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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1、皮特与珍妮 2、绑架未遂与杀人未遂 3、缺席者与出席者 4、胁迫与指导 5、罪犯与动机 6、死去的女孩与寻死的女孩 7、她的困惑与他的困惑 8、幻灭与对决 9、久美子与智己 人物介绍—— 菅野智己 我,小学六年级的学生 菅野久美子 智己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大学二年级 早崎贤也 轴森第六小学六年级的学生 忍坂圆实 == 富宇加亚弥 == 私都遥华 == 绯田真由子 中学一年级的学生 曾羽 高中生 川吴老师 智己的班主任 栗子蛋糕小姐 美特柚子的居民,本名不详 平冈 宅急便的快递员 神秘男人 杀人魔,姓名不详 珍妮 猫,另一个我 皮特 伯纳德犬,珍妮的朋友 妈妈 智己的妈妈 继父 久美子的爸爸 实藤 皮特的主人 01 皮特与珍妮 “哎呀,小姐。”皮特耷拉着舌头,仿佛人拼命忍着不笑以致身体发颤一样,呵呵地急速喘息着。 “你好,好久不见。”先向大家解释一下,真正的我其实不是“小姐”,而是如假包换的男孩子。不过,我附身其中的这只小猫,好像是只母猫。虽然我这个附身不是很清楚,不过皮特凭着狗特有的嗅觉或者别的什麽,从我们相遇之初,他就马上察觉到了,并叫我“小姐”。 说是“叫”,可他既没有吠,也没有喊,但是我却能听见他的声音。确切地说是类似声音的东西。那大概是一种不用通过声音也能传达的思想,动物特有的思想感应吧。对此我至今没弄明白,也并不在意。另外,我称呼它为“他”,不仅是因为它的名字叫皮特,我想大概因为我也凭着猫特有的嗅觉,从一开始就知道它是只公狗了吧。 “你好,”我无声地向他回敬问候,然后就钻进了皮特的那白底带咖啡色和黑色斑点、皮毛松软的侧腹处,蜷起我猫的身体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这时候,恰好皮特的主人走到后廊,不经意看了看院子。她白发苍苍,大约五六十岁,是个文雅的女人。这家的门牌上写着“实藤”,虽然没有证实过,但大概知道她是独自一人生活。像我这样的一只小猫毫无防备地靠在一只比人还要高大的圣伯纳德犬的身边——就算是家犬,看到这个触目惊心的场面,也应该会担心它会不会咬死这只猫。可是实藤夫人却仿佛对我们这对一起睡午觉的组合——家犬和它的小朋友已经习以为常了,莞尔一笑,又立即返回屋子里。 今天是个暖洋洋的好天气。实藤夫人的院子正好在向阳处,我打了个打哈欠,顿时被一股浓浓的睡意笼罩住。现在,我作为人的肉身应该正在自家公寓里酣然熟睡。好不容易附体于猫身,我本想要挑战一下那些作为人绝对无法体验的、更加有意义的冒险经历,可是皮特松软喧腾的毛皮真是世上顶好的床,实在太舒服了,不由得靠在它身上睡着了。 这是春季连体长假刚刚结束后的五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我上个月刚刚升入小学六年级。进入新的一年,我居住的城市柚森町一切焕然一新,到处洋溢着一种欢欣雀跃的气氛。特别是,自去年秋天一直持续的集体“赴校返家活动”,春假开始后也作罢了。“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看到可疑的男人,要马上报告。”“防身警报器要挂在脖子上。挂在书包上的话,手臂被拽住的时候就无法按下开关。”以前唠唠叨叨地不断提醒我们的老师,还有PTA(家长教师联合会)的人们,也好像忘记了那不详的过去,心情变得轻松了。上个月开学典礼上校长的讲话也完全没有提及去年的事件。那个女受害人今年三月毕业后,顺利地升入了中学,春假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可能让大家都感到安心了吧。在学校周围依然能够看到牌子上贴着绑架未遂疑犯的画像,不过已经开始褪色、破损了。 即使这样,四月份还多少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的气氛。可是连休长假平安无事地结束,使街道完全恢复了平静。我们家也是一样。上个星期特别安静。而且今天是星期天,身为大学生的久美子是个晚睡晚起的夜猫子,所以就算我把肉身置之被子中不理,让给魂魄四处游荡,也不用担心会被打扰。 “那个,”皮特摇晃着耷拉下来的大耳朵,转过头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额头,“你想好了吗?” 噢,对了,我的名字。作为人的我当然有名字,叫菅野智己。不过要说的名字不是这个,而是作为猫的我的名字。只有皮特这样一直养在独门独院的房子里的狗才有主人给他起的名字,可是我既没有项圈,也不像家猫,连实藤夫人在内有好几家人会经常给我食物,不过那些人也不用特定的名字称呼我。这样,我就得自己想个名字。上次我见到皮特的时候,他建议我说,没有名字虽然不会有什么困难,但是有的话,彼此之间会有更加亲近的感觉,各方面总会方便一些。 似乎一说猫的名字,大家就很容易想起什么毛球呀、花猫呀那些司空见惯的名字。既然要起,我就要起个更棒的名字。我附着的这只猫,整个身体是黑色的,肚子和爪子是白色的。虽然不知道它正规的品种是什么,但它真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猫。有一次,我看见它坐在我家附近包月停车场里一辆车的车头上晒太阳——当然那个时候我醒着,是以本来的男孩子的形态走在路上,碰巧久美子也和我一起,她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赞美它说:“哎呀,那只猫真是个大美人。” 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描述久美子的话,那就是:她是个没有主心骨、凡事无动于衷的人。我们成为一家人以来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可是我还没有一次看到过她非常生气或者兴奋、哭或者笑的样子。她那张脸总是毫无表情,略显恍惚,仿佛在诉说自己活得很无聊,也没有任何感动。就连这个久美子都很直率地感叹它是个大美人,可见这只小猫确实很漂亮。所以我理所当然不想给它起个肤浅的名字。想了又想,我突然想到了一个。 “我的名字就叫珍妮。” “珍妮?嗯——” 顺便说一下,皮特称呼我为小姐,而我却用男性用于的我称呼自己,可是皮特却丝毫不觉得奇怪。也许,这也不足为奇。小子呀、老子呀、我等等这些对自己的称呼之间的差异,说到底终究是人类拘泥的东西,与动物没什么关系。 “这个名字真可爱。有什么来由吗?” “嗯。”这个问题问得好,“你知道鲍勃加瑞克吗?他是外国的一个小说家,不过已经年过过世了。” “不知道,日本的也罢外国的也好,我都不太清楚。小姐你喜欢小说吗?你又不是家猫。” “我虽然不是家猫,但也有人类的朋友。那个叫鲍勃加瑞克的人呢的作品里有一部叫《珍妮》,写的是一只猫的故事。” “啊,原来珍妮是那本小说里那只猫的名字呀。” “你猜的不错。故事讲的是,主人公本来是一个男孩子,可是突然变成了一只猫。” 我差点说出其实我和他一样,就赶紧闭上了嘴。虽然感觉有点见外,不过还是保留这个秘密吧。我强烈地感觉到,和皮特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那个男孩子,而是想以猫自居。 “珍妮是那个变成了猫的男孩子遇到的一直母猫的名字。而那个男孩子原来的名字叫皮特。” “是吗?” “很有趣吧。” “原来如此,我是皮特。” “我叫珍妮,怎么样?” “明白了。原来你想模仿你喜欢的小说。那我以后就叫你珍妮好了。” 皮特这么善解人意,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的感觉。松松软软,暖暖洋洋,我就这样和皮特一起打着盹儿,仿佛永远就这样持续下去一般,时间慢慢地,慢慢地流逝着。 慢慢地…… 突然间我醒了。刚才我松软的身体又变回了那光滑的人类的身体。我躺在被子里,环顾四周,原来是在我家,我自己的房间。 先前照射到实藤家院子里的舒适阳光,从窗帘透射进我的房间。现在几点了?看了下表,已经过了上午十点。虽说是星期天 ,但懒觉也睡得有点过头了。我咯吱咯吱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换了身衣服。 尽管恋恋不舍但也没有办法。到下个星期夜晚天为止,只好暂时和作为珍妮的生活说再见了。像久美子那样的大学生时间很自由,可我还是个小学生。熟睡后从容地变成珍妮的时间也只有星期天的早上了。猫是夜行性动物,可以在平日因此我好像也可以在平日夜晚熟睡的时间里变化成珍妮。我曾经尝试过,可是夜晚猫的世界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很可怕。与其他猫的不可思议的集会啦,频繁确认地盘间的权利对抗啦,等等,参与其中一点也不觉得心情愉悦。所以要变成珍妮还是白天更好。 当然,这绝对是个秘密,是我独有的快乐。就算告诉别人,我睡着的时候会变成猫,和狗是好朋友,还能相互交流进行思想感应的对话 ,大概人家也会嘲笑我说,你会不会只是在做梦啊。 开始我也无法相信。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我有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要一睡着就会进入到珍妮的身体里。啊——是的,大概是前年开始的吧。我想应该是我刚升入四年级,妈妈再婚前后的时候。起初,我自己也以为是在做梦。我,也就是我的身体在睡觉,而我的意识却附在猫身上,随心所欲地穿梭于城市的各个地方。理所当然的,谁都会认为这是我做的梦,就连我自己也这么想。 渐渐地,我开始觉得,不,这也许不是梦。后来遇到了皮特,才让我对此确信不疑。 有一天,我化身成珍妮在城市里徘徊,在路中央遇到了一只巨大的狗。变成猫的我抬头一看,那是一只只能用巨大来形容的圣伯纳德犬。 “喂,小姐,你好。”他气呼呼地喘着粗气,悠闲地向我打了个招呼,“今天,你要去那儿啊?” “不去哪儿。”我有点紧张,但却很自然地,可以说毫无意识地也用思想感应回应着他。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告诉他我不是什么小姐,不过最后我还是放弃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只要是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午觉的地方,哪儿都行。”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来我家吧。那儿肯定比停车场的车子舒服。” 我本想随便听听就算了,可是圣伯纳德犬一本正经地邀请我,真的带着我朝他家里走去。 “我叫皮特,你呢?” “我的名字?我还没有名字。”我们俩并排走着,我抬头一看,皮特带着一个项圈。 “你是人类养的家犬?” “对。” “他们竟然放养你啊。” “不是的。” “那你怎么没有被锁住呢?” “只不过现在没有被锁而已。” 说着,皮特悠然地走进一户独门独院的人家。院子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狗窝,旁边有一条链子锁盘成一团。皮特轻轻地叼起了链子锁的一端。 她这是要干什么呢,我正想着,结果一看,皮特竟然灵活地用他的嘴和前腿,把链子锁的挂钩在了自己的项圈上,然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悠闲地趴在了那儿,仿佛要告诉我说,我真的是一直这样被锁着的,不过有时候我偷偷地解开锁到外面去散散步。 “你怎么了?”我睁开刚刚闭上的眼睛,皮特用长长的舌头在我的嘴周围舔了一圈,说,“你过来。” “啊?”我愣了一下,惊愕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你说让我过去?” “你不是要睡午觉嘛。” 皮特又一次很舒服似的闭上了眼睛。 被他这么一引诱,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他的身旁,把身体蜷成一团。这就是我们的初次相遇。可能大家会说,哎呀,那一定是你做的梦。 当然,我起初也是完全这么认为的。不管怎样,圣伯纳德犬不借助人的力量,自己能自如地把项圈的锁锁上、解开,怎麽会有这样的事情嘛?虽说可能是链子锁挂钩的比较简单,但这种场面我只在漫画或者CG处理的特级电影里才见过。太不可思议了。尽管这个梦很无聊,但是它却令人感到很温暖,那种悠闲自在的气氛让人觉得很愉悦。 我变回人以后,一直特别惦记那个梦境。于是,我凭着记忆,试着又走了一遍我是猫的时候走过的路。结果,真的有一户人家挂着“实藤”的门牌。然后,我往院子一窥,皮特不正在那儿吗。 我兴奋之极,在心中朝着圣伯纳德犬无数次地喊道:“喂,皮特,是我,我呀!你还记得我吗?”可是他完全没有反应。我想他大概睡着了。皮特动了一下,用怀疑的眼光抬眼看着我。从那以后,我每次拜访实藤家的时候都会试着跟他打招呼。不过身为菅野智己的我却无法和皮特进行交流。似乎当我是人的时候,是无法使用那奇特的思想感应的。这是后话,先暂且不谈。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实的。但是我并没有特别地欢欣雀跃。我真的能变成猫,不过至于我是怎么变成猫的仍然是个迷。而且,虽说我作为人的肉身在睡觉,可是如果我附在猫身上活动时间太长,可能就会睡眠不足。因为有这个担忧,所以我尽量避开夜间,而选择在可以睡懒觉的星期天附体在真你身上。 换好衣服,看了一下昨天我设好的定时煮饭的电饭煲,米饭已经做好了。然后我走出房间,乘电梯下到了一楼。我们住在这个叫作“湘潭东南风”公寓的顶层,八零三室。这是个全封闭式公寓,所以每次都要这样到一楼的信箱去取报纸。拿了早报后我又乘电梯回到家里,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做饭。这顿饭不是早饭,而是已经接近午饭了。我本来想缉拿但地吃点面包喝点咖啡就算了,不过久美子大概要喝酱汤吧。她好像昨天回来也很晚,现在酒劲一定还没消。 我用干海参做了酱汤,烤了条干鯓鱼,这时,刚刚睡醒的久美子大概是受到了这个香味的吸引,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厨房。她的头发睡得乱蓬蓬的皱皱巴巴、肥肥大大的睡衣裤腿向上卷着,手挠着后背,眼光迷离地打开冰箱,对着嘴喝起瓶装的茶水,然后以便用手背抹了抹嘴,一边很没有礼貌地打嗝,看来她醉的不轻啊,简直像个喝醉了的老头子。 “久美子小姐,”我喊住了晃晃悠悠正要返回卧室的她,“饭马上就好了。” “嗯,”久美子哼哼着点了点头,然后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大声地翻开早报。她一盘起腿,拖鞋顺势滑了下来,可她也不去捡,只是用小指一个劲地抠着鼻孔。她的行为举止简直比我继父更像糟老头子。 我在饭桌上摆好了米饭、酱汤、鯓鱼干、紫菜和咸菜,久美子一本正经地双手合十,就像在教会祷告那样深深地低下了头。在家人面前态度冷淡、举止粗野的她,有的时候又出人意料摆出一副礼貌得体、传统老派的一面,别提多么判若两人了。 “久美子小姐,昨天你回来得很晚吗?”我已经习惯和她两个人一起吃饭了,所以这种问题很容易就脱口而出,“我睡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有察觉到。” “嗯。”她睡眼惺忪地一边喝酱汤,一遍看了一眼座钟,“大概是早晨两三点吧。” “你去参加大学的聚餐了吗?” “对,是迎新联欢。” 第一次听到迎新联欢这个词的时候。我曾经歪着脑袋想,这是什么按号吗?直到最近我才弄明白那是大学里为了欢迎新生而举办的联欢交流活动。 “那个联欢会上一个像样的男生都没有,气氛一点儿都不热烈,真没意思。可是出于习惯,最后还是拖拖拉拉地待了很长的时间。” 久美子似乎仍然很困,几次忍住哈欠,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太清楚,与其说她在跟我说话,倒不如说在自言自语。 “啊,对了,今天我也要出去。嗯,大概中午一点吧。” “是吗?” “我要去做家教。”久美子突然清醒似的挣开她的大大的眼睛说,“哎,智己君。” 我称呼她久美子小姐,她称呼我智己君。我们这种没有血缘的姐弟关系已经有整整两年了。虽然已经进入了第三个年头,可相互间的客气拘谨仍然没有消除。 “什么?” “你认识一个名字年作kisayichi的小女孩吗?她好像和你是同一个小学的。我第一次看到汉字组合那么麻烦的姓。哎呀,是什么来着?” “莫非是私人的私加上都会的都,私都?” “对。”久美子眨眨眼说,“对,就是那个姓。” “她的名字叫遥华。遥远的遥,加上华丽的华。” “对对,就是那个女孩子。” 忽然久美子隔着我的肩膀看了一下什么东西。我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与餐厅相连的客厅里的沙发,上面放着昨天晚上我又重读了一遍的鲍尔加瑞克的《珍妮》。 “哼,”久美子又睡朦胧地低声嘟囔道,“身为小学生却能读这种文学作品,果然不同凡响啊。” “私都遥华我认识。不过我们不同班,她好像是六年级三班的。” “是吗?总之,我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她家。” “啊?”我吃了一惊,“你去私都家做家教?她有兄弟姐妹来着吗?” “我要教的不是她的兄弟姐妹,而是她本人。她在连休长假前突然拜托我的,今天是第一天。” “可她还是个小学生啊。” “听说她明年要考一所有名的私立女中,请家教是要为了考试作准备。” “啊?” “她在学校的成绩是不是差的很惨啊?” “私都吗?不,我反而听说她很聪明呢。” “那我认为她没有必要特意请个家教发奋学习。虽然是有名的私立中学,可是我听说那儿也受少子化社会的影响,现在的竞争率还不到两倍呢。” “大概是她父母热衷英才教育吧。” “好像是她本人希望的。他一拜托我去年教过的小女孩给她介绍的呢。” “去年?” “是个叫绯田真由子的女孩。” 不知为什么,我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感到很不安。尤其是脑子里浮现出“绯田”两个字后,那种不安更加膨胀开来。不过,我没能及时弄懂我到底在不安什么。 “那个女孩今年刚刚升入中学,她的成绩离志愿学校差一点点,最后还是没有考上私立学校,结果去了一所公立中学。大概那个大机还是萦绕未去,她根本顾不上考试学习吧。” “打击?” 久美子不停地咀嚼着的,突然停下了。她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感觉像是在瞪我,吓了我一跳。 “那个绑架未遂的事件啊。” “啊……” 对啊。那是去年十月刚发生的事情,可我却没能立刻想起那个受害人的名字,我真是有点奇怪。 “久美子小姐给绯田做过家教啊?” “是啊,我没告诉你吗?是从去年夏天开始的,大学学生科给介绍的。不过,因为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去,稀里糊涂结束了。” 这可是我头一次听说。当然,她在哪儿打工,打什么样的工,也没有义务每次向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一一汇报。 “说起这事来,我最后到第页没拿到那个月的工资。情况特殊,对方主动给我也就罢了,良心上不允许我特意去索要。”久美子放下筷子,双手合十,站了起来。 她洗完澡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她从房间里出来。她把头发编成漂漂亮亮的辫子,化了淡妆,双眼娇美,鼻梁高耸,很是漂亮。针织无袖搭配百褶裙,看了还真会让人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呢。宛若施了魔法一般,久美子突然变成了一个美女,跟刚才那个糟老头一般邋遢的人简直判若两人。虽然这是常有的事,可我还是很惊讶,呆呆地愣在一旁。 我不由自主为她鼓掌喝彩,久美子冲着我振臂挥拳,做了一个必胜的手势,可是她的脸依然面无表情。她对亲人总是这样吝啬感情的流露。也许她在担心脸上出现小皱纹。不过她对待外人好像不错,如果必要,她会对其他人很热情。所以她在社交方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见,我今天不在家吃晚饭。” “要工作到那么晚吗?” “家教大概一两个小时就能结束,不过我接着顺路去趟学校。” “那之后还有联欢吗?” “今天晚上,”她停下正在穿靴子的手,难得冲我微微一笑,不,她的眼睛完全没有在笑,确切地说她只是微微上翘了嘴角一下,“嘿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今天晚上要去约会。啦啦啦……” 怪不得她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起劲呢。“啦啦啦……”她那抑扬顿挫的曲调,不知为什么令人格外的讽刺。 “你不带上外衣吗?虽然现在是五月份,可是你那么露着胳膊会着凉的,尤其是晚上。” “没事没事。地球在一路趋向温暖化,我今年也二十岁了,明年就参加成人式,成为大人了。我要是出问题的话,所有的人也都不会正常了。再见。” 她如同绕口令般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出门了。 和往常一样,又是我在家看门。我洗了碗,设好洗衣机的程序,开始写作业。作业快要写完的时候洗衣机也停止工作了。妈妈和继父不在家,所以需要洗的衣服不多,晒起来也容易。虽然都是家人的衣服,可是我以前一直担心,万一朋友看到我晒女人内衣的情形怎么办,所以总是提心吊胆地缩着身子走向阳台。但现在我已经完全习惯了。 睡懒觉的日子黑的特别早,转眼间就到了傍晚时分。幸亏今天天气好,洗的衣服很快就晒干了。我把衣服收进屋里,做到沙发上舒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被睡魔侵袭,开始昏昏欲睡。 熟睡了的我又变成了珍妮,蹲在那个包月停车场中一辆进口汽车车头上。马上就要日落了。下个星期天到来之前,我想再看一眼皮特,于是奔向了实藤家。 站在猫的角度来看,最惊险的莫过于跳跃的时候。从车头上跳下,对人而言不算什么刺激的事,可是对一只小小猫来说,就好比从断崖上落下一般惊心动魄。虽然现在我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刚开始的时候我很害怕,真担心这样摔到地上会受伤。 另外,更厉害的是向上跳跃的时候。刚才还在地面上,可一下子就蹦到了屋顶上。那种视野变化的落差大得令人难以想象。这,我也习惯了。以围墙的侧面为踏板,一口气蹦到了屋顶上,那种体验到现在还令我目眩。 蹦到实藤家屋顶上的我,又暂时跳回到围墙上。我向院子里一窥,皮特正在狗窝前。 “你好,皮特,我又来了。” 可是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慢吞吞地转过脑袋,抬头看着我。奇怪。他应该能听到我的声音。我很纳闷,跳进了院子。 结果,皮特一反常态,非常不高兴地呜呜吼叫,仿佛在威吓我。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看来情绪不佳呀。皮特极少这样不通情理,不过,对方不是人类,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或者,今天早上我的魂魄离开后,珍妮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那倒是很有可能。没有我灵魂附体的时候,珍妮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她和皮特关系融洽吗?这是我不得而知的。也许,着你意外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枕在巨大的圣伯纳德犬的身体上,惊骇无比,仓皇而逃了。逃脱之际,说不定还用爪子挠了皮特那圆圆的脸盘呢。 假如我的想象是正确的话,皮特不高兴也是无可厚非的。他心里大概想,你做了那么失礼的事,事到如今还来干什么?无奈之下,只好希望下个星期天到来以前他的情绪能够好转。我决定下次再来。 “再见,皮特。” 我跳上围墙,皮特好像要追赶我似的,汪的大吼了一声。我不了解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时,我突然想到,也许被我的灵魂附体,不知不觉被迫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对珍妮来说这是一件很烦人的事情吧。 我在沙发上一觉醒来,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卫生,然后开始准备晚饭。除了我,谁都不在家。晚饭只需做自己那份就可以了,轻松倒是轻松,但却觉得挺没劲。做什么好呢? 看到冷冻的鸡翅膀,我灵机一动,对了,用那个做汤,试着做碗拉面吧。做法是我以前看烹饪解密学到的,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因为没有新鲜的压面,我就用方便面来代替。做好的拉面味道还真不错。我心里想,唉,他们不在家真应该觉得遗憾,嘿嘿。拉面好吃的令人都忘记了呼吸,实在非常满意。 洗完碗筷,我正准备要睡觉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并且,那个电子铃声的旋律听起来不像是从我家门口传来的,而像是从一楼管理员办公室传来的。 我看看表,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已经晚上九点了。