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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的呢喃细语》 副标题: 濑在丸红子之V系列03 作者: 森博嗣 译者: 杨明绮 出版社: 尖端出版社 出版年: 2006 页数: 341页 定价: NTD28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逆思流 ISBN: 9789571033556 ========================================= 书源、扫描:东方云起 OCR:红晓微 校对:红晓微 精校:pp87487451 简化:pp87487451 棒槌学堂·逆思流录入小组 录入日期:2011年6月29~30日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声明: 1.本电子书仅供OCR技术交流及推理小说爱好者交流使用,严禁用于非法商业用途。 2.本电子书首发“棒槌学堂” 3.如需转载,请保留作者、译者、出版社及录入者相关信息,谢谢合作!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 内容简介 “这绝非人类所为…”虽然不晓得是谁先说出这句话,却让目睹命案现场的众人留下深刻印象。被害人的衣服惨遭撕裂,遍体鳞伤,由地板上的痕迹看来,大范围地遍及房内各处,足见被害人曾遭到拖行。当然也有可能是拖行被害人以外的其他东西,但现场并没有类似东西。至少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移动尸体,应该不是。很明显地,是在同一处地方来来回回地拖行…“是恶魔拖着她在这房间到处走吗?”这回的故事,是以建于闲静住宅区的这栋大宅子为舞台。在人称蔷薇大宅、同时也称为月夜邸的豪宅内谣传着奇妙的流言,那就是宅邸内住着狼男。濑在丸红子一行人造访这宅邸时,在视听室内发现一具倒卧血泊的尸体。而众人环视的密室内,为何地板濡湿、玻璃碎片四散?面对超自然现象的挑战,濑在丸红子所揭穿的意外真相究竟为何?! 作者简介 森博嗣(MORI HIROSHI) 某国立大学工学部助教授兼推理小说作家,于1996年以“全部成为F”荣获日本“梅菲斯特”奖,之后又陆续发表了许多作品。其代表作品有“犀川&萌绘”系列及“濑在丸红子之V”系列。森博嗣在设定故事人物及舞台时,习惯将大量理科系重要因素带入作品中,因此,他的作品亦被称之为“理科系推理小说”。还有最受读者欢迎的个人网站:森博嗣的浮游工作室http://www001.upp.so-net.ne.jp/mori/ 目录 导 读 序 章 舞台、季节及偶然 第1章 背景、境遇及预感 第2章 角色、连锁却突然 第3章 奇迹、毛骨悚然却必然 第4章 观察、约束或失意 第5章 希望、选择或憔悴 第6章 展开、危机、有时微笑 第7章 心理、真理、有时审理 最终章 暗转、拍手、再度登场 登场人物 筱塚家的人 筱塚宏邦…………………建设公司老板 筱塚莉英…………………筱塚家千金 兼元智惠子………………女管家 樱井彰信…………………食客 周遭相关人士 吉泽贵浩…………………筱塚建设部长 神部和明…………………莉英的朋友、建筑师 歌山佐季…………………莉英的朋友、设计师 森川美纱…………………莉英的朋友、古董商 岸田毅……………………佐季的未婚夫 村野多惠子………………宏邦的情妇 其他人 小乌游练无………………大学生 森川素直…………………大学生、美纱之弟 香具山紫子………………大学生 保吕草润平………………侦探、便利屋 濑在丸红子………………科学家 根来机千瑛………………濑在丸家的管家 祖父江七夏………………爱知县刑警 林…………………………红子前夫、爱知县刑警 渡边………………………爱知县刑警 那孩子用卷盘将鱼拉起时,感觉下唇有股刺痛感,但不久便忘了这回事儿。回家后将还活蹦乱跳的鱼放进水族箱,仔细一看,发现鱼头上戴着一顶编着和自己学校校徽一模一样的蓝色斜纹布帽。那孩子看到濡湿的小帽内缘缝着一块绣有自己名字的名牌。 (SEYMOUR AN INTRODUCTION/J.D.Salinger) 序章 舞台、季节及偶然 那间宅子有着各种名字。 蔷薇大宅、月夜邸、黑竹府第,当然这些均非正式称呼.事实上,这宅子也没取什么名字。 屋主没替屋子取名,前去拜访的人也不会特别称呼什么。因此都是些毫不相干、只是偶然和其生活圈有所接触之人,想出各种专有名词称呼这栋宅子。 筱塚邸是栋建于斜坡地的大型木造建筑。基础部分则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光这部分就让其看起来媲美豪华大楼。因为面向道路北侧的基础部分设有车库铁卷门,感觉更混淆。搞不好初次经过那里的人,根本不会察觉这是栋上半部为木造建筑的宅子。 因此这栋建于得由下往上看,位置较高的宅子,越凑近越无法窥其全貌.若想一窥全貌,势必得爬到邻近高楼大厦的顶楼才行吧!尤其一如蔷薇大宅这称号,从外观根本看不到庭院里确实开满了蔷薇。 使用黝黑木材的北欧风格建筑,建材全由瑞典进口。因为屋顶也是深灰色,远眺时,相较于竹林背景,更显得一片乌黑。因为镇上居民通常只能由北边眺望这宅子(南边邻着一片竹林),白天一逆光,或是夜晚,那轮无论任何角度都无法遮掩的白月,总是暧昧地映出宅子轮廓。 也就是说,因此条件才会产生好几个由蔷薇、黑、夜、月、竹等字眼所组合变化的名称。 位于那古野东边的住宅区,最近的地铁站是叫作“一社”的小站。由通往高速公路匝道口的主要干道,上坡往南数百公尺,右手边就是一片竹林的高地,然后那栋醒目的筱塚邸便自然而然地跃入眼帘。 那是什么建筑物啊?每个人都会揣测。 若是住家的话,未免太气派了,但没看到餐厅之类的店招,也不晓得要从哪儿才能走近那栋宅子。 和周遭盖得密密麻麻的房子相比,规模实在悬殊,而且因为只有那栋建筑物建于高地,就算从很远的地方也看得见,有股与世隔绝的独特氛围。不过总觉得这般形容不尽得体,应该说筱塚邸是栋特意彰显什么的建筑物。 这回的故事是以建于闲静住宅区的这栋大宅子为舞台。 夕阳西下,吹着凉爽微风的九月上旬。事实上,在这里发生了不可思议之事。 有个年轻女人被发现陈尸于这栋宅子的某个房间。 死状甚是凄惨。 奇怪的是,与那房间相通的隔壁房间,明明聚集一大群朋友,却没人察觉她有任何异状。不,也许有人知道,只是徉装不知… 还是先别写什么先入为主的观念吧。 总之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那房间由内反锁,呈密室状态。 “这绝非人类所为…” 虽然不晓得是谁先说出这句话,却让目睹命案现场的众人留下深刻印象。 为什么呢… 唔,不行,操之过急的话,可就失去乐趣了。 人在为了某件事装腔作势时,就是相信只有装腔作势才有价值可言的证据吧!也就是说,我相信这种事罗…没错,对我而言,有此价值。 所以别作过多的预告吧! 这个故事,包括我本人在内,皆以第三人称叙述,虽然与此不可思议事件相关的部分都是以我直接听到的内容为基础,加上若干角色予以汇总,但并非完全按照事实陈述。既然是故事,里面起码得带点创造性元素,再者,想要严整地记述事实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登场人物中也有我的好友(我想多是大家熟悉的人物),这次并非他们的登台处女作。该说是事件吸引我们呢?还是我们被事件吸引呢?虽然判别这种事没什么意义,但怀疑身边之所以接二连三发生杀人事件,是因为什么超自然力量在作祟吧!关于这点,我曾向自称科学家的濑在丸红子请教意见。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就科学观点而言,是一种称为或然率理论的现象吧!”红子一脸认真地这么说:“由我家到地铁站一路设有八处交通号志,我常常一路绿灯到底地走到车站,像这般或然率约为两百五十六分之一吧。” “红子姐,这是粗略概算吧?” “不,假设单纯地将变成绿灯的或然率以二分之一比来概算的话。” “哦哦、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就平日而言,并非一年才发生一次的稀奇事,以数学算式来计算的话。意思就是…一周或两周一次,我可以在一路绿灯到底的情况下走到车站。” “话是没错,难道红子姐不会看着前方号志,无意识地调节速度行走吗?” “藉由某种程度的努力,大幅提升或然率吗?” “嗯…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觉得应该可以提升吧!” “是吗?”红子微笑地点头。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罗。” 第—章 背景、境遇及预感 1 森川素直是在暑假快结束时搬至阿漕庄。行李很少,载着行李的厢型车后头还有一大半的空间。 “咦?就只有这些?”小鸟游练无看着行李,狐疑地歪着头。“应该还会再载一些过来吧?” “没有,就这些,”森川面无表情地回答。“再来只剩脚踏车而已。” 森川那无精打采的眼神,看来还没睡醒。没办法,他平常就这德性,双眼无神,天生一张扑克脸,大概少点表情就能少点无谓的体力消耗吧。 “之前去你那儿,不是东西挺多的吗?”练无说。 “嗯,全都丢了。”森川说。 “咦?因为搬家吗?” “趁此机会。” “哦,还真是干脆呢!”练无佩服不已。“不过未免也太少了吧。” 练无帮忙将行李搬进房里,三两下便解决了。 森川的房间位于二楼朝西,从里面数来第二间。二楼最里面,也就是森川房间隔壁住着香具山紫子,对面朝东的房间是保吕草润平,他旁边(森川左斜对面)则是小鸟游练无的房间。 房间之所以空下来,是因为之前住这里的男生辍学所以回老家去了。森川素直之前都是住学校宿舍,为追求一点点自由与独立(对他而言极为珍贵)所以决定搬到这栋公寓。暑假时他和练无在长野的民宿打工,多少存了点钱,加上和练无满投契的,也是促成他决定搬家的要因。不过本人不太提这种事,也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 “哇!你还真穷啊!”隔壁的香具山紫子站在房门口,边瞧着堆着行李的房间边这么说。她的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湿漉漉的,一副刚起床盥洗的样子。“人家睡得正舒服,却被一阵莫名其妙的声响给吵醒耶。” “对不起。”森川向紫子道歉。 “没关系啦!”紫子勉强挤出笑容。“总要具体表现一点心意吧!实质上的。” “是,还请多指教。”森川又行了个礼。 “我说你啊!根本听不懂我的意思嘛!”紫子笑着这么说,瞄了一眼练无。“看来我拿这种型的没辙。” “我有带些啤酒。”森川说。 “不过得花点时间冰一下才行,”练无马上补了一句。“因为还没拿出来啊!” “听得懂耶,挺识相嘛!”紫子喃喃自语。 香具山紫子、练无和森川同年,都是大二学生。森川之所以放低姿态是为了向室友表示尊重呢?还是摸清紫子个性而采明哲保身之道呢?到底是哪个理由呢?反正不管是哪个都没差。 “很好很好,嗯,会给你十万分的照顾,安啦!”紫子轻哼一声。 “是十二万分吧?”练无插嘴道。“什么叫作十万分啊!” 阿漕庄二楼目前只住着香具山紫子一位女房客(一楼全是女房客)。高个子留着一头短发的她,感觉十分男孩子气,和个子娇小又留长发的小鸟游练无比较起来,更显男孩子气。 