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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月纶太郎-六女王问题
2011-02-10
 
    金牛座    六女王问题

    1
    冬天傍晚时分,在我们头顶上方,能看见金牛座。传说众神之神的宙斯对腓尼基王国的公主埃洛佩一见钟情,为了引诱她,便化身白色公牛,将其形态描绘在天穹上。埃洛佩骑上后,美丽的公牛越洋过海,将其带到克里特岛。后来,她成为宙斯的情人,生下宙斯之子—米诺斯和拉达曼忒斯。
    黄道十二星座中,金牛座是仅次于白羊座的第二星座,被命名为毕宿星团(Hyades)和普勒阿德斯(Pleiades)的两大疏散星团是其标志。排列成V字形的毕宿星团形成牛面,而其中尤为明亮的 星就成为狂暴公牛的红眼睛。从V字形两端延伸出去的两根长牛角就像是为了阻挡从东边升起的猎户座。
    当我们把视线转移到公牛的肩胛前端,就能看见普勒阿德斯星团放出青白磷光。在日本,自古以来,普勒阿德斯星团被叫做“昴星团”而被人们熟知。用肉眼只能分辨出昴星团上的六颗星,在远古往昔,好像能看见七颗星。在希腊神话中,支撑天空的巨人阿特拉斯和妖精普勒俄涅生了七个女儿—埃勒克特拉、玛亚、泰莱塔、阿尔基奥涅、凯拉伊诺、墨洛佩和斯泰洛佩。她们是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侍女,合称“普勒阿德斯姐妹”。
    在这七个姐妹和勇士奥利温之间,有这样一段传说某天,七个姐妹在博伊奥契的森林里嬉戏,被血气方刚的猎手奥利温看见,差点被当场侵犯。有着海神波塞冬血脉的奥利温是个美男子,身体高大,犹如巨人,被称做狩猎名人,但另一方面,他和女友纠纷不断,是臭名昭著的问题青年,无人不知。七姐妹赶紧逃向天空,藏身于阿尔忒弥斯的衣角下。
    奥利温离开后,女神拉起衣角,“普勒阿德斯姐妹”化作七只鸽子飞走。心有不甘的奥利温无法忘却在森林中碰见的这七个美丽女子,其后五年中,犹如骚扰者一般,跟踪她们。怜香惜玉的宙斯将姐妹们召为天上的星星。猎户座带着狮皮盾牌和长剑,挥舞着棍棒,在普勒阿德斯星团的后面紧追不放。为此,宙斯化身的金牛座才会用长牛角进行威吓。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有关星星数量减至六个的说法流传后世。七姐妹之一的埃勒克特拉受到宙斯的宠爱,生下儿子达尔达诺斯。后来,埃勒克特拉不忍目睹自己儿子建造的特洛伊城惨遭陷落,而化成彗星,销声匿迹了。由此,余下的六姐妹终日哭泣,昴星团才会看上去朦胧青白。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消失的星星是墨洛佩。其他的姐妹都被众神所宠爱,只有自己成为凡人西吉夫斯的妻子,墨洛佩为此觉得丢人,从而隐身消失了。

    2
    九月十五日凌晨,近来走红的写手虻原悟留下辞世之作,结束了自己三十六岁的短暂生涯。当天也是九段社的月刊《小说上帝》的十月刊发行日。
    当晚,法月纶太郎从《小说上帝》编辑部的南条祐介那里听说了虻原的死讯。晚上九点多,南条打来电话,急急忙忙地通报这一信息后,诚惶诚恐地说出一句让人始料未及的话。
    “关于这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现在,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纶太郎对此非常纳罕。他虽然知道虻原悟的名字,却和对方连一面之交都没有。虻原曾经是一个叫做“阿耳戈NO.2”小剧团的开创人之一,从那里退出后,曾做过电视台的企划作家,从舞台表演转到文案工作。
    这几年,虻原自称“亚文化的文本艺人”,灵活使用当今流行的博客文体,巧妙地写了许多随笔、纪实报告、妄想科幻小说等。他外号“小虻”,被年轻人奉若神明地膜拜,让人感觉他很快就要成为名人。
    “你说有事要商量,但我和他没有交往,所以要让我参加葬礼或者撰写悼词的话,你可找错人了。如果他的死因方面有什么问题,那另当别论,但总不会是这方面的事吧?”
    “就是你说的这方面的事。”
    “喂!喂!你又干了什么蠢事吗?”
    他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南条曾经咎由自取,引发一场和作家有关的案子。在当时的情形下,纶太郎为了不让和自己脾胃相投的南条惨遭解雇,可谓煞费苦心。
    “没有的事儿。上次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这次不一样。虻原本来就不是我负责的作家。只是他登在我们杂志上的稿件有些奇怪,连刑警都来编辑部查问了。那个稿件就登在今天刚出版的十月刊上,你还没看吗?”杂志已经到了,但纶太郎还没有过目。
    “我正准备看。但他今天刚死,刑警就到编辑部查问,看来他的死因不同一般。他究竟怎么死的?”
    “这个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如果可以,我们直接碰头。突然打扰你,非常抱歉。我正在路上,快到你家附近了。”
    纶太郎还没吃晚饭,法月警官也回来得晚,于是他和南条约定在附近的家庭餐馆会面,随后挂上电话。出门之前,纶太郎从书房里垒得高高的汉诺塔.的顶部,拿起最新一期的《小说上帝》,翻了一下。
    不用看目录,纶太郎也知道,从去年开始,在每期杂志,接近末尾的固定地方,虻原会连载一个名称奇怪的专栏,叫做“虻原悟的イ非句入门”。这不是“俳句”.的印刷错误,而是他创造出一个所谓的“イ非句”新类型,用五七五的形式进行文字游戏,里面是概念前卫的俳句随笔。
    虻原自称“日本唯一的革命性イ非人·破罗僧”,不主张“恬静、寂寥”精神,而是号召大家体验“イ非”感觉。要说他重要的作品,有回文俳句;有用手机上的图案文字来诵读俳句;有日英日俳句(用网络上的自动翻译网站将有名的日语俳句译成英语再译回日语,欣赏其前后矛盾的语感);有飞镖俳句(将飞镖投掷到带有五十音标的软木盘上,随机生成五七五格式的文字);还有错位俳句(将著名俳句的各个文字往后错位两个)……但几乎都是浪费时间而且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
    纶太郎带着半嘲弄的心境,每期都看看,但近来虻原似乎江郎才尽,相当痛苦,甚至说既然以前的俳句中有“切字”,那就可以创造出新的“凸字”和“凹字”。可谓是常见的拙劣手法。从那时起,纶太郎便失去兴致,不再看他的连载了。
    .印度神话中的玩具。上帝创造世界时,做了三根金钢柱,从上往下摆着六十四片黄金盘。这里形容书报杂志堆得很高。
    .日本的一种古典短诗,源自日本的连歌及俳谐两种诗歌形式,由十七字音组成,基本句式为五七五。
    或许虻原本人也厌倦这种一时兴起的玩笑。在纶太郎找到的那一页上,写着“虻原悟的イ非句入门(末章)”。
    GO!CITY!GO!被现有诗坛完全抹杀、历经一年零三个月持续连载的《イ非句入门》最终迎来了惊涛骇浪的末章!
    大概许多读者都不会觉得是盼到了这一天,而是觉得很突兀吧?或许,编辑部会因此而收到大量的抗议信吧。
    不管了,小生我也觉得痛苦,但变幻无常是世间常道。人生万事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有位先生曾如此说过吗—“大雨倾盆,人马俱湿,陡坡难越。”(没说过,没说过。)
    不过,亲爱的诸位读者,我恳请大家不要误解。请大家牢记,这次猝然闭幕,绝非为因编辑部方面的单方通告—所谓“腰斩”。
    之所以这样,都是因为小生我本人的缘故。并非读者问卷调查的排名低得致命,也不是因为屈服于现有文坛的无言压力。“イ非句”类型的璀璨未来,并没有被阻隔。
    那么,究竟在小生我身上发生何事,竟导致连载中断?