朝来夜归的管理员只在白天执勤,而且更主要的是今天星期天,他不上班。 不管怎样,我还是接了电话:“喂。” “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电话里传来一个并非管理员的别的男人的声音,“” 我是二零壹室的林。 林先生是我们湘潭东南风自治会的理事长。 “不好意思,现在通知本公寓有上小学或中学的家长,立即到一楼管理员办公室来。事态紧急,详细情况稍后说明。拜托了。” “啊?等一……” 没等我说完,内线电话嘎地一声挂断了。林理事长本来就是个慌慌张张的人,可是今天的他感觉上比平时更加匆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但是,这下可糟糕了。他说让家长去,可是妈妈和继父都不在家,久美子不到半夜恐怕也不会回来。 无奈之下,我拿起家里的钥匙。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穿鞋出门。 2 绑架未遂和杀人未遂 电梯很拥挤,我从楼梯走到一楼一看,管理员办公室门前已经人山人海。我透过传达室的窗户看到了刚才用内线电话通知我们的林理事,还有被从家里紧急叫来的管理员的身影,另外还有十几名面熟的详谈东南风的居民。不用说,到场的都是大人,小孩只有我一个。 “哎呀,菅野家的,”一个偶尔互相打个招呼,可完全记不得姓名的中年家庭妇女满脸惊讶地打量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我身后,当然我父母不会出现在我的身后,“怎么回事?你妈妈呢?” “那个。现在只有我在家。” “哎哟,怎麽了?那,今晚就 你一个人看家?” “是的。不过我想我姐姐很快就会回来了。” “你父母呢?” “实际上我爸爸骨折了,医生诊断说要三个星期才能痊愈。” “唉,到底怎么回事?” “他从车站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车站?哪儿的?” “唔,好像说是新宿,因为可能是涉谷。” “是吗?说期菅野家的男主人啊,现在独自在东京工作呢。” 这个大婶跟我们没什么交往,倒知道的很清楚。这话到底是从哪儿传开的?不过,也可能出人意料的,是妈妈本人在公寓居民的扎堆聊天会议上自己泄露的。 “爸爸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妈妈去照料他的日常生活。” “是这样啊。真不容易啊。不过,也许你妈妈现在可以暂时忘记孩子们的事儿,和你爸爸体验一下久违的新婚燕尔的感觉呢。” 听到这句话,我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我们一家人是在前年我妈妈和继父注册结婚后搬到这座公寓的。所以我们父母各自带着孩子再婚的事,这儿的居民应该不会知道。就算母亲再怎麽大嘴巴,我想她也不会特意告诉外人自己家的事情。 这个大婶用“新婚燕尔的感觉”这个字眼当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无意中我却产生错觉,以为她在直截了当地说,妈妈和继父是新婚吧。我感到忐忑不安。受这种被害妄想的驱使,我竟然觉得她仿佛在讽刺我说:“你喊姐姐,可其实她和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有你姐姐和你在一起,也就不用担心吃饭和洗衣服的事情了。” 她这么安慰我,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我又不能告诉她说,“哎呀,其实家务都是我在做。” 我就要升入小学五年级,而久美子的高考成绩刚刚放榜的时候,继父被调到东京分公司工作。当时,父母曾经想干脆全家一起搬到东京去算了,可是久美子好不容易才考上从家里可以走读的国立大学,放弃太可惜了。而且他们不忍心把我和我的朋友特意分开,所以,最终继父只身一人去了东京。 毅然沉浸在新婚幸福中的妈妈,不知是如何安排家庭支出的,总之这么定下来之后,想尽办法挤出旅费,在这一年间,她每个月都兴高采烈地去一趟东京。而且,一旦去了,动辄就两个星期不回来。继父正好在妈妈去探亲的时候骨折了,这让妈妈赚到了一个令我哑口无言的好延长了她的探亲,她似乎打算彻底在继父那里长期逗留。那倒也罢了,可是妈妈每次出发前都像在找借口似的给她这个儿子扔过来一句话,正如那个大婶所说的那样:“有你姐姐在,所以小智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而我当初也这么认为,并没有特别担心。 可是,久美子一点家务都不做。没有吃的她也满不在乎,说什么“不打扫卫生、不洗衣服又不会死”。横看竖看,她也不像嘴上这么随便说说而后会改变态度的人,她是真的这么想的。这样下去,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不是被活活饿死,就是满身尘土地窒息而死。因此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原本就不讨厌做家务,这一年里我做家务的能力突飞猛进,渐渐地成了一名很自立的小学生。 “哎呀,不过……”那大神意犹未尽地还想说什么。我赶紧打断了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个,一会儿林先生会向大家说明的。” “嗯,各位,”林理事长环顾了一下聚集来的居民们说。“休息的时候打扰各位,非常抱歉。房间又这么小,让大家感觉很挤,真是不好意思。但是因为事情突然,所以没来得及准备会场。” 这个我第一次出席的自治总会,据说平时都是租借附近的设施,那种地方不事先预约大概不能使用吧。大家重新意识到,晚上开会竟然没有时间准备地方,可见事态是多么的紧急。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所谓的管理员办公室,不过是朝来夜归的管理员平日白天值班的房间,不怎么宽敞,最多也就四个半左右(合七平方米左右),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原本放在办公桌旁边的简易复印机等设备被搬到了室外,房间里紧紧巴巴地摆满了椅子,但至多只能坐下六个人。有人插空站着,但也有限。无奈之下,一个男人把门开着,从外面向室内张望着。 “嗯,请诸位冷静地听我把话说完。其实,今天下午,柚森第六小学的……” 林理事长变得吞吞吐吐的,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似乎因为发现我在场而感到有些难以开口。难道讲话内容怕小孩听到吗?顺便说一下,我就在柚森第六小上学。 “今天,柚森第六小的女学生……”最后,他似乎顾不得那么许多,继续说明,“听说受到了一个可疑男子的袭击。” 顿时,如同将电视的声音一下子调到了最大限度一般,吵吵嚷嚷的嘈杂声响彻了公寓门口的大厅。然而,转瞬间又陷入毛骨悚然的安静。 “你说有人被袭击了?”一位我曾经见过但不知姓名的叔叔向前探身道,“那是怎么回事?” “据说一辆汽车突然冲进了正走在路上的女学生中间。”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他话语的最后夹杂着些许嘶哑的哀咽,“幸好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迅速闪开,免于一难,但是,只有……一个孩子收到了重伤。” “被轧死了吗?” “不清楚,详细情况我们正在查询。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孩被送进医院,伤势非常严重。” “那……不是交通事故吗?” “这正是问题所在。”很容易出汗的林理事长频繁地擦拭额头,“……据和她一起的女孩子说,那辆肇事的汽车不知从哪儿出现的,先在附近停下,然后瞄准他们冲了过来。” 这次,从那帮大婶们中间传来了惨叫声。 “据警察调查后发现,现场的道路上完全没有刹车的痕迹。结合目击者的证词,可以明确地认定他确实有杀人意图。” “那么,罪犯是……” “据说汽车撞到一户民房的围墙后停下来,但罪犯弃车潜逃了。此人年纪不大,特征是……” 不胖不瘦,中等身材,年龄二十到三十岁,身高170公分左右,长发蓬松齐肩,眼睛惺忪细小。另外,在嘴唇左侧一端有一条走到近处才能发现的白色伤疤。听到林理事长一个接一个列举出的特征,大家一片哗然。 “啊,林先生,那不会是……” “那不简直……简直和去年的那个嫌疑犯一模一样吗?” “是的。大家当然都还记得吧。去年曾经发生呃一起柚森第六小学女生被可疑男子用车绑架的案子。幸好目击者机灵才得以平安无事。这次的罪犯和当时根据目击者与受害人的证词制作的嫌疑犯模拟画像,特征完全一致。” 大家终于明白了这次紧急召集大家来的理由。去年作案的男子又盯上了小学女生。今后孩子们会时刻处于危险的境地。自春假开始后中断的集体赴校返家活动必须重新恢复,严加防范。 “刚才,我和街道主任通电话商量了一下。火速从明天开始,这个地区选派志愿者轮流带领这一带的孩子们上学和回家。” “但是,林先生。”站在门口的一位叔叔扯着嗓子喊道,“集体赴校返家活动仅限于小学生和中学生就够了吗?当然,幼儿园的孩子可以由家长们接送,姑且不论,可是能保证高中生就不被袭击吗?” “那个,”林先生很疲惫地叹了一口气说,“去年事件发生的时候,也彻底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件事我还记忆犹新。当时为了防止时间的再次发生,决定以地区为单位让高中生实行集体行动,可是却彻底地失败了。高中生骑自行车上学的人很多,而且喜欢摆出一副大人样,很在意形象,所以,大家手拉手地上学放学,这么难为情的事怎么可能愿意执行呢?他们毫不在乎地无视规定,我行我素。负责的人提醒家长们注意,家长再警告本人,可是他们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给那些特意自愿带队的志愿者们添了不少麻烦。有的人束手无策地认为,至于高中生,他们身体和成人相当,就任凭他们各自自主决定吧。可是那样的话,一旦有事情发生,谁来负这个责任呢?包括当地的有识之士在内 ,大家侃侃而论,争执了很久。 这次,恐怕最后还是以无暇顾及高中生这个结论而作罢吧。我正想着,果然林先生开始匆匆忙忙地做最后总结了。 “就暂且这样,小学生和中学生从明天开始,早上八点集合点名,集体去学校。家长要用车接送,或者因为感冒等生病缺席,以及往返学校的交通工具有所变化的时候,不好意思,麻烦大家务必提前通知负责的人。拜托大家鼎力配合。啊,另外,”他慌慌张张地补充道,“学校来了通知,柚森第六小学明天只上半天课,下午停课举行临时家长会,请大家理解配合。散会。” 我回到803室,顾不上睡觉,打开了电视。我本以为电视台现在可能会报道这件事,可是本地新闻早已结束了。会不会才弧线即时速报新闻的字幕呢,我一个接一个地换频道,但并没有哪个电视台作特别报道。难道是因为我换频道的时机不对?重新试了一次,可还是同样的结果。 我渐渐累得双眼干涩了,但却毫无睡意。久美子差不多快要回来了吧,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半夜的国内新闻节目中突然出现了题为“柚森町连续现路魔”的速报新闻字幕,我腾地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但是,报道非常短。“今天下午,在柚森町的一条街上,一辆汽车撞向了一队女学生,一人重伤被送进了医院。弃车潜逃的男子特征酷似去年当地发生的女学生绑架案的嫌疑人,警方认为有可能是起以儿童为目标的连续绑架伤人案,目前正在详细调查中。”只有这些。没有什么比从林理事长那儿听到的说明更新的消息。 我很失望,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难以入眠,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去年那个案子的前后始末。 事件发生在去年十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当时,柚森町第六小学的六年级学生绯田真由子正和几个同学一起放学回家,后来在她家附近的儿童公园前和同学们分手了。所谓的儿童乐园,周六日却完全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据说当时周围没有什么人,但绯田觉得离家只有百米左右,所以很放心,没有特别地警惕。 这时,看到只剩下绯田一人,一辆似乎一直在旁伺机等候的汽车,便慢慢地向她开近。 据绯田作证说,汽车在她身旁停下后,驾驶室的车窗打开了。一个在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说,“我要去这儿,可是迷了路,能不能请你帮我指一下路?”他一边亲切地说着,一边拿出一张纸条。 绯田看到他的这个动作,很自然地探身去看纸条。这时候, 男子突然就是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顺着车窗拽进汽车里。同时,他把驾驶员坐椅向后倒下腾出空间,胆大包天地想把绯田整个身体一下子扔到副驾驶座上,但没成功。绯田背上的书包卡在车窗上,他怎么也无法把她拖进车里。于是,男子抓着绯田的右手腕和左脚踝用手铐拷上,让她动弹不得。最后自己也飞快地跳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幸运的是,原以为没有人的儿童公园的一张长椅子上竟然坐着一对年轻恋人。他们不想被人看到,坐椅坐在了树丛的树荫下。听到绯田的惨叫,两人飞奔而至。据说当这对恋人赶到现场的时候,男子正在把绯田塞进汽车的后座。 更庆幸的是,男青年的摩托车就停在附近,他立即飞身跳上摩托车去追踪那辆汽车。这期间,女方用手机拨打110报警,把逃跑车辆的车牌号码报告给了警方。正是这一系列的密切协作才就出了绯田。 罪犯发现了自己正被追踪,汽车正行驶在一段略微狭窄的道路上,他大概感觉没办法加速摆脱摩托车了,于是等摩托车追今后,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突如其来,青年躲避不及,撞到汽车车尾摔倒了。不过幸好青年没有受伤。趁这个间隙,罪犯弃车逃跑了。 “喂,站住!”青年立即站起身追赶那个罪犯。在他的手刚刚够得着罪犯的肩膀就要抓住他的时候,罪犯突然转身,掏出弹簧刀向他刺了过来。据青年的证词所说,那个罪犯丝毫没有激动的神情,反而冷静得令人恐怖,他挥舞弹簧刀的架势极其疯狂,毫不迟疑。 “这个家伙为了脱身,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青年本能地觉悟到。在他畏怯之际,罪犯迅速地逃跑了。最终,青年没能抓住他。 这时候警方的巡逻车赶来了。而绯田因为过于惊恐,整个身体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坐在汽车后坐上抽抽搭搭哭个不停。 警方根据罪犯极力要绑架女孩的粗野手法、特意准备手铐的预谋性,以及为击退追踪的青年不择手段、极度危险的人物,并紧急展开围堵罪犯的部署,但罪犯最终巧妙地逃脱了。另外,警察调查后还发现,罪犯丢弃的汽车是偷来的。 根据被害人绯田,以及报警和追踪罪犯的年轻情侣的证词,警方制作了罪犯的模拟画像。画像很成功,目击者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非常像”,所以大家都以为马上就能查出他的身份,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抓获罪犯。 我像看看有没有哪个电视台在作更详细的报道,正换着频道时,久美子回来了。她脚下摇摇晃晃,满身酒气:“这边你一说‘我回来了’,那边就会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回来了’。”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声音倒还清楚有力。 “你回来了。” “啊!”看到我坐在客厅里,久美子似乎大吃了一惊,“真稀罕,智己君这个时间还没睡啊。” “嗯,那个……” 我本想告诉她从明天起又要开始集体赴校返家活动了,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反正我上学的时候,她还在睡觉。 “什么?” “没什么。那个,我要去睡觉了,不过,久美子小姐,你没事儿吗?不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没事儿没事儿。” 她的语气和表情毅然平淡如常,一点儿呃听不出今天的约会是很愉快还是期望落空。如果没什么意思,她应该不会这么晚才回来吧。不过,也有可能她跟那个男的分手后又一个人到什么地方自饮了一通呢。我的想象天马行空地不断蔓延。当然,这种事情问她本人也没用。所以我说了一声“晚安”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钻进了被窝。本以为肯定睡不着,可是没想到,我很容易就入睡了,或许是一直盯着电视太过疲劳了吧。 尽管如此,熬了一夜还是付出了代价。平常我总在六点前就醒了,可是第二天——星期一的早晨,醒来发现已经过了七点。 我急急忙忙地准备早饭。今天我做了两份酱汤,这样,晚些时候才能起床的久美子只要热一下就可以喝。我为了方便确认时间,打开时电视,一边做饭一遍听着民营电视台的早间新闻。突然,我的眼睛定在了画面上方的速报字幕上,题为“以小学生为目标的连续犯罪?” “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在柚森町发生了一起案件,不知何人蓄意开着一辆汽车冲向了走在人行道上的一队女学生。”女播音员表情严肃地念着新闻,“步行的三位女学生中,两位好不容易躲开没有受伤,另一位在闪躲摔倒在地,造成脚部骨折,伤势严重被送进了医院。这名女学生摔倒时头部收到有严重撞击,现在神志不清,生命垂危。” 画面切换,电视画面中出现了一条以接近地平面角度拍摄的道路。镜头宛若舔噬着道路般不断推进,而后猛然镜头视线上移,画面中出现了一栋两层楼的民房。民房左侧据说是青空停车场的空地,尽管同在柚森町,但却使我从没见过的地方。 镜头先定焦在民房,随后是撞到围墙停下的汽车的特写。这就是那辆行凶车。 汽车驾驶室的门开着,镜头拍了一会儿这部分的特写后,视线再次下移,用远景拍摄了车体和周围的地面。汽车周围的道路上,零零落落有一些黑红色的污迹,大概是受害人的血迹……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冷战。 “你现在看到的画面,”血迹的特写配着刚才的女播音员的解说,“是碰巧在附近做其他采访的我台记者,在听到骚乱后立刻拍下的案发现场。最初警方认为这是一起交通事故,可是现场没有确认到刹车痕迹,又根据幸免于难的女学生们的目击证词,警方认为嫌疑人蓄意伤害这些女学生的可能性很大,不能排除杀人未遂的嫌疑。现在,警方正在做进一步调查。” 杀人未遂……听到这个词,我头嗡地一下懵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同一个小学上学的女生遭遇到如此不测,真的难以相信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并且现已查明,行凶车辆为附近居民所有,当时车子不小心插着车钥匙停在了现场附近的停车场里。盗车驾驶的男子现在正在潜逃中。据没有受伤的学生们证实说,此男子特征酷似去年强行绑架柚森町的小学女生但是未遂的嫌疑犯,由此看来,这很有可能是一起以儿童为目标的连续犯罪。警方呼吁学校有关人员以及当地居民要加强警惕和防范。” 画面再次切换,是一座很眼熟的建筑物,仔细一想,是柚森町第六小学的校舍。从电视画面上看自己的学校,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奇怪。几个学校附近道路的镜头交替,似乎这个时间已经有集体上学的人了。画面中出现了孩子们背着书包向前走的镜头,不过只拍摄了他们肩部以下的部分。或许,从背后、不露出面孔的拍摄手法和画面会更加激起人们的紧迫感。另外,还看到了目送孩子们上学的身着支付的警察的身影。 “大家都在为伤势严重的那位小学六年级学生担忧,同时不安的情绪在当地居民中不断蔓延。当地居民正在加紧制定对策,防止事件再次发生,并暂时决定让孩子们集体赴校返家,地区自主性地区对附近进行防范戒备,等等。”这时,画面重新切回到了刚刚那位女播音员,“下面播报另外一条消息。在刚刚举行的众议院选举中发生了指使拉票人付费买选票的问题,该议员办公室的主任……” 我目瞪口呆,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电视的声音。说受害人是小学六年级的女生…… 也就是说有可能使我认识的女孩。这么一想,突然感到很不安。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一个就在我身边的女孩被卷进了如此恐怖的事件,这一事实让我感到十分震惊。是那个女孩吗?不对,难道是这个女孩?我脑海里一个接一个地不断叠显出几个在学校曾经见过的六年级女生的面孔。 神志不清,性命垂危……刚才的女播音员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她没事儿吧没能平安痊愈吧?对于只能默默祈祷的自己,第一次感到如此无无力。 我完全没有了食欲,像咀嚼沙子般吃完了早餐,关掉电视。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便条,写着“今天我只上半天课,中午回来”。为了不吵醒还在睡觉的久美子,我轻轻地打开门,离开了803室。 3 缺席者与出席者 公寓的孩子们先在湘潭东南风的停车场内集合,然后大家再一起向寺院,也就是街道居委会全体人员集合的地方走去。那里是这一带最宽敞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蜿蜒延伸的寺院围墙的前面,被用作每月一次堆放不可燃垃圾的收集点。 这个寺院的主持是个在街道居委会很有发言权的人,对地区的福祉活动非常热心。我们街道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的年末互助金等定期性的捐款活动,要求所有住户都参加,而且每家至少要出一份钱。湘潭东南风今年已经迎来落成后的第五个年头,但在本地区还算是新人的这个公寓的居民们,并不太怎么重视此项规定。公寓自治会的理事们轮流挨家挨户地收取捐款,可是要么本人太忙,要么筹款时间段内不在家的住户很多,捐款总也无法顺利收齐。自然对于公寓内部的捐款活动,大家就更不当回事儿了。 刚才提到的那个主持对此大为恼火。他通知公寓,如果湘潭东南风的居民不认真参加捐款活动,就不允许公寓的居民用那个不可燃垃圾的收集点。公寓院内没有自己的垃圾收集点,因此自治会急忙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钱收齐。可是事态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改变的。负责收款的理事走投无路了,不得不自己为几户不在家的住户垫付了几千日元,可最后竟然也不了了之,没有人还给他钱。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次,问题越来越严重。 既然事情演变成这样,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终于在公寓自治会总会上做出规定,定期性捐款的收款今后和公寓物业管理费、维修基金一起,从各家银行账户上扣取,然后由管理员一次性上交。决定一公布,就有居民对此发牢骚了。他们强调说,本来所谓捐款,就应该是一种任意和善意的行为,半强制性地扣除算怎么回事?而且,使用不可燃垃圾收集点本来就是地区居民应当享受的公共服务,一介主持没有道理凭一己之见就剥夺别人的权利,我们凭什么要听他威胁,说什么不让用收集点,等等,众说云云。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办法,眼看问题就要解决了,可是总会又因此陷入了争执不休的困境。当时,妈妈代替工作繁忙的爸爸出席了总会,她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唉声叹气地说那个时候真是够受的。 最后,总会终于说服反对派,让他们理解这不是以后能不能扔不可燃垃圾的问题,而是为了大家相互和睦共处、应该尊重本地居民的做法和想法的问题,现在把事情闹大,从长远来看绝不是什么上策。大家最终同意了今后从银行账户扣取定期性捐款的处理办法。我也觉得这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过对湘潭东南风的居民来说,这倒成了一个好的教训。以前,所谓自治组合不过是徒有虚名,没有运行的实质内容。而今,借此机会,公寓形成了一种对与集体住宅居住相关的纠纷及责任人人都必须有所意识的新氛围,产生了一种连带意识。听妈妈说,现在总会定期的出席率显著升高,以前敷衍了事、分配担任的理事,现在也通过正规的选举方式选定。多亏了自治会的这种变化,去年绑架未遂事件发生的时候,自治会才能与街道居委会迅速协作,商量出对策。如果没有上次闹得天翻地覆的捐款问题,这次恐怕也不会对昨天刚刚发生的事件展开如此迅速的对策。 一到寺庙,看见门前站着两个中年男女,胳膊上戴着黄色的袖章。他们住在附近,扔垃圾的时候经常互相打个招呼,有过几面之识,但至今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大概对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孩子们陆续集合,人数出乎意料的少。两个看似小学小学低年级的男生,一个大概四五年级的女生,两个女中学生,还有与我同年级但不同班、住在附近的早崎贤也,再就是我,一共七个人。 