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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月纶太郎-外行演技
2011-02-10
 
本文出自法月纶太郎的短篇作品集《しらみつぶしの時針》(祥传社 2008年)

外行演技 (素人芸)
法月纶太郎

1
这天夜里,塚本保雄过了十点才回家。之所以这么晚才回家,是因为他被工作地的店长留了下来,并被追究销售业绩低迷的责任。保雄之前所在的电机制造公司因为不景气而倒闭,去年夏天的时候,他转职去了国道沿边的折扣商店工作。在那之后的一年间,他虽然不嫌薪水低而任劳任怨地工作,但还是常常遭到店长无情的责骂。
因此他也许感到心情烦躁。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抓在公共汽车的吊环上,反复回想着店长对他投以的每一句话,血液逐渐冲上了头顶。说得好像全都是我一个人不好似的。他对自己不能反驳一句的胆怯懦弱感到十分生气。
即使看到自家窗户上的灯还在亮着,也丝毫感受不到安心和慰藉。从车站步行七分钟,在仿佛设置在萧条的车站中的投币储物柜一样的公寓一室里,早苗正在等着他。保雄一想到这个浪费成性却连零工也不去做,整天游手好闲的妻子,内心积蓄的不满和疲劳感便一涌而出。保雄连句“我回来了”都懒得说,一声不响地打开了玄关的门。自从公司倒闭后搬进来的这栋房间,是个只比单间公寓稍稍好些的一室一厅,不仅空间狭小,采光也差。整年笼罩在潮湿空气中,令人感到呼吸困难。
早苗不在厨房里。饭桌上也是空空如也。通向里面房间的门紧闭着,从内侧传来了慌忙收拾东西的声音。早苗那个家伙,一定是从傍晚睡到了现在。幸好自己已经在外面吃过东西了。保雄烦闷地想着,打开了冰箱,一会儿再教训妻子吧。
就在他把易拉罐装啤酒倒入干渴的喉咙,要脱掉西服的时候,脚尖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的一角。他往桌子底下看去,只见那里放着一个大大的纸箱子。自己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没有那个东西啊。保雄觉得奇怪,把纸箱拉了出来。纸箱表面贴着送货单。收件人是早苗,送货方是一家从未听说过的公司的名字。箱子里只剩下了空空的塑料袋和塑料泡沫的缓冲材料。保雄感到自己的胃部一紧,头部发热起来,这并不是自己喝了啤酒的缘故。
“早苗。”
保雄一下子拉开了隔门。此时妻子关上了壁橱的门,手刚好从门拉手上移开。早苗好像刚刚注意到似的回过头看着丈夫,表情若无其事地向丈夫打着招呼。
“回来得真晚啊,吃过晚饭了吗?”
保雄板着脸摇了摇头,早苗则极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还什么都没准备。从傍晚的时候我就感到头痛,一直躺到了刚才。我去做点面条吧。”
早苗一边嘴上道着歉,一边若无其事地穿过丈夫的身旁,逃也似的向厨房走去。保雄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回了房间。虽然妻子喊着很痛,但保雄在她坦白招认之前并没有放开的意思。
“晚饭一会儿再吃。刚才,你往壁橱里藏了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藏啊。”
“那桌子底下的纸箱是怎么回事。在我外出的时候,有包裹送过来了吧。你把里面的东西放哪儿了?”
“没有,你搞错了。我想把不要的衣服给朋友送去,就把超市富余的纸箱拿回来了。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高中时候的朋友开了一家二手店——”
早苗东拉西扯地说着。然而,保雄并没有上当。因为妻子在回答问题前的一瞬间,她那内疚的表情并没有逃过保雄的眼睛。这是早苗惯用的手段,用东拉西扯作为权宜之计。
“从超市拿回来的箱子上,为什么会贴着发给你的送货单呢?不要撒这种一点就破的谎了。”
保雄慢慢地把妻子的胳膊反拧上去。早苗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快住手。我说实话,你快放手吧。”
保雄刚一放手,早苗便以反抗的眼神盯着丈夫。保雄没有退缩,冲着壁橱努了努下巴。
早苗揉着被按出红手印的胳膊,极不情愿地拉开了壁橱的门。保雄瞪圆了眼睛。在叠放着的被褥当中,有两只穿着小皮鞋的脚凸现了出来。
“——这是,人偶吗?”
保雄嘀咕着。早苗藏在被褥中的,竟是头和身体都是木制的男人偶。人偶身穿鲜红色的西服上衣,打着蝴蝶结,头发呈现浓浓的栗色。穿着绿色牛仔裤的腿好像是用橡胶等物制成的。眼睛和嘴的部分被挖空,可以通过身上的洞用手操纵。可能是为了强调表情的变化,人偶的五官很夸张,具有外国人的特点,与成年人的表情极不相称。也许是因为皮肤的光泽和脸面微妙的起伏十分逼真的缘故,只有从嘴唇的左右两边延伸至下巴的两条豁口表示这不是真人,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是什么?”
“是腹语师使用的人偶。我从网上购物订的,今天刚刚送来。”
早苗恢复了语气说,把人偶从保雄的手里抢了回来。她把右手伸进人偶后背的洞中,把人偶抱在胸前,将人偶垂下的脸向自己这边扬了起来。早苗一下子咬住自己的嘴唇,然后一张一合地操纵着人偶的嘴部,开始得意洋洋地用刺激神经般的假声说起话来。
“——唉呀,晚上好。我的名字叫塚本健太郎。从今天起就是这个家庭里的新成员了,请多多关照呀。”
“不要胡闹了!”