森川房里堆着四个纸箱,除此之外还有棉被、一张像是暖桌的桌子,小的不能再小的冰箱。 虽然还有其他几样小东西,不过说穿了也只有这些。 “没有衣服、书或玩具之类的吗?”练无一脸不可思议,边盯着行李边问。“我光是衣服就有这五倍之多呢!” “你比较不正常啦。”紫子说:“大概都是那种连帽式的洋装吧!” “衣服的话我有啊!只是不看书而已。”森川简单地回答。 说起话来还真是简单扼要。这家伙本来就是这种简朴性格吧!所以朋友都叫他“阿直”。事实上,外表看起来也挺简单俐落,就连头发也剃得短短的。夏天总穿着素面T恤,连袜子、什么东西都没穿,因此也有人叫他“无印之男”。这么说来,还真的没见过他拎个什么大包包之类的,肯定没什么物质欲望,大概跟自己恰成对比吧!练无心想。 至少森川将对人生的洁癖(也可以说是一种绝望吧!)表现于外表上,整个人感觉就像日本的布巾般清爽,而自己则像条浴巾吗?练无思索着。 森川个性真的很干脆,一点都不固执,也没什么热情,感觉像朵飘缈的云或飘扬的风幡,让人联想到一反木绵(注1 )这种妖怪,总之这男人就像个不会与任何东西抵触的气体,有着不会抵抗任何事物的个性。 注1 布变成的妖怪,会在半夜跑出来包覆着路人、吓人。 最近的年轻人缺乏干劲,成天不知在想什么—肯定每个世代都会被这么批评,不过事实上像森川素直这般如此契合现代年轻人群像的应该不多吧! 果然很稀有,是真的。 “好吧!来冲杯咖啡吧!”紫子说:“借一下小练那里。” “啊?为什么要去我那儿?”练无嘟起嘴。 “因为要在你那儿冲咖啡啊!”紫子早已穿过走廊,打开练无的房门。 “这算哪门子理由啊!”练无追上去。“真是的!不要随便进人家房间啦!” “好乖好乖。”紫子摸摸练无的头,她的个头比练无高。“这年纪有时会想叛逆一下吧,昨天收到老家寄来的糕点。” “啊、那来我房间没问题啦。”练无突然露出笑容。“什么样的糕点啊?” 三人转移阵地到练无房间。窗户敞开,吹来凉爽的风。练无慌忙收拾桌子,紫子走到厨房准备好咖啡后又走了出去,大概是回房间拿糕点吧!森川则站在窗边眺望外头。因为练无的房间朝东,看得到阿漕庄的玄关和门前马路。 “保吕草学长今天要上班吗?”紫子回来后这么问,手上捧着个扁平盒子。 “不晓得耶…”练无答道。“不在吗?” “好像是。”紫子点点头。 住在隔壁的保吕草润平不是学生,算是自由业吧,就连平常也不太出门。因为阿漕庄是老旧的木造公寓,隔壁房间的声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无论是死在房间里、还是好梦正酣,都没办法隐瞒大家的。保吕草确实不在房里。 “啊、对了,我姊说想和保吕草先生见个面。”森川素直突然开口。 “咦?你姊姊?”紫子从厨房探出头这么问。 “森川的姊姊想见保吕草学长?为什么?” “不晓得耶…”森川歪了歪头但表情还是没变,演技实在拙劣。 “你姊姊未婚吗?几岁啊?”紫子问。 “这个嘛…比我大九岁,二十九吧。”森川依旧以那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还是单身。” “差九岁,还真是差很多呢!”练无说…“有几个兄弟姐妹?” “四个。” “哦!和我家一样,上头都是姊姊?” “不,有三个弟弟。” “二十九岁,未婚啊…”紫子双手插腰,走向森川。“哦,这样啊…还真叫人好奇呢!” “啊、老姊。”看着窗外的森川说:“不好意田,我出去一下。”语毕穿过紫子身旁,一溜烟地走出房间。 紫子和练无赶紧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望见有个女人穿过阿漕庄的围墙走进来。灰长裤搭配白衬衫,脖子系了条萤光绿丝巾,还带了个偌大粉红框的太阳眼镜,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非常时髦吧。 “哇!那就是森川他姊姊?”紫子小声地自言自语。“看起来还真是时髦呢。” “记得他姊姊好像开了间什么店的样子。”练无说,他曾听森川提起过。“是什么啊…是…” “是酒店吧!看起来像是小酒馆的老板娘。” “不对不对…”练无想了想。“应该是陶艺品店吧…” “陶艺品店?是叫这名字的小酒馆吧。” “不对不对…也不是精品店啊…” “是叫这名字的小酒馆对吧。” “对了,应该是画廊吧。” “哦哦,画廊啊…嗯,感觉挺像的,肯定是那种怪怪老板娘吧。” “小紫,别乱说。”练无忍不住这么说。 “不觉得那条黄绿色丝巾很怪吗?不太像地球人的装扮,搞不好是种求救讯号呢。” “你偏见太深了吧。” 只见森川素直奔出玄关,穿过通往马路的台阶,往那打扮时髦的姊姊跑去。两人站着交谈了一会儿,当然从这边是听不到声音的。 载着行李的小轿车就停在马路边,姊弟俩站在车旁聊着。看了一会儿,森川递了个东西给姊姊后便走回公寓玄关,他姊姊也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 “不会吧!她要开那辆车?”紫子喃喃自语。 的确,那辆车不太像是时髦女性会开的车。虽然法律没明文禁止,总之感觉格格不入就是了。不过这又是偏见吧!练无马上这么想。 小轿车扬着高亢引擎声扬长而去,感觉像只长毛小狗横冲直撞地疾走。每次看见那种狗,练无就会想:难不成脚上装了轮胎吗? 森川素直从走廊回到房间。 “那辆车真的是你姊姊的吗?”练无问。 “嗯,是啊。”素直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因为工作上突然要用车,所以过来拿。” “什么工作啊?”紫子蹙着眉问。 “古董店啊!”森川回答。 “这不是小酒馆的名字吧?” 2 在称为樱鸣六画邸的宅子大门前十字路口右转,森川美纱突然踩煞车。小轿车发出像乐器般美妙高音,以向前倾的动作停靠于人行道旁。 一身雪白洋装,撑着清爽的洋伞,美纱认得走在人行道上的这个女人。她停车,再次确认,待撑着洋伞的女人走近,美纱开门下车。 “你好。”边打招呼边走向对方。“不好意田,请问是濑在丸红子小姐吗?” “嗯。”对方眨了眨眼,看着美纱。“是的…请问你是?” “我叫森川美纱。”再次礼貌地打招呼。“初次见面,其实是从筱塚莉英小姐那儿听说濑在丸小姐的事。” “哦,从莉英小姐那儿?”红子微笑。“不过为什么会提到我呢?” 这一带会作这种不合时宜穿着的别无他人,虽然美纱脑海里浮现这句话,当然不会形于色,她很慎重地说。 “曾在筱塚小姐家看过濑在丸小姐的照片,也听说你就住在这里的樱鸣六画邸…” “我不住在六画邸,那里将改建成很棒的博物馆,马上就快动工了。” “嗯,这我晓得。”森川美纱露出优雅笑容,工作上快速转换表情是她最拿手的。“啊、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从胸前口袋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我在经营这个,也许今后有机会得麻烦濑在丸小姐,想说一定要跟你打声招呼。” 濑在丸红子接过名片,稍微看了一下。上面写着美纱的头衔,森川商会、美术部、部长,本店位于冈崎市,那古野市也有分店,名片上印着两家店的地址。美纱的父亲为森川商会的社长,森川商会现在除了美纱之外,没有其他员工,也就是说,只有社长与部长两个人,父亲经营本店,分店则交给美纱。 “这样啊…”红子将名片塞进随身小包包。“我没有名片耶,因为全都东西被拿光光啦!现在的我可是一文不名。” 这么说的红子,脸上笑容没有丝毫阴霾,听起来犹如这个月零用钱花光般的口气。 “别这么说,没这回事。”美纱猛摇头。 虽然平常几乎不太用到“家道中落”这词,不过濑在丸家正是如此。濑在丸红子是濑在丸家的独生女,双亲皆已过世,房子家产也全都没了,现在似乎过得很低调。森川美纱从父亲那儿听说过濑在丸家的传言,不过这还是初次见到红子本人,外表根本看不出生活落魄。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但红子看起来更年轻。 “我正准备去趟筱塚家。”美纱改变话题。“听说前几天整理房间时,找出很多旧物,今早打电话给我。” “哎呀,真巧,我也刚好要去找莉英小姐。”红子一脸讶异。她看了一眼美纱身后的小轿车。“方便的话,可以搭个便车吗?” “咦?”美纱回头看着自己的车,这辆车已经三年没洗,就算洗也不可能变漂亮,之所以回头,只是确认那辆车有多么破烂。 “这样…你愿意坐吗?” “难道不能坐吗?”红子凑近车窗,窥看驾驶座旁的位子。“椅子还在嘛。” “不,是、是有座椅没错,只是…”美纱苦笑。“真是的!早知道就开好一点的车来。” “你还有更好的车子吗?” “没有,就这么一辆。”美纱摇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只是虚荣心作祟而已。” “可以搭便车吗?”红子偏着头微笑,她已经把洋伞收起来了。 “当然可以,请上车。”美纱点头。“怕会弄脏你的洋装,小心点。” 确定濑在丸红子坐进前座,森川美纱才开车门钻进驾驶座。 “又脏又臭的,很窄吧?” “不会,很像战斗机。”红子很兴奋的样子。“嗯,当然我没坐过战斗机,也许驾驶人工卫星就是这种感觉吧!啊啊、真想坐坐看呢!” 美纱坐定,握着方向盘。 “哇!好棒喔!”红子身子前倾,兴奋地这么说。“没引擎盖吗?前面什么也没有耶。” “嗯,是啊。”美纱边发车边点头。“要是撞到就玩完了。” “玩完了?” “是啊!就是见阎王罗!” “哦!了解。”红子噗嗤一笑。 美纱无法理解红子为何如此兴奋,明明举止那么优雅,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感,宛如大正时代的少女。记得曾在漫画里看过,美纱迳自想着。 “还是头一次坐这么有趣的车呢。”红子向后转。“堆着好多东西喔。等会儿可以让我开一下吗?” “你会开车吗?”美纱看着前面。 “不会,没有驾照。” 美纱瞅了旁边一眼,红子还是无邪地微笑着。 “常去筱塚家吗?”得找个话题,于是美纱这么问。 “没有,并不常去。”红子回答。“不过和莉英小姐认识很久了。” “莫非你也听说过她们家那个传言?” 美纱边开车边斜睨着红子。 “哦哦、嗯,是啊。”红子颔首嘻嘻笑着。“当然知道罗!你是指月夜的吸血鬼,是吧?” 果然晓得…提到筱塚邸就会想到这传言。不清楚如此愚蠢的谣言是因何根据而传开,而且如此荒唐无稽的谣言还传得特别快,越传越广也就越荒谬。 “是听谁说的?” “莉英小姐啊。” “咦?这样啊…”美纱也配合地微笑着。原来莉英小姐也知道啊!不过想想也是吧。“不晓得为何会有那种传言,不过好像很多人都知道的样子,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晓得耶…”红子歪了歪头。 “俗话说无火不起烟…”美纱忽然迸出这句话,想想似乎有些失礼。 “要是完全燃烧的话,也不会起烟啊!”红子说。 3 保吕草润平在那宅子的玄关大厅等候。 墙壁、地板、就连天花板也全是木造的。尽头摆了个光滑木纹色调的大时钟,很有质感,细致的镶崁木工艺显得色调十分柔美,体积大到足够让一人钻进去,跟棺材差不多,玻璃里有个闪着金光的钟摆认真地工作着。抬头一望,从挑高的天花板垂吊着大到令人无法置信的吊灯,造型设计分明无视于重力存在,保吕草惊叹了口气。时钟是北欧制,八百万;吊灯忘了是义大利制还是西班牙制,四百万,均为市价,搞不好没这么夸张吧。 其他地方也是,随处可见看起来价值不斐的摆饰,予人大剌剌之感,正因为数量颇多,不是只有一、两个,彼此中和特色也就不那么醒目了。 