尽管同上次一样,完全没有高中生参加,但去年那个事件发生的时候,大概有二十个人参加,多的时候甚至有将近三十个孩子一起。我心想,大家都怎么了?这时候听说,由于家长非常担心,决定再难也要用私家车接送孩子们。可见这次的事件对当地居民造成的震动有多大。毕竟那可是杀人未遂的恶性案件。 点名后,我们出发了。戴着袖章的女人在先头领队,后面按照年纪高低顺序站成一行,戴袖章的男人站在队伍的最后。我和前排的贤也一边说着悄悄话,一遍往前走。 “今天早上的新闻,你看了吗?” “嗯,看了。”贤也眼镜后那瞪得圆圆的眼睛透出些许恐惧,“看到地面上的血迹了吧。” “看到了。那个女孩没有被车从身上轧过去吧。电视上说她只是躲避的时候摔倒受了重伤,是这样吧?” “好像是。不过,好不容易躲开了却摔倒弄成重伤,真倒霉,运气实在太差了。” “就是,真可怜。不是说她是我们学校六年级的学生嘛,到底是谁呢?” “啊,你不知道?” “嗯,”我吃了一惊,“你知道吗?莫非新闻里报道了?” “没有,不过我妈妈说是个叫‘kisaichi’的女孩子。” “啊?”我更加惊诧,“那莫非是私都遥华?” “对,对。妈妈说过她的名字叫遥华。嗯,应该没错。” 我非常惊讶,一时间愣的停下了脚步,差点撞到走在身后的女中学生。我慌忙赔礼道歉,可是完全心不在焉。 震惊!不,比震惊更严重的一种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我得知受害的是私都而感到惊讶之前,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难以表达的、近乎不安的感觉。但是,那到底是对什么感到如此不安呢? 我和私都遥华并不怎么亲近。三年级和四年级的时候,我们曾经同班,但是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现在我们不在一个班,我在六年级一班,她好像是在三班。和她的交流可是说几乎是零。既然如此,那当得知被袭击的是私都时,内心为什么不能平静呢?我冥思苦想,不得而知。 没多久,眼前出现了柚森町第六小的校舍。 校园前隔了条马路,有一座破旧的日式房屋。听说从前这家人经营了一家杂货店,老师和学生经常光顾。在学校还没有改建成现在的校舍之前,这家店就已经关门了,现在连招牌也歪倒在一边,玄关的拉门上挂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锁头,沿着破旧的玻璃窗框贴满了胶带。房屋四周杂草丛生,完全没有人居住的痕迹。看着这座破房子,我忽然想起刚才电视新闻里巡警巡逻学校周围的画面,北京正是这座房子。 “每次经过这个鬼屋似的房子,”顺着我的视线,贤也也瞄了一眼那破旧的房子,“我总是想,住在那儿的人他们现在在哪儿,做什么呢?不过,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奇怪?” 歪斜的招牌写着“贞成商店”。本来好像还标有注音字母的,可是现在涂料已经 逐渐褪色,完全看不清了。 “我不觉得奇怪。”我说,“而且,这么想不是很平常吗?” “就算他们家里人还活着,可是也没听说这附近有叫‘sadanari’的,大概是搬到别的地方了吧。” “是叫‘sadafusa’。” “啊?”贤也茫然若失地望着我,“什么?” “‘sadafusa’,那两个汉字是贞德的‘贞’加上成功的‘成’,应该念‘sadafusa’。我以前在哪儿读到过。” “啊。我还真不知道呢。我想那两个字肯定不会念成‘sadasei’。原来读‘sadafusa’呀。真不愧是学识渊博的智爷爷啊。” 智爷爷是我的外号。大概是因为我在朋友们间留下这么一种很深刻的印象,说得好听是老成稳重,说得难听就是像个小老头儿,所以从小一直就被称为“小老头儿”或者“老爷爷”什么的。不知不觉外号和我的名字融为一体,就变成了“智爷爷”。老实说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名称,但是外号一旦扎了根,不管本人如何抵抗,都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贤也他没有任何恶意,而是很亲密地“智爷爷”“智爷爷”地叫着,因此我也不能随便生气。可放任自流的结果是,连今年春天担任我们班主任的川吴老师见到我也开始说“喂,智爷爷,你好吗?”真是无可奈何。 在身着制服的巡警和戴着黄色袖章的老师们的注视下,我们经过“贞成商店”来到了学校的正门前。我们在哪儿和去市立柚森中学的两个女生分手。正要跨进校门的时候,忽然发现从马路的另一侧走过来两个人。 嗯?我很纳闷。因为其中一人穿着柚森东高中的男式西装夹克样式的校服。柚森东高中隔着区政府,在和第六小相反的一侧。也就是说,这个人特意绕远路来送这个女孩子。以看到她,我一惊,心怦怦地直跳。那是和我同在六年级三班的忍坂圆实。 “那是谁?”突然贤也用一种和刚才截然不同、阴郁低沉的声音嘀咕说,“智爷爷,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那个牵着圆实的手的家伙。” “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也许是被贤也那不平静的情绪传染了,我也像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似的,奇怪地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她的哥哥?” “圆实没有哥哥呀。她只有一个年龄相差很多的姐姐。” “是吗?” “不过她姐姐已经嫁人了,去了别的省。” “是这样啊。那么,那个高中生到底是谁呢?” “是不是她的表哥?” “不太清楚,”贤也想点头又不敢确定,“我想大概不是吧。” 圆实是个适合带发带、皮肤白皙、很可爱的小女孩。她身上有种都市气质,像个大人似的,让人很难随随便便跟她搭话。她在汉语课上读课文的时候,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宛若专职的解说员,我总是不由自主听得入迷。我想学校里有很多男生表面一脸毫不在意,离她远远的,可实际上对她都有好感。我其实也是,贤也一定也喜欢她。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感觉有点像明秋。” 明秋?明秋是谁?我刚想问他那个名词是什么意思,但又打住了。我想起以前也曾问过贤也同样的问题,好像说是经常出演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的一个艺人的爱称。我除了烹饪节目和新闻以外不怎么看电视,所以对此类话题完全一无所知。我也不想连续几次都问同一个人同样的问题,免得被人认为是个学习能力差的人而感到难为情。 “智爷爷,你知道吗?” 圆实依依不舍地松开那只被貌似明秋的男生牵着的手,向他挥手说再见,绽放着在学校难得一见、令人炫目的笑容。她一边不断回头张望着他,一边向教学楼走去。 贤也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一步一回头的圆实,都忘记了要把话说完。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追问道:“知道什麽?” “上次集体赴校返家的时候,圆实也是和那个家伙一起的。” “是吗?” “是啊。”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换鞋的地方我和去四班的贤也分开了。 我向六年级一班走去的时候,恰好圆实从眼前经过。本以为她会径直走进教室,没想到她停下脚步,身体靠着走廊的墙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手机。 校规不是规定不许把手机带到学校吗?不是很确定,不过就算校规真的禁止,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防身,老师们大概也不得不默许吧。 我先她一步走进教室,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圆实。只见她正在专心致志地发短信。似乎话题很有趣,她按下发送的按键后,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禁不住想,她是不是在给刚才貌似明秋的男生发短信呢? 对那个神秘罪犯的恐惧心理,让大家都非常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危,我本以为可能会有家长暂时不让孩子去学校,可实际上,至少我们班没有一个缺席的。 学生中也有人因为只上半天课就能回家而天真地高兴不已,但整体上比起平日来,班里的感觉有些奇怪,似乎同一年级的女生住进医院这件事重重地压在大家的心头。即使偶尔大家吵吵嚷嚷地议论起这件事,也不等班主任川吴老师严厉批评,只要他刚以开口,大家就骤然安静下来。着在平日是难以想象的。 这种现象不仅出现在我们班,整个学校似乎都是如此。第一节课停课,召开了临时校会。包括平时精神涣散的低年级的学生们在内,所有的人都惊人老实地听着校长的讲话。 “如果有可疑的车辆靠近,大家一定要小心提防。”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突然冲过来的话,我们也束手无策。不过,恐怕除了这样说以外,校长大概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提醒大家的了。他还要求说,今后不许向六年级的学生打听有关这个案子的事情,六年级的学生也不可以向那些被卷入本案的学生追问详细的情况。这些虽然都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孩子们好奇心很强,我不认为大家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校长的指示。 只上三个小时的课,觉得一天变得很短,转眼间就放学了。 “大家注意啦。”川吴老师卷着运动服的袖子,这可以算他的个人标志,他用记分册咚咚地敲打了几下讲台。“和今天早上一样,大家还是跟着带队的人一起回家。听好了,不许随便绕远路,路上要特别警惕可以的男子和车辆。好,下课。” 即使处于非常时期,也还是几个人抑制不住从课堂上解放的喜悦,教室里顿时开始变得嘈杂一片。在一片嘈杂中,我注意到了一个身影走向了讲台,一看,是圆实。 “老师,我……” “嗯?什么?忍坂。” 我并没有想可以去听,但圆实和川吴老师的对话却不知不觉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可以在学校再待一会儿吗?我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接送我的人下午还要上课。” “噢,原来是这样。”川吴老师似乎略知此事,摸着长满邋遢胡子的下巴点了点头,“对了,接送你的是个高中生来着吧。” “对,是柚森东高中的学生。” “从忍坂家去东高中,方向不是相反吗?每天特意接送你,那个人也真不容易 啊。” “嗯。不过,我们家附近老人多,除了我没有什么小学生和中学生,所以只好……”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啊,对了,是sowa吧。这次还是他接送你吗?” 圆实点了点头。据我推测,sowa应该是那个长得很像明秋的男生的名字。我心里在想sowa是那个字呢?是山且吗? “不过,忍坂,就你和他两个人一起回家吗?那可有点儿不安全啊。没有个大人跟着……” “可是,我们家附近的邻居,除了老人以外,都是些大忙人,我爸爸妈妈也是如此。” 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圆实的父母都是医生,不过专科不同。 “嗯,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过,忍坂今天能勇敢地来上学,老师真的是很佩服啊。” 勇敢坚强地?那是什么意思? “东高中和往常一样上课吗?那你就等sowa来接你吧。但是不要在教室和走廊里乱溜达,你就待在教室办公室旁边的接待室里,好吗?” “好的。” 我一边走出教室,一边想,离接她回家还有近三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她大概会一直一个人发短信什么的吧。来到校门附近的集合地点后,我可拿到贤也已经站在了那里。 “智爷爷,”贤也一副神秘古怪的表情,“那个,有件事情要问你。” “怎么了?” “圆实今天没来上学吧?” “啊?你说什么呢?今天早上我们不是一起看见她走进学校的吗?” “对啊。”他抱着脑袋说,“是看见她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贤也吞吞吐吐,怯生生地看了看四周说,“圆实已经回家了?” “没有,她在等sowa来接她。” “sowa是谁?” “那个长得像明秋的男高中生。” “啊?”贤也身体后仰,宛若害羞的小姑娘一般举起双手捂住了双颊,说,“不会吧!” “是真的!” “哎呀,真不愧是智爷爷,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打听来的。真厉害。” “哪里哪里。我还不知道‘sowa’是哪个字、怎么写呢。” “喂,”贤也耷拉下脑袋说,“谁管他是哪个字。智爷爷你还真是奇怪。” “多管闲事。你别打岔,圆实 对哦地怎么了?” “那个……” 我们这个区的学生到齐后,要出发回家了,所以我和贤也不得不暂时停下谈话。走了一段后,贤也又开口了。 “今天我们班一个姓富宇加的女孩没来上学。” “什么样的女孩?她的名字是什么?” “你不认识?嗯……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叫她阿亚,我想大概是叫亚子吧。管她叫什么呢。总之今天没来上学的人,除了她还有好几个人呢。” “是吗?我们班的人可都来了。” “如果仅此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好像……”贤也突然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说,“好像就是那个富宇加。” “你说的是什么事呀?” “昨天的那个案子呀。听说汽车冲过去的时候,除了那个叫私都遥华的女生以外,现场还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解释富宇加。” “真的吗?那她今天没来上学是……” “当然了,肯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收到了惊吓吧呗。毕竟她差点就被横冲直撞的汽车撞倒,而且眼看着朋友就在自己面前受重伤,被送进了医院。” “嗯,她来上学反倒会让人感到奇怪。” “不过,倒真有人来上学了。” “这么说……” “就是那个圆实。” “啊?那当时在现场的另一个女生就是……” “另一个女生大概就是她。”贤也不断地推理,“也就是说,遭遇袭击的两个人中,一个缺席没来上学,另一个来学校上学了。所以……” 我这才明白刚才川吴老师表扬圆实说“你今天勇敢坚强地来到学校”是 什么意思。 不过,我不明白贤也到底为什么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我并不是说哪有什么好奇怪,而是觉得有点意外。” “意外?” “我和富宇加虽然不是很熟识,但感觉她很坚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都没来上学,反倒是平日文雅娴静的圆实竟然来学校了。我总觉得有点反了。” 回到湘潭东南风,发现久美子已经出门了。往厨房一看,洗碗池里浸泡着空的碗和锅。虽然没有洗,但是能把用过的餐具放到水里泡,就她而言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再望向冰箱,门上面贴着一张字条,似曾相识的久美子的笔迹写着“偶尔我也认真地去听回课,怎么样,很伟大吧”。大学生听课有什么伟大的,那是理所当然的嘛。 哭笑不得的我突然双眼紧紧地盯在那后面的几句话上:“今天不用打工,也没有联欢,我会很早回家。所以麻烦你给我准备晚饭。” 打工……这个字眼突然在我心中引起一股莫名的骚动,这种揪心的不安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工作来着?对了,她在做家教。昨天还去私都家做家教了呢。 “哎哟!” 我禁不住大声喊叫了起来。家里没有人,可我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慌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不过这都无关紧要。 对了,原来是这样。当得知昨天被神秘男子驾驶的汽车袭击受重伤的人是私都遥华时,我之所以会感到那么不安,原来是因为久美子在给她当家教。而且问题还不仅限于此。 据说从特征来看,驾车横冲直撞的年轻男子和去年十月劫持绯田真由子的罪犯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久美子字给她们做家教的这两个女生,绯田和私都,相继遭到了可疑人物的袭击。这,这难道仅仅是偶然吗? 我惊惶不已,不知如何是好。可立刻又对自己感到很气愤。自己竟然会怀疑,这可能不仅仅是偶然,真是愚蠢。那当然,毫无疑问的就是偶然。 如果不是偶然到底又该说是什么呢?难不成久美子和这一连串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那才真是愚蠢得不像话了呢。现在已经明确了罪犯是个身份不明的年轻男子,久美子又怎麽可能跟他扯上关系呢? 我一面觉得这种想法很傻,可另一面又无法抑制自己的想象向坏的方向不断延伸。罪犯确实是个男人,可假如那个加护是久美子认识的人呢?或许还交情很深,比如像昨晚约会的男人之类的人呢?即使直接下手的是那个男人,也不能完全否定久美子与这件事有某种关联的可能性啊。 等一下。等等,冷静,稳住。我拼命地这样劝说自己。再冷静一想,久美子曾经为其做过家教,和正在为其做家教的这两个人,绯田和私都,都接连收到可疑人物的袭击,这个事实并不能说明什么。无论怎么想,那仅仅是个偶然的可能性最大。 只不过,就算是偶然,那大概也是极为罕见的机缘巧合吧。希望考入有名的私立中学,聘请家庭教师的小学生可是少之又少的。如果为了准备考试,一般都会选择上补习学校。初中生和高中生另当别论,身为小学生聘请家教,至少从当地常情来看,可算是很特殊的例子了。 这种具有特殊性的小学生相继遭遇不测,不得不让人怀疑可能不是偶然那么简单。罪犯会不会有某种明确的意图,才选择她们作为目标下手的呢? “嗯……” 等等,等一下。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可笑之处。自始自终,我都在以第二个被袭击的女生私都遥华为前提而考虑,但是那会不会错了呢? 事情发生的时候,私都并不是独自一个人走在路上。忍坂还有富宇加两个女生也和她在一起。突然汽车冲向了她们,圆实和富宇加勉勉强强逃脱了一难,可私都却在闪躲的时候不幸摔倒在地受了重伤。 也就是说,我认为袭击目标是私都一个人,这种想法也许是错误的。或许罪犯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圆实和富宇加两人中的某一个。又或者,也许并没有确定的袭击对象,罪犯想把她们三个全都撞死。 总之,久美子为她们做家教这件事根本不能算是受害人的共同点。我终于说服自己,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尽管是一瞬间,我竟然胡思乱想地认为久美子和这个案子有牵连,对这样的自己我感到很厌恶。 悬着的心放下没多久,我又开始挂念另外一件事了。罪犯接下来会不会袭击幸免于难的圆实和富宇加呢? 虽然不能确定,但罪犯有可能没有设定任何犯罪目标,而是没有差别的、任意选择袭击对象,又或者说不定他有什么袭击三人的特殊理由。如果真是那样,我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很可能危险正在向圆实一步步逼近。而且,假如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不单是她,就连富宇加也非常危险。 圆实应该还在学校吧?想到这里,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她不会有事吧。放学的时候有那个叫sowa的男高中生和她一起倒还好说,留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里,她真的安全吗?罪犯不会这么大胆,敢潜入学校吧……不过,不一定啊。毕竟几乎多有的学生都放学回家了,大多数老师也去体育馆参加临时家长会了,所以这个时候的教学楼成了一座空城,可以说是警戒最薄弱的地方。 左思右想,我终于按耐不住了。钟表的时针即将指向三点,我决定干脆去学校看看。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我借用一下珍妮的力量吧。假如不是以男孩子的身形出现,而是变成猫行动,也许会更方便。就是走到圆实的身边,也不用担心她会一脸可疑的表情看着自己。而且就算罪犯出现,也不会对一只小猫有所警惕。 我坐到沙发上,身体靠在靠垫上,全身放松,想让自己立刻入睡。可我对自己想到的这个好主意感到异常兴奋,怎麽也睡不着。过了十几分钟,我才好不容易让自己附到了珍妮的身体上。 珍妮正在离有森定第六小教学楼很远的一个住宅区内睡午觉。借着民房屋顶,我可以直线距离前进,大大缩短了时间。不到二十分钟就到达了学校。 如果圆实遵守川吴老师的嘱咐,那么她现在应该在教师办公室旁边的接待室里。我横穿操场,从学校正门直接跑进了教学楼,来到了老师们换鞋的地方。 教师办公室在二楼。我刚要上楼,正好传来一个人下楼的脚步声。一看,那不是圆实吗?她一个人把手机贴近耳边不停地在讲话。变成猫的我一抬眼,差点看到她裙子里面,于是慌忙移开了视线。 “嗯。我现在正往外走呢。”她看都不看一眼蜷坐在脚边的小猫,急速冲下了楼梯,背对着我向走廊走去。“真的吗?那我们在换鞋的地方见。嗯。好的。”从内容来看,电话那边好像是那个sowa。圆实一边讲着电话,一边一反常态地匆匆忙忙穿过走廊,向学生换鞋的地方跑去。我慌忙尾随其后。 就在我刚追上圆实的时候,sowa走了过来。圆实跑到他身边,死乞白赖地拉住了他的手。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 “那哦我们回去吧。忍坂小姐,你有什么顺路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不过,阿圣如果有要去的地方我可以陪你。” 我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个字,“sowa”的名字似乎叫阿圣,那也有可能是圣一或者是圣治的简称。 年长的sowa直称她的姓,叫她“忍坂小姐”,而与此相反,圆实却称呼他阿圣,还很不自然地摆出一副过分亲呢的举止,相比之下可见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温差。不知这是不是我想的太多了。 他们俩手牵着手走出了校门。变成真你的我十二贴着地面匍匐前进,时而跳上民房的围墙,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不过,我真是大吃一惊。”刚才还无关痛痒地说着些无趣话题的sowa,突然环顾四周,低声说,“听说昨天案发的时候,和受害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是忍坂小姐?” “你怎么知道的?”圆实似乎很意外。又好像有点生气,尖声说,“难道在东高中也传开了吗?” “没那么夸张。咱们先不说这个了,你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呢?” “我不想……” “嗯?” “一想到会让阿圣担心,我就……” “这我能理解,可这种事情你应该如实地告诉我。” “是吗?” “那当然了。我也好做好心理准备呀。” “心理准备?” “就是要把忍坂小姐安全地接收回家啊。” 刚刚还心情有点阴霾的忍坂,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些不好的记忆,一脸幸福地抬头看着sowa。接着像寻求庇护似的,将身体贴近了他。嗯,这个场面可不能让贤也看到啊。 “很可怕吧。” “嗯。差点就被撞到了。真的是很危险。我拼命地闪躲,使出了所有的力气。” “大家都在传,说事发现场在南八丁目,是真的吗?” “是。以前那里是个电影院,就在它背后的一个十字架路口处,周围三面是空地。” “我不太熟悉那片地区,那里离我们那儿不是很远吗?星期天的下午你到那儿到底干什么去了?” “那是……”吞吞吐吐的圆实笑着敷衍他说,“秘密。” “是女生之间的秘密吗?” “嗯,算是吧。对了,说起来,当时遥华她……” “就是那个受伤的女孩吗?” “对。昨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跟遥华聊天,她说为了准备考试请了一名家庭教师。” “是吗?是大学生吗?” “嗯。是个大学生姐姐。遥华说昨天那个人第一次来她家,是个很漂亮、说话很有风趣的人。” 很漂亮、说话很风趣,这到底说的是谁啊?我禁不住惊讶的差点从围墙上摔下来。 “她好像叫菅野。遥华说她很快就对学习产生了兴趣。听她这么一说,觉得真好,真让人羡慕,我多想让像那个姐姐一样的人来辅导自己学习啊。正聊着的时候,突然汽车就……” 圆实的声音低沉下来,听不太清楚,急得我像热窝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两人真好走到一座房子前面。