保雄忍无可忍,把人偶从妻子的手中打落在地。早苗“啊”地叫着,屈膝把人偶从榻榻米上抱了起来。她的动作仿佛不是在救起一个人偶,而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一般。在确认人偶没有摔坏的地方之后,早苗挑起眼睛,用严厉的目光抬头看着保雄。
“你干什么呀。这可是十五次分期付款,价格高达七万日元的贵重人偶啊。刚刚送来就被弄坏的话,可就血本无归了啊。”
“七万日元?”
听到这个金额后,保雄怒不可遏。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阻要买这么贵的东西啊?你总是这样。头脑一热就东买一件西买一件。我们哪里还有这样的闲钱啊。我拼死拼活挣的工资,全被你的浪费癖好给打水漂了,信用卡上的余额不是还每月赤字呢吗?你要是想买东西的话,就不要每天在家无所事事的,出去做些零工啊。你也体谅体谅我这个附和你花钱嗜好的人吧。”
听到保雄把平日的激愤一泻而出,早苗无力地坐在地上,表情倔强地摇着头说:
“——这不是什么嗜好。这根本不是我头脑发热而做出的事情啊。”
“你说什么?”
“我也在为家里的生计着想啊。以前我也许的确是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多少乱花了一些钱。但是,这次却不同。”
“说什么蠢话。到底哪里不同?”
“你听我说。之前,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个有名的腹语师。年纪轻轻却自学成才,掌握了腹语术。虽然最初很辛苦,但现在已是备受瞩目,在日本全国的学校和剧场演出。因为那个人一年之中有二百五十天以上都置身在工作日程当中,所以收入相当可观。看到此,我就想,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资格认证和一技之长的普通家庭主妇,业余时间只能干个出纳员什么的。如果做事情不改变视点的话,就不会有稳定的收入。所以,我决定学习腹语术。虽然七万日元的花费很让人心疼,但这个人偶即使让专业人士使用也很有品质,如果把这个当成先行投资的话不是就很便宜了吗?”
早苗脸上泛着光晕,好像陶醉在了自己的计划当中,声音也充满了热情。她相信这个像做梦一样的构想是一定可以实现的。真是既幼稚又武断。保雄咬牙切齿,泼冷水似的说:
“别做这个无聊的梦了。靠自学根本无法掌握腹语术。至今为止你构想的事情,有一件坚持长久了吗?”
“我能做到的。”
早苗奋力地甩着胳膊。
“这次我不会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从两个月以前我就报名参加了远程教育的腹语术讲座,我一直在暗暗地学习啊。今天我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在练习。刚才不是表演给你听了吗,这可不是普通的外行人表演啊。”
“远程教育?你连这种事都瞒我——”
保雄呆住了,无法继续说下去。腹语术远程教育,还有令人恶心的人偶。这些无一不是白白浪费钱的事。她总是这个样子。仅仅听到早苗的话,自己的心中就感到厌恶了。
保雄一边痛骂着,一边攥紧拳头敲打着墙柱。早苗突然感到了恐惧,身子变得僵硬起来。保雄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转向妻子这边打来,张开的五指打中了妻子的鼻尖。
“把这个给我。我去把人偶退还回去。一两天之内解除合同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不要。”
“不要任性了。快给我。”
“我不。”
早苗趴在人偶身上,像毛虫一样蜷缩着身体。这个丑陋的样子更加触怒了保雄的神经。他揪住妻子的头发把她拉起,另一只手穿过妻子腋下,用力拽着人偶。趁势仰面翻过身的早苗耳朵撞在了座椅的背上,痛苦地叫着。她哭丧着脸,面相狰狞地瞪着保雄,然后翻身站了起来,头发凌乱地跑到了厨房。
保雄抱着人偶向妻子追去。早苗从水槽低下拿出了什么东西。是菜刀。她双手握住刀柄,把菜刀举到胸前,将刀刃的那一端挥向丈夫。保雄停住了脚步。
“快放下。多危险啊。”
“还给我!把我的健太郎还给我!”
早苗仿佛燃起烈火般地叫嚷着。她目光直立,肩膀颤抖地起伏着。此时她的头脑里只有人偶,眼里根本没有其他的东西。不,占据妻子内心的,其实并不是这个人偶。保雄这才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健太郎是四年前早苗给流产的长子所起的名字。
保雄来回地盯着菜刀颤抖的刀锋,和这个叫健太郎的人偶的脸。白色的牙齿从人偶张开的口中露了出来,看起来仿佛在嘲笑着自己。
“——我知道了。我把人偶给你,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早苗露出了得意的表情,面容缓和了下来,但保雄做出让步只是使她大意的手段。保雄把人偶放到妻子的手能将将够到的地方,慢慢地向前走近。早苗把菜刀的刀刃向下,迟缓地把右手从刀柄上拿开,伸向了人偶。
保雄急忙把人偶摔在地上,早苗惊叫了起来。她想要抓住掉落的人偶,右手向空中抓去,身体失去了平衡。保雄趁此时机一步上前,死死地抓住了早苗的左臂。早苗遭此变故,菜刀一声不响地掉落在了地上。保雄慌忙将菜刀踢到了厨房推车的下面。
在接连扇了早苗几个耳光让她老实下来之后,保雄揪着妻子的后颈将她的整个身子按在了冰箱的门上。早苗的脸颊眨眼之间肿得通红。虽然她已经筋疲力尽奄奄一息,但唯独眼睛却异样地闪耀,轻蔑地看着保雄。
“居然欺骗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卑怯虽然不好,可谁让你挥舞着那么危险的东西来着。”
“你总是这个样子。店里的上司又说你什么了吧?一有不顺心的事,你就拿老婆撒气,你就这点儿能耐吗?”