呈弧线往上的楼梯墙壁,斜斜地并排着几幅画,二楼栏杆外有个只看得见上半部的古典摆饰架,一楼大厅往左可窥看到铺着土耳其花纹绒毯的房间,实在无法一一讲述。 “来了来了,久等了。”从右手边传来高亢嗓音,出现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体型矮胖,圆脸上架了副眼镜,只有口红特别鲜艳,好像刚用红色印泥练习接吻后的样子。 “敝姓保吕草。”语气从容不迫,行了个礼。“受高桥先生所托,送唱片过来。” “哦哦,是的,我有听说过了。”女人猛点头。 这动作活像站在蛋糕店前的人偶。那是在空空如也的脑子里装上弹簧才有可能的举动,脑子沉甸甸的活人要模仿还真难。约莫四十来岁,大概是女佣吧。保吕草看着眼前女人,这么想着。 “东西要放哪儿呢?” “呃、那…先上来吧!我带你去。” 因为屋内有太多值得注意的东西,忍不住东张西望。于是保吕草脱了鞋,跟在那女人后头。 右拐进走廊,途中穿过一扇门,来到宽敞的客厅,足足有五十叠榻榻米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在右前方一角的钢琴,浅蓝色琴身十分稀奇。最里面一角设有吧台,旁边还摆着一组呈马蹄形排列的矮背沙发。左边窗帘拉开,外头光线朦朦透进。因为刚好和玄关呈反方向,所以这里应该是面向庭院吧。 女佣与保吕草穿过客厅往尽头那扇门走去。那扇门前有几阶楼梯,下到比地板低一公尺的位置。女人打开感觉十分厚重的门,令人惊讶的是,从那扇门进入约一公尺左右的地方还有另一扇门,也就是说共有两扇门,仿佛走进一处隐密金库。 她打开里面那扇门,里头一片黑漆。 “就是这里。”女佣边说边按墙上某个开关。 保吕草也走进去。 这里不论地板、墙、天花板全铺上木板,采间接式照明,光线算是昏黄的恰到好处。虽然比起隔壁客厅窄了点,不过至少也有四十叠榻榻米大吧。从现在站的入口处看去,房间格局为长方形,深度足足有十公尺。 天花板为中央较高,像是三角屋檐的内侧。房门正上方有处像是向外凸出的窗台,还做了排像是阳台的栏杆。最里面有扇像小窗的东西,外头光线可由那儿射入,阳台高到能环视整个房间,要上去得搬个梯子才行(一看,旁边并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足足有五公尺高,实在不怎么实用,应该纯粹是为求别出心裁而做的装饰吧。保吕草这么想。 左边最里头放着两个与人一般高的音箱,还有几个比较小、或是更小的。几近房间中央铺着约四平方公尺大小的正方形绒毯,上头摆了张小茶几,还有张像是软垫的矮沙发。 有门的那扇墙几乎整面钉上架子,并排着唱片封面,而那扇门就像通过隧道似地穿过。也就是说,这排架子上头还有个装饰用阳台。 此外,与架子相对的另一面墙上,有组比较低的金属架子,上头放有许多像是幻灯机开关和仪器刻度盘等机械品。台子上大大的真空管和黑色变压器向外突出,同样的排列重复了好几次。 若要描绘这情况,大概多用copy and paste(复制贴上)吧。 架子前面有个体积约一立方公尺大的混凝土基台从地板突出,上面放了台偌大的唱机。因为上头有个透明的压克力盖子,宛如博物馆里的珍贵出土古物,或是精密的地震仪,散发出沉静森严的氛围。地板上成束的粗电线沿墙攀着,一部分还延伸至架子后头。 看来这里应该是专放唱片聆赏音乐的房间,称之为视听室吧。当然不能说得如此果断,但很明显地除此之外不适他途。除了进来的那扇门,没有其他出入口,除了门上方那扇像阳台的采光窗外,没有一般的窗子。 汇集着各类唱片及变声用的机械。只有一样东西显得格格不入,那就是位于巨大音箱对面,右边最里头那个放在组装金属架子上的大水族箱。不晓得是热带鱼还是金鱼,总之有鱼儿悠游其中,水族箱长约二公尺左右,大的令保吕草感到很讶异。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再次环视房间,他叹了口气。 “就是啊。” “肯定花了不少钱吧。”保吕草微笑地恭维着。 “嗯。”站在一旁的女佣简单地点头,恐怕她已经听惯这类感想吧。 保吕草会弹奏乐器,当然也听音乐,不过没研究过视听器材就是了。总觉得这方面的兴趣与自己相去甚远,况且对于这类机具设备也完全不了解。不过连门外汉也晓得那些音箱、真空管放大器、唱机等,每样设备的花费绝对不只数十万日圆。 这世上真的有得花这些钱才有聆赏价值的音乐吗?保吕草这么想。光是投入这些钱,不就可以请音乐家本人来此演奏吗? “放这儿好了…这里,总之先放在这边。”女佣指着排放唱片的架子一角,只有那里空着。 “好的。”保吕草有礼地回应。 再次回到玄关,步出屋外,走下长长的混凝土台阶,车子就停在大门前,这里足足比玄关那儿矮了两层楼。掏出车钥开门,搬出装着唱片的塑胶箱子,听说一共约二百张。 住在市内的某知名人士日前去世。他是某国立大学的名誉教授,也是收藏旧书的名人。保吕草受家属之托,整理其部分收藏品。为何这差事会落到保吕草头上呢?说来复杂,简言之原本此事委由保吕草朋友承办,后来又转手给保吕草。那些珍贵的旧书收藏,这几天已经全都整理也处理好了,至于唱片部分,家属记得教授生前曾交待过要全数送给友人筱塚宏邦,因此保吕草负责将唱片送至筱塚邸。就工作而言纯粹是项服务,当然可以要求付费。 因为有三大箱,保吕草来回长长的台阶三趟,先将东西全搬至玄关,这可是能挥洒汗水的体能锻练,再搬到方才那间视听室即可,因为一路满平坦的,搬起来还算轻松。 作个深呼吸,用袖口擦去额头汗水时,发现有个身穿黑衣的女人站在玄关那儿。 “啊、不好意思。”保吕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咦?请问你是…”她看着保吕草,口气温和地问。 黑色连身洋装,一头直发垂盾,肤色呈病态似的白皙,连妆也没化的样子,大概三十出头吧。身材彷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似地纤瘦。 “呃,这个…我是送唱片过来的。”保吕草指指脚边的箱子这么说。“这个…” “兼元女士。”她向屋内喊着,那声音不是喊人时的一般音量,顶多五公尺以内才听得到。 “跑哪儿去啦?”她又望向保吕草,“那…你知道放哪儿吗?” “呃、嗯,我晓得。”保吕草点点头。“刚才已经带我去过视听室,应该没问题,反正已经都搬进来了,只要摆好就行了。” “那就麻烦你了。” 优雅地轻点了头,女人穿过保吕草身旁,下了楼梯。瞬间飘来一股香水味儿又霎时消失,一举一动犹如高级香味般俐落。他就这样瞧着她的背影有好一会儿,当然对方一次也没回头。 她应该就是传言中筱塚家的千金吧。 果然一如传言,是个予人不可思议印象的标致美女。 无法具体形容是什么样的不可思议感。 总之具有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想伸手触摸这般吸引力。 就是那种会让画家提笔,摄影师按下快门,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保吕草又作了个深呼吸。 打开玄关大门,用脚抵着,将三箱唱片搬进来。没看到那位姓兼元的女佣,迳自进来应该没关系吧。于是他搬起一箱唱片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4 濑在丸红子坐在由森川美纱驾驶的车上,窗外吹进来的风,压力适中感觉满舒服。原本低吟的引擎声稍稍拉高,小轿车开始爬坡,那片竹林已近在眼前,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 与森川美纱闲聊间,红子得知:美纱的祖父是和濑在丸家有往来的商人,从那时(利用工作空档时间)就在经营古艺术品的买卖:此外,也晓得小鸟游练无的朋友森川素直是美纱的弟弟;森川家姊弟共四人,美纱有三个弟弟(素直排行老么)。红子与森川素直有数面之缘,森川素直一如其名,是个个性沉稳朴实的年轻人,要说缺点的话,大概就是太过沉稳朴实吧。 上坡途中还有处陡坡,因为柏油路上铺有止滑用凹凸物,轮胎开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在这处坡道遇见一身黑色洋装,从上头走下来的筱塚莉英,美纱赶紧停车。 “你好。”坐在驾驶座旁的红子离她比较近,出声招呼。 “哎呀,你好。”阳光似乎很刺眼,只见筱塚莉英眯着眼往这儿看,语气一如往常沉稳。 “那不是红子吗,到底怎么回事?真是勇敢,居然连卡车都敢坐呢。” “这才不是卡车啦。”红子说。 “哎呀、那位是…莫非是森川小姐?” “正打算前往府上拜访。”坐在驾驶座上的森川美纱点头致意,大声地说:“离约定的时间稍微迟了点,真是不好意思。” “哦,不是我,应该是家父正在等你。”莉英微笑。 “森川小姐,谢谢。”红子说,打开车门下车,撑起洋伞看向莉英。“你要去哪儿啊?” “嗯,去那边买点东西。” “不好意思…那我就先…”美纱从车内打招呼。 莉英举起一只手,动了动手指。 森川美纱再度发动引擎上坡,濑在丸红子与筱塚莉英并肩下坡。 “买什么东西啊?”红子问。 “呃,没什么啦…” “叫人跑腿就行了,不需要自己跑一趟吧?” “一言难尽罗。”莉英暧昧地回答。“老待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就算如此,也没必要大热天跑一趟吧!” “也是啦,会晒黑吧。” “这身黑色洋装的确不同于一般衣服呢。” “哦,是喔。” “就像身体在晒蓝图似地。” “蓝图?” “要我说明吸收紫外线一事吗?” “呃、不用了。”莉英苦笑。“我不太想听。” “嫌我烦吗?”红子问。“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在你家等好了。” “没这回事。”莉英慌张地摇头。“前面不远处有问咖啡店,我们去那里喝杯咖啡好了。除了紫外线以外,什么话题都0K。” “好啊。”红子点点头。“那就说说红外线吧。” 坡道一侧的竹林茂盛地快覆盖住道路似地。明明树木的树干和树枝都是木头,竹子却只有树干是竹子,红子这么想,她对于植物的知识十分贫乏。 蝉鸣像白噪音(注2)般远远便听得见,在整齐排列着止滑用圆形物体的柏油路上,两人的影子和红子的洋伞影子重叠着。 注2 white noise -可听到的全部声波频率范围所发出的音响效果,和包含所有光谱频率的白色光相似。 5 森川美纱将车停在筱塚邸大门前,就有台橘色金龟车已经先停在那里了。虽说是橘色,应该是说可以推测曾经是那种颜色,只是现在没那么鲜艳,褪色后比较接近米色或肤色。美纱认出那是保吕草润平的车。 瞄了一眼手表,比约定时间迟了约五分钟。 大门没锁,想必保吕草正在搬什么东西进去吧。美纱这么想,窥看着金龟车内,却没看到任何像是行李的东西。 美纱按了按门旁的对讲机,等待应门。 “喂,请问是哪位?”从对讲机传来女人声音。 “我是森川商会的人,不好意思,来迟了。” “哦,好好、请进,门是开着吧?” “是的,谢谢。” 爬上眼前那段长长的混凝土台阶,往右转,进入大门敞开的玄关。 挑高的大厅感觉比外头昏暗,也比较冷,应该不是冷气的关系。为何内外空气无法流通呢? 还真是不可思议。因为工作的关系,摆在大厅的各种古董总是吸引着美纱的目光,很想多花点时间仔细浏览个够,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没这种机会。 “请进。”从里头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她就是女佣兼元。“上来吧!