    有诸多不便,这里无法细说,但都是私人原因。因为某种个人事情,小生我不得不中止一切创作活动。我很快就要以“イ非人”的身份死去了。
    反正,事情总会真相大白,这里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句,叫喊着自己的“イ非号”、“破罗僧”……当然,所谓“破罗僧”,是从《般若心经》.那个名句—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而来的名号,不过是教诲别人“只有完全到达彼岸者才是真正的大彻大悟者”。
    亲爱的诸位读者!就是这么回事。
    当诸位看到这篇稿子时,小生已朝着“完全的彼岸城市”而去,那艘船的燃料只够单程。所谓的“彼岸城市”,就是超越善恶的“イ非”境地。若说得通俗些,就是我已经完全离开了。
    当然,小生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觉悟之路。但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走完自己的道路。不管小生身上发生什么悲剧,那都是宿命。我心甘情愿地接受。不,不能就那样,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对宿命的赤色之星要报以一箭之仇,不,是两箭之仇。
    基于此,“破罗僧”的虻原悟决定连续写两首“イ
    .佛教经典,简称“般若心经”、“心经”,般若经类的精要之作。唐朝玄奘法师所译的版本为通常流行本。全经共有二百六十字。
    .大致的意思是:去呀!去呀!去彼岸呀!大家都到彼岸去,急速完成悟道;迅速成就菩提!
    非句”。乾坤一掷,写成以下大作,诸位可以认为这是我的绝笔之作。
    琵琶法师暖暖手掌羽子板星.
    白衣内里死亡游戏抑或虚幻
    或许你们会觉得这只是普通俳句,你们已经被小生的“イ非”术所迷惑了。不妨想想看吧,日本唯一的革命性“イ非人”、“破罗僧”虻原悟岂会留下普通、寻常的辞世之作!
    小生给那些陪伴我到最后的怪异读者们一个提示。
    如果想知道小生的真意,可以去问六个女王。或许那时,答案就会自然浮现出来。
    GO!CITY!GO!再见了。
    (未完)
    .传说一千二百年前,日本出了个名满天下的法师,他的一生奔波劳碌,又是说唱艺人又是武师,全部生活就是刀和文学。他的刀如同文章一样有名,讲述武士故事时,总会带着一把琵琶,故被叫做“琵琶法师”。“羽子板”是一种长方形带柄的板,一般在过年玩球类游戏时使用。

    3
    南条祐介在家庭饭店的餐桌旁,忙乱地用手机发着信息。纶太郎坐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
    “刚才,河村发来信息,告诉了我最新情况。”《小说上帝》编辑部的河村千鹤是南条的前辈,负责虻原悟的稿件。她是个精力充沛的成熟女人,在业内因收集减肥产品而闻名。由于虻原单身,也没有同住的家人,所以警方在搜查死者住宅时,她被要求到场。南条把这些情况对纶太郎说明了一下。
    据说今天凌晨两点多,虻原悟从下北泽的公寓五楼坠地死亡。听见惨叫后,该公寓的一楼住户看见虻原倒在地上,立刻喊了救护车,但是他头部受到重击,已经意识不清。凌晨三点十七分,在医院被确认死亡。
    这些情况在傍晚之前就已经知道,而河村女士从刑警嘴里得到的秘密消息是警方从遗体的血液中检测出了酒精。
    “虻原不怎么能喝酒,平时几乎不沾酒的。”
    “深夜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跳楼自杀?虻原悟就住在那个公寓里面?”
    听到纶太郎的问话,南条显得有点难以开口,摇摇头。
    “要是那样,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了……虻原自己住在中野。而在案发现场的下北泽,‘阿耳戈NO.2’的负责人赤星刚志郎住在那个公寓五楼。最近在电视里经常能看见那个人,或许法月你也知道吧。”
    南条提到的这个剧团名字来自希腊神话中,伊阿宋率领的“阿耳戈”远征军。他们为了寻找金羊毛而驾船远航。
    “他虽然叫‘赤星’,名字显得有气势,本人却是一个长得像鸭子的演员,和名字不相称。是那个人吗?”
    “是的。听河村说,两个人最近产生矛盾,一触即发,加上案发现场又在那里,所以他好像被警方要求随时接受讯问。”
    虽然南条很谨慎地回避使用“杀人”这个词,但赤星无疑是挂上号的重要嫌疑人。纶太郎借着杯中水,把蛋包饭灌进胃里,然后用手指翻着随身带来的《小说上帝》。
    “赤星刚志郎—宿命的赤色之星吗?虽然虻原写得有点晦涩,但不能简单地认为那是开玩笑。虻原悟曾经也是那个剧团的创始人,他之所以离开剧团,从舞台退出也是因为和赤星争吵,负气出走的。对吧?”南条猛地点了点头。
    “两人原本在学生时代就是好友,十年前,‘阿耳戈NO.2’剧团也是以他们两人为核心而创建的。但是当剧团开始小有名气后,两人逐渐产生隔阂。作为离开剧团的公开声明,虻原说两人的戏剧观不同,但真正的理由据说是两人卷入和女人有关的三角关系中,这几年完全处在绝交状态。让两人争吵不休、分道扬镳的女人本来是某个戏剧杂志的写手,当舆论平息后,和赤星刚志郎结婚,但去年两人又离了。”
    “人都是有经历的。但是如果他们两人一直绝交,或许也就不会再针尖对麦芒了。什么原因让这两个人又走到了一起呢?”
    “今年十一月,‘阿耳戈NO.2’就要迎来成立十周年日。为了纪念这个日子,该剧团决定重演成立公演会上的剧目《普勒阿德斯的复仇》。这就是两人再度碰头的起因。该剧目是虻原独创的脚本,作为经典演出,经常被老观众谈论。而且,虻原离开剧团后,该剧就被封存起来,由此名声反倒更大。”
    “既然两人已经反目成仇、分道扬镳,那赤星这种做法倒也无可厚非。”
    纶太郎插嘴说了一句,南条显得很了解情况的样子,接着说了下去。
    “但观众可不买账。他们认为《普勒阿德斯的复仇》是剧团的财产,如果总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而拒绝重演,那就是对支持者的背叛。正因为是十周年纪念日,更应该回归原点,重演那个经典之作。对这种日渐高涨的重演呼声,赤星也不能坐视不管。”
    “原来如此。赤星为了满足观众的要求,开始和绝交的虻原联系了。”
    “情况相当不好。开始,虻原的回应也像个成熟男人,但两人的重归于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随着商榷的具体化,往昔的恩怨又被点燃。围绕脚本修改,两人的意见产生冲突。虻原突然态度强硬,放口说不会重演。剧团的其他成员从中调解,但两人的对立进一步升级。就在两人冲突前后,上月中旬左右,在‘阿耳戈NO.2’的网页上以及观众留言板上,接连出现了中伤赤星刚志郎的匿名邮件,这又给战火浇上了油。”
    “最近尽是这种事情。对赤星的中伤是什么呢?”
    “说赤星以公演的戏票为诱饵,玩弄女中学生。这么一来,赤星勃然大怒,对外说那绝对是虻原的骚扰,如果逮住把柄,就把虻原放在笼子里,丢到东京湾喂鱼。两人陷入混战之中。”
    “那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有证据吗?能证明那就是虻原悟干的吗?”