“少罗嗦。给我闭嘴。”
保雄又扇了早苗一记耳光。虽然她的嘴唇破裂渗出了血,但保雄的火气依旧没有消散。仅靠暴力是不够的,必须想办法让早苗的内心撕裂,直接给与她伤害。
一条妙计一闪而过。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人偶,走到了早苗的面前。
“我决定不把这个人偶退还了。但是,从现在起我要把这玩意儿弄得稀巴烂。”
血液一下子冲上了早苗肿胀的脸。她的嘴唇微微地振颤着,一声不发。保雄感到了一种施虐的快感,一把抓住人偶的头,想要拧下人偶的脑袋。
就在这时。
“——住手,你这个杀人犯。”
人偶的声音制止了保雄。不,实际上并不是人偶叫出的声音。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发出声音的是早苗。是用刚才保雄只听过一次的腹语术的假声发出来的。虽然只是通过远程教育学得的外行人技艺,但保雄却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不要出声。让你闭嘴就闭嘴。”
保雄把人偶扔到了一旁,从发根处揪起早苗的头发把她拉到跟前,将她的后脑勺撞向冰箱。但是,那令人不舒服的假声并未停止。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他看到早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不禁移开了视线。大脑中仿佛一片空白,仅存的一点自制心已经完全消失。保雄只想让连呼声停止,机械般地把早苗的脑袋一下下反复撞向冰箱。

2
保雄和早苗曾是公司同事。早苗是他之前所在的电机制造公司的女职员,二人开始交往是由保雄积极发起的。他只想和早苗轻轻松松地进行公司内恋爱,并没有打算和她结婚。可是有一天,早苗却突然告知他自己已经怀孕的消息,迫使他对自己负责。火上浇油的是,同事和上司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早苗的关系,保雄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在从预产期往回推算选定了日期后,保雄便急急忙忙地与她举行了婚礼。要是自己知道三年后那家公司会倒闭的话,保雄是一定不会如此草率的了。
登上妻子宝座的早苗意外流产,是在新婚后不到两个月,四年前六月的星期天。虽然流产的原因是自己在新居公寓的楼梯上跌倒,但不巧的是由于那天保雄为接待客户去和客户打高尔夫球,从早上开始便家中无人。等到保雄闻讯赶去医院的时候,已经七个月大的长男已然失去了生命。
虽然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引起的意外,但早苗却对那天丈夫不在家而怀恨在心,无法释怀。尽管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也许早苗已经看穿了孩子去世那天保雄的内心。免去做父亲的责任,内心松了一口气,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就在医生告知自己不可能再度怀孕之后起,早苗开始变得浪费成性。
保雄恢复意识的时候,厨房已经变得鸦雀无声。早苗使用腹语术发出的声音也已经听不到了。保雄听到了从公寓隔壁房间传来的电视声。因为自己住的是廉价房,所以墙壁很薄,故而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透过墙壁传过来。
早苗背靠着冰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凌乱不堪的发绺向下垂着,几乎遮住了整个脸部。她一定是昏过去了。保雄也有些意识恍惚。他晃了晃脑袋让头脑清醒了一下,便蹲下身察看妻子伤情。
“早苗,快醒醒。”
可无论怎么拍打她的脸颊和叫她的名字,早苗都毫无反应。样子有些不对劲。就好像生息全无了似的。保雄不安地用手将她的乱发拨开,却看到早苗的眼睛猛然地张着,已经失去了光辉。
保雄愣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对妻子大打出手,今晚并不是第一次。把妻子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可是,把妻子打成这个样子,却是从未有过的事。保雄感到了心跳加速,自己的脸变得煞白。
“早苗,快回话呀,早苗。”
保雄双手放在妻子的肩上,前后摇晃着她的上身。妻子只是脑袋无力地晃动着,却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保雄颤抖的手要去摸妻子的脉搏,但由于自己惊恐过度,连血管的位置都没有找到。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叫救护车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惊恐之下,保雄跳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不容他多想,门铃又持续地响着。幸好自己回家的时候亲手把玄关的门锁上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保雄大气不敢出,身体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门。他还在祈祷着这个突然的造访者能够马上罢手离去。
然而这个小小的祈求并没有实现。房间里的灯还在亮着,即使从外面看也应该能够知道里面有人。造访者见无人应门,很是焦急,便开始直接敲门。
“——塚本小姐。你在家吧?请把门打开。我是隔壁的山下呀。塚本小姐!”