这个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好像是圆实的家,门外挂着的门牌上面 ,写着“圆实”两个字。 “那明天见了。” “方便的话,你进来坐坐吧。”圆实完全以一副大人的语气说,“我给你沏茶喝。” “不好意思,下次吧。再见。”sowa笑着挠了挠脑袋说,“我很忙,简直想请个家教帮帮我呢。” sowa大概是要参加统考的学生吧。他冲圆实挥了挥手,走进了马路斜对面的一户人家。门牌上写着“曾羽”,这两个字大概读“sowa”吧。 虽然已经看不到曾羽的身影了,可圆实依然恋恋不舍地伫立在门口,看了一段时间后,才转身回家。 我跳上邻家的墙壁,然后攀到屋顶,从那里窥探圆实家里的情形。透过窗帘,可以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在屋里忙活着。我本以为那是圆实的祖母,可她身穿日式围裙,对待圆实的态度特别毕恭毕敬,猜想应该是圆实家的佣人吧。而圆实呢,背着书包,很冷淡地从桌上的盘子中拿起一块煎饼叼在嘴里,对那个女人一言不发,很快消失了踪影。不一会儿,二楼窗户的窗帘打开,出现了她的身影,她正一边放下书包一边咀嚼着煎饼。这里可能就是她的房间。 不管怎么样,确定了圆实不是独自一人在家,我也放心了。我正犹豫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想要到刚才听说的案发现场去看看。虽然不知道去那儿干什么,但总想一探究竟。 我根据路标一边确认地址,一边向南八丁目走去。我对这个地区不怎么熟悉,但知道那个曾经是电影院的地方。现在那座楼成了餐馆云集的混杂之地。我从它旁边的一条路绕到了楼的后面。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大煞风景的十字路口,三面空地,或者说是停车场。这里好像就是案发现场。路的一角有一户人家,但围墙现在已经倒了,四周圈起了黄色的带子,带子上用红字写着“禁止入内”。 令人吃惊的是,竟然有三个人看上去像小学低年级的孩子正聚集在这家附近吵嚷喧哗着。他们没有背书包,手里也没拿什么东西,我想他们是放学回家后,特意到案发现场来参观的。不过看不到有大人陪他们一起。多么没有警惕心啊。好不容易实施集体赴校返家的活动,这样一来岂不是功亏一篑,毫无意义了吗?他们的父母到底都在干什么呢! 正在我为他们担心的这个瞬间,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 “喂,孩子们。”那个男人走近喧嚷的孩子。 三个孩子稍微安静了下来,但完全没有警惕他的样子,呆呆地抬头看着那个男人。 “你们是第六小的学生吗?” 其中一个看似冒冒失失、梳着中分头的男孩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是吗?可以打扰你们一下吗?叔叔是警察,”说着,年轻男人向孩子们出示了一个类似证件的小本,“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下有关昨天那个案子的事儿。”他眼睛打量了一下被撞倒的围墙。 4 胁迫与指导 “喂,等一下,”一个看似比那个毫无警惕心的“中分头”要小心谨慎的男孩子把双手插在短裤口袋里,说道,“叔叔你真的是警察吗?” “当然了。”那个青年又一次给他们看了他的警察证件,说,“对吧。” “那是什么呀?” “是警察证呀。” “骗人。” “我为什么骗你们呢?” “你看上去很可疑。” 刚才我还以为那个男孩子比较小心谨慎,可似乎是我高估了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朝上翻着眼珠,装出一副硬汉样的“口袋先生”,与其说他在怀疑那个男人,倒不如说他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就是,就是嘛。”头戴棒球帽的第三个男孩在一旁笑着帮腔说,“那是警察证吗?骗人。那和西部电影里杰弗里的徽章一模一样嘛。” “那是个玩具吧。” “就是。”“棒球少年”跟在驳斥男青年的口袋先生后面附和道,“那是个玩具。肯定是个玩具。” “哈哈,是吗?我明白了。你们脑子里想象的警察证是以前就的那种吧。”受到孩子们嘲笑的青年丝毫不为所动,不以为然地说,“最近,日本的警察也参考外国的身份证更新警察证了。你们不知道吗?” 也许是男青年的态度和口气充满自信的原因,三个男孩子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可是……”口袋先生大概因为对方嘲笑他无知而感到自尊心受挫,不高兴地撅起了嘴说,“我还是觉得可疑。” “你们想说什么呢?” “叔叔,你怎么不穿制服呢?” “我是刑警,所以穿便装。” “你也没穿西装打领带。” 那男青年是一身开领短袖衫加牛仔裤的打扮。 “便服也可以有很多种嘛。” “你这是副什么眼镜呀,看上去就像个搞笑艺人似的。” 男青年动作滑稽地扶了一下他那副样式漂亮、带有颜色的眼镜。 “不好看吗?” “一点都不像个刑警。” “偶尔我也想打扮的漂亮点呀,刑警也是人嘛。” “刑警不都是两个人一起行动的吗?另外那个人呢?他在哪儿?” 问得好!我在心里默默地为口袋先生呐喊助威。附近看不到他搭档的身影,这个人很可疑,一定是个冒牌刑警。 “看吧,你就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刑警呢。骗人,你在骗人。” “喂,你们几个,”可是男青年很从容地耸了耸肩,说,“看电视看多了吧。要是总能两个人一起行动那当然再好不过了。可是现在警察人手不够,知道吗?所以我只好这样自己一个人四处调查。” 三个男孩又一次相互看了看,都一脸无法信服的表情。虽然想反驳他,可似乎又想不出什么词来,各自都在希望另外两个人能说点什么。 “好,那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男青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你们认识在这里受重伤的那个女孩吗?” “我认识。”似乎中分头被男青年的气势压住了,得意扬扬地回答说,“她和我哥哥是同班同学。” “是吗?那你能不能跟我更详细地说说她的情况呢?比如,有没有听说过谁恨她之类的事情?” 中分头忽然失去了自信似的看了看口袋先生和棒球少年,他们俩也都沉默不语。 “那,当时和她在一起的另外几个女孩子呢?知道吗?” 三个人都毫无反应,面面相觑,最后一个接一个地左右摇着脑袋。 “是吗?不过你们也不用那么垂头丧气,不要勉强,你们和她们大概不是一个年级的吧,那你们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中分头上了男青年激将法的当,站出来说,“受伤的是遥华,跟她在一起的是,嗯,圆实,另外一个叫阿亚。” “哈哈,真棒。不过你不知道她们姓什么吧。” 中分头一听到这话就默不作声了。 “你也不知道她们的名字怎么写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连珠炮般的提问让他很恼火,冒失鬼中分头第一次脸上没有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憎恶地抬头瞅着那个男青年。 “没关系,没关系,别勉强。”男青年对中分头的反应视若无睹,满不在乎地说,“把你们叫住,不好意思啊。再见。” 男青年迅速离去了。三个男孩子无法释然地目送着他离开,直到最后,口袋先生也没有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我决定跟在那个男青年后面看个究竟。可疑,那个家伙绝对很可疑,肯定是个冒牌货。挑衅那几个装作无所不知的男孩子,一定是想要套出圆实她们的名字来。打听出她们的名字后,发现无法从那几个男孩那里骗出更进一步的信息,所以 就罢手了。 但是我也不能断定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案子的罪犯。他那随处可见、相貌平平的样子,与去年绘制的犯罪的嫌疑人画像,以及圆实她们的证词完全不同。 男青年先走到曾是电影院旧址的楼房前,然后又拐进了另外一处狭窄的小巷。我跳上旁边的围墙,偷偷地跟踪他。这里没有其他的行人,周围的人家也感觉不到有人在屋里的迹象。 突然,男青年停下了脚步。我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男青年慢慢地回过头来,和我四目相对。我立刻喵喵地叫了一声。俩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也许是为了不因其他的怀疑,想向他强调一下,我不是人,只是一只小猫。男青年看到后面嗬地一下笑了,脸上满是天真烂漫、孩童般的笑容。他看上去似乎挺喜欢动物,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他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又开始往前走。我慌忙紧随其后。就在这时,男青年突然冲围墙跳起身,以猫都相形见绌的敏捷动作,一下子按住了我的脖子根。我大吃一惊,大声地惨叫起来。可是,他不断使劲地掐紧我的喉咙,我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难受死了…… 我本以为他只是和猫开个玩笑闹着玩玩,可是事情不妙,他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假如是开玩笑的话,那也太过分了。他会不会……会不会想掐死我?不,想掐死我的不是我,而是珍妮? 男青年毫不留情地、死死地掐紧我的喉咙,我被他的这个动作吓坏了,感到非常恐惧。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还没窒息,脖子已经先断了。无论如何得想办法逃出他的魔掌,于是我拼命地反抗、挣扎。手脚一阵乱扑腾,又用爪子抓挠他的胳膊,咬他的手背。 可是他对我的反抗完全不当一回事,很习惯地高高举起手臂,把我悬在了半空中。呜!呀!珍妮的声带受到刺激,发出奇怪的声音,如同忘记了猫本来的叫声似的,痛苦地呻吟着。不久,连呻吟声也已经完全嘶哑了。 这个男人……我开始急了。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真的要掐死我,不,掐死珍妮吗?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知道珍妮不是一直普通的猫,而是一个叫菅野智己的男孩的灵魂附体?不会吧,怎麽可能…… 所有的反击都扑了空,我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这时我们俩的目光又一次交织到了一起。 那青年和刚才一样,天真无邪的笑容依然贴在脸上,死死掐着我的脖子却若无其事,完全看不到丝毫的急躁不安,非常镇定,甚至可以说他在享受着这种快感。他微笑着,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棍装的东西,发出锋利的金属声。他掏出来的竟然是弹簧刀,锋利的刀尖闪着银光。他一步步把弹簧刀逼近我的鼻尖,脸上毅然是单纯的笑容,没有焦急,动作缓慢。 “小家伙,”他把刀尖架在吓得不停呻吟的我的牙上,“你也以为自己很聪明吧。啊?”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很沉稳,可这样反而更令人感到杀气冲天,我终于确信他是真的要杀死我。 “你这副嘴脸是在说世上的事都要如你所愿吧。可你只不过是个畜生。你和刚才那几个小鬼都一样。” 刚才那几个小鬼?难道说的是刚才那三个男孩子吗?就算如此。为什么要说我,不,说珍妮和那几个男孩子一样呢?他完全不理会我的疑惑,继续说道:“你这个家伙根本不像你想的那么聪明。可你却总像个国王似的,堂而皇之地耍威风。” 男青年的笑容渐渐地发出异样的油光,凶相暴露无遗。 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他的谈话对象不是人,而是一只猫。无论他的语气多么冷静,一本正经地对一只猫恶语相加,这种精神状态本身就很异常。不管他的外表看上去多么规矩,这个人绝对不正常。 “如果你一直这样嘲笑别人,一定会后悔的。不,你甚至连后悔都来不及了。我要让你尝一尝这汇总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男人沉醉在自己的话语中,像要拼命舔去粘在嘴边的饭粒似的,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时,他的嘴唇发生了变化。刚才我没有注意到,现在发现他的嘴唇的一端有一道白色的淡淡的伤疤。 这个家伙……对了,我想起来了。去年绑架未遂案的目击者不是曾经提供证词,说罪犯是用弹簧刀威胁他而得以逃脱追踪的吗?这么说…… 嘴唇的特征和所持的凶器都与证词相吻合。就是他,肯定没错,去年想要劫持绯田,今年又驾车冲撞,造成私都重伤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嘲笑别人是傻瓜,可其实你们大家才是真正的傻瓜。超级大傻瓜。我就在你们眼前,可没有一个人认出我。这大概就叫丈八灯台,招远不照近,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大方。” 他的相貌和宣传的不一样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得知自己的模拟画像贴的满世界都是,于是他就做了简单的伪装。把乱蓬蓬的头发剪短,再戴上有色眼镜遮掩他那双眼睛,然后再在嘴上涂抹些肉色的化妆品来遮盖他特征化的伤疤。 “哼,看看我活生生地把你的眼珠挖出来需要几秒钟,挑战一下我的记录吧。” 这绝不是单纯的威胁……我确信它是认真的。 我又一次试着挣扎了一下手脚,可是依然无法从他的手中逃掉。于是我拼命地摇了摇尾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大概是想用尾巴敲打他的手腕,希望他能松开紧握的手吧。可我怀疑这到底能有多大效果,实际上完全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有力,尾巴还没等触到他,就先软塌塌地打弯了。 但是,这却为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机会。那男人时候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我尾巴的动向,误以为那是正靠近他的别的动物的影子。当然,我当时并不清楚,事后过了很久我才推测出这个可能。 男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表情。他深深地屏住气,侧转过身。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死死掐住我喉咙的手,一刹那松了开来。来不及多想,我狠狠地咬了他的手指,“疼……疼死了。你这个混蛋!”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把手往后缩,趁机我又用爪子狠狠地在他手背上抓了几道。 他终于松开了手。我迅速地跳到地面,顾不得回头,全速奔跑,跳到围墙上,然后蹦到民房的屋顶上一溜烟地逃走了。我就这样一个劲地跑下去,他的踪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可我还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奔跑,不敢停下脚步。 “智己君,智己君。” 随着这声呼唤,我的魂魄返回到了我自己的身体。抬头一看,久美子站在面前。她惊愕地看着我的脸。 “你怎么了?没事吗?” 我想回答说自己没事,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久美子一边看着我,一遍走过去按下了电灯的开关。周围一下子明亮起来,我这才感觉有些清醒了。 不知不觉窗外已是灰暗一片,可我没开灯,一动不动地,深深地陷在沙发里,一味地发呆。 “屋子里漆黑,我喊了几声也没人回答,我以为你出去了呢。你到底怎么了?” “嗯……啊,对了。”我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得赶紧准备晚饭。” “智己君,”久美子叫住正要走向厨房的我,说,“你真的没事吗?你自己也许不知道,你的脸色很难看啊。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来久美子昨晚回来很晚,所以没有听到林,理事长的讲话,今天早上又因为睡懒觉也没有碰见集体赴校的队伍,我这才想起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私都出事了。 “其实……” 于是我就吧私都遥华被汽车装成重伤送进医院,警方怀疑罪犯与去年绑架未遂案的作案者同属一人这件事告诉了她。久美子也非常吃惊。 “意识不清……这么严重啊。昨天见到她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会这样呢?” “私都的父母没跟你联络吗?”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本来约好下个星期我再去他们家的。现在这种状况,她家里人也顾不得告诉家庭教师了吧 。” “是啊。” “那,暂时又得集体赴校返家了吧。” “嗯。一直到逮到罪犯为止……” 我想清楚地回答她,可我意识到自己一直有些发呆。在这之前只是条件反射似的和久美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其实现在我才真正回过神来。 对了。我曾经亲眼目睹过罪犯的面孔。而且,而且那个男人改变自己以前的外表特征,现在正在四处探寻。连我附身的小猫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想要杀死,他调查圆实和富宇加,极有可能会再次加害她们。这样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竟然在大街上放任自流。太可怕了,一定得想个办法才好。 我想把这一重大的事情告诉久美子,可是,就算不告诉久美子,也得做点什么。为了能早一刻让警察逮捕那个罪犯,我必须采取措施。采取什么措施呢?我完全不知道到底该具体地做些什么。不过,这些以后可以慢慢地仔细考虑,现在我头脑混乱,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不管怎么样,先准备晚饭吧。” “是吗?不好意思啊。” 久美子目不转睛地观察了我一阵后,回到了她的房间。我走进厨房,把菜板放到洗碗池的旁边,拿起了菜刀。平日看惯了的菜刀,但刀尖突然白光一闪,反射出电灯的光芒。这束光穿透我的眼睛,令我全身战栗,脑袋一片空白。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过了许久,我才发现原来那是我手中握着的菜刀刀柄和菜板相接处发出的声音。 哆嗦哆嗦……我全身细微而又频繁地颤抖着。我对此无能为力,任凭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消失。 眼前浮现初步断臂尽自己的那把弹簧刀的刀尖,在它背后,刀光映衬出那个男人冷酷的双眼……除此之外,我的眼睛看不到任何别的景象。 身体渐渐变得不停使唤,终于菜刀从我的手中脱落,跌到不锈钢洗碗池里,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声音响的简直令人担心会不会把刀锋折断。我摇摇晃晃的,胳膊肘碰到了菜板,菜板顺势摔倒了地板上,声音大的足够楼下的邻居上来投诉了。 我心中焦急地想着,得把刀和菜板捡起来,可是身体却一动都不动。接着我听到吧嗒吧嗒小跑过来的拖鞋的声音,心里更加地焦躁不安。 “怎么了?”久美子的表情从未如此惊恐,摸着我的肩膀说,“智己君,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我……”我终于挤出了一丝声音,“对不起,我……” “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 了?” “我……觉得……” “嗯?” “我觉得不舒服”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泪珠一颗接一颗不停地滚了下来,想停也停不下。渐渐地,鼻子开始堵塞,头好像发烧似的开始昏昏沉沉的。 咄咄逼人、像要挖出珍妮眼珠的弹簧刀……闪着冰冷目光的男人的眼睛……险些就被杀死的恐惧,等等,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张牙舞爪、来势汹汹地席卷而来。 可怕……真可怕……太可怕了。 久美子握着我颤抖的手,说:“你身体不舒服?感冒了吗?”她撩起我的刘海,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嗯,没发烧,不过还是先躺下吧。” “对不起……晚饭……” “晚饭什么的你用不着担心。有没有什么想喝的或是想吃的东西?” “不用了,没事儿……”嘴上这么说,可其实内心并不那么平静坦然。 拂晓时分,那个男人在我的梦中出现了。和现实不同,在梦里,是我不可思议地疯狂怒吼,而他不停地向我说些污言秽语。虽然这比他不知羞耻地嘿嘿地嘲笑我要好,但是生气的他依然是那么可怕。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身影变成了久美子。她很生气,莫名其妙地说:“我已经让川吴老师辞去工作了。什么工作?当然是学校老师的工作啦。”梦做到一半,我醒了。 我平躺在被子里,盯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看了一阵子。然后,坐起身来,迎着朝阳,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的手。我还活着……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过了好久,我才恍惚中回过神来,一下子想起今天是星期二。这时有人咚咚地敲门。 “智己君,起床了吗?”门开了,久美子探进头来看了看我,“没事儿吧。如果难受,今天就别去学校了。” “不,我要去。”拂晓的梦给了我启示,让我想起个主意来,我飞身而起,“我现在就去做早饭。” “不用了,今天我来做。” “啊?”我不由得感到非常惊讶,“久美子小姐吗?” “哎呀,我不过是烤个土司罢了,智己君偶尔吃顿面包也不错吧。” “我到没什么,可是久美子小姐不是喜欢喝酱汤吗?” “宿醉的时候想喝,不过昨天我一滴酒也没沾,所以没关系。” “是吗?那今天早上我就不客气了。” 久美子给土司涂抹黄油,我冲咖啡,担心只有这些不够吃,我又煮了鸡蛋,快速地做了一道简单的沙拉。 “哎,智己君,”久美子似乎还很困,半闭着眼睛,咬了一口土司,“唠唠叨叨地问你,怪不好意思的。你真的没事儿吗?学校那边就请天假吧。” “没事儿,我已经好了。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久美子今天去学校吗?” “大学今天停课自习。”她打了个深深的哈欠,“我继续睡会儿,你回来的时候大概我也醒了。” “是吗?那我走了。” 走出801室,我同昨天一样,来到了湘潭东南风大门口与公寓的孩子们汇合,一起走向那所寺庙。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领队是两位阿姨。集体赴校的孩子比昨天少了一个,变成了六个人。随着那个案子的有关信息不断在地区里渗透,可能决定自己接送孩子的家长会逐渐增加。 到达学校,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难不成久美子昨晚一夜也没睡?她昨天滴酒未沾也许是因为担心我所以要保持清醒。不管她是不是彻夜未眠,她没有睡好是一定的了。 因为自己给久美子添了麻烦,我正想着至少今晚做点她爱吃的东西的时候,贤也猛然疯疯癫癫地大喊一声:“哎呀!” “怎麽了?” “智爷爷,有警察。” “哎,那是当然的了。现在警察正在做晨间巡逻嘛。” “不是那个……” 只见教学楼的正门处围起了那种用红色写着“禁止入内”的黄色带子。周围有几个身穿蓝色制服,像是鉴定科的人在忙碌着。 “智爷爷,你看,”贤也指着教学楼的一楼说,“那边。” 我一看,正门旁边的,面向校园的窗户玻璃竟然被打碎了。 走进六年级一班,大家都在讨论这个话题。把听到的消息汇总后是这样的:昨天似乎有小偷溜进了学校,把来说们的凡能算得上是抽屉的抽屉全都翻了底朝天,偷走了现金、学校用品等大量物品。 “据说老师的记分册也被偷走了。”不知道贤也从哪儿听来的,上课之前他特意跑到一班悄悄告诉我,“感觉教师办公室里显眼的东西一个不剩地被翻了个遍。” 教师办公室似乎已经禁止使用了,老师们暂时把一楼的科学教室当成了办公室。收到盗窃骚动的影响,学校开课的时间被大大地拖后了。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向科学教室走去。我要向班主任川吴老师报告一下昨天看到那个男人的事情。 我仔细想过,觉得为了说明这件事没有必要谈到我变成珍妮的事情,于是决定只告诉他我偶然经过案发现场,看到一个自称是刑警的可疑男人,然后向他咨询该怎么办。 正巧川吴老师在科学教室,我就把是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昨天,一个自称刑警的男人出现在低毒被车撞伤的现场附近。他叫住我们学校的几个低年级的学生问这问那的。会不会是那个罪犯想要调查下一个目标对象的情况呢?是不是应该报告警察呢?