝耳!」 【校文】 诸「?」字,景宋本俱作「?」。 「所以为宝耳」「耳」下沈本有「公乃王导」四字,分列两行,为小法。 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谓顗好媟渎故。答曰:「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卿之所保,何足自称?」 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长豫按指不听。〔一〕丞相笑曰:「讵得尔?相与似有瓜葛。」蔡邕曰:「瓜葛,疏亲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按指不听』,晋书六十五悦传云『争道』。」 〔二〕珩璜新论云:「俗所谓瓜葛,亦有所出也。后汉礼仪志上陵仪注:『苟先帝有瓜葛之属,男女毕会也。』」嘉锡案:玉台新咏二乐府诗集七十七魏明帝种瓜篇云:「与君新为婚,瓜葛相牵连。」 明帝问周伯仁:「真长何如人?」答曰:「故是千斤犗特。」〔一〕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牸,有盘辟之好。〔二〕」以戏王也。 【笺疏】 〔一〕玉篇云:「犗,加败切。犗之言割也,割去其势,故谓之犗。」说文云:「扑特,牛父也。」嘉锡案:真长年少有才,故伯仁比之骟牛,言其驯扰而有千斤之力也。 〔二〕嘉锡案:玉篇云:「牸,母牛也。」论语乡党篇:「足躩如也。」集解引包氏曰:「足躩,盘辟貌。」敦煌本论语郑注作「逡巡貌」。然则盘辟即逡巡也。汉书何武传曰:「坐举方正,所举者,盘辟雅拜。」师古曰:「盘辟,犹言盘旋也。」又儒林传曰:「鲁徐氏善为颂。」注苏林曰:「不知经,但能盘辟为礼容。」以此数说考之,则盘辟为从容雅步,不能速行之貌也。牛老则卷角,筋力已尽,行步盘旋,不能速进。政事篇载庾亮讥导曰:「公之遗事,天下未以为允。」又言「导晚年略不复省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是导在当时虽为元老宿望,而有不了事之称,故伯仁以此戏之。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干宝向刘真长中兴书曰:「宝字令升,新蔡人。祖正〔一〕,吴奋武将军。父莹,丹阳丞。〔二〕宝少以博学才器著称,历散骑常侍。」叙其搜神记,孔氏志怪曰:「宝父有嬖人,宝母至妒,葬宝父时,因推着藏中。经十年而母丧,开墓,其婢伏棺上,就视犹暖,渐有气息。舆还家,终日而苏。说宝父常致饮食,与之接寝,恩情如生。家中吉凶,辄语之,校之悉验。平复数年后方卒。宝因作搜神记,中云『有所感起』是也。」〔三〕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春秋传曰:「赵穿攻晋灵公于桃园,赵宣子未出境而复。太史书:『赵盾弒其君。』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贤大夫也,为法受恶。』」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祖正,晋书八十二宝传作祖统。」 〔二〕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六云:「晋书干宝传:『父莹,丹阳丞。』舆地纪胜:嘉兴府古迹有干莹墓。注云:『干宝父也。墓在海盐。』」 〔三〕嘉锡案: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郭弘农游仙诗注引雷居士豫章记云:「吴猛,豫章建宁人。干庆为豫章建宁令,死已三日。猛曰:『明府算历未应尽,似是误耳。今为参之。』乃沐浴衣裳,复死于庆侧。经一宿,果相与俱生。庆云:『见猛天曹中论诉之。』庆即干宝之兄。宝因之作搜神记。故其序云:『建武中,有所感起,是用发愤焉。』」案此所引「有所感起」句,与孝标注合。然今搜神记自序乃无此句。盖今本出于后人搜辑,非干宝原书,其自序则录自晋书本传,已经史臣刊削,不全故也。晋书兼载宝父婢再生及兄死复悟两事。然不及吴猛,又不详宝兄之名。御览八百八十七广记三百七十八引幽明录,记干庆事虽详,然不言为干宝之兄。独见于文选集注,亦可谓珍闻也矣。 许文思往顾和许,顾先在帐中眠。许至,便径就床角枕共语。许琛已见。既而唤顾共行,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易己体上所著。许笑曰:「卿乃复有行来衣乎?」 【校文】 「取枕上新衣」「枕」,景宋本作「机枕」,沈本作「其枕」。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管辂别传曰:「鼻者天中之山。」相书曰:「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一〕 【笺疏】 〔一〕李详云:「案梁简文谢安吉公主饷胡子一头启:『山高水深,宛在其貌。』即用僧渊此事。胡子者,胡奴也。僧渊本胡人。」 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一〕充崇释氏,甚加敬也。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尹子曰:「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勇迈终古。」终古,往古也。楚辞曰:「吾不能忍此终古也。」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思旷,裕也。 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晋阳秋曰:「翼率众入沔,将谋伐狄。既至襄阳,狄尚强,未可决战。会康帝崩,兄冰薨,留长子方之守襄阳,自驰还夏。」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豫章,殷羡。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校文】 注「还夏」景宋本「夏」下有「口」字。 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语林曰:「宣武征还,刘尹数十里迎之,桓都不语,直云:『垂长衣,谈清言,竟是谁功?』刘答曰:『晋德灵长,功岂在尔?』」二人说小异,故详载之。 褚季野问孙盛:「卿国史何当成?」孙云:「久应竟,在公无暇,故至今日。」褚曰:「古人『述而不作』,何必在蚕室中?」汉书曰:「李陵降匈奴,武帝甚怒。太史令司马迁盛明陵之忠,帝以迁为陵游说,下迁腐刑。乃述唐、虞以来,至于获麟,为史记。迁与任安书曰:『李陵既生降,仆又茸之以蚕室。』」苏林注曰:「腐刑者,作密室蓄火,时如蚕室。旧时平阴有蚕室狱。」 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一〕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二〕高灵已见。妇人集载桓玄问王凝之妻谢氏曰:「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谢答曰:「亡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为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笺疏】 〔一〕高崧见言语篇「谢万拜豫州都督」条。但彼注云:「阿□,崧小字也。」此作灵为异。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一崧传,不言尝为中丞,盖略之。安传则同此。又安传云:『安甚有愧色。』」 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一〕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二〕 【笺疏】 〔一〕通鉴一百胡注曰:「谢尚、谢奕、谢万皆为方伯,盛于一时。」 〔二〕通鉴注曰:「言恐亦不免如诸兄弟也。」嘉锡案:安意盖谓己本无心于富贵,故屡辞征召而不出。但时势逼人,政恐终不得免耳。安少有鼻疾,语音重浊(见雅量篇注)。所以捉鼻者,欲使其声轻细以示鄙夷不屑之意也。能改斋漫录三乃谓「安所以不仕,政畏桓温。其答妻之言,盖畏温知之而不免其祸,非为不免富贵也」。以文义考之,其说非是。 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一〕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二〕逸士传曰:「巢父者,尧时隐人。山居,不营世利,年老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号巢父。」高逸沙门传曰:「遁得深公之言,惭恧而已。」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印山当作□山,见德行言语篇注。高僧传四亦作□山。音义云:『吾浪切,山名,在越剡县。』」 〔二〕嘉锡案:印山当作□山。高僧传四竺道潜传曰:「支遁遣使求买□山之侧沃洲小岭,欲为幽栖之处。潜答云:『欲来辄给,岂闻巢、由买山而隐。』」 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 张吴兴年八岁,亏齿,玄之已见。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 【校文】 「答曰」沈本无「答」字。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一〕征西寮属名曰:「隆字佐治,汲郡人。仕吴至征西参军。」〔二〕 【笺疏】 〔一〕玉烛宝典卷七及太平御览卷三十一并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曝经书及衣裳。」故郝隆因此自谓晒书,亦兼用边韶「腹便便,五经笥」之语耳。 〔二〕李慈铭云:「案『吴』字疑衍。」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本草曰:「远志一名棘宛,其叶名小草。」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一〕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二〕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三〕亦极有会。」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九百八十九引『郝隆在坐』下有『谢因曰「郝参军有知识,试复通看」』二语。」 〔二〕尔雅释草曰:「葽绕、棘蒬。」注曰:「今远志也。似麻黄赤华,叶锐而黄,其上谓之小草。」广雅云:「大观本草六引神农本经曰:『远志味苦温。主欬逆伤中,补不足,除邪气,逆九窍,益智慧,耳目聪明不忘,强志倍力,久服轻身不老。叶名小草,一名棘菀,一名葽绕,一名细草。』注引陶隐居曰:『小草状似麻,黄而青。』又引苏颂图经曰:『远志,根黄色,形如蒿根,苗名小草。』古方通用远志、小草,今医但用远志,稀用小草。」嘉锡案:据此,则远志之与小草,虽一物而有根与叶之不同。叶名小草,根不可名小草也。郝隆之答,谓出与处异名,亦是分根与叶言之。根埋土中为处,叶生地上为出。既协物情,又因以讥谢公,语意双关,故为妙对也。 〔三〕「郝参军此过」,「过」,御览及渚宫旧事五并作「通」。 庾园客诣孙监,值行,见齐庄在外,尚幼,而有神意。庾试之曰:「孙安国何在?」即答曰:「庾稚恭家。」庾大笑曰:「诸孙大盛,有儿如此!」又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一〕还,语人曰:「我故胜,得重唤奴父名。」孙放别传曰:「放兄弟并秀异,与庾翼子园客同为学生。园客少有佳称,因谈笑嘲放曰:『诸孙于今为盛。』盛,监君讳也。放即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放应机制胜,时人仰焉。司马景王、陈、锺诸贤相酬,无以踰也。」 【校文】 正文及注「庾园客」「园」,景宋本及沈本作「爰」。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父执尽敬,礼有明文。入门问讳,尤宜致慎。而魏、晋以来,举此为戏,效市井之唇吻,成宾主之嫌仇。越检踰闲,深堪忿疾。而锺、马行之于前,孙、庾效之于后。饮其狂药,传为佳谈。夫子云:『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若此者,乃不义之极致,小慧之下流。误彼后生,所宜深戒。『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斯道也,自天子以达于庶人,一也。」 范玄平在简文坐,谈欲屈,引王长史曰:「卿助我。」范汪别传曰:「汪字玄平,颍阳人。左将军略之孙。〔一〕少有不常之志,通敏多识,博涉经籍,致誉于时。历吏部尚书、徐兖二州刺史。」王曰:「此非拔山力所能助!」史记曰:「项羽为汉兵所围,夜起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五汪传颍阳作顺阳,略作晷。」 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罚,既饮,揽笔便作一句云:「娵隅跃清池。」桓问:「娵隅是何物?」答曰:「蛮名鱼为娵隅。」桓公曰:「作诗何以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作蛮语也?」 【校文】 「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渚宫旧事五作「三月三日大会参佐,令赋诗,迟者」。「三升」景宋本及沈本作「三斗」。 「蛮语也」渚宫旧事五无「也」字,「语」下有「温大笑」三字。 袁羊尝诣刘恢,〔一〕恢在内眠未起。袁因作诗调之曰:「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唐诗曰:「晋献公好攻战,国人多丧,其诗曰:『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袁故嘲之。刘尚晋明帝女,晋阳秋曰:「恢尚庐陵长公主,名南弟。」主见诗,不平曰:「袁羊,古之遗狂!」 【校文】 注「唐诗曰」沈本「诗」下有「序」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恢当作惔,各本皆误,下同。」 殷洪远答孙兴公诗云:「聊复放一曲。」〔一〕刘真长笑其语拙,问曰:「君欲云那放?」殷曰:「m腊亦放,何必其鎗铃邪?」〔二〕殷融已见。 【笺疏】 〔一〕嘉锡案:「放一曲」,谓放声长歌也。 〔二〕m与榻同,见广韵入声二十八盍。m腊者,击鼓之声也。说文曰:「?,鼓声也。」段玉裁改鼓声为鼙声。注云:「司马法曰:『鼙声不过阘。』音义曰:『阘,吐腊反。刘汤答反。阘即?字也。』投壶音义曰:『郑呼为鼙也。其声下,其音榻榻然。榻音吐腊反,榻亦即?也。』史记上林赋:『铿鎗镗?』,汉书文选作『闛鞈』。郭璞曰:『闛鞈,鼓音也。』此浑言之耳。鼙亦鼓也。淮南兵略训:『若声之与响,若镗之与鞈。』高注:『镗鞈,鼓鼙声。』此谓镗鼓声,鞈鼙声也。」嘉锡案:段氏所引司马法,今本无。其文见周礼大司马郑注,故有陆德明音义也。?为鼓声,通作榻,故疾言之则为榻榻,徐言之则为榻腊。隋书乐志下:「龟兹、疏勒乐器,皆有答腊鼓。」答腊即榻腊,盖象其声以为之名也。通典一百四十四曰:「答腊鼓制,广羯鼓而短,以指揩之,其声甚震。俗谓之揩鼓。」敦煌琐缀中有唐人所作字宝,其入声字有「手m拉」,盖m腊本为鼓声,及转为答腊,又转为m拉,遂为揩鼓之专名。以其纯用手击,故谓之「手m拉」。可与此条互证。说文曰:「鎗,钟声也。」段注曰:「引申为他声。」广雅释训曰:「铃,铃声也。」此云「m腊亦放,何必鎗铃」者,谓己诗虽不工,亦足以达意,何必雕章绘句,然后为诗?犹之鼓虽无当于五声,亦足以应节,何必金石铿鎗,然后为乐也? 桓公既废海西,立简文,晋阳秋曰:「海西公讳奕,字延龄,成帝子也。兴宁中即位。少同阉人之疾,使宫人与左右淫通生子。大司马温自广陵还姑孰,过京都,以皇太后令,废帝为海西公。」侍中谢公见桓公拜。桓惊笑曰:「安石,卿何事至尔?」谢曰:「未有君拜于前,臣立于后!」 郗重熙与谢公书,道:「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郗昙、王修已见。史记曰:「楚庄王观兵于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迎劳楚王,王问鼎大小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也。』」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春秋传曰:「齐桓公伐楚,责苞茅之不贡。」论语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孔安国曰:「后生,少年。」 【校文】 注「郗昙王修」沈本无「王修」二字。 张苍梧是张凭之祖,尝语凭父曰:「我不如汝。」凭父未解所以。苍梧曰:「汝有佳儿。」张苍梧碑曰:「君讳镇,字义远,吴国吴人。忠恕宽明,简正贞粹。泰安中,除苍梧太守。讨王含有功,封兴道县侯。」凭时年数岁,敛手曰:「阿翁,讵宜以子戏父?」 习凿齿、孙兴公未相识,同在桓公坐。桓语孙「可与习参军共语。」孙云:「『蠢尔蛮荆』,敢与大邦为雠?」习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一〕小雅诗也。毛诗注曰:「蠢,动也。荆蛮,荆之蛮也。猃狁,北夷也。」习凿齿,襄阳人。孙兴公,太原人。故因诗以相戏也。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王恂,太原人,为征南主簿。在温坐嘲习凿齿」云云,与本书及注皆不同。盖别有所本。然为征南主簿,乃琅玡王珣,非太原人。旧事不可从。 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讳之。豹奴,桓嗣小字。中兴书曰:「嗣字恭祖,车骑将军冲子也。少有清誉。仕至江州刺史。」王氏谱曰:「混字奉正,中军将军恬子。仕至丹阳尹。」宣武云:「不恒相似,时似耳!恒似是形,时似是神。」桓逾不说。〔一〕 【笺疏】 〔一〕朱子语类百三十八云:「因说外甥似舅,以其似母故也。问:『形似母,情性须别?』曰:『情性也似,大抵形是个重浊底,占得地步较阔。情性是个轻清底,易得走作。』」嘉锡案:语类所谓情性之似,即神似也。如朱子说,则人之似其母,形似处多,而神似处少。桓嗣方以似其舅为讳,而温谓其神似,故逾不说。但人生似舅,世所常有,不晓豹奴何故讳之也? 王子猷诣谢万,林公先在坐,瞻瞩甚高。王曰:「若林公须发并全,神情当复胜此不?」谢曰:「唇齿相须,不可以偏亡。春秋传曰:「唇亡齿寒。」须发何关于神明?」林公意甚恶。〔一〕曰:「七尺之躯,今日委君二贤。」 【校文】 「须」景宋本俱作「须」。 【笺疏】 〔一〕容止篇: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嘉锡案:容止篇「王长史」条注言:「林公之形,信当丑异。」疑道林有齞唇历齿之病。谢万恶其神情高傲,故言正复有发无关神明;但唇亡齿寒,为不可缺耳。其言谑而近虐,宜林之怫然不悦也。 郗司空拜北府,南徐州记曰:「旧徐州都督以东为称。晋氏南迁,徐州刺史王舒加北中郎将。北府之号,自此起也。」王黄门诣郗门拜,云:「应变将略,非其所长。」骤咏之不已。郗仓谓嘉宾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语殊不逊,深不可容!」仓,郗融小字也。郗氏谱曰:「融字景山,愔第二子,辟琅邪王文学,不拜而蚤终。」嘉宾曰:「此是陈寿作诸葛评。蜀志陈寿评曰:「亮连年动众,而无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也。」王隐晋书曰:「寿字承祚,巴西安汉人。好学,善著述。仕至中庶子。初,寿父为马谡参军,诸葛亮诛谡,髡其父头。亮子瞻又轻寿。故寿撰蜀志,以爱憎为评也。」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 【校文】 注「故寿撰蜀志」景宋本无「故寿」二字,非。 王子猷诣谢公,谢曰:「云何七言诗?」东方朔传曰:「汉武帝在柏梁台上,使群臣作七言诗。」七言诗自此始也。子猷承问,荅曰:「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出离骚。 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将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沙砾在后。」〔一〕王坦之、范启已见。世说是孙绰、习凿齿言。 【校文】 注「世说」「世」,景宋本及沈本作「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五十六绰传作孙、习语。」 诗小雅大东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书仲虺之诰曰:「肇我邦予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孔传曰:「始我商家,国于夏世,欲见翦除,若莠生苗,若秕在粟,恐被锄治簸扬。」释文曰:「扬,音扬。」嘉锡案:文度之言,全出孔传。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二十八引通俗文云:「淅米谓之洮汰。」荣期因文度比之为糠秕,故亦取义于淅米。米经洮汰,则沙砾留于最后也。 刘遵祖少为殷中军所知,称之于庾公。庾公甚忻然,便取为佐。既见,坐之独榻上与语。刘尔日殊不称,庾小失望,遂名之为「羊公鹤」。昔羊叔子有鹤善舞,尝向客称之。客试使驱来,氃氋而不肯舞。〔一〕故称比之。徐广晋纪曰:「刘爰之字遵祖,沛郡人。少有才学,能言理。历中书郎、宣城太守。」 【校文】 「忻然」景宋本及沈本无「然」字。 【笺疏】 〔一〕影宋本太平寰宇记百十八:「朗州武陵县鹤泽。案刘义庆说苑曰:『晋羊祜领荆州,于沅陵泽中得鹤,教其舞以娱宾。因名为鹤泽。』」王象之舆地纪胜六十八「常德府鹤泽」条下引为说苑,不出姓名。且驳之曰:「象之窃谓羊祜在晋,止屯襄阳,不应得鹤于此,而有其地。及羊祜已没,杜预继之,始平吴耳。其年月不相应,当考。」嘉锡案:刘义庆说苑、隋唐志皆不著录,亦不见他书引用,恐是寰宇记之误。以其既称义庆姓名,姑存之以备参考。舆地纪胜六十四云:「晋羊祜镇荆州,江陵泽中多有鹤,常取之教舞以娱宾客。因名曰鹤泽。后人遂呼江陵郡为鹤泽。」 魏长齐雅有体量,〔一〕而才学非所经。初宦当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谈者死,文笔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无忤于色。魏氏谱曰:「顗字长齐,会稽人。祖胤,处士。父说,大鸿胪卿。顗仕至山阴令。」汉书曰:「沛公入咸阳,召诸父老曰:『天下苦秦苛法久矣,今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应劭注曰:「抵,至也。但至于罪。」 【笺疏】 〔一〕程炎震云:「金楼子立言篇作魏长高。又云:『更觉长高之为高,虞存之为愚也。』则长齐当作长高,草书相近之误耳。」 郗嘉宾书与袁虎,道戴安道、谢居士云:「恒任之风,当有所弘耳。」以袁无恒,故以此激之。袁、戴、谢并已见。 范启与郗嘉宾书曰:「子敬举体无饶纵,掇皮无余润。」郗答曰:「举体无余润,何如举体非真者?」范性矜假多烦,故嘲之。 二郗奉道,二何奉佛,皆以财贿。谢中郎云:「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一〕中兴书曰:「郗愔及弟昙奉天师道。」晋阳秋曰:「何充性好佛道,崇修佛寺,供给沙门以百数。久在扬州,征役吏民,功赏万计,是以为遐迩所讥。充弟准,亦精勤,只读佛经,营治寺庙而已矣。」 【校文】 注「只读佛经」景宋本及沈本无「唯」字。 注「而已矣」景宋本及沈本无「矣」字。 【笺疏】 〔一〕嘉锡案:事详术解篇「郗愔信道」条。法苑珠林五十五(支那撰述百二十卷本)引冥祥记曰:「晋司空庐江何充,字次道,弱而信法,心业甚精。常于斋堂,置于空座,筵帐精华,络以珠宝,设之积年,庶降神异。后大会,道俗甚盛。」可见其佞佛之甚也。高僧传十竺佛图澄传曰:「尚书张良、张离等,家富事佛,各起大塔。澄谓曰:『事佛在于清静无欲,慈矜为心。檀越虽仪奉大法,而贪□未已,游猎无度,积聚不穷,方受现世之罪,何福报之可希耶?』」然则如充之聚敛财贿,以营寺塔,非惟达识之所讥,亦古德高僧所不许也。 王文度在西州,与林法师讲,〔一〕韩、孙诸人并在坐。林公理每欲小屈,孙兴公曰:「法师今日如着弊絮在荆棘中,触地挂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未尝为扬州,支遁下都在哀帝时,王述方刺扬州,盖就其父官廨中设讲耳。」 范荣期见郗超俗情不淡,戏之曰:「夷、齐、巢、许,一诣垂名。何必劳神苦形,支策据梧邪?」郗未荅。韩康伯曰:「何不使游刃皆虚?」庄子曰:「昭文之鼓琴,师旷之支策,惠子之据梧,三子之智几矣,皆其盛也,故载之。末年,庖丁为文惠君解牛,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用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文惠君问之,庖丁曰:『彼节者有闲,而刀刃无厚;以无厚入有闲,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 【校文】 注「数千牛」景宋本及沈本无「数」字。 简文在殿上行,右军与孙兴公在后。右军指简文语孙曰:「此噉名客!」简文顾曰:「天下自有利齿儿。」后王光禄作会稽,谢车骑出曲阿祖之。〔一〕王蕴、谢玄已见。王孝伯罢秘书丞在坐,谢言及此事,因视孝伯曰:「王丞齿似不钝。」王曰:「不钝,颇亦验。」〔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玄时盖镇广陵。」 〔二〕嘉锡案:「噉名客」与「利齿儿」,语意不甚可解。名既不可噉,且噉名亦何须利齿?若谓简文此语为指右军言之,则右军仅寥寥一语,未可便谓之「利齿儿」。考宋曾慥类说四十九载殷芸小说引世说作「右军指孙曰:『此是啖石客。』简文曰:『公岂不闻天下自有利齿儿耶?』」夫简文既称右军为公,则不得复呼之为利齿儿,益知此语不为右军而发。盖道家有啖石之法,右军以兴公善于持论,然多强辞夺理,故戏之为啖石客。简文闻之,便解其意,因答言彼齿牙坚利,自能啖石耳。亦以讥兴公也。下文谢玄亦云「王丞齿似不钝」,正是以右军戏兴公者讥之。后人不解啖石之义,妄改为噉名。又以简文语与右军意不相干,复改右军指孙为指简文语孙,于是右军与简文共嘲兴公者,变为二人互相嘲矣。不知使此语在简文即位以后,则天子也。即在未即位以前,亦相王也。右军非狂诞之徒,安敢如此轻相戏侮耶?宋晁载之续谈助卷四载殷芸小说引世说「右军指孙曰」,指下多一「谓」字,简文下多「闻之」二字,余与今本同,似不如类说所引为得其真。惟「噉名」亦作「噉石」,知今本名字,确为传写之误矣。 谢遏夏月尝仰卧,谢公清晨卒来,不暇着衣,跣出屋外,方蹑履问讯。公曰:「汝可谓前倨而后恭。」战国策曰:「苏秦说惠王而不见用,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大困而归。父母不与言,妻不为下机,嫂不为炊。后为从长,行过洛阳,车骑辎重甚众,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视。秦笑谓其嫂曰:『何先倨而后恭?』嫂谢曰:『见季子位高而金多。』秦叹曰:『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贫贱则轻易之,而况于他人哉!』」 顾长康作殷荆州佐,请假还东。尔时例不给布颿,顾苦求之,乃得发。至破冢,遭风大败。周祗隆安记曰:「破冢,洲名,在华容县。」作笺与殷云:「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颿无恙。」〔一〕 【笺疏】 〔一〕说文禾部新附云:「稳,蹂谷聚也。一曰安也。?禾,□省。古通用安隐。」礼记曲礼云:「主人不问,客不先举。」郑注云:「客自外来,宜问其安否无恙。」尔雅释诂云:「恙,忧也。」郭注云:「今人云无恙,谓无忧也。」艺文类聚七十五引风俗通曰:「无恙,俗说疾也。凡人相见及书问者,曰:『无疾耶?』按上古之时,草居露宿。恙,噬虫也,食人心。凡相劳问者曰:『无恙乎?』非为疾也。」嘉锡案:应劭此语,颜师古匡谬正俗八已据尔雅驳之。谓恙非食人之虫。然由此可见汉、晋时常语于人之无忧无病者,皆谓之无恙。布帆,物也,非人也,安得谓之无恙乎?盖本当云:「布帆安稳,行人无恙。」因帆已破败,不可言安稳,故易其语以见意。此乃以文滑稽耳。后人习闻此语,而不晓其意,以为长康欲诳仲堪,诡言布帆未破,于是凡言及物之完好如故者,辄曰「布帆无恙」,非也。 符朗初过江,裴景仁秦书曰:「朗字符达,符坚从兄〔一〕。性宏放,神气爽悟。坚常曰:『吾家千里驹也。』坚为慕容冲所围,朗降谢玄,用为员外散骑侍郎。吏部郎王忱与兄国宝命驾诣之。沙门法汰问朗曰:『见王吏部兄弟未?』朗曰:『非一狗面人心,又一人面狗心者是邪?』忱丑而才,国宝美而狠故也。朗常与朝士宴,时贤并用唾壶,朗欲夸之,使小儿跪而张口,唾而含出。又善识味,会稽王道子为设精馔,讫,问:『关中之食,孰若于此?』朗曰:『皆好。唯盐味小生。』即问宰夫,如其言。或人杀鸡以食之,朗曰:『此鸡栖,恒半露。』问之,亦验。又食鹅炙,知白黑之处,咸试而记之,无豪厘之差。着符子数十篇,盖老、庄之流也。朗矜高忤物,不容于世,后众谗而杀之。」王咨议大好事,问中国人物及风土所生,终无极已。王氏谱曰:「肃之字幼恭,右将军羲之第四子。历中书郎、骠骑咨议。」朗大患之。次复问奴婢贵贱,朗云:「谨厚有识,中者,乃至十万;无意为奴婢,问者,止数千耳。」 【校文】 正文及注诸「符」字景宋本俱作「苻」。 注「性宏放」「宏」,景宋本作「宕」。 【笺疏】 〔一〕嘉锡案:苻朗为苻坚从兄子,此注「兄」下脱「子」字。 东府客馆是版屋。谢景重诣太傅,时宾客满中,初不交言,直仰视云:「王乃复西戎其屋。」〔一〕秦诗叙曰:「襄公备其兵甲,以讨西戎,妇人闵其君子,故作诗曰:『在其版屋,乱我心曲。』」毛公注曰:「西戎之版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左思三都赋序曰:『见在其版屋,则知秦野西戎之宅。』」嘉锡案:此必座中之人有不可于意者,故不与之交言,且微辞以讥之。 顾长康噉甘蔗,先食尾。问所以,云:「渐至佳境。〔一〕」 【笺疏】 〔一〕嘉锡案:类聚八十七引世说曰:「顾恺之为虎头将军,每食蔗,自尾至本。人或问?曰:『渐入佳境。』」与今本不同。考晋书职官志无虎头将军之号,亦绝不见于他书。宋人修太平御览,多采用类聚,而其九百七十四甘蔗门改引晋书「顾恺之每食蔗」云云,则类聚之误审矣。宋吴曾能改斋漫录五引世说,与类聚全同。然曾所征引,往往即从类书贩稗得之,未必所见世说果有异于今本也。历代名画记五曰:「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然则虎头是小字,而非官名。及叙其仕履,仅云:「义熙初,为散骑常侍。」且自注其下曰:「见晋史、中兴书、檀道鸾续晋阳秋、刘义庆世说及顾集。」可见恺之并未尝为将军也。孙志祖读书脞录五亦云虎头将军,未悉其为何等官属。仍当以名画记为正。 孝武属王珣求女婿,曰:「王敦、桓温,磊砢之流,既不可复得,且小如意,亦好豫人家事,酷非所须。正如真长、子敬比,最佳。」珣举谢混。后袁山松欲拟谢婚,续晋阳秋曰:「山松,陈郡人。祖乔,益州刺史。父方平,义兴太守。山松历秘书监、吴国内史。孙恩作乱,见害。初,帝为晋陵公主访婿于王珣,珣举谢混云:『人才不及真长,不减子敬。』帝曰:『如此,便已足矣。』」王曰:「卿莫近禁脔。」〔一〕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书谢安传附谢混载此语云:『元帝始镇建业,公私窘罄,每得一?,以为珍膳。项上一脔尤美,辄以荐帝。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禁脔。故珣因以为戏。』」 程炎震云:「混传云云,盖是世说本文,而今本失之。不然,禁脔二字,孝标不容无注也。」建康实录十曰:「案中兴书:初元帝出镇建邺,属永嘉丧乱,天下分离,公私窘罄。每得一?,为珍膳。顶上一脔尤美,辄将荐帝,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禁脔。或曰鹑炙也。故珣以为戏。」顶上,今晋书谢混传作项上,亦无鹑炙之说。 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因共作了语。顾恺之曰:「火烧平原无遗燎。」桓曰:「白布缠棺竖旒旐。」〔一〕殷曰:「投鱼深渊放飞鸟。」次复作危语。〔二〕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三〕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一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四〕殷曰:「咄咄逼人!」〔五〕仲堪眇目故也。〔六〕中兴书曰:「仲堪父尝疾患经时,仲堪衣不解带数年。自分剂汤药,误以药手拭泪,遂眇一目。」 【笺疏】 〔一〕竖,渚宫旧事五作附。 〔二〕嘉锡案:古文苑有宋玉大言赋、小言赋,为楚襄王、唐勒、景差、宋玉共造,如联句之体。如大言赋:宋玉曰「方地为车,圆天为盖。长剑耿耿倚天外」云云。了语、危语,意盖仿此。 〔三〕程炎震云:「某氏曰:『内则云:「析稌。」魏武嘲王景兴在会稽析粳米。』析与淅古字通,故韩、孟联句有『析玉不可从』,俗谬改作淅。若淅米,则不合用矛头也。」嘉锡案:此说穿凿不可从,淅米固不合用矛头,炊饭岂当用剑头耶?此不过言于战场中造饭,死生呼吸,所以为危也。 〔四〕李慈铭云:「案晋书顾恺之传脱『顾曰井上』一句,又脱『夜半』二字,皆误。当据此补。」 〔五〕嘉锡案:「咄咄」,惊叹之辞。「咄咄逼人」,亦晋人口头常语。法书要录卷二宋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曰:「王修善隶、行,与羲之善,殆穷其妙,子敬每省修书云:『咄咄逼人。』」又卷十王右军与司空郗公书曰:「献之,字子敬,少有清誉,善隶书,咄咄逼人。」淳化阁帖卷五卫夫人书曰:「卫有一弟子王逸少,甚能学卫真书,咄咄逼人。」 〔六〕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类林杂说五引。 桓玄出射,有一刘参军与周参军朋赌,垂成,唯少一破。刘谓周曰:「卿此起不破,我当挞卿。」〔一〕周曰:「何至受卿挞!」刘曰:「伯禽之贵,尚不免挞,而况于卿?」尚书大传曰:「伯禽与康叔见周公,三见而三笞。康叔有骇色,谓伯禽曰:『有商子者,贤人也,与子见之。』乃见商子而问焉。商子曰:『南山之阳有木焉,名乔。』二三子往观之,见乔实高高然而上。反,以告商子。商子曰:『乔者,父道也。南山之阴有木焉,名曰梓。』二三子复往观焉,见梓实晋晋然而俯。反以告商子。商子曰:『梓者,子道也。』二三子明日见周公,入门而趋,登堂而跪。周公拂其首,劳而食之,曰:『尔安见君子乎?』」礼记曰:「成王有罪,周公则挞伯禽。」亦其义也。周殊无忤色。桓语庾伯鸾曰:晋东宫百官名曰:「庾鸿字伯鸾,颍川人。」庾氏谱曰:「鸿祖义,吴国内史。父楷,左卫将军。鸿仕至辅国内史。」〔二〕刘参军宜停读书,周参军且勤学问。」〔三〕 【笺疏】 〔一〕嘉锡案:此盖桓玄僚属,分朋赌射。刘、周同在一朋,周当起射,如不破的,则全朋不胜,故戏言激之。 〔二〕李慈铭云:「案义当作羲,太尉亮次子也。晋书作会稽内史。(此据楷传。而羲本传作吴兴内史,则误。吴兴非国,当曰太守,不当曰内史也。吴兴盖吴国之讹。)左卫将军,晋书作左将军。辅国内史亦有误。辅国惟有将军,安得有内史?」 〔三〕嘉锡案:刘滥引故事,比拟不伦,以书传资其利口,故曰宜停读书。周被骂而无忤色,盖本不知伯禽为何人,故曰「且勤学问」。 桓南郡与道曜讲老子,王侍中为主簿在坐。桓曰:「王主簿,可顾名思义。」王未答,且大笑。桓曰:「王思道能作大家儿笑。」道曜,未详。思道,王祯之小字也。老子明道,祯之字思道,故曰「顾名思义」。〔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祯当作桢,品藻篇『桢之字公干』,则字当从木,晋书亦从木。」 祖广行恒缩头。诣桓南郡,始下车,桓曰:「天甚晴朗,祖参军如从屋漏中来。」祖氏谱曰:「广字渊度,范阳人。父台之,仕光禄大夫。广仕至护军长史。」 【校文】 注「仕光禄大夫」景宋本及沈本无「仕」字。 桓玄素轻桓崖,崖在京下有好桃,玄连就求之,遂不得佳者。崖,桓修小字。续晋阳秋曰:「修少为玄所侮,于言端常嗤鄙之。」玄与殷仲文书,以为嗤笑曰:「德之休明,肃慎贡其楛矢;如其不尔,篱壁闲物,亦不可得也。」国语曰:「仲尼在陈,有隼集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尺有咫。问于仲尼。对曰:『隼之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方贿贡,于是肃慎氏贡楛矢。古者分异姓之职,〔一〕使不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之贡;若求之故府,其可得。』使求得之,金椟如初。」〔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国语作『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此恐有脱字。」 〔二〕「如初」,国语作「如之」。 轻诋第二十六 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已见。叔,王澄也。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 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史记曰:「乐毅,中山人。贤而为燕昭王将军,率诸侯伐齐,终于赵。」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一〕列女传曰:「锺离春者,齐无盐之女也。其丑无双,黄头深目,长壮大节,鼻昂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三十,无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诣齐宣王,乞备后宫,因说王以四殆。王拜为正后。」吴越春秋曰:「越王句践得山中采薪女子,名曰西施,献之吴王。」 【校文】 注「锺离春」「春」,景宋本作「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卷四十任昉到大司马记室笺曰:『惟此鱼目,唐突玙璠。』注引孔融汝颍优劣论:陈群曰:『颇有芜菁,唐突人参。』张铣注:『唐突,诋触也。』骈雅训纂卷二曰:『按翟氏灏通俗编卷十三引毛诗郑笺「豕之性唐突难禁制」,后汉书殷颎传「唐突诸郡」曹植牛斗诗「欻起相唐突」,晋子夜歌「小喜多唐突」,晋书周顗传「唐突西施」,南史王思远传「唐突卿宰」,陆厥传「那得此道人,禄□似队父唐突人」,又后汉书孔融传「?突宫掖」,文选长笛赋「奔遯砀突」,?与砀皆唐之通用字。困学纪闻云「唐突见南史陆厥传」,不知其前已多见。』此条援据甚博,惟考今本范书孔融传实作唐,不作?。惠氏栋后汉书补注卷十六唐突注引丁度曰:『搪突,触也。』吴曾曰律有唐突之罪。」嘉锡案:能改斋漫录一曰:「律有唐突之罪。」汉马融长笛赋曰:「□瀑喷沫,奔遯砀突。」李善注:「砀,徒郎切。」以唐为砀。魏曹子建牛斗诗云:「行至土山头,欻起相搪突。」见太平广记。 深公云:「人谓庾元规名士,胸中柴棘三斗许。」〔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婴卮林引此条,下有『深公即殷源也』六字。力辨其误。今以此本无此注,故不录入。卮林又曰:『方正篇载深公语,则元规于法深不薄,今乃发轻诋。夫倚庾之贵以拒诽,訾庾之短以鬻重,法深岂高逸沙门哉?』」 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一〕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二〕按王公雅量通济,庾亮之在武昌,传其应下,公以识度裁之,嚣言自息。岂或回贰有扇尘之事乎?王隐晋书戴洋传曰:「丹阳太守王导,问洋得病七年。洋曰:『君侯命在申,为土地之主,而于申上冶,火光昭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炒,以故相害。』导呼冶令奕逊,使启镇东徙,今东冶是也。」丹阳记曰:「丹阳冶城,去宫三里,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又云:「孙权筑冶城,为鼓铸之所。」既立石头大坞,不容近立此小城,当是徙县冶空城而置冶尔。冶城疑是金陵本冶。〔三〕汉高六年,令天下县邑,〔四〕秣陵不应独无。 【校文】 注「昭天」「昭」,景宋本作「照」。 注「金火相烁」「烁」,景宋本及沈本作「铄」。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困学纪闻书类周公城录条原注:『世说注云:「推周公城录:冶城宜是金陵本里。」』据此知今注『冶城』上当夺『推周公城录』五字,『宜』、『疑』、『治』、『里』,并以音同传写之误。万氏集证谓王原注当在言语篇『谢公登冶城』注中,非也。」嘉锡案:困学纪闻二曰:「禹贡释文:周公职录云:『黄帝受命风后,受图割地,分九州岛。』隋唐志无此书。太平御览一百五十七引太一式占、周公城名录有此三句。夹漈通志艺文略:周公城名录一卷。城、职字相似,恐传写之误。」原注曰「世说注」云云。抱朴子内篇登涉引周公城名录,审言所引未全,今具录之,以见周公城录之确有其书也。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拾补五曰:「或称城名录,或称职录,大抵是河洛图纬之佚存者。」 程炎震云:「此云庾在石头,王在冶城。盖咸和元二年间。晋书导传云:『亮居外镇,据上流,拥强兵。』则是亮镇武昌时,通鉴因之系之咸康四年。盖以苏峻叛前,王、庾不闻有]也。」 〔二〕嘉锡案:事见雅量篇「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条。 〔三〕「县冶空城」、「金陵本冶」两「冶」字皆当作「治」。 〔四〕李慈铭云:「县邑下脱城字。」汉书注师古曰:「县之与邑,皆令筑城。」 王右军少时甚涩讷,〔一〕在大将军许,王、庾二公后来,右军便起欲去。大将军留之曰:「尔家司空、王丞相已见。元规,复可所难?」〔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三十九引语林曰:「王右军少尝患癫,一二年辄发动。后答许询诗,忽复恶中得二十字云:『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林。』既醒,左右诵之,读竟,乃叹曰:『癫何预盛德事耶?』」按右军病癫,他书未闻。裴启与右军同时,言或不妄。聊附于此,以为谈助。 〔二〕程炎震云:「王本可作何。」嘉锡案:「王本」即明王世贞评点本。 王丞相轻蔡公,曰:「我与安期、千里共游洛水边,何处闻有蔡充儿?」〔一〕晋诸公赞曰:「充字子尼,陈留雍丘人。」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二〕充少好学,有雅尚,体貌尊严,莫有媟慢于其前者。高平刘整有隽才,而车服奢丽,谓人曰:『纱縠,人常服耳。尝遇蔡子尼在坐,终日不自安。』见惮如此。是时,陈留为大郡,多人士,琅邪王澄尝经郡境,问:『此郡多士,有谁乎?』〔三〕吏曰:『有江应元、蔡子尼。』时陈留多居大位者,澄问:『何以但称此二人?』吏曰:『向谓君侯问人,不谓位也。』澄笑而止。充历成都王东曹掾,故称东曹。」妒记曰:「丞相曹夫人性甚忌,禁制丞相,不得有侍御,乃至左右小人,亦被检简,时有妍妙,皆加诮责。王公不能久堪,乃密营别馆,众妾罗列,儿女成行。后元会日,夫人于青疏台中,望见两三儿骑羊,皆端正可念。夫人遥见,甚怜爱之。语婢:『汝出问,是谁家儿?』给使不达旨,乃答云:『是第四王等诸郎。』曹氏闻,惊愕大恚。命车驾,将黄门及婢二十人,人持食刀,自出寻讨。王公亦遽命驾,飞辔出门,犹患牛迟。乃以左手攀车兰,〔四〕右手捉麈尾,以柄助御者打牛,狼狈奔驰,劣得先至。蔡司徒闻而笑之,乃故诣王公,谓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公知不?』王谓信然,自叙谦志。蔡曰:『不闻余物,唯闻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王大愧。后贬蔡曰:『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五〕 【校文】 「蔡充儿」之「充」及注「充」字,景宋本俱作「克」。 注「蔡邕孙也」「孙也」,沈本作「从孙」。 注「尝经郡境」景宋本「郡」下有「入」字。 注「第四王等」「王」,景宋本作「五」。 注「吾昔与安期千里」景宋本及沈本无「昔」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充,晋书蔡谟传作克。」 〔二〕越缦堂日记第二十一册(五十七叶)云:「后汉书蔡邕传邕上疏有『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之语。不言其后有子否也。其女文姬传谓『曹操愍邕无嗣』。案晋书羊祜传:『祜为蔡邕外孙,讨吴有功,当晋爵土,请以封舅子蔡袭,遂封袭关内侯。』是邕有孙,昔人已有言之者。今案世说轻诋篇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则邕孙不止一人,尤有明证。充,司徒谟之父。晋书作克,附见谟传。」嘉锡案:明周婴卮林六曰:「羊祜讨吴有功,将进爵土,乞以赐舅子蔡袭,袭非邕之孙乎?又世说新语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而晋书蔡谟传曰:『蔡睦魏尚书。睦生德,乐平太守。德生充,为东曹掾。充生谟,至司徒。谟生邵、系等。』世系昭然。谟未尝为庭坚之不祀也。而史言『曹操痛邕无嗣,遣使者以金璧赎琰还』,岂为其子早凋故乎?然蔡豹传曰:『豹高祖质,汉卫尉左中郎将邕叔父也。祖睦,魏尚书。父宏,阴平太守。』据此,则睦为邕叔父之孙,与世说注不同,未知孰是?」周氏所考甚详,越缦岂未之见耶?余以为羊祜之舅子袭,自是蔡邕之孙。惟是否邕有子先死,仅遗幼孙,抑邕本无子孙,而袭父子以同宗入继,皆不可知。至于蔡睦,则实非邕后。晋书蔡豹传有明文可考。元和姓纂八亦云:「蔡携生棱、棱生邕、质元孙克。」与晋书合。世说注多脱误,不可据。各本作「充祖睦,蔡邕孙」者固误,淳熙本作「蔡邕从孙」,亦非也。以世次考之,睦乃蔡邕从子耳。 〔三〕李慈铭云:「案晋书作『琅邪太守吕豫遣吏迎澄,澄问吏曰』云云。此注入境问下,疑脱吏曰二字。多士疑当作名士。」 〔四〕「兰」,类聚三十五引妒记作「拦」。案「拦」当从木,作「栏」字。 〔五〕注文「王大愧,后贬蔡曰」下袁本作「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集处,不闻天下有蔡克儿。正忿蔡前戏言耳」。 