听到对方透过房门的叫声,保雄想起了住在隔壁房间的三十多岁单身女性的脸。门牌上应该写的是山下聪美。她好像从事的是上班时间不固定的职业,因为不怎么碰面,所以两家也没什么来往,只是彼此认识而已。
在保雄看来,山下聪美是个好管闲事的邻居。在搬进这栋公寓后没多久,早苗就说想在家养一只路上捡到的小猫,讨厌动物的保雄为此还和妻子激烈地争吵过。在一如既往的剑拔弩张的争吵之后,早苗便抱着小猫跑了出去。可是,早苗离开后没多久,身穿警服的警察就从附近的派出所找上门来,刨根问底地向保雄盘问妻子的情况。因为妻子本人很快就回来了,所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是保雄后来听说,住在同一栋公寓的人从始至终都在透过墙壁偷听夫妻吵架,还报警说暴力的丈夫要杀妻子。马上拨打110的人肯定就是隔壁的山下聪美无疑。
虽然警察仅仅在那个时候来过,但山下聪美在那之后好像一直在监视着保雄和早苗的一言一行。今晚她一定也在透过墙壁偷听着这边的动静。也许她这次不想重蹈覆辙,故而自己亲自来看看早苗是否安好吧。
门外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和敲门的声音。保雄静静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玄关。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看去,那个邻居熟悉的脸顿时映入眼帘。保雄死死地盯着她。这个多事的臭女人。可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由于自己的气恼,保雄从茫然若失的狂态中摆脱了出来。早苗的生死暂且不管,先要把那个女人赶走。
保雄挂上了门链。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了。他一边确认从门口看不到早苗所在的地方,一边悄悄地打开了门锁。深吸一口气后握住门把手,慢慢地打开了门。
敲门声戛然而止,山下聪美的眼睛透过细细的门缝向屋内窥视。待到门开到可以看到半张脸的程度时,山下那长满雀斑的鼻尖便探了进来,看着屋内的情景。保雄清了清喉咙,用责难的语气说:
“这个时候来你有什么事吗?这么大声的话,会吵到附近的人的。”
“不好意思。嗯,刚才我好像听到了您夫人的惨叫,没事吧?”
“惨叫?哎呀,那是电视里的声音吧。”
保雄镇定自若地撒着谎,山下聪美则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可是,您并没有开电视吧?所以怎么会是电视里的声音呢。”
“我刚才给关了,因为声音太吵。”
山下聪美生气了,眉毛皱了起来。保雄回过身去,若无其事地开始假装向屋子里的妻子说:
“是隔壁的山下小姐。不,没什么事。她把电视里的声音听成是你的惨叫声了。”
“——您夫人在里面吗?”
山下聪美问。保雄点了点头说:
“当然在了。”
“那能让我看她一眼吗?若是我弄错了的话会向您道歉。可是,万一要是夫人受到伤害了的话——”
“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得寸进尺。还是不要对别人家的事问长问短的好。这里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您还是请回吧。”
保雄冷冷地说完,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把继而还想窥视屋中的多事邻居的鼻头关在了门外。山下聪美在门外徘徊了一阵后便放弃了。保雄感觉她从门口离去,听到了她退回自己房间的声音。
保雄再次锁上了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到了厨房的冰箱前。早苗还是刚才那副姿势,一动也不动。保雄捧起她的头,把手伸进了头发之中,摸了摸她的后脑。那里虽然肿起了硬邦邦的鼓包,却毫无出血的痕迹。自己下手打到了妻子身体的要害。反正即使叫救护车也已经晚了,倒不如干脆不叫。不必再去特意确认脉搏了。早苗死了,是我杀了她。在不可思议和冷静的气氛中,保雄接受了这个事实。
保雄几乎没有丝毫的罪恶感,反而觉得自己是被压上沉重包袱的被害者。用公平的眼光来看,早苗明显有过错。是因为她擅自购买高价的人偶,尽说一些惹怒丈夫的话语,所以才有此下场的。她总是这样。早苗是个瘟神。丧命是她自作自受,不是我的罪过。
然而,保雄并没有空闲哀怜自己。虽然把山下聪美从门口赶走了,但他却无法安心。从刚才保雄的态度上,山下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她现在一定在电话前犹豫着是否要打110。警察造访这间屋子,只是时间的问题。
必须赶快把早苗的尸体藏起来。可是现在不能扛着尸体走到外面去。外面有山下聪美在盯着,这样做太过危险。只有暂时把尸体藏在屋中,逃过警察的眼睛这一条路可走。至于尸体正规的处理方法,还是等度过眼前这场危机之后再慢慢考虑吧。
为了不让警察怀疑,必须让人以为早苗独自出走。因为上次就是这样,所以这种伪装的成功率应该不会低把。保雄开始思考布置方法。他立刻就想到了邻居的脸。山下聪美现在一定也在隔着墙屏气听着隔壁的动静。除了利用这一点别无他法。
保雄再次走到玄关,把耳朵贴在门上,探查着外面的情况。他战战兢兢地摘下门链,透过细细的门缝把脸探到了走廊上。在确认没有人之后,他马上关上了门,然后用隔壁能听到的声音怒吼道:
“——给我滚!别再回来了!”