    南条愁眉不展地摇摇头:“虻原本人否认,但赤星这边根本不听。听说赤星出生在江差的渔镇,血气方刚,这次又很丢脸,绝不会善罢甘休。虻原也认为赤星的威胁是动真格,为了不让他找到自己,便去网吧和茶座等地,不停变换藏身之地。实际上,就算过了十月刊的稿件截止日,我们也无法找到他。”
    纶太郎把两手交叉,放到脑袋后面。警方会将目标对准赤星刚志郎,真是理所当然。岂止一触即发,他那些话简直就是公开处决的宣告嘛。
    “那,《イ非句入门》的最后一稿,你们是怎么弄到的?”
    “就在我们快要校对来稿的时候,从池袋的某个网吧里,虻原用传真发了过来。因为是那种内容,本来我们可以选择不发表的,但觉得他的写法有点自虐,之后应该还有下文。当时,我们把事情考虑得太简单了……我们问了一下其他杂志社,好像再没有虻原的其他稿件了。”
    “这么说,这个稿件名副其实是虻原悟的绝笔。或许有无法一笑了之的内幕,或许他真的感到了切身的危险。如果这样,为了防备最坏情况,在‘辞世之作’中,他应该留下一些信息,以便在自己死后发挥作用。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纶太郎嘟哝道。
    南条似乎正等着他说出这样的话,猛地朝前探出了身。
    “对的,法月。总编也是这么说的。要和你商量的就是这个事,希望你能解读隐藏在这两首俳句中的内在信息。如果可能,请你能比警方或者媒体早一步解读出来。因为这是为了吊唁虻原而进行的会战,所以包括我在内,《小说上帝》编辑部会全面支持你,做你的后盾。”
    其实,不用南条催促。虽然—为了吊唁而进行的会战—这说法有点夸张,但纶太郎已开始对这件事产生兴趣。他喊来女服务生,又要了杯咖啡,再次看着《虻原悟的イ非句入门》。
    琵琶法师暖暖手掌羽子板星
    白衣内里死亡游戏抑或虚幻
    “这两首俳句好像都多字.,吟咏一下,觉得不是很上口。这两首俳句是好是坏,我不懂,但是作为虻原悟的作品,这两首俳句不是有点破例吗?”
    纶太郎扬扬下巴,南条也表示同意。只要读读以往的《イ非句入门》连载,就会发现虻原悟对于俳句的五七五句式非常在意,甚至有点神经质,显然讨厌多字或者少字。
    “虻原在这个问题上也是严格的。在连载的开篇中,他曾这么写过:イ非句这种构思本身,是邪门歪道,所以如果不尽量严格遵循‘五七五’束缚,很快就会变得不伦不类,毫无意思。绝不会将其演变成自由体。”
    “如果这样,对这两首俳句都多字的情况,我就在意了。如果有必须多字的理由,那或许能成为解读信息的线俳句是由十七字音组成的,为五七五句式。但这两首俳句,如果用日语来读,分别多了一个假名。
    索。十八个字加上十八个字,一共是三十六个字吧。”
    他弯着手指,确认字数。只听南条用一种煞有介事的语调说道:“河村有一种说法,叫做俳句命数论。”
    “这是正冈子规.在随笔中提出的说法。俳句最多只能用五十个基本假名加上浊音、半浊音进行十七次方组合,早晚会达到极限,作为诗歌的命脉也就终结了。”
    对和歌、俳句之类的东西,法月研究不深,但还是具有相关知识。正冈子规曾在报纸《日本》上连载过《獭祭书屋俳话》,其中有以下一段内容:
    当今专攻数学的学者曾如斯说道:日本的和歌、俳句,每首字音概不逾越二十、三十,倘用排列组合计算,可知其变化有限。换言之,和歌(主要是短歌)、俳句早晚必达大限,无法再作新句。(《俳句的前途》)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虻原今年三十六岁。按照河村的说法,虻原会不会是把辞世之作的字数和自己寿终正寝的年龄统一起来了?”
    这看法相当敏锐,但似乎无法成为弄清虻原真实意图的线索。纶太郎耸耸肩,听南条说完后,接着发表起自己的想法。
    .正冈子规(1867-1902),日本歌人、俳人,本名常规,别号獭祭书屋主人、竹之乡下人。
    “‘可以去问六个女王’这句提示,有什么含义呢?因为是虻原悟说的话,我觉得这句子里或许有谐音现象……如果把‘女王’读作Queen,换成汉字来写,可以写作‘句韻’.,问题还在于字数吗?或许他的意思是让我们注意多字的句子。”
    这次轮到南条耸耸肩了。
    “不管怎么说,这种解释总觉得牵强附会。”
    “但是,这毕竟是个思考角度嘛。羽子板星、白衣内里—就是这两句话多一个字音.。第二首俳句明显让人觉得不祥,像辞世之作,但是里面没有季语。.白衣内里难道是指医生、护士或者科学家吗?”
    “什么意思呢?虻原和医院可没什么关系。”
    “是吧。那么第一首俳句呢。因为有‘暖暖手掌’这句话,或许是冬季吗?我对《岁时记》.不是很清楚,那个‘羽子板星’是什么呢?”
    “是昴星的别称。”
    南条从口袋里掏出记录本,悠然回答起来。
    “如果把肉眼能看见的六颗星星连接成一个带柄的四边形,看上去就像是正月里孩子们玩耍的羽子板。据说在日本,有许多地方这样叫的。虽然这句话和‘琵琶法师’放在
    .日语中,“外来语”(クイ ン)的发音和“句”(クイン)相似。
    .这两句话,若用日语来读,就不是五个字音,而是六个字音了。
    .日本的传统俳句中一般都有表示季节的表达,叫做季语。
    .日本古代记载一年四季之自然变化和风俗习惯的书籍。
    一起,有点奇怪,但如果羽子板星是表示冬天的季语,那么我们的眼前能浮现出相应的情景。我稍微查阅了一下,《岁时记》中有‘寒昴’、‘冬昴’的说法。山口誓子.也曾说过一个名句—‘寒昴坐落天穹最高处。’另外,昴星好像还有个名字,叫六连星。作为季语,羽子板星有点—”
    “你等一下!”
    纶太郎好不容易才让手拿记录、喋喋不休的南条安静了下来。
    “提到昴星,不就是金牛座的‘普勒阿德斯’星团吗?就是虻原悟创作的《普勒阿德斯的复仇》让两人产生矛盾。虻原之所以把‘羽子板星’引用进来,是因为解读这两首俳句的钥匙存在于那部剧目中。不是吗?”
    听到纶太郎的发问,南条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说得没错!听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自己忘了说一件重要的事情—《普勒阿德斯的复仇》还有副标题呢。真是的,我竟然忘了。就算你不说,按说我也该想到的啊,那可是个一看就让人恍然大悟的副标题呢。”
    “副标题是什么?”