我连同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师。 结果,川吴老师一副生气的表情注视着我:“喂,菅野,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啊?” “你数鄙视电视剧看迷了?” “电视剧?不是……那个……” “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呢?如果某个特定的女生会成为下一个袭击目标这种谣言传开的话,不是会令大家更加不安吗?难道这个你都不明白吗?” “不,我并不是要散播谣言,我只是觉得可不可以向警察咨询一下……” “毫无理由地说什么可能有人会被袭击,这样只会让警方更加困惑,会妨碍查案的。” “可是,对那个罪犯来说,当时和私都在一起的女孩。忍坂和富宇加就是目击证人呀。那样的话,他有理由袭击她们的……” “好了,”老师及早地嘭地一声用力一拍桌子,“你这是怎么了?平常不是这么浮躁的啊!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不是的……”这时的我与其说气愤,不如说惊呆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老师如此的责备。 “算了,看在你平常很老师的份上,刚才的话就当我没听过。你再也不许说这么随便的话了。不许给全校制造混乱。知道了吗?” 昨晚闯入教学楼的小偷一定是那个男人,不会有错。偷钱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做掩饰,他真正的目的是那本记分手册。通过记分手册,他就能查出昨天中分头说漏嘴的圆实和阿亚到底是哪个学生了。我本来想连这个推理一并告诉老师的,可是现在如果再说这种话毛一丁会挨老师打的。无奈之下,我老老实实地向老师道歉,说了声“对不起”。 “嗯,嗯,这样就对了。”川吴老师一改刚才独角兽般可怕的样子,笑着对我不断点了点头。以前也知道他是哥喜欢学生听话顺从的人,可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极端。 走出科学教室,我突然想起了贤也,于是朝六年级四班跑去。幸好他们班主任还没来,我冲贤也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走廊。 “怎么了,智爷爷?” “今天富宇加来上学了吗?” “嗯,没有,她好像今天也请假了。” 忍坂和昨天一样,照样到校了。我看见她和曾羽一起往学校走,而且刚才她就好好地坐在一班的教室里。这么说,忍坂目前很安全,而富宇加的安危令人担忧。 “哎,”我压低声音,双手合十,问贤也,“有没有人知道富宇加住在哪里啊?” 5 罪犯与动机 富宇加的名字叫亚弥。 中分头说的“阿亚”原来不是瞎说的,是真的。这样一来,那个男人查出富宇加真实情况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了。 我请贤也帮我在四班找到一个与富宇加最要好的女生。她告诉我一个地址,可是旁边的一个女生小声地订正她说:“佐子,不对啦。” “啊,是吗?”那个叫佐子的女孩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转过头去和旁边的女孩嘀嘀咕咕地咬耳朵,“啊,原来是这样,亚弥她爸爸……” 我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佐子表情阴霾,似乎有什么原因,她不打算告诉我更详细的情况。不管怎么样,打听出她住在北四丁目一个叫美特柚子的公寓,于是我又去了一趟老师的临时办公室——科学教室。 我问川吴老师,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刚刚被川吴老师大吼一顿,我还真有点担心时机不对,可没想到老师仿佛把刚才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一般,变得非常亲切,也许是被我还算可以的演技蒙骗了吧。看到他过于担心我的样子,令人不由得望而却步。我深深地认识到,川吴老师这个人很单纯,或者说得好听些,他是个热血沸腾的人。 顺利来到保健室的我,跟保健老师打了个招呼,得到允许后躺在了床上。也许是因为昨天接连做了很多噩梦,睡得不好,我一躺下就睡着了。 我的意识飞出菅野智己的身体,飞向了珍妮。我变成珍妮清醒过来,发现所在之地竟然是……我吓了一大跳。视野突然间被被一团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扫了一下。一条大狗的舌头狠狠地舔了一圈我的脸。我四下一望,原来这里是实藤的家。 “哎呀,皮特。” “哎,珍妮。你这突然是怎么了?刚才还对我一言不发的。” “那个……” 我不能告诉他刚才我其实不在这只猫身上。 “皮特,你的情绪现在好了吗?” “嗯?你说什么呢?” “前天,也就是星期天,傍晚的时候我来你们家玩,你不是莫名其妙生气地把我赶出了院子吗?” “是吗?”他摇了摇耷拉着的耳朵,像人一样歪着脑袋想着,“我不记得了。大概刚刚睡完午觉,头脑还不太清醒吧。” “是吗?可我觉得不像。” “不管怎么样,令你心情不佳,我向你道歉。”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了,我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对不起,皮特,我得走了。” “你去哪儿?” “我去北四丁目,一个叫美特柚子的公寓。” “四丁目?离这儿很远。你特意到那儿去做什么呀?” “其实……” 于是,从去年的绑架未遂案,到星期天下午发生的同一罪犯袭击女生的案件,再到我险些被那个男人杀死的事情,等等,我逐一告诉了皮特。 “哎呀,你对人类的事情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那个,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各种各样的朋友嘛。” “我们先不谈那个。你去那个叫富宇加亚弥的女孩那里想干什么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昨天闯进学校的小偷一定是那个假刑警。那个家伙正想方设法要找到圆实和亚弥。” “你这么说是因为老师的记分手册被偷了吗?可是,就算他通过积分手册查出她们的名字,但也查不出她们的住址吧。” “只要知道了姓名,什么信息差不出来啊。或许就在我们俩说话的这段时间里,罪犯已经查出圆实和亚弥的身份,又去伤害她们了呢。” “很有可能。” “对吧。圆实暂且有那个叫曾羽的保镖跟着,还算能令人放心。” “可他不只是个高中生吗?只有他陪着圆实,我有点怀疑能否真的可以放心。” “不管谁跟着,总比一个人没有强。现在我担心的是待在家里的亚弥。假如罪犯趁她的家人不在,对她下手……” “嗯。不过,珍妮,那个罪犯……” “什么?” “假如他查出她们的住所之后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要加害她们了。说不定还想杀死她们……” “那又是为什么呢?罪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者他想绑架她们,然后向她们的家人索要赎金吧。” “去年绯田的那个案子,罪犯确实想要绑架她,可前天的案子是汽车撞伤了人吧。” “或许,比如罪犯想先轻轻地把女生撞倒,然后趁她们不能动弹的时候,再从她们身上轧过去,不过他的阴谋失败了。” “但是,警方不是说没有刹车痕迹吗?假如他的目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那地上不应该没有刹车痕迹呀。” “这倒也是。” “对这件事,我是这么认为的。罪犯的目的就是杀害她们。去年的案子他要劫持绯田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劫持绯田不单纯是绑架,而从一开始就打算杀死她吗?” “我觉得是这样的。幸亏当时附近有人,她才免于一死。”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们呢?理由是什么?” “大概没什么理由吧。” “啊?不会吧。” “珍妮,想必你也知道吧……” “什么?” “从前年到去年,柚森町一直不断发生虐待动物的事。” “虐到动物?” “最初是用气枪打猫和狗,渐渐地不断升级,最后终于演变成使用力气残忍地杀死野猫。” “用刀杀猫?” “哎呀,怎么你不知道啊。难道你没有从你的猫朋友那儿听说吗?” “没有……其实我和其他的猫没什么交往。”我仿佛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搪塞他。那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这太让我震惊了。并且我也很惊讶,自己竟然一直对此事一无所知。 到底为什么呢?当时在学校大家应该会谈论这件事呀。难道他们谈论的时候偏偏我没有听到?又或者老师和家长那些大人们不愿意让孩子们听到这么残忍的事情,所以特意关照大家多加注意吗? “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只小猫被杀死了。而且还在河岸边发现了一条被打死的野狗的尸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罪犯所为。” 按说这种事情当地新闻应该会报道的。我在准备早饭和晚饭的时候,为了确认时间都会打开电视来代替钟表,一边看早间和晚间新闻一边做饭,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假如电视做过报道,那也是前年的事情了。就算我没有看到也不足为奇吧。不管怎么样,我对此一无所知。在这个看似平安和睦的城市,竟然发生了虐待动物那么残忍的事情,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以前,我主人实藤女士看电视的时候,我曾经有意无意地听到过一个罪犯心理学家做过这样一个很有意思的评论。他说,如果在特定的某个地区频繁发生虐待动物的事情,那么这就是一种前兆,预示着极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在同一地区会连续发生类似没有目标的任意杀人案等重大案件。” “真的吗?” “罪犯最初只是把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小动物当作一种游戏,借此得到一种满足。” “游戏……满足?那是什麽意思?难道说虐待动物很有趣吗?” “也许那种人觉得很有趣吧。” “真不正常,变态。” “与其说有趣,不如说他心里觉得舒服,得到一种快感吧。不仅是对动物,有的时候甚至人类之间相互欺侮,也觉得很有意思吧。” “那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人类国家之间,又是民族之间经常发生战争吧。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呢?绝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不会吧。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或者各种各样的契机吧。宗教关系啦,领土问题啦,还有争夺石油等资源的权利,或者单纯的相互憎恶,等等。” “是的,会附有各种因素的。但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人类进行战争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他们乐于征服他人。” “征服?” “对人类来说,令别人听命于已是至高无上的快乐。不过,这种快乐一般不是轻易得手的。就像自己有属于自己的人格一样,其他的人也有他们自己的人格。因为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思想和欲望,所以别人不可能像自己一厢情愿的那样服从自己。但是,不能就此罢手的正是人类。为了不择手段地将这种快乐搞到手,你猜他们会怎么办?” “怎么办?变成可以令别人听命于己的伟大人物吗?” “正是如此。所以大人们才都想要成为政治家。一般来说,那种为服务与平民百姓奋力拼搏的工作,谁会愿意做呀。可是,就偏偏大家都想做。那是因为如果一旦成为政治家,手中有了权力,就可以让所有的人服从自己了。” “我还以为大人们想成为政治家是因为想赚钱呢。” “当然其中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比起可以征服他人,金钱的魅力就显得没有什么价值了。同时那也是人类自尊心作祟的问题。人有时明明知道在金钱方面受到很大损失,可仍执着于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心。他们就是这样的生物。” “我差不多能理解你的话,可是这和虐待动物有什麽关系呢?” “人都有想操纵别人的欲望,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政治家。对吧。那些成不了政治家的人怎么办呢?有的人想,如果当上学校的老师就可以在学生面前狐假虎威了,因为这个不纯的动机,也许他们会成为老师。还有的人,或许觉得面对孩子可以为所欲为,因为这个邪恶的理由就选择为人父母。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我是说肯定有这样的一部分人存在。不过,仅仅通过得到相应的社会地位来达到满足己欲的,还算健全的人。” “那如果是不健全的,会怎麽样呢?” “他们会暂时放弃征服那些完全不听从自己的人,而选择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小动物来满足他们不正常的支配欲。” “支配欲……”这是一个初次听说的词语,但意思我大体能猜得出来。不知为什么这个词有种令人厌恶的感觉。 “支配欲会愈演愈烈。最终会演变成除非杀死对方,否则无法感到满足。不管对方如何反抗,都会按照一己之愿随便地夺去对方的生命。这就是将他人随便玩弄于自己掌中的终极表现。” “那真是太变态了。”听着听着,我禁不住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很不舒服,“太奇怪了,简直太不正常了。” “对,是很奇怪,不正常。不过,像这种只能通过不正常的形式来获得支配欲的满足感的人,在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珍妮,你昨天不是也险些被那个男人杀死吗?” “嗯……”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男人令人恐惧的天真烂漫的笑脸。 哎,你这个家伙,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吧,哼…… 对方只不过是一只小猫,他竟然一边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一边亮出弹簧刀来步步逼近,并且毫无疑问的会真的刺过来。 那个男人一定不可能知道珍妮的身体中附着一个叫菅野智己的男孩的魂灵,看到珍妮,他大概会认为是一直真真正正、普普通通的小猫。尽管如此,他就像对待一个人似的,认真宣泄着他的杀意。那大概就是他支配欲的表现方式吧。 “恐怕前年和去年发生的一连串的虐待动物的事件都是那个家伙干的。那个男人不正常的支配欲不断膨胀,一次又一次残忍地杀害了猫和狗。终于,在去年,动物令他厌倦,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了……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吧。” “厌倦,不再满足?” “也许那个男人深陷一种可怕的想法之中,他决定尝试一下杀人,觉得杀人可能会获得与杀死猫狗无法相提并论的满足感。无止境虐待动物的最终结局,正如刚才提到的那个犯罪心理学家在电视里警告的那样,虐待动物极有可能预兆着不久的将来会发生危害人的重大事件。” “假如去年绯田就那样被劫持了的话……” “也许几天之后就会发现她被人残忍杀害的尸体。至少有这种可能性。以孩子,而且是女孩子为目标,正如虐待动物一样,也是因为那种尽可能选择比自己弱的人的卑劣的想法吧。” 皮特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人,还有猫狗之类的动物,总有一天会死的。大家总归要和自己爱的人,不爱的人分别,变成独自一人。那些故意想要伤害他人,甚至杀害他人的家伙,他们根本不想去理解这么简单而又不可动摇的真理。” “那么,圆实和亚弥不是有生命危险吗?糟糕,得赶紧去救她。” “等一下,珍妮。” 下颚托在前爪上趴着的皮特突然霍地站了起来。他用嘴叼住锁链,让链子弯弯地垂在脖子下方,然后用前腿解开了锁。无论何时看他这一动作,我都不由感叹他的灵巧。不,这已经超越了灵巧的范围。或许,实藤夫人知道他有这个绝技而感到很有意思,特意给锁的挂钩做了手脚,以便皮特能更加容易地解开。说不定真的有这个可能。 “嗯,是美特柚子吧。那我们就去那个公寓看看吧。” “啊?皮特,你也跟我一起去吗?” “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不过不去看看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说来奇怪,皮特对人类的事情不是也知道的很详细吗?我这么想着。可是因为慌忙追赶从实藤家夺门而出的皮特,一时之间忘了告诉他我的这个想法。 北四丁目是一座十一层高的租赁公寓,建了有十余年了吧,房子看上去很老旧。听说富宇加亚弥住在这里的五楼,507室。 皮特从阳台一侧的停车场望着公寓楼说:“好,现在我们怎么办,珍妮?”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住家都在阳台的围栏上晒着被子,一大片的被子远远望去显得很是壮观。特别是一楼角落的一户人家,大概是想趁机把放置了很久的冬天的东西都收拾起来,于是在阳台上晒了好几个看要上去很重的褥垫。笨重的褥垫一个个简直就像马上掉到地上般垂向停车场的地面。看到这个景象我不由得后悔,自己也应该在出门前把被子拿出来晒晒。不过很快又对自己这种主妇般的想法感到很厌恶。现在可不是像这种事情的时候。 “我先去看看亚弥房间的情况。皮特,你就待在这儿。” “对,那样比较好。像我这样的大块头,没办法悄悄溜进去。” 我来到公寓楼的大门,心想从楼梯上到五楼可真够辛苦的,这时候正好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以为看上去像是家庭主妇的女人,我趁机飞快地跳进了电梯。那女人尖声惊叫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闭了。 我瞄准电梯的按钮使劲地蹦跳,想按下五楼的按钮。可是事情并不想我想的那么容易,总是按不准。结果,二楼,三楼,一个接一个地按下了许多按钮。拜我所赐电梯开始向上升起来了,不过每到一层都要停一停。 终于到达了五楼,我一下子冲出了电梯。507室是面向自己左手边最头上的房间。目标房间门口的走廊处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窥探到亚弥本人呢? 现在的我要比做人的时候五官感觉灵敏得多,隔着门,我向屋里望了望,明确地感觉到屋里有人。可是那到底是不是亚弥,我就不清楚了。我从未见过亚弥,也许在学校里曾经擦肩而过,但彼此不相识,所以我也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是否就是亚弥。 走廊一侧的窗户外面嵌着格子窗,即使锁被撬开,人也无法从格子的缝隙钻入室内。更何况现在窗户好像关的紧紧的,应该没问题。 假如我纵身一跳大概能比较轻松地碰到门铃。但是,就算里面的人会打开门,可是能让我进屋吗?如果硬冲进去,后面的问题怎么办?我一定会被人提着脖子根扔到外面的。 我正左思右想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似乎电梯降到一楼后又升了上来。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年轻女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乍看之下,打扮的花枝招展,根本无法推断出她的职业。她穿着闪闪发光的连衣裙和网格紧身裤,发型很奇怪,看上去很像什么东西,仔细一想,眼前一亮,她的发行跟前几天在蛋糕店看见的栗子蛋糕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栗子蛋糕小姐大概是早上刚回来,一边频繁地打着哈欠,一边掏出钥匙。然后,她打开了507室隔壁的隔壁的房间,505室的房门。 刹那间,我从她的脚下冲进了505室,接着又穿过整个房间,一溜烟地向阳台奔去。 “啊?喂,快出去!”栗子蛋糕小姐突然间清醒了一般,慌慌张张甩掉如同三角尺般尖锐的鞋子,追赶过来,“你给我站住,喂,你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 我在玻璃窗前停下了,等着她追到跟前。 “你是哪儿的小猫?”她皱着眉头,盯着我看,“这儿禁止养宠物。如果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我养的……嗯?” 我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栗子蛋糕小姐的眼睛,同时抬起前爪轻轻地抓玻璃门,划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什么?什么意思?”她一边翻弄着那完美的黄土色栗子蛋糕发型(我自作主张的命名),一边急躁地冥思苦想,“你装出一副可爱相来干什么?难道你想说什么?” 她并没有无视我的动作,并且还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看来这是一个好兆头。我用前腿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又轻轻地挠了挠玻璃窗。 “嗯?等一下,”栗子蛋糕小姐刚才还一脸的不高兴,可现在满脸好奇地说,“那,你是在说想到阳台上去,怎么样,猜对了吗?” 我想嗯一声回答她,却神奇地拼命低下了头。 “嗯,什么?”她看到猫竟然这样跟自己打招呼,大概感到很意外,立刻喜笑颜开,“难道你这个小家伙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我又赠送给她一次俯首示意。 “啊,太聪明了。” 栗子蛋糕小姐好像觉得非常有趣,高高兴兴地打开了玻璃门。 冲到阳台,我抬头看了看阳台上和隔壁506室中间的隔断。上面写着“紧急时刻请打破这个隔断,到隔壁去避难”。隔断的下方写着“以防万一,请不要在此堆放大件物品”。 可是,栗子蛋糕小姐燥隔断前面却严严实实地摆放了一台洗衣机。这下子,如果万一真的出现什么紧急情况,想到隔壁去避难也很费劲了。我从隔断下面排水口处的夹缝间钻了过去。夹缝很窄,不过猫的身体很柔软,所以我很顺利地钻进了506室的阳台。 我正要用同样的办法钻向507室的时候,突然发现割断下方的夹缝被堵死了。仔细一看,原来从507室阳台那面有人特意钉上了一块木板。但是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正困惑,背后传来了一股杀气。 我回头一看,眼前一直从未见过的白猫,敌意暴露无遗,刺地竖起背上的毛威吓着我。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506室住户的居民肯定违反公寓的规定,私自偷偷地养猫。据我观察,这只猫大概有个坏习惯,经常通过隔断下方的夹缝出入两边邻居的阳台玩耍,邻居苦于它的粪便灾害,所以507室的富宇加家就从对面把夹缝堵上,不让它钻过去。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刚才那个栗子蛋糕小姐彩绘那么干脆地把我放到阳台。她也许以为我是506室新养的一只猫。不过,和富宇加家不同,栗子蛋糕小姐还没有对猫神经质到堵上隔断下方的夹缝,不让猫进来的程度。 我正思考着,白猫开始了对我的进攻。它可能因为自己地盘受到侵袭感到很恼火,喵喵地尖叫着,一副全力应战的样子,气势汹汹得简直马上就要喷出火来。看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尽管我能说猫语,可除了皮特,我还未和自己以外的动物说过话)。 白猫举起前腿蹬出猫拳,想要抓我的鼻子。我顾不得思考,条件反射似的躲开它的拳头进行反击。然后,乘势跳上了阳台的围栏。我稳稳地站在狭窄的栏杆上,地面在离我非常遥远的下方,让人看了不由得眼晕。 “珍妮。”突然我的脑中传来了皮特的声音,“珍妮,你不要紧吗?” 我一看是皮特,它还和先前一样,在停车场朝上望着我。以前还从未尝试过,原来离这么远也能和皮特进行心灵感应。或许因为这种心灵感应不是声音什么的,所以我才能感受到吧。 “没问题。”一边说着,我一边离开栏杆,蹦向507室的阳台。 一瞬间,我的身体被甩向了距离地面有五层楼高的天空中。这不是用大脑思考出来的,而是顺应猫的本能产生的一种动态。我扭转身体,在空中画出了一条棒球弧形般的轨迹,以绝妙的时机躲开阳台隔断这一障碍物,宛若一名平衡木体操选手般,做了一个漂亮的落地动作,稳稳地落在了507室阳台的围栏栏杆上。 “喂,喂,”皮特长吁了一口气,“这也太让人心惊肉跳了。你又不是杂技演员。” “对不起。