他原地不动,乘势打开了门。之后他立刻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关紧了房门。虽然这种骗小孩的把戏并不高明,但说不定山下聪美会真的上当,也许她会毫不迟疑地拨打110。不,用不着毫不迟疑,如果她被瞬间的判断所迷惑,报警报晚了的话就正中自己的下怀了。
锁上门后,保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自己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更加为吝惜每个月的房租而感到后悔的了。因为在一室一厅中,能够藏匿一具尸体的地方实在有限。浴室的浴缸和放衣服的柜子太过简陋,万一警察要是进到房间里来的话,难保尸体不会被发现。同样的理由,房间里的壁橱也不行。
不,等一下。保雄回头一想,拉开了壁橱的拉门。里面应该装有顶板。
正如保雄所料,他顶起胶合顶板,把头伸到了满是尘土和蜘蛛网的黑暗的天棚中。他发现那里正好是棺材的大小,仿佛是量身定做的一般。虽然要耗些力气,但在警察到来之前扛起早苗的尸体,把尸体横放在这里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保雄掸掉沾在自己脸上的蜘蛛网,露出了交加着满足与讽刺的笑容。要是能想到把腹语术的人偶藏到天棚里,早苗也就不至于丧命了吧。
在搬动尸体前,保雄打开电视开关,调到了职业棒球新闻频道。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可疑的声音被别人偷听到。他把被褥从壁橱的上段拿了出来,把顶板挪开之后便回到了早苗的身旁。从刚才起他就几次从尸体上跨来跨去。虽然他做出双手合十的样子,嘴里念叨着“不要恨我啊”的话语,但他的内心却并不在意。
保雄抓住尸体的双脚,一点点往房间拖去。在壁橱前把尸体的头和脚的位置调换了之后,他将尸体脸朝下地翻了过来。将两只手穿过尸体腋下将整个身子抱起来后,便从腰部开始将尸体的上身抬到壁橱的上段,尸体的样子好像鞠躬一般。这次他又抓住尸体的脚脖子往上抬,将余下的下半身也塞进了壁橱。
然后他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向玄关走去,捡起早苗的凉鞋,拿回了房间里。又从梳妆台拿起了早苗往常出门时背的皮包,拉开拉链向内看去。里面装着早苗的手机。这是早苗本来没什么用却在上街的时候脑筋一热买的。保雄把手机电源切断后放回了包里,和凉鞋一起放进了壁橱的天棚里。
真正费力气的事情还在后面。保雄自己也爬到了壁橱的上段,蹲下身子背起了尸体。然后他膝盖用力,从移开的顶板间隙把背上的尸体抬到了天棚的高度,然后小心不让自己的头碰到任何地方,弓着身子把尸体抬起,小心翼翼地推到了顶板上。
由于强行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僵硬的姿势,因此他的腰部负担十分沉重。不管是脸,还是后背,全身都大汗淋漓。不过这些辛劳痛苦还是值得的,保雄总算是成功地把妻子的尸体抬到了顶板之上。如果早苗的腰上再有五公斤的多余赘肉的话,恐怕就不能这样做了。仅以这一点,就应该好好表扬妻子。早苗生前就拥有无论怎样胡吃海塞都不会肥胖的体质。
保雄双手支撑着顶板,低下头,把板子的四个角调整回原位。虽然胶合板很薄,但还是承受住了如此的重量。他从壁橱跳到了榻榻米上,急忙把被褥放回了原处。虽然全部工作花耗了不少时间,但警察还是没有来。保雄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汗,拉上了壁橱的拉门。环顾房间四周,他一边自问是否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一边向厨房走去。
他立即想起了早苗掉落的那把菜刀。要是置之不理的话可就糟了。保雄推开厨房的推车把菜刀捡起,放回了水槽底下。这时,他的目光和横放在饭桌下面那个令人恶心的人偶的视线重合在了一起。他感觉那个人偶好像在嘲笑自己。保雄在这一瞬间,仿佛冻住了似的呆立当场。
不过,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眼睛的错觉。保雄赶走了迷惑。现在正是自己是否会以杀人现行犯的身份被逮捕的关键时刻,决不能分心挂念这种事。如果是有血有肉的人倒另当别论,可对方只是个人偶,自己又何惧之有呢?不管它的脸再怎么瘆人,人偶毕竟是人偶。即使它目击到了自己整个的犯罪过程,不会说话的人偶是不可能点出杀人犯的姓名的。
保雄抓起人偶,放入了纸箱。就在他盖上盖子的同时,门铃响了。

3
保雄打开门,只见走廊上站着两名警察,一个老人和一个毛头小子。保雄认识那个年老的。那个人和之前接到110报案后从附近派出所赶来盘问保雄的是同一个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认为那个警察走路的样子就好像是放在炸鸡店的人偶把胡子剃掉,穿上警服时的样子。如此说来,对方也不可能会忘记保雄的脸。
另一个毛头小子保雄则完全不认识。从他那稚气未脱的表情来看,如果他脱掉这身警服的话,便和在这附近的便利店打工的店员毫无二致了。他好像想马上办完事情回去,一看就是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这个时间赶来劝解夫妻吵架是件毫无趣味的事情吧。保雄的内心里暗暗有了胜算。如果自己连老警察都能应对自如的话,那么就不难摆脱这个麻烦了。
“——您就是塚本保雄先生吧?”
脸上没有胡须的桑德斯大佐把手放到警帽的帽沿上说道。
“很抱歉深夜来打搅您。因为我们接到报案称您家里有争吵的惨叫声,所以为了谨慎起见过来确认一下。”
保雄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
“又是隔壁的山下小姐干的好事吧。刚才就到我家来大声抗议。为了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竟然还把警察叫来了。之前她也做过同样的事吧。我本以为她会引以为戒的。”
“那是去年九月的事情吧。那个时候给您添了麻烦。虽然我们还要问您重复的问题,但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还请您见谅。冒昧地问一句,您夫人在家吗?”