老爷正等着呢。” “请、请问,有位叫保吕草的是不是也在府上啊?” “嗯…是那位吗?”兼元看着右边最里面。 “他应该是送唱片过来。”美纱说明。“是我们公司的人。” “哦哦,原来如此。”她再次看向美纱,一脸意外地斜睨着她。“嗯…原来是森川小姐公司的人啊!有啊,他还在啊,应该快搬完了吧。总之先上来吧。” 女佣兼元领着美纱往走廊右侧拐去。首先穿过有钢琴和吧台的大客厅,走到最里头下了楼梯,穿过两扇敞开的门,从这儿开始美纱还是初次来到。 来到一间天花板挑高的视听室,站在靠门左边的保吕草正将唱片排放架上。 “啊,森川小姐。”他轻点了一下头。 “搬完了吗?”兼元问。 “是,差不多了。”保吕草掏出手帕拭汗。“这样可以吗?” “可以。”兼元点点头,看着美纱。“那…只有森川小姐一个人要和老爷见面吗?” “呃…不,我和他,我们两个。”美纱回答。 兼元领着保吕草和美纱穿过客厅,再次来到玄关大厅,然后往宅子的另一边走去,一路拐了好几个弯。 其实保吕草润平不是森川商会的职员,之所以直呼保吕草,多少有些抗衡意味。美纱和保吕草一周前才认识,还不是很熟。虽然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男人,但和他聊过就会发现他比外表来得聪明多,感觉像是骨子里装了钢铁似地。难得的是,美纱对他颇感兴趣。 关于今天的事两人早已事先商量过了。 昨天美纱接到宅子主人筱塚宏邦的邀约,对方表示想和她谈谈别的事,和其目前经营的古董买卖无关。昨晚她打电话给保吕草,是要确认他是否要送唱片到筱塚家一事,于是闲聊一会儿之后,听到美纱无意间说出今天要和筱塚宏邦会面一事,保吕草竟主动要求让其同行。要是一般人的话肯定会拒绝吧!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明为何会答应保吕草的请求。 “那我明天会将唱片送过去。”保吕草在电话中这么说:“这样比较自然。” “为何想再和筱塚先生碰面?”美纱问。“想听听理由。” “之后会好好向你说明的。”保吕草回答。美纱佩服他的反应灵活,态度也趋于软化。“有我在肯定对森川小姐有利无害啦!只要说我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就行了,直呼我的名字也没关系。” 就这样,两人达成协议。他只是单纯想认识筱塚宏邦吧,也许将来会成为自己的敌手也说不定,那么趁此机会作个人情也非坏事,美纱思索着。 今早筱塚宏邦再度打电话过来,表示也许会有东西请美纱带回家,所以请她开车过去。 “东西会很大吗?”美纱问。 “不,也不是很大,只是一个人没办法搬吧!最好带个人一起过来比较好。” 就这样,有了顺理成章带保吕草过去的理由,若非如此的话,可能会紧急叫弟弟过来打个临时工。 美纱斜睨着走在身旁的保吕草润平。下巴留着胡子的他,还在拭汗,大概与自己同年吧。算算这是第三次见面,初次会面时,保吕草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给人印象最好,之后就一次不如一次,这次见面更觉如此。 女佣兼元敲敲尽头那扇门,从房内传来一小声回应,她打开门。 “打扰了。”美纱先进去,保吕草随后。 兼元则站在房门口,没有进去,待他们进去后关上门。 有股奇妙味道,是线香味,而且是美纱挺习惯的某种味道。 室内昏暗,只有窗帘拉开的窗边稍微明亮,眼前有张看起来颇具份量的桌子。筱塚宏邦站在桌子另一边,抽着烟,眺望着窗外。窗子旁的墙上挂了一幅长轴,看得出上头写着八个汉字,不过因为有点暗,美纱无法判读那行云流水般的优雅字体究竟写些什么。 “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些,真的很不好意思。”美纱深深地行了个礼。“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职员保吕草。” “您好,敝姓保吕草,请多指教。” “请坐。”筱塚宏邦面向两人,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来,指着桌子前面的沙发这么说。 美纱和保吕草并肩坐下。一整排高高的柜子靠墙摆着,摆置着以陶器为主的各式装饰品。保吕草瞧着那儿,美纱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筱塚宏邦。 筱塚宏邦实在看不出来年届六十。称不上乌黑的头发还满浓密,肤质看起来不错,身材中等,有着翩翮知识份子气质,银框眼镜更显知性。 “其实是这东西要请你们看一下。”走回桌前的筱塚指着立在桌上的东西,将手中的烟在桌上烟灰缸捻了捻后,揭去盖在那东西上头的绢套。 那是幅镶着金色画框的油画。 以流畅笔触绘着蓝色怪兽,白牙、背脊发出奇妙炫光。背景是屋顶有个倾斜十字架的教堂,下方是条观光船浮于其上的运河,通过拱桥的马车灯,更远的后方是片漆黑森林,还有月亮,以及急于逃离那里做地流星。蓝色怪兽是狼吗?是想飞行于夜空吗?身体优雅地伸展着。 “这是约翰·理雷姆的画吧。”保吕草说。 筱塚宏邦坐在两人面前那张有扶手的椅子上,头一次看向保吕草,单边眉毛微微上扬。 “挺了解的嘛。” “哪里,因为很有名。”保吕草回答。 “晓得值多少吗?”筱塚口气平缓地问保吕草。 “这个嘛…”保吕草稍微耸耸肩,摇了摇头。“不晓得耶!总不能随便说个价格吧。倒是这幅画为何会在这里?” “说个大概就好,只是想知道一下大概行情。” 筱塚翻眼斜睨着保吕草。 美纱也看着保吕草。 “最少值五千万日圆。”保吕草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筱塚问。 “保吕草。” “保吕草,有可能是复制品吗?” “不太可能。” “为什么?” “太难了,因为使用的是特殊画具。” “原来如此,你可真了解啊!” “哪里,没这回事。”保吕草撇着嘴,再次摇头。“方便回答我方才的提问吗?” “其实是昨晚快递送过来的。”筱塚宏邦回头看着桌上的画。“限三日以内汇八百万日圆,里头还附了封这样的信,若不汇钱就会来取回东西。” “根本就是强迫推销嘛。”美纱说。 “哪一家美术商啊?” “Art Gallery Pression商会。”筱塚说:“当然会进行调查,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可疑。” “什么是pression啊?”美纱问保吕草。 “这个嘛…”保吕草思索着。“大概是什么暴力集团吧。” “会放着不管,还是真的来拿呢…”筱塚得意地笑了笑。“还是要乖乖付钱呢?” “选择付钱比较好。”保吕草说:“八百万的话,谁都会买吧!还挺好转卖的,多少能赚点利润,当然前提是这幅画确实是真品。” “错不了,是真品。”筱塚冷冷地回应。 “为何如此断定呢?”美纱问。 “请你来,可不是为了说明这个。”筱塚笑容灿烂地看着美纱。“我是打算买下来,但总不能付八百万给来历不明的人。不,应该说不喜欢付了钱,还被人罗唆,了解吗?所以啦,想说由森川商会买下,我再向森川商会买。” “您的意思是要我和那个pression商会交易吗?”美纱语气十分慎重地问。 “没错,两成折扣如何?” “一百六十万吗?值得多付这笔钱吗?” “为了以防万一。”筱原回答。 “什么情况需要以防万一?”美纱问。虽然大概了解对方想法,不过像这种情形还是尽可能弄得一清二楚,对自己也比较有利,美纱这么想。 “譬如…”筱塚又掏出一根烟。“万一这幅画是赃物之类的。” “但对您而言也有极大风险。”美纱直言。 “两百万如何?”筱塚微笑。“我平常可不作这种交易,毕竟大树太招风,不是吗?况且所冒的风险也不一样,” 美纱直盯着保吕草,他依旧面无表情,默不作声,既然没表示什么应该就代表“可行”吧。 “了解。”美纱点头。 6 濑在丸红子与筱塚莉英面对面坐在名为“蜡笔”的咖啡店窗边。身穿白色洋装的红子啜饮咖啡,一身黑洋装的莉英喝冰红茶。 “红子,那个…其实我啊…”莉英低着头,瞧着桌面这么说。 一副欲言又止状,直盯着桌面,桌上并未写着什么有趣的事。过了一会儿莉英才抬起头,瞥了红子一眼,叹了口气。 “你要结婚了,是吧?”红子先开口。 “咦?”莉英的一只手微微举起。“呃,为、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红子微笑。 “不是,那个…的确如此。”莉英双颊泛红地点点头。“对不起。” “干嘛道歉?” “我是对自己没办法大方地说出口一事向你道歉啦。”莉英回答。 “哦…因为我离婚吗?”红子睁大眼,笑了出来。“你也真是的,谢谢关心。” “我…” “不是在挖苦你啦。” “啊、嗯。” “恭喜啦!”红子微笑,歪了歪头。“对了,不好意嗯,请问新郎是…” “当然是神部先生呀!”莉英说后,再次叹息,啜了口冰红茶。 红子之前曾见过一次神部这人。他任职于莉英父亲的建设公司,担任设计方面的职务。虽然一头长发的他散发着艺术家气息,但聊过后就会发现他满严肃认真,应该比莉英和红子年长几岁吧。 “唉,我真是的。”红子频频点头。“哦,这样啊…一点也不意外呢。是该结了啊,婚宴是哪时?” “还没决定,大概明年春天吧。” “应该是招赘吧?” “嗯,是的。”莉英轻点了个头。 “住在那大宅子吗?” “这个嘛…有点伤脑筋呢。那房子有点小,不是吗?可是我又不想搬出去。” “有点小?和我现在住的地方相比,已经够宽敞耶…” “你习惯好,都会整理得干干净净不是吗?我的东西可是堆积如山呢!要是改掉这习惯就哪儿都能住了。” “说得也是喔。”红子回以微笑。 筱塚莉英所言并不矫作,当然红子也不讨厌她。若因这番话就心生厌恶的话,表示自己很小心眼吧。对莉英来说,没有什么家里宽就是气派,窄就是贫穷的观念,纯粹只是就收纳生活用品、和所需管理面积而言。 红子小时候住的地方,也就是六画邸,现隶属于那古野市辖区。她现在住在位于宅院内一间称为无言亭的别馆,和就读小学六年级的儿子以及曾是濑在丸家管家的根来老人一起生活。她名下已经没有任何财产,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但她从不认为自己贫穷。简单的说,红子感受不到真实感,因为不贫穷时反而恐惧贫穷,所以到了真的一无所有时(就客观判断而言,事实的确如此。)反倒不觉得苦,也许前方还有伴随痛苦而来的真正贫穷在等着吧。 总之,红子不太在乎这种事。 “对了,红子,有件事想问你。”莉英目不转睛地看着红子,这么说。 “听说过‘永动机’(注3)吗?” 注3 是指无动力能源而能持续运作的机关,其中有不少是根据物体在水里能浮起的原理设计而成,藉着水槽、滑轮、绳子等装置,产生两种相互逆向的力,驱使滑轮转动。这种旋转可永久持续,因此若将轴连接发电机,即能永久生电。 “嗯。”红子点头。“是指永久运作系统嘛。怎么啦?突然问这个?” “而且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科学家实验成功,对不对?” “是啊。”红子撇着嘴回答。“就我所知,以前有很多人试着挑战,结果都没成功。” “那如果能发明出这东西,很厉害对不对?” “不,没这回事。” “咦?为什么?” “不可能发明出来啊!也就谈不上什么厉不厉害的。” “可是,如果…”莉英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如果发明出永久机关的话,会被说很厉害,还是被视为怪人呢?搞不好还会被骂骗子吧!因为没人肯相信。” “不过…我有看过。” “看过什么?” “永久机关。” “难不成是指喝水鸟?” “喝水鸟?” “啊、不是吗?