褚太傅初渡江,尝入东,至金昌亭。吴中豪右,燕集亭中。谢歆金昌亭诗叙曰:〔一〕「余寻师,来入经吴,行达昌门,忽睹斯亭,傍川带河,其榜题曰『金昌』。访之耆老,曰:『昔朱买臣仕汉,还为会稽内史,逢其迎吏,游旅北舍,与买臣争席。买臣出其印绶,群吏惭服自裁。因事建亭,号曰「金伤」,失其字义耳。』」褚公虽素有重名,于时造次不相识别。敕左右多与茗汁,少箸粽,〔二〕汁尽辄益,使终不得食。褚公饮讫,徐举手共语云:「褚季野!」于是四座惊散,无不狼狈。 【校文】 注「游旅北舍」景宋本「游」作「逆」,「北」作「比」。袁本「游」亦作「逆」。 【笺疏】 〔一〕全晋文百三十五云:「歆爵里未详。」嘉锡案:隋志注:梁有车骑司马谢韶集三卷,歆、韶形近,或即其人。 〔二〕李慈铭云:「案通鉴卢循遗刘裕益智粽。」宋书:废帝杀江夏王义恭,以蜜渍目睛,谓之鬼目粽。近儒段玉裁谓粽皆当作?。广韵、集韵、类篇、干禄字书皆有?字,蜜渍瓜食也。桑感切。?即糁字,今之小菜。齐民要术引广州记:『益智子取外皮,蜜渍为糁。』其字径作糁。胡三省注通鉴曰:『角黍,盖误认为粽。』慈铭案:段说是也。玉篇、广韵皆以粽为?之俗,训云:『芦叶裹黍。』与宋书所谓蜜渍者,迥不相合。世说此处粽字亦?之误。当以『少箸?』读句,谓多与以茗汁,而少与以小菜。如今客来与茶,别设菜果也。若作?,则茗汁中岂可箸此?且古人角黍非常食之物,未闻有以此待客者。李本径改作?,益误矣。」嘉锡案:北户录二云:「辩州以蜜渍益智子,食之亦甚美。」注引颜之推云:「今以蜜藏杂果为粽。」字苑曰:「杂藏果也,音素感反。」嘉锡考之诸书,凡释?字,皆谓蜜渍瓜果。盖即今之所谓蜜饯。凡茶坊中犹为客设之以佐茶。此俗古今不异。段氏、李氏解为小菜,非是。藏小菜之法,以盐不以蜜,且安有以小菜佐茗饮者乎? 王右军在南,丞相与书,每叹子侄不令。云:「虎?、虎犊,还其所如。」〔一〕虎?,王彭之小字也。王氏谱曰:「彭之字安寿,琅邪人。祖正,尚书郎。父彬,卫将军。彭之仕至黄门郎。虎犊,彪之小字也。彪之字叔虎,彭之第三弟。年二十而头须皓白,时人谓之王白须。少有局干之称。累迁至左光禄大夫。」 【校文】 注两「须」字,景宋本俱作「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导卒于咸康五年,彪之年三十四。此盖彪之初为郎时,右军当在江州。」嘉锡案:言彭之、彪之,生长高门,而才质凡下,羊质虎皮,恰如其名也。嘉锡又案:言彭之真豚犬之流,彪之初生之犊,二人之才正如其小字耳。 褚太傅南下,孙长乐于船中视之。〔一〕长乐,孙绰。言次,及刘真长死,孙流涕,因讽咏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大雅诗毛公注曰:「殄,尽。瘁,病也。」褚大怒曰:「真长平生,何尝相比数,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孙回泣向褚曰:「卿当念我!」〔二〕时咸笑其才而性鄙。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盖褚裒彭咸败后还镇京口时,故云南下,永和五年也。其冬裒卒矣。」 〔二〕程炎震云:「御览六十六引语林曰:『褚公游曲阿后湖。狂风忽起,船倾。褚公已醉,乃曰:「此舫人皆无可以招天谴者,唯有孙兴公多尘滓,正当以此厌天欲耳!」便欲捉孙掷水中。孙惧无计,唯大呼曰:「季野!卿念我!」』疑即此一事,而此文未全。褚裒曰『真长』云云,亦是常语,孙何为便作哀鸣?知必有恶剧也。临川盖以捉掷水中非佳事,故节取之。又『季野!卿念我』下有注,以季野为彦回字,误,今不取。」又云:「曲阿在京口,地亦相合,故是一时事。」嘉锡案:此可见褚裒深恶绰之为人。 谢镇西书与殷扬州,为真长求会稽。殷答曰:「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一〕与诸僚属登平乘楼,〔二〕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八王故事曰:「夷甫虽居台司,不以事物自婴,当世化之,羞言名教。自台郎以下,皆雅崇拱默,以遗事为高。四海尚宁,而识者知其将乱。」晋阳秋曰:「夷甫将为石勒所杀,谓人曰:『吾等若不祖尚浮虚,不至于此!』」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公懔然作色,顾谓四坐曰:「诸君颇闻刘景升不?刘镇南铭曰:「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黄中通理,博识多闻。仕至镇南将军、荆州刺史。」有大牛重千斤,噉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四〕意以况袁。四坐既骇,袁亦失色。〔五〕 【校文】 「率而」「而」,景宋本作「尔」。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入洛,是永和十二年伐姚襄时,过淮、泗,是太和四年征慕容暐时,首尾十四年,非一役也。此以入洛与过淮、泗并举,殊误。晋书温传叙此于伐姚襄时,而云自江陵北伐,过淮、泗,尤误。案入洛之役,戴施屯河上,勒舟师以逼许、洛。温不自御也。周保绪晋略列传二十五曰:『温伐燕,自姑孰乘舟,顺江而下。入淮、泗,登平乘楼。』此为合矣。」嘉锡案:通鉴一百亦叙袁宏之对于永和十二年,盖沿用晋书之文。文学篇曰:「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注引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又案:袁宏之免官,不见于晋书本传。据孝标注,则在太和四年。与此条所云「过淮、泗,践北境」,正一时之事。盖宏因此对,失温之意,遂致被责免官矣。温虽颇慕风流,而其人有雄姿大略,志在功名,故能矫王衍等之失。英雄识见,固自不同。 〔二〕程炎震云:「宋书六十三王昙首传:『太祖镇江陵,昙首转长史。太祖入奉大统,昙首固陈,上乃下严兵自卫。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又六十一武三王江夏王义恭传曰:「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手形,不得儗象龙舟,悉不得朱油。」李详云:「详案:通鉴一百胡注:『平乘楼,大船之楼。』隋书杨素传:『楼船亦有平乘之名。』」 〔三〕原本玉篇水部云:「庄子:『是陆沈者也。』司马彪曰:『无水而沈也。』野王案:陆沈,犹沦翳也。言居陆而若沈溺无闻也。史记『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是也。」嘉锡案:陆沈者,无水而沈。淮南子览冥训:『是谓坐驰陆沈,昼冥宵明』及此条之神州陆沈,皆其本义。至于庄子则阳篇、史记滑稽传之以陆沈喻隐沦,论衡谢短篇:「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沈。」以喻人之不学,则其引伸之义也。通鉴胡注曰:「以王衍等尚清谈而不恤王事,以致夷狄乱华也。」身之之言,与刘注同意。 〔四〕晋书殷浩传庾翼贻浩书曰:「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高谈庄、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惧乱,寄命推务。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嘉锡案:晋人之论王夷甫者,庾翼之言为最切矣。翼传言见桓温总角,便期之以远略,谓有英雄之才。固宜其议论之有合也。又案:文学篇「袁伯彦作名士传成」,注曰:「宏以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然则宏亦祖尚玄虚,服膺夷甫者。桓温所谓诸人,正指中朝名士,固宜为之强辩矣。 〔五〕通鉴注曰:「温意以牛况宏,徒能糜俸禄,而无经世之用。」 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燕,辄命袁、伏,袁甚耻之,恒叹曰:「公之厚意,未足以荣国士!与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一〕 【笺疏】 〔一〕嘉锡案:文选三国名臣序赞引晋阳秋曰:「袁宏为大司马府记室参军。」本书言语篇注引中兴书曰:「伏滔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足证二人同在桓温府也。考文选集注九十四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按之晋书帝纪,桓温之为安西将军,在穆帝永和元年。其为大司马,在哀帝兴宁元年前后。相距已十有八年。宏先为安西参军,则其入桓温幕府,亦已久矣。今晋书文苑传不叙宏入安西府事,第云累迁大司马桓温记室者,略之也。然又云「伏滔先在温府,与宏善」。则不知何据,疑其误也。 高柔在东,甚为谢仁祖所重。既出,不为王、刘所知。仁祖曰:「近见高柔,大自敷奏,然未有所得。」真长云:「故不可在偏地居,轻在角□奴角反。中,〔一〕为人作议论。」高柔闻之,云:「我就伊无所求。」人有向真长学此言者,真长曰:「我寔亦无可与伊者。」然游燕犹与诸人书:「可要安固?」安固者,高柔也。孙统为柔集叙曰:「柔字世远,乐安人。才理清鲜,安行仁义。婚泰山胡毋氏女,年二十,既有倍年之觉,而姿色清惠,近是上流妇人。柔家道隆崇,既罢司空参军、安固令,〔二〕营宅于伏川。驰动之情既薄,又爱翫贤妻,便有终焉之志。尚书令何充取为冠军参军,僶俛应命,眷恋绸缪,不能相舍。相赠诗书,清婉辛切。」〔三〕 【校文】 注「辛切」「辛」,沈本作「新」。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广韵四觉:『□,屋角。』今人谓屋隅为角□,当作此字。」嘉锡案:今俗作「角落」。 〔二〕程炎震云:「安固县属扬州临海郡。」 〔三〕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曰「世说高柔在东」云云,与魏之高柔别是一人。魏高柔,字文惠,三国志有传。书钞一百一十高文惠与妇书曰:『今置琵琶一枚,音甚清亮也。』一百三十六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云:『今奉织成袜一量。』御览六百八十九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今聊奉组生履一緉。』六百八十八高文惠妇与文惠书曰:『今奉总帢十枚。』据世说注当是高世远妇。书钞、御览误也。」嘉锡案:文氏说是也。严可均全三国文五十四亦疑之,而不能定。今观世远夫妇往复书,盖上拟秦嘉、徐淑,文采必有可观,惜乎仅存残篇断句,无以窥其清婉辛切之旨矣。 刘尹、江虨、王叔虎、孙兴公同坐,江、王有相轻色。虨以手歙叔虎云:「酷吏!」词色甚强。刘尹顾谓:「此是瞋邪?非特是丑言声,拙视瞻。」言江此言,非是丑拙,似有忿于王也。 孙绰作列仙商丘子赞曰:「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遇风云,为我龙摅。」列仙传曰:「商丘子晋者,商邑人。好吹竽牧豕,年七十,不娶妻而不老。问其须要,言『但食老朮、昌蒲根、饮水,如此便不饥不老耳』。贵戚富室,闻而服之,不能终岁辄止,谓将有匿术。孙绰为赞曰:『商丘卓荦,执策吹竽。渴饮寒泉,饥食菖蒲。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逢风云,为我龙摅。』」时人多以为能。王蓝田语人云:「近见孙家儿作文,道何物、真猪也。」 【校文】 注「须要」景宋本作「道要」。 桓公欲迁都,〔一〕以张拓定之业。孙长乐上表,谏此议甚有理。桓见表心服,而忿其为异,令人致意孙云:「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孙绰表谏曰:「中宗龙飞,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不然,胡马久已践建康之地,江东为豺狼之场矣。」绰赋遂初,陈止足之道。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二年,桓温请迁都洛阳。」 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刘夫人在壁后听之,具闻其语。谢公明日还,问:「昨客何似?」刘对曰:「亡兄门,未有如此宾客!」夫人,刘惔之妹。谢深有愧色。 简文与许玄度共语,许云:「举君、亲以为难。」简文便不复答。许去后而言曰:「玄度故可不至于此!」按邴原别传:「魏五官中郎将,尝与群贤共论曰:『今有一丸药,得济一人疾,而君、父俱病,与君邪?与父邪?』诸人纷葩,或父、或君。原勃然曰:『父子,一本也。亦不复难。』」君、亲相校,自古如此。未解简文诮许意。 【校文】 注「纷葩」「葩」,沈本作「纷」。 谢万寿春败后,〔一〕还,书与王右军云:「惭负宿顾。」〔二〕右军推书曰:「此禹、汤之戒。」春秋传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言禹、汤以圣德自罪,所以能兴。今万失律致败,虽复自咎,其可济焉。故王嘉万也。〔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升平三年,谢万败。」 〔二〕嘉锡案:晋书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书诫之曰:『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万不能用,果败。」故此书云「惭负宿顾」也。 〔三〕嘉锡案:注意谓万虽自咎,亦无所济。则不当以右军为嘉万。况世说着其事于轻诋篇,是右军此语,乃讥笑之词,其不嘉万亦明矣。王字疑当作不。 蔡伯喈睹睐笛椽,〔一〕孙兴公听妓,振且摆折。伏滔长笛赋叙曰:「余同寮桓子野有故长笛,传之耆老云:『蔡邕伯喈之所制也。』初,邕避难江南,宿于柯亭之馆,以竹为椽,邕仰眄之,曰:『良竹也。』取以为笛,音声独绝。〔二〕历代传之至于今。」王右军闻,大嗔曰:「三祖寿一作台。乐器,虺瓦一作?凡。吊,孙家儿打折。」〔三〕 【笺疏】 〔一〕嘉锡案:据注,此笛为桓子野所有。考类聚四十四引语林「子野令奴张硕吹睹脚笛」,与此作「睹睐」不同。疑以「睹脚」为是。盖邕睹竹椽之脚,而知其为良材,遂以为名。犹之琴名焦尾也。 〔二〕御览一百九十四引郡国志曰:「柯亭,一名千秋亭,又名高迁亭。」会稽记云:「汉议郎蔡邕避难宿于此亭,仰观榱竹,知有奇向,因取为笛,果有异声。」后汉书邕传注引张骘文士传曰:「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椽竹,东间第十六可以为笛。』取用,果有异声。」 〔三〕嘉锡案:此条语不可通,虽从「一作」,亦终难解,必有误字也。 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箸腻颜帢,〔一〕□布单衣,挟左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二〕中郎,坦之。帢,帽也。裴子曰:「林公云:『文度箸腻颜,挟左传,逐郑康成,自为高足弟子。笃而论之,〔三〕不离尘垢囊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五行志:『魏造白帢,横缝其前以别后,名之曰颜帢。至永嘉之间,稍去其缝,名无颜帢。』据此,则江东时以颜帢为旧制,故道林以腻颜帢诮之。」嘉锡案:「腻颜帢」居易录三十二已解释甚详,但未明引晋书五行志耳。 〔二〕嘉锡案:后汉书襄楷传云:「天帝遗?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眄之。」注云:「四十二章经:天神献玉女于其佛,佛曰:『此是革囊盛众秽耳。』」「尘垢囊」即「革囊盛众秽」之意,其鄙坦之至矣。然由此可知坦之独抱遗经,谨守家法,故能辟庄周之非儒道,箴谢安之好声律。名言正论,冠绝当时。夫奏箫韶于溱洧,袭冠裳于裸国,固宜为众喙之所咻,群犬之所吠矣。若支遁者,希闻至道,徒资利口,嗔痴太重,我相未除。曾不得为善知识,恶足称高逸沙门乎?书钞百三十五引语林云:「王□为诸人谈,有时或排摈高秃,以如意注林公云:『阿柱,汝忆摇橹时不?』阿柱,乃林公小名。」嘉锡案:书钞所称王某,盖即王中郎。本篇又言其尝作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其轻侮支遁如此,宜遁之报以恶声矣。又案:晋书坦之传及经典释文序录并不言坦之治左传。隋书经籍志有春秋左氏经传通解四卷、春秋旨通十卷并王述之撰。六朝人名有「之」字者,多去「之」为单名。述之疑即王述。故金楼子立言篇云「王怀祖颇有儒术」,盖谓此也。坦之传其父学,故支遁因而讥之耳。两唐志于经传通解不著录,而有王延之春秋旨通十卷,恐是传写之误。经义考一百七十五遂以两书为南齐之尚书左仆射王延之撰,殆非也。 〔三〕庄子田子方篇老聃曰:「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笃而论之」犹云「要而言之」。盖魏、晋人常语也。金楼子立言下引诸葛亮曰:「追观光武二十八将,下及马援之徒,忠贞智勇,无所不有。笃而论之,非减曩时。」 孙长乐作王长史诔云:〔一〕「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同此玄味。」礼记曰:「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王孝伯见曰:「才士不逊,亡祖何至与此人周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王蒙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谢太傅谓子侄曰:「中郎始是独有千载!」车骑曰:「中郎衿抱未虚,复那得独有?」中郎,谢万。 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庾龢、裴启已见。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支遁传曰:〔一〕「遁每标举会宗,而不留心象喻,解释章句,或有所漏,文字之徒,多以为疑。谢安石闻而善之曰:『此九方皋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俊逸。』」列子曰:「伯乐谓秦穆公曰:『臣所与共儋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公使行求马,反,曰:『得矣!牡而黄。』使人取之,牝而骊。公曰:『毛物牡牝之不知,何马之能知也?』伯乐曰:『若皋之观马者,天机也。得其精,亡其麤。在其内,亡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遗其所不视。若彼之所相,有贵于马也。』既而,马果千里足。」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二〕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三〕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汉、魏以来迄于今时,言语应对之可称者,谓之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安乡人有罢中宿县诣安者,安问其归资。答曰:『岭南凋弊,唯有五万蒲葵扇,又以非时为滞货。』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于是京师士庶竞慕而服焉。价增数倍,旬月无卖。夫所好生羽毛,所恶成疮痏。谢相一言,挫成美于千载,及其所与,崇虚价于百金。上之爱憎与夺,可不慎哉!」 【校文】 注「儋纆」「纆」,景宋本作「缠」。 注「牡而黄」「牡」,景宋本作「牝」。 注「毛物牡牝」「牡牝」,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牝牡」。 注「得其精」「得」,景宋本作「问」。 【笺疏】 〔一〕嘉锡案:支遁传不知谁撰,盖必作于语林成书之后,故采取其语,今高僧传亦仍而不改。 〔二〕李慈铭云:「案读毕下当有谢公字。」 〔三〕嘉锡案:伤逝篇载「王戎过黄公酒垆」事,注引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盖好事者为之耳。』」是此事之不实,庾亮已辩之于前。谢安盖熟知之。乃俗语不实,流为丹青。王珣既因之以作赋,裴启又本之以著书。于草野传闻,不加考辨,则安石之深鄙其事斥为裴郎学,非过论也。但王珣赋甚有才情,谢以与王不平,故于其赋之工拙不置一词。意以为选题既诬,其文字亦无足道焉耳。 王北中郎不为林公所知,乃箸论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谓也。」 人问顾长康:「何以不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一〕洛下书生咏,音重浊,故云老婢声。 【笺疏】 〔一〕嘉锡案:洛下书生咏者,效洛下读书之音,以咏诗也。陆法言切韵序云:「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伤重浊。」洛下虽非燕、赵,而同在大河南北,故其音亦伤重浊。长康世为晋陵无锡人,习于轻浅,故鄙夷不屑为之。晋书王敦传曰:「含军败,敦闻怒曰:『我兄,老婢也!』」长康漫论声韵,而忽作此詈人之语,世说亦入之轻诋篇,则其言必有所为。长康素为桓温所亲昵。温死,谢安执政,而长康作诗哭温,有「鱼鸟无依」之叹(见言语篇「顾长康拜桓宣武墓」条)。然则「老婢」之讥,殆为谢安发也。亦可谓不识好恶者矣。又案:「谢安少能作洛下书生咏,有鼻疾,语音浊。后名流多?其咏,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注引文章志。 殷顗、庾恒并是谢镇西外孙。谢氏谱曰:「尚长女僧要适庾龢,次女僧韶适殷歆。」〔一〕殷少而率悟,庾每不推。尝俱诣谢公,谢公熟视殷曰:「阿巢故似镇西。」巢,殷顗小字也。于是庾下声语曰:「定何似?」谢公续复云:「巢颊似镇西。」庾复云:「颊似,足作健不?」庾氏谱曰:「恒字敬则。祖亮,父龢。恒仕至尚书仆射。」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殷顗传:父康。此云歆,未知孰是?」 旧目韩康伯:将肘无风骨。说林曰:「范启云:『韩康伯似肉鸭。』」〔一〕 【校文】 「将」景宋本作「捋」。 【笺疏】 〔一〕嘉锡案:方言一云:「京、奘、将,大也。秦、晋之间,凡人之大谓之奘,或谓之壮。燕之北鄙,齐、楚之郊,或曰京,或曰将,皆古今语也。」据此,则「将」为「壮」之声转。康伯为人肥大,故范启以肉鸭比之。凡人肥则肘壮。此云将肘者,江北伧楚人语也。品藻篇云:「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同讥其无骨,而毁誉不同,爱憎之见异耳。观注语知康伯甚肥,故时人讥其有肉无骨。 符宏叛来归国。〔一〕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亦复竟不异人!」宏大惭而退。续晋阳秋曰:「宏,符坚太子也。坚为姚苌所杀,宏将母妻来投,诏赐田宅。桓玄以宏为将,玄败,寇湘中,伏诛。」〔二〕 【校文】 「符」景宋本俱作「苻」。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年六月符宏来降。」嘉锡案:见晋书孝武帝纪,与通鉴作七月不同。嘉锡又案:考之晋书苻坚载记及通鉴一百六,太元九年慕容冲、姚苌等并叛。秦八月冲进逼长安。十年五月,冲攻长安,苻坚留太子宏守城,帅骑数百出奔五将山。六月,宏不能守长安,将数千骑与母妻西奔下辩。七月,姚苌遣兵执苻坚送诣新平。太子宏至下辩,南秦州刺史杨壁拒之。宏奔武都投氐豪强熙,假道来奔。八月姚苌遣人缢坚于新平佛寺。世说据晋人纪载,以宏背父来降,故书之以叛。实则宏出长安时,坚已奔五将。父子不相见,无所受命。宏之自武都来归,坚又已被擒,存亡不可知,宏非背其父而出走也。故责宏以不能死守长安以身殉国,则可矣。谓之为叛父,固非其罪也。是年四月,刘牢之已率兵救苻丕于邺,为慕容垂所败而归。太保谢安又请自将救秦。宏之来奔,自必请兵复雠,故安每加接引。八月,安卒,乃不果出兵耳。宋书谢灵运传载其山居赋自注曰:「太傅既薨,远图已辍。」此之谓也。(远图,各本皆误作建图,据文选述祖德诗注引改。) 〔二〕晋书桓玄传云:「安帝反正,湘州刺史苻宏走入湘中,害郡守。长吏檀祇讨宏于湘东,斩之。」又苻坚载记云:「宏历位辅国将军。桓玄篡位,以宏为凉州刺史。义熙初,以谋叛被诛。」通鉴卷二百九十二云:「溆州蛮酋苻彦通自称苻秦苗裔。」胡注曰:「苻秦之亡,苻宏奔晋,从诸桓于荆、楚,其后无闻。彦通自以为苻秦苗裔,盖言出于宏之后。」 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一〕 【笺疏】 〔一〕嘉锡案:详见排调篇「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条。老学庵笔记八曰:「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方其时,惟王氏子弟为之,故支道林见王子猷兄弟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即今喏也。」嘉锡案:道林之言,讥王氏兄弟作吴音耳。哑哑之声与唱喏殊不相似,放翁之说,近于傅会。 王中郎举许玄度为吏部郎。郗重熙曰:「相王好事,不可使阿讷在坐。」〔一〕讷,询小字。 【校文】 「在坐」景宋本「坐」下有「头」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尝为抚军掾,郗愔为抚军司马,盖同时。然坦之晚进位卑,恐未得举玄度也。」 王兴道谓:谢望蔡霍霍如失鹰师。永嘉记曰:「王和之字兴道,琅琊人。祖翼,〔一〕平南将军。父胡之,司州刺史。和之历永嘉太守、正员常侍。」望蔡,谢琰小字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翼当据晋书作廙。」 〔二〕程炎震云:「谢琰传『封望蔡公』,非小字,注误。」 桓南郡每见人不快,辄嗔云:「君得哀家梨,当复不烝食不?」〔一〕旧语:秣陵有哀仲家梨甚美,大如升,入口消释。言愚人不别味,得好梨烝食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某氏曰:北户录引作『不烝不食』。」 假谲第二十七 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一〕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曹瞒传曰:「操小字阿瞒,少好谲诈,游放无度。」孙盛杂语云:「武王少好侠,放荡不修行业。尝私入常侍张让宅中,让乃手戟于庭,踰垣而出,有绝人力,故莫之能害也。」 【笺疏】 〔一〕玉台新咏一古诗无名人为焦仲卿妻作云:「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酉阳杂俎一礼异篇云:「北朝婚礼,青布缦为屋,在门内外,谓之青庐,于此交拜。」 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默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一〕 【校文】 「失汲道,军皆渴」沈本无「道」字,景宋本「军」上有「三」字。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一百五十六引此作「世说新书」,字句小异。 魏武常言:「人欲危己,己辄心动。」因语所亲小人曰:「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必说心动。执汝使行刑,汝但勿言其使,无他,当厚相报!」执者信焉,〔一〕不以为惧,遂斩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二〕曹瞒传曰:「操在军,廪谷不足,私语主者曰:『何如?』主者云:『可以小斛足之。』操曰:『善。』后军中言操欺众,操题其主者,背以徇曰:『行小斛,盗军谷。』遂斩之。仍云:『特当借汝死,以厌众心。』其变诈皆此类也。」 【校文】 「常言」景宋本及沈本作「常谓」。 【笺疏】 〔一〕嘉锡案:执者,广记一百九十引殷芸小说作侍者。 〔二〕宋马永卿记刘安世之语为元城语录,其卷中曰:「老先生曰:『昨夜看三国志,识破一事。操之遗令,谆谆百言,下至分香卖履之事,家人婢妾,无不处置详尽,无一语语及禅代之事。其意若曰:禅代之事,自是子孙所为,吾未尝教为之。是实以天下遗子孙,而身享汉臣之名。此遗令之意,昨夜偶窥破之。』老先生似有喜色。某因此历观曹操平生之事,无不如此。夜卧圆枕,噉野葛至尺许,饮鸩酒至一盏,皆此意也。操之负人多矣,恐人报己,故先扬此声以诳时人,使人无害己意也。然则遗令之意,亦扬此声以诳后世耳。」嘉锡案:安世所谓扬其声以诳时人,正从世说所载二事看出。老先生者,安世所以称司马温公也。 魏武常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深慎此!」后阳眠,〔一〕所幸一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每眠,左右莫敢近者。 【笺疏】 〔一〕嘉锡案:阳眠,广记一百九十引殷芸小说作阳冻。 袁绍年少时,曾遣人夜以剑掷魏武,少下,不箸。〔一〕魏武揆之,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至果高。按袁、曹后由鼎跱,迹始携贰。自斯以前,不闻雠隙,有何意故而剚之以剑也? 【笺疏】 〔一〕吴承仕曰:「『少下不着』者,剑着床下耶?此节记事可疑。」 王大将军既为逆,顿军姑孰。晋明帝以英武之才,犹相猜惮,乃箸戎服,骑巴賨马,赍一金马鞭,阴察军形势。〔一〕未至十余里,有一客姥,居店卖食。帝过愒之,〔二〕谓姥曰:「王敦举兵图逆,猜害忠良,朝廷骇惧,社稷是忧。故劬劳晨夕,用相觇察,恐形迹危露,或致狼狈。追迫之日,姥其匿之。」便与客姥马鞭而去。行敦营?而出,军士觉,曰:「此非常人也!」敦卧心动,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命骑追之,已觉多许里,追士因问向姥:「不见一黄须人骑马度此邪?」姥曰:「去已久矣,不可复及。」于是骑人息意而反。〔三〕异苑曰:「帝躬往姑孰,敦时昼寝,卓然惊悟曰:『营中有黄头鲜卑奴来,何不缚取?』帝所生母荀氏,燕国人,故貌类焉。」 【校文】 「姑孰」景宋本「孰」作「熟」。 「卖食」景宋本及沈本无「卖」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明帝太宁二年事。」又云:「晋书明纪作『巴滇马』。」 〔二〕李慈铭云:「案说文:『愒,息也。』今作憩,乃愒之俗。」 〔三〕晋书明帝纪云:「帝至于湖,阴察敦营垒而出。有军士疑帝非常人。」又:「敦正昼寝,梦日环其城,惊起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与世说「敦卧心动」之说合。神仙传九郭璞传云:「王敦镇南洲,欲谋大逆,乃召璞为佐。时明帝年十五。一夕,集朝士,问太史:『王敦果得天下耶?』史臣曰:『王敦致天子,非能得天下。』明帝遂单骑微行,直入姑熟城。敦正与璞食。璞久之不白敦。敦惊曰:『吾今同议定大计,卿何不即言?』璞曰:『向见日月星辰之精灵,五岳四海之神祇,皆为道从翼卫,下官震悸失守,不得即白将军。』敦使闻,谓是小奚戏马,检定非也。遣三十骑追不及。」嘉锡案:据其所言,则敦并未昼寝,且亦不知是明帝。语涉妄诞,恐不足信。 王右军年减十岁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出,右军犹未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事,晋阳秋曰:「凤字世仪,吴嘉兴尉子也。奸慝好利。为敦铠曹参军,知敦有不臣心,因进说。后敦败,见诛。」都忘右军在帐中,便言逆节之谋。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孰眠。敦论事造半,方意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及开帐,乃见吐唾从横,信其实孰眠,于是得全。于时称其有智。按诸书皆云王允之事,而此言羲之,疑谬。〔一〕 【校文】 「年减十岁」「减」,沈本作「裁」。 「乃剔吐」「剔」,沈本作「阳」。 「孰眠」「孰」,沈本作「熟」。 「方意右军」「意」,沈本作「忆」。 【笺疏】 〔一〕御览四百三十二引晋中兴书曰:「王允之字渊猷,年在总角,从伯敦深智之。尝夜饮,允之辞醉先眠。时敦将谋作逆,因允之醉别床卧,夜中与钱凤计议。允之已醒,悉闻其语,恐或疑,便于眠处大吐,衣面并污。凤既出,敦果照视,见其眠吐中,以为大醉,不复疑之。」嘉锡案:今晋书允之传略同,且曰:「时父舒始拜廷尉,允之求还定省,敦许之。至都,以敦、凤谋议事白舒。舒即与导俱启明帝。」其非右军事审矣。世说之谬,殆无可疑。 陶公自上流来,赴苏峻之难,令诛庾公。谓必戮庾,可以谢峻。晋阳秋曰:「是时成帝在襁褓,太后临朝,中书令庾亮以元舅辅政,欲以风轨格政,绳御四海。而峻拥兵近甸,为逋逃薮。亮图召峻,王导、卞壶并不欲。亮曰:『苏峻豺狼,终为祸乱,晁错所谓削亦反,不削亦反。』遂下优诏,以大司农征之。峻怒曰:『庾亮欲诱杀我也。』遂克京邑。平南温峤闻乱,号泣登舟,遣参军王愆期推征西陶侃为盟主,俱赴京师。时亮败绩奔峤,人皆尤而少之。峤愈相崇重,分兵以配给之。」庾欲奔窜,则不可;欲会,恐见执,进退无计。温公劝庾诣陶,曰:「卿但遥拜,必无它。我为卿保之。」庾从温言诣陶。至,便拜。陶自起止之,曰:「庾元规何缘拜陶士行?」毕,又降就下坐。陶又自要起同坐。坐定,庾乃引咎责躬,深相逊谢。陶不觉释然。〔一〕 【校文】 「陶士行」「行」,景宋本作「衡」。 「同坐坐定」景宋本及沈本无下一「坐」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是咸和三年,亮奔寻阳时。晋书六十六侃传叙侃语于石头平后,非也。」 温公丧妇,从姑刘氏,家值乱离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属公觅婚。公密有自婚意,答云:「佳婿难得,但如峤比云何?」姑云:「丧败之余,乞粗存活,便足慰吾余年,何敢希汝比?」却后少日,公报姑云:「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因下玉镜台一枚。姑大喜。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按温氏谱:「峤初取高平李?女,中取琅琊王诩女,后取庐江何邃女。都不闻取刘氏,便为虚谬。」〔一〕谷口云:「刘氏,政谓其姑尔,非指其女姓刘也。孝标之注,亦未为得。」〔二〕玉镜台,是公为刘越石长史,北征刘聪所得。王隐晋书曰:「建兴二年,峤为刘琨假守左司马,都督上前锋诸军事,讨刘聪。」晋阳秋曰:「聪一名载,字玄明,屠各人。父渊,因乱起兵死。聪嗣业。」 【笺疏】 〔一〕御览五百五十四引晋中兴书曰:「温峤葬豫章。至峤后妻何氏卒,便载峤丧还都。诏令葬建平陵北,并赠峤二妻王氏、何氏始安夫人印绶云。」嘉锡案:晋书本传同。并与温氏谱合。诏书不及李氏者,盖以早亡,又不从葬故也。峤之不婚刘氏,亦已明矣。又案:晋书阎鼎传有中书令李?,为鼎所杀。 〔二〕李慈铭云:「案『谷口』以下,盖宋人校语。既谓其姑,必仍姓温,何得云刘?宋人疏谬,往往如是。」程炎震云:「温峤三娶,见晋书礼志中,孝标此难是也。『谷口』不知何人。此数语宋本已有之,当考。姑既适刘,其女非姓刘而何?」 诸葛令女,庾氏妇,既寡,誓云:「不复重出!」此女性甚正强,无有登车理。即庾亮子会妻。父虨,已见上。〔一〕恢既许江思玄婚,乃移家近之。初,诳女云:「宜徙。」于是家人一时去,独留女在后。比其觉,已不复得出。江郎莫来,女哭詈弥甚,积日渐歇。江虨暝入宿,恒在对床上。后观其意转帖,虨乃诈厌,〔二〕良久不悟,声气转急。女乃呼婢云:「唤江郎觉!」江于是跃来就之曰:「我自是天下男子,厌,何预卿事而见唤邪?既尔相关,不得不与人语。」女默然而惭,情义遂笃。葛令之清英,江君之茂识,必不背圣人之正典,习蛮夷之秽行。康王之言,所轻多矣。 【校文】 「江郎莫来」「莫」,景宋本作「暮」。 【笺疏】 〔一〕程炎震云:「父虨当作文彪,见方正篇『诸葛恢大女』条。」嘉锡案:江虨字思玄。此所叙即虨事,不应称父虨。虨字当作恢。 〔二〕李慈铭云:「案厌俗作魇。」 李详云:「详案:一切经音义七引苍颉篇云:『厌,眠内不详也。』说文:『厌,笮也。』案笮,迫也。今人病厌,如有压迫之者,惊呼不自觉是也。说文『寐』下云:『寐而厌也。』山海经西山经:『翼望之山,有鸟焉,名曰鵸?,服之使人不厌。』与此皆厌之古字,俗作魇。」嘉锡案:玄应音义七正法华经音引苍颉篇云:「伏合人心曰厌,亦眠内不祥也。」审言本此为说。然其书卷一大方等大集经音及慧琳音义曰:「十六大智度论音并引字苑云:『厌,眠内不祥也。苍颉篇云:「伏合人心曰厌。」』」然则「眠内不祥」非苍颉篇之语也,审言误矣。 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名德沙门题目曰:「支愍度才鉴清出。」孙绰愍度赞曰:「支度彬彬,好是拔新。俱禀昭见,而能越人。世重秀异,咸竞尔珍。孤桐峄阳,浮磬泗滨。」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旧义者曰:「种智有是,而能圆照。然则万累斯尽,谓之空无;常住不变,谓之妙有。」而无义者曰:「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居宗至极,其唯无乎?」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四愍度作敏度,云:『敏度亦聪哲有誉,着传译经录,今行于世。』又高僧传五法汰传云:『时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心无义,大行荆土。汰曰:「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壹难之曰「色既暮,明日更集。」慧远就席,攻难数番,关责锋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微动,麈尾扣案,未即有答。远曰:「不疾而速,杼柚何为?」坐者皆笑。心无之义,于是而息。』盖道恒述敏度义者也。寻敏度过江,当庾亮在江州。法汰过江,则桓温在荆州。相去殆二十余年也。」 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敏度亦聪哲有誉,着传译经录,今行于世。」嘉锡案:无义出三藏记十二。陆澄法论目录有刘遗民释心无义。夫心无之义,既因慧远而息,遗民乃慧远之徒,不知何为,犹著书以释之,岂所谓释者,将以攻驳其义耶?法论既亡,其详不可得闻矣。 王文度弟阿智,恶乃不翅,〔一〕当年长而无人与婚。孙兴公有一女,亦僻错,又无嫁娶理。因诣文度,求见阿智。既见,便阳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传,那得至今未有婚处?我有一女,乃不恶,但吾寒士,不宜与卿计,欲令阿智娶之。」文度欣然而启蓝田云:「兴公向来,忽言欲与阿智婚。」蓝田惊喜。既成婚,女之顽嚚,欲过阿智。方知兴公之诈。阿智,王虔之小字。虔之字文将,辟州别驾,不就。娶太原孙绰女,字阿恒。〔二〕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说文:『疧病不翅也。』段氏注:『翅同啻。』仓颉篇曰:『不啻多也。』(详案:一切经音义七引)古语不啻,如楚人言伙颐之类。世说新语『恶乃不翅』,晋、宋闲人尚作此语。」嘉锡案:「不翅」之义,详见赏誉篇「江思悛」条。此言阿智之为人,不但是恶而已。 〔二〕嘉锡案:此注当是引王氏谱,各本皆脱去书名。 范玄平为人,好用智数,而有时以多数失会。尝失官居东阳,桓大司马在南州,故往投之。桓时方欲招起屈滞,以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誉,桓谓远来投己,喜跃非常。比入至庭,倾身引望,语笑欢甚。顾谓袁虎曰:「范公且可作太常卿。」范裁坐,桓便谢其远来意。范虽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乃曰:「虽怀朝宗〔一〕,会有亡儿瘗在此,故来省视。」桓怅然失望,向之虚伫,一时都尽。〔二〕中兴书曰:「初,桓温请范汪为征西长史,复表为江州,并不就。还都,因求为东阳太守,温甚恨之。汪后为徐州,温北伐,令汪出梁国,失期,温挟憾奏汪为庶人。汪居吴,后至姑孰见温,温语其下曰:『玄平乃来见,当以护军起之。』汪数日辞归,温曰:『卿适来,何以便去?』汪曰:『数岁小儿丧,往年经乱,权瘗此境,故来迎之,事竟去耳。』温愈怒之,竟不屑意。」 【校文】 「姑孰」「孰」,景宋本作「熟」。 注「起之」「起」,沈本作「处」。 注「故来迎之」「故」,沈本作「因」。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时礼,谒上官谓之朝宗。陶潜孟府君传『褚裒为豫章太守,出朝宗亮』(庾亮)是也。晋书范汪传去此语,唐之史臣盖不审所云,疑以谓僭。」 〔二〕李慈铭云:「案范素忤桓,此之远来,自以己事,窥温奸志。直折其谋,进退较然。可谓不畏强御。世说乃谓其『多数失会』,又云『恐以趋时损名』。夫远省儿丧,安知其实投桓氏?既曰投桓,何又辞去?此皆矫诬之言,妄诬贤者也。」 程炎震云:「玄平自为桓温长史,后与温立异,闲废积年。岂当晚节,更希苟合?孝标引中兴书,盖以驳正世说。唐修晋书于汪传乃弃彼取此,亦不乐成人之美矣。」嘉锡案:注引中兴书,并无范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之语。且云:「温愈怒之,竟不屑意。」然则范本无投桓之心可知矣。 晋书儒林传载汪孙弘之与司马道子笺曰:「桓温于亡祖,虽其意难测,求之于事,正免黜耳,非有至怨也。」盖温怒汪甚至,故其意难测。又曰:「吾少尝过庭,备闻祖考之言,未尝不发愤冲冠,情见乎辞。」又曰:「上愤国朝,无正义之臣;次惟祖考,有没身之恨。」然则汪之恨温亦切矣。 谢遏年少时,好箸紫罗香囊,垂覆手。〔一〕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遏,谢玄小字。 【笺疏】 〔一〕嘉锡案:「覆手」不知何物,恐是手巾之类。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以手巾插腰。」殆即所谓「垂覆手」也。 黜免第二十八 诸葛?在西朝,〔一〕少有清誉,为王夷甫所重,时论亦以拟王。后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将远徙,友人王夷甫之徒,诣槛车与别。?问:「朝廷何以徙我?」王曰:「言卿狂逆。」?曰:「逆则应杀,狂何所徙?」?已见。 【校文】 「槛车」景宋本与沈本无「车」字。 【笺疏】 〔一〕嘉锡案:倭名类聚钞卷一引作宏,说详文学篇「诸葛?年少」条。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一〕部伍中有得猿子者。荆州记曰:「峡长七百里,两岸连山,略无绝处,重岩迭障,隐天蔽日。常有高猿长啸,属引清远。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五十三引庾仲雍荆州记曰:『巴陵,楚之世有三峡:明月峡、广德峡、东突峡,即今之巫峡、秭归峡、归乡峡。』」 殷中军被废,〔一〕在信安,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二〕晋阳秋曰:「初,浩以中军将军镇寿阳,羌姚襄上书归降。后有罪,浩阴图诛之。会关中有变,符健死。浩伪率军而行,云『修复山陵』。襄前驱,恐,遂反。军至山桑,闻襄将至,弃辎重驰保谯。襄至,据山桑,焚其舟实。至寿阳,略流民而还。浩士卒多叛,征西温乃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浩驰还谢罪。既而迁于东阳信安县。」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年,殷浩废徙。」 〔二〕程炎震云:「御览五十引叙州记曰:『赫连定据平叙,登此山,有群狐遶之而鸣。射之,竟不得一。定乃叹曰:「咄咄!此亦怪事也!」』」嘉锡案:「咄咄」者,叹诧之声,观赫连定语可见。解见汰侈篇「石崇为客作豆粥」条。袁宏后汉纪二十六曰:「盖勋为羌所破,滇吾以马与勋。勋曰:『我欲死,不去也。』众曰:『金城购君羊万头、马千匹,欲与君为一。』勋咄咄曰:『我死不知也!』」开元占经八十三引幽明录曰:「汉武帝常微行,过人家。家有婢,国色,帝悦之,因留宿。夜与婢□。有书生亦家宿,善天文,忽见客星移,掩帝座,甚逼。书生大惊跃,连呼『咄咄』,不觉声高。」 桓公坐有参军椅烝薤不时解,〔一〕共食者又不助,而椅终不放,举坐皆笑。〔二〕桓公曰:「同盘尚不相助,况复危难乎?」?令免官。 【校文】 「?」景宋本作「敕」。 【笺疏】 〔一〕程炎震云:「椅,当是人名,然上下恐有脱文。」 〔二〕椅,御览九百七十七引作猗,注云:「音羁,?取物也。」嘉锡案:猗为?取物者,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十五引通俗文:「以箸取物曰敧。」御览七百六十引同,并有注云:「音羁。」则猗与敧,通用字也。今本误作椅,遂不可解。书钞四十五引作「参军名倚」,则以为人名。其书传写失真,不足据。大藏经梁释僧旻宝唱等经律异相四十九地狱部云:「炙地狱者,大铁山火焰相搏,以铁铲铲之,周匝猗炙,一面适熟,铲自然转,反复颠倒。」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七十九云:「猗炙,上音依,犹倚也,倚立于旁曰猗。」今案经律异相之意,盖谓以铁铲取人入火,反复炙之,如箸之取物,故曰猗炙。慧琳不知猗、敧通用,乃望文生训,释猗作倚,非是。以此推之,则此所谓「猗烝薤不时解」,「猗终不放」者,谓以箸取薤不得,乃反复用箸,终不释手也。今世伧人犹有反手挟菜者,其状鄙野,故为举坐所笑。薤今名□子,无蒸食之者。而齐民要术九素食篇有薤白蒸。其法略曰「秫米一石,熟舂煮之。葱、薤等寸切,令得一石许,油五升,合和蒸之。气馏,以豉汁五升洒之。凡三洒。半熟,更以油五升洒之」云云。观其作法,乃是米薤同蒸,调以油豉。则蒸熟后必凝结如餈不可解,故挟取较难耳。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箸百尺楼上,儋梯将去。」〔一〕续晋阳秋曰:「浩虽废黜,夷神委命,雅咏不辍,虽家人不见其有流放之戚。外生韩伯始随至徙所,周年还都,浩素爱之,送至水侧,乃咏曹颜远诗曰:『富贵它人合,贫贱亲戚离。』因泣下。」〔二〕其悲见于外者,唯此一事而已。则「书空」、「去梯」之言,未必皆实也。 【笺疏】 〔一〕嘉锡案:殷浩之被废,今晋书浩传但云:「桓温素忌浩,既闻其败,上疏罪浩,竟坐废为庶人。」温传亦云:「时殷浩至洛阳,修复园陵,经涉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温复进督司州,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自是,内外大权,一归温矣。」若如所言,则浩之见废,纯出于温,无与简文事。浩岂不知,何为归怨乎?纵浩本无此言,乃纪载之不实,然造言者,果何自而生耶?今读上条注引晋阳秋,言「征西温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抚军大将军者,简文也。