保雄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摇了摇头。
“刚才她穿上凉鞋跑出了屋子。虽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那个家伙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吧。之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桑德斯大佐迅速地瞥了一眼玄关的水泥地,表情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他并没有满足于这个回答而立即收兵。而是用非常做作的语气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他们看看房间内部。
“还是不必这么兴师动众了。第一,您有搜查令什么的吗?”
“当然正式搜查是要搜查令的了,可我们并不想搜查您家任何东西啊。如果我们接到110报警出警的话,就要写麻烦的报告书。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我们会立即离开的。”
虽然语气很温和,但实际上却和命令无异。如果自己再强硬地拒绝警察入室的话,恐怕反而会遭到怀疑。况且这种情况也在自己的预料当中。保雄预计着让步的时机,皱起了脸,显得很不情愿。
“真是没办法啊。那你们就请便吧。不过,可没什么值得你们看的东西哟。”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不好意思,我是××署地域科勤务内藤巡查长,他是村上巡查。”
桑德斯大佐恭敬地鞠了一躬,对站在旁边的那个毛头小子使了一个眼色。村上巡查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保雄的脸,嘴里嘀咕着“不好意思”,把警帽从头上摘了下来。身穿警服的警察脱掉皮靴,穿着袜子走进屋中的姿势虽然看起来十分滑稽,但内藤巡查长投向过道的浴室和卫生间的门上的视线却显得十分犀利,自己决不可对其大意。
两名警察神色怪异地环视了一圈厨房和房间。他们没有动房间中的任何东西,看起来只是漫不经心地环顾着室内,直到内藤巡查长指示将挂在房间窗户上的窗帘拉开。保雄拉开了窗帘,接着拉开了铝合金的窗户。内藤看到水泥墙几乎挨到了眼睛和笔尖时皱起了眉头,擤了一下鼻子。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采光实在是太差了。”
内藤只让保雄做了这些。虽然保雄担心警察会不会命令自己把壁橱的拉门拉开,但内藤只是一带而过。保雄还不至于蠢到就此便显出长舒一口气的程度。
三人回到了厨房。警察说为了记录报告,还有几个事项需要确认一下。虽然保雄请二人坐到饭桌的椅子上,但两名警察有所顾虑,并没有坐下。保雄也附和二人,站着回答问题。他极不情愿地承认了今晚与妻子之间发生了一些口角。
“具体的原因呢?是不是夫人又捡回什么动物了?”
“不是。因为妻子擅自购买了昂贵的东西,所以我对她有了一些意见。虽然难以启齿,但我妻子她从以前起就有病态的浪费癖好,真是让我难办啊。”
“这是挺难办的。夫人都买了什么呢?”
保雄语塞了,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出那个腹语术人偶的事情。内藤也并无深究之意。
“没事,不用说了。我太过干涉个人隐私了。问题就问到这里。之后就等着您夫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过您打算怎么办呢?不想顺便让我们帮助寻人吗?”
“不用了,没有这个必要。她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吧。”
警察再待在这里不走的话可就麻烦了,于是保雄便回绝了内藤的建议。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村上巡查突然开腔了。
“——您夫人有自己的手机吗?”
“嗯,有倒是有,您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到这儿了而已。夫人出门的时候带没带手机,您知道吗?”
“可能带了吧。因为她背着平常出门背的皮包。”
“那您给夫人的手机打个电话如何?”
保雄仔细盯着年轻警察的脸。这个人也许比外表显得更要精明。看来对他评价很低的第一印象要改改了。
保雄当然对此早有防备,因为事先已经关闭了早苗的手机电源,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保雄拨通了厨房那部多功能电话里记录的号码,把听筒递给了村上,听筒里说电话打不通。
“——夫人可能在没有信号的地方,或者是手机关机了。”
内藤语气有些同情地说。
“夫人过会儿可能就会回来了。我们还是先告辞吧。万一到了早上夫人还没回来的话,您再联系我们吧。”
叮嘱了这句之后,内藤慢慢地戴上了警帽,向村上一努嘴,便要离去。保雄使劲憋住即将露出的放心的笑容。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了奇怪的“呜呜”声,好像在呻吟一般。
保雄仿佛过电一般直直地呆立当场。虽然无法确定声音的位置,但声音确实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含混不清,就好像是喉咙被勒住,回响在狭窄空洞中的细细呻吟声。为了证实不是自己的幻听,两名警察也凝神倾听起来。
“您刚才听没听到什么奇妙的声音?”
内藤问。保雄表情若无其事地说:
“是电视里的声音吧。公寓的墙壁很薄,所以其他房间的声音经常会传到这里来。”
“听着不像是电视里的声音。”
内藤嘀咕着,村上也点了点头。保雄刚要回话,却马上被内藤阻止了。
“嘘。别出声。”
保雄闭口不语了。三人屏住呼吸,一语不发。深夜的寂静使得他们的耳朵格外灵敏。不一会儿,他们又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与刚才相同的呻吟声。内藤与村上摘下警帽,默默地互递了一下眼色之后,便蹑手蹑脚地在地上移动,他们要查出声音的出处。
保雄好不容易才装出平静的样子,但内心却翻江倒海,眼前感到一阵眩晕。他满脑子都是藏在壁橱天棚里的尸体,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像气球一样炸开了。是早苗的尸体。可是,尸体怎么可能发出那样的呻吟声呢。难道早苗还没有死吗?
