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

2025-03-11
善于争得自由不算什么,难的是善于运用自由。

就这样,到了快二十五岁,我几乎只跟废墟和书籍打交道,根本不了解生活。我在研究中消耗了罕见的热情。我喜欢几位朋友(包括你们),但我爱的是友谊,而不是他们;我对他们非常忠诚,但这是对高尚品质的需求;我珍视自己身上每一种美好情感,然而,我既不了解朋友,也不了解自己。我本来可以过另一种生活,别人也可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这种念头从来就没有在我的头脑里闪现过。

在我的眼里,所有史实都像一家博物馆中的藏品,或者打个更恰当的比喻,就像腊叶标本集里的植物,那种彻底的干枯有助于我忘记它们曾饱含浆汁在阳光下生活。

在锡拉库萨,我又读了忒奥克里托斯的田园诗,心想他那些名字动听的牧羊人,正是我在比斯克拉所喜欢的那些牧羊娃。

犹如一阵微风时而吹皱极为平静的水面,她内心最细微的波动也能在额头上显示出来。她神秘地谛听着体内一个新生命在颤动。我俯向她,如同俯向一泓清水,无论往水下看多深,也只能见到爱情。唉!倘若追求的还是幸福,相信我即刻就要拢住,就像用双手徒劳地捧流水一样。然而,我已经感到幸福的旁边,还有不同于幸福的东西,它把我的爱情点染得色彩斑斓,就像点染秋天那样。

我刚刚同他们交谈几次,就感到他们给我造成的无形压力,我不得不扮演一个虚伪的角色,不得不装成他们认为我依然保持的样子,否则就会显得矫揉造作。为了相处方便,我就假装具有他们硬派给我的思想与情趣。一个人不可能既坦率,又显得坦率。

我倒愿意重新见见考古学家、语文学家这一圈子人。不过跟他们一交谈,也兴味索然,无异于翻阅好的历史字典。起初,我对几个小说家和诗人还抱有希望,认为他们多少能直接了解生活。然而,他们即便了解,也必须承认他们不大表现出来。他们多数人似乎根本不食人间烟火,只摆出活在世上的姿态,差一点点就觉得生活妨碍写作,令人恼火了。不过,我也不能谴责他们,我难于断定不是自己错了……再说,我所谓的生活,又是什么呢?——这正是我盼望别人给我指点迷津的。——大家都谈论生活中的事件,但绝口不提那些事件的原因。
至于几个哲学家,训迪我本来是他们的本分,可是我早就清楚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教诲。数学家也好,新批评主义者也罢,都尽量远远避开动荡不安的现实。他们无视现实,就像几何学家无视他们测量的大量物品的存在一样。

不久我就登台授课了。我受讲题的激发,在第一课中倾注了全部簇新的热情。我谈起发展到绝顶的拉丁文明,描述那无愧于人民的文化艺术,说这种文化宛如分泌过程,开头显示了多血质和过分旺盛的精力,继而便凝固、僵化,阻止思想同大自然任何珠联璧合的接触,以表面的持久的生机掩盖生命力的衰退,形成一个套子,思想禁锢在里面就要松弛,很快萎缩,以至衰竭。最后,我彻底阐明自己的观点,断言这种文化来源于生活,又扼杀生活。

而令他们大为恼火的是,他好像不为所动,处之泰然。
“何苦呢,就让他们有道理好了,既然他们没有别的东西,只能以此安慰自己。”他就是这样回答别人的谩骂。

我语气稍微生硬地又说道:
“我完全是靠自己治好的。”
“我为你祈祷过多少回啊。”她答道,声音哀伤而轻柔。我见她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祈求的不安的神色,便拿起小念珠,搭在她那只歇在胸前床单上的无力的手中,赢得了她那充满爱的泪眼的一瞥,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又待了一会儿,颇不自在,有点儿手足无措,终于忍耐不住了,对她说道:
“我出去一下。”

暮秋未至,而天气却又冷又潮湿,玫瑰的末茬花蕾不待开放就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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