浩除名徙信安,事在永和十年。时简文方以抚军录尚书事辅政,故疏请废浩。虽出于温,而定其罪罚者,则实简文。言语篇「顾悦与简文同年」条注引中兴书曰:「悦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然则浩之得罪,以情言之,简文乃迫于桓温,非其本怀。以事言之,则固明明抚军之所奏请,不得谓非太宗之所废也。由是世人相传:浩恨简文,有上楼去梯之语。虽不知实否,要不可谓之无理矣。嘉锡又案:浩之得罪,固由于自请北伐,大败于姚襄,致桓温得因以为罪,然其为政,亦甚失人情。其尤谬者,莫过于处置蔡谟一事。谟除司徒,三年不就职。永和六年,帝临轩征谟不至,公卿奏请送廷尉。谟惧,稽颡待罪。浩欲加谟大辟,会徐州刺史荀羡入朝,浩以问羡。羡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举。」浩乃止,下诏免谟为庶人(见蔡谟荀羡传及通鉴九十九)。谟此举诚不能无过,然特谦冲太甚,非争权乱政者比也。纵欲正上下之分,其罪亦何至于死?况其时天子幼冲,政在宰辅。浩以无功新进,凭其威势,辄欲专杀大臣。使其果行,荀羡纵不举兵,桓温亦必入清君侧。晋室之乱,可翘足而待也。浩本与羡友善,故擢居重任,以为羽翼(见羡及浩传)。其词尚不平如此,则其时人心之汹汹可知矣。史言温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首举蔡谟事为言(见温及浩传)。然则浩纵不战败,亦必覆公餗,败国家事,不待桓温之废之也。免官禁锢,咎由自取,复何怨乎?程炎震云:「说文:『儋,何也。』管子七发:『担竿而欲定其末。』注:『儋,举也。』」 〔二〕嘉锡案:韩伯家素贫窭(见伯传),其母子初必依浩为生。浩以永和十年被废。伯从之经年,年已二十有四。其辞去还都,盖以浩在困顿中,不宜复累之。故浩有感于曹颜远之诗,以素爱之不忍别,因而自伤,非怨之也。又案:曹摅字颜远,其感旧诗见文选二十九。 邓竟陵免官后赴山陵,〔一〕过见大司马桓公。公问之曰:「卿何以更瘦?」大司马寮属名曰:「邓遐字应玄,陈郡人,平南将军岳之子。勇力绝人,气盖当世,时人方之樊哙。为桓温参军,数从温征伐,历竟陵太守。〔二〕枋头之役,温既怀耻忿,且惮遐,因免遐官,病卒。」邓曰:「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郭林宗别传曰:「巨鹿孟敏,字叔达,敦朴质直。客居太原,杂处凡俗,未有所名。尝至市买甑,荷儋堕地坏之,径去不顾。适遇林宗,见而异之,因问曰:『坏甑可惜,何以不顾?』客曰:『甑既已破,视之何益?』林宗赏其介决,因以知其德性,谓必为美士,劝令读书。游学十年,遂知名,三府并辟,不就。东夏以为美贤。」 【笺疏】 〔一〕程炎震云:「竟陵郡,惠帝分江夏置。东晋时属荆州,亦当属江州。」又云:「咸和二年十月,葬简文帝于高平陵。」 〔二〕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七十八引『何以更瘦』下,原注徐广晋纪曰『邓遐勇力绝人』云云。此注当有脱文。又从温征伐下有为冠军将军五字,无历字。」 桓宣武既废太宰父子,〔一〕仍上表曰:「应割近情,以存远计。若除太宰父子,可无后忧。」简文手答表曰:「所不忍言,况过于言?」宣武又重表,辞转苦切。简文更答曰:「若晋室灵长,明公便宜奉行此诏。〔二〕如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桓公读诏,手战流汗,于此乃止。太宰父子,远徙新安。〔三〕司马晞传曰:「晞字道升,元帝第四子。初封武陵王,拜太宰。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太宗即位,新蔡王晃首辞,引与晞及子综谋逆。有司奏晞等斩刑,诏原之,徙新安。晞未败,四五年中,喜为挽歌,自摇大铃,使左右习和之。又燕会,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其声甚悲,后果徙新安。」 【校文】 注「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使人」,景宋本作「倡妓」。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安元年,桓温废武陵王晞。」 〔二〕程炎震云:「此诏,晋书简文纪作前诏,是。」 〔三〕晋书简文纪云:「帝虽神识恬畅,而无济世大略。故谢安称为惠帝之流,清谈差胜耳。」嘉锡以为简文虽制于权臣,而能保全海西公及武陵王晞。其人盖长者而短于才。然其言不恶而严,足令桓温骇服。即此一事,以视惠帝之听人提掇,弒母杀子,戮舅废妻,皆懵然不能出一语者,相去何止万万?谢安之言,拟人不于其伦。疑是记者之失,不足以为定评也。 桓玄败后,殷仲文还为大司马咨议,〔一〕意似二三,非复往日。大司马府听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二〕晋安帝纪曰:「桓玄败,殷仲文归京师,高祖以其卫从二后,且以大信宣令,引为镇军长史。自以名辈先达,位遇至重,而后来谢混之徒,皆畴昔之所附也。今比肩同列,常怏然自失,后果徙信安。」 【笺疏】 〔一〕程炎震云:「义熙元年三月,琅邪王德文为大司马,后为恭帝。」又云:「晋书九十九仲堪传取此事,而不言为大司马咨议,盖略之。」 〔二〕李详云:「详案:婆娑本训为舞貌。舞必宛转倾侧,引申为人偃息纵弛之状。项岱注汉书叙传(隋志汉书叙传五卷项岱注)『婆娑,偃息』,是也。仲文此语,谓槐树婆娑剥落,无复生趣。与陶桓公言『老子婆娑』正同。通鉴九十五胡注:『婆娑:肢体缓纵不收之貌。』」嘉锡案:文选四十五班孟坚答宾戏:「婆娑乎术艺之场。」注:「项岱曰:『婆娑,偃息也。』」盖李善引项氏叙传注之语,不见于汉书颜注。审言不明着出处,聊为补之。 殷仲文既素有名望,自谓必当阿衡朝政。忽作东阳太守,意甚不平。晋安帝纪曰:「仲文后为东阳,愈愤怨,乃与桓胤谋反,遂伏诛。〔一〕仲文尝照镜不见头,俄而难及。」及之郡,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当复出一孙伯符!」孙策,富春人。故及此而叹。 【笺疏】 〔一〕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续晋阳秋云:「刘毅博才好士,以仲文早有令名,深相礼重。何无忌甚慕之。自以进达之,令府中才士孙阐、孔宁之徒并称,撰文义以待焉。仲文既失志,怳忽不知如此,遂相忌疏,唯达笺疏而已。无忌甚以遨忽而轻也,大以为憾。及朝臣议欲北伐,无忌曰:『方今殷仲文、桓玄为腹心之疾,舍近事远,非长策也。』遂因此而陷仲文焉。」嘉锡案:此所引「自以进达之」句,文义不明,疑有脱误。晋书殷仲文传作「迁为东阳太守,何无忌甚慕之。东阳无忌所统,仲文许当便道修谒,无忌故益钦迟之」云云。又是时桓玄已死,无忌不当以玄及仲文为言,本传作桓胤是也。程炎震云:「义熙三年二月,仲文诛死。」 俭啬第二十九 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噉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既得,唯笑而已。晋诸公赞曰:「峤性不通,治家富拟王公,而至俭,〔一〕将有犯义之名。」语林曰:「峤诸弟往园中食李,而皆计核责钱。故峤妇弟王济伐之也。」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魏志和洽传裴注引诸公赞作『家产丰富,拟于王公,而性至俭啬』。」 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王隐晋书曰:「戎性至俭,不能自奉养,财不出外,天下人谓为膏肓之疾。」 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筭计。晋诸公赞曰:「戎性简要,不治仪望,自遇甚薄,而产业过丰,论者以为台辅之望不重。」〔一〕王隐晋书曰:「戎好治生,园田周遍天下,翁妪二人,常以象牙筹昼夜筭计家资。」晋阳秋曰:「戎多殖财贿,常若不足。或谓戎故以此自晦也。」戴逵论之曰:「王戎晦默于危乱之际,获免忧祸,既明且哲,于是在矣。或曰:『大臣用心,岂其然乎?』逵曰:『运有险易,时有昏明,如子之言,则蘧瑗、季札之徒,皆负责矣。自古而观,岂一王戎也哉?』」〔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虽为三司,率尔私行,巡省田园,不从一人。以手巾插?。戎故吏多大官,相逢,辄下道避之。」 〔二〕嘉锡案:观诸书及世说所言,戎之鄙吝,盖出于天性。戴逵之言,名士相为护惜,阿私所好,非公论也。 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卫江州在寻阳,永嘉流人名曰:「卫展字道舒,河东安邑人。祖列,彭城护军。父韶,广平令。展,光熙初除鹰扬将军、江州刺史。」〔一〕有知旧人投之,都不料理,唯饷「王不留行」一斤。此人得饷,便命驾。本草曰:「王不留行,生太山,治金疮,除风,久服之,轻身。」李弘范闻之曰:「家舅刻薄,乃复驱使草木。」中兴书曰:「李轨字弘范,江夏人。仕至尚书郎。」按轨,刘氏之甥,此应弘度,非弘范也。 【校文】 「草木」「草」,景宋本作「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展传云『永嘉中』。光熙止一年,明年即为永嘉。」 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慎不可令大郎知。」王悦也。 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噉薤,庾因留白。陶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一〕 【笺疏】 〔一〕嘉锡案:陶公爱惜物力,竹头木屑,皆得其用。既是性之所长,亦遂以此取人。其因庾亮噉薤留白,而赏其有治实,犹之有一官长取竹连根,而超两阶用之之意也。事见政事篇。此之俭吝,正其平生经济所在。与王戎辈守财自封者,固自不同。 郗公大聚敛,有钱数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库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中兴书曰:「超少卓荦而不羁,有旷世之度。」 汰侈第三十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一〕王隐晋书曰:「石崇为荆州刺史,劫夺杀人,以致巨富。」王丞相德音记曰:「丞相素为诸父所重,王君夫问王敦:『闻君从弟佳人,又解音律,欲一作妓,可与共来。』遂往。吹笛人有小忘,君夫闻,使黄门阶下打杀之,颜色不变。丞相还,曰:『恐此君处世,当有如此事。』」两说不同,故详录。〔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王敦传,以此为王恺事,非石崇。疑皆传闻过实之辞。崇、恺虽暴,不至是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八敦传,兼取行酒及吹笛两事,但云王恺,不云石崇。又不言已杀三人,较可信。」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一〕置甲煎粉、沈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箸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箸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语林曰:「刘寔诣石崇,如厕,见有绛纱帐大床,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寔遽反走,即谓崇曰:『向误入卿室内。』崇曰:『是厕耳。』」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汉书外戚卫皇后子夫传:『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更衣即厕所,有美人列侍,帝戚平阳主家始有之。石崇仿之,所以为侈。」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一〕以手擎饮食。烝?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一作襬。 【笺疏】 〔一〕程炎震云:「济尚常山公主,故帝幸其家。」又云:「玉篇:『?,力货切,女人上衣也。襬,彼皮切,关东人呼裙也。』两字皆得通,未知孰是。御览四百七十二引,??作葱褶。」 王君夫以?糒澳釜,〔一〕石季伦用蜡烛作炊。君夫作紫丝布步障碧绫裹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石以椒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二〕晋诸公赞曰:「王恺字君夫,东海人,王肃子也。虽无检行,而少以才力见名,有在公之称。既自以外戚,晋氏政宽,又性至豪。旧制,鸩不得过江,为其羽栎酒中,必杀人。恺为翊军时,〔三〕得鸩于石崇而养之,其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奏按恺、崇,〔四〕诏悉原之,即烧于都街。〔五〕恺肆其意色,无所忌惮。为后军将军,〔六〕卒,谥曰丑。」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崇传无糒字。音义出?澳二字。糒是干饭,疑衍此字。晋书音义:『?,与之反。』考玉篇、广韵皆无?字。而广韵饴字正切与之。盖?、饴同字。又广韵『燠,乌到切。』燠釜,以水添釜,则字当从火。」 〔二〕元河南志卷一云:「毓德坊有斗富台。今洛人相传云:石崇王恺筑会之所。而韦述记不着,疑妄。」 〔三〕程炎震云:「武纪太康元年六月,初置翊军校尉官。」 〔四〕程炎震云:「崇、恺传并云:司隶傅祗。案祗为司隶,在元康元年。」 〔五〕李详云:「详案:晋书九十三王恺传:『石崇与恺将为鸩毒之事。司隶校尉傅祗劾之。』案司隶所劾,因恺、崇豢养毒鸟,留之害人,故焚于都街。如晋书言,似二人谋为悖逆之事,殊为误会。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正义引晋诸公赞曰:『旧制:鸩不得渡江,有重法。石崇为南中郎将得鸩,以与王恺养之。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傅祗于恺家得此鸟。奏之,宣示百官,烧于都街。』」 〔六〕程炎震云:「晋书崇传云:『崇得鸩鸟雏,以与后军将军王恺。』恺传亦云『转后将军』。」 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一〕恒冬天得韭蓱□〔二〕。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而与恺出游,极晚发,争入洛城,崇牛数十步后,迅若飞禽,恺牛绝走不能及。每以此三事为搤腕。〔三〕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问所以。都督曰:「豆至难煮,唯豫作熟末,客至,作白粥以投之。韭蓱□是捣韭根,杂以麦苗尔。」复问驭人牛所以驶。驭人云:「牛本不迟,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四〕急时听偏辕,则驶矣。」恺悉从之,遂争长。石崇后闻,皆杀告者。晋诸公赞曰:「崇性好侠,与王恺竞相夸衒也。」 【笺疏】 〔一〕叶梦得石林诗话上曰:「刘贡父以司空图诗中『咄喏』二字辨晋书所载『石崇豆粥,咄嗟而办』为误,以喏为嗟,非也。孙楚诗自有『三命皆有极,咄嗟不可保』之语。咄嗟,皆声也。自晋以前,未见有言咄。殷浩所谓『咄咄逼人』,盖拒物之声。嗟乃叹声。咄嗟犹言呼吸。疑是晋人一时语,故孙楚亦云云尔。」王楙野客丛书二十三云:「窃谓此语,自古而然,非特晋也。前汉书『项羽意乌猝嗟』,李奇注:『猝嗟,犹咄嗟也。』后汉何休注公羊曰:『噫咄嗟也。』又战国策有叱咄、叱嗟等语。益知此语自古而然。咄咄逼人乃殷仲堪语,石林谓殷浩语,误也。殷浩语乃咄咄书空。」桂馥札朴五云:「左思咏史诗:『俛仰生荣华,咄嗟复枯凋。』此言苏秦、李斯,忽而荣华,忽而枯凋也。馥谓咄嗟便办,犹言一呼即至也。豆粥难成,惟崇家立具,称其疾也。」嘉锡案:咄嗟,本叱咤之声,王楙所言,是其本义。至左思、孙楚及世说所谓咄嗟,皆言其疾速,乃后起之义。自是魏、晋时人语。叶石林引证虽有误,其以咄嗟为呼吸,固不误也。 〔二〕程炎震云:「□字误,当作□。晋书作虀,是俗字。玉篇尚无虀字,广韵始有之。齐民要术八引崔实曰:『八月取韭菁,作捣虀。』故冬天为难得。文选卷四张平子南都赋:『浮蚁若蓱。』善注曰:『如蓱之多者。』韭蓱盖亦如此。」 〔三〕晋书石崇传「每」上有「恺」字。 〔四〕晋书石崇传此句作「良由驭者逐之不及而反制之」。 王君夫有牛,名「八百里驳」,〔一〕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相牛经曰:「牛经出宁戚,传百里奚。汉世河西薛公得其书,以相牛,千百不失。本以负重致远,未服辎軿,故文不传。至魏世,高堂生又传以与晋宣帝,其后王恺得其书焉。」臣按其相经云:「阴虹属颈,千里。」〔二〕注曰:「阴虹者,双筋白尾骨属颈,宁戚所饭者也。」恺之牛,其亦有阴虹也。宁戚经曰:「棰头欲得高,百体欲得紧,大?疏肋难龄齝,〔三〕龙头突目好跳。又角欲得细,身欲促,形欲得如卷。」 【校文】 注「白尾」「白」,沈本作「自」。 注「其亦」景宋本及沈本无「其」字。 注「龄齝」景宋本及沈本无「龄」字;「齝」,沈本作「龆」。 【笺疏】 〔一〕演繁露一曰:「王济之『八百里驳』。驳,亦牛也。言其色驳而行速,日可八百里也。」嘉锡案:此王恺之牛,演繁露误作王济。 〔二〕程炎震云:「齐民要术六引相牛经,千里上有行字。」 〔三〕齐民要术引此句作「大?疏肋难饲」。 王君夫尝责一人无服余衵,因直内箸曲合重闺里,不听人将出。遂饥经日,迷不知何处去。后因缘相为垂死,乃得出。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续文章志曰:「崇资产累巨万金,宅室舆马,僭拟王者。庖膳必穷水陆之珍。后房百数,皆曳纨?,珥金翠,而丝竹之蓺,尽一世之选。筑榭开沼,殚极人巧。与贵戚羊琇、王恺之徒竞相高以侈靡,而崇为居最之首,琇等每愧羡,以为不及也。」〔一〕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二〕南州异物志曰:「珊瑚生大秦国,有洲在涨海中,距其国七八百里,名珊瑚树洲。底有盘石,水深二十余丈,珊瑚生于石上。初生白,软弱似菌。国人乘大船,载铁网,先没在水下,一年便生网目中,其色尚黄,枝柯交错,高三四尺,大者围尺余。三年色赤,便以铁钞发其根,系铁网于船,绞车举网还裁凿,恣意所作。若过时不凿,便枯索虫蛊。其大者输之王府,细者卖之。」广志曰:「珊瑚大者,可为车轴。」 【笺疏】 〔一〕宋书五行志曰:「晋兴,何曾薄太官御膳,自取私食。子劭又过之。而王恺又过劭。王恺、羊琇之畴,盛致声色,穷珍极丽。至元康中,夸恣成俗,转相高尚。石崇之侈,遂兼王、何而俪人主矣。崇既诛死,天下寻亦沦丧。僭侈之咎也。」晋书五行志同。 〔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七百三。 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晋诸公赞曰:「济与从兄恬不平,济为河南尹,未拜,行过王宫,吏不时下道,济于车前鞭之,有司奏免官。论者以济为不长者。寻转太仆,而王恬已见委任,济遂斥外。」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地竟埒。时人号曰「金沟」。沟一作埒。 【校文】 注「兄恬」「王恬」「恬」,沈本俱作「佑」。 注「沟一作埒」景宋本无此四字。 石崇每与王敦入学戏,见颜、原象家语曰:「颜回字子渊,鲁人。少孔子二十九岁,而发白,三十二岁蚤死。」原宪已见。而叹曰:「若与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王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史记曰:「端木赐字子贡,卫人。尝相鲁,家累千金,终于齐。」石正色云:「士当令身名俱泰,何至以瓮牖语人!」原宪以瓮为巨牖。〔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原宪瓮牖』,见韩诗外传、新序节士篇及庄子让王篇。此注不备引,恐非孝标之旧矣。」 彭城王有快牛,至爱惜之。朱凤晋书曰:「彭城穆王权,字子舆,宣帝弟馗子。太始元年封。」〔一〕王太尉与射,赌得之。彭城王曰:「君欲自乘则不论;若欲噉者,当以二十肥者代之。既不废噉,又存所爱。」王遂杀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权子植,孙释,并为彭城王。权薨于咸宁元年,衍才二十岁。此彭城王,未必定是权。」 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噉之。于此改观。〔一〕俗以牛心为贵,故羲之先餐之。 【校文】 注「餐」景宋本作「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羲之传云:『年十三,尝谒周顗。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噉,顗先割啖羲之。于是始知名。』右军十三岁,是建兴四年。」 忿狷第三十一〔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狷当作悁。文选潘岳西征赋:『方鄙吝之忿狷。』注引战国策张仪曰:『秦忿悁含怒之日久矣。』」 魏武有一妓,声最清高,而情性酷恶。欲杀则爱才,欲置则不堪。于是选百人一时俱教。少时,还有一人声及之,便杀恶性者。 【校文】 「还」景宋本作「果」。 王蓝田性急。尝食?子,以?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蹍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中兴书曰:「述清贵简正,少所推屈,唯以性急为累。」〔一〕安期,述父也。有名德,已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五述传曰:『既跻重位,每以柔克为用。』」 王司州尝乘雪往王螭许。王胡之、王恬并已见。恬小字螭虎。司州言气少有牾逆于螭,便作色不夷。司州觉恶,便舆床就之,持其臂曰:「汝讵复足与老兄计?」按王氏谱:胡之是恬从祖兄。螭拨其手曰:「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 桓宣武与袁彦道樗蒱,袁彦道齿不合,遂厉色掷去五木。温太真云:「见袁生迁怒,知颜子为贵。」〔一〕论语曰:「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 【笺疏】 〔一〕嘉锡案:桓温以孝武帝宁康元年卒,年六十二。逆数至成帝咸和四年温峤卒时,凡四十五年。温纔十七岁。袁彦道卒于咸康初,年二十五,其长于温不过数岁。两童子儿戏相争,事所恒有,未足深责也。 谢无奕性麤强。以事不相得,自往数王蓝田,肆言极骂。王正色面壁不敢动,半日。谢去良久,转头问左右小吏曰:「去未?」答云:「已去。」然后复坐。时人叹其性急而能有所容。 王令诣谢公,值习凿齿已在坐,当与并榻。王徙倚不坐,公引之与对榻。去后,语胡儿曰:「子敬实自清立,但人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刘谦之晋纪曰:「王献之性甚整峻,不交非类。」〔一〕 【校文】 「矜咳」「咳」,沈本作「?」。 【笺疏】 〔一〕嘉锡案:习凿齿人才学问独出冠时,而子敬不与之并榻,鄙其出身寒士,且有足疾耳。所谓「不交非类」者如此。非孔子「无友不如己者」之谓也。 王大、王恭尝俱在何仆射坐。中兴书曰:「何澄字子玄,〔一〕清正有器望。历尚书左仆射。」恭时为丹阳尹,大始拜荆州。灵鬼志谣征曰:「初,桓石民为荆州,镇上时,民忽歌黄昙曲曰:『黄昙英扬州,大佛来上朋。』〔二〕少时,石民死,王忱为荆州。」〔三〕佛大,忱小字也。讫将乖之际,大劝恭酒。恭不为饮,大逼强之,转苦,便各以?带绕手。恭府近千人,悉呼入斋,大左右虽少,亦命前,意便欲相杀。〔四〕何仆射无计,因起排坐二人之闲,方得分散。所谓势利之交,古人羞之。 【校文】 注「上时」沈本作「上明」。 注「上朋」沈本作「上明」。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何准传作季玄。」 〔二〕李慈铭云:「案上时当作上明,下文上朋亦上明之误。晋、宋五行志皆作上明。上明者,荆州地名也。卷下之上栖逸篇:『刘之驎见荆州刺史桓冲,比至上明。』宋书州郡志:『荆州刺史桓冲,始治上明。』今湖北荆州府松滋县有上明故城。」 〔三〕程炎震云:「太元十四年六月桓石虔卒,王忱代之。明年王恭亦出镇京口矣。」 〔四〕嘉锡案:恭与忱有隙,详见赏誉篇注引晋安帝纪。 桓南郡小儿时,与诸从兄弟各养鹅共斗。南郡鹅每不如,甚以为忿。乃夜往鹅栏闲,取诸兄弟鹅悉杀之。既晓,家人咸以惊骇,云是变怪,以白车骑。车骑曰:「无所致怪,当是南郡戏耳!〔一〕」问,果如之。 【笺疏】 〔一〕吴承仕曰:「车骑口中,何云南郡?此记事不中律令处。」 谗险第三十二 王平子形甚散朗,内实劲侠。〔一〕邓粲晋纪云:「刘琨尝谓澄曰:『卿形虽散朗,而内劲狭,以此处世,难得其死!』澄默然无以答。后果为王敦所害。刘琨闻之曰:『自取死耳!』」 【校文】 注「而内劲狭」景宋本「内」下有「实」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王澄传劲侠作动侠。通鉴八十八胡注曰:『言其心轻易动,又豪侠自喜也。』虽望文生义,然可知宋时梅?所见本即是动字。」 袁悦有口才,能短长说,亦有精理。始作谢玄参军,颇被礼遇。后丁艰,服除还都,唯赍战国策而已。语人曰:「少年时读论语、老子,又看庄、易,此皆是病痛事,当何所益邪?天下要物,正有战国策。」既下,说司马孝文王,〔一〕大见亲待,几乱机轴。俄而见诛。袁氏谱曰:「悦字符礼,陈郡阳夏人。父朗,给事中。仕至骠骑咨议。太元中,〔二〕悦有宠于会稽王,每劝专览朝权,王颇纳其言。王恭闻其说,言于孝武。乃托以它罪,杀悦于市中。〔三〕既而朋党同异之声,播于朝野矣。」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孝文当作文孝,晋书作文孝。」 〔二〕嘉锡案:自太元中以下,似别引一书,非袁氏谱之言。传写脱去书名耳。 〔三〕嘉锡案:悦尝离间王忱、王恭,见赏誉篇「王恭与王建武甚有情」条。晋书王国宝传曰:「中书郎范宁,国宝舅也。疾其阿谀,劝孝武帝黜之。国宝乃使陈郡袁悦之因尼妙音致书与太子母陈淑媛,说国宝宜见亲信。帝知之,托以他罪杀悦之。」与此不同。盖孝武之积怒于悦,非一事也。 孝武甚亲敬王国宝、王雅。雅别传曰:「雅字茂建,东海沂人,〔一〕少知名。」晋安帝纪曰:「雅之为侍中,孝武甚信而重之。王珣、王恭特以地望见礼,至于亲幸,莫及雅者。上每置酒燕集,或召雅未至,上不先举觞。时议谓珣、恭宜傅东宫,而雅以宠幸,超授太傅、尚书左仆射。」〔二〕雅荐王珣于帝,帝欲见之。尝夜与国宝、雅相对,帝微有酒色,令唤珣。垂至,已闻卒传声,国宝自知才出珣下,恐倾夺要宠,因曰:「王珣当今名流,陛下不宜有酒色见之,自可别诏也。」帝然其言,心以为忠,遂不见珣。 【校文】 「倾夺要宠」「要」,景宋本作「甚」。 「别诏也」景宋本「诏」下有「召」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王雅传:『东海郯人,魏卫将军肃之曾孙。』茂建作茂达。」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雅传作『雅字茂达,东海郯人』。」 〔二〕李慈铭云:「案太傅当作太子少傅。晋书会稽王道子领太子太傅,以雅为太子少傅。」程炎震云:「太元十二年立太子,雅尝为傅。明年,珣自吴国内史授为尚书右仆射,代谯王恬之,盖雅荐之。」 王绪数谗殷荆州于王国宝,殷甚患之,求术于王东亭〔一〕。曰:「卿但数诣王绪,往辄屏人,因论它事,如此,则二王之好离矣。」殷从之。国宝见王绪问曰:「比与仲堪屏人何所道?」绪云:「故是常往来,无它所论。」国宝谓绪于己有隐,果情好日疏,谗言以息。按国宝得宠于会稽王,由绪获进,〔二〕同恶相求,有如市贾,终至诛夷,曾不携贰。岂有仲堪微闲,而成离隙。〔三〕 【笺疏】 〔一〕嘉锡案:宠礼篇言珣为桓温主簿,荆州为之语曰:「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则其人必长于揣摩。时人以其多智数,故造为此言耳。 〔二〕程炎震云:「晋书国宝传云『国宝进从祖弟绪』,与此注异。」 〔三〕嘉锡案:唐写本规箴篇注引国宝别传曰「国宝虽为相王所重,既未为孝武所亲,及上览万机,乃自进于上,上甚爱之。俄而上崩,政由宰辅。国宝从弟绪有宠于王,深为其说。王忿其去就,未之纳也。绪说渐行,迁左仆射,领吏部、丹阳尹,以东宫兵配之。国宝权震外内」云云。是则国宝之复得宠于会稽王,实由王绪之力。此规箴篇所以言王绪、王国宝相为唇齿。而孝标此注亦谓二人同恶相求,有如市贾也。今本删除首尾,但存「从弟绪有宠于王,深为其说」二语,遂使读者莫知其所谓矣。至唐修晋书,于国宝传乃云:「安帝即位,国宝复事道子,进从祖弟绪为琅邪内史,亦以佞邪见知。道子复惑之,倚为心腹。」今考简文三子传云:「道子复委任王绪,由是朋党竞扇,友爱道尽。太妃每和解之,而道子不能改。」是则当孝武之时,绪已见知于道子,倚为心腹久矣。何待安帝即位,始因国宝以进耶?国宝传叙此既误,而又删除王绪为国宝进说之事,则其曲折尤不明。故专据晋书,必不可以读世说也。当王恭讨国宝檄至时,绪尚说国宝令矫道子命召王珣、车胤杀之,以除众望。而国宝为珣、胤所动,遂上疏解职,既而悔之,方谋距恭。道子乃委罪国宝,付廷尉赐死,并斩绪以谢恭。故孝标谓二人终至诛夷,曾不携贰。然则其未死之前,未尝为殷仲堪所闲亦明矣。 尤悔第三十三 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合共围棋,并噉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蔕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缾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一〕须臾,遂卒。魏略曰:「任城威王彰,字子文,太祖卞太后弟二子。性刚勇而黄须,北讨代郡,独与麾下百余人突虏而走。太祖闻曰:『我黄须儿可用也!』」魏志春秋曰:「黄初三年,〔二〕彰来朝。初,彰问玺绶,将有异志,故来朝不即得见,有此忿惧而暴薨。〔三〕」复欲害东阿,太后曰:「汝已杀我任城,不得复杀我东阿。〔四〕」魏志方伎传曰:「文帝问占梦周宣:『吾梦磨钱文,欲灭而愈更明,何谓?』宣怅然不对。帝固问之,宣曰:『陛下家事,虽欲尔,而太后不听,是以欲灭更明耳。』帝欲治弟植之罪,逼于太后,但加贬爵。」 【笺疏】 〔一〕吴承仕曰:「须水岂必须井边汲?岂无豫储之水耶?想见古时生具之拙。」嘉锡案:井水解毒,不见于本草,然古人相传有之。后汉书李固传曰:「冀忌帝聪慧,恐为后患,遂令左右进鸩。帝苦烦甚,使促召固。固入,前问:陛下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时冀亦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崩。」 〔二〕程炎震云:「三年,魏志彰传作四年,曹子建赠白马王彪诗序亦作四年。」 〔三〕李慈铭云:「案有盖用字之误。」 〔四〕林国赞三国志裴注述卷一云:「后妃传注引魏书,称东阿王为有司所奏,卞后终不假借。及见文帝,亦不以为言。裴注非之。案曹丕偪于卞后,不能深罪植,史有明文。植传注引魏略正同。且彼时植方为临菑侯,迨徙王东阿,丕卒已八年矣,亦不得于彼时遽称东阿王。世说新语称魏文帝既害任城王,复欲害东阿。太后曰:『汝已杀我任城不得复杀我东阿。』亦足与裴说互参。惟称植为东阿,仍与魏书同误。」嘉锡案:魏志植本传:植以太和三年徙封东阿,即丕死后之三年。林氏以为丕卒已八年者,亦误。魏书之称东阿,时代虽误,犹可诿为史臣叙事之词。若世说此语出于卞氏口中,安得预称其后来之封号?其误又甚于魏书矣。盖彰之暴卒,固为丕所杀,又实有害植之意。以卞氏不听,得免。世俗遂因其事而增饰之耳。 王浑后妻,琅邪颜氏女。王时为徐州刺史,〔一〕交礼拜讫,王将答拜,观者咸曰:「王侯州将,新妇州民,恐无由答拜。」王乃止。武子以其父不答拜,不成礼,恐非夫妇;不为之拜,谓为颜妾。颜氏耻之。以其门贵,终不敢离。婚姻之礼,人道之大,岂由一不拜而遂为妾媵者乎?世说之言,于是乎纰缪。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浑传:『武帝受禅,迁徐州刺史。』」 陆平原河桥败,〔一〕为卢志所谗,被诛。王隐晋书曰:「成都王颖讨长沙王乂,使陆为都督前锋诸军事。」机别传曰:「成都王长史卢志,与机弟云趣舍不同。又黄门孟玖求为邯郸令于颖〔二〕,颖教付云,云时为左司马,曰:『刑余之人,不可以君民!』玖闻此怨云,与志谗构日至。及机于七里涧大败,玖诬机谋反所致,颖乃使牵秀斩机。先是,夕梦黑幔绕车,手决不开,恶之。明旦,秀兵奄至,机解戎服,箸衣幍见秀,容貌自若,遂见害。时年四十三。军士莫不流涕。是日天地雾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干宝晋纪曰:「初,陆抗诛步阐,百口皆尽,有识尤之。及机、云见害,三族无遗。」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三〕八王故事曰:「华亭,吴由拳县郊外墅也,有清泉茂林。吴平后,陆机兄弟共游于此十余年。」语林曰:「机为河北都督,闻警角之声,谓孙丞曰:『闻此不如华亭鹤唳。』故临刑而有此叹。」 【笺疏】 〔一〕晋书惠帝纪:「太安二年十月戊申,破陆机于建春门。」水经注十六谷水注曰:「谷水又东屈,南径建春门石桥下。昔陆机为成都王颖入洛,败北而还。」 〔二〕程炎震云:「晋书云传作『孟玖欲用其父为邯郸令』,与此不同。」 〔三〕元和郡县志二十五曰:「华亭县华亭谷在县西三十五里,陆逊、陆抗宅在其侧。逊封华亭侯。陆机曰『华亭鹤唳』,此地是也。」通鉴八十五注曰:「华亭时属吴郡嘉兴县,界有华亭谷、华亭水。至唐始分嘉兴县为华亭县。今县东七十里,其地出鹤,土人谓之鹤窠。」 通鉴八十五胡注曰:「机发此言,有咸阳市上叹黄犬之意。」 刘琨善能招延,而拙于抚御。一日虽有数千人归投,其逃散而去亦复如此。所以卒无所建。〔一〕邓粲晋纪曰:「琨为并州牧,〔二〕纠合齐盟,驱率戎旅,而内不抚其民,遂至丧军失士,无成功也。」敬彻按:「琨以永嘉元年为并州,于时晋阳空城,寇盗四攻,而能收合士众,抗行渊、勒,十年之中,败而能振,不能抚御,其得如此乎?凶荒之日,千里无烟,岂一日有数千人归之?若一日数千人去之,又安得一纪之间以对大难乎?」〔三〕 【校文】 注「敬彻」「彻」,景宋本作「敬胤」。 【笺疏】 〔一〕此条有敬胤注。 〔二〕嘉锡案:并州凶荒之状,具见于晋书本传琨在路所上怀帝表。御览四百八十六引琨与王丞相笺曰:「不得进军者,实困无食。残民鸟散,拥发徒跣。木弓一张,荆矢十发。编草盛粮,不盈二日。夏即桑椹,冬则营豆。视此哀叹,令人气索。恐吴、孙、韩、白,犹或难之。况以琨怯弱凡才,而当率此,以殄强寇。」此笺晋书不载。观其所言,知遗民所以逃散者,实因乏食之故。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汉书食货志引)大禹曰:「民无食也,则我弗能使也。」(贾子修政语上引)饥困如此,而责琨不能抚御,是必王敦党徒之议论,所谓「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三〕嘉锡案:汪藻考异录第十卷五十一事,与世说多重出,惟有三事为今本所无。其注则与孝标注全不同,多自称「敬胤案」。汪藻云:「其所载以宋、齐人为今人。则敬胤者,孝标以前人也。」嘉锡又案:孝标并不采用敬胤注,而独有此一条,盖宋人所附入也。 王平子始下,丞相语大将军:「不可复使羌人东行。」平子面似羌。按王澄自为王敦所害,丞相名德,岂应有斯言也。 王大将军起事,丞相兄弟诣阙谢。周侯深忧诸王,始入,甚有忧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过不应。既入,苦相存救。既释,周大说,饮酒。及出,诸王故在门。周曰:「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大将军至石头,问丞相曰:「周侯可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问:「可为尚书令不?」又不应。因云:「如此,唯当杀之耳!」复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后知周侯救己,叹曰:「我不杀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负此人!」〔一〕虞预晋书曰:「敦克京邑,参军吕漪说敦曰:『周顗、戴渊,皆有名望,足以惑众。视近日之言,无惭惧之色,若不除之,役将未歇也。』敦即然之,遂害渊、顗。初,漪为台郎,渊既上官,素有高气,以漪小器待之,故售其说焉。」 【笺疏】 〔一〕建康实录五引中兴书曰:「顗死后,王导校料中书故事,见顗表救己殷勤。乃执表垂泣,悲不自胜,告诸子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今晋书顗本传略同。宋施德操北窗炙輠录卷上云:「禹锡问余曰:『周伯仁救王导,逮事已解,固尝同车入见,虽告之以相救之意,庸何伤?卒不告,后竟遇害。伯仁亦□□。』余曰:『不然,此所以见古人用心处也。元帝与王导,岂他君臣比?同甘共苦,相与奋起于艰难颠沛之中。今以王敦,遂相猜疑如此,此君子所以深惜也。故伯仁之救导,欲其尽出于元帝,不出于己,所以全君臣终始之义。伯仁之贤,正在于此。』」嘉锡案:此论推勘伯仁心事可谓入微。 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温未荅。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宣王创业,诛曹爽,任蒋济之流者是也。高贵乡公之事,已见上。明帝闻之,覆面箸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一〕 【校文】 「祚安得长」袁本「祚」作「胙」。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祚李本作胙,是也。古无祚字。」程炎震云:「晋书宣纪载此事,但云导,不言峤,盖略之。」 王大将军于众坐中曰:「诸周由来未有作三公者。」有人荅曰:「唯周侯邑五马领头而不克。」〔一〕大将军曰:「我与周,洛下相遇,一面顿尽。值世纷纭,遂至于此!」因为流涕。邓粲晋纪曰:「王敦参军,有于敦坐樗蒱,临当成都,马头被杀,〔二〕因谓曰:『周家奕世令望,而位不至三公,伯仁垂作而不果,有似下官此马。』敦慨然流涕曰:『伯仁总角时,与于东宫,相遇一面,披衿便许之三司,何图不幸,王法所裁,凄怆之深,言何能尽!』」 【校文】 注「临当成都」「都」,景宋本作「者」,是。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邑疑已字之误。」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顗传作『敦坐有一参军摴蒱,马于博头被杀』。 温公初受刘司空使劝进,母崔氏固驻之,峤绝裾而去。温氏谱曰:「峤父襜,娶清河崔参女。」迄于崇贵,乡品犹不过也。每爵皆发诏。〔一〕虞预晋书曰:「元帝即位,以温峤为散骑侍郎。峤以母亡,逼贼,不得往临葬,固辞。诏曰:『峤以未葬,朝议又颇有异同,故不拜。其令入坐议,吾将折其衷。』」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孔愉传云:『初,愉为司徒长史,以平南将军温峤母亡,遭乱不葬,乃不过其品。至苏峻平,而峤有重功。愉往石头诣峤,峤执手流涕曰:「天下丧乱,忠孝道废。能持古人节,岁寒不凋者,惟君一人耳!」时人咸称峤居公,而重愉之守正。』」吴承仕曰:「乡评不与,而发诏特进之。然则平人进爵,必先检乡评矣。当时九品中正之制乃如此。」 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执辞愈固。庾每诣周,庾从南门入,周从后门出。庾尝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对终日。庾从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强饭,极欢;并语世故,约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将军二千石,寻阳记曰:「周邵字子南,与南阳翟汤隐于寻阳庐山。庾亮临江州,闻翟、周之风,束带蹑履而诣焉。闻庾至,转避之。亮后密往,值邵弹鸟于林,因前与语。还,便云:『此人可起。』即拔为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其集载与邵书曰:「西阳一郡,户口差实,非履道真纯,何以镇其流遁?询之朝野,佥曰足下。今具上表,请足下临之,无让。」而不称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为庾元规所卖!」一叹,遂发背而卒。 阮思旷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儿年未弱冠,忽被笃疾。阮氏谱曰:「牖字彦伦,裕长子也。〔一〕仕至州主簿。」儿既是偏所爱重,为之祈请三宝,昼夜不懈。谓至诚有感者,必当蒙佑。而儿遂不济。于是结恨释氏,宿命都除。以阮公智识,必无此弊。脱此非谬,何其惑欤?夫文王期尽,圣子不能驻其年,释种诛夷,神力无以延其命。故业有定限,报不可移。若请祷而望其灵,匪验而忽其道,固陋之徒耳。岂可以言神明之智者哉? 【校文】 「蒙佑」「佑」,沈本作「佑」。 注「岂可以」「以」,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与」。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裕传云:『三子:佣、宁、普,佣早卒。』牖、佣字相近,恐是晋书误也。」 桓宣武对简文帝,不甚得语。废海西后,宜自申叙,乃豫撰数百语,陈废立之意。既见简文,简文便泣下数十行。宣武矜愧,不得一言。 桓公卧语曰:「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续晋阳秋曰:「桓温既以雄武专朝,任兼将相,其不臣之心,形于音迹。曾卧对亲僚,抚枕而起曰:『为尔寂寂,为文、景所笑!』众莫敢对。」 谢太傅于东船行,小人引船,或迟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从横,撞人触岸。公初不呵谴。人谓公常无嗔喜。曾送兄征西葬还,征西,谢奕。日莫雨驶,小人皆醉,〔一〕不可处分。公乃于车中,手取车柱撞驭人,声色甚厉。夫以水性沈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迫隘之地,无得保其夷粹。孟子曰:「湍水,决之东则东,决之西则西。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岂水之性哉?人可使为不善,性亦犹是也。」 【校文】 「或速」景宋本及沈本作「或疾」。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卷十雨部引驶作驭,无小字,是也。」 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荅是稻。简文还,三日不出,云:「宁有赖其末,而不识其本?」文公种菜,曾子牧羊,纵不识稻,何所多悔!〔一〕此言必虚。 【笺疏】 〔一〕淮南子泰族训曰:「夫观逐者,于其反也。而观行者,于其终也。故舜放弟,周公杀兄,犹之为仁也。文公树米,曾子架羊,犹之为知也。」高诱注云:「文公,晋文公也。树米而欲生之也。架,连架所以备知也。」其语仍不可解。新语辅政篇曰:「故智者之所短,不如愚者之所长。文公种米,曾子驾羊,相士不熟,信邪失方。察察者有所不见,恢恢者何所不容。」说苑杂言篇曰:「文公种米,曾子驾羊,孙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轭在衡后。务大者,固忘小。」刘子新论观量篇曰:「项羽不学一艺,韩信不营一餐。非其心不爱艺,口不嗜味。由其性大,不缀细业也。晋文种米,曾子植羊,非性闇惷,不辩方隅。以其运大,不习小务也。」以此参互考之,知菜当作米,牧当作驾。此言君子可大受,而不可小知。故智有所不明,神有所不通。如种田当树谷,驾车当用牛,此愚夫愚妇之所知也,而文公、曾子不知。然不可谓之不智,何者?君子之学务其大者、远者,薄物细故,虽不知无害也。故曰:「纵不识稻,何所多悔?」若作种菜牧羊,则语意全失。高诱之注,望文生义,亦非也。 桓车骑在上明畋猎。东信至,传淮上大捷。语左右云:「群谢年少,大破贼。」因发病薨。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一〕。续晋阳秋曰:「桓冲本以将相异宜,才用不同,忖己德量,不及谢安,故解扬州以让安。自谓少经军镇,及为荆州,闻符坚自出淮、肥,深以根本为虑,遣其随身精兵三千人赴京师。时安已遣诸军,且欲外示闲暇,因令冲军还。冲大惊曰:『谢安乃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吾量贼必破襄阳,而并力淮、肥。今大敌果至,方游谈示暇,遣诸不经事年少,而实寡弱,天下谁知?〔二〕吾其左衽矣!』俄闻大勋克举,惭慨而薨。」〔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宁康元年,冲为扬州。三年,改徐州,镇丹徒。太元二年,桓豁卒,始代为荆州,非自扬之荆也。」 〔二〕程炎震云:「『天下谁知』,晋书冲传作『天下事可知』。」 〔三〕程炎震云:「太元八年十月,有肥水之捷。九年二月,桓冲卒。晋书七十四冲传云『冲本疾病,加以惭耻』,得之。」嘉锡案:冲不知谢玄之必能立勋,其知人料事,诚不及郗超。然淝水破敌,江左危而复安,举国以为大庆。冲闻捷音,固当惊喜出于意外。纵耻其前言之失,不过惭沮而已。亦复何关利害,而遂至于发病以死乎?今以晋书及通鉴考之,则冲之死,盖自有其故矣。孝武纪云:「宁康三年五月,以中军将军扬州刺史桓冲为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镇丹徒。尚书仆射谢安领扬州刺史。」此即续晋阳秋所谓「解扬州以让安」也。冲传云:「时丹杨尹王蕴以后父之重昵于安。安意欲出蕴为方伯,乃复解冲徐州,直以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军事,自京口迁镇姑熟。」纪不书解冲徐州事,传又不着年月,惟通鉴一百四载之。太元元年正月云「谢安欲以王蕴为方伯,故先解冲徐州」,是也。(晋书记此事多误。如称王蕴为丹杨尹,而据蕴传则其尹丹阳在徐州之后。又纪于太元二年十月始书尚书王蕴为徐州刺史,恐亦不当悬缺,待蕴至年余之久也。)其时距冲之让扬州纔八阅月耳。徐州刺史镇京口,为天下劲兵处。桓温所称「京口酒可饮、兵可使」者也(见捷悟篇注)。故温尝逐郗愔而代之。冲先本以江州刺史监江、荆、豫三州之六郡军事。温死后,乃徙督扬、江、豫三州,扬州刺史代温居任。及让扬州,改授都督徐、兖、豫、青、扬五州之六郡军事、徐州刺史。