那是什么样的永久机关?” “呃…装在玻璃中,像羽毛似的东西,不停地转着。” “谁做的啊?”红子问。 “神部先生。” 这事还真复杂,红子想。没听说莉英的未婚夫还是个非专业科学家,搞不好只是个恶作剧,或是被骗买了什么玩意吧。 “有说明是如何运转吗?”红子问。 “这个嘛…记得好像是说利用太阳光转变成能量使之运转…我说错了吗?”莉英不安地说。 “哦,那就好。”红子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意思啊。若是这样的话,就有可能啊!不过那东西不叫永动机,而是利用称为太阳能的能量…总之是由外部供给能量的,并非永久机关哦。不是有那种称为喝水鸟、红色和平鸽( peace bird)等,那种玩具鸟不停鞠躬喝水的玩意儿吗?在玻璃中倒入有颜色的液体,那也是利用热能转换而运转的哦。太阳能电池就是这么回事,再放大一点来看,像是石油和石炭都可以视为蓄积照射于地球的太阳能之物,也就是说,原本都是同一种物质。”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神部先生似乎将那东西应用于住宅设计呢。因为能量问题是未来住宅的重要课题。” “可真是一项了不起的研究课题。”红子微笑。“还满难的问题就是了。” 看来莉英只是囫囵吞枣地用错永动机这名词,是神部告诉她的吗?至少红子松了口气。 莉英看向窗外眯起眼。 “会在今天的派对上宣布我们结婚一事。”她看向旁边嘀咕似地说着。 “是喔。”红子回应,观察着对方。 “毕竟拖了很久…” “看你好像不是很高兴耶。”红子说。 莉英看着红子,睁大眼,一脸惊讶。 “对不起。”红子优雅地笑了笑。“我嘴巴很坏。” “嗯…”莉英迟了点才露出笑容。“就是啊,谢谢。” “谢什么啊?”红子不解地问。 “谢谢你的关心。”莉英低垂着眼,边拿起杯子边这么说。“我没事,别担心。” 7 保吕草润平与森川美纱两人步出玄关,走下直达大门口的那段长长台阶。保吕草的金龟车和美纱的车子旁,停着白色宾士和黄色保时捷。 “应该是客人的吧。”森川看着高级名车,喃喃自语。 “两辆都是汇进森川小姐户头的钱也买不起的呢。”保吕草开玩笑地这么说:“我们眼中的巨款,充其量也只是那种程度。” “就是啊。”森川神情紧张地微笑。“一点也没错。” 筱塚宏邦付了一千万日圆买下来路不明的约翰·理雷姆画作,那笔金额于今天之内就会汇入森川商会户头,然后美纱再将八百万汇进pression商会指定的户头,转手瞬间净赚两百万—看来这工作得多跑几趟银行。 不过她似乎觉得不太满意。结果那幅画不会被搬动,筱塚宏邦原本打算将画暂时寄放森川商会,但顾虑搬运过程可能受损,又没保险,美纱开来的车完全派不上用场。事实上,那东西本来也就不该用这种车载。 保吕草窥看宾士和保时捷车内,美纱悄声地唤他。一回头瞥见筱塚莉英和濑在丸红子走上来,红子撑了把洋伞,给人十分清爽的感觉。 两位小姐缓缓走近,美纱急忙点头行礼。 “工作已经结束了吗?”筱塚莉英问。 “是的,托您的福。”美纱很有精神地回答。“正准备告辞。” “你也是为了工作而来?”濑在丸红子问。 “啊、嗯,是啊。”举到一半的手摊开着,保吕草轻轻点头。 “哦,红子,你们认识?”莉英一脸讶异,看看保吕草又看看红子。“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我和濑在丸小姐住得很近。”保吕草抢先回答。 “只是这样?。”莉英看着红子。 “是不只这样啦。”红子一脸困惑。“不说不行吗?” “嗯,很好奇。” “我们常凑在一起打麻将呢。” “哦…”莉英频频看着保吕草。 “不能说常常,才两、三次吧。”保吕草举止有礼。 “啊、对了,今晚方便赏光吗?”莉英问保吕草。“嗯,就是啊。对了,森川小姐也一起如何?今晚有空吗?还是不太方便呢?” “呃…这样啊。”保吕草虽然表面回答得很瞹昧,其实内心可是求之不得,想必森川美纱也是一样吧。要是能在那种场合露脸,对她所经营的生意可是大有助益。 “真的可以吗?不会太打扰吗…”美纱的声音显得很兴奋。 “当然不会啊!今晚是招待我的朋友,而且全是年轻人。”莉英微笑地这么说:“别客气,务必赏光。” “已经不年轻了吧。”一旁的红子喃喃自语。 “是,谢谢你的邀请,这是我的荣幸。”美纱点头行礼。“那么,几点方便到府上打扰呢?” “都可以啊。”莉英回答。只见她直盯着宾士和保时捷。“看来已经有人先到了,我想还是…七点左右如何?” “了解,那就七点前往府上。” “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保吕草也点头行礼。 “我有点事想跟他私下聊聊。”红子边说边往前走。 “不好意思。” “那我先告辞了。”开朗地打过招呼后,森川美纱便钻进驾驶座。 “红子,待会儿再听你好好说明哦。”莉英抛下这句话便进门了。保吕草目送着身穿黑洋装的背影踏上混凝土台阶。 车子高亢的引擎声逐渐远去,只留下两人。 “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工作?”红子悄声问。她眯着眼,目不转睛地斜睨着保吕草。 “没什么,只是送些唱片过来而已,总之有事就对了。”保吕草从口袋掏出烟点上。“和森川小姐纯粹只是工作往来。” “这种话谁会相信。”红子撇着嘴。“我看应该不只这样吧?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你能保密吗?”保吕草边吐烟边问。 “嗯,当然。”红子一脸兴趣盎然地点头。“到目前为止,我都有切实做到不是吗?” “真拿你没辄啊!”保吕草这么说后吸了口烟。 他说出筱塚宏邦约森川美纱碰面的理由,和有人强行送了幅约翰·理雷姆的画到筱塚家,以及筱塚家与森川商会交易一事,自己凑巧在场的来龙去脉等。 “凑巧?”红子眯着一只眼斜睨着保吕草。“哦,还真是挺不错的凑巧呢。” “一半的凑巧是靠人努力的结晶。”保吕草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还真是了不起的努力呢。” “我比较喜欢努力这词。呃…怎么说呢?从小母亲就夸我是个努力的孩子。” “可真是个好妈妈啊。” “红子姐,别挖苦我了啦。” “约翰·理雷姆啊。”双手交臂的红子哼了一声。“是谁送来的啊?” “嗯…记得是叫什么Art Gallery Pression商会。” “pression?什么意思啊?” “不晓得耶。” “哦,原来如此。”红子点头。“了解了。” “了解什么?” “没什么,这字应该不是英文吧?”红子微笑。“看来你得请我一顿了。” “今晚不是有派对吗?”保吕草叹了口气这么说。 “等那个结束之后啊。” “是,遵命。”保吕草行了个礼。“若不嫌弃跟我这种男人的话。” “别误会哦!”红子边撩着头发边说:“只是想喝点高级酒而已,对你可没什么兴趣,管你是哪国王子、勤奋的打工族、上山下海冒险的侦探、或是小偷什么的…反正也搞不清楚你的底细,总之你呢,是为了帮我付酒钱而存在于地球上的,可别忘了这点啊。” 第2章 角色、连锁却突然 1 原本泛着粉红、紫光的西边天空,不知不觉间早已变成一片深蓝。每到这时刻,总有一种对一切存在感到困惑,想抛却所有的感觉袭上心头,当然也有将其误以为这是种勇气的幸福家伙。 小鸟游练无伸长脖子窥探窗外。从那里可远眺中学运动场上的网架,以及大厦的影子,剩下的都是些低矮的三角屋檐,宛如座标与多角形的轮廓。 这里是森川素直的新房间,房里除了练无之外,还有森川素直和香具山紫子,一共三人。搬进来的纸箱和被褥靠墙放着,森川把棉被卷成一团趴着;练无靠在窗户旁的墙壁,双脚慵懒地向前伸;香具山紫子躺在床上,一脸睡意地翻着杂志,那本杂志是她自己带来的,上面净是刊载些根本买不起的名牌精品。 大约从两个小时前,三人就边喝啤酒边吃零食开始不停地聊着。一转眼晚上七点,天才刚暗下来。 “保吕草学长怎么还没回来啊?”紫子抬起头这么说:“啊—啊,好想睡觉喔!撑不住了。” “晚饭呢?不饿吗?”练无问。 “不会。”紫子摇头。“真的撑不住了,在这里睡一下好了。” “啊、小紫。”练无企图阻止,但紫子早已趴着,整个脸埋在手臂里。 “唉、睡着了。”练无无奈地咋舌。 “常常这样?”素直问。 “就是啊。” “因为喝多了吧。” “应该说喝太快吧?那种速度简直无人能及,倒是挺能喝嘛。” “就这样一直睡?” “暂时不会醒吧。”练无说:“趁现在上哪儿吃顿饭吧。” “嗯,好啊。”素直回答。 练无站了起来,往窗子那边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冷不防被人抓住一只脚,原来是躺在那儿的香具山紫子抓住他的脚踝。 “你这个叛徒…”紫子睁开一只眼念念有词。 “咦?起来啦?小紫要一起去吗?” “不行,起不来,帮我买个便当。” “反正你还不是在睡…” “这是命令。” “唉,真是的。”练无一脸莫可奈何。“好啦,知道了。” 她松开手,又趴着。 练无与素直沉默地走出房间,紫子一动也不动。 走下楼梯,穿上鞋,步出屋外一会儿后,两人商量着—没办法,看来随便买个什么解决好了。于是便在附近买了三份便当,回去一看,香具山紫子仰躺在森川房间中央睡死了,身体呈大字形,嘴巴微张,还发出打呼声。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这下绝对起不来了吧。”练无说:“我看啊,除非用输送带才能把她抬出去,我可不负责哦。” “真是伤脑筋啊。”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有何困扰的森川,喃喃自语着。 “就是啊,搬家第一天就留女孩子过夜。” “嗯。” “不能点头啊!森川。” “为何?” 突然有电话声响起。 练无查觉好像是从自己的房间传来,慌忙地奔出去。穿过走廊,打开斜对面的门冲进去。 “喂,我是小鸟游。”拿起话筒这么说。 “呃、是我,保吕草。”公用电话铃声响起后,传来保吕草低沉的声音。“幸好是小练接的,我有事会晚点回去,可以帮我放尼尔森出去吗?” “嗯,知道了。” “你是在小紫那儿吗?电话响比较久才接。” “不是,是在今天搬进来的森川那里。”练无回答。“小紫已经睡了。” “哦,森川吗?我现在和他姊姊在一起呢,红子小姐也一块儿。” “咦?你们在哪里啊?” “姓筱塚的有钱人家,现在还要再过去一次。”保吕草回答。“那就拜托你了。” “喔,好。” 练无挂断电话走出房间,站在隔壁保吕草的房门口。虽然门锁着,不过练无晓得钥匙藏哪儿。 “尼尔森!”打开门,朝黑暗的房间大喊。 不一会儿有只长毛狗慢吞吞地走出来。 “去散步吧。” 不晓得有没有听到练无的话,只见尼尔森头也不回地步出走廊,然后消失于楼梯那端,传来慎重地踏着每一阶楼梯的脚步声。 “好聪明的狗喔。”瞥见森川素直站在走廊另一头。“它听得懂人话?会自己去散步吗?” “是啊,还会自己回来呢。”练无说:“好了,吃便当吧。” 再度走进森川房间,两人就坐在睡着的香具山紫子身旁开始大啖便当。 “保吕草学长说他和你姊在一起耶。”练无说。 “哦…” “都这时候了有点诡异吧。” “为何?” “说什么要去姓筱塚的…有钱人家?” “哦…嗯。” “你知道?”练无问。 “嗯。”森川点点头。“鬼屋。” “鬼屋?”练无嘴里塞满饭菜,鼓着双颊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鬼屋啊。” “什么样的鬼?” “这个嘛,就是在满月夜晚会变成狼。”森川素直面无表情地回答。 “变成狼的家伙?” “是的。” “狼男?” “嗯,应该是男的吧。” “呃,对哦,也有女的嘛。”练无点点头。 “大概吧。” “那是怎样?