    “是女王—Queen!虻原所写的提示,肯定是指这个。‘阿耳戈NO.2’进行成立公演时,那个剧目的正式名称是《普勒阿德斯的复仇—七个DragQueen》。”
    .山口誓子(1901-1994),京都出身的诗人,原名山口新比谷。

    4
    “DragQueen”是从同性恋文化演绎出来的一种表演方
    式。在演出中,男子穿上鲜艳的女性服装,借助浓妆和夸张的行为,过分地表演“女人”角色。这是为了让同性恋倾向的男子,能超越性别障碍。
    “Drag”这个说法,是从表示“拖、拉”意思的动词变化而来,和操作电脑鼠标时所说的“Drag”是同一个词。这原来是美国的俗语,指的是那些拉着超长裙摆,出席晚会或庆典,烘托现场气氛的古怪人士。
    过去,这被认为是性倒错的一种,初期的“DragQueen”以同性恋倾向和双性恋倾向的男子为主,但是最近,许多异性恋倾向的男子将其作为自我解放和娱乐的手段,也开始男扮女装。不仅如此,这已经从个人兴趣层面发展到职业演出、职业艺术层面,出现了女性演员,样式愈发多样,人群愈发广泛。
    尤其是在现今的舞台上,把“DragQueen”的演出和性别问题区分对待已经成为主流倾向。过去的男扮女装是为了“成为女人”,而现今的“Drag”是为了“扮演女人”。转天傍晚,《小说上帝》编辑部把收录《普勒阿德斯的复仇》的录像带用快件方式送到了纶太郎家里。
    这是距今十余年前的一九九六年十一月首次公演时,供剧团内部保存而摄制的录像。纶太郎手里的是这个录像的拷贝件。正因“阿耳戈NO.2”是一个受欢迎、有着老顾客的剧团,所以这几年的演出几乎都被刻录成DVD。但市面上买不到《普勒阿德斯的复仇》。人们将之称为“梦幻作品”,绝非妄言。作为书面资料,快件中还夹带有记录主要演员的宣传单。
    德巴琅上校……赤星刚志郎
    埃勒克特拉……仙道悠纪夫
    玛亚……山崎
    泰莱塔……虻原悟
    阿尔基奥涅……细川亩明
    凯拉伊诺……Masato
    墨洛佩……宫胁
    斯泰洛佩……中石藏之助纶太郎赶紧把录像带放进录像机里,摁下播放按钮。
    这是从观众席,用固定的摄像机,将整个舞台收入镜头的录像。画质粗劣、录音状态不佳、背景音走调,很多地方听不清台词。尽管如此,还是能理解这个快节奏的故事。
    虻原悟的脚本以星球大战为背景,是个荒唐无稽的科幻作品。用一句话来概括它的情节,就是把《圣斗士星矢》和《月亮水手》相加后,再除以二。
    暗黑大帝拜泰尔提乌斯三世指挥强大的奥利温帝国军队,四处侵略。七个女战士的故乡普勒阿德斯星球被毁灭,她们变成男人,转世到现代日本,却失去前世记忆,每天过着平凡的日子。一个谜一般的男人—赤星刚志郎扮演的普勒阿德斯的“红骑士”德巴琅上校—出现在七人面前,告知她们(他们)前世被赋予的使命。
    在上校的催眠暗示下,七人恢复记忆,明白自己曾是普勒阿德斯的女战士,于是投身于一个又一个的困难任务,阻止暗黑大帝试图将整个银河占为己有的野心。然而,德巴琅上校实际上就是拜泰尔提乌斯三世,所有任务都是为了给银河系最强大的普勒阿德斯女战士洗脑,让她们服从帝国的统治。起初,埃勒克特拉一无所知,爱上了上校,但很快便察觉了他的真实意图,于是她便自焚,让伙伴们从洗脑中解脱,而自己化为宇宙尘埃。剩下的六个普勒阿德斯女战士穿着艳丽的战袍,以整个银河为赌注,和奥利温帝国的军队进行最后决战……
    这个脚本以希腊神话为铺垫,充斥着语言游戏和亚文化的引用,让人能预感到虻原悟在后期所从事的工作。“阿耳戈NO.2”是由男人组成的剧团,七个普勒阿德斯女战士都是由男扮女装的演员来表演的,由于娱乐色彩浓厚,所以并没让人觉得不协调。不愧是经典之作,这部戏虽然表演粗糙,但充满热情。
    其中最精彩的在第一幕的高潮部分,就是前世记忆被封存的普勒阿德斯女战士觉醒时的场面。正如副标题“DragQueen”,七个男扮女装的演员换上艳丽炫目的服装,在音响和光束的配合下,演绎出一场稀奇古怪、丰富多彩的对口型演出。
    对口型演出是“DragQueen”的保留节目,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模仿别人演出。穿上和明星相同的衣服,和着相同的曲调,一边跳舞,一边模仿明星所特有的表情和动作。在这个剧目中,他们模仿了杰克逊、安室奈美惠、原田知世.、麦当娜、山本琳达.、粉色小姐组合。尤其是墨洛佩和斯泰洛佩这对组合所表演的舞蹈“UFO”惟妙惟肖,值得一看。
    最无聊的就是虻原悟扮演的泰莱塔歌唱的“跨越时空的少女”,歌词虽然和戏剧内容沾边,但他的表演很一般。泰莱塔这个角色本身在剧中出现的机会不多,只不过是凑人数的。或许是为了让虻原将注意力放在脚本上而这样安排的。
    .原田知世(1967-),本名津胁知世,20世纪80年代出道,和药师丸博子、渡边典子合称“角川三人娘”。十余年后,她将事业的重心转到了音乐上,推出大量单曲CD。与此同时,还在各种电视广告中露面,成为广告界天后。
    .山本琳达(1951-),原名稻叶笃子,一度是日本著名歌手。
    尽管这样,纶太郎还是觉得虻原演技一般,缺乏演员的潜质。或许虻原本人也有自知之明,不久就离开舞台,投身于文字工作……
    “这不是‘阿耳戈NO.2’的表演吗?你从哪里弄来的?”
    耳边突然传来爸爸的声音,纶太郎大吃一惊。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画面,没有注意到法月警官已经回来了。
    纶太郎愣在那里,而法月警官则目光敏锐地看到了那个快件包裹。
    “《小说上帝》编辑部吗?好像能省去我的时间了。你也掺和起下北泽的案子了?我说的就是那个六个女王的问题。”
    “这么说,你们搜查一课也准备立案了?”法月警官没有回答,而是冲着电视机的方向扬扬下巴:
    “说这个事情之前,你把音量调低点。老人的耳朵可受不了。”
    从昨天开始,赤星刚志郎就一直接受警方讯问。他虽然承认曾威胁过虻原悟,但断然否定自己与虻原的死有关。
    “当时,他应该在公寓里,在自己的房间中。”
    法月警官的话听上去颇有含义。据说救护车赶到时,赤星也在现场的围观者中。虻原的身份当时就被弄清,是因为赤星看见伤者面部后,告诉急救队员那是自己的朋友。“那么说,赤星也坐上救护车,和虻原一起去了医院?”
    “没有。据急救队员讲,赤星最初显得很惊讶,但被要求同上救护车后,便回答得支支吾吾,拒绝陪同,忙不迭地奔回自己房间。”
    他的反应显然让人怀疑。纶太郎挠挠下巴尖,说起来:
    “虻原悟从什么地方掉下去的?是否弄清楚了呢?”
    “从五 五房间的阳台护栏上,发现了虻原悟的手印。不用说,那是赤星的房间。在外墙的混凝土上,也挂着和受害人衣服相同的纤维。虻原坠落时,曾喝过酒,你知道吗?”
    “听说了。据说他平时几乎不喝酒。”法月警官点点头,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还是听急救队员说的,赤星也有点酒气。我觉得犯罪过程应该是这样的,赤星勉强虻原,让他陪自己喝酒,然后拖着喝醉的虻原来到阳台上,趁其不备,把他整个身体推出护栏。受害人拼命扒住外墙,但最后还是精疲力竭,坠落下去……”
    “在五 五房间里,有没有受害人进入的痕迹?”
    “征得赤星同意,我们搜查了室内,但没有找到证据,能证明虻原悟曾在那里待过。不过,我们在案发后没有马上进去调查,赤星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整理房间,毁灭证据的。这也可以说明他为何拒绝上救护车,慌忙缩回房间。如果我们弄到搜查令,对五 五房间进行彻底搜查后,应该可以找到点什么……”
    法月警官说得有点含混不清,纶太郎摇摇头。
    “光听案件状况,我真是觉得脑海中一片黑暗。赤星本人怎么供述的呢?”
    “他说自己十点左右回家,独自度过了那个晚上。由于转天没有工作,他就喝着红酒,翻看十一月要公演的剧本,刚好就是《普勒阿德斯的复仇》那个剧本。和你适才看的那个内容相同,是加强版的。”
    “喝着红酒检查剧本?阳台的窗户呢?”