对不起。” 心惊肉跳的何止皮特一人,其实我也一样。虽然不知道对珍妮来说怎么样,但至少作为菅野智己,我再也不想上演这样的杂技了。 我跳到507室富宇加家的阳台里。 这里也与隔壁506室的隔断前摆放了一台洗衣机。仔细一看,发现也不能全怪他们,洗衣机进水口的水龙头被安在了阳台隔断一侧的墙壁上。这栋公寓楼本身建造的就有问题,无论再怎么标注“以防万一,请不要在此堆放大件物品”来提醒大家,也是毫无意义的。尤其507室是最外面的一个房间, 如果想从阳台逃身,就只有一个方向,问题更加严重。 我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隔着玻璃门观察室内。这里大搞是客厅,刚才感觉到有人在,可在这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我抬起前腿挠玻璃门,为了能让屋里的人听到,我让自己动作变得更加野蛮有力。挠了一会儿,终于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她刚才大概是睡着了,身上穿着水蓝色的睡衣。似乎以前在学校里碰见过,感觉她的脸似曾相识。这大概就是亚弥吧。 “嗯?”亚弥惊奇地眯着眼睛打开了玻璃门,“和上次的那只猫模样。你是谁?难道邻居家又新养一只猫?” 亚弥把上半身探到阳台,看了一下洗衣机旁边的空隙地。当然,阳台隔断下方的夹缝处的木板堵得好好的。 “你从哪儿进来的?”亚弥抱起走到她脚边的我,关上了玻璃门,“真没办法呀。” 亚弥虽然这么说,但似乎也无意把我赶走。她把我抱在怀中,一边抚弄着我的额头,一边向里面的房间走去。看来,讨厌猫不请自来的是她的家里人,她本人好像挺喜欢猫。 我们来到窗户面向走廊一侧的房间。亚弥刚才好像在这里睡过觉,床单皱成一团。枕头边放着一本漫画杂志,看来是为了消磨时光。漫画翻开着,我朝漫画的方向伸出脑袋,亚弥就把我放在了翻开的漫画杂志上。 我看了看翻开的那一页,不知道是什么作品,画的是一个好像主角的美女就要被横冲直撞的汽车撞倒的场景。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帅的男人,腾空飞起,将美女接在了怀中。千钧一发之际,男人救出了美女,躲过了一场灾难。这种场面在悬念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 “这种故事……”亚弥很不高兴地告诉我说,“这种事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发生,全都是骗人的……” 确实,像这样千钧一发地救起马上就要被冲过来的汽车撞到的人,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特别是从画上看,那个男人的跳跃能力简直和猫不相上下。以这种力量跳起身,又扭转身体,想做到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应该会受重伤。 “这些都是假的,骗人的……”亚弥不断重复着,大颗的泪珠涌出了眼眶。 我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对这么无聊的漫画不停地批判讽刺。也许亚弥想告诉我,如果漫画中的英雄真实存在,私都遥华就不会在星期天的事件中受伤了。但是,现实中那是不可能的,都是骗人的。亚弥心里一定充满了悲哀和愤恨。可见那件案子对她的打击有多么大。 我舔了舔她的手背,终于亚弥轻轻地笑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这会是谁?难道那个罪犯已经找到这里了吗?亚弥从床上站起来,我也跟着跳下了床。她披上一件衣服走到了换鞋的地方。 “来了。”她隔着门喊道。 “您好,我是快递公司的。”门外传来一个很阳光的年轻男人的声音,“麻烦您给盖一下印章。” “我现在就开门。” 亚弥,等一下!打开门之前,你必须确定一下这是从哪儿寄来的东西。我想提醒她,可是只能发出喵喵的声音。 “去,小猫,你怎么突然这样了?安静!” “皮特,不好了。”我想用心灵感应告诉皮特,“有人来亚弥家了,说是送快递的。皮特,皮特?” 没有应答。奇怪,刚才还能感受到。现在这种心理感应与距离没有关系,而是必须互相看着彼此的脸才行吗? 亚弥斜着眼睛瞥了一眼焦躁不安的我,最终她还是打开了门。 6 死去的女孩与寻死的女孩 门开了。 面前站着一个微微发福满脸微笑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宅急便快递员的制服。他和那个拿弹簧刀的男人似像非像。 似乎还有给美特柚子其他住户的包裹,他身边停放了一个小推车,上面堆了好几个纸箱子。他制服胸前的小牌上写着“平冈”。 “这是您的包裹。”平冈把一个箱子递到亚弥的手中,“您收好。” “谢谢你了。”亚弥学着大人的语气和态度收下了箱子,在送货单上盖了章。 “谢谢您的回顾。”平冈脱帽致敬,然后推着小车走了。安然无事地,507室的房门关上了。 哎呀,哎呀,我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小猫,你怎么了?”大概是因为我脸上放心的表情显露无遗,亚弥奇怪地看着我说,“刚才你还在闹腾,现在怎么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呢?” 她拿着箱子向客厅走去,我紧随其后。 “嗯?你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很遗憾,不是吃的东西。这是……但愿不要是衣服。唉,这次也还是衣服,箱子上写着呢。” 她把箱子放在咖啡桌上,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剧,出场人物的发型和服装看上去都很过时,好像是重播的老电视剧。 “又是这种衣服。”她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带荷花叶边的粉红色衣服,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大的简直要把咖啡桌震翻了,“这是什么呀,这种可笑的少女情趣简直让人头晕。以为我会兴高采烈地穿这种衣服吗?拜托请你好好了解一下你的女儿吧,爸爸。” 爸爸?这个快递包裹是亚弥的爸爸寄来的?那她爸爸现在在外旅行吗?但是,我刚才看了一眼送货单,寄件人的地址好像写的是市内呀。 亚弥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我说:“我爸爸他不在这里,他住在别的地方。其实我和妈妈离家出走了,因为爸爸背着妈妈和另外一个女人交往。他们现在正在搞所谓的分居。” 原来是这样。六年级四班的佐子曾经说过亚弥的住址和以前不同,但对她的家庭问题避而不谈,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亚弥把刚拿出来的衣服狠狠地扔到了沙发上,转身又把空空的箱子一脚踢飞。她粗野的动作简直不像个女孩子,冷漠的表情不由让人感到心痛。 “他们还没有离婚,爸爸好像也不打算离婚,把妈妈放在一边不管,连个电话都不打来。。可是他对我这个独生女感到过意不去,就这样来讨好我。他的这种想法真烦人。首先是这眼光也太差了,以为只要送衣服女孩子就会高兴,这种想法可是大错特错。” 平日大概积存了很多不满,哑谜喋喋不休地对着我这只猫贬斥她的父亲。与其说她希望谁来倾听,倒不如说她只是不住嘴地说,想把心里话一吐为快。 “唉,不过,”她稍微降低了一下声音,“去年还好一些。爸爸还很担心我,亲自送我上学呢。” 接送上学?啊,因为发生了绯田真由子的绑架未遂案,所以就连分居的父亲也不得不担心女儿的安全,主动承担起接送亚弥的任务。 “他还说,不管怎么说,比起那个女人,最关心的还是我们。我当时非常高兴。可是集体赴校返家活动一结束他就……”亚弥很难过,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什么嘛!他那个态度到底算什么嘛?” 新学期到来之际,和大多数的本地居民一样,她爸爸也一定认为是情已经停息,可以放心了,所以才不再来公寓接送她了,这可以理解。但是在这次的事件中,对她爸爸来说无可替代的宝贝女儿亚弥也受到了汽车冲撞,他难道完全不担心她的安危吗?亚弥仿佛听到了我的疑问似的,意味深长地抱起了我 电视剧里正上演这两个年轻男女争吵的画面,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相互激动地怒吼。亚弥也不甘示弱地随之提高了声音。 “妈妈星期天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星期天的那件事。于是当天晚上,爸爸立刻跑来了这里。这还算不错。可是,当他得知我暂时不去学校的决定后,大概放心了,对我完全不管不问。昨天也没来看看我。取而代之,竟然……”亚弥厌恶地抓起刚送来的衣服,塞进了垃圾桶,“以为送这么没眼光的礼物讨好我,我就会高兴,真让人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重播的电视剧结束了,电视上开始播放保险公司的广告。亚弥突然间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一边抚摸着我的脑袋,一边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皮特。”我又叫了一次,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应答。 如果彼此不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就真的无法进行心灵感应吗?受刚才想到的这个假设的启发,我试着把头发伸向玻璃门。亚弥注意到我的这个动作,说:“怎么了?你想到外面去吗?”说着,抱着我穿上拖鞋走到了阳台上。 我坐在她的胳膊上,向下面的停车场张望。皮特还在那儿,一直坐着向上望着。 “皮特?” “喂,请款怎么样,珍妮。” “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异样情况。我刚才在屋子里喊你,可没有应答,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也不时地喊你一下,但你好像都没有听到。大概进入室内,距离变得太远了吧。” “不过,和先前的距离相比,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呀。或者我们彼此不看着对方的脸,就不能传递信息,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嗯,有道理。” 亚弥眺望着街区的风景,很舒服地晒着太阳,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抱着的这只小猫正在和停车场里的圣伯纳德犬进行这样的对话。她好不容易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表情看上去依然有些凄凉。 透过开着的玻璃窗能听到从屋里传来的电视的声音。冗长的广告终于结束,开始播报午间新闻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也就是说,菅野智己的身体已经在学校保健室里睡了很长的时间了。不会有事吧。不管怎么样,我确认了亚弥暂时比较安全,以后再来大概是上策吧。但是,万一我不在的时候,那个持弹簧刀的男人找到了这里,溜进来怎么办? 我深切地认识到仅凭皮特和我两个是很难保护亚弥的。实际的问题是,无论我们多么担心,也不可能一整天都在这里监视着。也许还要根据情况的变化,分别保护亚弥和圆实。只靠皮特和我,真的不可能。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两个女孩子正处于危险之中的事情告诉一位能够信赖的大人,让他(她)去向警察求助。可是具体怎么做才好呢? 电视里播放着令人郁闷的新闻,说昨晚某处发生了火灾,造成死伤。 “唉,皮特,”我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今后的对策,“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 “确实挺难。不过,毕竟有人受伤了,暂时,当地的居民和警察会严加警戒的。反倒这种紧张的感觉慢慢平定下来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是啊,也对。” “我说这话也许听起来有点奇怪。假如我是那个连续作案的罪犯,我一定会瞅准大家放松警惕的时机下手。实际上,那个罪犯从去年的那个案子到现在,中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也许吧。不过,反过来还可以这么想。” “反过来想?那是什么意思?” “加入我的想法正确,那个罪犯的目的真的是杀人的话,那他就已经连续失手两次了。” “对,那又怎麽样?” “最初他绑架未遂的时候,居民都很警惕,所以他决定观察观察再行动,结果慢慢冷静后放弃了。第二次,又失败了的他焦急烦躁,陷入一种无法冷静判断的状态,为了达到目的,他一刻也不能等待,哪怕冒着些许危险,也会实施下一个行动。他有可能会形成这样危险的心理状态。” “是啊。更何况,那个男人应该知道圆实和亚弥看见了自己的面孔,所以他更加着急,要早一点抓住她们,封住她们的嘴。” “下面播报刚刚收到的一条消息。”从客厅的电视里传来了男播音员紧张的声音,“上个星期天,连续伤人案的罪犯驾驶汽车撞向了柚森町的女学生。被撞的女学生一人受伤,意识不清,性命垂危。今天早上,这位柚森町第六小学六年级的女生私都遥华,在所住的医院不幸身亡。私都……” 亚弥一瞬间身体变得僵硬,越来越冰冷,冰冷的连我也感觉寒气刺骨。她甩开我,惊慌失措地跑进屋里。 哑谜脸色苍白,紧盯这点是想要把整个机吞进肚子里似的。画面从男播音员切换到一张抓拍的照片。画面突出了一个留着河童式发型、略微鼓着腮帮子、有点男孩子气的女孩的笑脸,旁边附着的字幕上写着“已经被确认死亡的私都遥华”。 这就是私都遥华……我惊愕无比。突然,我眼前的地板发出咚的一声,吓了我一跳。一看,亚弥双膝直直地跪到了地板上,瘫倒在我的面前。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脸上像被冻住了一般毫无表情。过了一会儿,她双唇微微颤抖着,猛地趴在地上开始抽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呜咽着,一边一直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啊,遥……遥华……我……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我和圆实如果没有说那样的话……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遥华……本来和你没有关系的,可怎麽会,怎麽会这样啊……” 和她没有关系?这是什么意思?而且,虽然亚弥对私都的死感到悲伤难过是理所当然,但是她为什么要道歉说“对不起”呢? 亚弥震颤着整个身体,大声哭泣着,令人禁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把整个身体的水分都哭干。她就这样不休止地、好像永远不会停下似的一直哭泣,而且越哭越凶。 不久,她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地抬起头,哭得已经红肿了的眼睛凝视着天空。我还从未看到过有人露出这么空虚的表情,她的双眼是那么的空洞。她哭的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内心深处仿佛挣扎于那令自己疯狂的悲哀。 忽然,亚弥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像喝醉了似的,脚步蹒跚地走向阳台,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好好地穿上拖鞋。 “啊,亚弥?”我感觉她的情况很不对头,慌忙跟了过去。当然我虽然在喊她,但只能发出喵喵的声音。 亚弥完全不顾我缠在她的脚下,双手握住了阳台围栏的栏杆。她胳膊一使劲,竟然爬到栏杆上。 “汪,汪汪。” 我拼命地爬到她的背上,然后跳到了亚弥的后脑勺,顾不得受的轻重,连抓带咬。接着,我咬住她的头发,用上我所有的体重向后垂下了身体,让自己吊在半空。亚弥因为头发被向后拽着,疼得身体后仰,摔到了阳台上。 “皮特,皮特。” 亚弥看也不看我一眼,如同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又要站起来。我一边紧紧地揪住她,一边求救。 “不好了,皮特,不好了,亚弥,亚弥她……” “怎么了,珍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才的新闻……”亚弥又一次握住了栏杆,我跳到她的手背上又抓又咬,硬扯她的手,“刚才的新闻说私都在医院死了。亚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差点跳楼,不,她正打算跳楼呢。快,快想想办法。” 汪、汪汪、汪汪。皮特轰天的咆哮在周围回响。它四肢叉开,紧紧地抓住地面,抬头望着公寓楼,怒吼般汪汪直叫。 “怎……怎么了?”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刚才那个宅急便的快递员。不过,那时我正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阻止亚弥,根本顾不上地面发生的事情,以下的经过几乎都是之后听说的。 据说,当时平冈结束了美特柚子的工作,乘电梯下到了停车场,正准备去下一个地方送货。他刚要钻进停在一边的配送车时,听到皮特的咆哮声,吓了一大跳。 “什么意思?公寓上面有什么……啊!”他顺着皮特的视线抬头一看,发现了正要翻过五楼阳台围栏的亚弥。 皮特趁机又叫了一声,接着冲向一楼角落阳台上晒着的褥垫,叼起一个大的褥垫,使出全身力气往停车场拖了过去。 “哎呀,你这个家伙,你想干什么……嗯,”平冈大吃一惊,但马上明白了皮特的意图,“是这样啊。明白了,我也来帮忙。喂,喂,快来人呀,不好了。” 平冈飞速跑过去,一边帮助皮特抻开褥垫,一边朝公寓楼和附近大声呼救,“不好了,快来人呀!快点,有个小女孩快要从楼上掉下来了。” 一马当先应声冲到阳台的是505室的那个栗子蛋糕小姐。她好像正在换衣服,身上穿了件有点透明的吊带背心,头发还是老样子。栗子蛋糕小姐把身子探出阳台围栏,向平冈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隔壁的507室的情况,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于是大声地喊了起来。 “你……你在干什么呀。”她向空中伸出胳膊,挥舞着拳头,斥责亚弥,“快停下,别干傻事!” 只见栗子蛋糕小姐先返回房间,然后又拿着手机出来了。她一边报警,通知消防队,一遍嘶哑着声音劝说亚弥。 “别这样,你下来,快下来。可恶。”栗子蛋糕小姐发现自己的劝说毫无作用,就像个男人似的吼着扔掉电话,跳上了自己的洗衣机。她骑在洗衣机上踢破阳台隔断,跳到了506的阳台,也顾不得身着吊带背心和三角内裤的半裸装束了。她穿过506室的阳台,用身体撞向阻挡在面前的与507室间的隔断。 可是,“哎哟!”她被轻轻松松地弹了回来,吃了个屁股堆。“哎?怎么回事?啊?这个……这个隔断……” 她又试了一次,可与507洗衣机都会受力倾斜一些,但是因为固定洗衣机的卡锁是专门用来抵御暴风的,所以仅凭栗子蛋糕小姐的力量是不行的。 栗子蛋糕小姐放弃撞破隔断,从506室的围栏探出身体。“你快下来”,她抓住隔断的强固杆,几乎整个人坐在围栏上,使劲地探出身体,另一只手伸向507室的阳台,猛地抓住了亚弥的手,“快回去,回去!快点,别这样。你不要做傻事。” 栗子蛋糕小姐抓住亚弥的右胳膊,而我在左边拼命地阻止她。 “小家伙,小家伙,加油!”穿过亚弥的肩膀,她和我突然目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明白了我的意图,像鼓励人一样地为我摇旗呐喊,“加油,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 这个时候,公寓里的其他居民终于也注意到外面的骚动。被皮特叼走褥垫的一楼住户的居民也是其中之一。他当时好像正在睡觉,从阳台玻璃门慢吞吞地探出头,头发乱蓬蓬的,半闭着眼睛,半裸地穿着一条平角内裤。不过,当他抬头一望,弄明白情况后,立刻飞身跳出阳台,光着脚跳出阳台,光着脚一个接一个地把阳台上的被子和褥垫拖了出来。 “皮特,快点……”我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我怎么抓搔,亚弥都置之不理,而且还想甩掉勉强抓住她的栗子蛋糕小姐的手。亚弥终于挣脱了她的手,栗子蛋糕小姐不甘示弱地又抓住了她的睡衣一角。 可是,亚弥对此看都不看一眼,终于她的腿爬上了围栏,简直想要拖着栗子蛋糕小姐一起跳下去一样,半个身体探向了空中。 “快,皮特,快想想办法。”我挤出最后的一点力气,紧紧咬住亚弥的后背。 这时,附近的几个男人跑了过来,一起帮忙铺开褥垫。平冈紧紧盯着上面,一边努力地预测落下的地点,一边指挥大家。 “不可以。太危险了。”穿着平角内裤的男人用自己的手做喇叭筒,大声喊道。他是在警告拼命从围栏上探出身体、想要组织亚弥的栗子蛋糕小姐。 “下去。你快离开那儿,离开那个女孩。不然连你也会一块儿掉下来的。回去,快点回去!” 以平冈为首的几个男人抻开被子,皮特接着又用头顶过来另一个厚厚的褥垫,铺在下面加强保护。 就在这一刹那间,亚弥跳楼了。栗子蛋糕小姐的手张在半空中…… 事情太突然,我都没来得及从亚弥身上离开,就贴在她睡衣后背上,也被抛向了天空。 瞬间,我全身哗地一下激烈感受到风的压力,令我产生错觉,误以为整个人静止在了空中。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一个人的呐喊声,“不行,再往右边、右边一点,右边、右边。” 7 她的困惑与他的困惑 当地面逼近到我眼前的瞬间,我从亚弥身上跳开了。那不是用大脑思考出来的行为,大概还是猫的一种本能。我以绝佳的时机做了个360度大回转,稳稳地落在被子上。 但是,亚弥可不能像猫那样灵活。她很幸运地落在了堆积起来的被子和褥垫上,但是因为落体力量强大,顺势又将她从地面反弹了起来。不过,平冈的在场是她另外一个幸运。亚弥身体反弹起来的刹那间,平冈像游泳起跳般扑出了身体,滑向地面。千钧一发间,平冈抱住了亚弥的身体。后来听说,原来平冈在学生时代曾经是橄榄球队员。 当然,虽说亚弥还是个孩子,但整个人的体重都压了过去,最后仍使平冈受到了严重擦伤。就这样,亚弥幸运地奇迹般得救了,只受了一点轻伤。 险些被亚弥拽着一起坠楼的栗子蛋糕小姐也退回到了阳台里。她先是返回到屋里,然后为了确认亚弥的生死,又来到了停车场。她这时可不敢只穿吊带背心了,换了T恤和牛仔裤,不过发型依然是老样子,像个栗子蛋糕。她非常担心地看着昏厥过去的亚弥,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平冈。 “你……” “啊?”因为擦伤疼得不停呻吟的平冈,瞪圆着眼睛,“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还想问你呢。” “你那是什么发型呀。” “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呀!” 原来这两个人以前曾经是恋人,似乎还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自从几年前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彼此,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上演了重逢的一幕。 “对了,我以前借给你一万块钱,都忘了讨债。还钱。” “神,神经病。”平冈看着她伸到面前的摊开的手掌,口沫横飞地大声说道,“现在哪儿时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啊。” “你又想这样蒙混过关吧。你这种人根本……” “不就是一万块钱嘛。我随时都可以附上利息还给你。”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三年!利息可要算三年的。” 栗子蛋糕小姐和平冈两人打情骂俏般争吵的时候,救护车和警车到了。看到亚弥被安全地送上救护车后,我和皮特悄悄离开了。 “哎呀……这下,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是啊。”皮特比平日脚步快很多,我好不容易才追上它,“亚弥好不容易才从星期天的事件中死里逃生,可竟然想自杀,看来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不,珍妮,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似乎我们之前作出了一个错误的推测。” “错误的推测?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我们都不断地被灌输各种信息,以为星期天的事件经过是这样的:一个神秘的男人驾车冲向走在路边的女孩子,三个人中两个幸免于难,一个却在躲闪的时候摔倒受了重伤。” “被灌输?那是什么意思?