早苗看上去确实已经死了。生息全无,指尖一动不动。可是,那个时候只是靠自己这个外行人的判断才如此认为的,自己并没有仔细确认心跳和呼吸的停止。虽然自己曾经想要触摸早苗的脉搏,但在途中放弃了。要不是山下聪美多管闲事,事情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
早苗的后脑没有出血。虽然是因为身体被打中要害而死,但人类的头盖骨十分坚固。把头部撞向冰箱这种动作,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造成头骨粉碎的。即使当时情况十分紧急,可自己为何没有再稍微慎重地确认一下呢。保雄后悔自己的轻率。早苗头部受到冲击引起脑震荡,只是一时失去了意识而已。
即使知道本应被杀的早苗还活着,保雄也没有救她的打算。毋宁说应该是相反。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杀妻的罪恶感,保雄已经把自己逼得没有退路了。一切都太迟了。眼前的两名警察要是发现了那具藏在壁橱天棚里的尸体的话,那就万事休矣了。虽然自己碰巧杀人未遂,但杀人罪是不可能免除的了。从保雄的立场上看,早苗的生死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不,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早苗若是不死就麻烦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让这两名警察远离这个房间,这次要给天棚里的早苗致命一击。保雄一边和内心的狼狈做着斗争,一边这样对自己说着。
可是,该怎么做?最大的障碍就是还活着的早苗的声音。究竟该如何把从天棚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早苗的呼救声音掩盖住呢?
保雄开始绞尽脑汁。声音、早苗的声音、模仿腹语术的假声、人偶的声音。不一会儿,保雄的脑海中便闪过了一个主意。虽然付诸行动的话太过超越常轨,但自己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别的办法了。
内藤和村上寻找着呻吟声的声源,即将从厨房转移到房间。保雄用二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用力咳嗽了一声,便婉转地把视线移到了饭桌底下。刚才放着腹语术人偶的纸箱还在那里放着。
内藤巡查长听到咳嗽声回过了头。保雄则故意稍稍迟疑地将视线迅速从纸箱上移开。正如自己所料,内藤上当了。他那敏锐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饭桌下的可疑纸箱。
“——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内藤问道。保雄摆了摆手说:
“没什么。就有个人偶。”
“人偶?”
“对,就是人偶。普通的人偶。”
内藤的眼中露出了不解的光芒。
“能否让我们看看里面?”
“请便。”
内藤把箱子从饭桌下拉了出来,打开盖子往里看去,一脸狐疑地拿起了人偶。
“这到底是什么呀?”
“我说了,是人偶呀。是表演腹语术使的。从网上订的,今天刚送来。”
“——腹语术?”
内藤疑惑不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村上巡查的脸。村上惊讶地张开了嘴巴,表情十分困惑地耸了耸肩。
“有什么奇怪的吗?”
“腹语术?您会腹语术吗?”
村上巡查惊讶地问道。保雄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说:
“不久以前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个腹语术的名人。虽然年纪轻轻,却靠自学掌握了腹语术,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声音。看到这个,我就想起了从孩提时代起就非常憧憬的职业。两个月前收到了远程教育的教材,之后开始刻苦练习。当然,我这点技术还只是外行人的水平,但既然开始了练习,就想要一个能够实际操纵的人偶。”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个人偶还挺正宗的。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能否实地表演一下呢?”
村上兴趣盎然地请求道,不过这正中保雄的下怀。
“因为人偶是刚刚送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能否熟练地操纵它。”
保雄一边垫着话,脑子里一边回想着早苗操纵人偶时的手势。他把右手伸进人偶的背部,左手支撑起人偶抱在胸前,依样画葫芦地变换着人偶的表情。
“——唉呀,晚上好。我的名子叫塚本健太郎。从今天起就是这个家庭里的新成员了,请多多关照呀。”
保雄保持嘴唇紧闭,一边从鼻孔换气,一边发出腹语术的假声。虽然保雄对腹语术毫不在行,但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表演得很专业。现在只要做出个样子给他们看就可以了。
两名警察明显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他们表情不安地看着保雄。可是,保雄的思绪却在别处。他在心中拼命向着天棚里的妻子叫喊:“求你了,再发出一声求救的呻吟吧。快呀,快呀。”
也许是他的祈求灵验了,“呜呜”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而且,这次不仅是呻吟声了。
“……救我。谁来……救我……”
保雄把自己的声音和早苗从天棚里发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张一合地操纵着人偶的嘴,使那个声音听起来好像是自己发出来似的。
内藤的眼神呆住了。
“刚才那个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吗?就是那个听起来好像是求救的声音?”
保雄微微一笑。这次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像刚才那个声音,他不再注意自己嘴唇的动作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您要是在开玩笑的话,请马上停下来吧。恶搞也要有个限度吧!”
内藤明显感到心情不快地说。保雄对内藤的提醒置之不理。
“……快来……救救……我。”
“你在哪儿?”