至是,谢安忽无故解其徐州。盖安意在强干弱枝,以尊王室,不欲桓氏兵权过重,故解冲方镇之任,以朝廷亲信之王蕴代之。仅令冲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又不兼刺史,其势任反不如温未死时。自常人视之,则安为以怨报德,殆非人情所能堪。度冲之心,未必无少望。至太元二年,桓豁卒,乃复用冲都督荆、江等七州军事、荆州刺史,始得复领重镇。此在谢安,必有甚不得已者。盖已察知冲之心无他,而桓氏积为荆、楚所服,非冲无以安之耳。冲至镇,请以王荟补江州刺史。荟遭兄丧,不欲出,谢安更以中领军谢輶代之。冲闻之而发怒,上疏以为輶文武无堪,求自领江州,许之。按輶乃会稽谢氏,非安之子弟,其人南土之望(见宋书裴松之传),后为会稽内史,尝发妖贼孙泰反谋,泰遂伏诛(见晋书孙恩传)。是其才智足办,何至如冲所诋「文武无堪」?安以宰相用一刺史,而为方镇所距,朝廷亦曲从之。孰谓冲与安果能和衷共济,毫无芥蔕耶?传又云:「初,冲之西镇,以贼寇方强,故移镇上明。谓江东力弱,正可保固封疆,自守而已。又以将相异宜,自以德望不逮谢安,故委之内相,而四方镇扞,以为己任。又与朱序款密,俄而序没于贼,冲深用愧惋。」今按冲之材武,本不如温。惩于枋头之败,而苻坚之强,又过慕容暐,故甫镇荆州,即移州治。其畏葸之情,已可概见。然当温北伐时,冲尝破苻雄于白鹿原,大败姚襄于伊水(见温传)。故心虽怯敌,犹狃于前事,自负将才,以镇扞四方为己任。既而坚遣苻丕等寇樊、邓,(此据苻坚载记及通鉴。冲传作苻融,误也。)鲁阳、南乡、魏兴等郡,所在陷没(事在太元三四年)。此皆冲之所部,坐视胡骑纵横,而莫之能御。冲之愧惋,盖不独朱序败没一事而已。其后六年冬,冲遣桓石虔击擒秦襄阳太守阎震。计冲与秦战,惟此一役,尚为有功。至八年五月,冲帅师十万伐秦,攻襄阳不克,仅桓石虔败其别将张崇,颇有俘获。会秦慕容垂救至,冲惧,遽退,还上明。(冲传载此事不详,又误叙于擒阎震之前,今据坚载记及通鉴一百五。)其畏敌如虎若此。冲之所以自任者,固已情见势绌矣。(传言冲遣将攻克魏兴等三郡,据纪及通鉴乃九年事。)及其年八月,苻坚倾国入寇。以当时诸将位望言之,元帅之任,非冲莫属。荆州虽重,别遣他将守之可矣。安竟以谢石为征讨大都督,(安传言安亦为此官,不应顿有二人,本纪及通鉴皆不书。)诸将玄、琰等,皆其子弟也,而冲不敢争。固由其能尽忠守分,亦以前此屡败,气已中馁故也。冲尝以十万之众,望风遁走。石等所统,纔八万人耳。以与百万之敌相当,固应忧其寡弱。又为坚先声所夺,谈虎色变,则其惴惴惧为左衽也亦宜。然谢玄已于太元四年破秦将俱难等于淮阴,其时秦兵去广陵仅百里,朝廷震动,赖玄却敌,功亦巨矣。玄三战三胜(见玄传),虽古之名将,何以过之?而冲乃斥为不经事年少,何其言之易也。盖冲畏坚太甚,又夙轻安不知兵,料其必败,且己与安有隙,故发此愤懑不平之言耳。既而玄等竟获大捷,勋庸莫二,而己无尺寸之功。回思居分陕之任,既已六年,丧败频仍,而大功乃出于向所薄视之少年,不免相形见绌。此乃于桓氏之威望有损,不徒自愧而已。冲之为人,非能不以得丧动心者。固宜其愤怒伤身,郁郁以死矣。然但深自怨艾,而不为跋扈之举,为国家生事。此所以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也。续晋阳秋叙次不明,晋书改之曰:「俄而闻坚破,大勋克举。又知朱序因以得还。冲本疾病,加以惭耻,发病而卒。」于情事较为得之。通鉴但云「冲自以失言惭恨」,而删去朱序得还事,非也。由此可见谢安虽保全江左,功在奕世,而当其时,固众谤群疑,极艰贞之会。大勋之成,良非易事。冲既卒,朝议欲以谢玄为荆、江二州刺史,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惧桓氏失职怨望,桓石虔新有功,而虑其难制,不欲令据形胜之地,乃以桓石民为荆州,桓伊为江州,石虔为豫州。彼此无怨,各得其任(安传及通鉴一百五)。安之所以能安江左者,以其能用人,而不务张己之权势也。然当其用王蕴及石、玄时,人犹不免疑其信用私昵。使非遇桓冲能守臣节,或尚难免因以致乱。桓伊尝为孝武歌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伊传),讵不信哉! 桓公初报破殷荆州,〔一〕周祗隆安记曰:「仲堪以人情注于玄,疑朝廷欲以玄代己,遣道人竺僧愆赍宝物遗相王宠幸、媒尼、左右,〔二〕以罪状玄,玄知其谋,而击灭之。」曾讲论语,〔三〕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孔安国注曰:「不以其道得富贵,则仁者不处。」玄意色甚恶。 【笺疏】 〔一〕程炎震云:「陈少章曰:桓公当作桓玄。」又云:「隆安三年十二月,玄袭江陵。」 〔二〕嘉锡案:此所谓媒尼,疑是支妙因,详识鉴篇「王忱死」条注。 〔三〕李慈铭云:「案曾当作会。」 纰漏第三十四 王敦初尚主,敦尚武帝女舞阳公主,字修袆。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盛澡豆,〔一〕因倒箸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笺疏】 〔一〕千金方六下面药篇有「洗手面令白净悦泽澡豆方:每日常用,以浆水洗手面甚良」。又有「洗面黑不凈澡豆洗手面方:用洗手面,十日色白如雪,三十日如凝脂。神验。」又有「洗面药澡豆方:每旦取洗手面,百日白凈如素。」又有「澡豆治手干燥少润腻二方、澡豆方、桃人澡豆主悦泽去□黯方。」 元皇初见贺司空,言及吴时事,问:「孙皓烧锯截一贺头,是谁?」司空未得言,元皇自忆曰:「是贺劭。」邵即循父也。皓凶暴骄矜,邵上书切谏,皓深恨之。亲近惮邵贞正,谮云谤毁国事。被诘责。后还复职。邵中恶风,口不能言语,皓疑邵托疾,收付酒藏,考掠千数,卒无一言。锯杀之。司空流涕曰:「臣父遭遇无道,创巨痛深,无以仰答明诏。」〔一〕礼记:「创巨者其日久,痛深者其愈迟。」元皇愧惭,三日不出。 【校文】 注「锯杀之」「锯」,景宋本作「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六十八循传,臣父作先父,创巨上有循字。明诏二字无。盖以元帝为安东时,循非王国官,不当称臣也。」 蔡司徒渡江,〔一〕见彭蜞,〔二〕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三〕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四〕大戴礼劝学篇曰:「蟹二螯八足,非蛇蟺之穴无所寄托者,用心躁也。」故蔡邕为劝学章取义焉。尔雅曰:「螖蠌小者劳,即彭蜞也,似蟹而小。」今彭蜞小于蟹,而大于彭螖,即尔雅所谓螖蠌也。然此三物,皆八足二螯,而状甚相类。蔡谟不精其小大,食而致弊,故谓读尔雅不熟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七谟传云:『避乱渡江,时明帝为东中郎将,引为参军。』盖建兴中。」 〔二〕北户录一曰:「儋州出?蜞。」注引证俗音曰:「有毛者曰?蜞,无毛者为彭滑,堪食。俗呼彭越,讹耳。」并引世说此条为证。 〔三〕李慈铭云:「案螯俗字。说文蟹字注作敖。荀子、大戴亦俱作螯。」 〔四〕李氏晋书札记四云:「大戴礼劝学云『蟹二螯八足』,荀子劝学篇云『蟹六跪而二螯』,跪即足也,六亦八之误。大戴劝学即本荀子。后蔡邕用之作劝学篇,如急就、凡将之流。其文盖四字为句。『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二语,疑即劝学篇语。谟为邕之从曾孙行,故诵其语。而谢尚以为劝学死嘲之。」嘉锡案:李氏此解,最为明晰。魏书刘芳传及文选注、类聚、御览、法书要录诸书引蔡邕劝学篇,皆四字句,可证也。又案:小学钩沈五王念孙校云:「案『蟹有八足,加以二螯』,即蔡邕劝学篇文,与『鼫鼠五能,不成一技』,皆取义于大戴礼劝学篇。其断四字为句,亦正相似。司徒熟于蔡邕劝学篇『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之语,不熟于尔雅释鱼螖蠌之文,因而误食彭蜞。故曰『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也。」然则王怀祖已先言之,李氏偶未考耳。 任育长年少时,甚有令名。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一〕一时之秀彦,育长亦在其中。王安丰选女婿,从挽郎搜其胜者,且择取四人,任犹在其中。童少时神明可爱,时人谓育长影亦好。自过江,便失志。王丞相请先度时贤共至石头迎之,犹作畴日相待,一见便觉有异。坐席竟,下饮,〔二〕便问人云:「此为茶?为茗?」觉有异色,乃自申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耳。」尝行从棺邸下度,〔三〕流涕悲哀。王丞相闻之曰:「此是有情痴。」晋百官名曰:「任瞻字育长,乐安人。父琨,少府卿。瞻历谒者、仆射、都尉、天门太守。」 【笺疏】 〔一〕亡友高阆仙步瀛曰:「北堂书钞设官部八引续汉书百官志曰:『辒车拂挽为公卿子弟,六卿。十人挽两边。白素帻,委貌冠,都布衣也。』(今续汉志无此文)可见挽郎之设,起于后汉。世说曰:『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书钞又引晋要事曰:『咸康七年,尚书仆射诸葛恢奏:「恭皇后今当山陵,依旧公卿六品清官子弟为挽郎,非古也。岂牵曳国士,为之役夫,请悉罢之。」』此晋时挽郎也。南齐书高逸传:『何求元嘉末为宋文帝挽郎。』周书檀翥传:『年十九,为魏孝明帝挽郎。』此南北朝时挽郎也。唐代尚沿之。」嘉锡案:续汉书礼仪志下大丧礼曰:「载车着白系,参缪绋,长三十丈,大七寸,为挽六行,行五十人。公卿以下子弟凡三百人,皆素帻,委貌冠,衣素裳。」书钞所引,疑即此条,误作百官志。其不同处,当是别引他书,传写谬乱耳。后汉挽郎三百人,晋武只百二十,已减于旧。晋书礼志曰:「成帝咸康七年,皇后杜氏崩。有司奏依旧选公卿以下六品子弟六十人为挽郎。诏停之。孝武帝太元四年,皇后王氏崩,有司奏选挽郎二十四人。诏停之。」其数更锐减,且停罢不行矣。不知何时?复行选用也。 〔二〕李详云:「详案陆羽茶经引此并原注云:『下饮,谓设茶也。』」 〔三〕嘉锡案:棺邸者,卖棺之店也。唐律疏议卷四曰:「居物之处为邸,沽卖之所为店。」示儿编卷十七引作「棺底下」,无「度」字,非是。 谢虎子尝上屋熏鼠。虎子,据小字。据字玄道,尚书褒第二子。年三十三亡。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既了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世人以此谤中郎,亦言我共作此。」中郎,据也。章伸反。按世有兄弟三人,则谓第二者为中。今谢昆弟有六,而以据为中郎,未可解。当由有三时,以中为称,因仍不改也。胡儿懊热,一月日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以相开悟,可谓德教。 【校文】 注「褒」景宋本及沈本作「裒」。 殷仲堪父病虚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殷氏谱曰:「殷师字师子。祖识、父融,并有名。师至骠骑咨议,生仲堪。」续晋阳秋曰:「仲堪父曾有失心病,仲堪腰不解带,弥年父卒。」孝武不知是殷公,〔一〕问仲堪「有一殷,病如此不?」仲堪流涕而起曰:「臣进退唯谷。」大雅诗也。毛公注曰:「谷,穷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公字作父字解。」 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谓帝望其意气,〔一〕对曰:「天时尚?,?鱼虾□未可致,〔二〕寻当有所上献。」帝抚掌大笑。中兴书曰:「啸父,会稽人,光禄潭之孙,右将军纯之子。〔三〕少历显位,与王廞同废为庶人。义旗初,为会稽内史。」〔四〕 【校文】 「虾□」「□」,景宋本作「?」。 【笺疏】 〔一〕程炎震云:「意气二字恐误,晋书但云『谓帝有所求』。」 〔二〕李慈铭云:「案□当作?。说文:『□,藏鱼也。』玉篇:『□,仄下切,藏鱼也。』又『鲊,同上。』释名:『鲊,葅也。以盐米酿鱼如菹,熟而食之也。』广韵:『鲊,侧下切。』晋书虞啸父传作『虾鲊』。?,说文、玉篇俱无此字。广韵十三祭:『?,鱼名,可为酱。征例切。』」 〔三〕李详云:「晋书虞潭传:『子仡嗣,官至右将军司马。仡卒,子啸父嗣。』是名仡,不名纯。右将军司马又与右将军有异也。」 〔四〕程炎震云:「与王廞同废为庶人。晋书云:『有司奏啸父与廞同谋。』此当脱谋字。晋书云:『桓玄用事,以为太尉左司马,迁护军将军,出为会稽内史。义熙初去职。』与此不同。」 王大丧后,朝论或云「国宝应作荆州」。晋安帝纪曰:「王忱死,会稽王欲以国宝代之。孝武中,诏用仲堪,乃止。」国宝主簿夜函白事,云:〔一〕「荆州事已行。」国宝大喜,而夜开合,唤纲纪话势,〔二〕虽不及作荆州,而意色甚恬。晓遣参问,都无此事。即唤主簿数之曰:「卿何以误人事邪?」 【校文】 「而夜」景宋本及沈本作「其夜」。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忱死时,国宝为中领军,故其属官得有主簿。」 〔二〕李详云:「详案:文选三十六李善注:『纲纪,谓主簿也。』又引虞预晋书:『东平主簿王豹白事,齐王曰:「况豹虽陋,故大州之纲纪也。」』观此条下唤主簿,是主簿即纲纪也。」 惑溺第三十五 魏甄后惠而有色,先为袁熙妻,甚获宠。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魏略曰:「建安中,袁绍为中子熙娶甄会女。绍死,熙出在幽州,甄留侍姑。及邺城破,五官将从而入绍舍,见甄怖,以头伏姑膝上。五官将谓绍妻袁夫人:『扶甄令举头。』见其色非凡,称叹之。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娶,擅室数岁。」世语曰:「太祖下邺,文帝先入袁尚府,见妇人被发垢面垂涕,立绍妻刘后。文帝问,知是熙妻,使令揽发,以袖拭面,姿貌绝伦。既过,刘谓甄曰:『不复死矣。』遂纳之,有子。」魏氏春秋曰:「五官将纳熙妻也,孔融与太祖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太祖以融博学,真谓书传所记。后见融问之,对曰:『以今度古,想其然也。』」 【校文】 注「出在幽州」「在」,景宋本及沈本作「任」。 注「见甄怖」沈本无「见」字,「甄」下有「惊」字。 注「有子」景宋本作「有宠」。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粲别传曰:「粲常以妇人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色,粲于是聘焉。容服帷帐甚丽,专房燕婉。历年后妇病亡。未殡,傅嘏往喭粲,粲不明而神伤。〔一〕嘏问曰:『妇人才色,并茂为难。子之聘也,遗才存色,非难遇也,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城之异,然未可易遇也。』痛悼不能已已。岁余亦亡。亡时年二十九。粲简贵,不与常人交接,所交者一时俊杰。至葬夕,赴期者裁十余人,悉同年相知名士也。哭之,感恸路人。粲虽褊隘,以燕婉自丧,然有识犹追惜其能言。」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何劭论粲曰:「仲尼称『有德者有言』。而荀粲减于是,力顾所言有余,而识不足。」 【校文】 注「力顾」「力」,景宋本及沈本作「内」。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明字误。三国志荀彧传注作不哭。」 贾公闾充别传曰:「充父逵,晚有子,故名曰充,字公闾,言后必有充闾之异。」后妻郭氏酷妒,有男儿名黎民,生载周,充自外还,乳母抱儿在中庭,儿见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呜之。〔一〕郭遥望见,谓充爱乳母,即杀之。儿悲思啼泣,不饮它乳,遂死。郭后终无子。晋诸公赞云:「郭氏即贾后母也。为性高朗,知后无子,甚忧爱愍怀,每劝厉之。临亡,诲贾后,令尽意于太子,言甚切至。赵充华及贾谧母,〔二〕并勿令出入宫中。又曰:『此皆乱汝事!』后不能用,终至诛夷。」臣按:傅畅此言,则郭氏贤明妇人也。向令贾后抚爱愍怀,岂当纵其妒悍,自毙其子。〔三〕然则物我不同,或老壮情异乎? 【校文】 注「甚忧爱愍怀」「忧」,沈本作「抚」。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充就乳母手中呜之』,晋书充传作『充就而拊之』。」 周祖谟曰:「『呜之』者,亲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赵充华,赵粲,武帝充华也。贾谧母,贾午,韩寿妻也。」 〔三〕嘉锡案:晋书愍怀太子传言:贾后母郭槐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而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又载太子被废后与妃书曰:「鄙虽愚顽,欲尽忠孝之节,虽非中宫所生,奉事有如亲母。自为太子以来,敕见禁检,不得见母。自宜城君亡,不见存恤,恒在空室中坐。」宜城君者,郭槐也。此书出自太子之手,固当可信。然则槐之抚爱愍怀,谅非虚语。世说及晋书所载槐之妒悍或晋人恶充父女者过甚之辞也。 孙秀降晋,〔一〕晋武帝厚存宠之,太原郭氏录曰:〔二〕「秀字彦才,吴郡吴人,为下口督,甚有维恩。孙皓惮欲除之,遣将军何定溯江而上,辞以捕鹿三千口供厨。秀豫知谋,遂来归化。世祖喜之,以为骠骑将军、交州牧。」妻以姨妹蒯氏,室家甚笃。妻尝妒,乃骂秀为「貉子」。〔三〕晋阳秋曰:「蒯氏襄阳人,祖良,吏部尚书。父钧,南阳太守。」秀大不平,遂不复入。蒯氏大自悔责,请救于帝。时大赦,群臣咸见。既出,帝独留秀,从容谓曰:「天下旷荡,蒯夫人可得从其例不?」秀免冠而谢,遂为夫妇如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泰始六年十二月,孙秀来奔。」 〔二〕李详云:「详案:此何法盛中兴书也,传写遗其书名。法盛中兴书于诸姓各为一录:如会稽贺录、琅琊王录、陈郡谢录、丹阳薛录、浔阳陶录等,凡数十家。此郭氏录当衍氏字。」 〔三〕程炎震云:「?、貉同字。蜀志关羽传注引典略:『羽骂孙权为?子。』御览二百四十九引后秦记曰:『姚襄遣参军薛瓒使桓温,温以胡戏瓒。瓒曰:「在北曰狐,居南曰?。何所问也?」』」晋书陆机传:「宦人孟玖弟超为小都督,纵兵大掠。机录其主者。超直入机麾下夺之,顾谓机曰:『貉奴,能作督不?』」章炳麟新方言二曰:「说文:『貉,北方豸种。』今江南运河而东,相轻贱则呼貉子,貉音如马。若肆师甸祝,以表貉为表禡矣。」嘉锡案:魏、晋以降,北人牵骂吴人为貉子。关羽、孟超之言,可以为证。然北史王罴传云:「神武遣韩轨、司马子如宵济袭罴,罴持一白棒大呼而出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则只是寻常詈人之词。轨,太安狄那人。子如,河内温人。并非吴人也。 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充每聚会,贾女于青璅中看,见寿,说之。恒怀存想,发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音问。及期往宿。寿蹻捷绝人,踰墙而入,家中莫知。晋诸公赞曰:「寿字德真,南阳赭阳人。〔一〕曾祖暨,魏司徒,有高行。」寿敦家风,性忠厚,岂有若斯之事?诸书无闻,唯见世说,自未可信。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说畅有异于常。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箸人,则历月不歇。十洲记曰:「汉武帝时,西域月氏国王遣使献香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烧之,芳气经三月不歇。」盖此香也。充计武帝唯赐己及陈骞,余家无此香,疑寿与女通,而垣墙重密,门合急峻,何由得尔?乃托言有盗,令人修墙。使反曰:「其余无异,唯东北角如有人迹。而墙高,非人所踰。」充乃取女左右婢考问,即以状对。充秘之,以女妻寿。郭子谓与韩寿通者,乃是陈骞女,即以妻寿,未婚而女亡。寿因娶贾氏,故世因传是充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赭阳,晋书谧传作堵阳。」 〔二〕类聚卷三十五引臧荣绪晋书曰:「贾充后妻郭氏,又生二女,少有淫行。年十四五,通于韩寿,充未觉。时外国献奇香,世祖分与充,充以赐女。充与寿坐,闻其衣香,心疑之。充家严峻,墙高丈五,荐以枳棘。周行东北角,有如狸鼠行迹。充潜知,杀婢,遂以女妻之。」疑即因世说加以粉饰。唐修晋史全本臧书,故亦以为充女也。御览五百引郭子云:贾公闾(宋本误作问)女悦韩寿,问婢:『识不?』一婢云:『是其故主。』女内怀存想。婢后往寿家说如此。寿乃令婢通己意,女大喜,遂与通。」嘉锡案:孝标方引郭子,谓寿所通者是陈骞女,以驳世说。若如御览所引,则正与世说合。一书之中,岂得自相违异?疑「贾公闾」三字本作「陈休渊」,宋人校御览者据世说妄改之。御览九百八十一又引郭子曰:「陈骞以韩寿为掾,每会,闻寿有异香气,是外国所贡,一着衣,历日不歇。骞计武帝唯赐己及贾充,他家理无此香。嫌寿与己女通,考问左右,婢具以实对。骞以女妻寿。寿时未婚。」按此是郭子本文。孝标以其文与世说多同,遂?括引之耳。御览所引未全,故无女亡娶贾氏之语。晋书陈骞传云:「弟稚与其子舆忿争,遂说骞子女秽行。骞表徙弟,以此获讥于世。」李慈铭晋书札记三云:「世说注引郭子,言韩寿私通者乃骞女,即此所谓『子女秽行』也。」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 王丞相有幸妾姓雷,颇预政事纳货。蔡公谓之「雷尚书」。语林曰:「雷有宠,生恬、洽。」 【校文】 注「生恬、洽」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生洽、恬」。 仇隙第三十六 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干宝晋纪曰:「石崇有妓人绿珠,〔一〕美而工笛,孙秀使人求之。崇别馆北邙下,〔二〕方登凉观,临清水,使者以告。崇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曰:『任所以择。』使者曰:『本受命者,指绿珠也,未识孰是?』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知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不然。使者已出又反,崇竟不许。」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王隐晋书曰:「岳父文德,〔三〕为琅邪太守,孙秀为小吏给使,岳数蹴蹋秀,而不以人遇之也。」〔四〕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晋阳秋曰:「欧阳建字坚石,渤海人。有才藻,时人为之语曰:『渤海赫赫,欧阳坚石。』初,建为冯翊太守,赵王伦为征西将军,孙秀为腹心,挠乱关中,建每匡正,由是有隙。」王隐晋书曰:「石崇、潘岳与贾谧相友善,及谧废,惧终见危,与淮南王谋诛伦,事泄,收崇及亲期以上皆斩之。初,岳母诫岳以止足之道,及收,与母别曰:『负阿母!』崇家河北,收者至。曰:『吾不过流徙交、广耳!』及车载东市,〔五〕始叹曰:『奴辈利吾家之财。』收崇人曰:『知财为害,何不蚤散?』崇不能答。」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六〕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语林曰:「潘、石同刑东市,石谓潘曰:『天下杀英雄,卿复何为?』潘曰:『俊士填沟壑,余波来及人。』」潘金谷集诗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乃成其谶。 【笺疏】 〔一〕岭表录异上曰:「白州有一派水,出自双水山。合容州江,呼为绿珠井,在双角山下。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季伦为交趾采访使,以真珠三斛买之。梁氏之居,旧井存焉。」嘉锡案:晋书石崇传,崇未尝至交州。据通典三十二,唐开元十二年始置采访处置使,晋时亦无此官。崇于惠帝时尝以南中郎将、荆州刺史、兼南蛮校尉。其买绿珠,或在此时。续谈助五抄乐史绿珠传云:「越俗以珠为上宝,生女名珠娘,生男名珠儿。绿珠之名,由此而称。」 〔二〕洛阳伽蓝记一曰:「昭仪尼寺在东阳门内一里御道南,有池,京师学徒谓之翟泉。后隐士赵逸云:『此地是晋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绿珠楼。于是学徒如寤,经过者想见绿珠之容也。」嘉锡案:伽蓝记所言「在洛阳城内」,与此所言「北邙别馆」,盖非一地。 〔三〕程炎震云:「晋书五十五岳传云:『父芘』,则文德盖其字也。」 〔四〕李详云:「详案:文选潘岳金谷集诗善注引隐书作『不以仁遇』,为是。人、仁古通。」 〔五〕李慈铭云:「案车载下脱一诣字,当据晋书石崇传补。」 〔六〕程炎震云:「石、潘之死,通鉴系之永康元年。崇年五十二。岳秋兴赋云:『晋十有四年,余春秋三十有二。』则是年五十四。」 刘玙兄弟少时为王恺所憎,〔一〕尝召二人宿,欲默除之。令作坑,坑毕,垂加害矣。石崇素与玙、琨善,闻就恺宿,知当有变,便夜往诣恺,问二刘所在?恺卒迫不得讳,答云:「在后斋中眠。」石便径入,自牵出,同车而去。语曰:「少年,何以轻就人宿?」刘璨晋纪曰:「琨与兄玙俱知名,游权贵之间,当世以为豪杰。」 【校文】 注「权贵之间」「间」,沈本作「门」。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玙,晋书作舆。」 王大将军执司马愍王,夜遣世将载王于车而杀之,当时不尽知也。晋阳秋曰:「司马丞字符敬,谯王逊子也。为中宗相州刺史,〔一〕路过武昌,王敦与燕会,酒酣,谓丞曰:『大王笃实佳士,非将御之才。』对曰:『焉知鈆刀不能一割乎?』敦将谋逆,召丞为军司马,丞叹曰:『吾其死矣!地荒民解,势孤援绝。赴君难,忠也;死王事,义也。死忠与义,又何求焉?』乃驰檄诸郡,丞赴义〔二〕。敦遣从母弟魏乂攻丞,王廙使贼迎之,薨于车。敦既灭,追赠骠骑,谥曰愍王。」虽愍王家,亦未之皆悉,而无忌兄弟皆稚。无忌别传曰:「无忌字公寿,丞子也。才器兼济,有文武干。袭封谯王,卫军将军。」王胡之与无忌,长甚相昵,胡之尝共游,无忌入告母,请为馔。母流涕曰:「王敦昔肆酷汝父,假手世将。司马氏谱曰:「丞娶南阳赵氏女。」王廙别传曰:「廙字世将。祖览、父正。廙高朗豪率。王导、庾亮游于石头,会廙至,尔日迅风飞颿,廙倚船楼长啸,神气甚逸。导谓亮曰:『世将为复识事。』亮曰:『正足舒其逸耳。』性倨傲,不合己者面拒之,故为物所疾。加平南将军,薨。」吾所以积年不告汝者,王氏门强,汝兄弟尚幼,不欲使此声着,盖以避祸耳!」无忌惊号,抽刃而出,胡之去已远。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丞晋书作承,元敬作敬才。相当□湘。」 〔二〕李慈铭云:「案军司马,晋书作军司是也。魏、晋有军司,主一军之事,以高秩重望者居之。承既藩王,又为方伯,故敦以为军司,不当为军司马也。地荒民解,晋书作地荒人鲜。解乃鲜字之误。诸郡下衍丞字,或是亟字之误。」 应镇南作荆州,〔一〕王隐晋书曰:「应詹字思远,汝南南顿人,璩曾孙也。为人弘长有淹度,饰之以文才。司徒何充叹曰:『所谓文质之士!』累迁江州刺史、镇南将军。」王修载、谯王子无忌同至新亭与别,坐上宾甚多,不悟二人俱到。有一客道:「谯王丞致祸,非大将军意,正是平南所为耳。」无忌因夺直兵参军刀,便欲斫。修载走投水,舸上人接取,得免。中兴书曰:「褚裒为江州,无忌于坐拔刀斫耆之,褒与桓景共免之。〔二〕御史奏无忌欲专杀害,〔三〕诏以赎论。」前章既言无忌母告之,而此章复云客叙其事,且王廙之害司马丞,遐迩共悉,修龄兄弟,岂容不知?孙盛之言,皆实录也。〔四〕 【校文】 注两「褒」字景宋本俱作「裒」。 注「孙盛之言」「孙」,景宋本作「法」,是。 【笺疏】 〔一〕程炎震云:「应詹止作江州,不作荆州,此荆字当作江。孝标注不加纠正,知当时尚未误也。」 〔二〕李慈铭云:「案褒当作裒。」 〔三〕李慈铭云:「案『御史』晋书作『御史中丞车灌』。」 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七无忌传云『时王廙子丹阳丞耆之在坐』,又云『丹阳尹桓景』,又云『御史中丞车灌奏』。」 〔四〕程炎震云:「詹为江州,在明帝太宁二年,去承之死才三年。承之难,无忌以少得免,则尔时未能报仇也。褚裒为江州,以裒传及康纪参考,是咸康八年代王允之。则去承死二十一年,无忌已官黄门侍郎矣。晋书从中兴书为是。」 王右军素轻蓝田,蓝田晚节论誉转重,右军尤不平。蓝田于会稽丁艰,停山阴治丧。右军代为郡,屡言出吊,连日不果。后诣门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于是彼此嫌隙大构。后蓝田临扬州,右军尚在郡,初得消息,遣一参军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为时贤所笑。蓝田密令从事数其郡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为其宜。右军遂称疾去郡,以愤慨致终。〔一〕中兴书曰:「羲之与述志尚不同,而两不相能。述为会稽,艰居郡境,王羲之后为郡,申慰而已,初不重诣,述深以为恨。丧除,征拜扬州,就征,周行郡境,而不历羲之。临发,一别而去。羲之初语其友曰:『王怀祖免丧,正可当尚书,投老可得为仆射,更望会稽,便自邈然。』述既显授,又检校会稽郡,求其得失,主者疲于课对。羲之耻慨,遂称疾去郡,墓前自誓不复仕。朝廷以其誓苦,不复征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羲之传用中兴书,不取此文。盖『以陵辱之』云,太不近情也。」 〔二〕金楼子立言篇下云:「王怀祖之在会稽居丧,每闻角声即洒扫,为逸少之吊也。如此累年,逸少不至。及为扬州,称逸少罪。逸少于墓所自誓,不复仕焉。余以为怀祖为得,逸少为失也。怀祖地不贱于逸少,颇有儒术,逸少直虚胜耳。才既不足,以为高物,而长其狠傲,隐不违亲,贞不绝俗,生不能养,死方肥遯。能书,何足道也!若然,魏勰之善画,绥明之善棋,皆可凌物者也。怀祖构怨,宜哉!主父偃之心,苏季子之帛,自于怀祖见之。」程炎震云:「御览四十七引孔华会稽记曰:『诸暨县北界有罗山,越时西施、郑旦所居,所在有方石,是西施晒纱处,今名纻罗山。王羲之墓在山足,有石碑,孙兴公为文,王子敬所书也。』」 王东亭与孝伯语,后渐异。孝伯谓东亭曰:「卿便不可复测!」答曰:「王陵廷争,陈平从默,但问克终云何耳。」汉书曰:「吕后欲王诸吕,问右相王陵,以为不可。问左丞相陈平,平曰:『可。』陵出让平,平曰:『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君不如臣。』」晋安帝纪曰:「初,王恭赴山陵,欲斩国宝。王珣固谏之,乃止。既而恭谓珣曰:『此日视君,一似胡广。』珣曰:『王陵廷争,陈平从默,但问克终如何也。』」 王孝伯死,县其首于大桁。司马太傅命驾出至标所,孰视首,曰:「卿何故趣,欲杀我邪?」续晋阳秋曰:「王恭深惧祸难,抗表起兵。于是遣左将军谢琰讨恭,恭败,走曲阿,为湖浦尉所擒。初,道子与恭善,欲载出都,面相折数。闻西军之逼,乃令于儿塘斩之,〔一〕枭首于东桁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儿,古倪字,晋书作倪塘。」 桓玄将篡,桓修欲因玄在修母许袭之。庾夫人云:「汝等近,过我余年,我养之,不忍见行此事。」桓氏谱曰:「桓冲后娶颍川庾蔑女,〔一〕字姚。」晋安帝纪曰:「修少为玄所侮,言论常鄙之,修深憾焉,密有图玄之意。修母曰:『灵宝视我如母,汝等何忍骨肉相图!』修乃止。」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庾蔑为明穆皇后伯父衮之子。衮见晋书孝友传。蔑官至侍中。」 世说新语序目 晋人乐旷多奇情,故其言语文章别是一色,世说可睹已。说为晋作。及于汉、魏者,其余耳。虽典雅不如左氏国语,驰骛不如诸国策,而清微简远,居然玄胜。概举如卫虎渡江,安石教儿,机锋似沈滑稽,又冷类入人梦思,有味有情,咽之愈多,嚼之不见。盖于时诸公剸以一言半句为终身之目,未若后来人士俛焉下笔,始定名价。临川善述,更自高简有法。反正之评,戾实之载,岂不或有?亦当颂之,使与诸书并行也。晚后浅俗,柰解人正不可得。呜呼!人言江左清谈遗事,盘盘一老出其游戏余力,尚足办此百万之敌,兹非谈之宗欤?抑吾取其文,而非论其人也。丙戌长夏,病思无聊,因手校家本精?。其长注,间疏其滞义。明年以授梓,乃五月既望梓成。耘庐刘应登自书其端,是为序。 尝考载记所述晋人话言,简约玄澹,尔雅有韵。世言江左善清谈,今阅新语,信乎其言之也。临川撰为此书,采掇综叙,明畅不繁;孝标所注,能收录诸家小史分释其义。诂训之赏,见于高似孙纬略。余家藏宋本,是放翁校刊本。谢湖躬耕之暇,手披心寄,自谓可观。爰付梓人,传之同好。因叹昔人论司马氏之祚亡于清谈,斯言也无乃过甚矣乎?竹林之俦,布慕沂乐;兰亭之集,咏歌尧风;陶荆州之勤敏,谢东山之恬镇;解庄易,则辅嗣平叔擅其宗;析梵言,则道林法深领其乘。或词冷而趣远,或事琐而意奥,风旨各殊,人有兴托。王茂弘、祖士雅之流,才通气峻,心翼王室,又斑斑载诸册简。是可非之者哉?诗不云乎,「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余以琅琊王之渡江,诸贤弘赞之力为多,非强说也。夫诸晤言,率遇藻裁,遂为终身品目,故类以标格相高。玄虚成习,一时雅尚,有东京厨俊之流风焉。然旷达拓落,滥觞莫拯,取讥世教,抚卷惜之。此于诸贤,不无遗憾焉耳矣。刻成,序之。嘉靖乙未岁立秋日也。吴邵袁褧撰。 世说旧题一首旧跋二首 宋临川王义庆采撷汉、晋以来佳事佳话为世说新语,极为精绝,而犹未为奇也。梁刘孝标注此书,引援详确,有不言之妙。如引汉、魏、吴诸史及子传地理之书皆不必言,只如晋氏一朝史及晋诸公列传谱录文章,凡一百六十六家,皆出于正史之外。记载特详,闻见未接,寔为注书之法。右见高氏纬略。 右世说三十六篇,世所传厘为十卷。或作四十五篇,而末卷但重出前九卷中所载。余家旧藏,盖得之王原叔家。后得晏元献公手自校本,尽去重复,其注亦小加翦截,最为善本。晋人雅尚清谈,唐初史臣修书,率意窜定,多非旧语,尚赖此书以传后世。然字有讹舛,语有难解,以它书证之,闲有可是正处,而注亦比晏本时为增损。至于所疑,则不敢妄下雌黄,姑亦传疑,以俟通博。绍兴八年夏四月癸亥,广川董弅题。 郡中旧有南史刘宾客集版,皆废于火,世说亦不复在。游到官,始重刻之,以存故事。世说最后成,因并识于卷末。淳熙戊申重五日,新定郡守笠泽陆游书。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下之下 排调第二十五〔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排当作俳。金楼子捷对篇曰:『诸如此类,合曰俳调。过乃疏鄙,不足多称。』魏志二十九华陀传注引曹植辩道论曰:『自家王与太子及余兄弟,并以为调笑。』文心雕龙谐隐篇云:『魏文因俳侻以着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亦一证也。」 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瑾已见。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江表传曰:「恪字符逊,瑾长子也。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孙权见而奇之,谓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仕吴至太傅。为孙峻所害。」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环济吴纪曰:「张昭字子布,忠正有才义,仕吴,为辅吴将军。」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四凶在下。」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于是一坐大笑。〔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黄龙元年,瑾为豫州牧。张昭嘉禾五年卒。当在此八年中。恪死时年五十一,是时三十上下矣。」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钟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一〕二陈,骞与泰也。会父名繇,故以「遥遥」戏之。骞父矫,宣帝讳懿,泰父群,祖父寔,故以此酬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皋陶古皆作咎繇。说文言部谟字下引虞书咎繇谟。许君所称,古文尚书也。离骚、尚书大传、汉书皆作咎繇。故司马昭以戏钟会,非仅取同音也。」李详云:「详案:钟会父繇。魏时自音繇,非如今时音由也。礼檀弓:『咏斯犹。』郑注:『犹当为摇声之误,秦人犹、摇声相近。』又尔雅释诂:『繇,喜也。』郭注:『礼记:「咏斯犹。」犹即繇,古今字耳。』」援鹑堂笔记三十云:「盖旧读繇为遥,以其父名为戏也。今皆读为由音。」 钟毓为黄门郎,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魏志曰:「武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仕至光禄大夫。」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对曰:「古之懿士。」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一〕孔安国注论语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党,助也。君子虽众,不相私助。」 【笺疏】 〔一〕嘉锡案:此与上一条即一事,而传闻有异耳。 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魏氏春秋曰:「时谓王戎未能超俗也。」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晋武帝问孙皓:吴录曰:「皓字符宗,一名彭祖,大皇帝孙也。景帝崩,皓嗣位,为晋所灭,封归命侯。」「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桮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逸士传曰:「许由为尧所让,其友巢父责之。由乃过清泠水洗耳拭目,曰:『向闻贪言,负吾之友。』」所以漱石,欲砺其齿。」〔一〕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蜀志秦宓传『枕石漱流,吟咏缊袍』。」嘉锡案:此乃彭羕传羕荐宓于许靖语,不在宓传。李氏谓是秦宓传中语,误。又案:宋书乐志三魏武帝秋胡行曰:「遨游八极,枕石漱流饮泉。沉吟不决,遂上升天。」「枕石漱流」四字,始见于此。然彭羕荐秦子敕亦用之,未必袭自魏武,疑其前更有出处也。晋书隐逸宋纤传,太守杨宣画其像作颂曰:「为枕何石?为漱何流?身不可见,名不可求。」知此语为魏、晋人所常用矣。此出王隐晋书,见御览五十一引。 头责秦子羽云:子羽未详。「子曾不如太原温颙、颍川荀宇、温颙已见。荀氏谱曰:「宇字景伯,祖式,太尉。父保,〔一〕御史中丞。」世语曰:「宇少与裴楷、王戎、杜默俱有名,仕晋,至尚书。」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二〕晋百官名曰:「刘许字文生,涿鹿鄀人。父放,魏骠骑将军。许,惠帝时为宗正卿。」按许与张华同范阳人,故曰士卿,互其辞也。宗正卿,或曰士卿。义阳邹湛〔三〕、河南郑诩。晋诸公赞曰:「湛字润甫,新野人。以文义达,仕至侍中。诩字思渊,荥阳开封人,为卫尉卿。祖泰,扬州刺史。父褒,〔四〕司空。」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五〕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六〕文士传曰:「华为人少威仪,多姿态。」推意此语,则此六句,还以目上六人,而口如含胶饴,则指邹湛。湛辩丽英博,而有此称。未详。而犹以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张敏集:载头责子羽文曰:〔七〕「余友有秦生者,虽有姊夫之尊,少而狎焉。同时好昵,〔八〕有太原温长仁颙、颍川荀景伯宇、范阳张茂先华、士卿刘文生许、南阳邹润甫湛、河南郑思渊诩。数年之中,继踵登朝,而此贤身处陋巷,屡沽而无善价,亢志自若,终不衰堕,为之慨然。又怪诸贤既已在位,曾无伐木嘤鸣之声,甚违王贡弹冠之义,故因秦生容貌之盛,为头责之文以戏之,并以嘲六子焉。虽似谐谑,实有兴也。其文曰:『维泰始元年,头责子羽曰:「吾托子为头,万有余日矣。大块禀我以精,造我以形。我为子植发肤、置鼻耳、安眉须、插牙齿、眸子摛光,双颧隆起。〔九〕每至出入之间,遨游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跽。或称君侯,或言将军,捧手倾侧,伫立崎岖。如此者,故我形之足伟也。子冠冕不戴,金银不佩,钗以当笄,帢以代帼,〔一〕旨味弗尝,食粟茹菜,隈摧园闲,粪壤汗黑,岁莫年过,曾不自悔。子厌我于形容,我贱子乎意态。若此者乎,必子行己之累也。子遇我如雠,我视子如仇,居常不乐,两者俱忧,〔一一〕何其鄙哉!子欲为人宝也,〔一二〕则当如皋陶、后稷、巫咸、伊陟,保乂王家,永见封殖。子欲为名高也,则当如许由、子威、卞随、务光,洗耳逃禄,千岁流芳。子欲为游说也,则当如陈轸、蒯通、陆生、邓公,〔一三〕转祸为福,令辞从容。〔一四〕子欲为进趣也,则当如贾生之求试,终军之请使。砥砺锋颖,以干王事。子欲为恬淡也,则当如老聃之守一,庄周之自逸。廓然离欲,志陵云日。子欲为隐遁也,〔一五〕则当如荣期之带索,渔父之瀺灂,栖迟神丘,垂饵巨壑。此一介之所以显身成名者也。〔一六〕今子上不希道德,中不效儒墨,块然穷贱,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观子之志,退不为于处士,进无望于三事,而徒翫日劳形,习为常人之所喜,不亦过乎!」于是子羽愀然深念而对曰:「凡所教敕,谨闻命矣。以受性拘系,〔一七〕不闻礼义,设以天幸,〔一八〕为子所寄。今欲使吾为忠也,即当如伍胥屈平。欲使吾为信也,则当杀身以成名。欲使吾为介节邪,则当赴水火以全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头曰:「子所谓天刑地网,刚德之尤,不登山抱木,则褰裳赴流。吾欲告尔以养性,诲尔以优游,而以虮虱同情,〔一九〕不听我谋,悲哉!俱寓人体,而独为子头!且拟人其伦,喻子侪偶。子不如太原温颙、〔二〕颍川荀宇、范阳张华、士卿刘许、南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二一〕而犹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车,沉渊得珠,〔二二〕岂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烂,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耻为权图,譬犹凿池抱瓮,难以求富。嗟乎子羽!何异槛中之熊,〔二三〕深阱之虎,石间饥蟹,窦中之鼠。事力虽勤,见功甚苦。宜其拳局翦蹙,〔二四〕至老无所希也。支离其形,犹能不困,非命也夫!岂与夫子同处也。〔二五〕」』」 【校文】 「謇吃」「吃」,景宋本及沉本作「吃」。 注「许由子威」「威」,沉本作「臧」。 注「廓然离欲」「欲」,沉本作「俗」。 注「不闻礼义」「闻」,景宋本及沉本俱作「闲」。 注「为忠也」「为信也」「也」,沉本俱作「邪」。 注「而以虮虱同情」「以」,沉本作「与」。 注「而犹文采可观」「犹」下沉本有「以」字。 注「剪蹙」「剪」,景宋本及沉本俱作「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式』当作『彧』、『保』当作『俣』。三国志荀彧传『子俣御史中丞』,注引荀氏家传曰『俣字叔倩,子宇,字景伯』,又引世语云云,与此同。」程炎震云:「『祖式、父保』,当据魏志十荀彧传改作『祖彧、父俣』。」 〔二〕魏志刘放传曰:「放薨,子正嗣。」注云:「臣松之案:头责子羽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晋惠帝世,许为越骑校尉。」隋志云:「梁有宗正刘吁集二卷,录一卷亡。」新唐志作刘许。程炎震云:「魏书刘放传『子正』,裴注曰:『头责子羽文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 〔三〕晋书地理志:武帝平吴,分南阳立义阳郡。张敏此文作于泰始元年,在未平吴之前。故注引此文,两称南阳邹湛。此作义阳者,盖后来所改。然惠帝时分南阳立新野郡,而此不称新野,则临川所据者晋初之本也。 〔四〕李慈铭云:「案『褒』当作『袤』。晋书郑袤传:『袤字林叔,荥阳开封人,汉大司农众之元孙。』父即范书所言公业也。」 〔五〕通雅卷五曰:「□□,一作謇吃。列子曰:□□凌谇,好陵责骂人也。□,吃也。说文曰:急性也。方言:□□,吃也。或谓之轧,谓之□。郭璞曰:江东曰□,皆谓口吃好言之状。头责子羽文『或謇吃无宫商』。吃,广韵音毄。」 〔六〕嘉锡案:言其头小而锐,如捣兖之杵,而冠之以巾也。初学记十九引刘思真丑妇赋云「头似研米槌」。 〔七〕隋志有晋尚书郎张敏集二卷,梁五卷。唐宋志仍二卷。洪迈容斋五笔四曰:「故簏中得旧书一帙,题为晋代名臣文集,凡十有四家。所载多不能全。有张敏者,太原人,仕历平南参军、太子舍人、济北长史。其一篇曰头责子羽文,极为尖新。古来文士,皆无此作。恐艺文类聚、文苑英华或有之。惜其泯没不传,谩采之以遗博雅君子。其文九百余言,颇有东方朔客难,刘孝标绝交论之体,集仙传所载神女成公智琼传见于太平广记,盖敏之作也。」严可均全晋文八十曰:「张敏太原中都人,咸宁中为尚书郎,领秘书监,太康初出为益州刺史。」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六曰:「张敏集,遂初堂书目尚着录。是此书南宋犹存。」嘉锡案:张敏仕履,得洪氏、严氏所述而始全。然洪氏未考世说,故不知头责子羽文具存孝标注中。且云文苑英华或有之。夫英华上继文选,起自梁代,安得有晋人文耶?严氏又未考五笔,故所载官职不完。智琼传见广记六十一,不着姓名。洪氏知为张敏所作者,据晋代名臣文集也。严氏仅从书钞百二十九采其神女传三句,而于此传全篇失收,传中有张华神女赋序一篇,全晋文五十八张华文中亦未录入,皆千虑之一失也。文选五十六剑阁铭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张载作剑阁铭,益州刺史张敏见而奇之,乃表上其文。世祖遣使镌石记焉。」据今晋书张载传,事在太康初。 〔八〕李慈铭云:「案洪氏迈容斋五笔引此文小有异同。其此本灼然误者,辄注其旁。可互通者别出之。『狎焉』作『狎之』,『好昵』作『昵好』。」 〔九〕汉书东方朔传:「上复问朔:『方今公孙丞相、儿大夫、董仲舒之伦,先生自视何与比哉?』朔对曰:『臣观其臿齿牙,树颊颏,吐唇吻,擢项颐,结股脚,连脽尻,遗蛇其迹,行步偊旅,臣朔虽不肖,尚兼此数子者。』」张敏所谓植发肤云云,其意度盖出于此。 