事情不就是那样的吗?” “嗯,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你是怎么想的?” “所谓横冲直撞的可疑男人,会不会压根就不存在呢?” “不可能,皮特你在说什么呀。确实有那么一个男人,就是那个拿弹簧刀的家伙呀。我亲眼看见的。而且,还险些被他杀死呢。难道你说这些也都是假的吗?” “不,当然我不是不相信珍妮所说的话。” “那你说那个男人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去年绑架绯田真由子未遂的案子确实发生过。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嗯?听不明白。” “那个想要杀死珍妮的男人,嘴角上有道白色疤痕,特征和当时的罪犯完全相同。但是那个人也许并不是星期天驾车肇事的人。” “那……那怎么可能呀。” “不,珍妮,你好好想一想,难道你不觉得从一开始,星期天的事就有点奇怪吗?” “什么地方奇怪?” “就是忍坂圆实和富宇加亚弥两个人那么详细地描述出了那个男人的特征呀。” “为什么?能详细地描述,那是因为她们确实遇见了那个家伙啊。” “也不一定。那个男人的模拟画像从去年就公布了,只要是本地的居民谁都知道。所以想让他做替罪羔羊是再简单不过了是。只要列举一下似画像的特征,就可以作证说是那个男人。” “可是……圆实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那个还不太清楚。不过,她们说谎的事显而易见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一开始?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想想看,三个人中,一个人摔成重伤,最后死了。如果她们的证词说的是真话,那么光躲避突然猛冲过来的汽车应该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对吧?” 听皮特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起了昨天圆实和曾羽的对话。圆实也说当时使出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躲开。那么说…… “如果星期天的事情确实如忍坂圆实和富宇加两个人所说的那样,她们应该根本顾不上去看罪犯的脸。你说对不对?” “那也不一定。也许她们有各种各样的机会可以看到呢?比如罪犯扔下汽车逃跑的时候……” “他们真的那么靠近罪犯吗?” “持弹簧刀的男人,他的特征不是嘴角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吗?可是,那道伤疤很浅,如果不走到他身边应该看不到啊。” “啊!” “而且,珍妮你星期一遇到那个家伙的时候,他不是把发型等模拟画像上的特征都伪装得面部全非了吗?他还在嘴唇的伤疤上涂了化妆品之类的东西,把伤疤遮盖起来了。” “那是……也许是星期天袭击了圆实她们之后,慌忙化妆的。” “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假如我是那个家伙,我早就在这之前改变自己的容貌特征了。毕竟,从去年秋天开始,大街小巷贴满了他的模拟画像。所以星期天他怎么会特意保留去年的样子去犯罪呢?太勉强了。反而,我倒觉得他应该在这半年多里,像你星期一看到的那样,伪装潜伏着。” “那个……那个……”我完全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他的材料,“真的是这样吗?圆实她们真的说谎了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自导自演的结果,私都真的受了重伤,最后不幸死亡。她们如果没有被人袭击,这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概是干过头了吧。” “干过头?” “就同我刚才说的那样,虽然还不清楚她们的理由,但三个女孩子的目的是要制造一种受到去年绑架未遂案犯袭击的假象。为此,她们一直在寻找适合的车辆。” “适合的车辆?” “比如,偶尔主人忘记拔出车钥匙的汽车,等等。” “你是说,她们在寻找那样的汽车的时候,正好顺顺当当碰上了那辆汽车?那也太凑巧了吧?” “绝不是顺顺当当的。她们在附近没有找到那么合适的车,趁有时间就四处徘徊。所以她们星期天才会出现在离自己家那么远的地方。我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是啊,是啊。现场在南八丁目,那里离圆实的家和亚弥住的公寓都非常远。 我耳边突然回响起曾羽询问圆实的声音,星期天下午你去那种地方到底干什么了。 “终于,三个人发现了一辆完全符合她们目的的汽车。或者,可能连她们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那天实行自己的计划,可是考虑到这么合适的机会恐怕很难再有了,于是当场决定就在那天采取行动。” “采取行动?什么行动?” “将汽车撞向民房的围墙,之后作证说驾车冲她们撞过来的男人逃跑了,这样就行了。应该是个很简单的计划。” “一点也不简单,谁来开车呢?” “其他人不太可能,肯定是死去的私都开的车。” “可她还是个小学生呀。” “汽车这玩意,一发动就能开,比你想象的简单多了。” “怎么可能!她可是个女孩子。” “你是说女孩子对机械的东西都很迟钝吗?那是偏见。再说,汽车也算不上什么机械。转动一下钥匙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就可以了。只要齿轮搭上了,就能往前跑。如果只是发动汽车前进,然后撞向围墙的话,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驾驶技术。私都了解这一点,所以她才提出帮助忍坂圆实和富宇加亚弥的吧。” “嗯?提出帮助?” “虽然不清楚详细的原因,但是亚弥在企图跳楼自杀之前,不是不停地在向死去的私都道歉吗?当时,她说本来这件事和私都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推断出,想要制造自己被去年那个绑架未遂案的罪犯袭击假象的是忍坂圆实和富宇加亚弥两个人。私都只不过是帮助她们实现计划罢了。” “帮助?可是那个私都……” “她受了重伤。很可能她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认为只要发动汽车冲向围墙后,自己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就行了。” “但是,没有成功?” “不知道是汽车的速度太快,还是跳下的时机不对,从向前行驶的汽车上飞身跳下的私都,落地时失败,摔倒了。因为惯性太大,她的头狠狠地撞到了马路上。” “啊……”我突然想起了亚弥在自己房间看的漫画,一个男人在千钧一发之间救起了马上就要被汽车撞倒的女主角。 当时亚弥悲伤难过地自言自语,说那些都是骗人的。原来她的意思并不是说现实中根本没有什么英雄会在危险关头拯救自己,而是在后悔,在现实生活中,像漫画中描绘的那样勇猛地飞身跳下是不可能不受伤的。 “之后,事情演变成最坏的结果,私都死了。亚弥悔恨不已,私都一心想帮助她们实现计划,却令她失去了宝贵的生命。所以她无法承受自责的痛苦,也想一死了之。” “是这样啊……”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原来如此……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亚弥想要制造自己受到袭击假象的理由。” “是什么?” “她希望她爸爸担心自己。” “她爸爸?” “亚弥说她和妈妈现在正和爸爸分居生活。” 于是我把自己所知道的富宇加家的情况,向皮特作了个简单的介绍。 “去年那个时候,亚弥发现了一件事。如果发生了可能波及自身安全的情况,平常难得来看自己一眼的爸爸就会很担心,并亲自接送她上学。” “说的是去年……” “嗯。她痛其他的孩子们一样,非常害怕绑架未遂案的罪犯,但同时心中又暗自欢喜。因为去上学和放学回家的这段时间里,她爸爸肯定会待在她身边。可是,春假以后,整个城市都完全失去了原来的紧张的感觉,集体赴校返家活动也结束了。亚弥的爸爸于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再也不露面了,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所以她就认为,如果能搞出什么事件来,让集体赴校返家活动能够再次开始,爸爸就会来保护她。” “嗯。肯定是这样的。” “那么,忍坂圆实的理由呢?” “那个我还不清楚。但是,我又想明白了一点。” “什么?” “去年,差点被绑架的绯田,还有私都,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差点不小心说出,她就是我姐姐,“一个叫菅野久美子的女大学生给她们做家教。” “虽然小学生请家庭教师很少见,可为什么说那是她们的共同点呢?” “绯田请家教纯属偶然。但是,亚弥她们可能想要利用这一点。” “怎么利用?” “总之,亚弥不是想让她爸爸担心她吗?如果制造出什么根据,可以说明犯罪分子不是没有选择性地随意对任何小孩子下手,而是针对亚弥本人的可能性很大,那么她爸爸一定会很担心。她实现愿望的准确率就会更高。” “原来如此。” “所以她们为了将自己伪装成连续伤人案的受害者,想尽办法制造与去年的绯田事件有所关联的共同点。” “共同点就是家庭教师。” “对了,圆实以前还对曾羽这么说过……” “曾羽?啊,那个保镖呀。” “她说,她也想请一个像私都的家教那样的人来辅导她学习。那个意思也许是说,不久圆实和亚弥也会聘请同一个家教。” “她们想以此制造出一种犯罪的固定模式,就是那个叫菅野久美子的家教辅导过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都会受到袭击。” “我觉得肯定是这样的。即使集体赴校返家的活动重新开始,但也不能保证会持续多久。如果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活动很快又会被停止。为了以防万一,虽然不知道谁先谁后,但圆实和亚弥打算,由其中的一个先请同一个女大学生来做家教,然后制造出受到袭击的假象。” “如果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共同点,别人就会更加担心她们。她们大概是这么想的吧。不过,会有人注意到这种小事吗?” “如果没有注意到,她们会不会打算自己说出来呢?圆实告诉曾羽家教的事情,也是为了不动声色地埋下伏笔。啊——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 “假如我的假设正确,那天如果不是星期天,亚弥她们无论找到多么符合要求的车辆,也都不会实行她们的计划的。”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私都见到了那个家教的第一天就是那个星期天。菅野久美子小姐说她是在连休长假开始之前突然受到委托给她做家教的,而且还是特意通过绯田的介绍的。” “原来如此。假如星期天之前发现适合的车辆,那时候私都还没有和家教见过面,就不能成为被害人的共同点了。但是,虽然仅仅见过一次,但是只要互相见过面,事情就算是定下了,所以她们才毅然地决定开始行动。” “肯定是这么回事。” “嗯……珍妮,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棘手了。” “那样的话……” “假如汽车肇事确实是由这三个女孩子自导自演的,那么,那个持弹簧刀的男人实际上什么都没做。至少星期天的事与他没有关系。” “应该是这样吧。” “尽管如此,那个男人昨天竟然出现在汽车冲撞的现场,从前来看热闹的几个小学生那里打听出忍坂圆实和富宇加亚弥的名字。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当然不是为了寻找看到了自己真面目的目击者吧。” “那个……” “而且,如果你的猜测没错的话,昨天就是那个家伙偷偷地潜入小学的教师办公室,寻找她们的联络方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皮特,难道……” “或许,那个男人想要教训一下这几个陷害自己的女孩子。” 也许皮特故意选择了“教训”这个柔和的字眼,可我更加的惊栗不安。 “也就是……也就是说,虽然亚弥和圆实只是想演一出戏……” “结果,真的弄得自己有生命危险了。” 8 幻灭与对决 和皮特分手后,我的灵魂从珍妮身体中撤出,回到了菅野智己身上。 我在学校的保健室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向保健室的老师道谢,正要转身回自己的教室时,保健室的老师在身后叮嘱我:“熬夜可不行啊。” 我走进六年级一班的教室,恰好下课铃响起,到了午饭时间了。柚森第六小没有午餐供应。我上二年级或是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曾经为学生供应过午餐,可是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取消了。所以,午饭要么自己准备便当,要么就到学校指定的小卖部买面包吃。 我偶尔会自己做个便当带到学校,但是今天早晨一点多余的精力也没有了。于是我和同班的几个朋友一起排队买来了面包,不过毫无食欲,感到索然无味。 忍坂圆实坐在教室的一角,我忍不住用余光观察着她。圆实一个人待着,在盒装牛奶里插入吸管,一边吮吸着牛奶,一边用手机发短信。对方大概还是那个曾羽吧。看到她满脸洋溢着的无法掩饰的笑容,我突然感到非常别扭。转念一想,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圆实还不知道私都遥华死去的事情,也不知道深受打击的亚弥想要跳楼自杀的事情,所以她才会笑成那样。不过,无论以何种方式,很快她也会知晓那无比可怕的严重事态。 我心里郁闷地想着,如果一切都确实如皮特的推理,那么帮忙做戏的女孩死了,而设计计划的女孩子企图自杀,虽然亚弥得救了,但是圆实知道后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强烈打击。不知道她会怎样的惊慌失措、哀伤悲叹。 突然我又有种感觉,圆实会不会即使知道了私都的死,以及亚弥自杀未遂的事情,也仍然会这么满不在乎呢?就算传来了那最糟糕的消息,她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绽放着笑脸、继续发短信呢?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坐立不安。不会吧,不会的,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的。听到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死了,一个自杀未遂,怎麽可能内心保持平静呢?但是…… 我一面对自己竟然会抱着这么可怕的疑问而感到气愤,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我的想法不是毫无根据的。 确实,现在的圆实并不知情私都的死和亚弥的自杀未遂。可是她应该知道私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住进了医院的事情。这一切不是因为别的,都是为了帮助圆实她们实现计划而付出的代价。然而,圆实依旧若无其事地来上学,还笑嘻嘻地发着短信,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丝悔恨,或者对私都的罪恶感。和本来希望爸爸接送自己上学放学而制造假伤人案,但最终自己反而不能来上学、后悔不已的亚弥相比,她们俩可是对照鲜明啊。 啊,终于明白了。我悟出了圆实为什么做戏制造这起假案的真正理由了。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曾羽。圆实大概喜欢住在附近的那个男高中生,但是身为一个小学生,很难让他注意到自己。心急如焚的圆实在去年秋天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那就是受绯田绑架未遂案影响而开始的集体赴校返家活动。 通常是由地区的家长轮流领队,率领孩子们一起去学校。可是忍坂家附近大多是老年人,也没有时间空闲的人。而且,假如周围住着很多小学生或中学生,那么无论再难,也会有几个大人抽时间来做志愿者,但她家附近只有一个她小学生。只有她自己,当然由她家长来接送是合乎常理的。可圆实的父母都是医生,工作非常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正当他们犯难的时候。邻居的高中生——曾羽主动承担起接送圆实的任务,而且还要特地绕个圈子把她送到与东高中方向相反的第六小学。 圆实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个好办法,她对这个发现高兴得忘乎所以。不管怎么样,接送自己上学放学的这段时间里,曾羽可以一直陪着她。她还可以以调整两人碰头的时间等为名,经常给他发短信。喜欢的男生被自己独占的喜悦怎么也难以忘怀,她希望春假后停止的集体赴校返家活动能够重新启动,于是她就开始竭力策划。 恰好她和亚弥发现双方目的一致,于是两人决定联手制造一起假案。可是两个人怎么也想不出具体该做什么。这时候,私都遥华得知两人的想法,向她们伸出了援手。恐怕她想得很简单,认为为了朋友稍微冒点险也不在乎。 对于圆实来说,本来的目的是想和平难得搭理自己的曾羽一起,如果不来上学,自己好不容易努力的结果不就都白费了嘛。也许她是这样一种心境,也可以理解。或许她在内心深处也会内疚,对受伤的私都也会感到抱歉吧。希望她能这么想。但至少从她的表情来看,没有丝毫的愧疚或罪恶感,完全沉浸在与曾羽单独相处的快乐中,希望时间哪怕能再延长一秒钟。假如圆实知道了私都已死的事实后,她还能像现在这样愉悦吗?她接到可怕的消息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最好我当时不要在场,说实话,我很害怕看到那个场面。 消息迟早也会传到学校的,电视新闻报道了私都的死,所以至少这件事情应该已经传达到学校,老师们应该都知道了。而学生们今天放学回到家,即使不想知道也会知道的。 亚弥自杀未遂的事呢?老师们已经听说了吗?我正在左思右想独自烦恼,没想到问题的答案竟然提前来到我的面前。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川吴老师来到教室,冲圆实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走廊上。 两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随后圆实返回了教室。第五节课的上课铃早已敲响,可圆实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教室。似乎她完全得到了班主任的同意可以早退了。看来可怕的消息终于到来了。可是到底是哪一个呢?是私都的死,还是亚弥自杀未遂呢? 本来我不愿意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受好奇心的驱使,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看了看圆实。果然她现在完全没有了笑容,脸色铁青,表情僵硬,但她看上去不像是感到震惊或者悲哀,反而有点生气。 我直觉感到亚弥的自杀未遂同私都的死的消息一并而至。圆实知道后,万分焦急,因为她马上就明白了亚弥想要跳楼自杀的真正原因。她担心亚弥向父母及警察坦白星期天的事情是她们自导自演的闹剧。她那僵硬的表情、焦急的表现似乎在暗示,必须尽早赶到医院,堵住亚弥的嘴才行。 我如此的胡乱猜测,连自己都觉得很反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性质疑吧。 “不好意思。”川吴老师对担任班长的一个女生说,“老师马上就回来,你们先暂时自习。” 川吴老师像在催促圆实似的,匆匆离开了教室。如今学校正处于戒备森严的非常时期,学生们目睹这一场面,更是感到异常的不安,教室里顿时沸沸扬扬炸开了锅。没有人像平常那样趁老师不在嬉戏打闹。 过了一会儿,川吴老师回来了。平日总是态度强硬的班长代表大家向老师提出了迟疑,虽然迟早大家都会听说,可现在就圆实的朋友在医院死去,另一个朋友得知此事后企图自杀这件事,应该如何向学生们作适当的说明。 “忍坂的一个朋友……”川吴老师又咳嗽了一声,“那个,她身体不太好,住进了医院。圆实去探视她了。” 我终于按耐不住出声了:“那个女孩是富宇加亚弥吗?”今天早晨被老师训过,所以我曾经担心又要挨批,没想到川吴老师只是眨了眨眼睛,说:“嗯,是的。智爷爷,你知道得还挺多嘛。” 接着,另一个好像和亚弥要好的女孩,忧心忡忡地站起身来,说:“富宇加她怎麽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她被送进了医院……” “她生病了吗?严重到要住院吗?” “那个,怎么说呢……”川吴老师大概难以说出口,告诉大家她企图自杀吧。我不由得开始同情起老师来。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没有那么严重。总之,富宇加说想见见忍坂,所以特意让她家里人来学校接圆实去医院。” “啊?”我感到莫名的不安。“那……是亚弥的爸爸吗?” “不是,是她哥哥。” 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可一时间又想不出这不安的来源。 突然,我恍然大悟,猛地站起身,差点弄翻了课桌。“老师,亚弥她应该没有哥哥。”对,她确实说过自己是独生女。 “啊?智爷爷,你说什么呢!这种时候,你这样……” “老师,”其他的几个女生也不安地相互看了看,嚷嚷起来,“真的,菅野说的没错。” “什……什么?” 顿时,教室里此起彼伏地传出“富宇加她”,“亚弥她”,“她没有哥哥”,“她是独生子女”。 结果,下午全校停课了。 得知通知匆忙赶到医院的亚弥的父母当然异口同声地断言,自己没有儿子,也没有派人到学校去请他们女儿的朋友。 学校打电话到忍坂家,以及她父母的工作单位,发现她还没有回到家。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去向。 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校方感觉事态严重,于是马上通知了警方。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极其大胆的绑架事件,在全市布下了警戒。 学校里来了很多警察,数量比昨天调查盗窃事件的时候还要多,还来了一些便衣刑警。六年级一班的教室被封了,根本无法上课了。 圆实的手机不知道是关掉了电源,还是被弄坏了,一直无法打通。 本来应该和她一起回家的曾羽也没有她的消息,大概圆实没有来得及通知他发生了变故吧。 学校的女学生被绑架了,而且罪犯堂而皇之地混进学校,胆大妄为地在班主任老师的眼皮底下带走了那个女生。面对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从大人们的角度来看可以说是件不详事件,学校的有关人员陷入了一片恐慌。 一定是他,我坚信是那个拿弹簧刀的男人干的。昨天把教师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的也是他。很有可能他看了老师的记分册,发现亚弥和圆实不在同一个班。 后来我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的。 据说午休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在总务室旁边的接待窗口。他说明来意,自称是学生家长,想要见一下六年级一班的班主任老师。负责接待的人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可疑,就用内线电话叫出了在科学教室的川吴老师。 那个男人见到川吴老师后,向他说明自己其实是六年级四班富宇加亚弥的哥哥,今天早上妹妹听说她朋友私都遥华死亡的事情非常难过,企图从家里跳楼自杀,幸亏捡回了一条性命,现在被送进了医院。 这个时候,学校刚刚得知了私都的死亡,也从亚弥住的医院那里得到通知,已经知道她自杀未遂的事情了。所以,当那个男人告诉川吴老师说“我妹妹现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十分想见一见她的朋友忍坂圆实”的时候,川吴老师完全没有怀疑,轻易地相信了他。 那个家伙很狡猾,他不去见六年级四班的班主任,而是选择了川吴老师。他可能担心亚弥的班主任或许知道她是独生女,又或许会起各种疑心。实际上,四班的班主任确实很清楚亚弥没有什么哥哥。 但是,电视新闻还没有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知道亚弥自杀未遂的呢?难道他已经查到了亚弥的住址,我和皮特去美特柚子的时候,他也去了?很有可能他从隐蔽的地方目睹了自杀未遂的部分经过,想到可以利用这件事设计一个圈套。于是马上谎称是亚弥的哥哥,混进了学校。 川吴老师自责消沉的样子非常令人同情。毕竟,由于作为班主任的自己疏于确认,才让那个男人轻松地带走了自己的学生。后来听说他向教委提交了请示去留的辞呈。这个小插曲反映出他血性男儿的作风,但是他的辞职并不能就此解决问题。 据调查,谎称是富宇加亚弥哥哥的那个男人的特征,与去年绑架未遂案犯的模拟画像完全不一致,但是警方还是认为同一人物的可能性很高。