    “关着的,好像当时开着空调。凌晨两点多,他觉得外面传来奇怪声响,走到阳台上一看,发现下面一片骚动。赤星觉得奇怪,便下楼看看情况,正好救护车赶到,被抬上担架的是虻原悟。赤星大吃一惊,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急救队员,但是当对方要求他同去的时候,赤星突然反应过来。虽然他不知道虻原倒在这里的原因,但自己和虻原产生矛盾,曾说过威胁性的话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如果就这样去了,就会被人怀疑这是自己干的。想到这些,他顿时觉得周围人的目光非常可怕,不管不顾地逃回房间。赤星是这么解释的。”
    “原来如此。虽然我不认为他是这么小心翼翼的人,但整个解释还是合乎逻辑的。”
    “大致吧。”
    法月警官简短地附和一句,然后叼上烟,眯缝着眼睛,点上火,往肺里深深吞下一口尼古丁和焦油,似乎在总结赤星留给他的印象。
    “我觉得赤星还是隐藏了什么,但也不能说他关于虻原的供述是一派胡言……不过,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赤星的说法。甚至没有人看见他回家。”
    “公寓出入口的记录呢?”
    “那个公寓的出入口大门是自动锁,也没有监控探头等设备,所以没有人员出入记录。和赤星一样,受害人一方也可以这么说。那也很头疼。虻原何时来到案发现场,没有任何线索能确定时间。”
    “在公寓附近,有没有目击者?”
    “现阶段为零。受害人十四日以前的行踪就无法确定。他给我的感觉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出现在赤星所在的公寓中。”
    “从虻原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是否发现了什么?”
    纶太郎的问题似乎刺激到微妙之处。法月警官一下子被烟呛住,咳嗽起来,眼睛有点湿润。他烦躁地掐灭香烟。
    “现场地面上掉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轻巧、结实的不锈钢杯,有一升容量,上面有绳带,可以用手提着。杯子上有虻原悟的指纹,可能就是他的东西。杯子里满满装着运动饮料。”
    “运动饮料?不是酒吗?”
    “就知道你也会这么问。”
    法月警官说道。据说杯子也因为撞击而瘪了,肯定是和虻原一起从五楼阳台上掉落下来的。
    “为什么要带那个东西?要是一升的话,可相当重呀。”
    “你问我也没用。受害人好像是个相当怪异的人,或许有什么缘故吧,但他平时也没有带着运动饮料的习惯。我们无法了解他在案发当晚的踪迹,所以也就不知道虻原的行动。之前,他一直销声匿迹,当晚却毫不在乎地出现在天敌所在的公寓中,这可谓是自杀行为。他发表在《小说上帝》上的那个稿件也一样让我们迷惑。那文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就无法理解。”
    纶太郎能理解爸爸这种抱怨的心情。证据齐全,却无法逮捕赤星,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无法明白虻原悟的真实想法。
    “让赤星看看《イ非句入门》的最后一稿,怎么样呢?
    或许当事人赤星能解读出虻原隐含在辞世之作里的信息呢。”
    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法月警官还是叹息着,晃晃肩。
    “早就让他看过了。赤星说所谓的辞世之作的意思,他不明白,关于‘六个女王’的提示,可能指的就是《普勒阿德斯的复仇》中的DragQueen。你好像也是按照这个思路来考虑的……但是,赤星多次强烈诉求,说不管那里面隐含着什么信息,都不可信以为真。”
    “他怀疑信息内容的理由是什么呢?”
    “刚才我不是说到自杀行为这个词吗?而赤星认为这个案子就是虻原悟自导自演的,是一个伪装成他杀的自杀行为。他说虻原为了嫁祸于人,故意来到自己所在的公寓,从五 五房间的阳台上跳下去。另外,登载在《小说上帝》上的稿件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蒙受不白之冤,成为殉葬者而巧妙布设的陷阱。赤星很生气,对死去的虻原破口大骂,说那家伙肯定会做那种事情。”
    纶太郎“嗯”了一声,交叉起双臂。
    “不能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但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如果虻原为了嫁祸于人,他就没必要掩藏信息内容,让警方为难。其结果就会让人们怀疑他的行为,计划流产呀。”
    “这些推测的前提就是虻原悟是个正常人。我不是要包庇嫌疑犯,我觉得赤星的诉求中有一些道理。但不管倒向哪边,不把那两首俳句中的谜底弄清楚,一切就无从谈起。这就要你登场了。从十年前的戏剧录像中,你能找到解读谜底的线索吗?”
    纶太郎看看盲目期待的爸爸,挠挠头。
    “我只是大致地看了一遍,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
    “什么话!夜还长着呢。你现在开始好好看看,应该能发现线索。我明天还有工作,先睡了,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转天早晨,纶太郎揉着惺忪的眼睛,煮着咖啡,法月警官闻到味道,从卧室里走出来。
    “闻起来好香。给我一杯。”
    纶太郎默默地把咖啡递过去,法月警官站着啜了一口。
    “一大早,你看上去就无精打采的。”
    “我一直在看录像,现在都能背下大致的台词了—‘在泛宇宙历的二 一九六年,暗黑大帝拜泰尔提乌斯三世率领的奥利温帝国……’”
    “这些台词就算了。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没找到突破口?”
    纶太郎打着哈欠,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完全服了。或许是我想错了。”
    “好了,不用那么着急。你快到极限了,还是睡一会吧,怎么样?说不定在梦里能突然找到答案。”
    “要是那样就好了。”
    “搜查中要是有新进展,我会和你联系的。”说完,法月警官就出门了。
    纶太郎直奔床铺,但刚迷迷糊糊有点睡意,脑子里就出现一群穿着鲜艳服装、威风凛凛的男扮女装者,还有一群普勒阿德斯的女战士在各种各样的灯光照射下,交替乱舞。
    这种令人产生幻觉的影像无止境地在脑海中重复,让他根本无法真正入睡。
    下午一点左右,他被电话铃吵醒。在铃声快要终止的时候,纶太郎总算抓起话筒,应答一声,他觉得嗓子很干。
    “我是《小说上帝》的南条。我想听听你关于《普勒阿德斯的复仇》的感想,所以打了这个电话。从收到的录像带里,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十年前的表演中,好像没有线索。除了虻原悟,我把其他六个女战士以及相应演员的名字来回琢磨,但没有发现有益于解读谜底的关键点。”
    “是吧。稍微改变一下思考角度呢?”
    “也许吧。或许‘可以去问六个女王’的意思是要我们和扮演女战士的剧团成员聊聊。”
    “你也这么认为吗?实际上,我们编辑部里也有人提出相同意见。在安栖君的介绍下,我们编辑部的河村获准对‘阿耳戈NO.2’的成员进行闪电采访。”突然冒出个没听说过的名字,纶太郎不禁打断南条的话头,问道:“你刚才说的安栖君,是什么人?”
    “就是安栖照美,她是赤星刚志郎的前妻,目前隶属一个叫做‘剧院工房’的编辑公司。我以前没对你说过吗?”
    “没有,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除了赤星刚志郎,该剧团参与创立公演的演员都会来。为了能好好和他们聊聊,从今天下午六点开始,我们包下了新宿的一家小酒店。我马上就用传真把地图发过去,请你也参加。”

    5
    在约定的六点整,纶太郎赶到了指定酒店,南条正在门口等候着。
    “哎?就你吗?河村女士呢?”