会现身吗?” “不晓得。” “哼!”练无觉得可笑,一副不置可否样。 “还真想亲眼见看看呢,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不晓得。” “应该知道吧。” “就在这附近,好像很有名呢。”森川依旧面不改色地说:“以前有听我姊提过。” “吸血鬼(vampire)是吧。” “什么?”森川边嚼东西边抬头。“车子上头那玩意儿?” “那是保险杆(bumper)啦。” “你们在聊什么啊?”紫子边起来边大声问。“啊!有没有冰茶啊?” “小紫,你还好吧?”练无递了罐乌龙茶。 “笨蛋!当然好得很啊!凭那点酒就想灌醉本大小姐?我可还没闹够呢!只是小小休息一下罢了,我的便当呢?” “请用。”森川用双手将便当摆在盘腿坐着,脖子往左右扭转的香具山紫子面前。 “森川还真是有礼貌呢。”紫子微笑。“不错不错,就算没铺垫子,礼貌还算周到呢。不过桌子有点凹凸不平,没铺个垫子实在不太舒服,就像考试时,铅笔很容易刺破纸戳出个洞,不是吗?” “看吧,她还在醉呢。”练无向森川耳语。 “为什么提到狼男啊?”紫子大声问。 “哇、你有听到?” “废话!要不是一直装睡,怎么会听到呢?你们到底说是不说?” “想说你都睡到打鼾说…”练无笑了笑。 “喂,是怪谈吗?也说给本小姐听听嘛。”紫子身体向前倾。“快啊!快说啊!我对这种事最感兴趣了。” “知道啦。”练无嘀咕。 2 保吕草润平的金龟车停在筱塚邸前,一旁坐着身穿浅蓝色套装的森川美纱。他向朋友借了套深灰色西装,那位朋友拥有足以租借别人的衣服量,也就是所谓的租衣店,除了这般紧急状况外,保吕草往往因为工作关系都会向他租借。事实上,保吕草所有的衣服充其量只有季节数的三倍,毕竟衣服这东西一旦使用就得洗涤才行,实在很麻烦,所以全都用借的也不错,他常常这么想。 不过,森川美纱的衣服应该是自己的才对。来这儿途中,看到她刚好走出地铁站,便顺道载她一程。 “真是帮了个大忙呢!谢谢你,保吕草先生。”美纱下车时这么说:“要是走这段上坡路,肯定会一身汗。” “钱汇进去了吗?”保吕草关上车门后问道,就是之前那件汇款的事。 “哦哦,嗯。”美纱又回复认真神情,点点头。“还真是突然呢!我这边都处理好了。” 筱塚宏邦汇了笔款项到森川商会的户头,美纱也将指定金额汇入pression商会,指的就是这件事。这工作一下子就解决了,净赚两百万日圆。保吕草觉得这数字少了点,不过倒也不见得吃亏就是了,也许比起收一笔巨款来得保险也说不定。 前来应门的是女佣兼元,听到里头传来打开门锁的声音。两人登上长长的台阶,途中还有闪着像是聚光灯似地小灯泡,也有防盗摄影。登上楼梯,打开右手边的玄关大门,只见兼元一个人在大厅等候。 “你好,晚安。”保吕草打招呼。 森川美纱随后走进去,带上门。 “你好。”兼元一脸怅然地看着旁边,看来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搞不好是因为没想到白天送唱片过来的人居然受邀出席派对吧,保吕草这么想。还是遭主人责备几句,或是刚看完无聊的电视节目呢?也许还有其他理由吧。若是如此,至少也要拿出点专业意识,在客人面前掩饰一下自己的不爽啊。保吕草有认识几个明明白天很亲切,一到晚上却露出晚娘面孔的欧巴桑,常被视为只是单纯肉体疲劳所引起的,通常本身也有自觉,像这般毫不避讳地将情绪传达给别人的精神机能,就称为“倚老卖老”吧。 领着他们由大厅右侧进入宽敞的客厅。兼元只打开门,并未跟着进去。 在明亮的照明下,已有几位男女宾客在场。 客厅右前方一角,有个男人正弹着浅蓝色平台钢琴,有三个男女站在他的四周。濑在丸红子、筱塚莉英,还有一位看起来比较年长的男人,坐在最里面的那张沙发上,一旁还有位留着长发的年轻男子倚墙站着。也就是说,除了保吕草他们两人外,还有八个人。 “这里、这里。”坐在最里面的筱塚莉英朝他们招手,保吕草和美纱往她那儿走去。 “你好,谢谢招待,真是不好意嗯。”保吕草点头行礼。 “晚安,真的很荣幸,谢谢招待。”美纱也道谢。她看起来相当紧张的样子。 “别这么客气,尽量放轻松吧!请坐这儿。”莉英指指旁边的沙发。保吕草和美纱一坐下,莉英便举起一只手招唤倚墙站着的年轻男子。“樱井,帮他们两位拿杯饮料过来。” 只见那位叫樱井的男子走过来。 “要喝点什么?”问保吕草他们。留有一头长发,长相有点混血的男子。 “都可以。”保吕草回答。 “可以的话,我想喝点果汁之类的…”美纱露出笨拙的笑容这么说。 后来听红子说,这个叫樱井信彰的男子,是个约从一年前就寄住在筱塚家的神秘人物,以前好像是演出前卫艺术剧的演员,也当过时尚相关行业的模特儿,目前待业中,活像是筱塚家的佣人。虽然不晓得其中来龙去脉,不过肯定是筱塚莉英捡回来的,红子如此断言。 因为彼此并没有特别介绍,所以保吕草(恐怕连美纱也是)只记得对方长相而已。在此,为了让故事能顺利进行,藉此机会简单说明一下其他登场人物。 弹着浅篮色钢琴的绅士神部和明,就是筱塚莉荚的未婚夫,三十五岁,穿着印有华丽印花的衬衫,和同款花纹的外套。乍见充满艺术家气息,其实他任职于筱塚建设,专事建筑设计,也就是创意设计。学生时代曾立志要当演员的他,后来有段时期还曾专攻剧场设计,相较于工程学,这是门算是比较接近艺术领域的课程吧。 钢琴旁站着一对男女。首先是顶着浓妆、穿着短裙的歌山佐季,自称时尚设计师,年约三十出头。她是筱塚莉英的手帕交,也是念女大时的学姐;男的叫作岸田毅,虽是佐季的未婚夫,其实两人早在一年前便已同居,早就算是夫妻了。叫岸田的男人看起来满年轻,但也超过三十,穿着牛仔裤,戴副墨镜的他,也是从事时尚相关行业。 另一位中年女性站在钢琴另一边,只手摇着玻璃杯,灰色长礼服闪闪发亮,染成深咖啡的头发和鲜艳的口红十分醒目,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她名叫村野多惠子,是筱塚家的常客,并非筱塚莉英而是筱塚宏邦的朋友(尤其像这般场合,朋友一词属于比较广意的表现)。 另一方面,坐在筱塚莉英与濑在丸红子旁边椅子上的年长绅士,叫作吉泽贵浩,四十九岁,是现场最年长的一位。他在筱塚建设担任要职,当然与筱塚家交情颇深,一身朴素的西装加领带,不过仔细一瞧似乎是名牌货。 还有寄宿在这里的樱井彰信(他成了其中最年轻的)、筱塚家千金筱塚莉英,濑在丸家千金濑在丸红子,以上为在场的八个人。加上保吕草润平和森川美纱,刚好十个人。十这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十二等其他数字相比,有着明显的差异。恰巧与人的手指头数相同,伐表着统治地球的万物之灵之气势,也就是飞黄腾达的数字。 刚好十个耶、有十个人在呢!保吕草这么想。 好了,言归正传。 保吕草和美纱约于七点左右抵达。不过由在场众人的气氛看来,派对似乎早就开始的样子。 神部和明弹奏约三十分钟后走出客厅,因为背景音乐突然没了,保吕草这才察觉。总觉得有种头上有顶帽子被摘下来的解放感,若弹奏的是爵士乐的话,也许会更用心倾听吧。 又过了三十分钟,保吕草发现濑在丸红子独自坐在沙发上,于是过去坐在她旁边。 “要不要帮你拿杯饮料?”他翘起二郎腿。 “还有。”红子只手拿起玻璃杯回答。 “要吃点什么吗?” “No,Thank you.” “红子姐和筱塚家交情很深吗?”他小声地问。离他们最近的,是依然沉默倚墙站着的樱井彰信,声音应该传不到他那儿吧。 “嗯,是啊。从小就认识了。”红子将玻璃杯凑近嘴边,不管喝再多都面不改色的样子。 “我和莉英小姐小时候常玩在一起呢。” “是好朋友罗。” “不算,”红子微笑,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好朋友吧。” “这样啊…”保吕草耸了耸肩,掏出烟,用打火机点上。“要怎么样才算是好朋友呢?” “并没有什么规则。” “要来一根吗?”保吕草指指烟盒。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红子点头。 保吕草递了一根给她,红子将打火机凑近叼在嘴边的烟。 她像作个深呼吸似地,缓缓地吐出又细又长的烟,然后先是闭上眼,又目不转睛地斜睨着保吕草。 “至少成为好朋友一事,”红子说:“我想比成为男女朋友更难吧。” “这话涵意颇深呢。” “这不是指一般人而言,可是针对你哦。” “哦,这句话似乎涵意更深。” “真是迟钝耶。” “是啊,毕竟遇过各种惨事,早就失了这方面的直觉。” “那可真是令人羡慕的遗憾。” “咦?” “对了,为了谢谢你的烟,来问个问题当谢礼吧。”红子露出恶作剧似地微笑,悄声地说:“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呢?” “没有,没什么。”只见他边蹙着眉边轻轻摇头,红子将脸凑近。“红子姐,这算哪门子谢礼啊!难道没有好一点的谢礼吗?” “譬如说?” “譬如说啊…”保吕草转向一旁吐烟。“像是当我头一个好朋友之类的。” “不行。”红子立即回答。“已经不再给这种优待了。” “为何不再给了呢?” “因为之后还要什么保证的很麻烦啊。” “呃、我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啦!随时不要我这个朋友也没关系…” “就像卫生纸吗?”红子微笑。“这样不是很白痴吗?” “红子姐,你醉了吗?” “可能是冷气太强吧,有点冷。对了,要不要去外头走走?” “你这是在约我吗?” “你耍白痴啊?” “走吧!奉陪到底。” 从客厅走到阳台有扇大玻璃门,那阳台向南边庭院突出。从方才就有好几个人进进出出那儿,保吕草可是一次都还没走出去过。 那时在客厅除了保吕草和红子外,还有四人。经营古董店的森川美纱、筱塚建设的吉泽贵浩部长、以及戴着墨镜的岸田毅等三人,站在客厅另一头聊着。还有樱井彰信像个人偶似地,独自倚着靠近客厅中央的墙站着。也就是说,只有六个人。 保吕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红子伸出手,她也装模作样地将杯子放在桌上,抬头看着他,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莉英他们在庭院吗?”红子喃喃自语。 “嗯,大概吧。”站在一旁的樱井回应。 没看到筱塚莉英和她的未婚夫神部和明、还有设计师歌山佐季、以及身穿长礼服的村野多惠子等四人,应该不可能全到庭院才是。客厅有三扇门,一扇是靠着走廊通往玄关大厅的门(保吕草是由此入内);一扇是白天进去过,最里面的视听室的门(那扇门位于得走下几阶楼梯,比地板低一点的位置);还有一扇则是可以走到外面阳台的玻璃门,这三扇门都曾因人进出,开开关关过。 保吕草自己也偷窥过一次视听室,因为门开着。那时歌山佐季与岸田毅两人在里头,两人就在进去后左边最里面的大型音箱后面亲密地紧拥着。保吕草见状,慌忙转身回到客厅,他也记不得他们之后有没有出来,总之现在没看到歌山佐季,岸田毅则和森川美纱等人聊天。 和红子一起走向阳台打开门时,森川美纱往他们那儿看,只见保吕草轻轻地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没意义的手势。虽然常干这种事,但就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这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掩饰内心的害羞吧。 阳台四周围着涂上白漆的木制栏杆,因为有点昏暗所以看不清楚真正的颜色。外头空气温暖的令人心神恍惚,还带点湿气。