村上巡查问道。从眼神来看,他没有问保雄,而是直接向人偶发问。上当啦!保雄的内心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我在浴室的……浴缸……之中。”
内藤满脸狐疑地对村上巡查努了努嘴。村上反射般地向浴室跑去,打开门跑了进去。
没一会儿村上走了出来,摇了摇头,对巡查长报告说浴缸里是空的。内藤眼冒怒光地睨视着保雄。保雄看都不看他一眼,再次用腹语术模糊的假声说:
“……我在房间的……衣橱……之中。”
巡查长摇了摇头,但村上又跑到房间,不厌其烦地确认了衣橱里没有任何人。内藤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看着村上。保雄察看着内藤的脸色,向最后的赌注发起了挑战。
“我在壁橱……壁橱的……被褥之中。”
村上巡查再次走向房间,似乎要证明他的忠于职守。可是,就在他拉开壁橱的拉门,想要内探究竟时,内藤巡查长终于忍无可忍了。
“村上。别忙了。”
村上巡查关上了拉开一半的拉门,从壁橱前离开了。保雄暗自窃喜。对,当初他们就瞄准了这个。自己已经利用这个手段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壁橱上移开了。
“我再重申一遍,塚本先生。”
内藤说。
“恶搞也要有个限度。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您是想嘲笑我们吗?”
保雄放声大笑。人偶也一样。自己已经隐藏不了笑意了。也许是因为紧张感已经解除,保雄通过操纵人偶和高亢的假声,把压抑在心中的一切全都一古脑儿地倾泻而出。
“——没错,我非常讨厌你们。还有隔壁那个多事的女人,我也非常厌恶。总是插手别人家的事,到底要干什么。根本就不知隐私这个词为何意。”
内藤巡查长表情愕然,无话可说地看着保雄。
“你们和那个女人一样。你们借着权力,贸然闯进别人家里,对主人刨根问底地盘问。对方一示弱,你们就蹬鼻子上脸,自以为是,还说什么感谢您的配合。你们这些烦人的家伙还是适可而止一些吧。我只是略施小计,让你们生气赶紧离开而已。呜呜,谁来救救我。你们果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起来。我可是着实见识到你们那愚蠢的表现了。这只是对你们的惩戒,以后不要再这么无理取闹了。”
“——这么说,从一开始,那个呻吟声全都是你用腹语术发出来的了?”
村上巡查叮问道。
“没错。你们可真是让我好好练习了一番呀。让你们吓破胆,对于我来说,可是小菜一碟呀。”
村上耸了耸肩,看着保雄。他已经不关注人偶了。
“你的腹语术还没达到你说的那种程度。说的明白些,不过是非常外行而已。”
“你都已经大惊失色了,还不认输吗?”
“你说你是通过远程教育学习的腹语术,我也真的无法认同。从刚才那个箱子上贴的送货单上看,收货人并不是你,而是你的夫人。练习腹语术的,不是应该是你夫人吗?”
“闭嘴。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你们要是还有事的话,就赶紧回去吧。”
“你露出了真声哟,塚本先生。你还是承认自己的伪装露出马脚吧。那个人偶是非常昂贵的东西。估计得再便宜,价格也下不了五万。听说夫人浪费成性是吧。今晚你们争执的原因,应该也是这个人偶吧?”
“…………”
“还有一点。最初我在玄关看到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你的头发上粘着一片蜘蛛网。这么说来,刚才我拉开壁橱的拉门时,发现顶板被压弯了。我便想,天棚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呢。”
保雄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村上巡查向内藤巡查长递了一个眼色。二人向房间走去。保雄也抱着人偶晃晃悠悠地跟了过去。保雄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内藤和村上把壁橱的被褥拿出,从天棚里把早苗拖下来。
把早苗平放在榻榻米上之后,村上巡查把耳朵贴在了她的左胸上,然后掏出手电检查瞳孔反射。触碰了身体各处之后,村上露出了沉重的表情。不久他抬起头,冲着巡查长摇了摇头。
“——已经晚了。死亡已经超过了二十分钟以上。”
保雄精神恍惚地听着,怀疑起了村上的话。死了有二十分钟以上?这么说早苗果然在那时就已经死了。可若是如此的话,那个呻吟声又是怎么回事呢?那个用仿佛回响在狭窄空洞中一般的声音断断续续求救的人并不是自己。究竟是谁发出的那种声音呢?
“难道是——”
保雄感到抱在右胸的人偶突然变得像石头一样重。他提心吊胆地转向人偶,和人偶那张毛骨悚然的脸面对面地看着。这个和早苗流产的长男名字相同的人偶。保雄的头脑中又回想起了早苗临死前的叫声。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他发现人偶好像在张着嘴笑,便惊愕地叫了起来。他把手从人偶后背的洞里抽了出来,把这个相貌恐怖的人偶扔到了榻榻米上。
“——这么高级的专业人偶,可不能如此地粗暴对待呀。”
村上巡查这么说着,把人偶捡了起来。他把手伸进后背的洞中,熟练地抱在了胸前。只见他一面熟练地操纵着人偶的表情,一面紧闭嘴唇,再现出呜呜的呻吟声。保雄瞪圆了眼睛,内藤巡查长微笑着解释说:
“村上巡查在警署可是个有名的腹语师呢。他在交通安全培训班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材,在辖区内的幼儿园、小学里可是备受欢迎呢。”
人偶露出了保雄从未见过的可爱表情,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说:
“我可不是什么名人啊。我的演技只是比外行人稍稍高一点而已。这些话只是通过远程教育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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