看来亚弥向赶到医院来的警察老老实实地坦白了星期天的事件是她们三个女生的自导自演。 罪犯特意选择劫持忍坂圆实,很有可能企图对陷害自己的女孩进行报复,也就是说,圆实被害的危险性极高。所以警察决定公布圆实的照片和谎称亚弥哥哥的男人的新的模拟画像,展开全面搜索。 回到湘潭东南风,久美子穿着睡衣正在喝茶。 “哎呀,你今天回来的可真早啊。” 被她这么一说,不由得看了一眼表,才下午两点。 “怎么了?你身体还是不舒服?” “没有。我没有早退,今天下午停课了。” “啊?” 于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事情的始末。我想她说明了去年绑架未遂案的罪犯今天混进了柚森第六小,骗了班主任老师,胆大包天地带走了圆实。 “是吗?太可怕了。” “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差点飞奔出门,强忍住激动的心情说,“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晚饭前我再睡一会儿,好吗?” “什么!” 久美子瞪圆着眼睛,很生气似的狂喊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反应这么强烈,也许我说了什么惹她生气的话了吧,不过现在可顾不上想这些了。 “等一下,智己君,你等等……”我甩掉惊慌的久美子,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早晨在学校保健室睡得太饱了,现在想马上入睡还真不是件易事。于是,我拿出为了这种时刻特意买来的哲学方面的书。我躺在床上看着几乎没有什么空白,密密麻麻排满了细小文字的书,总算勉强睡着了。 变成珍妮的我,抑制住自己急躁的情绪,向第六小学狂奔而去。我的猜测到底准确率是多少呢?它刚刚在脑海里闪现出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兴奋,可钻进猫的身体,被扑面而来的风一吹,渐渐冷静了下来。我不得不承认那只是自己一时的胡思乱想。可是,现在哪怕是胡思乱想也罢,我想亲眼确认一下。 圆实现在怎么样了呢?我一面跑着,一面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个拿着弹簧刀的家伙还没有对圆实下毒手。 从民房的屋顶跳到围墙,刚要横穿马路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啊?皮特。” 这里离实藤家非常远,看到皮特着实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 “珍妮,我还想问你这句话呢。你到底要去哪儿?” “哎呀,那个,我其实……” “你敷衍我也没用,”皮特一反常态,口气非常严厉,“你是不是想去探寻忍坂圆实的去向?” “嗯……皮特,你已经知道了吗?” 前面我也说过了,警察要展开全面的搜索。事后我才知道,实际上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我虽然有些惊讶,但当时并没有对皮特知道圆实的事情感到奇怪。我一直以为,实藤女士在看电视新闻报道的时候,皮特正好在院子里听到了这件事。 “我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你以后不许再插手这个案子了。” “皮特,我……”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一切交给警察处理吧。” “当然,可是我……” “那个男人很危险。珍妮,你差一点被他杀死,你应该最清楚的啊。” 是啊,我也知道交给警察处理是最佳良策。实际上我对圆实还存有一丝好感的话,我一定会这么做的。但是,说实话,现在我对圆实感到无比的失望。喜欢高中生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为此而利用朋友、牺牲朋友也在所不辞,无动于衷,这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人接受。当然,圆实是否真的无动于衷,我是无法看到她的内心的,所以也不能妄下断言。但是直觉让我觉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女孩。我单方面地对她一会儿喜欢,一会儿失望,对她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正因为以前曾经对她有好感,所以现在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差。听起来也许很奇怪,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更不能对圆实置之不理。如果就此对她置之不理,那就只有一个理由——我对她很失望,反正是自己不中意的人,就任凭她被人杀死好了。我不想变成这么心胸狭隘的人! 但是,我的这种心理即使告诉皮特,它也不会理解。 “知道了,皮特。圆实的事情就交给警察来办。不过,我想到一个线索,能不能让我去确认一下呢?” “什么线索?难道你知道那个拿弹簧刀的男人住在哪里?” “当然不知道。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放不下。” “什么事?” “那个男人要杀死我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我就在你们的面前,可谁都没有发现,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肯定是在说他现在作了伪装,和以前公布的模拟画像完全不同了吧。” “嗯,我当时也以为他的话是那个意思。可是,那之后他又加了一句,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 “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这句话怎么了?” “那句话的意思说灯光正下方一片黑暗,比喻人很容易疏忽就在身边的食物。” “啊,是那个意思。” “那么,他说这句话真的是指伪装模拟画像的特征这件事吗?我觉得有些怀疑。”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意思不通。” “不会吧。那个家伙伪装自己,大胆地潜伏于我们大家身边,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就是这么个意思。” “也许吧。但是,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那句话暗示了他的藏身之处。” “藏身之处?珍妮,你难道有什麽线索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嗯,我想到一个地方。” “哪儿?” “我想,现在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一定是小学附近。” “那是肯定的了。” “哪里有很多的警察和老师,那个家伙说不定正瞄准了那里。” “这么说来……” “谁都不会想那个男人就在学校的附近,对吧?毕竟他混进学校,带走了圆实,现在一定尽可能逃得离学校远远的。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吧。” “嗯,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我觉得那个家伙会反其道而行之,其实就在学校的附近。” “珍妮,你只要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就够了吗?” “嗯。足够了。” “好,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去。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要管这件事了,完全收手,一切交由警察处理。” “知道了。” 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很久之后我会对此后悔不已,我如果从一开始就听从皮特的劝说,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处理,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我和皮特一起向柚森第六小学校园前面的破屋——贞成商店进发了。 9 久美子与智己 “是那儿吗?”皮特耷拉着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抬头看着贞成商店说。 “嗯,你怎么认为?”我拨开杂草,鼻子一点一点地闻向玄关,第六小的正门和校园周围站着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似乎谁也没有特别注意贞成商店。 “确实,如果那个持弹簧刀的男人真的藏在这里,那真可以说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啊。” 玄关处挂着满是铁锈的锁头,我转到房子一侧用胶带固定着的一扇窗户,竖起鼻子闻了闻。 “皮特……”似乎皮特和我有相同的感觉,它也耸了耸鼻子。 “嗯,这里面好像有人。” “这扇窗户窗框的木头已经腐烂,要想撞破很容易。” “等一下,一下子冲进去有点太鲁莽了,转到后面看看。” 贞成商店后面有一户人家,房子三层高。似乎这座房子也兼用作办公室,一层贴了几张某市议院的宣传海报。这座房屋和贞成商店之间有一条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小路。 “我进去看看。” “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跳上那座三层高的房屋的屋顶,从那里可以看到真诚商店后面的情况。那里有个大约9平方米大小的院子,院子里狗窝的白铁皮已经生锈脱落,放盆栽的架子受到风吹雨打,已经破烂不堪,四处杂草丛生。回廊一侧有防雨套窗,面向院子的木头门关得紧紧的。 我跳到贞成商店的围墙,从那儿再跳进院子里。爬上回廊,看了看木头门,门上满是灰尘,没有最近移动过的迹象。不管在里面的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从哪儿进出的呢? 防雨套窗旁边有一条狭窄的,像是通道的夹缝。我进去一看,通道的深处有一扇拉门。突然问道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低头一看,地上有几个新踩出的脚印。原来是这儿! 我轻轻地把前腿搭在拉门上,门大概从里面插上了门闩,拉不动,至少单凭猫的力量难以打开。上学放学的时候总会看到这处房屋,错误地认为自己对它了如指掌,现在仔细一看,竟然比自己想象的占地更广。房屋分成了好几座,屋顶与屋顶之间镶了方便采光的塑料板。塑料板已经变了颜色,到处都是破洞,非常破旧。我探过身子,从破洞向屋里看去。屋子里很黑,充满了霉味。抬头一看,屋顶背面伸出一条粗粗的房梁,是个用来通风的地方。从那里也许呢个观察到 屋里各处的情况。但是先不说距离,仅从角度来看也很难从现在站的地方跳过去。于是我决定另寻一处入口设法进到屋里。 我重新回到屋顶,溜达了一圈,发现有一处房瓦脱落,从那里可以进去。我沿着烟煤熏污到处是灰尘的房梁,慢慢地走了过去。四处全都织满了前所未见的蜘蛛网,每一根丝都有细乌冬面那么粗。虽说蜘蛛是益虫,但尽可能还是不希望看到它们。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屋内张望。屋里有霉味和灰尘的气味,突然,我闻到了一股人的体臭。我顺着气味的方向继续沿着房梁向前走去。 这里有好几个房间,拉门上糊的纸都撕破了,拉门也都坏了,我来到以前好像曾是正房的地方,低头一看,下面闪着蜡烛的火光。厨房和茶室连在一起,在洗碗池的位置有个台阶,茶室大约9平方米大小,塌塌米已经褪色起毛,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破得露出了底下的地板。这里没有窗户吗?我歪着脑袋一看,有一扇窗,但是为了不让蜡烛的火光透出窗外,窗前竖着一个破旧的窗户。而那个罪犯就在这里。我从房梁上向下,虽然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可以判断出他的发型,但我可以肯定就是那个家伙。 隔着蜡烛的火光,在房间的另一侧,躺着一个被从背后绑住了手脚的女孩,是圆实。她的嘴巴被用胶带封着,她似乎还有意识,不停地扭动着身体。隐隐约约传来她呜咽哭泣的声音。 那个男人一边低头注视着圆实,一边在塌塌米和地板上来回踱步。他到底在干什么呢?乍看之下,以为他在思考问题,可他行走的方式特别的正规,好像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他不时地掏出弹簧刀,发出呛呛的金属声,在圆实的面前,对着空气乱吹一气,大概是想吓唬她吧。 “皮特……”我试着咋内心呼喊了一声,但是没有回应。我和在屋外等候着的皮特没有隔的很远,至少比那个时候公寓五楼的距离要近得多,可是我们却无法进行心灵感应。看来不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就无法互通思想的这个假设似乎是正确的。 这下可怎么办?还是先到外面去,告诉皮特圆实被关在这座房子里,然后再商量对策,这样比较稳妥。我刚刚做出这样的决定,事态就发生了变化,令人顾不上慢条斯理地商量了。那个男人刚才在甩出不断地打开又合上弹簧刀,一边重复着这个动作一边沉思着,可是忽然间他将手中的弹簧刀瞄准圆实甩了过去。我惊惶得差点从房梁上摔下来。圆实一定也被吓得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吧。幸好弹簧刀偏了一点方向,插入了她身后的柱子上。圆实顾不得庆幸,因为恐惧,更加拼命地扭动身体,嘴里发出泣不成声的悲鸣。 那个男人绕开蜡烛,慢慢地走进圆实,从柱子上拔出刀子,然后又离开了圆实的身边。接着,他又像一开始进行什么仪式般来回踱步。突然,他将身体挺直,抬起手臂,手中的弹簧刀冷光一闪。我不假思索地纵身跳下了房梁。而这却造成了无可挽救的损失。 他并没打算飞刀刺中圆实,至少在那个时刻他只是想甩甩刀子吓唬吓唬她,那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要留着圆实,好好地享受捕捉到猎物的感觉,然后再杀死她。但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认为他真的想要对圆实下毒手。 我从房梁上直接跳到了他拿刀的手腕上。 “啊,哇?”从破屋的天井上突然跳下一个黑影,那个男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声地喊了起来,“啊,你,你这个畜生……” 我拼命地想从他手中夺下凶器,可他怎么也不松手,于是我先跳回到地上。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是他星期天遇到的那只小猫。他迎面扑来,我迅速地从脚下穿了过去。 “着,这个臭家伙!”我向窗户的方向逃去,他拼命地追赶。我在那扇遮挡着烛光的隔扇前停下,他倒持弹簧刀,冲了过来。等他走到跟前,我瞅准时机,噌地跳开,逃走了。而那个家伙太猛,就势撞向了隔扇。隔扇后倾猛撞到了窗户上,发出了一阵玻璃破碎散落一地的声音。 等候在屋外的皮特注意到屋里的突变,汪汪地大声咆哮。皮特尖锐的叫声离窗户越来越近。 “嗯?该死!”他听到皮特的叫声误以为是警犬的咆哮,绝望地变得面目狰狞。 实际上,在学校周围巡逻的警察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逃脱,但我坚信这下子一定可以逮捕他。这个念头让我不由得麻痹大意了。而这一时的麻痹却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啊……”那个男人站起身来,狂呼一声,突然一抖手腕,在这之后的一瞬间…… 烛光的照射下,一团泛着红光的东西迎面喷洒了过来。太过突然和意外,我完全来不及躲避。接着,一阵从未经历过的剧烈疼痛刺破了我的喉咙。 我腾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这是我自己的房间,我又变回了菅野智己,喉咙里还残留着阵阵的刺痛。我摸了一下喉咙,一刹那竟然产生错觉,感到手上有血。 珍妮,珍妮……我箭一般冲出了房间。 公寓电梯的升降从未如此的令人焦急。我飞身跳上停在玄关停车处的自行车,也顾不上询问这到底是谁的,拼命地蹬着自行车,向第六小驶去。一路上闯着红灯横穿马路,汽车喇叭声四起,驾驶员的骂声飞扬。可是我却没有停下来,听不下来,一个劲地向前冲。好几次闯红灯的时候,与奔驰而来的汽车擦身而过,连同自行车一起被抛出了马路。 “喂……”驾驶员勃然变色,跳下汽车,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可是我的耳朵却完全听不到这些声音。不,听到了,但是却毫无反应。我摔倒了立刻就爬起来,对驾驶员的呼唤听而不闻,继续向前冲。身体到处是擦伤,流着鲜血,可这个时候我一定感觉不到疼痛,只顾往前冲。四处传来警报声,有警车,救护车,还有消防车。除了我,另外还有好几辆车辆也向第六小的方向飞驰而去。 当我到达贞成商店的时候,周围已经一片混乱。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驱散看热闹的人,使他们无法靠近那座房子。而那座房子的侧窗已经不见了。刚才隔扇从里面撞碎了玻璃,可是现在不仅没有了玻璃,就连窗框也完全被破坏了。原来是窗户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个大洞,从里面冒出滚滚的黑烟。 火灾……也许那个男人觉得自己已经逃不掉了,心生死意,就用蜡烛点火,打算烧掉这座房子。消防车的警报声不断接近。“后退,往后退。”警察们大声地喊着,推搡着围观的群众,“请让出道路,退后,退后!紧急车辆通过,大家让出道路来!” “喂,你,”一个警察按住了想要靠近贞成商店的我,“不可以靠近那儿,危险。哎呀,你受伤了,不要紧吗?” “小猫……” “嗯?” “我的小猫……应该在那座房子里。”本以为警察不会搭理我,没想到那个警察说了声“你等等”,然后叫过来另一位警察。 “猫?啊,确实有只小猫。”这位警察向我诉说了事情的经过。 在学校周围巡逻的警察们注意到了贞成商店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圣伯纳德犬的吠声。他们心想圣伯纳德犬冲着一座应该没有人住的破屋,如此狂叫,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于是就走过去看个究竟。 镁等他们走到那儿,只见那条圣伯纳德犬用它巨大的身躯撞破主屋的窗户,冲进了屋里。接下来就是一阵狂乱的争斗。屋里的一个男青年遭到圣伯纳德犬的进攻,被它紧紧地咬住了脖子。那圣伯纳德犬一副要立刻咬死他的架势,警察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从那个青年身上拉下来。然而,他们在正房里竟然发现,现在正在全面展开搜索的被绑架的女学生,手脚被绑在背后,倒在地上。于是警察们和那个男人展开激烈的追捕战。据说那个男人一边逃,一边用蜡烛点着了破旧的隔扇和榻榻米,绝望地拼命挣扎。由于房屋的木材很干燥,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迅速蔓延。警察们一方面制伏了那个男人,救出了女学生,另一方面紧急救火,可是火势过猛,根本来不及扑灭,无奈之下全部从屋里撤了出来。 那条圣伯纳德犬也从屋里逃了出来,冲出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什么。一看,原来是一只乌黑的小猫,全身都是血,身体软软的,已经一动也不能动了。 “那条狗先把那只小猫放在路边,看了看它的情况,”那个警察说,“然后,叼着它跑开了。” 消防车里伸出消防水管,开始想贞成商店喷水。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押着一个男人塞进了警车。那个男人头上蒙着一件夹克衫,看不到他的脸,两手被铐着手铐。着一定是那个拿弹簧刀的人。 救护车也赶到了。一个女孩被一位身着套装,像是刑警的女人抱在怀中,送上了救护车。她从头到脚盖着一张床单,看不到她的样子,但应该是圆实。 自从那天以后,我再也不能附着到珍妮的身体里了。 珍妮到底去哪儿了呢? 我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四处寻找,但是哪儿都看不到它的身影。包括它经常睡午觉的地方,我寻遍了它喜欢待的地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它。 再也不可能找到它了。珍妮被那个男人扔过来的弹簧刀刺穿了喉咙,它,它被杀死了。不,也许它还活着,在什么地方好好地活着呢。我抱着一丝希望,就这样到处转悠着。 不知不觉我又站在了以前常去的实藤家的门前。皮特在院子里,但是没有珍妮的身影。 “皮特,”我在心中默默地呼唤,“珍妮它在哪儿?” 皮特没有任何反应。我轻轻地喊了一声“皮特”,可这条圣伯纳德犬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在责备我似的。 是啊,我理所当然应该受到责备。珍妮的死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珍妮。如果我当初听从皮特的劝阻,如果我没有鲁莽地一心想凭自己的力量救出圆实,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怜的珍妮……我没经过它的同意,随随便便附在它身上,不顾它的意愿,利用它的做了那么多它不情愿的事情。对,我确实利用了珍妮,自私地为了满足我的一己之愿,不顾它的感受无情地任意驱使它的身体。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批评利用了私都和亚弥的圆实。是我,就是我害死了珍妮。 珍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珍妮…… “皮特,”不知不觉,我又来到实藤家,望着院子里的皮特,“皮特,珍妮,珍妮它去哪儿了?” 虽然我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答案,但还是禁不住问道:“你在那之后,把珍妮带到哪儿去了?” 皮特突然心不在焉地站起身,和往常一样灵巧地解开链子锁,慢慢地从院子向外面的马路走去。它抬头看了看我,然后继续往前走,仿佛在告诉我说,跟我来。我像着了魔一般紧紧跟在它的身后。 跟着皮特,我们来到了河边,这个地方我还是头一次来。在一个铺满了紫苜蓿叶子的地方,立着一块木头的墓碑,刻着“Jannie”,墓碑前摆放着新鲜的花束。 这是珍妮的墓……顿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蹲在地上放声哭泣。 我就这样抱头痛哭,仿佛时间已经停滞。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想到得知私都死去的消息后企图自杀的亚弥的心情,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突然发现皮特不见了。我抬头恍惚地眺望着河面,喝水慢慢地流淌着。 这时,有人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肩膀。 “智己君。”久美子站在我的面前,“该回家了。”她不容分说地抓住我的手,拽我起来。久美子好像怕我做啥事似的,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往回走。 为什么久美子会在这里?不,应该说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在这里。皮特不可能会去告诉她。我苦笑着,突然禁不住啊地喊了一声。这时候我才终于想通为珍妮立墓献花的人到底是谁。虽然皮特是条很灵巧的狗,但这一切不可能是皮特所为。 也就是说,“皮特……是久美子小姐?” 久美子没有回答我。又走了一阵,她轻声地说:“人,还有狗和猫,我们大家只要活着,就迟早会和周围的人告别,离去。”她停下脚步,回眸望了望我。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大家总有一天不得不变成孤独一人,我以前对你说过这话,你还记得吗?” 我点了点头。 “有生必有死,而时间的早晚都是由上天决定的,绝不是智己君你能够努力改变的。即使没有这次的事情发生,你也还是要和珍妮说永别的。” “那我……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人吗?” “对。我也一样,有一天会孤独地活着。不过,在那之前,”久美子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俩要好好地一起活着。” —— 全书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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