不过也许是里头冷气吹得身子冰凉,倒还满舒服的。 摆着圆桌和两张椅子,意外地没半个人青睐。 “咦?”保吕草对红子悄声说:“没半个人耶。” 保吕草正要走向通往庭院的楼梯,背后衬衫冷不防被人拉住,回头看,原来是红子。她将食指直在嘴前,示意他安静点。 侧耳倾听。 “怎么了?”保吕草将脸凑近红子,悄声问。 “你看,那边。”红子指了指。 从保吕草的位置刚好有树挡着,什么也看不到,他试着低头与红子齐高,才看见从阳台走到庭院中央的筱塚莉英,好像在和谁说话的样子,可惜距离有点远,连谈话内容也听不到。 果然有人先过来了。 打消到庭院散步的念头,两人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转过身子,看着栏杆外一大片草坪的广大庭院。因为被大小树木遮住,根本看不到全貌,不过照明还算充足,看得到绿色草坪发着美丽的光。 庭院占地相当广阔,搞不好和座公园差不多大小,到处摆着难以形容的作品,而且每个体积都很大。有像图腾柱似耸立的东西,也有上头有个风车缓缓转,像天秤还是金属片般摇晃的东西。其中最醒目的,是个直径约四点五公尺的圆盘,斜立于庭院一角,反射着光隐约发亮着。感觉像是以月亮和太阳为主题,描绘一张脸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保吕草问一旁的红子。“那个圆圆的东西。” “月亮。”红子连瞧也没瞧地回答。 “喔喔,我想不是吧。” 保吕草仰望天空,确认真正的月亮在头顶,今天是满月夜。 “我猜那是神部的作品吧。” “品味还真差啊。” “我也有同感。” “那是做什么用的啊?像是弧形天线之类的吗?还是…” “用来聚集太阳能烧水吧。”红子噗嗤笑了出来。 “啊?那种东西办得到吗?”保吕草再次瞄了一眼那圆盘。的确,做成像是弧形天线般凹陷的球面。 “可不是在开玩笑,是说真的耶。”红子轻撇着嘴说:“曾经用那个作过聚集热能烧开水的实验。在烧瓶里倒入三百公克的水,放在上头约二十五分钟后,结果出现惊人效果呢。当然在那之前,大概花了一个小时以上调整角度吧。” “为什么说那是月亮呢?” “这个嘛…”红子摇头。“大概是反射月光的关系吧。” “呃、这样啊,原来如此。可是月亮的话,会有盈亏,不可能一直都是满月。” 红子只是耸耸肩没回答。 “那么那边那个像风车的东西也是吗?”保吕草指了指。“莫非想运用风力发电?” “嗯,是啊。”红子微笑。“很有趣不是吗?我很喜欢那种有点愚蠢的装置,因为人类很重视乐趣,像游戏就能舒缓心神,不是吗?” “也可以说是松弛吧。” “嗯,松弛啊…” “要是做那些东西的人懂得这种有点愚蠢的乐趣,应该更好吧。”保吕草说。 “我想就算不知道也很幸福。” “呃,这不是讽刺吧?” “没错,不是讽刺。” “神部先生就是莉英小姐的未婚夫吧?那些全是他做的吗?” “我想应该不是全部,反正就是这样罗。”红子点头。“他们交往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吧。虽然我觉得他并非莉英小姐的真命天子,不过啊,幸好我的预感出错,其实今晚派对是为了宣布他们的喜事而办的。” “咦?已经宣布了吗?” “在你们来之前。” “哦,原来如此。”保吕草点头。“反正我们只是平民百姓罢了。” “不太欣赏这种偏颇的说法,表示你的心已经扭曲哦。” “也对,我收回。” “莉英小姐是出于体贴,才故意请你们晚点过来的。这种事不是听听而已,总得表达点心意,不是吗?所以还是不知道的人比较轻松。” “原来如此。”保吕草点头。“神部先生是艺术家?还是地方上知名的发明家啊?” “都不是,他是筱塚建设负责设计方面的工程师。”红子仰望星空,眯起眼。“因为工作关系才会对节约能源一事很感兴趣吧!不过有点狂热就是了。” 筱塚莉英走上木制楼梯,发现保吕草他们在阳台,微笑地走向他们。 “打扰你们了吗?”莉英问。 “拜托!”红子夸张地大叫。“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啊…”莉英看着保吕草。 “你的直觉大错特错。”红子竖起一根手指。“听好,这里可不是牙科候诊室哦。” 保吕草听不懂红子的玩笑话。 “保吕草先生,你说呢?”莉英故意睁大眼问着。“不觉得这说法很残酷吗?” “不会,其实我们感情不好。”保吕草撇着嘴。 “没错,糟到不行。”红子从旁插嘴。 “可是看起来好像很愉快呢。” “你一个人吗?”保吕草问莉英。 “嗯。” “神部呢?”红子问。 “他早就回去了,说是有急事,我们啊…交往得不太顺利呢。怎么说呢…不是枯掉的芒草,也不是平行线。” “一种擦肩而过的感觉。”红子笑了笑。 莉英也噗嗤笑了出来。 那她方才是和谁说话呢?保吕草思索着。两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打麻将吗?”保吕草问莉英。因为忽然想到莉英之所以会叫自己来,就是为了玩这东西。“好啊。可是神部已经回去了,凑得齐人数吗?”莉英似乎有点担心地说。 “这里只有三个人啊。” “总觉得好寂寞喔。”莉英蹙着眉。“有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事呢…” 看来似乎是因为未婚夫不在,没心思玩麻将的样子。 “啊、对了对了。”莉英击掌大叫。“红子跟我说过,不是有个穿裙子的男孩子吗?” “呃、嗯。”红子边走边微笑,直瞧着保吕草。 “下次可以见见那孩子吗?”莉英说。 “要不要叫他现在过来?”保吕草开门让两位淑女先过。 感觉身体湿热热的,好怀念这般因为开着冷气而显得有些干燥的室内空气。 “哦,保吕草先生也认识吗?” “嗯,就住在我隔壁。” “哦,这样啊…可以请他现在过来吗?”莉英显得很兴奋。“不过有点不太好意思耶。” “说要请他吃一顿或是喝酒的话,大概会来吧。”保吕草点头。“或是要请他打什么工的,就一定会来。” “我愿意付点零用钱。”莉英微笑。 “保吕草先生。”红子斜睨着保吕草。 “呃、你生气啦?”他悄声地问红子。 “红子姐是小鸟游的监护人吗?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一点兴趣也没有。”红子嘀咕。“况且在这也不能抽头。” 应该还有谁在庭院,八成是与筱塚莉英聊天的那个人。当保吕草关上玻璃门时,突然这么想,再次看看外头,没瞧见半个人影。 3 “于是…”森川素直面不改色地盯着香具山紫子。“该怎么说呢,听到爬楼梯的脚步声,但那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呀,刚刚才确认过没通往别处,所以应该不可能有人在才是。” 紫子咽了口口水。 “过了一会儿…”森川声音变得嘶哑。“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微弱口哨声。” “啊、哇啊…”紫子抱膝。 “突然瞧见自己才刚包扎的手臂绷带渗出血,而且出血面积越来越大,于是轻轻一压溢出血…就在那时!” 紫子扑向一旁的练无。 “哇啊!”练无大叫,手上的杯面掉落。“好烫烫烫烫!” “啊、啊…讨厌啦!”紫子槌打练无的背。“真是的!小练,被你吓死了!” “因为你突然扑过来啊!” “刚才不是已经吃过便当吗?还吃什么面啊!”紫子大叫。 “这是我的自由啊!”练无拿着杯面站了起来。 森川素直递上面纸。 “先别说这个,有没有什么可以擦的东西?” “喂、喂、森川,接着呢?”紫子重新坐直身子问着。 “好无聊啊!别闹了,还不就是鬼故事嘛。”练无边用面纸擦边说:“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啊!留在大学实验室写报告,不知不觉间只剩我一个人,窗外一片漆黑…然后听到不晓得从哪传来的口哨声呢。” “医学系的实验室应该有尸体吧。”森川素直问。“感觉怎样?” “哇…森川这种问法很恐怖耶。” “对了对了,有时候啊,尸体腹部溢出的气体会吹出口哨声呢。”练无这么说后,继续唏哩呼噜地吃面。 “不会吧…真的假的?”紫子问。 “骗你们的啦!既没尸体也没听到什么口哨声。” “搞什么啊…别闹了啦!” “只是自己无意识吹起口哨罢了。”森川静静地说。 “哇…这也很恐怖耶。”紫子点头。 “你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生气啊?”练无问。 远处有电话声响起。 “小练房间的。”紫子说。 练无起身奔出房间,冲进斜对面自己的房间,拿起话筒。 “喂,我是小鸟游。” “喂,是我,保吕草。” “喔,已经放尼尔森出去散步了。” “谢啦。对了,小练,现在方便出来吗?” “去哪儿?” “呃…在东区吧…这里有个派对,有些好吃的料理和甜点,还有很多高级酒,也有红酒之类的。” “我刚刚才吃过便当和拉面耶,要是早一点说就好了。” “还不晚啊。”保吕草的声音显得很兴奋,话筒那端传来大概是爵士一类的音乐。“红子姐也在呢!还有会赏你零用钱的姐姐。” “什么啊?” “没啦,有一半是开玩笑啦。不过真的有一位想和你打麻将的姐姐。” “那一半是真的罗?” “红子姐心情有点不太好。” “哦…那怎么办呢…”练无瞄了眼时钟,还不到九点。“可是懒得出门耶。” “坐计程车过来,车钱我付,回去也是。” “哦,出手可真大方。” “嗯,是啊。” “可是现在正和紫子他们喝酒,抽不出身啊!天晓得她会怎么报复…” “不然这样好了,带小紫一起过来。” “森川也可以吗?” “等等…”保吕草突然打住,似乎在听谁的指示。 大概是红子吧,练无想。 “喂,好啊!森川也一起来吧,刚好他姊姊也在。” “对哦,白天见过他姊姊。”练无想了一下这么说:“知道了,那我马上过去。现在出发的话,只要二十分钟吧。告诉我详细地址。” “对了,还有个请求。”保吕草稍微压低声音。 “什么样子?” “除了牛仔裤以外。” “不要啦!怎么这样。” “因为是派对,拜托打扮得正式一点。” “不,不是啦,这么说呢…就是你老是会打扮的那样子最好。” 4 保吕草为了打电话,和森川美纱一起走到大厅,因为采挑高设计,可以看见二楼走廊的栏杆。因为钢琴演奏开始,美纱先回客厅。 筱塚宏邦与村野多惠子从二楼最里面走出来,下了楼梯。筱塚扶了扶银框眼镜,瞥了一眼保吕草。因为看到保吕草正在讲电话,只沉默地点了个头。是记得白天的事吗?还是单纯以为是女儿的朋友呢?不晓得。人常会不记得别人长相,也没注意对方换了衣服。 另一方面,村野多惠子虽然一样顶着醒目的发型和妆,但身上穿的不是数十分钟前的灰色长礼服,而是换上质感柔软的黑色套装。是在哪儿换的呢?保吕草想。两人走下大厅,消失于与正在举行派对的客厅反方向的另一条走廊,那方向是通往筱塚宏邦的书房。 结束与人在阿漕庄的小鸟游练无的电话,保吕草回到客厅,令人惊讶的是,正在弹钢琴的居然是濑在丸红子与筱塚莉英。保吕草不晓得她们弹的是什么曲子,是爵士呢?还是流行乐?没听过这曲子。有古典乐的感觉,也加入了很多现代曲风的和音。约莫听了二十秒,保吕草下了结论,这是即兴弹奏。他走到房间最里面。 坐在高音阶部分的红子向保吕草便了个眼色,举起闲下来的左手在嘴边比划着,似乎示意他帮忙拿杯饮料。 保吕草反应不够快,站在一旁的樱井彰信机敏地赶紧调了杯饮料,送到她面前。保吕草不晓得红子要喝什么,自然也无法如法炮制。 除了站得稍微远一点的保吕草和樱井两人(仔细想想,只有这两人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以外,其他人全围在钢琴四周。 吉泽贵浩与森川美纱并肩站在钢琴前,看来恐怕差个二十来岁吧,两人手上都没有饮料。 