〔一〕李慈铭云:洪本「两『不』字俱作『弗』。『帢』作『幍』,乃『?』之误,『?』即『帢』字。『帼』作『带』,当以洪本为是,带与戴佩韵。」 〔一一〕汉书匈奴传曰:「高后时,冒顿寖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者不乐,无以自虞。』」 〔一二〕李慈铭云:「『人宝』洪本作『仁贤』,误。」 〔一三〕汉书晁错传曰:「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为将,还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年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先。邓先时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 〔一四〕李慈铭云:「洪本令作含,疑此误。」(以下「李云」并据洪迈容斋五笔校。) 〔一五〕李云:「廓作漠,欲作俗。六『也』字俱作『耶』,古也耶通用,也自为古。」 〔一六〕李云:「一介之下有人字,此脱。」 〔一七〕李云:「受上无以字,此误衍。」 〔一八〕李云:「设作误。三『也』字亦皆作耶,伍作包。」 〔一九〕李云:「以作与。」 〔二〕李云:「子不如作曾不如。案当作子曾不如。」 〔二一〕程炎震云:「文心雕龙谐隐篇作握舂杵。」 〔二二〕李云:「犹下有以字,与正文合。得珠作窃珠。」 〔二三〕李云:「槛中作牢槛。」 〔二四〕李云:「剪作煎。」 〔二五〕李云:「洪本作命也夫与子同处。」 王浑与妇钟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一〕王氏家谱曰:「伦字太冲,司空穆侯中子,司徒浑弟也。醇粹简远,贵老、庄之学,用心淡如也。为老子例略、周纪。年二十余,举孝廉,不行。历大将军参军。年二十五卒,大将军为之流涕。」〔二〕 【校文】 注「伦字太冲」「伦」,沉本作「沦」。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闺房之内,夫妇之私,事有难言,人无由测。然未有显对其夫,欲配其叔者。此即倡家荡妇,市里淫姏,尚亦惭于出言,赧其颜颊。岂有京陵盛阀,太傅名家,夫人以礼着称,乃复出斯秽语?齐东妄言,何足取也!『伦』当作『沦』。」 〔二〕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九十一引郭子同,惟末有『沦字太冲,为晋文王大将军军,从征寿春,遇疾亡,时人惜焉』五句。盖郭子本文,而临川删之,下军字上当脱参字。」 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一〕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闲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弩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晋百官名曰:「荀隐字鸣鹤,颍川人。」荀氏家传曰:「隐祖昕,乐安太守。父岳,中书郎。隐与陆云在张华坐语,互相反复,陆连受屈,隐辞皆美丽,张公称善云。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二〕历太子舍人,延尉平,蚤卒。」 【笺疏】 〔一〕晋书陆机传吴士鉴注曰:「荀岳墓碣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姓,乐平府君之第一子。夫人东莱刘仲雄之女。息男隐,字鸣鹤。隐,司徒左西曹掾。子男琼,字华孙。』又历叙岳之官阀,自本郡功曹史至中书侍郎。案世说注引家传:『岳父昕,乐安太守。』当据碑作『乐平』以正之。家传:隐官廷尉平,而碑作左西曹掾。盖初为廷尉平,而终于西曹掾,亦当以碑为得实。刘仲雄名毅,有传。惟荀昕不见史传,碑又不敢直书其名。考魏志荀攸传:攸叔父衢。裴注引荀氏家传曰:『衢子祈,字伯旗,位至济阴太守。』疑昕与祈即一人,因字形相近而误。或曾历济阴、乐平两郡,而碑与传各举其一耳。」嘉锡案:荀岳墓碣见芒洛冢墓遗文三编,题为墓志铭,略云:「君乐平府君第二子。」碑阴又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妵。」考妵字始见左传昭二十一年云:「宋华妵居于公里。」说文云:「妵,女字也。从女,主声。」广韵上声四十五厚云:「妵,天口切,人名。」吴氏引作「乐平第一子」,又引作「小字异姓」。盖谛视拓本不审耳。碑立于元康五年十月,而云「息男隐,字鸣鹤,年十九」。隐虽蚤卒,未必即死于是年。然则碑言隐官司徒掾,盖立碑时之官。家传言历廷尉平,蚤卒,则其最后之官。吴氏以为终于西曹掾,非也。乐平君之名,以其字伯旗推之,当是旗常之旗。作祈与昕者,皆传写之误。 〔二〕「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两句,乃孝标之语,谓有一书具载鸣鹤、士龙反复之辞,而寻之未得,故不能知其详也。 陆太尉诣王丞相,陆玩已见。王公食以酪。陆还遂病。明日与王笺云:「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吴人,几为伧鬼。〔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玩传云:『其轻易权贵如此。』」嘉锡案:吴人以中州人为伧人,见雅量篇「褚公于章安令」条。又案:类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吴人至京,为设食者有酪苏,未知是何物也,强而食之。归吐,遂至困顿。谓其子曰:『与伧人同死,亦无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为魏邯郸淳所着,在陆玩之前,疑玩即用其语,以戏王导耳。 元帝皇子生,〔一〕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殷羡已见。「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帝六男,惟简文帝生于即位之后,此当即简文也。」 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令曰:「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邪?」〔一〕诸葛恢。 【校文】 注「诸葛恢」「恢」下景宋本及沉本有「已见」二字。 【笺疏】 〔一〕嘉锡案:凡以二名同言者,如其字平仄不同,而非有一定之先后,如夏商、孔颜之类。则必以平声居先,仄声居后,此乃顺乎声音之自然,在未有四声之前,固已如此。故言王、葛驴马,不言葛、王马驴,本不以先后为胜负也。如公谷、苏李、嵇阮、潘陆、邢魏、徐庾、燕许、王孟、韩柳、元白、温李之属皆然。 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渹?」〔一〕吴人以冷为渹。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语林曰:「真长云:『丞相何奇?止能作吴语及细唾也。』」〔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玉篇:『渹,虚觥切,水浪渹渹声。』广韵:『呼宏切,水石声,又大也。』集韵:『水相激声。』俱无冷训。说文:『訇,騃言声。』韵会引作『骇言声』。訇从言,匀省声,虎横切。渹即从訇声。盖因寒而骇呼,其声若宏,因为渹字耳。今吴下亦无此方言。」嘉锡案:演繁露卷六云:「玉篇:『渹者,虚觥反,水石声也。』腹熨棋局,水石之声非所言也。今乡俗状凉冷之状者曰『冷渹渹』,即真长之谓吴语也乎?」案程大昌为休宁人,其地于春秋及三国时正属吴,据其所言,则南宋犹有此吴语矣。莼客乃以今吴下无此方言为疑。然则刘真长、裴荣期、刘义庆、刘孝标皆不解方言,误以他郡语作吴语也乎? 李详云:「详案:太平御览七百五十五引作『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说文:『?,冷寒也。』段注引此条云:『御览引此事,渹作?。集韵类篇同楚庆切,吴人谓冷也。今吴俗谓冷物附他物,其语如郑国之郑,即?字也。』」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云:「御览七百五十四引世说:『丞相以腹慰弹棋局,问曰: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卷三十四引语林作『何乃渹』。渹字亦音楚敬切。余谓?、渹皆凊字之别体耳。曲礼:『冬温而夏凊。』释文:『凊,才性反,字从?,冰冷也。本或作水旁,非也。』吕氏春秋有度篇:『冬不用□,非爱□也,清有余也。』即此字。」 〔二〕嘉锡案:吾乡呼冷物附身凉浸肌骨者,其音如靓,亦即?字。此句之义,当以段氏说为定。俞正燮癸巳类稿七有「伙颐何乃渹还音义」一篇,谓何字为句,即陈涉传之「伙颐」,似可备一说。至谓「乃渹」即六朝俗语之「宁馨」,则迂曲不可通矣。程氏本铜熨斗斋随笔七之说,亦以「乃渹」为「那亨」。日知录二十九曰:「五方之语,虽各不同,然使友天下之士而操一乡之音,亦君子之所不取也。故仲由之喭,君子病之;鴃舌之人,孟子所斥。而宋书谓『高祖虽累叶江南,楚言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谓『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世说言『刘真长见王丞相,惟闻作吴语』。又言『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见豪爽篇)。又言『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见轻诋篇)夫以创业之君,中兴之相,不免时人之议,而况于士大夫乎?北齐杨愔称裴谳之曰:『河东士族,京官不少,惟此家兄弟全无乡音。』其所贱可知矣。」嘉锡又案:顾氏谓士大夫不宜操乡音,固是通论,然琅玡王氏本非吴人,而以吴语为真长、道林所笑,故当别自有意,非乡音之谓也。盖四方之音不同,各操土风,互相非笑,惟以帝王都邑所在,聚四方之人,而通其语言,去泰去甚,便为正音,颜氏家训论之详矣(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设馔」条)。东汉、魏、晋并都洛阳,风俗语言为天下之准则。及五胡云扰,中原士夫相牵过江,虽久居吴土,举目有山河之异。而举止风流,犹有承平故态。谈玄便思正始名士,咏诗必学洛下书生。虽曰乐操土风,亦所以自表其为故家旧族也。王导系出琅玡,生于京、洛,思旧之情,时萦梦寐。观其于洛水边游戏,(见企羡篇「王丞相过江」条,及轻诋篇「王丞相轻蔡公」条。)津津乐道,知其不忘故土矣。第以元帝初镇建康,吴人不附,导劝帝虚己顺心,引用南士(见晋书本传)。又自欲与陆玩结婚(见方正篇),皆所以调和南北,消弭异同也。即其造次之间,偶作吴语,亦将以此达彼我之情,犹之禹入裸国而裸耳。陈寅恪曰:「王导、刘惔本北人,而又皆士族,导何故用吴语接之?盖东晋之初,基业未固,导欲笼络江东人心,作吴语者,亦其开济政策之一端也。观世说政事篇所载『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因过胡人前弹指曰:「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则知导接胡人,尚操胡语。然此不过一时之权略,自不可执以为三百年之常规明矣。」寅恪此言,可谓识微之论。然则真长之讥王导,无乃犹未察其用心,而索之于形骸之内也乎?抱朴子讥惑篇曰:「上国众事,所以胜江表者多,然亦有可否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谓违本邦之他国,不改其桑梓之法也。况其在于父母之乡,亦何为当事弃旧,而更强学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此犹其小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昔钟仪、庄舄不忘本声,孔子云:『丧亲者若婴儿之失母,其号岂常声之有?宁令哀有余而礼不足。』哭以泄哀,妍媸何在?而乃冶饰其音,非痛切之谓也。」葛洪抱朴子成于建武元年(见自叙)。然则西晋之末,因中原士大夫之渡江,三吴子弟慕其风流,已有转易声音以效北语者。相沿日久,浸以成俗。但中原士大夫与吴中士庶谈,或不免作吴语。王子猷兄弟虽系出高门,而生长江左,习惯自然,竟忘旧俗。群居共语,开口便作吴音。固宜为支道林之所讥笑矣。陈寅恪曰:「宋书顾琛传云:『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渊之及琛吴音不变。』寅恪案:史言唯此数人吴音不变,则其余士族虽本吴人,亦不操吴音,断可知矣。(此下有论洛生咏一节,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下。)颜氏家训音辞篇云:『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音可辨。隔垣而与之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寅恪案:南北所以如此不同者,盖江左士族操北语,而庶人操吴语。河北则社会阶级虽殊,而语音无别故也。南史王敬则传云:『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侨居晋陵南沙县。』南齐书王敬则传云:『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接士庶皆吴语,而殷勤周悉。』寅恪案:据敬则传,东晋南朝官吏接士人则用北语,接庶人则用吴语。是士人皆北语阶级,而庶人皆吴语阶级,得以推知。此点可与颜氏家训音辞篇互证。」又曰:「永嘉南渡之士族,其北方原籍虽各有不同,然大抵操洛阳近傍之方言,似无疑义。故吴人之仿效北语,亦当同是洛阳近傍之方言。如洛生咏,即其一证也。」嘉锡案:寅恪之论吴语,详矣。然东晋士大夫侨居既久,又日与吴中士庶应接,自不免杂以吴音。况其子孙生长江南,习其风土,则其所操北语必不能尽与洛下相同。盖不纯北,亦不纯南,自成为一种建康语耳。观颜氏家训音辞篇以洛下与金陵并言,可以悟矣。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谓伯仁曰:「此?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以戏周之无能。答曰:「此?英英,诚为清彻,所以为宝耳!」 【校文】 诸「?」字,景宋本俱作「?」。 「所以为宝耳」「耳」下沉本有「公乃王导」四字,分列两行,为小法。 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谓顗好媟渎故。答曰:「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卿之所保,何足自称?」 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长豫按指不听。〔一〕丞相笑曰:「讵得尔?相与似有瓜葛。」蔡邕曰:「瓜葛,疏亲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按指不听』,晋书六十五悦传云『争道』。」 〔二〕珩璜新论云:「俗所谓瓜葛,亦有所出也。后汉礼仪志上陵仪注:『苟先帝有瓜葛之属,男女毕会也。』」嘉锡案:玉台新咏二乐府诗集七十七魏明帝种瓜篇云:「与君新为婚,瓜葛相牵连。」 明帝问周伯仁:「真长何如人?」答曰:「故是千斤犗特。」〔一〕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牸,有盘辟之好。〔二〕」以戏王也。 【笺疏】 〔一〕玉篇云:「犗,加败切。犗之言割也,割去其势,故谓之犗。」说文云:「扑特,牛父也。」嘉锡案:真长年少有才,故伯仁比之骟牛,言其驯扰而有千斤之力也。 〔二〕嘉锡案:玉篇云:「牸,母牛也。」论语乡党篇:「足躩如也。」集解引包氏曰:「足躩,盘辟貌。」敦煌本论语郑注作「逡巡貌」。然则盘辟即逡巡也。汉书何武传曰:「坐举方正,所举者,盘辟雅拜。」师古曰:「盘辟,犹言盘旋也。」又儒林传曰:「鲁徐氏善为颂。」注苏林曰:「不知经,但能盘辟为礼容。」以此数说考之,则盘辟为从容雅步,不能速行之貌也。牛老则卷角,筋力已尽,行步盘旋,不能速进。政事篇载庾亮讥导曰:「公之遗事,天下未以为允。」又言「导晚年略不复省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是导在当时虽为元老宿望,而有不了事之称,故伯仁以此戏之。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干宝向刘真长中兴书曰:「宝字令升,新蔡人。祖正〔一〕,吴奋武将军。父莹,丹阳丞。〔二〕宝少以博学才器着称,历散骑常侍。」叙其搜神记,孔氏志怪曰:「宝父有嬖人,宝母至妒,葬宝父时,因推着藏中。经十年而母丧,开墓,其婢伏棺上,就视犹暖,渐有气息。舆还家,终日而苏。说宝父常致饮食,与之接寝,恩情如生。家中吉凶,辄语之,校之悉验。平复数年后方卒。宝因作搜神记,中云『有所感起』是也。」〔三〕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春秋传曰:「赵穿攻晋灵公于桃园,赵宣子未出境而复。太史书:『赵盾弒其君。』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贤大夫也,为法受恶。』」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祖正,晋书八十二宝传作祖统。」 〔二〕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六云:「晋书干宝传:『父莹,丹阳丞。』舆地纪胜:嘉兴府古迹有干莹墓。注云:『干宝父也。墓在海盐。』」 〔三〕嘉锡案: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郭弘农游仙诗注引雷居士豫章记云:「吴猛,豫章建宁人。干庆为豫章建宁令,死已三日。猛曰:『明府算历未应尽,似是误耳。今为参之。』乃沐浴衣裳,复死于庆侧。经一宿,果相与俱生。庆云:『见猛天曹中论诉之。』庆即干宝之兄。宝因之作搜神记。故其序云:『建武中,有所感起,是用发愤焉。』」案此所引「有所感起」句,与孝标注合。然今搜神记自序乃无此句。盖今本出于后人搜辑,非干宝原书,其自序则录自晋书本传,已经史臣刊削,不全故也。晋书兼载宝父婢再生及兄死复悟两事。然不及吴猛,又不详宝兄之名。御览八百八十七广记三百七十八引幽明录,记干庆事虽详,然不言为干宝之兄。独见于文选集注,亦可谓珍闻也矣。 许文思往顾和许,顾先在帐中眠。许至,便径就床角枕共语。许琛已见。既而唤顾共行,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易己体上所着。许笑曰:「卿乃复有行来衣乎?」 【校文】 「取枕上新衣」「枕」,景宋本作「机枕」,沉本作「其枕」。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管辂别传曰:「鼻者天中之山。」相书曰:「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一〕 【笺疏】 〔一〕李详云:「案梁简文谢安吉公主饷胡子一头启:『山高水深,宛在其貌。』即用僧渊此事。胡子者,胡奴也。僧渊本胡人。」 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一〕充崇释氏,甚加敬也。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尹子曰:「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勇迈终古。」终古,往古也。楚辞曰:「吾不能忍此终古也。」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思旷,裕也。 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晋阳秋曰:「翼率众入沔,将谋伐狄。既至襄阳,狄尚强,未可决战。会康帝崩,兄冰薨,留长子方之守襄阳,自驰还夏。」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豫章,殷羡。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校文】 注「还夏」景宋本「夏」下有「口」字。 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语林曰:「宣武征还,刘尹数十里迎之,桓都不语,直云:『垂长衣,谈清言,竟是谁功?』刘答曰:『晋德灵长,功岂在尔?』」二人说小异,故详载之。 褚季野问孙盛:「卿国史何当成?」孙云:「久应竟,在公无暇,故至今日。」褚曰:「古人『述而不作』,何必在蚕室中?」汉书曰:「李陵降匈奴,武帝甚怒。太史令司马迁盛明陵之忠,帝以迁为陵游说,下迁腐刑。乃述唐、虞以来,至于获麟,为史记。迁与任安书曰:『李陵既生降,仆又茸之以蚕室。』」苏林注曰:「腐刑者,作密室蓄火,时如蚕室。旧时平阴有蚕室狱。」 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一〕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二〕高灵已见。妇人集载桓玄问王凝之妻谢氏曰:「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谢答曰:「亡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显隐为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 【笺疏】 〔一〕高崧见言语篇「谢万拜豫州都督」条。但彼注云:「阿□,崧小字也。」此作灵为异。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一崧传,不言尝为中丞,盖略之。安传则同此。又安传云:『安甚有愧色。』」 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一〕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二〕 【笺疏】 〔一〕通鉴一百胡注曰:「谢尚、谢奕、谢万皆为方伯,盛于一时。」 〔二〕通鉴注曰:「言恐亦不免如诸兄弟也。」嘉锡案:安意盖谓己本无心于富贵,故屡辞征召而不出。但时势逼人,政恐终不得免耳。安少有鼻疾,语音重浊(见雅量篇注)。所以捉鼻者,欲使其声轻细以示鄙夷不屑之意也。能改斋漫录三乃谓「安所以不仕,政畏桓温。其答妻之言,盖畏温知之而不免其祸,非为不免富贵也」。以文义考之,其说非是。 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一〕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二〕逸士传曰:「巢父者,尧时隐人。山居,不营世利,年老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号巢父。」高逸沙门传曰:「遁得深公之言,惭恧而已。」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印山当作□山,见德行言语篇注。高僧传四亦作□山。音义云:『吾浪切,山名,在越剡县。』」 〔二〕嘉锡案:印山当作□山。高僧传四竺道潜传曰:「支遁遣使求买□山之侧沃洲小岭,欲为幽栖之处。潜答云:『欲来辄给,岂闻巢、由买山而隐。』」 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 张吴兴年八岁,亏齿,玄之已见。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 【校文】 「答曰」沉本无「答」字。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一〕征西寮属名曰:「隆字佐治,汲郡人。仕吴至征西参军。」〔二〕 【笺疏】 〔一〕玉烛宝典卷七及太平御览卷三十一并引崔寔四民月令曰:「七月七日曝经书及衣裳。」故郝隆因此自谓晒书,亦兼用边韶「腹便便,五经笥」之语耳。 〔二〕李慈铭云:「案『吴』字疑衍。」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本草曰:「远志一名棘宛,其叶名小草。」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一〕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二〕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三〕亦极有会。」 【笺疏】 〔一〕李详云:「御览九百八十九引『郝隆在坐』下有『谢因曰「郝参军有知识,试复通看」』二语。」 〔二〕尔雅释草曰:「葽绕、棘蒬。」注曰:「今远志也。似麻黄赤华,叶锐而黄,其上谓之小草。」广雅云:「大观本草六引神农本经曰:『远志味苦温。主欬逆伤中,补不足,除邪气,逆九窍,益智能,耳目聪明不忘,强志倍力,久服轻身不老。叶名小草,一名棘菀,一名葽绕,一名细草。』注引陶隐居曰:『小草状似麻,黄而青。』又引苏颂图经曰:『远志,根黄色,形如蒿根,苗名小草。』古方通用远志、小草,今医但用远志,稀用小草。」嘉锡案:据此,则远志之与小草,虽一物而有根与叶之不同。叶名小草,根不可名小草也。郝隆之答,谓出与处异名,亦是分根与叶言之。根埋土中为处,叶生地上为出。既协物情,又因以讥谢公,语意双关,故为妙对也。 〔三〕「郝参军此过」,「过」,御览及渚宫旧事五并作「通」。 庾园客诣孙监,值行,见齐庄在外,尚幼,而有神意。庾试之曰:「孙安国何在?」即答曰:「庾稚恭家。」庾大笑曰:「诸孙大盛,有儿如此!」又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一〕还,语人曰:「我故胜,得重唤奴父名。」孙放别传曰:「放兄弟并秀异,与庾翼子园客同为学生。园客少有佳称,因谈笑嘲放曰:『诸孙于今为盛。』盛,监君讳也。放即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放应机制胜,时人仰焉。司马景王、陈、钟诸贤相酬,无以踰也。」 【校文】 正文及注「庾园客」「园」,景宋本及沉本作「爰」。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父执尽敬,礼有明文。入门问讳,尤宜致慎。而魏、晋以来,举此为戏,效市井之唇吻,成宾主之嫌仇。越检踰闲,深堪忿疾。而钟、马行之于前,孙、庾效之于后。饮其狂药,传为佳谈。夫子云:『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若此者,乃不义之极致,小慧之下流。误彼后生,所宜深戒。『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斯道也,自天子以达于庶人,一也。」 范玄平在简文坐,谈欲屈,引王长史曰:「卿助我。」范汪别传曰:「汪字玄平,颍阳人。左将军略之孙。〔一〕少有不常之志,通敏多识,博涉经籍,致誉于时。历吏部尚书、徐兖二州刺史。」王曰:「此非拔山力所能助!」史记曰:「项羽为汉兵所围,夜起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五汪传颍阳作顺阳,略作晷。」 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罚,既饮,揽笔便作一句云:「娵隅跃清池。」桓问:「娵隅是何物?」答曰:「蛮名鱼为娵隅。」桓公曰:「作诗何以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作蛮语也?」 【校文】 「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渚宫旧事五作「三月三日大会参佐,令赋诗,迟者」。「三升」景宋本及沉本作「三斗」。 「蛮语也」渚宫旧事五无「也」字,「语」下有「温大笑」三字。 袁羊尝诣刘恢,〔一〕恢在内眠未起。袁因作诗调之曰:「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唐诗曰:「晋献公好攻战,国人多丧,其诗曰:『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袁故嘲之。刘尚晋明帝女,晋阳秋曰:「恢尚庐陵长公主,名南弟。」主见诗,不平曰:「袁羊,古之遗狂!」 【校文】 注「唐诗曰」沉本「诗」下有「序」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恢当作惔,各本皆误,下同。」 殷洪远答孙兴公诗云:「聊复放一曲。」〔一〕刘真长笑其语拙,问曰:「君欲云那放?」殷曰:「m腊亦放,何必其鎗铃邪?」〔二〕殷融已见。 【笺疏】 〔一〕嘉锡案:「放一曲」,谓放声长歌也。 〔二〕m与榻同,见广韵入声二十八盍。m腊者,击鼓之声也。说文曰:「?,鼓声也。」段玉裁改鼓声为鼙声。注云:「司马法曰:『鼙声不过阘。』音义曰:『阘,吐腊反。刘汤答反。阘即?字也。』投壶音义曰:『郑呼为鼙也。其声下,其音榻榻然。榻音吐腊反,榻亦即?也。』史记上林赋:『铿鎗镗?』,汉书文选作『闛鞈』。郭璞曰:『闛鞈,鼓音也。』此浑言之耳。鼙亦鼓也。淮南兵略训:『若声之与响,若镗之与鞈。』高注:『镗鞈,鼓鼙声。』此谓镗鼓声,鞈鼙声也。」嘉锡案:段氏所引司马法,今本无。其文见周礼大司马郑注,故有陆德明音义也。?为鼓声,通作榻,故疾言之则为榻榻,徐言之则为榻腊。隋书乐志下:「龟兹、疏勒乐器,皆有答腊鼓。」答腊即榻腊,盖象其声以为之名也。通典一百四十四曰:「答腊鼓制,广羯鼓而短,以指揩之,其声甚震。俗谓之揩鼓。」敦煌琐缀中有唐人所作字宝,其入声字有「手m拉」,盖m腊本为鼓声,及转为答腊,又转为m拉,遂为揩鼓之专名。以其纯用手击,故谓之「手m拉」。可与此条互证。说文曰:「鎗,钟声也。」段注曰:「引申为他声。」广雅释训曰:「铃,铃声也。」此云「m腊亦放,何必鎗铃」者,谓己诗虽不工,亦足以达意,何必雕章绘句,然后为诗?犹之鼓虽无当于五声,亦足以应节,何必金石铿鎗,然后为乐也? 桓公既废海西,立简文,晋阳秋曰:「海西公讳奕,字延龄,成帝子也。兴宁中即位。少同阉人之疾,使宫人与左右淫通生子。大司马温自广陵还姑孰,过京都,以皇太后令,废帝为海西公。」侍中谢公见桓公拜。桓惊笑曰:「安石,卿何事至尔?」谢曰:「未有君拜于前,臣立于后!」 郗重熙与谢公书,道:「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郗昙、王修已见。史记曰:「楚庄王观兵于周郊,周定王使王孙满迎劳楚王,王问鼎大小轻重?对曰:『在德不在鼎。』庄王曰:『子无阻九鼎,楚国折钩之喙,足以为九鼎也。』」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春秋传曰:「齐桓公伐楚,责苞茅之不贡。」论语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孔安国曰:「后生,少年。」 【校文】 注「郗昙王修」沉本无「王修」二字。 张苍梧是张凭之祖,尝语凭父曰:「我不如汝。」凭父未解所以。苍梧曰:「汝有佳儿。」张苍梧碑曰:「君讳镇,字义远,吴国吴人。忠恕宽明,简正贞粹。泰安中,除苍梧太守。讨王含有功,封兴道县侯。」凭时年数岁,敛手曰:「阿翁,讵宜以子戏父?」 习凿齿、孙兴公未相识,同在桓公坐。桓语孙「可与习参军共语。」孙云:「『蠢尔蛮荆』,敢与大邦为雠?」习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一〕小雅诗也。毛诗注曰:「蠢,动也。荆蛮,荆之蛮也。猃狁,北夷也。」习凿齿,襄阳人。孙兴公,太原人。故因诗以相戏也。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云「王恂,太原人,为征南主簿。在温坐嘲习凿齿」云云,与本书及注皆不同。盖别有所本。然为征南主簿,乃琅玡王珣,非太原人。旧事不可从。 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讳之。豹奴,桓嗣小字。中兴书曰:「嗣字恭祖,车骑将军冲子也。少有清誉。仕至江州刺史。」王氏谱曰:「混字奉正,中军将军恬子。仕至丹阳尹。」宣武云:「不恒相似,时似耳!恒似是形,时似是神。」桓逾不说。〔一〕 【笺疏】 〔一〕朱子语类百三十八云:「因说外甥似舅,以其似母故也。问:『形似母,情性须别?』曰:『情性也似,大抵形是个重浊底,占得地步较阔。情性是个轻清底,易得走作。』」嘉锡案:语类所谓情性之似,即神似也。如朱子说,则人之似其母,形似处多,而神似处少。桓嗣方以似其舅为讳,而温谓其神似,故逾不说。但人生似舅,世所常有,不晓豹奴何故讳之也? 王子猷诣谢万,林公先在坐,瞻瞩甚高。王曰:「若林公须发并全,神情当复胜此不?」谢曰:「唇齿相须,不可以偏亡。春秋传曰:「唇亡齿寒。」须发何关于神明?」林公意甚恶。〔一〕曰:「七尺之躯,今日委君二贤。」 【校文】 「须」景宋本俱作「须」。 【笺疏】 〔一〕容止篇: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嘉锡案:容止篇「王长史」条注言:「林公之形,信当丑异。」疑道林有齞唇历齿之病。谢万恶其神情高傲,故言正复有发无关神明;但唇亡齿寒,为不可缺耳。其言谑而近虐,宜林之怫然不悦也。 郗司空拜北府,南徐州记曰:「旧徐州都督以东为称。晋氏南迁,徐州刺史王舒加北中郎将。北府之号,自此起也。」王黄门诣郗门拜,云:「应变将略,非其所长。」骤咏之不已。郗仓谓嘉宾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语殊不逊,深不可容!」仓,郗融小字也。郗氏谱曰:「融字景山,愔第二子,辟琅邪王文学,不拜而蚤终。」嘉宾曰:「此是陈寿作诸葛评。蜀志陈寿评曰:「亮连年动众,而无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也。」王隐晋书曰:「寿字承祚,巴西安汉人。好学,善著述。仕至中庶子。初,寿父为马谡参军,诸葛亮诛谡,髡其父头。亮子瞻又轻寿。故寿撰蜀志,以爱憎为评也。」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 【校文】 注「故寿撰蜀志」景宋本无「故寿」二字,非。 王子猷诣谢公,谢曰:「云何七言诗?」东方朔传曰:「汉武帝在柏梁台上,使群臣作七言诗。」七言诗自此始也。子猷承问,荅曰:「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出离骚。 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将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沙砾在后。」〔一〕王坦之、范启已见。世说是孙绰、习凿齿言。 【校文】 注「世说」「世」,景宋本及沉本作「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五十六绰传作孙、习语。」 诗小雅大东曰:「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书仲虺之诰曰:「肇我邦予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孔传曰:「始我商家,国于夏世,欲见翦除,若莠生苗,若秕在粟,恐被锄治簸扬。」释文曰:「扬,音扬。」嘉锡案:文度之言,全出孔传。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二十八引通俗文云:「淅米谓之洮汰。」荣期因文度比之为糠秕,故亦取义于淅米。米经洮汰,则沙砾留于最后也。 刘遵祖少为殷中军所知,称之于庾公。庾公甚忻然,便取为佐。既见,坐之独榻上与语。刘尔日殊不称,庾小失望,遂名之为「羊公鹤」。昔羊叔子有鹤善舞,尝向客称之。客试使驱来,氃氋而不肯舞。〔一〕故称比之。徐广晋纪曰:「刘爰之字遵祖,沛郡人。少有才学,能言理。历中书郎、宣城太守。」 【校文】 「忻然」景宋本及沉本无「然」字。 【笺疏】 〔一〕影宋本太平寰宇记百十八:「朗州武陵县鹤泽。案刘义庆说苑曰:『晋羊祜领荆州,于沅陵泽中得鹤,教其舞以娱宾。因名为鹤泽。』」王象之舆地纪胜六十八「常德府鹤泽」条下引为说苑,不出姓名。且驳之曰:「象之窃谓羊祜在晋,止屯襄阳,不应得鹤于此,而有其地。及羊祜已没,杜预继之,始平吴耳。其年月不相应,当考。」嘉锡案:刘义庆说苑、隋唐志皆不着录,亦不见他书引用,恐是寰宇记之误。以其既称义庆姓名,姑存之以备参考。舆地纪胜六十四云:「晋羊祜镇荆州,江陵泽中多有鹤,常取之教舞以娱宾客。因名曰鹤泽。后人遂呼江陵郡为鹤泽。」 魏长齐雅有体量,〔一〕而才学非所经。初宦当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谈者死,文笔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无忤于色。魏氏谱曰:「顗字长齐,会稽人。祖胤,处士。父说,大鸿胪卿。顗仕至山阴令。」汉书曰:「沛公入咸阳,召诸父老曰:『天下苦秦苛法久矣,今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应劭注曰:「抵,至也。但至于罪。」 【笺疏】 〔一〕程炎震云:「金楼子立言篇作魏长高。又云:『更觉长高之为高,虞存之为愚也。』则长齐当作长高,草书相近之误耳。」 郗嘉宾书与袁虎,道戴安道、谢居士云:「恒任之风,当有所弘耳。」以袁无恒,故以此激之。袁、戴、谢并已见。 范启与郗嘉宾书曰:「子敬举体无饶纵,掇皮无余润。」郗答曰:「举体无余润,何如举体非真者?」范性矜假多烦,故嘲之。 二郗奉道,二何奉佛,皆以财贿。谢中郎云:「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一〕中兴书曰:「郗愔及弟昙奉天师道。」晋阳秋曰:「何充性好佛道,崇修佛寺,供给沙门以百数。久在扬州,征役吏民,功赏万计,是以为遐迩所讥。充弟准,亦精勤,只读佛经,营治寺庙而已矣。」 【校文】 注「只读佛经」景宋本及沉本无「唯」字。 注「而已矣」景宋本及沉本无「矣」字。 【笺疏】 〔一〕嘉锡案:事详术解篇「郗愔信道」条。法苑珠林五十五(支那撰述百二十卷本)引冥祥记曰:「晋司空庐江何充,字次道,弱而信法,心业甚精。常于斋堂,置于空座,筵帐精华,络以珠宝,设之积年,庶降神异。后大会,道俗甚盛。」可见其佞佛之甚也。高僧传十竺佛图澄传曰:「尚书张良、张离等,家富事佛,各起大塔。澄谓曰:『事佛在于清静无欲,慈矜为心。檀越虽仪奉大法,而贪□未已,游猎无度,积聚不穷,方受现世之罪,何福报之可希耶?』」然则如充之聚敛财贿,以营寺塔,非惟达识之所讥,亦古德高僧所不许也。 王文度在西州,与林法师讲,〔一〕韩、孙诸人并在坐。林公理每欲小屈,孙兴公曰:「法师今日如着弊絮在荆棘中,触地挂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未尝为扬州,支遁下都在哀帝时,王述方刺扬州,盖就其父官廨中设讲耳。」 范荣期见郗超俗情不淡,戏之曰:「夷、齐、巢、许,一诣垂名。何必劳神苦形,支策据梧邪?」郗未荅。韩康伯曰:「何不使游刃皆虚?」庄子曰:「昭文之鼓琴,师旷之支策,惠子之据梧,三子之智几矣,皆其盛也,故载之。末年,庖丁为文惠君解牛,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用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而刀刃若新发于硎。文惠君问之,庖丁曰:『彼节者有闲,而刀刃无厚;以无厚入有闲,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 【校文】 注「数千牛」景宋本及沉本无「数」字。 简文在殿上行,右军与孙兴公在后。右军指简文语孙曰:「此噉名客!」简文顾曰:「天下自有利齿儿。」后王光禄作会稽,谢车骑出曲阿祖之。〔一〕王蕴、谢玄已见。王孝伯罢秘书丞在坐,谢言及此事,因视孝伯曰:「王丞齿似不钝。」王曰:「不钝,颇亦验。」〔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玄时盖镇广陵。」 〔二〕嘉锡案:「噉名客」与「利齿儿」,语意不甚可解。名既不可噉,且噉名亦何须利齿?若谓简文此语为指右军言之,则右军仅寥寥一语,未可便谓之「利齿儿」。考宋曾慥类说四十九载殷芸小说引世说作「右军指孙曰:『此是啖石客。』简文曰:『公岂不闻天下自有利齿儿耶?』」夫简文既称右军为公,则不得复呼之为利齿儿,益知此语不为右军而发。盖道家有啖石之法,右军以兴公善于持论,然多强辞夺理,故戏之为啖石客。简文闻之,便解其意,因答言彼齿牙坚利,自能啖石耳。亦以讥兴公也。下文谢玄亦云「王丞齿似不钝」,正是以右军戏兴公者讥之。后人不解啖石之义,妄改为噉名。又以简文语与右军意不相干,复改右军指孙为指简文语孙,于是右军与简文共嘲兴公者,变为二人互相嘲矣。不知使此语在简文即位以后,则天子也。即在未即位以前,亦相王也。右军非狂诞之徒,安敢如此轻相戏侮耶?宋晁载之续谈助卷四载殷芸小说引世说「右军指孙曰」,指下多一「谓」字,简文下多「闻之」二字,余与今本同,似不如类说所引为得其真。惟「噉名」亦作「噉石」,知今本名字,确为传写之误矣。 谢遏夏月尝仰卧,谢公清晨卒来,不暇着衣,跣出屋外,方蹑履问讯。公曰:「汝可谓前倨而后恭。」战国策曰:「苏秦说惠王而不见用,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大困而归。父母不与言,妻不为下机,嫂不为炊。后为从长,行过洛阳,车骑辎重甚众,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视。秦笑谓其嫂曰:『何先倨而后恭?』嫂谢曰:『见季子位高而金多。』秦叹曰:『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贫贱则轻易之,而况于他人哉!』」 顾长康作殷荆州佐,请假还东。尔时例不给布颿,顾苦求之,乃得发。至破冢,遭风大败。周祗隆安记曰:「破冢,洲名,在华容县。」作笺与殷云:「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颿无恙。」〔一〕 【笺疏】 〔一〕说文禾部新附云:「稳,蹂谷聚也。一曰安也。?禾,□省。古通用安隐。」礼记曲礼云:「主人不问,客不先举。」郑注云:「客自外来,宜问其安否无恙。」尔雅释诂云:「恙,忧也。」郭注云:「今人云无恙,谓无忧也。」艺文类聚七十五引风俗通曰:「无恙,俗说疾也。凡人相见及书问者,曰:『无疾耶?』按上古之时,草居露宿。恙,噬虫也,食人心。凡相劳问者曰:『无恙乎?』非为疾也。」嘉锡案:应劭此语,颜师古匡谬正俗八已据尔雅驳之。谓恙非食人之虫。然由此可见汉、晋时常语于人之无忧无病者,皆谓之无恙。布帆,物也,非人也,安得谓之无恙乎?盖本当云:「布帆安稳,行人无恙。」因帆已破败,不可言安稳,故易其语以见意。此乃以文滑稽耳。后人习闻此语,而不晓其意,以为长康欲诳仲堪,诡言布帆未破,于是凡言及物之完好如故者,辄曰「布帆无恙」,非也。 符朗初过江,裴景仁秦书曰:「朗字符达,符坚从兄〔一〕。性宏放,神气爽悟。坚常曰:『吾家千里驹也。』坚为慕容冲所围,朗降谢玄,用为员外散骑侍郎。吏部郎王忱与兄国宝命驾诣之。沙门法汰问朗曰:『见王吏部兄弟未?』朗曰:『非一狗面人心,又一人面狗心者是邪?』忱丑而才,国宝美而狠故也。朗常与朝士宴,时贤并用唾壶,朗欲夸之,使小儿跪而张口,唾而含出。又善识味,会稽王道子为设精馔,讫,问:『关中之食,孰若于此?』朗曰:『皆好。唯盐味小生。』即问宰夫,如其言。或人杀鸡以食之,朗曰:『此鸡栖,恒半露。』问之,亦验。又食鹅炙,知白黑之处,咸试而记之,无豪厘之差。着符子数十篇,盖老、庄之流也。朗矜高忤物,不容于世,后众谗而杀之。」王咨议大好事,问中国人物及风土所生,终无极已。王氏谱曰:「肃之字幼恭,右将军羲之第四子。历中书郎、骠骑咨议。」朗大患之。次复问奴婢贵贱,朗云:「谨厚有识,中者,乃至十万;无意为奴婢,问者,止数千耳。」 【校文】 正文及注诸「符」字景宋本俱作「苻」。 注「性宏放」「宏」,景宋本作「宕」。 【笺疏】 〔一〕嘉锡案:苻朗为苻坚从兄子,此注「兄」下脱「子」字。 东府客馆是版屋。谢景重诣太傅,时宾客满中,初不交言,直仰视云:「王乃复西戎其屋。」〔一〕秦诗叙曰:「襄公备其兵甲,以讨西戎,妇人闵其君子,故作诗曰:『在其版屋,乱我心曲。』」毛公注曰:「西戎之版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左思三都赋序曰:『见在其版屋,则知秦野西戎之宅。』」嘉锡案:此必座中之人有不可于意者,故不与之交言,且微辞以讥之。 顾长康噉甘蔗,先食尾。问所以,云:「渐至佳境。〔一〕」 【笺疏】 〔一〕嘉锡案:类聚八十七引世说曰:「顾恺之为虎头将军,每食蔗,自尾至本。人或问?曰:『渐入佳境。』」与今本不同。考晋书职官志无虎头将军之号,亦绝不见于他书。宋人修太平御览,多采用类聚,而其九百七十四甘蔗门改引晋书「顾恺之每食蔗」云云,则类聚之误审矣。宋吴曾能改斋漫录五引世说,与类聚全同。然曾所征引,往往即从类书贩稗得之,未必所见世说果有异于今本也。历代名画记五曰:「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然则虎头是小字,而非官名。及叙其仕履,仅云:「义熙初,为散骑常侍。」且自注其下曰:「见晋史、中兴书、檀道鸾续晋阳秋、刘义庆世说及顾集。」可见恺之并未尝为将军也。孙志祖读书脞录五亦云虎头将军,未悉其为何等官属。仍当以名画记为正。 孝武属王珣求女婿,曰:「王敦、桓温,磊砢之流,既不可复得,且小如意,亦好豫人家事,酷非所须。正如真长、子敬比,最佳。」珣举谢混。后袁山松欲拟谢婚,续晋阳秋曰:「山松,陈郡人。祖乔,益州刺史。父方平,义兴太守。山松历秘书监、吴国内史。孙恩作乱,见害。初,帝为晋陵公主访婿于王珣,珣举谢混云:『人才不及真长,不减子敬。』帝曰:『如此,便已足矣。』」王曰:「卿莫近禁脔。」〔一〕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书谢安传附谢混载此语云:『元帝始镇建业,公私窘罄,每得一?,以为珍膳。项上一脔尤美,辄以荐帝。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禁脔。故珣因以为戏。』」 程炎震云:「混传云云,盖是世说本文,而今本失之。不然,禁脔二字,孝标不容无注也。」建康实录十曰:「案中兴书:初元帝出镇建邺,属永嘉丧乱,天下分离,公私窘罄。每得一?,为珍膳。顶上一脔尤美,辄将荐帝,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禁脔。或曰鹑炙也。故珣以为戏。」顶上,今晋书谢混传作项上,亦无鹑炙之说。 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因共作了语。顾恺之曰:「火烧平原无遗燎。」桓曰:「白布缠棺竖旒旐。」〔一〕殷曰:「投鱼深渊放飞鸟。」次复作危语。