    “今天来不了呢。虻原的父母从岐阜来东京了,她要去陪他们。‘阿耳戈NO.2’的成员已经到齐了。”
    这家店要沿着楼梯走到地下,主要顾客都和舞台表演有关系,店内到处装饰着戏剧宣传单以及新旧的舞台照片。在犹如地窖的酒店中,已经先到了六位客人。
    其中五人的长相,纶太郎能和出现在《普勒阿德斯的复仇》的录像带中的年轻演员对上号,只有一人,从未见过。他觉得困惑,那个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地道的女人。
    “我是‘剧院工房’的安栖照美。”
    她递上名片,自报家门。她就是赤星刚志郎的前妻,和虻原悟也曾好过。安栖穿着朴素的泛黑套装,或许是以此作为丧服吧。据说她今天是作为观察员参加的。
    她介绍了其他五人,分别是仙道悠纪夫(埃勒克特拉)、山崎(玛亚)、细川亩明(阿尔基奥涅)、Masato(凯拉伊诺)、中石藏之助(斯泰洛佩)。因为《西吉弗斯的妻子和她的儿子与恋人》这部戏在关西地区公演,出演墨洛佩的宫胁被叫去客串,所以无法参加今晚的集会。
    “五个女王”打完招呼后,就开始盘问纶太郎。警方认为虻原悟的死是他杀吗?赤星在接受警方讯问时,如何回答的?他被逮捕的可能性有多大?仙道、细川和中石三人已经接受过搜查一课的询问了。
    纶太郎稍微向他们透露了一点从爸爸那里听说的情况。其间,纶太郎觉得这个聚会本身如同今天早晨的睡梦的延续。
    眼前这些演员不施粉黛,声音、动作逐渐和他们十年前在舞台上所展示的朝气蓬勃的表演重合在一起。
    纶太郎觉得那些决心和奥利温帝国决一死战、飞向银河那一边的普勒阿德斯的女战士们历经十年,再度飞回现代日本……
    埃勒克特拉:(看完《イ非句入门》最后一稿的复印件后)我们是六个女王?他这么说,也倒是。但我完全不明白这个俳句的意思。(让其他成员看看)谁明白?所有人相互看看,依次摇了摇头。
    埃勒克特拉:(耸耸肩)在剧团成立公演上,我们之所以会男扮女装,那也是按照小虻剧本来的。中石和宫胁都明确表明过,他们平时没有穿女装的兴趣。而山崎则是好女色的。
    玛亚:你说谁好女色?你太没礼貌了。
    埃勒克特拉:你们看,他就是这个样子。小虻也是正常人,之所以会产生那样的戏剧,是因为他深受电影的影响—那个什么电影来着?
    斯泰洛佩:《沙漠妖姬》和《艳倒群雌》。大概是九五、九六年的片子吧。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们不是在电影院看的,而是被带到一个先锋派放映公司去的。那部片子巡回放映,里面的主人公都是男扮女装,表演得很到位。当时,在新宿的二丁目.一带,那两部片子也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怎么说呢,我还是比较喜欢《沙漠妖姬》。
    阿尔基奥涅:我喜欢《艳倒群雌》。(突然间)法月先生,听说你看了“普勒阿德斯”的录像。怎么样?现在看,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吧?(纶太郎点点头)虽然有许多粗糙之处,但舞台上的表演充满了难以言表的热情。
    玛亚:对!对!当时,我才二十多岁,皮肤也很有弹性。
    纶太郎:今天,我们不是来谈论剧本是否粗糙的。赤星扮演德巴琅(AlDabaran)上校,这有什么说法吗?提到赤星,人们一般说的是天蝎座的 星(Antares),金牛座 星的日语说法应该是“后星”才对吧?那颗星是从昴星后面升到天空上的。
    东京都著名的同性恋区。
    凯拉伊诺:你的理解暂且不说。赤星刚志郎出生在北海道的江差。在那里,人们把金牛座的星称做赤星,作为冬天捕捞乌贼的星象。
    纶太郎:那么,虻原扮演泰莱塔(Taygete),有什么说法吗?这个剧本是他创作的,但自己扮演的角色却很普通嘛。
    阿尔基奥涅:(笑嘻嘻,语调却显得一本正经)虻原的原名叫做原聪(Haraso)。就是聪明的“聪”。最初,大家都喊他原聪(Haraso)、原聪(Haraso)。
    纶太郎:原来如此,我懂了。这或许就是破罗僧(Haraso)的由来吧。.但原聪为什么扮演泰莱塔呢?
    阿尔基奥涅:泰莱塔如果用英语来拼写,就是Taygete。
    如果把字母重新排列,可以变成Gyattee。纶太郎:Gyattee……哦,这是和他开玩笑,就是说“原聪,你前进到至高无上的彼岸吧”对吗?
    阿尔基奥涅:答对了。那家伙就喜欢玩谐音游戏。他曾经还说过自己名字里的“虻”,是“危险”的“危”;是“不正常”的“不”。.
    玛亚:没错,他外表看上去是个危险的人。不管眼神,还是动作,都让人觉得可疑。(有点泪眼婆娑)其实他是个没脾气、柔弱的人。
    凯拉伊诺:(没来由地显得兴奋)是的,是的。就算走日语中,“原聪”和“破罗僧”谐音。日语中,这两个字的发音都和“虻”字的发音相同。
    在路上,他也会被警察盘问。如果骑自行车,警察必定会拦下他,检查他的自行车是否登记过。
    埃勒克特拉: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事。Masato曾被警察喊去领虻原。那次,他因为什么被扭送到警察局的?
    凯拉伊诺:违反枪支道具管理法。
    纶太郎:他有携带违禁品的兴趣?
    凯拉伊诺:不是的。他拿着用于舞台道具的长剑,走在马路上,被警察盘问。本来,他只要好好说明那把长剑是假的,就没事了。但虻原热血上头,就会做出孩子举动。警察把电话打到排练场,我和刚志郎去领他的。我们去后,和人家好好说明,他才得以无罪释放。从警察局回来的路上,刚志郎苦口婆心地开导他,虻原当时显得很沮丧。
    玛亚:刚志郎和虻原本来是一对好搭档……(他瞥了一下安栖照美)但很快就吵崩了,最后落得现在这个样子。男人的友情靠不住呀。
    纶太郎:以“普勒阿德斯”重演为契机,赤星和虻原打算重归于好。听说他们开始已经和解,后来围绕剧本的改写,意见再次冲突。具体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矛盾的呢?斯泰洛佩:我本不应该说死去人的坏话,那是虻原的不对。他说要追加一个原剧本中不存在的角色—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扩大故事情节。
    纶太郎: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如此一来,不就变成“八个女王”了?
    斯泰洛佩:就是呀。赤星恳求他,说那样一来,舞台处理就变得困难。尽管如此,虻原根本就听不进去。我们也几次劝说……(他摇摇头,显得不经意地看看安栖照美)如果不是虻原执意要增加有关阿尔忒弥斯的情节,我们十周年纪念表演就能获得成功。
    纶太郎:听说两人再次交恶前后,在剧团的正式网页以及留言板上,出现了恶意中伤的文字。是否有确凿证据,能证明那是虻原的骚扰行为呢?
    埃勒克特拉:(摇摇头)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正好赶上他们争吵嘛。即使大家觉得那是他干的,也没办法。玛亚:是吧。我觉得虻原没有做那种事。他的确是个没脾气、柔弱的人,应该不会热血上涌,用那种方式发泄不满。他自尊心太强。他是这样一种人—如果不主动逼迫自己,将自己所有退路堵死,就干不成任何事情。
    纶太郎:你的意见很有意思。赤星则坚持认为虻原为了嫁祸于他,故意自杀,并造成他杀的样子.
    玛亚:(大幅度地耸耸肩)不会的。如果是赤星,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虻原则对自己非常好。不会去做自杀这种血本无归的事情。
    纶太郎:按你这么分析,这条思路就无法行得通了……
    最后再问大家一下,关于虻原的辞世之作,你们没有想到什么吗?不管是什么琐碎的事情,都可以。比如说,那多出的字数,共有三十六个假名的俳句什么的。
    阿尔基奥涅:三十六……(似乎才意识到)三十六个假名?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事情。可以说吗?真的是琐碎的事情。
    纶太郎:没关系。你说来听听。
    阿尔基奥涅:虻原非常喜欢动脑筋的游戏,比如字谜游戏,还有刚才提到的谐音游戏。只要有空余时间,他总是解
    “九宫格”和“数独”问题。有时,他会自己创造一些奇怪的字谜游戏,得意扬扬地向我们挑战—你们试试看。其中,就有一个六色象棋的问题。
    纶太郎:六色象棋的问题?
    阿尔基奥涅:这个游戏就是在一个6×6的象棋盘上,配置黑、白、红、蓝、黄、绿棋子,所有纵向和横向上的棋子都不能同色,也不能同一个种类。一共有六种颜色的国王、王后、象、马、车、兵,一共是三十六个棋子。那家伙特地买了五套象棋棋子,用油漆把白棋子涂上各种色彩……
    纶太郎:(非常兴奋)那样一来,就有六个女王了。不就像他说的那样吗?六个女王。怎么配置的呢?请你告诉我。如果知道答案,就能找到破解那两首俳句的暗号。
    阿尔基奥涅:(显得为难)我想教你的东西,有很多。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虻原知道这点,所以故意耍弄我们的。纶太郎:没有答案?怎么回事?
    阿尔基奥涅:当时,我怎么也破解不了,非常懊恼,于是耍了一个滑头。我问了一个做数学老师的朋友,据他说,不管怎么考虑,这个问题都破解不了。这个游戏的原型是
    “欧拉的三十六士官问题”,已经证明无法破解。纶太郎:欧拉的三十六士官问题?你说的是十八世纪那个叫欧拉的大数学家吗?
    阿尔基奥涅:是的。这个问题的原型是这样的—在某个国家的军队里,有六个联队,从各个联队中,各抽出六个官衔不等的人,就是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和少尉。全体人员在一个6×6的正方形中排队,要求在所有纵向和横向上,各联队的各个官衔的人只能出现一次。问可以怎样排列。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欧拉方阵。数学家们把所有的组合都尝试一遍,最后证明这个问题无法破解。
    纶太郎:证明这个问题无法破解……(他张口结舌)埃勒克特拉:原来如此。答案就是没有答案。这么说来,那两首辞世之作其实并没有什么暗示,不过是虻原的恶作剧。这倒也符合他的脾气。大家怎么认为呢?
    所有人相互看看,一起点了点头。
    “你能和我说说话吗?”
    “五个女王”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纶太郎正准备丢下他们,离开酒吧的时候,安栖照美冲他说了一声。纶太郎觉得还没有到真的无法破解问题的时候,便先让南条祐介回去,自己带着安栖走出酒吧,走进一家最先看到的咖啡店。
    “你听到阿尔忒弥斯的事情,怎么想呢?”拿着饮料,落座后,安栖照美首先发问起来。
    “那指的就是你。虻原之所以那么执意追加阿尔忒弥斯的故事,是因为对你和赤星的关系还耿耿于怀。不对吗?”
    “你说得没错。”
    她发出自嘲般的叹息,显得不好意思。
    “剧团里的人也都察觉到了。刚才他们不过是顾忌我,才没说出来……两个人吵得分道扬镳是因为我;两个人没有重归于好也是因为我。或许他们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我能问你一些私人的问题吗?听说你去年和赤星离婚了,原因是什么?难不成虻原也搅进去了?”
    “不,和他没有关系。”她冷淡地答道。对此,纶太郎可以理解。虻原一直对安栖照美恋恋不忘,但那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关于玛亚,不,山崎的意见,安栖,你怎么认为?就是有人在留言板上写中伤之词那件事。”
    “山崎说得没错。虻原没有写那些中伤的话。”虽然她压抑着语调,但回答却很干脆,没有犹豫。
    “你为什么能如此确定呢?”
    “案子发生前三天的晚上,虻原给我打来电话。我已经好几年没听见他的声音了。他是这么说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赤星就是那种人,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我将要去很远的地方,此前,我要把所有账还清,包括你的事情。”
    “‘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纶太郎再次问道。安栖照美显得内疚,垂下眼。
    “就是你刚才的问题。我之所以离开赤星,是因为那个人花心鬼混。而且对方还是未成年的少女……离婚后有段时间,他老实了,但最近在电视中红了以后,又开始犯老毛病。风言风语都传到我的耳朵里了,我再也无法假装不知道了。”
    “那么,在留言板上写那些话的人—”
    “就是我。”
    “阿尔忒弥斯”淡淡地说道。

    6
    当天深夜,准确说应该是转天黎明,通往揭开“六人女王”真相的窗户被打开了。
    纶太郎拍醒正在卧室里熟睡的父亲,就自己解读出的信息是否和案子吻合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讨,两人一直聊到天亮。
    “赤星是否坦白,暂且不管,有几点必须要确认一下。不过,只要那个清楚,这个案子也就差不多了。”
    “搜查一有新进展,就和你联系。”
    法月警官说完就出门了。
    这句话的内容虽然和前天说的一模一样,语气却似乎完全不同。
    十二小时之后,纶太郎把南条祐介叫到了三天前的那个家庭餐馆里面。
    “你说已经破解了俳句中的暗号,真的吗?”
    “好了,你先坐下来。要点什么?”南条气喘吁吁地跑进店内,纶太郎则显得非常从容。
    “多亏能见到‘阿耳戈NO.2’的成员,我才找到破解暗号的方法。细川亩明的话给了我提示。请你帮我向河村女士道谢。”
    “我会转达的。细川亩明的话,就是那个六色象棋的事吗?那不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吗?”
    “是的。回家后,我查阅了许多资料。正如他说的,一九 三年一个叫做‘塔利’的数学家证明‘欧拉的三十六士官问题’得不出答案。但关键不在于欧拉的问题。只要能明白六个女王指的是象棋中的王后就可以了。”
    “象棋的Queen?不是DragQueen?”南条半信半疑,又问了一句。
    纶太郎得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昨天的聚会上,还有一段话给了我提示。如果在‘普勒阿德斯’的重演中,加上有关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情节,那就有八个女王了—这个问题让虻原悟和赤星刚志郎无法和解,产生矛盾。如果把这件事换个说法,就是‘八个女王的问题’,这个名称好像是个字谜游戏的名称,比欧拉的问题更加流行。”
    “八个女王的问题……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南条似乎没完全懂,犹如一个在课堂上被老师叫到的学生,继续说道:“在一个8×8的棋盘上排列八个Queen,要让每个棋子直走、横走、斜走,都能走通,没有阻隔。是这个游戏吗?”
    “回答正确。在‘八个女王的问题’中,一共有九十二种解法,这已经众所周知。如果把这个问题一般扩展,就可以说是‘N个女王的问题’。”
    “‘N个女王的问题’?”
    “在N×N格大小的棋盘上,以相同的条件放置N个女王。为了能让计算机处理,人们将这个问题的解法进行了数字化,但是,随着N值的增加,因为是成指数倍数增长,计算量会骤然增大,计算所需的时间会一下膨胀到天文数字。这是现代数学的难题之一,属于超级计算机也应付不了的NP问题。听说现在世界最高纪录是N=24的计算,二  四年由电气通信大学的研究组完成。”
    听着纶太郎的解释,南条直眨巴眼睛。
    “哇!那是多么让人恐怖的问题呀。”
    “什么呀!不用害怕。‘六个女王’,也就是N=6的时候,就算包括镜像答案在内,也只有四种配置。”
    “请等一下,镜像答案是什么意思?”
    “旋转棋盘,或者照在镜子里,棋子配置完全重叠的,就叫做镜像答案。与其用嘴巴解释,还是用眼睛看更易明白。我画了配置样式。‘六个女王问题’的四种镜像答案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我明白‘六个女王’的意思了,但是重要的俳句暗号呢?”