〔二〕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三〕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一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四〕殷曰:「咄咄逼人!」〔五〕仲堪眇目故也。〔六〕中兴书曰:「仲堪父尝疾患经时,仲堪衣不解带数年。自分剂汤药,误以药手拭泪,遂眇一目。」 【笺疏】 〔一〕竖,渚宫旧事五作附。 〔二〕嘉锡案:古文苑有宋玉大言赋、小言赋,为楚襄王、唐勒、景差、宋玉共造,如联句之体。如大言赋:宋玉曰「方地为车,圆天为盖。长剑耿耿倚天外」云云。了语、危语,意盖仿此。 〔三〕程炎震云:「某氏曰:『内则云:「析稌。」魏武嘲王景兴在会稽析粳米。』析与淅古字通,故韩、孟联句有『析玉不可从』,俗谬改作淅。若淅米,则不合用矛头也。」嘉锡案:此说穿凿不可从,淅米固不合用矛头,炊饭岂当用剑头耶?此不过言于战场中造饭,死生呼吸,所以为危也。 〔四〕李慈铭云:「案晋书顾恺之传脱『顾曰井上』一句,又脱『夜半』二字,皆误。当据此补。」 〔五〕嘉锡案:「咄咄」,惊叹之辞。「咄咄逼人」,亦晋人口头常语。法书要录卷二宋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曰:「王修善隶、行,与羲之善,殆穷其妙,子敬每省修书云:『咄咄逼人。』」又卷十王右军与司空郗公书曰:「献之,字子敬,少有清誉,善隶书,咄咄逼人。」淳化阁帖卷五卫夫人书曰:「卫有一弟子王逸少,甚能学卫真书,咄咄逼人。」 〔六〕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类林杂说五引。 桓玄出射,有一刘参军与周参军朋赌,垂成,唯少一破。刘谓周曰:「卿此起不破,我当挞卿。」〔一〕周曰:「何至受卿挞!」刘曰:「伯禽之贵,尚不免挞,而况于卿?」尚书大传曰:「伯禽与康叔见周公,三见而三笞。康叔有骇色,谓伯禽曰:『有商子者,贤人也,与子见之。』乃见商子而问焉。商子曰:『南山之阳有木焉,名乔。』二三子往观之,见乔实高高然而上。反,以告商子。商子曰:『乔者,父道也。南山之阴有木焉,名曰梓。』二三子复往观焉,见梓实晋晋然而俯。反以告商子。商子曰:『梓者,子道也。』二三子明日见周公,入门而趋,登堂而跪。周公拂其首,劳而食之,曰:『尔安见君子乎?』」礼记曰:「成王有罪,周公则挞伯禽。」亦其义也。周殊无忤色。桓语庾伯鸾曰:晋东宫百官名曰:「庾鸿字伯鸾,颍川人。」庾氏谱曰:「鸿祖义,吴国内史。父楷,左卫将军。鸿仕至辅国内史。」〔二〕刘参军宜停读书,周参军且勤学问。」〔三〕 【笺疏】 〔一〕嘉锡案:此盖桓玄僚属,分朋赌射。刘、周同在一朋,周当起射,如不破的,则全朋不胜,故戏言激之。 〔二〕李慈铭云:「案义当作羲,太尉亮次子也。晋书作会稽内史。(此据楷传。而羲本传作吴兴内史,则误。吴兴非国,当曰太守,不当曰内史也。吴兴盖吴国之讹。)左卫将军,晋书作左将军。辅国内史亦有误。辅国惟有将军,安得有内史?」 〔三〕嘉锡案:刘滥引故事,比拟不伦,以书传资其利口,故曰宜停读书。周被骂而无忤色,盖本不知伯禽为何人,故曰「且勤学问」。 桓南郡与道曜讲老子,王侍中为主簿在坐。桓曰:「王主簿,可顾名思义。」王未答,且大笑。桓曰:「王思道能作大家儿笑。」道曜,未详。思道,王祯之小字也。老子明道,祯之字思道,故曰「顾名思义」。〔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祯当作桢,品藻篇『桢之字公干』,则字当从木,晋书亦从木。」 祖广行恒缩头。诣桓南郡,始下车,桓曰:「天甚晴朗,祖参军如从屋漏中来。」祖氏谱曰:「广字渊度,范阳人。父台之,仕光禄大夫。广仕至护军长史。」 【校文】 注「仕光禄大夫」景宋本及沉本无「仕」字。 桓玄素轻桓崖,崖在京下有好桃,玄连就求之,遂不得佳者。崖,桓修小字。续晋阳秋曰:「修少为玄所侮,于言端常嗤鄙之。」玄与殷仲文书,以为嗤笑曰:「德之休明,肃慎贡其楛矢;如其不尔,篱壁闲物,亦不可得也。」国语曰:「仲尼在陈,有隼集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尺有咫。问于仲尼。对曰:『隼之来远矣。此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信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方贿贡,于是肃慎氏贡楛矢。古者分异姓之职,〔一〕使不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之贡;若求之故府,其可得。』使求得之,金椟如初。」〔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国语作『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此恐有脱字。」 〔二〕「如初」,国语作「如之」。 轻诋第二十六 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已见。叔,王澄也。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 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史记曰:「乐毅,中山人。贤而为燕昭王将军,率诸侯伐齐,终于赵。」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一〕列女传曰:「钟离春者,齐无盐之女也。其丑无双,黄头深目,长壮大节,鼻昂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胸,皮肤若漆。行年三十,无所容入,衒嫁不售,乃自诣齐宣王,乞备后宫,因说王以四殆。王拜为正后。」吴越春秋曰:「越王句践得山中采薪女子,名曰西施,献之吴王。」 【校文】 注「钟离春」「春」,景宋本作「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卷四十任昉到大司马记室笺曰:『惟此鱼目,唐突玙璠。』注引孔融汝颍优劣论:陈群曰:『颇有芜菁,唐突人参。』张铣注:『唐突,诋触也。』骈雅训纂卷二曰:『按翟氏灏通俗编卷十三引毛诗郑笺「豕之性唐突难禁制」,后汉书殷颎传「唐突诸郡」曹植牛斗诗「欻起相唐突」,晋子夜歌「小喜多唐突」,晋书周顗传「唐突西施」,南史王思远传「唐突卿宰」,陆厥传「那得此道人,禄□似队父唐突人」,又后汉书孔融传「?突宫掖」,文选长笛赋「奔遯砀突」,?与砀皆唐之通用字。困学纪闻云「唐突见南史陆厥传」,不知其前已多见。』此条援据甚博,惟考今本范书孔融传实作唐,不作?。惠氏栋后汉书补注卷十六唐突注引丁度曰:『搪突,触也。』吴曾曰律有唐突之罪。」嘉锡案:能改斋漫录一曰:「律有唐突之罪。」汉马融长笛赋曰:「□瀑喷沫,奔遯砀突。」李善注:「砀,徒郎切。」以唐为砀。魏曹子建牛斗诗云:「行至土山头,欻起相搪突。」见太平广记。 深公云:「人谓庾元规名士,胸中柴棘三斗许。」〔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婴卮林引此条,下有『深公即殷源也』六字。力辨其误。今以此本无此注,故不录入。卮林又曰:『方正篇载深公语,则元规于法深不薄,今乃发轻诋。夫倚庾之贵以拒诽,訾庾之短以鬻重,法深岂高逸沙门哉?』」 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一〕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二〕按王公雅量通济,庾亮之在武昌,传其应下,公以识度裁之,嚣言自息。岂或回贰有扇尘之事乎?王隐晋书戴洋传曰:「丹阳太守王导,问洋得病七年。洋曰:『君侯命在申,为土地之主,而于申上冶,火光昭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炒,以故相害。』导呼冶令奕逊,使启镇东徙,今东冶是也。」丹阳记曰:「丹阳冶城,去宫三里,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又云:「孙权筑冶城,为鼓铸之所。」既立石头大坞,不容近立此小城,当是徙县冶空城而置冶尔。冶城疑是金陵本冶。〔三〕汉高六年,令天下县邑,〔四〕秣陵不应独无。 【校文】 注「昭天」「昭」,景宋本作「照」。 注「金火相烁」「烁」,景宋本及沉本作「铄」。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困学纪闻书类周公城录条原注:『世说注云:「推周公城录:冶城宜是金陵本里。」』据此知今注『冶城』上当夺『推周公城录』五字,『宜』、『疑』、『治』、『里』,并以音同传写之误。万氏集证谓王原注当在言语篇『谢公登冶城』注中,非也。」嘉锡案:困学纪闻二曰:「禹贡释文:周公职录云:『黄帝受命风后,受图割地,分九州岛。』隋唐志无此书。太平御览一百五十七引太一式占、周公城名录有此三句。夹漈通志艺文略:周公城名录一卷。城、职字相似,恐传写之误。」原注曰「世说注」云云。抱朴子内篇登涉引周公城名录,审言所引未全,今具录之,以见周公城录之确有其书也。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拾补五曰:「或称城名录,或称职录,大抵是河洛图纬之佚存者。」 程炎震云:「此云庾在石头,王在冶城。盖咸和元二年间。晋书导传云:『亮居外镇,据上流,拥强兵。』则是亮镇武昌时,通鉴因之系之咸康四年。盖以苏峻叛前,王、庾不闻有]也。」 〔二〕嘉锡案:事见雅量篇「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条。 〔三〕「县冶空城」、「金陵本冶」两「冶」字皆当作「治」。 〔四〕李慈铭云:「县邑下脱城字。」汉书注师古曰:「县之与邑,皆令筑城。」 王右军少时甚涩讷,〔一〕在大将军许,王、庾二公后来,右军便起欲去。大将军留之曰:「尔家司空、王丞相已见。元规,复可所难?」〔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三十九引语林曰:「王右军少尝患癫,一二年辄发动。后答许询诗,忽复恶中得二十字云:『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林。』既醒,左右诵之,读竟,乃叹曰:『癫何预盛德事耶?』」按右军病癫,他书未闻。裴启与右军同时,言或不妄。聊附于此,以为谈助。 〔二〕程炎震云:「王本可作何。」嘉锡案:「王本」即明王世贞评点本。 王丞相轻蔡公,曰:「我与安期、千里共游洛水边,何处闻有蔡充儿?」〔一〕晋诸公赞曰:「充字子尼,陈留雍丘人。」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二〕充少好学,有雅尚,体貌尊严,莫有媟慢于其前者。高平刘整有隽才,而车服奢丽,谓人曰:『纱縠,人常服耳。尝遇蔡子尼在坐,终日不自安。』见惮如此。是时,陈留为大郡,多人士,琅邪王澄尝经郡境,问:『此郡多士,有谁乎?』〔三〕吏曰:『有江应元、蔡子尼。』时陈留多居大位者,澄问:『何以但称此二人?』吏曰:『向谓君侯问人,不谓位也。』澄笑而止。充历成都王东曹掾,故称东曹。」妒记曰:「丞相曹夫人性甚忌,禁制丞相,不得有侍御,乃至左右小人,亦被检简,时有妍妙,皆加诮责。王公不能久堪,乃密营别馆,众妾罗列,儿女成行。后元会日,夫人于青疏台中,望见两三儿骑羊,皆端正可念。夫人遥见,甚怜爱之。语婢:『汝出问,是谁家儿?』给使不达旨,乃答云:『是第四王等诸郎。』曹氏闻,惊愕大恚。命车驾,将黄门及婢二十人,人持食刀,自出寻讨。王公亦遽命驾,飞辔出门,犹患牛迟。乃以左手攀车兰,〔四〕右手捉麈尾,以柄助御者打牛,狼狈奔驰,劣得先至。蔡司徒闻而笑之,乃故诣王公,谓曰:『朝廷欲加公九锡,公知不?』王谓信然,自叙谦志。蔡曰:『不闻余物,唯闻有短辕犊车,长柄麈尾。』王大愧。后贬蔡曰:『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五〕 【校文】 「蔡充儿」之「充」及注「充」字,景宋本俱作「克」。 注「蔡邕孙也」「孙也」,沉本作「从孙」。 注「尝经郡境」景宋本「郡」下有「入」字。 注「第四王等」「王」,景宋本作「五」。 注「吾昔与安期千里」景宋本及沉本无「昔」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充,晋书蔡谟传作克。」 〔二〕越缦堂日记第二十一册(五十七叶)云:「后汉书蔡邕传邕上疏有『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之语。不言其后有子否也。其女文姬传谓『曹操愍邕无嗣』。案晋书羊祜传:『祜为蔡邕外孙,讨吴有功,当晋爵土,请以封舅子蔡袭,遂封袭关内侯。』是邕有孙,昔人已有言之者。今案世说轻诋篇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则邕孙不止一人,尤有明证。充,司徒谟之父。晋书作克,附见谟传。」嘉锡案:明周婴卮林六曰:「羊祜讨吴有功,将进爵土,乞以赐舅子蔡袭,袭非邕之孙乎?又世说新语注引蔡充别传曰:『充祖睦,蔡邕孙也。』而晋书蔡谟传曰:『蔡睦魏尚书。睦生德,乐平太守。德生充,为东曹掾。充生谟,至司徒。谟生邵、系等。』世系昭然。谟未尝为庭坚之不祀也。而史言『曹操痛邕无嗣,遣使者以金璧赎琰还』,岂为其子早凋故乎?然蔡豹传曰:『豹高祖质,汉卫尉左中郎将邕叔父也。祖睦,魏尚书。父宏,阴平太守。』据此,则睦为邕叔父之孙,与世说注不同,未知孰是?」周氏所考甚详,越缦岂未之见耶?余以为羊祜之舅子袭,自是蔡邕之孙。惟是否邕有子先死,仅遗幼孙,抑邕本无子孙,而袭父子以同宗入继,皆不可知。至于蔡睦,则实非邕后。晋书蔡豹传有明文可考。元和姓纂八亦云:「蔡携生棱、棱生邕、质元孙克。」与晋书合。世说注多脱误,不可据。各本作「充祖睦,蔡邕孙」者固误,淳熙本作「蔡邕从孙」,亦非也。以世次考之,睦乃蔡邕从子耳。 〔三〕李慈铭云:「案晋书作『琅邪太守吕豫遣吏迎澄,澄问吏曰』云云。此注入境问下,疑脱吏曰二字。多士疑当作名士。」 〔四〕「兰」,类聚三十五引妒记作「拦」。案「拦」当从木,作「栏」字。 〔五〕注文「王大愧,后贬蔡曰」下袁本作「吾昔与安期、千里共在洛水集处,不闻天下有蔡克儿。正忿蔡前戏言耳」。 褚太傅初渡江,尝入东,至金昌亭。吴中豪右,燕集亭中。谢歆金昌亭诗叙曰:〔一〕「余寻师,来入经吴,行达昌门,忽睹斯亭,傍川带河,其榜题曰『金昌』。访之耆老,曰:『昔朱买臣仕汉,还为会稽内史,逢其迎吏,游旅北舍,与买臣争席。买臣出其印绶,群吏惭服自裁。因事建亭,号曰「金伤」,失其字义耳。』」褚公虽素有重名,于时造次不相识别。敕左右多与茗汁,少箸粽,〔二〕汁尽辄益,使终不得食。褚公饮讫,徐举手共语云:「褚季野!」于是四座惊散,无不狼狈。 【校文】 注「游旅北舍」景宋本「游」作「逆」,「北」作「比」。袁本「游」亦作「逆」。 【笺疏】 〔一〕全晋文百三十五云:「歆爵里未详。」嘉锡案:隋志注:梁有车骑司马谢韶集三卷,歆、韶形近,或即其人。 〔二〕李慈铭云:「案通鉴卢循遗刘裕益智粽。」宋书:废帝杀江夏王义恭,以蜜渍目睛,谓之鬼目粽。近儒段玉裁谓粽皆当作?。广韵、集韵、类篇、干禄字书皆有?字,蜜渍瓜食也。桑感切。?即糁字,今之小菜。齐民要术引广州记:『益智子取外皮,蜜渍为糁。』其字径作糁。胡三省注通鉴曰:『角黍,盖误认为粽。』慈铭案:段说是也。玉篇、广韵皆以粽为?之俗,训云:『芦叶裹黍。』与宋书所谓蜜渍者,迥不相合。世说此处粽字亦?之误。当以『少箸?』读句,谓多与以茗汁,而少与以小菜。如今客来与茶,别设菜果也。若作?,则茗汁中岂可箸此?且古人角黍非常食之物,未闻有以此待客者。李本径改作?,益误矣。」嘉锡案:北户录二云:「辩州以蜜渍益智子,食之亦甚美。」注引颜之推云:「今以蜜藏杂果为粽。」字苑曰:「杂藏果也,音素感反。」嘉锡考之诸书,凡释?字,皆谓蜜渍瓜果。盖即今之所谓蜜饯。凡茶坊中犹为客设之以佐茶。此俗古今不异。段氏、李氏解为小菜,非是。藏小菜之法,以盐不以蜜,且安有以小菜佐茗饮者乎? 王右军在南,丞相与书,每叹子侄不令。云:「虎?、虎犊,还其所如。」〔一〕虎?,王彭之小字也。王氏谱曰:「彭之字安寿,琅邪人。祖正,尚书郎。父彬,卫将军。彭之仕至黄门郎。虎犊,彪之小字也。彪之字叔虎,彭之第三弟。年二十而头须皓白,时人谓之王白须。少有局干之称。累迁至左光禄大夫。」 【校文】 注两「须」字,景宋本俱作「须」。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导卒于咸康五年,彪之年三十四。此盖彪之初为郎时,右军当在江州。」嘉锡案:言彭之、彪之,生长高门,而才质凡下,羊质虎皮,恰如其名也。嘉锡又案:言彭之真豚犬之流,彪之初生之犊,二人之才正如其小字耳。 褚太傅南下,孙长乐于船中视之。〔一〕长乐,孙绰。言次,及刘真长死,孙流涕,因讽咏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大雅诗毛公注曰:「殄,尽。瘁,病也。」褚大怒曰:「真长平生,何尝相比数,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孙回泣向褚曰:「卿当念我!」〔二〕时咸笑其才而性鄙。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盖褚裒彭咸败后还镇京口时,故云南下,永和五年也。其冬裒卒矣。」 〔二〕程炎震云:「御览六十六引语林曰:『褚公游曲阿后湖。狂风忽起,船倾。褚公已醉,乃曰:「此舫人皆无可以招天谴者,唯有孙兴公多尘滓,正当以此厌天欲耳!」便欲捉孙掷水中。孙惧无计,唯大呼曰:「季野!卿念我!」』疑即此一事,而此文未全。褚裒曰『真长』云云,亦是常语,孙何为便作哀鸣?知必有恶剧也。临川盖以捉掷水中非佳事,故节取之。又『季野!卿念我』下有注,以季野为彦回字,误,今不取。」又云:「曲阿在京口,地亦相合,故是一时事。」嘉锡案:此可见褚裒深恶绰之为人。 谢镇西书与殷扬州,为真长求会稽。殷答曰:「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一〕与诸僚属登平乘楼,〔二〕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八王故事曰:「夷甫虽居台司,不以事物自婴,当世化之,羞言名教。自台郎以下,皆雅崇拱默,以遗事为高。四海尚宁,而识者知其将乱。」晋阳秋曰:「夷甫将为石勒所杀,谓人曰:『吾等若不祖尚浮虚,不至于此!』」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公懔然作色,顾谓四坐曰:「诸君颇闻刘景升不?刘镇南铭曰:「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黄中通理,博识多闻。仕至镇南将军、荆州刺史。」有大牛重千斤,噉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四〕意以况袁。四坐既骇,袁亦失色。〔五〕 【校文】 「率而」「而」,景宋本作「尔」。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温入洛,是永和十二年伐姚襄时,过淮、泗,是太和四年征慕容暐时,首尾十四年,非一役也。此以入洛与过淮、泗并举,殊误。晋书温传叙此于伐姚襄时,而云自江陵北伐,过淮、泗,尤误。案入洛之役,戴施屯河上,勒舟师以逼许、洛。温不自御也。周保绪晋略列传二十五曰:『温伐燕,自姑孰乘舟,顺江而下。入淮、泗,登平乘楼。』此为合矣。」嘉锡案:通鉴一百亦叙袁宏之对于永和十二年,盖沿用晋书之文。文学篇曰:「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注引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又案:袁宏之免官,不见于晋书本传。据孝标注,则在太和四年。与此条所云「过淮、泗,践北境」,正一时之事。盖宏因此对,失温之意,遂致被责免官矣。温虽颇慕风流,而其人有雄姿大略,志在功名,故能矫王衍等之失。英雄识见,固自不同。 〔二〕程炎震云:「宋书六十三王昙首传:『太祖镇江陵,昙首转长史。太祖入奉大统,昙首固陈,上乃下严兵自卫。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又六十一武三王江夏王义恭传曰:「平乘船皆下两头,作露手形,不得儗象龙舟,悉不得朱油。」李详云:「详案:通鉴一百胡注:『平乘楼,大船之楼。』隋书杨素传:『楼船亦有平乘之名。』」 〔三〕原本玉篇水部云:「庄子:『是陆沉者也。』司马彪曰:『无水而沉也。』野王案:陆沉,犹沦翳也。言居陆而若沉溺无闻也。史记『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是也。」嘉锡案:陆沈者,无水而沉。淮南子览冥训:『是谓坐驰陆沉,昼冥宵明』及此条之神州陆沉,皆其本义。至于庄子则阳篇、史记滑稽传之以陆沈喻隐沦,论衡谢短篇:「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以喻人之不学,则其引伸之义也。通鉴胡注曰:「以王衍等尚清谈而不恤王事,以致夷狄乱华也。」身之之言,与刘注同意。 〔四〕晋书殷浩传庾翼贻浩书曰:「王夷甫,先朝风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终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当超然独往,而不能谋始,大合声誉,极致名位,正当抑扬名教,以静乱源。而乃高谈庄、老,说空终日。虽云谈道,实长华竞。及其末年,人望犹存。思安惧乱,寄命推务。而甫自申述,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虏,弃言非所。凡明德君子,遇会处际,宁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实之未定,弊风之未革也。」嘉锡案:晋人之论王夷甫者,庾翼之言为最切矣。翼传言见桓温总角,便期之以远略,谓有英雄之才。固宜其议论之有合也。又案:文学篇「袁伯彦作名士传成」,注曰:「宏以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然则宏亦祖尚玄虚,服膺夷甫者。桓温所谓诸人,正指中朝名士,固宜为之强辩矣。 〔五〕通鉴注曰:「温意以牛况宏,徒能糜俸禄,而无经世之用。」 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燕,辄命袁、伏,袁甚耻之,恒叹曰:「公之厚意,未足以荣国士!与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一〕 【笺疏】 〔一〕嘉锡案:文选三国名臣序赞引晋阳秋曰:「袁宏为大司马府记室参军。」本书言语篇注引中兴书曰:「伏滔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足证二人同在桓温府也。考文选集注九十四引臧荣绪晋书云:「袁宏好学,善属文,谢尚以为豫州别驾,桓温命为安西参军。」按之晋书帝纪,桓温之为安西将军,在穆帝永和元年。其为大司马,在哀帝兴宁元年前后。相距已十有八年。宏先为安西参军,则其入桓温幕府,亦已久矣。今晋书文苑传不叙宏入安西府事,第云累迁大司马桓温记室者,略之也。然又云「伏滔先在温府,与宏善」。则不知何据,疑其误也。 高柔在东,甚为谢仁祖所重。既出,不为王、刘所知。仁祖曰:「近见高柔,大自敷奏,然未有所得。」真长云:「故不可在偏地居,轻在角□奴角反。中,〔一〕为人作议论。」高柔闻之,云:「我就伊无所求。」人有向真长学此言者,真长曰:「我寔亦无可与伊者。」然游燕犹与诸人书:「可要安固?」安固者,高柔也。孙统为柔集叙曰:「柔字世远,乐安人。才理清鲜,安行仁义。婚泰山胡毋氏女,年二十,既有倍年之觉,而姿色清惠,近是上流妇人。柔家道隆崇,既罢司空参军、安固令,〔二〕营宅于伏川。驰动之情既薄,又爱翫贤妻,便有终焉之志。尚书令何充取为冠军参军,僶俛应命,眷恋绸缪,不能相舍。相赠诗书,清婉辛切。」〔三〕 【校文】 注「辛切」「辛」,沉本作「新」。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广韵四觉:『□,屋角。』今人谓屋隅为角□,当作此字。」嘉锡案:今俗作「角落」。 〔二〕程炎震云:「安固县属扬州临海郡。」 〔三〕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曰「世说高柔在东」云云,与魏之高柔别是一人。魏高柔,字文惠,三国志有传。书钞一百一十高文惠与妇书曰:『今置琵琶一枚,音甚清亮也。』一百三十六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云:『今奉织成袜一量。』御览六百八十九高文惠妇与文惠书:『今聊奉组生履一緉。』六百八十八高文惠妇与文惠书曰:『今奉总帢十枚。』据世说注当是高世远妇。书钞、御览误也。」嘉锡案:文氏说是也。严可均全三国文五十四亦疑之,而不能定。今观世远夫妇往复书,盖上拟秦嘉、徐淑,文采必有可观,惜乎仅存残篇断句,无以窥其清婉辛切之旨矣。 刘尹、江虨、王叔虎、孙兴公同坐,江、王有相轻色。虨以手歙叔虎云:「酷吏!」词色甚强。刘尹顾谓:「此是瞋邪?非特是丑言声,拙视瞻。」言江此言,非是丑拙,似有忿于王也。 孙绰作列仙商丘子赞曰:「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遇风云,为我龙摅。」列仙传曰:「商丘子晋者,商邑人。好吹竽牧豕,年七十,不娶妻而不老。问其须要,言『但食老朮、昌蒲根、饮水,如此便不饥不老耳』。贵戚富室,闻而服之,不能终岁辄止,谓将有匿术。孙绰为赞曰:『商丘卓荦,执策吹竽。渴饮寒泉,饥食菖蒲。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逢风云,为我龙摅。』」时人多以为能。王蓝田语人云:「近见孙家儿作文,道何物、真猪也。」 【校文】 注「须要」景宋本作「道要」。 桓公欲迁都,〔一〕以张拓定之业。孙长乐上表,谏此议甚有理。桓见表心服,而忿其为异,令人致意孙云:「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孙绰表谏曰:「中宗龙飞,实赖万里长江,画而守之耳。不然,胡马久已践建康之地,江东为豺狼之场矣。」绰赋遂初,陈止足之道。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二年,桓温请迁都洛阳。」 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刘夫人在壁后听之,具闻其语。谢公明日还,问:「昨客何似?」刘对曰:「亡兄门,未有如此宾客!」夫人,刘惔之妹。谢深有愧色。 简文与许玄度共语,许云:「举君、亲以为难。」简文便不复答。许去后而言曰:「玄度故可不至于此!」按邴原别传:「魏五官中郎将,尝与群贤共论曰:『今有一丸药,得济一人疾,而君、父俱病,与君邪?与父邪?』诸人纷葩,或父、或君。原勃然曰:『父子,一本也。亦不复难。』」君、亲相校,自古如此。未解简文诮许意。 【校文】 注「纷葩」「葩」,沉本作「纷」。 谢万寿春败后,〔一〕还,书与王右军云:「惭负宿顾。」〔二〕右军推书曰:「此禹、汤之戒。」春秋传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言禹、汤以圣德自罪,所以能兴。今万失律致败,虽复自咎,其可济焉。故王嘉万也。〔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升平三年,谢万败。」 〔二〕嘉锡案:晋书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书诫之曰:『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万不能用,果败。」故此书云「惭负宿顾」也。 〔三〕嘉锡案:注意谓万虽自咎,亦无所济。则不当以右军为嘉万。况世说着其事于轻诋篇,是右军此语,乃讥笑之词,其不嘉万亦明矣。王字疑当作不。 蔡伯喈睹睐笛椽,〔一〕孙兴公听妓,振且摆折。伏滔长笛赋叙曰:「余同寮桓子野有故长笛,传之耆老云:『蔡邕伯喈之所制也。』初,邕避难江南,宿于柯亭之馆,以竹为椽,邕仰眄之,曰:『良竹也。』取以为笛,音声独绝。〔二〕历代传之至于今。」王右军闻,大嗔曰:「三祖寿一作台。乐器,虺瓦一作?凡。吊,孙家儿打折。」〔三〕 【笺疏】 〔一〕嘉锡案:据注,此笛为桓子野所有。考类聚四十四引语林「子野令奴张硕吹睹脚笛」,与此作「睹睐」不同。疑以「睹脚」为是。盖邕睹竹椽之脚,而知其为良材,遂以为名。犹之琴名焦尾也。 〔二〕御览一百九十四引郡国志曰:「柯亭,一名千秋亭,又名高迁亭。」会稽记云:「汉议郎蔡邕避难宿于此亭,仰观榱竹,知有奇向,因取为笛,果有异声。」后汉书邕传注引张骘文士传曰:「邕告吴人曰:『吾昔尝经会稽高迁亭,见屋椽竹,东间第十六可以为笛。』取用,果有异声。」 〔三〕嘉锡案:此条语不可通,虽从「一作」,亦终难解,必有误字也。 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箸腻颜帢,〔一〕□布单衣,挟左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二〕中郎,坦之。帢,帽也。裴子曰:「林公云:『文度箸腻颜,挟左传,逐郑康成,自为高足弟子。笃而论之,〔三〕不离尘垢囊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五行志:『魏造白帢,横缝其前以别后,名之曰颜帢。至永嘉之间,稍去其缝,名无颜帢。』据此,则江东时以颜帢为旧制,故道林以腻颜帢诮之。」嘉锡案:「腻颜帢」居易录三十二已解释甚详,但未明引晋书五行志耳。 〔二〕嘉锡案:后汉书襄楷传云:「天帝遗?好女,浮屠曰『此但革囊盛血』,遂不眄之。」注云:「四十二章经:天神献玉女于其佛,佛曰:『此是革囊盛众秽耳。』」「尘垢囊」即「革囊盛众秽」之意,其鄙坦之至矣。然由此可知坦之独抱遗经,谨守家法,故能辟庄周之非儒道,箴谢安之好声律。名言正论,冠绝当时。夫奏箫韶于溱洧,袭冠裳于裸国,固宜为众喙之所咻,群犬之所吠矣。若支遁者,希闻至道,徒资利口,嗔痴太重,我相未除。曾不得为善知识,恶足称高逸沙门乎?书钞百三十五引语林云:「王□为诸人谈,有时或排摈高秃,以如意注林公云:『阿柱,汝忆摇橹时不?』阿柱,乃林公小名。」嘉锡案:书钞所称王某,盖即王中郎。本篇又言其尝作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其轻侮支遁如此,宜遁之报以恶声矣。又案:晋书坦之传及经典释文序录并不言坦之治左传。隋书经籍志有春秋左氏经传通解四卷、春秋旨通十卷并王述之撰。六朝人名有「之」字者,多去「之」为单名。述之疑即王述。故金楼子立言篇云「王怀祖颇有儒术」,盖谓此也。坦之传其父学,故支遁因而讥之耳。两唐志于经传通解不着录,而有王延之春秋旨通十卷,恐是传写之误。经义考一百七十五遂以两书为南齐之尚书左仆射王延之撰,殆非也。 〔三〕庄子田子方篇老聃曰:「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笃而论之」犹云「要而言之」。盖魏、晋人常语也。金楼子立言下引诸葛亮曰:「追观光武二十八将,下及马援之徒,忠贞智勇,无所不有。笃而论之,非减曩时。」 孙长乐作王长史诔云:〔一〕「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同此玄味。」礼记曰:「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王孝伯见曰:「才士不逊,亡祖何至与此人周旋!」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法书要录卷九载张怀瓘书断:王蒙永和三年卒,年三十九。」 谢太傅谓子侄曰:「中郎始是独有千载!」车骑曰:「中郎衿抱未虚,复那得独有?」中郎,谢万。 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庾龢、裴启已见。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支遁传曰:〔一〕「遁每标举会宗,而不留心象喻,解释章句,或有所漏,文字之徒,多以为疑。谢安石闻而善之曰:『此九方皋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俊逸。』」列子曰:「伯乐谓秦穆公曰:『臣所与共儋纆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公使行求马,反,曰:『得矣!牡而黄。』使人取之,牝而骊。公曰:『毛物牡牝之不知,何马之能知也?』伯乐曰:『若皋之观马者,天机也。得其精,亡其麤。在其内,亡其外。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遗其所不视。若彼之所相,有贵于马也。』既而,马果千里足。」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二〕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三〕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续晋阳秋曰:「晋隆和中,河东裴启撰汉、魏以来迄于今时,言语应对之可称者,谓之语林。时人多好其事,文遂流行。后说太傅事不实,而有人于谢坐叙其黄公酒垆,司徒王珣为之赋,谢公加以与王不平,乃云:『君遂复作裴郎学。』自是众咸鄙其事矣。安乡人有罢中宿县诣安者,安问其归资。答曰:『岭南凋弊,唯有五万蒲葵扇,又以非时为滞货。』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于是京师士庶竞慕而服焉。价增数倍,旬月无卖。夫所好生羽毛,所恶成疮痏。谢相一言,挫成美于千载,及其所与,崇虚价于百金。上之爱憎与夺,可不慎哉!」 【校文】 注「儋纆」「纆」,景宋本作「缠」。 注「牡而黄」「牡」,景宋本作「牝」。 注「毛物牡牝」「牡牝」,景宋本及沉本俱作「牝牡」。 注「得其精」「得」,景宋本作「问」。 【笺疏】 〔一〕嘉锡案:支遁传不知谁撰,盖必作于语林成书之后,故采取其语,今高僧传亦仍而不改。 〔二〕李慈铭云:「案读毕下当有谢公字。」 〔三〕嘉锡案:伤逝篇载「王戎过黄公酒垆」事,注引竹林七贤论曰:「俗传若此:颍川庾爰之尝以问其伯文康。文康云:『中朝所不闻,江左忽有此论,盖好事者为之耳。』」是此事之不实,庾亮已辩之于前。谢安盖熟知之。乃俗语不实,流为丹青。王珣既因之以作赋,裴启又本之以着书。于草野传闻,不加考辨,则安石之深鄙其事斥为裴郎学,非过论也。但王珣赋甚有才情,谢以与王不平,故于其赋之工拙不置一词。意以为选题既诬,其文字亦无足道焉耳。 王北中郎不为林公所知,乃箸论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谓也。」 人问顾长康:「何以不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一〕洛下书生咏,音重浊,故云老婢声。 【笺疏】 〔一〕嘉锡案:洛下书生咏者,效洛下读书之音,以咏诗也。陆法言切韵序云:「吴、楚则时伤轻浅,燕、赵则多伤重浊。」洛下虽非燕、赵,而同在大河南北,故其音亦伤重浊。长康世为晋陵无锡人,习于轻浅,故鄙夷不屑为之。晋书王敦传曰:「含军败,敦闻怒曰:『我兄,老婢也!』」长康漫论声韵,而忽作此詈人之语,世说亦入之轻诋篇,则其言必有所为。长康素为桓温所亲昵。温死,谢安执政,而长康作诗哭温,有「鱼鸟无依」之叹(见言语篇「顾长康拜桓宣武墓」条)。然则「老婢」之讥,殆为谢安发也。亦可谓不识好恶者矣。又案:「谢安少能作洛下书生咏,有鼻疾,语音浊。后名流多?其咏,弗能及,手掩鼻而吟焉」,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注引文章志。 殷顗、庾恒并是谢镇西外孙。谢氏谱曰:「尚长女僧要适庾龢,次女僧韶适殷歆。」〔一〕殷少而率悟,庾每不推。尝俱诣谢公,谢公熟视殷曰:「阿巢故似镇西。」巢,殷顗小字也。于是庾下声语曰:「定何似?」谢公续复云:「巢颊似镇西。」庾复云:「颊似,足作健不?」庾氏谱曰:「恒字敬则。祖亮,父龢。恒仕至尚书仆射。」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殷顗传:父康。此云歆,未知孰是?」 旧目韩康伯:将肘无风骨。说林曰:「范启云:『韩康伯似肉鸭。』」〔一〕 【校文】 「将」景宋本作「捋」。 【笺疏】 〔一〕嘉锡案:方言一云:「京、奘、将,大也。秦、晋之间,凡人之大谓之奘,或谓之壮。燕之北鄙,齐、楚之郊,或曰京,或曰将,皆古今语也。」据此,则「将」为「壮」之声转。康伯为人肥大,故范启以肉鸭比之。凡人肥则肘壮。此云将肘者,江北伧楚人语也。品藻篇云:「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同讥其无骨,而毁誉不同,爱憎之见异耳。观注语知康伯甚肥,故时人讥其有肉无骨。 符宏叛来归国。〔一〕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亦复竟不异人!」宏大惭而退。续晋阳秋曰:「宏,符坚太子也。坚为姚苌所杀,宏将母妻来投,诏赐田宅。桓玄以宏为将,玄败,寇湘中,伏诛。」〔二〕 【校文】 「符」景宋本俱作「苻」。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年六月符宏来降。」嘉锡案:见晋书孝武帝纪,与通鉴作七月不同。嘉锡又案:考之晋书苻坚载记及通鉴一百六,太元九年慕容冲、姚苌等并叛。秦八月冲进逼长安。十年五月,冲攻长安,苻坚留太子宏守城,帅骑数百出奔五将山。六月,宏不能守长安,将数千骑与母妻西奔下辩。七月,姚苌遣兵执苻坚送诣新平。太子宏至下辩,南秦州刺史杨壁拒之。宏奔武都投氐豪强熙,假道来奔。八月姚苌遣人缢坚于新平佛寺。世说据晋人纪载,以宏背父来降,故书之以叛。实则宏出长安时,坚已奔五将。父子不相见,无所受命。宏之自武都来归,坚又已被擒,存亡不可知,宏非背其父而出走也。故责宏以不能死守长安以身殉国,则可矣。谓之为叛父,固非其罪也。是年四月,刘牢之已率兵救苻丕于邺,为慕容垂所败而归。太保谢安又请自将救秦。宏之来奔,自必请兵复雠,故安每加接引。八月,安卒,乃不果出兵耳。宋书谢灵运传载其山居赋自注曰:「太傅既薨,远图已辍。」此之谓也。(远图,各本皆误作建图,据文选述祖德诗注引改。) 〔二〕晋书桓玄传云:「安帝反正,湘州刺史苻宏走入湘中,害郡守。长吏檀祇讨宏于湘东,斩之。」又苻坚载记云:「宏历位辅国将军。桓玄篡位,以宏为凉州刺史。义熙初,以谋叛被诛。」通鉴卷二百九十二云:「溆州蛮酋苻彦通自称苻秦苗裔。」胡注曰:「苻秦之亡,苻宏奔晋,从诸桓于荆、楚,其后无闻。彦通自以为苻秦苗裔,盖言出于宏之后。」 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一〕 【笺疏】 〔一〕嘉锡案:详见排调篇「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条。老学庵笔记八曰:「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方其时,惟王氏子弟为之,故支道林见王子猷兄弟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即今喏也。」嘉锡案:道林之言,讥王氏兄弟作吴音耳。哑哑之声与唱喏殊不相似,放翁之说,近于傅会。 王中郎举许玄度为吏部郎。郗重熙曰:「相王好事,不可使阿讷在坐。」〔一〕讷,询小字。 【校文】 「在坐」景宋本「坐」下有「头」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尝为抚军掾,郗愔为抚军司马,盖同时。然坦之晚进位卑,恐未得举玄度也。」 王兴道谓:谢望蔡霍霍如失鹰师。永嘉记曰:「王和之字兴道,琅琊人。祖翼,〔一〕平南将军。父胡之,司州刺史。和之历永嘉太守、正员常侍。」望蔡,谢琰小字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翼当据晋书作廙。」 〔二〕程炎震云:「谢琰传『封望蔡公』,非小字,注误。」 桓南郡每见人不快,辄嗔云:「君得哀家梨,当复不烝食不?」〔一〕旧语:秣陵有哀仲家梨甚美,大如升,入口消释。言愚人不别味,得好梨烝食之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某氏曰:北户录引作『不烝不食』。」 假谲第二十七 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一〕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曹瞒传曰:「操小字阿瞒,少好谲诈,游放无度。」孙盛杂语云:「武王少好侠,放荡不修行业。尝私入常侍张让宅中,让乃手戟于庭,踰垣而出,有绝人力,故莫之能害也。」 【笺疏】 〔一〕玉台新咏一古诗无名人为焦仲卿妻作云:「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酉阳杂俎一礼异篇云:「北朝婚礼,青布缦为屋,在门内外,谓之青庐,于此交拜。」 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默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一〕 【校文】 「失汲道,军皆渴」沉本无「道」字,景宋本「军」上有「三」字。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一百五十六引此作「世说新书」,字句小异。 魏武常言:「人欲危己,己辄心动。」因语所亲小人曰:「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必说心动。执汝使行刑,汝但勿言其使,无他,当厚相报!」执者信焉,〔一〕不以为惧,遂斩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二〕曹瞒传曰:「操在军,廪谷不足,私语主者曰:『何如?』主者云:『可以小斛足之。』操曰:『善。』后军中言操欺众,操题其主者,背以徇曰:『行小斛,盗军谷。』遂斩之。仍云:『特当借汝死,以厌众心。』其变诈皆此类也。」 【校文】 「常言」景宋本及沉本作「常谓」。 【笺疏】 〔一〕嘉锡案:执者,广记一百九十引殷芸小说作侍者。 〔二〕宋马永卿记刘安世之语为元城语录,其卷中曰:「老先生曰:『昨夜看三国志,识破一事。操之遗令,谆谆百言,下至分香卖履之事,家人婢妾,无不处置详尽,无一语语及禅代之事。其意若曰:禅代之事,自是子孙所为,吾未尝教为之。是实以天下遗子孙,而身享汉臣之名。此遗令之意,昨夜偶窥破之。』老先生似有喜色。某因此历观曹操平生之事,无不如此。夜卧圆枕,噉野葛至尺许,饮鸩酒至一盏,皆此意也。操之负人多矣,恐人报己,故先扬此声以诳时人,使人无害己意也。然则遗令之意,亦扬此声以诳后世耳。」嘉锡案:安世所谓扬其声以诳时人,正从世说所载二事看出。老先生者,安世所以称司马温公也。 魏武常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深慎此!」后阳眠,〔一〕所幸一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每眠,左右莫敢近者。 【笺疏】 〔一〕嘉锡案:阳眠,广记一百九十引殷芸小说作阳冻。 袁绍年少时,曾遣人夜以剑掷魏武,少下,不箸。〔一〕魏武揆之,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至果高。按袁、曹后由鼎跱,迹始携贰。自斯以前,不闻雠隙,有何意故而剚之以剑也? 【笺疏】 〔一〕吴承仕曰:「『少下不着』者,剑着床下耶?此节记事可疑。」 王大将军既为逆,顿军姑孰。晋明帝以英武之才,犹相猜惮,乃箸戎服,骑巴賨马,赍一金马鞭,阴察军形势。〔一〕未至十余里,有一客姥,居店卖食。帝过愒之,〔二〕谓姥曰:「王敦举兵图逆,猜害忠良,朝廷骇惧,社稷是忧。故劬劳晨夕,用相觇察,恐形迹危露,或致狼狈。追迫之日,姥其匿之。」便与客姥马鞭而去。行敦营?而出,军士觉,曰:「此非常人也!」敦卧心动,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命骑追之,已觉多许里,追士因问向姥:「不见一黄须人骑马度此邪?」姥曰:「去已久矣,不可复及。」于是骑人息意而反。〔三〕异苑曰:「帝躬往姑孰,敦时昼寝,卓然惊悟曰:『营中有黄头鲜卑奴来,何不缚取?』帝所生母荀氏,燕国人,故貌类焉。」 【校文】 「姑孰」景宋本「孰」作「熟」。 「卖食」景宋本及沉本无「卖」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明帝太宁二年事。」又云:「晋书明纪作『巴滇马』。」 〔二〕李慈铭云:「案说文:『愒,息也。』今作憩,乃愒之俗。」 〔三〕晋书明帝纪云:「帝至于湖,阴察敦营垒而出。有军士疑帝非常人。」又:「敦正昼寝,梦日环其城,惊起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也。』」与世说「敦卧心动」之说合。神仙传九郭璞传云:「王敦镇南洲,欲谋大逆,乃召璞为佐。时明帝年十五。一夕,集朝士,问太史:『王敦果得天下耶?』史臣曰:『王敦致天子,非能得天下。』明帝遂单骑微行,直入姑熟城。敦正与璞食。璞久之不白敦。敦惊曰:『吾今同议定大计,卿何不即言?』璞曰:『向见日月星辰之精灵,五岳四海之神祇,皆为道从翼卫,下官震悸失守,不得即白将军。』敦使闻,谓是小奚戏马,检定非也。遣三十骑追不及。」嘉锡案:据其所言,则敦并未昼寝,且亦不知是明帝。语涉妄诞,恐不足信。 王右军年减十岁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出,右军犹未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事,晋阳秋曰:「凤字世仪,吴嘉兴尉子也。奸慝好利。为敦铠曹参军,知敦有不臣心,因进说。后敦败,见诛。」都忘右军在帐中,便言逆节之谋。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孰眠。敦论事造半,方意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及开帐,乃见吐唾从横,信其实孰眠,于是得全。于时称其有智。按诸书皆云王允之事,而此言羲之,疑谬。〔一〕 【校文】 「年减十岁」「减」,沉本作「裁」。 「乃剔吐」「剔」,沉本作「阳」。 「孰眠」「孰」,沉本作「熟」。 「方意右军」「意」,沉本作「忆」。 【笺疏】 〔一〕御览四百三十二引晋中兴书曰:「王允之字渊猷,年在总角,从伯敦深智之。尝夜饮,允之辞醉先眠。时敦将谋作逆,因允之醉别床卧,夜中与钱凤计议。允之已醒,悉闻其语,恐或疑,便于眠处大吐,衣面并污。凤既出,敦果照视,见其眠吐中,以为大醉,不复疑之。」嘉锡案:今晋书允之传略同,且曰:「时父舒始拜廷尉,允之求还定省,敦许之。至都,以敦、凤谋议事白舒。舒即与导俱启明帝。」其非右军事审矣。世说之谬,殆无可疑。 陶公自上流来,赴苏峻之难,令诛庾公。谓必戮庾,可以谢峻。晋阳秋曰:「是时成帝在襁褓,太后临朝,中书令庾亮以元舅辅政,欲以风轨格政,绳御四海。而峻拥兵近甸,为逋逃薮。亮图召峻,王导、卞壶并不欲。亮曰:『苏峻豺狼,终为祸乱,晁错所谓削亦反,不削亦反。』遂下优诏,以大司农征之。峻怒曰:『庾亮欲诱杀我也。』遂克京邑。平南温峤闻乱,号泣登舟,遣参军王愆期推征西陶侃为盟主,俱赴京师。时亮败绩奔峤,人皆尤而少之。峤愈相崇重,分兵以配给之。」庾欲奔窜,则不可;欲会,恐见执,进退无计。温公劝庾诣陶,曰:「卿但遥拜,必无它。我为卿保之。」庾从温言诣陶。至,便拜。陶自起止之,曰:「庾元规何缘拜陶士行?」毕,又降就下坐。陶又自要起同坐。坐定,庾乃引咎责躬,深相逊谢。陶不觉释然。〔一〕 【校文】 「陶士行」「行」,景宋本作「衡」。 「同坐坐定」景宋本及沉本无下一「坐」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是咸和三年,亮奔寻阳时。晋书六十六侃传叙侃语于石头平后,非也。」 温公丧妇,从姑刘氏,家值乱离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属公觅婚。公密有自婚意,答云:「佳婿难得,但如峤比云何?」姑云:「丧败之余,乞粗存活,便足慰吾余年,何敢希汝比?」却后少日,公报姑云:「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因下玉镜台一枚。姑大喜。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按温氏谱:「峤初取高平李?女,中取琅琊王诩女,后取庐江何邃女。都不闻取刘氏,便为虚谬。」〔一〕谷口云:「刘氏,政谓其姑尔,非指其女姓刘也。孝标之注,亦未为得。」〔二〕玉镜台,是公为刘越石长史,北征刘聪所得。王隐晋书曰:「建兴二年,峤为刘琨假守左司马,都督上前锋诸军事,讨刘聪。」晋阳秋曰:「聪一名载,字玄明,屠各人。父渊,因乱起兵死。聪嗣业。」 【笺疏】 〔一〕御览五百五十四引晋中兴书曰:「温峤葬豫章。至峤后妻何氏卒,便载峤丧还都。诏令葬建平陵北,并赠峤二妻王氏、何氏始安夫人印绶云。」嘉锡案:晋书本传同。并与温氏谱合。诏书不及李氏者,盖以早亡,又不从葬故也。峤之不婚刘氏,亦已明矣。又案:晋书阎鼎传有中书令李?,为鼎所杀。 〔二〕李慈铭云:「案『谷口』以下,盖宋人校语。既谓其姑,必仍姓温,何得云刘?宋人疏谬,往往如是。」程炎震云:「温峤三娶,见晋书礼志中,孝标此难是也。『谷口』不知何人。此数语宋本已有之,当考。姑既适刘,其女非姓刘而何?」 诸葛令女,庾氏妇,既寡,誓云:「不复重出!」此女性甚正强,无有登车理。即庾亮子会妻。父虨,已见上。〔一〕恢既许江思玄婚,乃移家近之。初,诳女云:「宜徙。」于是家人一时去,独留女在后。比其觉,已不复得出。江郎莫来,女哭詈弥甚,积日渐歇。江虨暝入宿,恒在对床上。后观其意转帖,虨乃诈厌,〔二〕良久不悟,声气转急。女乃呼婢云:「唤江郎觉!」江于是跃来就之曰:「我自是天下男子,厌,何预卿事而见唤邪?既尔相关,不得不与人语。」女默然而惭,情义遂笃。葛令之清英,江君之茂识,必不背圣人之正典,习蛮夷之秽行。康王之言,所轻多矣。 【校文】 「江郎莫来」「莫」,景宋本作「暮」。 【笺疏】 〔一〕程炎震云:「父虨当作文彪,见方正篇『诸葛恢大女』条。」嘉锡案:江虨字思玄。此所叙即虨事,不应称父虨。虨字当作恢。 〔二〕李慈铭云:「案厌俗作魇。」 李详云:「详案:一切经音义七引苍颉篇云:『厌,眠内不详也。』说文:『厌,笮也。』案笮,迫也。今人病厌,如有压迫之者,惊呼不自觉是也。说文『寐』下云:『寐而厌也。』山海经西山经:『翼望之山,有鸟焉,名曰鵸?,服之使人不厌。』与此皆厌之古字,俗作魇。」嘉锡案:玄应音义七正法华经音引苍颉篇云:「伏合人心曰厌,亦眠内不祥也。」审言本此为说。然其书卷一大方等大集经音及慧琳音义曰:「十六大智度论音并引字苑云:『厌,眠内不祥也。苍颉篇云:「伏合人心曰厌。」』」然则「眠内不祥」非苍颉篇之语也,审言误矣。 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名德沙门题目曰:「支愍度才鉴清出。」孙绰愍度赞曰:「支度彬彬,好是拔新。俱禀昭见,而能越人。世重秀异,咸竞尔珍。孤桐峄阳,浮磬泗滨。」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旧义者曰:「种智有是,而能圆照。然则万累斯尽,谓之空无;常住不变,谓之妙有。」而无义者曰:「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居宗至极,其唯无乎?」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四愍度作敏度,云:『敏度亦聪哲有誉,着传译经录,今行于世。』又高僧传五法汰传云:『时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心无义,大行荆土。汰曰:「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壹难之曰「色既暮,明日更集。」慧远就席,攻难数番,关责锋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微动,麈尾扣案,未即有答。远曰:「不疾而速,杼柚何为?」坐者皆笑。心无之义,于是而息。』盖道恒述敏度义者也。寻敏度过江,当庾亮在江州。法汰过江,则桓温在荆州。相去殆二十余年也。」 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敏度亦聪哲有誉,着传译经录,今行于世。」嘉锡案:无义出三藏记十二。陆澄法论目录有刘遗民释心无义。夫心无之义,既因慧远而息,遗民乃慧远之徒,不知何为,犹着书以释之,岂所谓释者,将以攻驳其义耶?法论既亡,其详不可得闻矣。 王文度弟阿智,恶乃不翅,〔一〕当年长而无人与婚。孙兴公有一女,亦僻错,又无嫁娶理。因诣文度,求见阿智。既见,便阳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传,那得至今未有婚处?我有一女,乃不恶,但吾寒士,不宜与卿计,欲令阿智娶之。」文度欣然而启蓝田云:「兴公向来,忽言欲与阿智婚。」蓝田惊喜。既成婚,女之顽嚚,欲过阿智。方知兴公之诈。阿智,王虔之小字。虔之字文将,辟州别驾,不就。娶太原孙绰女,字阿恒。〔二〕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说文:『疧病不翅也。』段氏注:『翅同啻。』仓颉篇曰:『不啻多也。』(详案:一切经音义七引)古语不啻,如楚人言伙颐之类。世说新语『恶乃不翅』,晋、宋闲人尚作此语。」嘉锡案:「不翅」之义,详见赏誉篇「江思悛」条。此言阿智之为人,不但是恶而已。 〔二〕嘉锡案:此注当是引王氏谱,各本皆脱去书名。 范玄平为人,好用智数,而有时以多数失会。尝失官居东阳,桓大司马在南州,故往投之。桓时方欲招起屈滞,以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誉,桓谓远来投己,喜跃非常。比入至庭,倾身引望,语笑欢甚。顾谓袁虎曰:「范公且可作太常卿。」范裁坐,桓便谢其远来意。范虽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乃曰:「虽怀朝宗〔一〕,会有亡儿瘗在此,故来省视。」桓怅然失望,向之虚伫,一时都尽。〔二〕中兴书曰:「初,桓温请范汪为征西长史,复表为江州,并不就。还都,因求为东阳太守,温甚恨之。汪后为徐州,温北伐,令汪出梁国,失期,温挟憾奏汪为庶人。汪居吴,后至姑孰见温,温语其下曰:『玄平乃来见,当以护军起之。』汪数日辞归,温曰:『卿适来,何以便去?』汪曰:『数岁小儿丧,往年经乱,权瘗此境,故来迎之,事竟去耳。』温愈怒之,竟不屑意。」 【校文】 「姑孰」「孰」,景宋本作「熟」。 注「起之」「起」,沉本作「处」。 注「故来迎之」「故」,沉本作「因」。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晋时礼,谒上官谓之朝宗。陶潜孟府君传『褚裒为豫章太守,出朝宗亮』(庾亮)是也。晋书范汪传去此语,唐之史臣盖不审所云,疑以谓僭。」 〔二〕李慈铭云:「案范素忤桓,此之远来,自以己事,窥温奸志。直折其谋,进退较然。可谓不畏强御。世说乃谓其『多数失会』,又云『恐以趋时损名』。夫远省儿丧,安知其实投桓氏?既曰投桓,何又辞去?此皆矫诬之言,妄诬贤者也。」 程炎震云:「玄平自为桓温长史,后与温立异,闲废积年。岂当晚节,更希苟合?孝标引中兴书,盖以驳正世说。唐修晋书于汪传乃弃彼取此,亦不乐成人之美矣。」嘉锡案:注引中兴书,并无范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之语。且云:「温愈怒之,竟不屑意。」然则范本无投桓之心可知矣。 晋书儒林传载汪孙弘之与司马道子笺曰:「桓温于亡祖,虽其意难测,求之于事,正免黜耳,非有至怨也。」盖温怒汪甚至,故其意难测。又曰:「吾少尝过庭,备闻祖考之言,未尝不发愤冲冠,情见乎辞。」又曰:「上愤国朝,无正义之臣;次惟祖考,有没身之恨。」然则汪之恨温亦切矣。 谢遏年少时,好箸紫罗香囊,垂覆手。〔一〕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遏,谢玄小字。 【笺疏】 〔一〕嘉锡案:「覆手」不知何物,恐是手巾之类。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以手巾插腰。」殆即所谓「垂覆手」也。 黜免第二十八 诸葛?在西朝,〔一〕少有清誉,为王夷甫所重,时论亦以拟王。后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将远徙,友人王夷甫之徒,诣槛车与别。?问:「朝廷何以徙我?」王曰:「言卿狂逆。」?曰:「逆则应杀,狂何所徙?」?已见。 【校文】 「槛车」景宋本与沉本无「车」字。 【笺疏】 〔一〕嘉锡案:倭名类聚钞卷一引作宏,说详文学篇「诸葛?年少」条。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一〕部伍中有得猿子者。荆州记曰:「峡长七百里,两岸连山,略无绝处,重岩叠障,隐天蔽日。常有高猿长啸,属引清远。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五十三引庾仲雍荆州记曰:『巴陵,楚之世有三峡:明月峡、广德峡、东突峡,即今之巫峡、秭归峡、归乡峡。』」 殷中军被废,〔一〕在信安,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二〕晋阳秋曰:「初,浩以中军将军镇寿阳,羌姚襄上书归降。后有罪,浩阴图诛之。会关中有变,符健死。浩伪率军而行,云『修复山陵』。襄前驱,恐,遂反。军至山桑,闻襄将至,弃辎重驰保谯。襄至,据山桑,焚其舟实。至寿阳,略流民而还。浩士卒多叛,征西温乃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浩驰还谢罪。既而迁于东阳信安县。」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十年,殷浩废徙。」 〔二〕程炎震云:「御览五十引叙州记曰:『赫连定据平叙,登此山,有群狐遶之而鸣。射之,竟不得一。定乃叹曰:「咄咄!此亦怪事也!」』」嘉锡案:「咄咄」者,叹诧之声,观赫连定语可见。解见汰侈篇「石崇为客作豆粥」条。袁宏后汉纪二十六曰:「盖勋为羌所破,滇吾以马与勋。勋曰:『我欲死,不去也。』众曰:『金城购君羊万头、马千匹,欲与君为一。』勋咄咄曰:『我死不知也!』」开元占经八十三引幽明录曰:「汉武帝常微行,过人家。家有婢,国色,帝悦之,因留宿。夜与婢□。有书生亦家宿,善天文,忽见客星移,掩帝座,甚逼。书生大惊跃,连呼『咄咄』,不觉声高。」 桓公坐有参军椅烝薤不时解,〔一〕共食者又不助,而椅终不放,举坐皆笑。〔二〕桓公曰:「同盘尚不相助,况复危难乎?」?令免官。 【校文】 「?」景宋本作「敕」。 【笺疏】 〔一〕程炎震云:「椅,当是人名,然上下恐有脱文。」 〔二〕椅,御览九百七十七引作猗,注云:「音羁,?取物也。」嘉锡案:猗为?取物者,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十五引通俗文:「以箸取物曰敧。」御览七百六十引同,并有注云:「音羁。」则猗与敧,通用字也。今本误作椅,遂不可解。书钞四十五引作「参军名倚」,则以为人名。其书传写失真,不足据。大藏经梁释僧旻宝唱等经律异相四十九地狱部云:「炙地狱者,大铁山火焰相搏,以铁铲铲之,周匝猗炙,一面适熟,铲自然转,反复颠倒。」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七十九云:「猗炙,上音依,犹倚也,倚立于旁曰猗。」今案经律异相之意,盖谓以铁铲取人入火,反复炙之,如箸之取物,故曰猗炙。慧琳不知猗、敧通用,乃望文生训,释猗作倚,非是。以此推之,则此所谓「猗烝薤不时解」,「猗终不放」者,谓以箸取薤不得,乃反复用箸,终不释手也。今世伧人犹有反手挟菜者,其状鄙野,故为举坐所笑。薤今名□子,无蒸食之者。而齐民要术九素食篇有薤白蒸。其法略曰「秫米一石,熟舂煮之。葱、薤等寸切,令得一石许,油五升,合和蒸之。气馏,以豉汁五升洒之。凡三洒。半熟,更以油五升洒之」云云。观其作法,乃是米薤同蒸,调以油豉。则蒸熟后必凝结如餈不可解,故挟取较难耳。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箸百尺楼上,儋梯将去。」〔一〕续晋阳秋曰:「浩虽废黜,夷神委命,雅咏不辍,虽家人不见其有流放之戚。外生韩伯始随至徙所,周年还都,浩素爱之,送至水侧,乃咏曹颜远诗曰:『富贵它人合,贫贱亲戚离。』因泣下。」〔二〕其悲见于外者,唯此一事而已。则「书空」、「去梯」之言,未必皆实也。 【笺疏】 〔一〕嘉锡案:殷浩之被废,今晋书浩传但云:「桓温素忌浩,既闻其败,上疏罪浩,竟坐废为庶人。」温传亦云:「时殷浩至洛阳,修复园陵,经涉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温复进督司州,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自是,内外大权,一归温矣。」若如所言,则浩之见废,纯出于温,无与简文事。浩岂不知,何为归怨乎?纵浩本无此言,乃纪载之不实,然造言者,果何自而生耶?今读上条注引晋阳秋,言「征西温上表黜浩,抚军大将军奏免浩,除名为民」。抚军大将军者,简文也。浩除名徙信安,事在永和十年。时简文方以抚军录尚书事辅政,故疏请废浩。虽出于温,而定其罪罚者,则实简文。言语篇「顾悦与简文同年」条注引中兴书曰:「悦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然则浩之得罪,以情言之,简文乃迫于桓温,非其本怀。以事言之,则固明明抚军之所奏请,不得谓非太宗之所废也。由是世人相传:浩恨简文,有上楼去梯之语。虽不知实否,要不可谓之无理矣。嘉锡又案:浩之得罪,固由于自请北伐,大败于姚襄,致桓温得因以为罪,然其为政,亦甚失人情。其尤谬者,莫过于处置蔡谟一事。谟除司徒,三年不就职。永和六年,帝临轩征谟不至,公卿奏请送廷尉。谟惧,稽颡待罪。浩欲加谟大辟,会徐州刺史荀羡入朝,浩以问羡。羡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举。」浩乃止,下诏免谟为庶人(见蔡谟荀羡传及通鉴九十九)。谟此举诚不能无过,然特谦冲太甚,非争权乱政者比也。纵欲正上下之分,其罪亦何至于死?况其时天子幼冲,政在宰辅。浩以无功新进,凭其威势,辄欲专杀大臣。使其果行,荀羡纵不举兵,桓温亦必入清君侧。晋室之乱,可翘足而待也。浩本与羡友善,故擢居重任,以为羽翼(见羡及浩传)。其词尚不平如此,则其时人心之汹汹可知矣。史言温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首举蔡谟事为言(见温及浩传)。然则浩纵不战败,亦必覆公餗,败国家事,不待桓温之废之也。免官禁锢,咎由自取,复何怨乎?程炎震云:「说文:『儋,何也。』管子七发:『担竿而欲定其末。』注:『儋,举也。』」 〔二〕嘉锡案:韩伯家素贫窭(见伯传),其母子初必依浩为生。浩以永和十年被废。伯从之经年,年已二十有四。其辞去还都,盖以浩在困顿中,不宜复累之。故浩有感于曹颜远之诗,以素爱之不忍别,因而自伤,非怨之也。又案:曹摅字颜远,其感旧诗见文选二十九。 邓竟陵免官后赴山陵,〔一〕过见大司马桓公。公问之曰:「卿何以更瘦?」大司马寮属名曰:「邓遐字应玄,陈郡人,平南将军岳之子。勇力绝人,气盖当世,时人方之樊哙。为桓温参军,数从温征伐,历竟陵太守。〔二〕枋头之役,温既怀耻忿,且惮遐,因免遐官,病卒。」邓曰:「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郭林宗别传曰:「鉅鹿孟敏,字叔达,敦朴质直。客居太原,杂处凡俗,未有所名。尝至市买甑,荷儋堕地坏之,径去不顾。适遇林宗,见而异之,因问曰:『坏甑可惜,何以不顾?』客曰:『甑既已破,视之何益?』林宗赏其介决,因以知其德性,谓必为美士,劝令读书。游学十年,遂知名,三府并辟,不就。东夏以为美贤。」 【笺疏】 〔一〕程炎震云:「竟陵郡,惠帝分江夏置。东晋时属荆州,亦当属江州。」又云:「咸和二年十月,葬简文帝于高平陵。」 〔二〕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七十八引『何以更瘦』下,原注徐广晋纪曰『邓遐勇力绝人』云云。此注当有脱文。又从温征伐下有为冠军将军五字,无历字。」 桓宣武既废太宰父子,〔一〕仍上表曰:「应割近情,以存远计。若除太宰父子,可无后忧。」简文手答表曰:「所不忍言,况过于言?」宣武又重表,辞转苦切。简文更答曰:「若晋室灵长,明公便宜奉行此诏。〔二〕如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桓公读诏,手战流汗,于此乃止。太宰父子,远徙新安。〔三〕司马晞传曰:「晞字道升,元帝第四子。初封武陵王,拜太宰。少不好学,尚武凶恣。时太宗辅政,晞以宗长不得执权,常怀愤慨,欲因桓温入朝杀之。太宗即位,新蔡王晃首辞,引与晞及子综谋逆。有司奏晞等斩刑,诏原之,徙新安。晞未败,四五年中,喜为挽歌,自摇大铃,使左右习和之。又燕会,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其声甚悲,后果徙新安。」 【校文】 注「使人作新安人歌舞离别之辞」「使人」,景宋本作「倡妓」。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安元年,桓温废武陵王晞。」 〔二〕程炎震云:「此诏,晋书简文纪作前诏,是。」 〔三〕晋书简文纪云:「帝虽神识恬畅,而无济世大略。故谢安称为惠帝之流,清谈差胜耳。」嘉锡以为简文虽制于权臣,而能保全海西公及武陵王晞。其人盖长者而短于才。然其言不恶而严,足令桓温骇服。即此一事,以视惠帝之听人提掇,弒母杀子,戮舅废妻,皆懵然不能出一语者,相去何止万万?谢安之言,拟人不于其伦。疑是记者之失,不足以为定评也。 桓玄败后,殷仲文还为大司马咨议,〔一〕意似二三,非复往日。大司马府听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二〕晋安帝纪曰:「桓玄败,殷仲文归京师,高祖以其卫从二后,且以大信宣令,引为镇军长史。自以名辈先达,位遇至重,而后来谢混之徒,皆畴昔之所附也。今比肩同列,常怏然自失,后果徙信安。」 【笺疏】 〔一〕程炎震云:「义熙元年三月,琅邪王德文为大司马,后为恭帝。」又云:「晋书九十九仲堪传取此事,而不言为大司马咨议,盖略之。」 〔二〕李详云:「详案:婆娑本训为舞貌。舞必宛转倾侧,引申为人偃息纵弛之状。项岱注汉书叙传(隋志汉书叙传五卷项岱注)『婆娑,偃息』,是也。仲文此语,谓槐树婆娑剥落,无复生趣。与陶桓公言『老子婆娑』正同。通鉴九十五胡注:『婆娑:肢体缓纵不收之貌。』」嘉锡案:文选四十五班孟坚答宾戏:「婆娑乎术艺之场。」注:「项岱曰:『婆娑,偃息也。』」盖李善引项氏叙传注之语,不见于汉书颜注。审言不明着出处,聊为补之。 殷仲文既素有名望,自谓必当阿衡朝政。忽作东阳太守,意甚不平。晋安帝纪曰:「仲文后为东阳,愈愤怨,乃与桓胤谋反,遂伏诛。〔一〕仲文尝照镜不见头,俄而难及。」及之郡,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当复出一孙伯符!」孙策,富春人。故及此而叹。 【笺疏】 〔一〕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续晋阳秋云:「刘毅博才好士,以仲文早有令名,深相礼重。何无忌甚慕之。自以进达之,令府中才士孙阐、孔宁之徒并称,撰文义以待焉。仲文既失志,怳忽不知如此,遂相忌疏,唯达笺疏而已。无忌甚以遨忽而轻也,大以为憾。及朝臣议欲北伐,无忌曰:『方今殷仲文、桓玄为腹心之疾,舍近事远,非长策也。』遂因此而陷仲文焉。」嘉锡案:此所引「自以进达之」句,文义不明,疑有脱误。晋书殷仲文传作「迁为东阳太守,何无忌甚慕之。东阳无忌所统,仲文许当便道修谒,无忌故益钦迟之」云云。又是时桓玄已死,无忌不当以玄及仲文为言,本传作桓胤是也。程炎震云:「义熙三年二月,仲文诛死。」 俭啬第二十九 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噉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既得,唯笑而已。晋诸公赞曰:「峤性不通,治家富拟王公,而至俭,〔一〕将有犯义之名。」语林曰:「峤诸弟往园中食李,而皆计核责钱。故峤妇弟王济伐之也。」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魏志和洽传裴注引诸公赞作『家产丰富,拟于王公,而性至俭啬』。」 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王隐晋书曰:「戎性至俭,不能自奉养,财不出外,天下人谓为膏肓之疾。」 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筭计。晋诸公赞曰:「戎性简要,不治仪望,自遇甚薄,而产业过丰,论者以为台辅之望不重。」〔一〕王隐晋书曰:「戎好治生,园田周遍天下,翁妪二人,常以象牙筹昼夜筭计家资。」晋阳秋曰:「戎多殖财贿,常若不足。或谓戎故以此自晦也。」戴逵论之曰:「王戎晦默于危乱之际,获免忧祸,既明且哲,于是在矣。或曰:『大臣用心,岂其然乎?』逵曰:『运有险易,时有昏明,如子之言,则蘧瑗、季札之徒,皆负责矣。自古而观,岂一王戎也哉?』」〔二〕 【笺疏】 〔一〕御览七百十六引竹林七贤论曰:「王戎虽为三司,率尔私行,巡省田园,不从一人。以手巾插?。戎故吏多大官,相逢,辄下道避之。」 〔二〕嘉锡案:观诸书及世说所言,戎之鄙吝,盖出于天性。戴逵之言,名士相为护惜,阿私所好,非公论也。 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卫江州在寻阳,永嘉流人名曰:「卫展字道舒,河东安邑人。祖列,彭城护军。父韶,广平令。展,光熙初除鹰扬将军、江州刺史。」〔一〕有知旧人投之,都不料理,唯饷「王不留行」一斤。此人得饷,便命驾。本草曰:「王不留行,生太山,治金疮,除风,久服之,轻身。」李弘范闻之曰:「家舅刻薄,乃复驱使草木。」中兴书曰:「李轨字弘范,江夏人。仕至尚书郎。」按轨,刘氏之甥,此应弘度,非弘范也。 【校文】 「草木」「草」,景宋本作「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六展传云『永嘉中』。光熙止一年,明年即为永嘉。」 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慎不可令大郎知。」王悦也。 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噉薤,庾因留白。陶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一〕 【笺疏】 〔一〕嘉锡案:陶公爱惜物力,竹头木屑,皆得其用。既是性之所长,亦遂以此取人。其因庾亮噉薤留白,而赏其有治实,犹之有一官长取竹连根,而超两阶用之之意也。事见政事篇。此之俭吝,正其平生经济所在。与王戎辈守财自封者,固自不同。 郗公大聚敛,有钱数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库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中兴书曰:「超少卓荦而不羁,有旷世之度。」 汰侈第三十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一〕王隐晋书曰:「石崇为荆州刺史,劫夺杀人,以致巨富。」王丞相德音记曰:「丞相素为诸父所重,王君夫问王敦:『闻君从弟佳人,又解音律,欲一作妓,可与共来。』遂往。吹笛人有小忘,君夫闻,使黄门阶下打杀之,颜色不变。丞相还,曰:『恐此君处世,当有如此事。』」两说不同,故详录。〔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王敦传,以此为王恺事,非石崇。疑皆传闻过实之辞。崇、恺虽暴,不至是也。」 〔二〕程炎震云:「晋书九十八敦传,兼取行酒及吹笛两事,但云王恺,不云石崇。又不言已杀三人,较可信。」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一〕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箸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箸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语林曰:「刘寔诣石崇,如厕,见有绛纱帐大床,茵蓐甚丽,两婢持锦香囊。寔遽反走,即谓崇曰:『向误入卿室内。』崇曰:『是厕耳。』」 【笺疏】 〔一〕李详云:「详案:汉书外戚卫皇后子夫传:『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更衣即厕所,有美人列侍,帝戚平阳主家始有之。石崇仿之,所以为侈。」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一〕以手擎饮食。烝?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一作襬。 【笺疏】 〔一〕程炎震云:「济尚常山公主,故帝幸其家。」又云:「玉篇:『?,力货切,女人上衣也。襬,彼皮切,关东人呼裙也。』两字皆得通,未知孰是。御览四百七十二引,??作葱褶。」 王君夫以?糒澳釜,〔一〕石季伦用蜡烛作炊。君夫作紫丝布步障碧绫裹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石以椒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二〕晋诸公赞曰:「王恺字君夫,东海人,王肃子也。虽无检行,而少以才力见名,有在公之称。既自以外戚,晋氏政宽,又性至豪。旧制,鸩不得过江,为其羽栎酒中,必杀人。恺为翊军时,〔三〕得鸩于石崇而养之,其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奏按恺、崇,〔四〕诏悉原之,即烧于都街。〔五〕恺肆其意色,无所忌惮。为后军将军,〔六〕卒,谥曰丑。」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三崇传无糒字。音义出?澳二字。糒是干饭,疑衍此字。晋书音义:『?,与之反。』考玉篇、广韵皆无?字。而广韵饴字正切与之。盖?、饴同字。又广韵『燠,乌到切。』燠釜,以水添釜,则字当从火。」 〔二〕元河南志卷一云:「毓德坊有斗富台。今洛人相传云:石崇王恺筑会之所。而韦述记不着,疑妄。」 〔三〕程炎震云:「武纪太康元年六月,初置翊军校尉官。」 〔四〕程炎震云:「崇、恺传并云:司隶傅祗。案祗为司隶,在元康元年。」 〔五〕李详云:「详案:晋书九十三王恺传:『石崇与恺将为鸩毒之事。司隶校尉傅祗劾之。』案司隶所劾,因恺、崇豢养毒鸟,留之害人,故焚于都街。如晋书言,似二人谋为悖逆之事,殊为误会。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正义引晋诸公赞曰:『旧制:鸩不得渡江,有重法。石崇为南中郎将得鸩,以与王恺养之。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傅祗于恺家得此鸟。奏之,宣示百官,烧于都街。』」 〔六〕程炎震云:「晋书崇传云:『崇得鸩鸟雏,以与后军将军王恺。』恺传亦云『转后将军』。」 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一〕恒冬天得韭蓱□〔二〕。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而与恺出游,极晚发,争入洛城,崇牛数十步后,迅若飞禽,恺牛绝走不能及。每以此三事为搤腕。〔三〕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问所以。都督曰:「豆至难煮,唯豫作熟末,客至,作白粥以投之。韭蓱□是捣韭根,杂以麦苗尔。」复问驭人牛所以驶。驭人云:「牛本不迟,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四〕急时听偏辕,则驶矣。」恺悉从之,遂争长。石崇后闻,皆杀告者。晋诸公赞曰:「崇性好侠,与王恺竞相夸衒也。」 【笺疏】 〔一〕叶梦得石林诗话上曰:「刘贡父以司空图诗中『咄喏』二字辨晋书所载『石崇豆粥,咄嗟而办』为误,以喏为嗟,非也。孙楚诗自有『三命皆有极,咄嗟不可保』之语。咄嗟,皆声也。自晋以前,未见有言咄。殷浩所谓『咄咄逼人』,盖拒物之声。嗟乃叹声。咄嗟犹言呼吸。疑是晋人一时语,故孙楚亦云云尔。」王楙野客丛书二十三云:「窃谓此语,自古而然,非特晋也。前汉书『项羽意乌猝嗟』,李奇注:『猝嗟,犹咄嗟也。』后汉何休注公羊曰:『噫咄嗟也。』又战国策有叱咄、叱嗟等语。益知此语自古而然。咄咄逼人乃殷仲堪语,石林谓殷浩语,误也。殷浩语乃咄咄书空。」桂馥札朴五云:「左思咏史诗:『俛仰生荣华,咄嗟复枯凋。』此言苏秦、李斯,忽而荣华,忽而枯凋也。馥谓咄嗟便办,犹言一呼即至也。豆粥难成,惟崇家立具,称其疾也。」嘉锡案:咄嗟,本叱咤之声,王楙所言,是其本义。至左思、孙楚及世说所谓咄嗟,皆言其疾速,乃后起之义。自是魏、晋时人语。叶石林引证虽有误,其以咄嗟为呼吸,固不误也。 〔二〕程炎震云:「□字误,当作□。晋书作虀,是俗字。玉篇尚无虀字,广韵始有之。齐民要术八引崔实曰:『八月取韭菁,作捣虀。』故冬天为难得。文选卷四张平子南都赋:『浮蚁若蓱。』善注曰:『如蓱之多者。』韭蓱盖亦如此。」 〔三〕晋书石崇传「每」上有「恺」字。 〔四〕晋书石崇传此句作「良由驭者逐之不及而反制之」。 王君夫有牛,名「八百里驳」,〔一〕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相牛经曰:「牛经出宁戚,传百里奚。汉世河西薛公得其书,以相牛,千百不失。本以负重致远,未服辎軿,故文不传。至魏世,高堂生又传以与晋宣帝,其后王恺得其书焉。」臣按其相经云:「阴虹属颈,千里。」〔二〕注曰:「阴虹者,双筋白尾骨属颈,宁戚所饭者也。」恺之牛,其亦有阴虹也。宁戚经曰:「棰头欲得高,百体欲得紧,大?疏肋难龄齝,〔三〕龙头突目好跳。又角欲得细,身欲促,形欲得如卷。」 【校文】 注「白尾」「白」,沉本作「自」。 注「其亦」景宋本及沉本无「其」字。 注「龄齝」景宋本及沉本无「龄」字;「齝」,沉本作「龆」。 【笺疏】 〔一〕演繁露一曰:「王济之『八百里驳』。驳,亦牛也。言其色驳而行速,日可八百里也。」嘉锡案:此王恺之牛,演繁露误作王济。 〔二〕程炎震云:「齐民要术六引相牛经,千里上有行字。」 〔三〕齐民要术引此句作「大?疏肋难饲」。 王君夫尝责一人无服余衵,因直内箸曲合重闺里,不听人将出。遂饥经日,迷不知何处去。后因缘相为垂死,乃得出。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续文章志曰:「崇资产累巨万金,宅室舆马,僭拟王者。庖膳必穷水陆之珍。后房百数,皆曳纨?,珥金翠,而丝竹之蓺,尽一世之选。筑榭开沼,殚极人巧。与贵戚羊琇、王恺之徒竞相高以侈靡,而崇为居最之首,琇等每愧羡,以为不及也。」〔一〕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二〕南州异物志曰:「珊瑚生大秦国,有洲在涨海中,距其国七八百里,名珊瑚树洲。底有盘石,水深二十余丈,珊瑚生于石上。初生白,软弱似菌。国人乘大船,载铁网,先没在水下,一年便生网目中,其色尚黄,枝柯交错,高三四尺,大者围尺余。三年色赤,便以铁钞发其根,系铁网于船,绞车举网还裁凿,恣意所作。若过时不凿,便枯索虫蛊。其大者输之王府,细者卖之。」广志曰:「珊瑚大者,可为车轴。」 【笺疏】 〔一〕宋书五行志曰:「晋兴,何曾薄太官御膳,自取私食。子劭又过之。而王恺又过劭。王恺、羊琇之畴,盛致声色,穷珍极丽。至元康中,夸恣成俗,转相高尚。石崇之侈,遂兼王、何而俪人主矣。崇既诛死,天下寻亦沦丧。僭侈之咎也。」晋书五行志同。 〔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七百三。 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晋诸公赞曰:「济与从兄恬不平,济为河南尹,未拜,行过王宫,吏不时下道,济于车前鞭之,有司奏免官。论者以济为不长者。寻转太仆,而王恬已见委任,济遂斥外。」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地竟埒。时人号曰「金沟」。沟一作埒。 【校文】 注「兄恬」「王恬」「恬」,沉本俱作「佑」。 注「沟一作埒」景宋本无此四字。 石崇每与王敦入学戏,见颜、原象家语曰:「颜回字子渊,鲁人。少孔子二十九岁,而发白,三十二岁蚤死。」原宪已见。而叹曰:「若与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王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史记曰:「端木赐字子贡,卫人。尝相鲁,家累千金,终于齐。」石正色云:「士当令身名俱泰,何至以瓮牖语人!」原宪以瓮为巨牖。〔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原宪瓮牖』,见韩诗外传、新序节士篇及庄子让王篇。此注不备引,恐非孝标之旧矣。」 彭城王有快牛,至爱惜之。朱凤晋书曰:「彭城穆王权,字子舆,宣帝弟馗子。太始元年封。」〔一〕王太尉与射,赌得之。彭城王曰:「君欲自乘则不论;若欲噉者,当以二十肥者代之。既不废噉,又存所爱。」王遂杀噉。 【笺疏】 〔一〕程炎震云:「权子植,孙释,并为彭城王。权薨于咸宁元年,衍才二十岁。此彭城王,未必定是权。」 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噉之。于此改观。〔一〕俗以牛心为贵,故羲之先餐之。 【校文】 注「餐」景宋本作「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羲之传云:『年十三,尝谒周顗。时重牛心炙。坐客未噉,顗先割啖羲之。于是始知名。』右军十三岁,是建兴四年。」 忿狷第三十一〔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狷当作悁。文选潘岳西征赋:『方鄙吝之忿狷。』注引战国策张仪曰:『秦忿悁含怒之日久矣。』」 魏武有一妓,声最清高,而情性酷恶。欲杀则爱才,欲置则不堪。于是选百人一时俱教。少时,还有一人声及之,便杀恶性者。 【校文】 「还」景宋本作「果」。 王蓝田性急。尝食?子,以?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蹍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中兴书曰:「述清贵简正,少所推屈,唯以性急为累。」〔一〕安期,述父也。有名德,已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五述传曰:『既跻重位,每以柔克为用。』」 王司州尝乘雪往王螭许。王胡之、王恬并已见。恬小字螭虎。司州言气少有牾逆于螭,便作色不夷。司州觉恶,便舆床就之,持其臂曰:「汝讵复足与老兄计?」按王氏谱:胡之是恬从祖兄。螭拨其手曰:「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 桓宣武与袁彦道樗蒱,袁彦道齿不合,遂厉色掷去五木。温太真云:「见袁生迁怒,知颜子为贵。」〔一〕论语曰:「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 【笺疏】 〔一〕嘉锡案:桓温以孝武帝宁康元年卒,年六十二。逆数至成帝咸和四年温峤卒时,凡四十五年。温纔十七岁。袁彦道卒于咸康初,年二十五,其长于温不过数岁。两童子儿戏相争,事所恒有,未足深责也。 谢无奕性麤强。以事不相得,自往数王蓝田,肆言极骂。王正色面壁不敢动,半日。谢去良久,转头问左右小吏曰:「去未?」答云:「已去。」然后复坐。时人叹其性急而能有所容。 王令诣谢公,值习凿齿已在坐,当与并榻。王徙倚不坐,公引之与对榻。去后,语胡儿曰:「子敬实自清立,但人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刘谦之晋纪曰:「王献之性甚整峻,不交非类。」〔一〕 【校文】 「矜咳」「咳」,沉本作「?」。 【笺疏】 〔一〕嘉锡案:习凿齿人才学问独出冠时,而子敬不与之并榻,鄙其出身寒士,且有足疾耳。所谓「不交非类」者如此。非孔子「无友不如己者」之谓也。 王大、王恭尝俱在何仆射坐。中兴书曰:「何澄字子玄,〔一〕清正有器望。历尚书左仆射。」恭时为丹阳尹,大始拜荆州。灵鬼志谣征曰:「初,桓石民为荆州,镇上时,民忽歌黄昙曲曰:『黄昙英扬州,大佛来上朋。』〔二〕少时,石民死,王忱为荆州。」〔三〕佛大,忱小字也。讫将乖之际,大劝恭酒。恭不为饮,大逼强之,转苦,便各以?带绕手。恭府近千人,悉呼入斋,大左右虽少,亦命前,意便欲相杀。〔四〕何仆射无计,因起排坐二人之闲,方得分散。所谓势利之交,古人羞之。 【校文】 注「上时」沉本作「上明」。 注「上朋」沉本作「上明」。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何准传作季玄。」 〔二〕李慈铭云:「案上时当作上明,下文上朋亦上明之误。晋、宋五行志皆作上明。上明者,荆州地名也。卷下之上栖逸篇:『刘之驎见荆州刺史桓冲,比至上明。』宋书州郡志:『荆州刺史桓冲,始治上明。』今湖北荆州府松滋县有上明故城。」 〔三〕程炎震云:「太元十四年六月桓石虔卒,王忱代之。明年王恭亦出镇京口矣。」 〔四〕嘉锡案:恭与忱有隙,详见赏誉篇注引晋安帝纪。 桓南郡小儿时,与诸从兄弟各养鹅共斗。南郡鹅每不如,甚以为忿。乃夜往鹅栏闲,取诸兄弟鹅悉杀之。既晓,家人咸以惊骇,云是变怪,以白车骑。车骑曰:「无所致怪,当是南郡戏耳!〔一〕」问,果如之。 【笺疏】 〔一〕吴承仕曰:「车骑口中,何云南郡?此记事不中律令处。」 谗险第三十二 王平子形甚散朗,内实劲侠。〔一〕邓粲晋纪云:「刘琨尝谓澄曰:『卿形虽散朗,而内劲狭,以此处世,难得其死!』澄默然无以答。后果为王敦所害。刘琨闻之曰:『自取死耳!』」 【校文】 注「而内劲狭」景宋本「内」下有「实」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王澄传劲侠作动侠。通鉴八十八胡注曰:『言其心轻易动,又豪侠自喜也。』虽望文生义,然可知宋时梅?所见本即是动字。」 袁悦有口才,能短长说,亦有精理。始作谢玄参军,颇被礼遇。后丁艰,服除还都,唯赍战国策而已。语人曰:「少年时读论语、老子,又看庄、易,此皆是病痛事,当何所益邪?天下要物,正有战国策。」既下,说司马孝文王,〔一〕大见亲待,几乱机轴。俄而见诛。袁氏谱曰:「悦字符礼,陈郡阳夏人。父朗,给事中。仕至骠骑咨议。太元中,〔二〕悦有宠于会稽王,每劝专览朝权,王颇纳其言。王恭闻其说,言于孝武。乃托以它罪,杀悦于市中。〔三〕既而朋党同异之声,播于朝野矣。」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孝文当作文孝,晋书作文孝。」 〔二〕嘉锡案:自太元中以下,似别引一书,非袁氏谱之言。传写脱去书名耳。 〔三〕嘉锡案:悦尝离间王忱、王恭,见赏誉篇「王恭与王建武甚有情」条。晋书王国宝传曰:「中书郎范宁,国宝舅也。疾其阿谀,劝孝武帝黜之。国宝乃使陈郡袁悦之因尼妙音致书与太子母陈淑媛,说国宝宜见亲信。帝知之,托以他罪杀悦之。」与此不同。盖孝武之积怒于悦,非一事也。 孝武甚亲敬王国宝、王雅。雅别传曰:「雅字茂建,东海沂人,〔一〕少知名。」晋安帝纪曰:「雅之为侍中,孝武甚信而重之。王珣、王恭特以地望见礼,至于亲幸,莫及雅者。上每置酒燕集,或召雅未至,上不先举觞。时议谓珣、恭宜傅东宫,而雅以宠幸,超授太傅、尚书左仆射。」〔二〕雅荐王珣于帝,帝欲见之。尝夜与国宝、雅相对,帝微有酒色,令唤珣。垂至,已闻卒传声,国宝自知才出珣下,恐倾夺要宠,因曰:「王珣当今名流,陛下不宜有酒色见之,自可别诏也。」帝然其言,心以为忠,遂不见珣。 【校文】 「倾夺要宠」「要」,景宋本作「甚」。 「别诏也」景宋本「诏」下有「召」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王雅传:『东海郯人,魏卫将军肃之曾孙。』茂建作茂达。」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雅传作『雅字茂达,东海郯人』。」 〔二〕李慈铭云:「案太傅当作太子少傅。晋书会稽王道子领太子太傅,以雅为太子少傅。」程炎震云:「太元十二年立太子,雅尝为傅。明年,珣自吴国内史授为尚书右仆射,代谯王恬之,盖雅荐之。」 王绪数谗殷荆州于王国宝,殷甚患之,求术于王东亭〔一〕。曰:「卿但数诣王绪,往辄屏人,因论它事,如此,则二王之好离矣。」殷从之。国宝见王绪问曰:「比与仲堪屏人何所道?」绪云:「故是常往来,无它所论。」国宝谓绪于己有隐,果情好日疏,谗言以息。按国宝得宠于会稽王,由绪获进,〔二〕同恶相求,有如市贾,终至诛夷,曾不携贰。岂有仲堪微闲,而成离隙。〔三〕 【笺疏】 〔一〕嘉锡案:宠礼篇言珣为桓温主簿,荆州为之语曰:「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则其人必长于揣摩。时人以其多智数,故造为此言耳。 〔二〕程炎震云:「晋书国宝传云『国宝进从祖弟绪』,与此注异。」 〔三〕嘉锡案:唐写本规箴篇注引国宝别传曰「国宝虽为相王所重,既未为孝武所亲,及上览万机,乃自进于上,上甚爱之。俄而上崩,政由宰辅。国宝从弟绪有宠于王,深为其说。王忿其去就,未之纳也。绪说渐行,迁左仆射,领吏部、丹阳尹,以东宫兵配之。国宝权震外内」云云。是则国宝之复得宠于会稽王,实由王绪之力。此规箴篇所以言王绪、王国宝相为唇齿。而孝标此注亦谓二人同恶相求,有如市贾也。今本删除首尾,但存「从弟绪有宠于王,深为其说」二语,遂使读者莫知其所谓矣。至唐修晋书,于国宝传乃云:「安帝即位,国宝复事道子,进从祖弟绪为琅邪内史,亦以佞邪见知。道子复惑之,倚为心腹。」今考简文三子传云:「道子复委任王绪,由是朋党竞扇,友爱道尽。太妃每和解之,而道子不能改。」是则当孝武之时,绪已见知于道子,倚为心腹久矣。何待安帝即位,始因国宝以进耶?国宝传叙此既误,而又删除王绪为国宝进说之事,则其曲折尤不明。故专据晋书,必不可以读世说也。当王恭讨国宝檄至时,绪尚说国宝令矫道子命召王珣、车胤杀之,以除众望。而国宝为珣、胤所动,遂上疏解职,既而悔之,方谋距恭。道子乃委罪国宝,付廷尉赐死,并斩绪以谢恭。故孝标谓二人终至诛夷,曾不携贰。然则其未死之前,未尝为殷仲堪所闲亦明矣。 尤悔第三十三 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合共围棋,并噉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蔕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缾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一〕须臾,遂卒。魏略曰:「任城威王彰,字子文,太祖卞太后弟二子。性刚勇而黄须,北讨代郡,独与麾下百余人突虏而走。太祖闻曰:『我黄须儿可用也!』」魏志春秋曰:「黄初三年,〔二〕彰来朝。初,彰问玺绶,将有异志,故来朝不即得见,有此忿惧而暴薨。〔三〕」复欲害东阿,太后曰:「汝已杀我任城,不得复杀我东阿。〔四〕」魏志方伎传曰:「文帝问占梦周宣:『吾梦磨钱文,欲灭而愈更明,何谓?』宣怅然不对。帝固问之,宣曰:『陛下家事,虽欲尔,而太后不听,是以欲灭更明耳。』帝欲治弟植之罪,逼于太后,但加贬爵。」 【笺疏】 〔一〕吴承仕曰:「须水岂必须井边汲?岂无豫储之水耶?想见古时生具之拙。」嘉锡案:井水解毒,不见于本草,然古人相传有之。后汉书李固传曰:「冀忌帝聪慧,恐为后患,遂令左右进鸩。帝苦烦甚,使促召固。固入,前问:陛下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时冀亦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崩。」 〔二〕程炎震云:「三年,魏志彰传作四年,曹子建赠白马王彪诗序亦作四年。」 〔三〕李慈铭云:「案有盖用字之误。」 〔四〕林国赞三国志裴注述卷一云:「后妃传注引魏书,称东阿王为有司所奏,卞后终不假借。及见文帝,亦不以为言。裴注非之。案曹丕偪于卞后,不能深罪植,史有明文。植传注引魏略正同。且彼时植方为临菑侯,迨徙王东阿,丕卒已八年矣,亦不得于彼时遽称东阿王。世说新语称魏文帝既害任城王,复欲害东阿。太后曰:『汝已杀我任城不得复杀我东阿。』亦足与裴说互参。惟称植为东阿,仍与魏书同误。」嘉锡案:魏志植本传:植以太和三年徙封东阿,即丕死后之三年。林氏以为丕卒已八年者,亦误。魏书之称东阿,时代虽误,犹可诿为史臣叙事之词。若世说此语出于卞氏口中,安得预称其后来之封号?其误又甚于魏书矣。盖彰之暴卒,固为丕所杀,又实有害植之意。以卞氏不听,得免。世俗遂因其事而增饰之耳。 王浑后妻,琅邪颜氏女。王时为徐州刺史,〔一〕交礼拜讫,王将答拜,观者咸曰:「王侯州将,新妇州民,恐无由答拜。」王乃止。武子以其父不答拜,不成礼,恐非夫妇;不为之拜,谓为颜妾。颜氏耻之。以其门贵,终不敢离。婚姻之礼,人道之大,岂由一不拜而遂为妾媵者乎?世说之言,于是乎纰缪。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浑传:『武帝受禅,迁徐州刺史。』」 陆平原河桥败,〔一〕为卢志所谗,被诛。王隐晋书曰:「成都王颖讨长沙王乂,使陆为都督前锋诸军事。」机别传曰:「成都王长史卢志,与机弟云趣舍不同。又黄门孟玖求为邯郸令于颖〔二〕,颖教付云,云时为左司马,曰:『刑余之人,不可以君民!』玖闻此怨云,与志谗构日至。及机于七里涧大败,玖诬机谋反所致,颖乃使牵秀斩机。先是,夕梦黑幔绕车,手决不开,恶之。明旦,秀兵奄至,机解戎服,箸衣幍见秀,容貌自若,遂见害。时年四十三。军士莫不流涕。是日天地雾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干宝晋纪曰:「初,陆抗诛步阐,百口皆尽,有识尤之。及机、云见害,三族无遗。」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三〕八王故事曰:「华亭,吴由拳县郊外墅也,有清泉茂林。吴平后,陆机兄弟共游于此十余年。」语林曰:「机为河北都督,闻警角之声,谓孙丞曰:『闻此不如华亭鹤唳。』故临刑而有此叹。」 【笺疏】 〔一〕晋书惠帝纪:「太安二年十月戊申,破陆机于建春门。」水经注十六谷水注曰:「谷水又东屈,南径建春门石桥下。昔陆机为成都王颖入洛,败北而还。」 〔二〕程炎震云:「晋书云传作『孟玖欲用其父为邯郸令』,与此不同。」 〔三〕元和郡县志二十五曰:「华亭县华亭谷在县西三十五里,陆逊、陆抗宅在其侧。逊封华亭侯。陆机曰『华亭鹤唳』,此地是也。」通鉴八十五注曰:「华亭时属吴郡嘉兴县,界有华亭谷、华亭水。至唐始分嘉兴县为华亭县。今县东七十里,其地出鹤,土人谓之鹤窠。」 