    “虻原悟的辞世之作是两首衍字的俳句,若将里面的所有文字都换成假名,总共有三十六个,排列在6×6格的棋盘上,就会变成这样—
    エシハハヲビ
    ウノクゴアワ
    ツアイイタホ
    ロソノタタウ
    カビウボメシ
    ナサラシシテ
    “‘可以问六个女王’这句提示就是让我们用‘六个女王问题’的四种答案去对应这个文字框。这是简单的‘窗式暗号’。就像宾果游戏.卡片一样,先挖掉‘女王’所在的位置,然后按顺序将其逐一翻扣在文字框上就可以了。这样一来,‘答案就自然浮现出来’了—宾果游戏通常在游戏厅里进行,游戏规则和付奖方式各地不同。通常,在经营场所都有小册子详细介绍宾果游戏规则和支付方式。宾果游戏使用的卡片常见的是5×5的,即五行五列,对应五个字母B-I-N-G-O。美国宾果的数字在75以内随机抽取,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宾果是在90以内随机抽取,通常有专业人士叫号,就像拍卖会上的拍卖师一样。通常在1至15中选择B对应的数字,16至30中选择I对应的数字,31至45中选择N对应的数字,46至60中选择G对应的数字,61至75中选择O对应的数字。游戏者根据叫号,迅速找到在卡上的这些数字,并做出标记,只要有一个游戏者根据叫号描出BINGO图案,这一轮的游戏就算结束,随后开始下一轮游戏。
    “然后,我们只要从右往左,把这些假名拾掇在一起就行了:ワタシハアカ……ホシゴウシロ……ウヲボクサツ……シタハラソウ……”
    当把这些文字读完后,南条大大地吞了口唾沫。
    “我已经杀死赤星刚志郎了。原聪。”
    “这就是虻原悟传递出来的信息。如果不是被‘普勒阿德斯女战士’之类的问题干扰,我应该能更早一点破解出来。他之所以把‘羽子板星’之类的词汇放进俳句中,也是为了分散读者的注意力,让大家偏离真正的关键点。”纶太郎嘟哝着,发着牢骚。南条这才终于回过神。
    “这么说,《イ非句入门》的最后一章,其实是杀死赤星刚志郎的预先声明—不,这句话用了过去时,所以不是预先声明,而是带有定时效果的犯罪宣言。虻原的计划被打乱了,罪犯一下子逆转为受害人,对吗?”
    “理解正确。简单地说,就是这么回事。”
    “即便虻原想杀死赤星刚志郎,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他想杀就杀吧,为什么要弄出如此麻烦的暗语呢?”
    “在昨天的聚会上,山崎曾说过这样的话—虻原是个柔弱的人,如果不主动逼迫自己,将自己所有退路堵死,就干不成任何事情。自尊心强的虻原为了一雪多年怨愤,决定杀掉赤星,但是他也知道要想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必须要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最初,他可能想发表一个杀人声明,给自己套上枷锁。但是如果事先让大家知道自己起了杀意,赤星就会提防,弊端太大。对于虻原而言,这是背水一战,必须要想出一个方法,让对方无法察觉。”
    南条渐渐明白了,嘟哝着说起来。
    “为此,虻原写了《イ非句入门》的最后一章,对吧?”
    “是的。稿件只要被送到印刷厂,就无法收回了,而且隐藏在俳句中的暗语不过是初级水平的文字游戏,当稿件被印刷成文,被许多读者看到后,其中喜欢字谜游戏的读者早晚能解读出这个犯罪声明。既然自己写了声明,隆重亮相,要想不被人家在后面指指戳戳—那是个懦弱的人,是个扯谎的家伙,他就只能在十五日早晨,也就是《小说上帝》十月刊陈放在店铺出售之前,杀死赤星。他使用暗语,既给自己赢得了时间,也给自己限定了时间。”
    好一阵子,南条不停地点头。突然,他抬起脸,似乎想到什么:“那么,平素不喝酒的虻原,那天喝酒也是为了……”
    纶太郎抿嘴一笑。
    “为了鼓起杀人的勇气,想借助酒精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呀……但是,请等一下。”
    南条这次显得有点纳闷。
    “在犯罪声明中,他说‘已经杀死了’,但在虻原坠落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能杀死人的凶器,这是怎么回事?是赤星藏起来了?”
    “不是。听说现场掉着一个装满运动饮料的不锈钢壶。因为那里面装了一升多的液体,他本来想用那个东西杀人的。”
    “不锈钢壶?他为什么要用那种玩意?”
    “以前,虻原悟曾经拿着用于舞台道具的假剑,走在路上,被警察扭送到警局。这也是昨天聚会上听到的事情。虻原当时觉得如果随身携带木刀、金属球棒去赤星所在的公寓,中途很有可能遭到警察盘问。即便不带这些东西,他也是一个举止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男人。他一定要挑选一个看上去不像凶器的工具,即便万一被警察盘问,也可以搪塞过去。”
    “原来如此。之所以没有人发现虻原在案发当晚的行踪,也是因为他行动时尽量避人耳目。”
    “我觉得是这样的。我让老爷子帮着调查了一下,虻原平常骑的自行车,好像不在他位于中野的家里。他大概是骑自行车来到下北泽,将车子停在离现场不远的地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辆自行车。”
    “虻原在稿件里写着‘完全的彼岸城市’,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做好思想准备,打算杀掉赤星后自我了断?”
    南条询问道,语气有点微妙。纶太郎摇摇头。
    “山崎看透虻原了,他不是那种会想到自杀的人。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暗示他要远走高飞。通过警视厅的调查,已经清楚—有一个叫做原聪的客人预订了十五日下午,从成田机场飞往新加坡的国际航班。当然,那个座位已经被取消了。”
    虽然南条没有说出口,但从表情看,他已经明白了。
    “他花费时间,进行准备工作,还将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结果却在报复别人的现场,复仇不成,反遭杀害。
    虻原也真是一个倒霉蛋。”
    “他不是‘复仇不成,反遭杀害’。若虻原在阳台上和赤星打斗过,那他的衣服上就会有褶皱。只要有打斗痕迹,现场勘察官就不会漏掉。也就是说,赤星刚志郎和虻原的死没有关系。”
    “但是,在急救队员面前,赤星的态度让人可疑,那是怎么回事?为了销毁虻原曾在自己房间里待过的痕迹,他慌慌张张地赶回公寓,难道不是这样吗?”
    “赤星之所以慌张,是有其他原因的。他本人还没有坦白,案发时,赤星很可能把未成年少女带进自己房间,就像金牛座的宙斯拐骗腓尼基公主一样。他当时要做扫尾工作,以防警察到来。急忙赶回房间,或许是要悄悄让少女从应急楼梯处离开。”
    “难道那是真的—那些写在留言板上的话,根本就不是空穴来风的中伤?对赤星刚志郎而言,那是致命的真实告发?”
    纶太郎无言地点点头。他没有告诉南条—在留言板上写那些话的,就是安栖照美。
    “如果不是赤星干的,那虻原坠落的原因呢?”
    “只能说是自作自受,自取灭亡。虻原悟原本打算像小偷一样,沿着公寓外墙攀登,从阳台侵入赤星的房间。但是,当他抓住阳台护栏后,心中就有点大意—也可能是不锈钢壶上的带子缠绕住手脚,加上有点醉意,猛地失去身体平衡。虽然他拼命想扒住外墙,但终于筋疲力尽,直接坠落到十八层地狱……”
    “就像是一场无聊的表演闭幕了。这么说,这个案子从前到后,都不过是虻原一个人的独角戏。”
    “没错。他在脑海中完成了自己的杀人计划,但是缺乏杀人犯的行动力—虻原悟在舞台上的表演就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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