通鉴八十五胡注曰:「机发此言,有咸阳市上叹黄犬之意。」 刘琨善能招延,而拙于抚御。一日虽有数千人归投,其逃散而去亦复如此。所以卒无所建。〔一〕邓粲晋纪曰:「琨为并州牧,〔二〕纠合齐盟,驱率戎旅,而内不抚其民,遂至丧军失士,无成功也。」敬彻按:「琨以永嘉元年为并州,于时晋阳空城,寇盗四攻,而能收合士众,抗行渊、勒,十年之中,败而能振,不能抚御,其得如此乎?凶荒之日,千里无烟,岂一日有数千人归之?若一日数千人去之,又安得一纪之间以对大难乎?」〔三〕 【校文】 注「敬彻」「彻」,景宋本作「敬胤」。 【笺疏】 〔一〕此条有敬胤注。 〔二〕嘉锡案:并州凶荒之状,具见于晋书本传琨在路所上怀帝表。御览四百八十六引琨与王丞相笺曰:「不得进军者,实困无食。残民鸟散,拥发徒跣。木弓一张,荆矢十发。编草盛粮,不盈二日。夏即桑椹,冬则营豆。视此哀叹,令人气索。恐吴、孙、韩、白,犹或难之。况以琨怯弱凡才,而当率此,以殄强寇。」此笺晋书不载。观其所言,知遗民所以逃散者,实因乏食之故。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汉书食货志引)大禹曰:「民无食也,则我弗能使也。」(贾子修政语上引)饥困如此,而责琨不能抚御,是必王敦党徒之议论,所谓「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三〕嘉锡案:汪藻考异录第十卷五十一事,与世说多重出,惟有三事为今本所无。其注则与孝标注全不同,多自称「敬胤案」。汪藻云:「其所载以宋、齐人为今人。则敬胤者,孝标以前人也。」嘉锡又案:孝标并不采用敬胤注,而独有此一条,盖宋人所附入也。 王平子始下,丞相语大将军:「不可复使羌人东行。」平子面似羌。按王澄自为王敦所害,丞相名德,岂应有斯言也。 王大将军起事,丞相兄弟诣阙谢。周侯深忧诸王,始入,甚有忧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过不应。既入,苦相存救。既释,周大说,饮酒。及出,诸王故在门。周曰:「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大将军至石头,问丞相曰:「周侯可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问:「可为尚书令不?」又不应。因云:「如此,唯当杀之耳!」复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后知周侯救己,叹曰:「我不杀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负此人!」〔一〕虞预晋书曰:「敦克京邑,参军吕漪说敦曰:『周顗、戴渊,皆有名望,足以惑众。视近日之言,无惭惧之色,若不除之,役将未歇也。』敦即然之,遂害渊、顗。初,漪为台郎,渊既上官,素有高气,以漪小器待之,故售其说焉。」 【笺疏】 〔一〕建康实录五引中兴书曰:「顗死后,王导校料中书故事,见顗表救己殷勤。乃执表垂泣,悲不自胜,告诸子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今晋书顗本传略同。宋施德操北窗炙輠录卷上云:「禹锡问余曰:『周伯仁救王导,逮事已解,固尝同车入见,虽告之以相救之意,庸何伤?卒不告,后竟遇害。伯仁亦□□。』余曰:『不然,此所以见古人用心处也。元帝与王导,岂他君臣比?同甘共苦,相与奋起于艰难颠沛之中。今以王敦,遂相猜疑如此,此君子所以深惜也。故伯仁之救导,欲其尽出于元帝,不出于己,所以全君臣终始之义。伯仁之贤,正在于此。』」嘉锡案:此论推勘伯仁心事可谓入微。 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温未荅。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宣王创业,诛曹爽,任蒋济之流者是也。高贵乡公之事,已见上。明帝闻之,覆面箸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一〕 【校文】 「祚安得长」袁本「祚」作「胙」。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祚李本作胙,是也。古无祚字。」程炎震云:「晋书宣纪载此事,但云导,不言峤,盖略之。」 王大将军于众坐中曰:「诸周由来未有作三公者。」有人荅曰:「唯周侯邑五马领头而不克。」〔一〕大将军曰:「我与周,洛下相遇,一面顿尽。值世纷纭,遂至于此!」因为流涕。邓粲晋纪曰:「王敦参军,有于敦坐樗蒱,临当成都,马头被杀,〔二〕因谓曰:『周家奕世令望,而位不至三公,伯仁垂作而不果,有似下官此马。』敦慨然流涕曰:『伯仁总角时,与于东宫,相遇一面,披衿便许之三司,何图不幸,王法所裁,凄怆之深,言何能尽!』」 【校文】 注「临当成都」「都」,景宋本作「者」,是。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邑疑已字之误。」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顗传作『敦坐有一参军摴蒱,马于博头被杀』。 温公初受刘司空使劝进,母崔氏固驻之,峤绝裾而去。温氏谱曰:「峤父襜,娶清河崔参女。」迄于崇贵,乡品犹不过也。每爵皆发诏。〔一〕虞预晋书曰:「元帝即位,以温峤为散骑侍郎。峤以母亡,逼贼,不得往临葬,固辞。诏曰:『峤以未葬,朝议又颇有异同,故不拜。其令入坐议,吾将折其衷。』」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孔愉传云:『初,愉为司徒长史,以平南将军温峤母亡,遭乱不葬,乃不过其品。至苏峻平,而峤有重功。愉往石头诣峤,峤执手流涕曰:「天下丧乱,忠孝道废。能持古人节,岁寒不凋者,惟君一人耳!」时人咸称峤居公,而重愉之守正。』」吴承仕曰:「乡评不与,而发诏特进之。然则平人进爵,必先检乡评矣。当时九品中正之制乃如此。」 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执辞愈固。庾每诣周,庾从南门入,周从后门出。庾尝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对终日。庾从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强饭,极欢;并语世故,约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将军二千石,寻阳记曰:「周邵字子南,与南阳翟汤隐于寻阳庐山。庾亮临江州,闻翟、周之风,束带蹑履而诣焉。闻庾至,转避之。亮后密往,值邵弹鸟于林,因前与语。还,便云:『此人可起。』即拔为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其集载与邵书曰:「西阳一郡,户口差实,非履道真纯,何以镇其流遁?询之朝野,佥曰足下。今具上表,请足下临之,无让。」而不称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为庾元规所卖!」一叹,遂发背而卒。 阮思旷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儿年未弱冠,忽被笃疾。阮氏谱曰:「牖字彦伦,裕长子也。〔一〕仕至州主簿。」儿既是偏所爱重,为之祈请三宝,昼夜不懈。谓至诚有感者,必当蒙佑。而儿遂不济。于是结恨释氏,宿命都除。以阮公智识,必无此弊。脱此非谬,何其惑欤?夫文王期尽,圣子不能驻其年,释种诛夷,神力无以延其命。故业有定限,报不可移。若请祷而望其灵,匪验而忽其道,固陋之徒耳。岂可以言神明之智者哉? 【校文】 「蒙佑」「佑」,沉本作「佑」。 注「岂可以」「以」,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与」。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裕传云:『三子:佣、宁、普,佣早卒。』牖、佣字相近,恐是晋书误也。」 桓宣武对简文帝,不甚得语。废海西后,宜自申叙,乃豫撰数百语,陈废立之意。既见简文,简文便泣下数十行。宣武矜愧,不得一言。 桓公卧语曰:「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续晋阳秋曰:「桓温既以雄武专朝,任兼将相,其不臣之心,形于音迹。曾卧对亲僚,抚枕而起曰:『为尔寂寂,为文、景所笑!』众莫敢对。」 谢太傅于东船行,小人引船,或迟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从横,撞人触岸。公初不呵谴。人谓公常无嗔喜。曾送兄征西葬还,征西,谢奕。日莫雨驶,小人皆醉,〔一〕不可处分。公乃于车中,手取车柱撞驭人,声色甚厉。夫以水性沉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迫隘之地,无得保其夷粹。孟子曰:「湍水,决之东则东,决之西则西。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岂水之性哉?人可使为不善,性亦犹是也。」 【校文】 「或速」景宋本及沉本作「或疾」。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卷十雨部引驶作驭,无小字,是也。」 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荅是稻。简文还,三日不出,云:「宁有赖其末,而不识其本?」文公种菜,曾子牧羊,纵不识稻,何所多悔!〔一〕此言必虚。 【笺疏】 〔一〕淮南子泰族训曰:「夫观逐者,于其反也。而观行者,于其终也。故舜放弟,周公杀兄,犹之为仁也。文公树米,曾子架羊,犹之为知也。」高诱注云:「文公,晋文公也。树米而欲生之也。架,连架所以备知也。」其语仍不可解。新语辅政篇曰:「故智者之所短,不如愚者之所长。文公种米,曾子驾羊,相士不熟,信邪失方。察察者有所不见,恢恢者何所不容。」说苑杂言篇曰:「文公种米,曾子驾羊,孙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轭在衡后。务大者,固忘小。」刘子新论观量篇曰:「项羽不学一艺,韩信不营一餐。非其心不爱艺,口不嗜味。由其性大,不缀细业也。晋文种米,曾子植羊,非性闇惷,不辩方隅。以其运大,不习小务也。」以此参互考之,知菜当作米,牧当作驾。此言君子可大受,而不可小知。故智有所不明,神有所不通。如种田当树谷,驾车当用牛,此愚夫愚妇之所知也,而文公、曾子不知。然不可谓之不智,何者?君子之学务其大者、远者,薄物细故,虽不知无害也。故曰:「纵不识稻,何所多悔?」若作种菜牧羊,则语意全失。高诱之注,望文生义,亦非也。 桓车骑在上明畋猎。东信至,传淮上大捷。语左右云:「群谢年少,大破贼。」因发病薨。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一〕。续晋阳秋曰:「桓冲本以将相异宜,才用不同,忖己德量,不及谢安,故解扬州以让安。自谓少经军镇,及为荆州,闻符坚自出淮、肥,深以根本为虑,遣其随身精兵三千人赴京师。时安已遣诸军,且欲外示闲暇,因令冲军还。冲大惊曰:『谢安乃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吾量贼必破襄阳,而并力淮、肥。今大敌果至,方游谈示暇,遣诸不经事年少,而实寡弱,天下谁知?〔二〕吾其左衽矣!』俄闻大勋克举,惭慨而薨。」〔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宁康元年,冲为扬州。三年,改徐州,镇丹徒。太元二年,桓豁卒,始代为荆州,非自扬之荆也。」 〔二〕程炎震云:「『天下谁知』,晋书冲传作『天下事可知』。」 〔三〕程炎震云:「太元八年十月,有肥水之捷。九年二月,桓冲卒。晋书七十四冲传云『冲本疾病,加以惭耻』,得之。」嘉锡案:冲不知谢玄之必能立勋,其知人料事,诚不及郗超。然淝水破敌,江左危而复安,举国以为大庆。冲闻捷音,固当惊喜出于意外。纵耻其前言之失,不过惭沮而已。亦复何关利害,而遂至于发病以死乎?今以晋书及通鉴考之,则冲之死,盖自有其故矣。孝武纪云:「宁康三年五月,以中军将军扬州刺史桓冲为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镇丹徒。尚书仆射谢安领扬州刺史。」此即续晋阳秋所谓「解扬州以让安」也。冲传云:「时丹杨尹王蕴以后父之重昵于安。安意欲出蕴为方伯,乃复解冲徐州,直以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军事,自京口迁镇姑熟。」纪不书解冲徐州事,传又不着年月,惟通鉴一百四载之。太元元年正月云「谢安欲以王蕴为方伯,故先解冲徐州」,是也。(晋书记此事多误。如称王蕴为丹杨尹,而据蕴传则其尹丹阳在徐州之后。又纪于太元二年十月始书尚书王蕴为徐州刺史,恐亦不当悬缺,待蕴至年余之久也。)其时距冲之让扬州纔八阅月耳。徐州刺史镇京口,为天下劲兵处。桓温所称「京口酒可饮、兵可使」者也(见捷悟篇注)。故温尝逐郗愔而代之。冲先本以江州刺史监江、荆、豫三州之六郡军事。温死后,乃徙督扬、江、豫三州,扬州刺史代温居任。及让扬州,改授都督徐、兖、豫、青、扬五州之六郡军事、徐州刺史。至是,谢安忽无故解其徐州。盖安意在强干弱枝,以尊王室,不欲桓氏兵权过重,故解冲方镇之任,以朝廷亲信之王蕴代之。仅令冲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又不兼刺史,其势任反不如温未死时。自常人视之,则安为以怨报德,殆非人情所能堪。度冲之心,未必无少望。至太元二年,桓豁卒,乃复用冲都督荆、江等七州军事、荆州刺史,始得复领重镇。此在谢安,必有甚不得已者。盖已察知冲之心无他,而桓氏积为荆、楚所服,非冲无以安之耳。冲至镇,请以王荟补江州刺史。荟遭兄丧,不欲出,谢安更以中领军谢輶代之。冲闻之而发怒,上疏以为輶文武无堪,求自领江州,许之。按輶乃会稽谢氏,非安之子弟,其人南土之望(见宋书裴松之传),后为会稽内史,尝发妖贼孙泰反谋,泰遂伏诛(见晋书孙恩传)。是其才智足办,何至如冲所诋「文武无堪」?安以宰相用一刺史,而为方镇所距,朝廷亦曲从之。孰谓冲与安果能和衷共济,毫无芥蔕耶?传又云:「初,冲之西镇,以贼寇方强,故移镇上明。谓江东力弱,正可保固封疆,自守而已。又以将相异宜,自以德望不逮谢安,故委之内相,而四方镇扞,以为己任。又与朱序款密,俄而序没于贼,冲深用愧惋。」今按冲之材武,本不如温。惩于枋头之败,而苻坚之强,又过慕容暐,故甫镇荆州,即移州治。其畏葸之情,已可概见。然当温北伐时,冲尝破苻雄于白鹿原,大败姚襄于伊水(见温传)。故心虽怯敌,犹狃于前事,自负将才,以镇扞四方为己任。既而坚遣苻丕等寇樊、邓,(此据苻坚载记及通鉴。冲传作苻融,误也。)鲁阳、南乡、魏兴等郡,所在陷没(事在太元三四年)。此皆冲之所部,坐视胡骑纵横,而莫之能御。冲之愧惋,盖不独朱序败没一事而已。其后六年冬,冲遣桓石虔击擒秦襄阳太守阎震。计冲与秦战,惟此一役,尚为有功。至八年五月,冲帅师十万伐秦,攻襄阳不克,仅桓石虔败其别将张崇,颇有俘获。会秦慕容垂救至,冲惧,遽退,还上明。(冲传载此事不详,又误叙于擒阎震之前,今据坚载记及通鉴一百五。)其畏敌如虎若此。冲之所以自任者,固已情见势绌矣。(传言冲遣将攻克魏兴等三郡,据纪及通鉴乃九年事。)及其年八月,苻坚倾国入寇。以当时诸将位望言之,元帅之任,非冲莫属。荆州虽重,别遣他将守之可矣。安竟以谢石为征讨大都督,(安传言安亦为此官,不应顿有二人,本纪及通鉴皆不书。)诸将玄、琰等,皆其子弟也,而冲不敢争。固由其能尽忠守分,亦以前此屡败,气已中馁故也。冲尝以十万之众,望风遁走。石等所统,纔八万人耳。以与百万之敌相当,固应忧其寡弱。又为坚先声所夺,谈虎色变,则其惴惴惧为左衽也亦宜。然谢玄已于太元四年破秦将俱难等于淮阴,其时秦兵去广陵仅百里,朝廷震动,赖玄却敌,功亦鉅矣。玄三战三胜(见玄传),虽古之名将,何以过之?而冲乃斥为不经事年少,何其言之易也。盖冲畏坚太甚,又夙轻安不知兵,料其必败,且己与安有隙,故发此愤懑不平之言耳。既而玄等竟获大捷,勋庸莫二,而己无尺寸之功。回思居分陕之任,既已六年,丧败频仍,而大功乃出于向所薄视之少年,不免相形见绌。此乃于桓氏之威望有损,不徒自愧而已。冲之为人,非能不以得丧动心者。固宜其愤怒伤身,郁郁以死矣。然但深自怨艾,而不为跋扈之举,为国家生事。此所以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也。续晋阳秋叙次不明,晋书改之曰:「俄而闻坚破,大勋克举。又知朱序因以得还。冲本疾病,加以惭耻,发病而卒。」于情事较为得之。通鉴但云「冲自以失言惭恨」,而删去朱序得还事,非也。由此可见谢安虽保全江左,功在奕世,而当其时,固众谤群疑,极艰贞之会。大勋之成,良非易事。冲既卒,朝议欲以谢玄为荆、江二州刺史,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惧桓氏失职怨望,桓石虔新有功,而虑其难制,不欲令据形胜之地,乃以桓石民为荆州,桓伊为江州,石虔为豫州。彼此无怨,各得其任(安传及通鉴一百五)。安之所以能安江左者,以其能用人,而不务张己之权势也。然当其用王蕴及石、玄时,人犹不免疑其信用私昵。使非遇桓冲能守臣节,或尚难免因以致乱。桓伊尝为孝武歌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伊传),讵不信哉! 桓公初报破殷荆州,〔一〕周祗隆安记曰:「仲堪以人情注于玄,疑朝廷欲以玄代己,遣道人竺僧愆赍宝物遗相王宠幸、媒尼、左右,〔二〕以罪状玄,玄知其谋,而击灭之。」曾讲论语,〔三〕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孔安国注曰:「不以其道得富贵,则仁者不处。」玄意色甚恶。 【笺疏】 〔一〕程炎震云:「陈少章曰:桓公当作桓玄。」又云:「隆安三年十二月,玄袭江陵。」 〔二〕嘉锡案:此所谓媒尼,疑是支妙因,详识鉴篇「王忱死」条注。 〔三〕李慈铭云:「案曾当作会。」 纰漏第三十四 王敦初尚主,敦尚武帝女舞阳公主,字修袆。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盛澡豆,〔一〕因倒箸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笺疏】 〔一〕千金方六下面药篇有「洗手面令白净悦泽澡豆方:每日常用,以浆水洗手面甚良」。又有「洗面黑不凈澡豆洗手面方:用洗手面,十日色白如雪,三十日如凝脂。神验。」又有「洗面药澡豆方:每旦取洗手面,百日白凈如素。」又有「澡豆治手干燥少润腻二方、澡豆方、桃人澡豆主悦泽去□黯方。」 元皇初见贺司空,言及吴时事,问:「孙皓烧锯截一贺头,是谁?」司空未得言,元皇自忆曰:「是贺劭。」邵即循父也。皓凶暴骄矜,邵上书切谏,皓深恨之。亲近惮邵贞正,谮云谤毁国事。被诘责。后还复职。邵中恶风,口不能言语,皓疑邵托疾,收付酒藏,考掠千数,卒无一言。锯杀之。司空流涕曰:「臣父遭遇无道,创巨痛深,无以仰答明诏。」〔一〕礼记:「创巨者其日久,痛深者其愈迟。」元皇愧惭,三日不出。 【校文】 注「锯杀之」「锯」,景宋本作「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六十八循传,臣父作先父,创巨上有循字。明诏二字无。盖以元帝为安东时,循非王国官,不当称臣也。」 蔡司徒渡江,〔一〕见彭蜞,〔二〕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三〕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四〕大戴礼劝学篇曰:「蟹二螯八足,非蛇蟺之穴无所寄托者,用心躁也。」故蔡邕为劝学章取义焉。尔雅曰:「螖蠌小者劳,即彭蜞也,似蟹而小。」今彭蜞小于蟹,而大于彭螖,即尔雅所谓螖蠌也。然此三物,皆八足二螯,而状甚相类。蔡谟不精其小大,食而致弊,故谓读尔雅不熟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七谟传云:『避乱渡江,时明帝为东中郎将,引为参军。』盖建兴中。」 〔二〕北户录一曰:「儋州出?蜞。」注引证俗音曰:「有毛者曰?蜞,无毛者为彭滑,堪食。俗呼彭越,讹耳。」并引世说此条为证。 〔三〕李慈铭云:「案螯俗字。说文蟹字注作敖。荀子、大戴亦俱作螯。」 〔四〕李氏晋书札记四云:「大戴礼劝学云『蟹二螯八足』,荀子劝学篇云『蟹六跪而二螯』,跪即足也,六亦八之误。大戴劝学即本荀子。后蔡邕用之作劝学篇,如急就、凡将之流。其文盖四字为句。『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二语,疑即劝学篇语。谟为邕之从曾孙行,故诵其语。而谢尚以为劝学死嘲之。」嘉锡案:李氏此解,最为明晰。魏书刘芳传及文选注、类聚、御览、法书要录诸书引蔡邕劝学篇,皆四字句,可证也。又案:小学钩沈五王念孙校云:「案『蟹有八足,加以二螯』,即蔡邕劝学篇文,与『鼫鼠五能,不成一技』,皆取义于大戴礼劝学篇。其断四字为句,亦正相似。司徒熟于蔡邕劝学篇『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之语,不熟于尔雅释鱼螖蠌之文,因而误食彭蜞。故曰『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也。」然则王怀祖已先言之,李氏偶未考耳。 任育长年少时,甚有令名。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一〕一时之秀彦,育长亦在其中。王安丰选女婿,从挽郎搜其胜者,且择取四人,任犹在其中。童少时神明可爱,时人谓育长影亦好。自过江,便失志。王丞相请先度时贤共至石头迎之,犹作畴日相待,一见便觉有异。坐席竟,下饮,〔二〕便问人云:「此为茶?为茗?」觉有异色,乃自申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耳。」尝行从棺邸下度,〔三〕流涕悲哀。王丞相闻之曰:「此是有情痴。」晋百官名曰:「任瞻字育长,乐安人。父琨,少府卿。瞻历谒者、仆射、都尉、天门太守。」 【笺疏】 〔一〕亡友高阆仙步瀛曰:「北堂书钞设官部八引续汉书百官志曰:『辒车拂挽为公卿子弟,六卿。十人挽两边。白素帻,委貌冠,都布衣也。』(今续汉志无此文)可见挽郎之设,起于后汉。世说曰:『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书钞又引晋要事曰:『咸康七年,尚书仆射诸葛恢奏:「恭皇后今当山陵,依旧公卿六品清官子弟为挽郎,非古也。岂牵曳国士,为之役夫,请悉罢之。」』此晋时挽郎也。南齐书高逸传:『何求元嘉末为宋文帝挽郎。』周书檀翥传:『年十九,为魏孝明帝挽郎。』此南北朝时挽郎也。唐代尚沿之。」嘉锡案:续汉书礼仪志下大丧礼曰:「载车着白系,参缪绋,长三十丈,大七寸,为挽六行,行五十人。公卿以下子弟凡三百人,皆素帻,委貌冠,衣素裳。」书钞所引,疑即此条,误作百官志。其不同处,当是别引他书,传写谬乱耳。后汉挽郎三百人,晋武只百二十,已减于旧。晋书礼志曰:「成帝咸康七年,皇后杜氏崩。有司奏依旧选公卿以下六品子弟六十人为挽郎。诏停之。孝武帝太元四年,皇后王氏崩,有司奏选挽郎二十四人。诏停之。」其数更锐减,且停罢不行矣。不知何时?复行选用也。 〔二〕李详云:「详案陆羽茶经引此并原注云:『下饮,谓设茶也。』」 〔三〕嘉锡案:棺邸者,卖棺之店也。唐律疏议卷四曰:「居物之处为邸,沽卖之所为店。」示儿编卷十七引作「棺底下」,无「度」字,非是。 谢虎子尝上屋熏鼠。虎子,据小字。据字玄道,尚书褒第二子。年三十三亡。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既了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世人以此谤中郎,亦言我共作此。」中郎,据也。章伸反。按世有兄弟三人,则谓第二者为中。今谢昆弟有六,而以据为中郎,未可解。当由有三时,以中为称,因仍不改也。胡儿懊热,一月日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以相开悟,可谓德教。 【校文】 注「褒」景宋本及沉本作「裒」。 殷仲堪父病虚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殷氏谱曰:「殷师字师子。祖识、父融,并有名。师至骠骑咨议,生仲堪。」续晋阳秋曰:「仲堪父曾有失心病,仲堪腰不解带,弥年父卒。」孝武不知是殷公,〔一〕问仲堪「有一殷,病如此不?」仲堪流涕而起曰:「臣进退唯谷。」大雅诗也。毛公注曰:「谷,穷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公字作父字解。」 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谓帝望其意气,〔一〕对曰:「天时尚?,?鱼虾□未可致,〔二〕寻当有所上献。」帝抚掌大笑。中兴书曰:「啸父,会稽人,光禄潭之孙,右将军纯之子。〔三〕少历显位,与王廞同废为庶人。义旗初,为会稽内史。」〔四〕 【校文】 「虾□」「□」,景宋本作「?」。 【笺疏】 〔一〕程炎震云:「意气二字恐误,晋书但云『谓帝有所求』。」 〔二〕李慈铭云:「案□当作?。说文:『□,藏鱼也。』玉篇:『□,仄下切,藏鱼也。』又『鲊,同上。』释名:『鲊,葅也。以盐米酿鱼如菹,熟而食之也。』广韵:『鲊,侧下切。』晋书虞啸父传作『虾鲊』。?,说文、玉篇俱无此字。广韵十三祭:『?,鱼名,可为酱。征例切。』」 〔三〕李详云:「晋书虞潭传:『子仡嗣,官至右将军司马。仡卒,子啸父嗣。』是名仡,不名纯。右将军司马又与右将军有异也。」 〔四〕程炎震云:「与王廞同废为庶人。晋书云:『有司奏啸父与廞同谋。』此当脱谋字。晋书云:『桓玄用事,以为太尉左司马,迁护军将军,出为会稽内史。义熙初去职。』与此不同。」 王大丧后,朝论或云「国宝应作荆州」。晋安帝纪曰:「王忱死,会稽王欲以国宝代之。孝武中,诏用仲堪,乃止。」国宝主簿夜函白事,云:〔一〕「荆州事已行。」国宝大喜,而夜开合,唤纲纪话势,〔二〕虽不及作荆州,而意色甚恬。晓遣参问,都无此事。即唤主簿数之曰:「卿何以误人事邪?」 【校文】 「而夜」景宋本及沉本作「其夜」。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忱死时,国宝为中领军,故其属官得有主簿。」 〔二〕李详云:「详案:文选三十六李善注:『纲纪,谓主簿也。』又引虞预晋书:『东平主簿王豹白事,齐王曰:「况豹虽陋,故大州之纲纪也。」』观此条下唤主簿,是主簿即纲纪也。」 惑溺第三十五 魏甄后惠而有色,先为袁熙妻,甚获宠。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魏略曰:「建安中,袁绍为中子熙娶甄会女。绍死,熙出在幽州,甄留侍姑。及邺城破,五官将从而入绍舍,见甄怖,以头伏姑膝上。五官将谓绍妻袁夫人:『扶甄令举头。』见其色非凡,称叹之。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娶,擅室数岁。」世语曰:「太祖下邺,文帝先入袁尚府,见妇人被发垢面垂涕,立绍妻刘后。文帝问,知是熙妻,使令揽发,以袖拭面,姿貌绝伦。既过,刘谓甄曰:『不复死矣。』遂纳之,有子。」魏氏春秋曰:「五官将纳熙妻也,孔融与太祖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太祖以融博学,真谓书传所记。后见融问之,对曰:『以今度古,想其然也。』」 【校文】 注「出在幽州」「在」,景宋本及沉本作「任」。 注「见甄怖」沉本无「见」字,「甄」下有「惊」字。 注「有子」景宋本作「有宠」。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粲别传曰:「粲常以妇人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色,粲于是聘焉。容服帷帐甚丽,专房燕婉。历年后妇病亡。未殡,傅嘏往喭粲,粲不明而神伤。〔一〕嘏问曰:『妇人才色,并茂为难。子之聘也,遗才存色,非难遇也,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城之异,然未可易遇也。』痛悼不能已已。岁余亦亡。亡时年二十九。粲简贵,不与常人交接,所交者一时俊杰。至葬夕,赴期者裁十余人,悉同年相知名士也。哭之,感恸路人。粲虽褊隘,以燕婉自丧,然有识犹追惜其能言。」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何劭论粲曰:「仲尼称『有德者有言』。而荀粲减于是,力顾所言有余,而识不足。」 【校文】 注「力顾」「力」,景宋本及沉本作「内」。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明字误。三国志荀彧传注作不哭。」 贾公闾充别传曰:「充父逵,晚有子,故名曰充,字公闾,言后必有充闾之异。」后妻郭氏酷妒,有男儿名黎民,生载周,充自外还,乳母抱儿在中庭,儿见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呜之。〔一〕郭遥望见,谓充爱乳母,即杀之。儿悲思啼泣,不饮它乳,遂死。郭后终无子。晋诸公赞云:「郭氏即贾后母也。为性高朗,知后无子,甚忧爱愍怀,每劝厉之。临亡,诲贾后,令尽意于太子,言甚切至。赵充华及贾谧母,〔二〕并勿令出入宫中。又曰:『此皆乱汝事!』后不能用,终至诛夷。」臣按:傅畅此言,则郭氏贤明妇人也。向令贾后抚爱愍怀,岂当纵其妒悍,自毙其子。〔三〕然则物我不同,或老壮情异乎? 【校文】 注「甚忧爱愍怀」「忧」,沉本作「抚」。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充就乳母手中呜之』,晋书充传作『充就而拊之』。」 周祖谟曰:「『呜之』者,亲之也。」 〔二〕李慈铭云:「案赵充华,赵粲,武帝充华也。贾谧母,贾午,韩寿妻也。」 〔三〕嘉锡案:晋书愍怀太子传言:贾后母郭槐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而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又载太子被废后与妃书曰:「鄙虽愚顽,欲尽忠孝之节,虽非中宫所生,奉事有如亲母。自为太子以来,敕见禁检,不得见母。自宜城君亡,不见存恤,恒在空室中坐。」宜城君者,郭槐也。此书出自太子之手,固当可信。然则槐之抚爱愍怀,谅非虚语。世说及晋书所载槐之妒悍或晋人恶充父女者过甚之辞也。 孙秀降晋,〔一〕晋武帝厚存宠之,太原郭氏录曰:〔二〕「秀字彦才,吴郡吴人,为下口督,甚有维恩。孙皓惮欲除之,遣将军何定溯江而上,辞以捕鹿三千口供厨。秀豫知谋,遂来归化。世祖喜之,以为骠骑将军、交州牧。」妻以姨妹蒯氏,室家甚笃。妻尝妒,乃骂秀为「貉子」。〔三〕晋阳秋曰:「蒯氏襄阳人,祖良,吏部尚书。父钧,南阳太守。」秀大不平,遂不复入。蒯氏大自悔责,请救于帝。时大赦,群臣咸见。既出,帝独留秀,从容谓曰:「天下旷荡,蒯夫人可得从其例不?」秀免冠而谢,遂为夫妇如初。 【笺疏】 〔一〕程炎震云:「泰始六年十二月,孙秀来奔。」 〔二〕李详云:「详案:此何法盛中兴书也,传写遗其书名。法盛中兴书于诸姓各为一录:如会稽贺录、琅琊王录、陈郡谢录、丹阳薛录、浔阳陶录等,凡数十家。此郭氏录当衍氏字。」 〔三〕程炎震云:「?、貉同字。蜀志关羽传注引典略:『羽骂孙权为?子。』御览二百四十九引后秦记曰:『姚襄遣参军薛瓒使桓温,温以胡戏瓒。瓒曰:「在北曰狐,居南曰?。何所问也?」』」晋书陆机传:「宦人孟玖弟超为小都督,纵兵大掠。机录其主者。超直入机麾下夺之,顾谓机曰:『貉奴,能作督不?』」章炳麟新方言二曰:「说文:『貉,北方豸种。』今江南运河而东,相轻贱则呼貉子,貉音如马。若肆师甸祝,以表貉为表禡矣。」嘉锡案:魏、晋以降,北人牵骂吴人为貉子。关羽、孟超之言,可以为证。然北史王罴传云:「神武遣韩轨、司马子如宵济袭罴,罴持一白棒大呼而出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则只是寻常詈人之词。轨,太安狄那人。子如,河内温人。并非吴人也。 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充每聚会,贾女于青璅中看,见寿,说之。恒怀存想,发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音问。及期往宿。寿蹻捷绝人,踰墙而入,家中莫知。晋诸公赞曰:「寿字德真,南阳赭阳人。〔一〕曾祖暨,魏司徒,有高行。」寿敦家风,性忠厚,岂有若斯之事?诸书无闻,唯见世说,自未可信。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说畅有异于常。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箸人,则历月不歇。十洲记曰:「汉武帝时,西域月氏国王遣使献香四两,大如雀卵,黑如桑椹,烧之,芳气经三月不歇。」盖此香也。充计武帝唯赐己及陈骞,余家无此香,疑寿与女通,而垣墙重密,门合急峻,何由得尔?乃托言有盗,令人修墙。使反曰:「其余无异,唯东北角如有人迹。而墙高,非人所踰。」充乃取女左右婢考问,即以状对。充秘之,以女妻寿。郭子谓与韩寿通者,乃是陈骞女,即以妻寿,未婚而女亡。寿因娶贾氏,故世因传是充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赭阳,晋书谧传作堵阳。」 〔二〕类聚卷三十五引臧荣绪晋书曰:「贾充后妻郭氏,又生二女,少有淫行。年十四五,通于韩寿,充未觉。时外国献奇香,世祖分与充,充以赐女。充与寿坐,闻其衣香,心疑之。充家严峻,墙高丈五,荐以枳棘。周行东北角,有如狸鼠行迹。充潜知,杀婢,遂以女妻之。」疑即因世说加以粉饰。唐修晋史全本臧书,故亦以为充女也。御览五百引郭子云:贾公闾(宋本误作问)女悦韩寿,问婢:『识不?』一婢云:『是其故主。』女内怀存想。婢后往寿家说如此。寿乃令婢通己意,女大喜,遂与通。」嘉锡案:孝标方引郭子,谓寿所通者是陈骞女,以驳世说。若如御览所引,则正与世说合。一书之中,岂得自相违异?疑「贾公闾」三字本作「陈休渊」,宋人校御览者据世说妄改之。御览九百八十一又引郭子曰:「陈骞以韩寿为掾,每会,闻寿有异香气,是外国所贡,一着衣,历日不歇。骞计武帝唯赐己及贾充,他家理无此香。嫌寿与己女通,考问左右,婢具以实对。骞以女妻寿。寿时未婚。」按此是郭子本文。孝标以其文与世说多同,遂?括引之耳。御览所引未全,故无女亡娶贾氏之语。晋书陈骞传云:「弟稚与其子舆忿争,遂说骞子女秽行。骞表徙弟,以此获讥于世。」李慈铭晋书札记三云:「世说注引郭子,言韩寿私通者乃骞女,即此所谓『子女秽行』也。」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 王丞相有幸妾姓雷,颇预政事纳货。蔡公谓之「雷尚书」。语林曰:「雷有宠,生恬、洽。」 【校文】 注「生恬、洽」景宋本及沉本俱作「生洽、恬」。 仇隙第三十六 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干宝晋纪曰:「石崇有妓人绿珠,〔一〕美而工笛,孙秀使人求之。崇别馆北邙下,〔二〕方登凉观,临清水,使者以告。崇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曰:『任所以择。』使者曰:『本受命者,指绿珠也,未识孰是?』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知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不然。使者已出又反,崇竟不许。」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王隐晋书曰:「岳父文德,〔三〕为琅邪太守,孙秀为小吏给使,岳数蹴蹋秀,而不以人遇之也。」〔四〕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晋阳秋曰:「欧阳建字坚石,渤海人。有才藻,时人为之语曰:『渤海赫赫,欧阳坚石。』初,建为冯翊太守,赵王伦为征西将军,孙秀为腹心,挠乱关中,建每匡正,由是有隙。」王隐晋书曰:「石崇、潘岳与贾谧相友善,及谧废,惧终见危,与淮南王谋诛伦,事泄,收崇及亲期以上皆斩之。初,岳母诫岳以止足之道,及收,与母别曰:『负阿母!』崇家河北,收者至。曰:『吾不过流徙交、广耳!』及车载东市,〔五〕始叹曰:『奴辈利吾家之财。』收崇人曰:『知财为害,何不蚤散?』崇不能答。」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六〕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语林曰:「潘、石同刑东市,石谓潘曰:『天下杀英雄,卿复何为?』潘曰:『俊士填沟壑,余波来及人。』」潘金谷集诗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乃成其谶。 【笺疏】 〔一〕岭表录异上曰:「白州有一派水,出自双水山。合容州江,呼为绿珠井,在双角山下。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季伦为交趾采访使,以真珠三斛买之。梁氏之居,旧井存焉。」嘉锡案:晋书石崇传,崇未尝至交州。据通典三十二,唐开元十二年始置采访处置使,晋时亦无此官。崇于惠帝时尝以南中郎将、荆州刺史、兼南蛮校尉。其买绿珠,或在此时。续谈助五抄乐史绿珠传云:「越俗以珠为上宝,生女名珠娘,生男名珠儿。绿珠之名,由此而称。」 〔二〕洛阳伽蓝记一曰:「昭仪尼寺在东阳门内一里御道南,有池,京师学徒谓之翟泉。后隐士赵逸云:『此地是晋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绿珠楼。于是学徒如寤,经过者想见绿珠之容也。」嘉锡案:伽蓝记所言「在洛阳城内」,与此所言「北邙别馆」,盖非一地。 〔三〕程炎震云:「晋书五十五岳传云:『父芘』,则文德盖其字也。」 〔四〕李详云:「详案:文选潘岳金谷集诗善注引隐书作『不以仁遇』,为是。人、仁古通。」 〔五〕李慈铭云:「案车载下脱一诣字,当据晋书石崇传补。」 〔六〕程炎震云:「石、潘之死,通鉴系之永康元年。崇年五十二。岳秋兴赋云:『晋十有四年,余春秋三十有二。』则是年五十四。」 刘玙兄弟少时为王恺所憎,〔一〕尝召二人宿,欲默除之。令作坑,坑毕,垂加害矣。石崇素与玙、琨善,闻就恺宿,知当有变,便夜往诣恺,问二刘所在?恺卒迫不得讳,答云:「在后斋中眠。」石便径入,自牵出,同车而去。语曰:「少年,何以轻就人宿?」刘璨晋纪曰:「琨与兄玙俱知名,游权贵之间,当世以为豪杰。」 【校文】 注「权贵之间」「间」,沉本作「门」。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玙,晋书作舆。」 王大将军执司马愍王,夜遣世将载王于车而杀之,当时不尽知也。晋阳秋曰:「司马丞字符敬,谯王逊子也。为中宗相州刺史,〔一〕路过武昌,王敦与燕会,酒酣,谓丞曰:『大王笃实佳士,非将御之才。』对曰:『焉知鈆刀不能一割乎?』敦将谋逆,召丞为军司马,丞叹曰:『吾其死矣!地荒民解,势孤援绝。赴君难,忠也;死王事,义也。死忠与义,又何求焉?』乃驰檄诸郡,丞赴义〔二〕。敦遣从母弟魏乂攻丞,王廙使贼迎之,薨于车。敦既灭,追赠骠骑,谥曰愍王。」虽愍王家,亦未之皆悉,而无忌兄弟皆稚。无忌别传曰:「无忌字公寿,丞子也。才器兼济,有文武干。袭封谯王,卫军将军。」王胡之与无忌,长甚相昵,胡之尝共游,无忌入告母,请为馔。母流涕曰:「王敦昔肆酷汝父,假手世将。司马氏谱曰:「丞娶南阳赵氏女。」王廙别传曰:「廙字世将。祖览、父正。廙高朗豪率。王导、庾亮游于石头,会廙至,尔日迅风飞颿,廙倚船楼长啸,神气甚逸。导谓亮曰:『世将为复识事。』亮曰:『正足舒其逸耳。』性倨傲,不合己者面拒之,故为物所疾。加平南将军,薨。」吾所以积年不告汝者,王氏门强,汝兄弟尚幼,不欲使此声着,盖以避祸耳!」无忌惊号,抽刃而出,胡之去已远。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丞晋书作承,元敬作敬才。相当□湘。」 〔二〕李慈铭云:「案军司马,晋书作军司是也。魏、晋有军司,主一军之事,以高秩重望者居之。承既藩王,又为方伯,故敦以为军司,不当为军司马也。地荒民解,晋书作地荒人鲜。解乃鲜字之误。诸郡下衍丞字,或是亟字之误。」 应镇南作荆州,〔一〕王隐晋书曰:「应詹字思远,汝南南顿人,璩曾孙也。为人弘长有淹度,饰之以文才。司徒何充叹曰:『所谓文质之士!』累迁江州刺史、镇南将军。」王修载、谯王子无忌同至新亭与别,坐上宾甚多,不悟二人俱到。有一客道:「谯王丞致祸,非大将军意,正是平南所为耳。」无忌因夺直兵参军刀,便欲斫。修载走投水,舸上人接取,得免。中兴书曰:「褚裒为江州,无忌于坐拔刀斫耆之,褒与桓景共免之。〔二〕御史奏无忌欲专杀害,〔三〕诏以赎论。」前章既言无忌母告之,而此章复云客叙其事,且王廙之害司马丞,遐迩共悉,修龄兄弟,岂容不知?孙盛之言,皆实录也。〔四〕 【校文】 注两「褒」字景宋本俱作「裒」。 注「孙盛之言」「孙」,景宋本作「法」,是。 【笺疏】 〔一〕程炎震云:「应詹止作江州,不作荆州,此荆字当作江。孝标注不加纠正,知当时尚未误也。」 〔二〕李慈铭云:「案褒当作裒。」 〔三〕李慈铭云:「案『御史』晋书作『御史中丞车灌』。」 程炎震云:「晋书三十七无忌传云『时王廙子丹阳丞耆之在坐』,又云『丹阳尹桓景』,又云『御史中丞车灌奏』。」 〔四〕程炎震云:「詹为江州,在明帝太宁二年,去承之死才三年。承之难,无忌以少得免,则尔时未能报仇也。褚裒为江州,以裒传及康纪参考,是咸康八年代王允之。则去承死二十一年,无忌已官黄门侍郎矣。晋书从中兴书为是。」 王右军素轻蓝田,蓝田晚节论誉转重,右军尤不平。蓝田于会稽丁艰,停山阴治丧。右军代为郡,屡言出吊,连日不果。后诣门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于是彼此嫌隙大构。后蓝田临扬州,右军尚在郡,初得消息,遣一参军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为时贤所笑。蓝田密令从事数其郡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为其宜。右军遂称疾去郡,以愤慨致终。〔一〕中兴书曰:「羲之与述志尚不同,而两不相能。述为会稽,艰居郡境,王羲之后为郡,申慰而已,初不重诣,述深以为恨。丧除,征拜扬州,就征,周行郡境,而不历羲之。临发,一别而去。羲之初语其友曰:『王怀祖免丧,正可当尚书,投老可得为仆射,更望会稽,便自邈然。』述既显授,又检校会稽郡,求其得失,主者疲于课对。羲之耻慨,遂称疾去郡,墓前自誓不复仕。朝廷以其誓苦,不复征也。」〔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八十羲之传用中兴书,不取此文。盖『以陵辱之』云,太不近情也。」 〔二〕金楼子立言篇下云:「王怀祖之在会稽居丧,每闻角声即洒扫,为逸少之吊也。如此累年,逸少不至。及为扬州,称逸少罪。逸少于墓所自誓,不复仕焉。余以为怀祖为得,逸少为失也。怀祖地不贱于逸少,颇有儒术,逸少直虚胜耳。才既不足,以为高物,而长其狠傲,隐不违亲,贞不绝俗,生不能养,死方肥遯。能书,何足道也!若然,魏勰之善画,绥明之善棋,皆可凌物者也。怀祖构怨,宜哉!主父偃之心,苏季子之帛,自于怀祖见之。」程炎震云:「御览四十七引孔华会稽记曰:『诸暨县北界有罗山,越时西施、郑旦所居,所在有方石,是西施晒纱处,今名纻罗山。王羲之墓在山足,有石碑,孙兴公为文,王子敬所书也。』」 王东亭与孝伯语,后渐异。孝伯谓东亭曰:「卿便不可复测!」答曰:「王陵廷争,陈平从默,但问克终云何耳。」汉书曰:「吕后欲王诸吕,问右相王陵,以为不可。问左丞相陈平,平曰:『可。』陵出让平,平曰:『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君不如臣。』」晋安帝纪曰:「初,王恭赴山陵,欲斩国宝。王珣固谏之,乃止。既而恭谓珣曰:『此日视君,一似胡广。』珣曰:『王陵廷争,陈平从默,但问克终如何也。』」 王孝伯死,县其首于大桁。司马太傅命驾出至标所,孰视首,曰:「卿何故趣,欲杀我邪?」续晋阳秋曰:「王恭深惧祸难,抗表起兵。于是遣左将军谢琰讨恭,恭败,走曲阿,为湖浦尉所擒。初,道子与恭善,欲载出都,面相折数。闻西军之逼,乃令于儿塘斩之,〔一〕枭首于东桁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儿,古倪字,晋书作倪塘。」 桓玄将篡,桓修欲因玄在修母许袭之。庾夫人云:「汝等近,过我余年,我养之,不忍见行此事。」桓氏谱曰:「桓冲后娶颍川庾蔑女,〔一〕字姚。」晋安帝纪曰:「修少为玄所侮,言论常鄙之,修深憾焉,密有图玄之意。修母曰:『灵宝视我如母,汝等何忍骨肉相图!』修乃止。」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庾蔑为明穆皇后伯父衮之子。衮见晋书孝友传。蔑官至侍中。」 世说新语序目 晋人乐旷多奇情,故其言语文章别是一色,世说可睹已。说为晋作。及于汉、魏者,其余耳。虽典雅不如左氏国语,驰骛不如诸国策,而清微简远,居然玄胜。概举如卫虎渡江,安石教儿,机锋似沉滑稽,又冷类入人梦思,有味有情,咽之愈多,嚼之不见。盖于时诸公剸以一言半句为终身之目,未若后来人士俛焉下笔,始定名价。临川善述,更自高简有法。反正之评,戾实之载,岂不或有?亦当颂之,使与诸书并行也。晚后浅俗,柰解人正不可得。呜呼!人言江左清谈遗事,盘盘一老出其游戏余力,尚足办此百万之敌,兹非谈之宗欤?抑吾取其文,而非论其人也。丙戌长夏,病思无聊,因手校家本精?。其长注,间疏其滞义。明年以授梓,乃五月既望梓成。耘庐刘应登自书其端,是为序。 尝考载记所述晋人话言,简约玄澹,尔雅有韵。世言江左善清谈,今阅新语,信乎其言之也。临川撰为此书,采掇综叙,明畅不繁;孝标所注,能收录诸家小史分释其义。诂训之赏,见于高似孙纬略。余家藏宋本,是放翁校刊本。谢湖躬耕之暇,手披心寄,自谓可观。爰付梓人,传之同好。因叹昔人论司马氏之祚亡于清谈,斯言也无乃过甚矣乎?竹林之俦,布慕沂乐;兰亭之集,咏歌尧风;陶荆州之勤敏,谢东山之恬镇;解庄易,则辅嗣平叔擅其宗;析梵言,则道林法深领其乘。或词冷而趣远,或事琐而意奥,风旨各殊,人有兴托。王茂弘、祖士雅之流,才通气峻,心翼王室,又斑斑载诸册简。是可非之者哉?诗不云乎,「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余以琅琊王之渡江,诸贤弘赞之力为多,非强说也。夫诸晤言,率遇藻裁,遂为终身品目,故类以标格相高。玄虚成习,一时雅尚,有东京厨俊之流风焉。然旷达拓落,滥觞莫拯,取讥世教,抚卷惜之。此于诸贤,不无遗憾焉耳矣。刻成,序之。嘉靖乙未岁立秋日也。吴邵袁褧撰。 世说旧题一首旧跋二首 宋临川王义庆采撷汉、晋以来佳事佳话为世说新语,极为精绝,而犹未为奇也。梁刘孝标注此书,引援详确,有不言之妙。如引汉、魏、吴诸史及子传地理之书皆不必言,只如晋氏一朝史及晋诸公列传谱录文章,凡一百六十六家,皆出于正史之外。记载特详,闻见未接,寔为注书之法。右见高氏纬略。 右世说三十六篇,世所传厘为十卷。或作四十五篇,而末卷但重出前九卷中所载。余家旧藏,盖得之王原叔家。后得晏元献公手自校本,尽去重复,其注亦小加翦截,最为善本。晋人雅尚清谈,唐初史臣修书,率意窜定,多非旧语,尚赖此书以传后世。然字有讹舛,语有难解,以它书证之,闲有可是正处,而注亦比晏本时为增损。至于所疑,则不敢妄下雌黄,姑亦传疑,以俟通博。绍兴八年夏四月癸亥,广川董弅题。 郡中旧有南史刘宾客集版,皆废于火,世说亦不复在。游到官,始重刻之,以存故事。世说最后成,因并识于卷末。淳熙戊申重五日,新定郡守笠泽陆游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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