岸田毅站在钢琴对面,没看到他的未婚妻歌山佐季。这么说来,自从在视听室看到他们以来,保吕草就没再看到歌山了。 筱塚莉英负责低音部分,重复同样的弹奏手法,一加快速度,坐在一旁的濑在丸红子便将杯子凑近嘴边弹奏着,有时会交替一下,红子时而会高声笑着,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不晓得她是不是真的很快乐。保吕草晓得红子这个人很复杂,像她这般复杂的人格也很难得吧。不管是多么欢乐的时光,不管是多么惊讶的时候,红子都无法全心投入其中。虽然认识还不是很久,保吕草对濑在丸的印象其实很混乱。 可以说每天都像变了个人似地,抗拒昨天的红子,创造新的红子,也许这般表现最适合她也说不定,保吕草想。 就这样眺望弹奏钢琴的红子有好一会儿。 她肯定从小习琴,那时濑在丸家尚未没落。 霎时看到少女时代的红子。 保吕草闭上眼。 也许有点醉了。 得清醒点才行… 客厅里有七个人。 最初有十个人,少了三位。 保吕草点了根烟,坐在放着烟灰缸的茶几旁沙发。 钢琴演奏持续着。 少了三个人。 筱塚莉英说神部和明回去了,但确实听到她在庭院和谁说话,那个人会是谁呢? 方才在大厅看到村野多惠子和筱塚宏邦在一起,她本来就是宏邦邀请来的客人。 一直都没见着人影的是穿着迷你裙的歌山佐季,听说是位设计师,只记得如此而已,应该是筱塚莉英的朋友吧。她也回去了吗?不对,这样岸田毅留下来不是很奇怪吗?保吕草瞧着戴着墨镜的他,岸田正配合着旋律击掌。 那么在庭院和莉英说话的是歌山佐季罗? 演奏结束众人拍手,保吕草也赶紧应和,只见红子走向保吕草。 “你会弹钢琴啊?”保吕草问。 “那只是个任谁压键盘都会出声的机器呀。” “挺酷的嘛。” “那你会什么乐器呢?” “只会吉他和口琴吧。” 筱塚莉英要樱井再调杯饮料,接过杯子后,便慢慢地往保吕草那边走去。原本站在钢琴四周的森川美纱、吉泽贵浩和岸田毅等三人,则移动樱井站的墙边旁站着聊天。 “看来我又打扰你们了。”莉英边坐下边说。 “呃,歌山小姐怎么了吗?”保吕草问莉英。 “嗯?你说佐季?”莉英有点愣住似地环视客厅。“咦?对喔…她怎么啦?” 和你在庭院说话的人是谁?保吕草很想这么问,毕竟还是有些犹豫。 移转到别的话题。红子和莉英开始聊起音乐方面的事,不过不是什么曲名和演奏家之类的普通话题,而是什么乐器的音色、什么样的波形,会给人什么印象…这类非常物理学或心理学方面的话题。当然也见识到红子对于物理学,以及莉英对于心理学方面的专长,保吕草只有旁听的份儿,毫无插嘴余地。对于这两位千金小姐(虽说都是已近三十岁的熟女)为何有此精辟的知识感到不可思议又有趣,不过会这么想的保吕草,恐怕是被毫无理由的既有观念给束缚住吧。这两人在一起还真像幅画,呈现白与黑,天使与恶魔的对比。如此明显地氛围更突显两人的冲突性,也让她们看起来更美丽。 “等等,我去拿单簧管。”聊到一半,筱塚莉英起身。因为红子说她有吹过长笛,但没碰过单簧管。莉英往视听室走去,看来隔壁房间放有乐器。 筱塚莉英只手拿着杯子,走下通往视听室的楼梯,打开那扇厚重的门走了进去。 森川美纱凑过来,说她弟弟会吹单簧管,高中时参加过管乐队。她弟弟应该就是指森川素直吧,因为她说她有两个弟弟,所以不太清楚指的是哪一位。练无的朋友素直,看起来不太像会弹奏乐器的样子,怎么看都比较像是只会跑跑步、跳一跳、游泳等从事比较简单的运动,保吕草想像着。他掏了根烟点上。 从视听室走回来的筱塚莉英却空着手。 “樱井,你吹这个。”莉英抓起放在柜子上的长笛,突然这么说。因为口气太过冷漠,保吕草感到有些诧异。看来莉英似乎和红子一样,也是个相当难以捉摸的女人。 樱井彰信接过那把长笛。 “再帮我调杯喝的。”莉英对樱井说,听起来也是严肃的命令口吻。 “长笛和酒哪个先呢?”樱井面带笑容,不愠不怒地这么问。 “唉…”莉英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喔…不好意思。” 她用手抚着额头。 “总觉得怪怪的,大概有点醉了吧。刚才手上的杯子掉在隔壁房间,因为很暗…好像摔破了,等会儿再叫兼元过去打扫…” “杯子摔破了吗?”樱井担心地窥看着莉英。“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事。先帮我拿杯喝的。” “是。”樱井点头,将冰块倒入放在柜子上的杯子。 “电灯开关好远喔。”莉英对保吕草和红子耸耸肩,终于重拾笑容。“真不应该因为懒得开灯而摸黑走路。” “应该没破吧?没听到声音啊。”红子说。 “不,应该摔得碎玻璃到处都是,只是因为有隔音设备,所以这边听不到。”莉英回答。她接过樱井递给她的酒,坐了下来。“唉,其实之前也有过一次,总觉得自己满没用的…不好意思,心情有点焦躁。” 莉英又像深呼吸似地大叹了口气。她应该是那种外表看来很沉稳,其实内心情感很激烈的类型吧,保吕草如此揣测。 5 小鸟游练无大概花了十分钟穿礼服,还花了十分钟化妆吧。相较之下,香具山紫子只各花了两分钟,但并不表示她草率了事,对紫子来说,反而比平常更用心打扮。毕竟是出席派对,而且保吕草在,濑在丸红子也在,加上还有保吕草认识的森川素直他姊姊。脑子一团混乱,大概是因为喝醉了吧。总之各种条件在脑中交错— “紫子,不能输啊!加油!加油!” —为自己打气。不知为何,霎时感觉看到各式各样烟火似地。没错,都是因为喝醉的关系,心情的乐观测量器已被切断,亮着红色警讯,这份对人生执着的心情让其早已奔出外头。 因为喝醉了,自己也搞不清楚。 明明不是很高兴却兴致勃勃。 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明明不觉得悲伤却很想哭。 什么都无所谓了。 打了个哈欠。 好、闯进去吧! 保吕草学长在等着。 对着镜子练习。 这角度应该最漂亮吧。 又打了个哈欠。 好了… 站了起来,脚步有点蹒跚。 紫子走出房间,敲了敲森川的门。 森川素直也换上还算漂亮的衣服,白色短袖衬衫配上蓝色西装裤,像是参加暑期进修,却在头一天就迟到的散漫高中生。 “哇、香具山小姐好漂亮喔。”森川面无表情地说,而且也没仔细观察她身上的打扮。 “这是恭维之词吧。” “嗯。” “挺坦白的嘛。”紫子咋舌。 穿着看起来颇为高雅的洋装,不过裙子有点短,可能是最近又长高了吧。真是伤脑筋。 “小鸟游呢?”森川问。 “还在打扮吧,已经花了十五分钟了。” 紫子在森川刚搬来的房间里收拾善后,素直负责洗杯子,紫子将垃圾装袋。 “香具山小姐果然是个女人。” “你这个人真是坦白啊。” 因为还有点时间,可以先来看本漫画,一如预期,约莫十五分钟后练无才开门出来。 一身艳红洋装搭配缀着荷叶边的女用衬衫,腰间系着一条大红腰带。由头顶上方往下看,可看见直径一千两百公厘的蓬蓬圆裙。虽然这番光景不太寻常,她们却已司空见惯。 “久等了。”练无刻意拉高声调。 “等很久罗,很久啦!”紫子起身。 “如何?”练无边说边在走廊上转来转去。 “别这样转个不停。”紫子口气冷漠地说。 “当人家是离心器啊!”练无鼓着脸。 森川默默地锁上门,下了楼梯在玄关穿鞋, 练无和紫子都从房间拿出外出鞋。 三人步出阿漕庄往大马路方向前进。晚上散步还挺凉快,抬头可以望见二十几颗星星。时刻为九点二十分,傍晚喝进肚的酒精已经有点挥发掉了吧。要是不快点补充,恐怕心情会变得不好,还会闹头疼喔。对紫子而言,最理想的状况就是从早一直喝(是指牺牲隔天一整天的话),然后失去意识倒在哪儿睡着:心情最是愉快,当然要是意识能分成两个就好了… “对了,是要去哪儿啊?”紫子问。“记得是叫筱塚的人家吧。” “很有钱。”森川简短回答。 “刚才不是说什么鬼屋吗?” “嗯。” “怎么回事啊?” “不晓得。” “一定很可怕吧。”练无故意压低、颤抖着声音。“像是因为没电,只见烛火微微摇晃,还有门会发出叽咿声,就连走廊和楼梯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那不就是我们住的公寓吗?” “总之满月夜没好事。”森川喃喃自语。 紫子抬头望着天空,突然心头一惊。 满月。 “总觉得听森川这么一说,有点毛毛的。” “今晚应该会留宿吧。”练无似乎很兴奋。 “也许半夜会出来哦…呀啊啊啊的惨叫声,到时我可不知道哦…” “咦?”紫子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因为小紫是女生,得一个人睡客房,而且啊,听说今晚会有暴风雨呢。” “会吗?天气这么好,还有星星呢。” “我和森川、保吕草学长睡同一间。” “别擅自决定这种事情啦。” “放心,要是半夜听到呀啊啊的惨叫声会去救你的。哎呀、好恐怖喔!该怎么办呢…” “我可以和红子姐睡一间啊。”紫子说。 “你在那之前早就已经醉倒罗。” “小练,拜托啦!我…” “你看,怕了吧。”练无指着紫子的鼻尖笑着。“要是怕的话,就别跟来啊。” “你喔!”紫子大叫。“你这家伙真的很讨打耶!”她一挥举右手,练无便机灵地退后闪躲。 那时,一派冷静的森川素直招了辆计程车。 6 保吕草润平瞄了眼手表,九点半。打电话给小鸟游练无之后已经过了四十分钟。虽说得花点时间换装和化妆,不过差不多也快到了吧。 濑在丸红子斜躺在他身旁。 就在几分钟前,吉泽贵浩先行离去,因为不晓得遇不遇得到社长,所以托莉英向社长打声招呼,社长大概还和村野多惠子在一起吧。这只是胡乱推测吗?不,不是这样的,保吕草思索着。 他想起白天到书房的事,脑袋稍微有点清醒了。 这是稍早之前的事。樱井彰信奉莉英之命,用长笛吹奏了一曲。虽然是耳熟的古典乐,但不晓得曲名,技巧还算不错,如此一来又形成了一幅画。这绝非恭维,感觉终于得见这位年轻人的价值,保吕草如此认为。樱井现在独自站在钢琴附近,没和任何人交谈,也没坐下。莫非他视自己为乐器还是家俱?抑或是,他相信这般自知之明让其更能够接近高尚的人们?到底是哪个理由呢?眼神锐利,举止也很沉稳的他,莫非练过什么武术吗?还是学过日本舞之类呢? 视线和樱井撞个正着的保吕草,赶紧望向别处。森川美纱一脸睡意,坐在保吕草和红子对面的沙发,眼底布着血丝。岸田毅则坐在她旁边,同一张沙发上抽烟。保吕草问他的未婚妻歌山小姐人呢?大概回去了吧,岸田淡淡地回道。是平常就很习惯这般状况呢?还是说话原本就是一贯冷漠口吻? 筱塚莉英再度前往视听室,只见她走下比客厅地板低一公尺左右的楼梯,准备打开视听室大门。 她为何要去那里呢?是为了什么事?保吕草满脑子想着这些事,想得都出神了。 “咦?”保吕草注意到莉英的声音。 “奇怪了,门锁着。”莉英边说边走上楼梯。“之后有谁…进去过吗?” 之后是指数十分钟前莉英进入视听室那时吧。当然自那以来没人开过那扇门,而且保吕草和红子一直都坐在附近,错不了。而且除了吉泽贵浩先行离去,应该没人再进出过。 莉英走回客厅中央,打开柜子小抽屉,好像在找什么,其他人全盯着她。十秒后,莉英在第二个抽屉找到她要的东西,原来是在找钥匙。她拿着钥匙再度走向视听室,下了楼梯,将钥匙插入门上锁孔。 “为何会上锁呢?”莉英喃喃自语。“奇怪了…” 保吕草也觉得不可思议。 方才莉英才从那里出来。 也才听她说杯子摔落在视听室,现在那扇门却上锁,这表示有人在里面,或许是道可以由里面反锁的构造吧。至少没人从外上锁,况且这么做也没啥意义。 有谁在里头。 也就是说… 莉英进入时因为灯没开,所以没注意到那个人罗。 可是这般情况实在有违常理。 没理由不出声向莉英打招呼(也就是说,故意躲着),实在说不过去。 那把钥匙大概不太使用吧!莉英费了番工夫才打开。 开了门,莉英进入视听室,里头还有一道门,听到开门的声音。 保吕草随后听到一声短促地惨叫声。 也许是呻吟声也说不定。 “什么声音?”红子悄声说。 保吕草倏地站了起来, 隔壁的红子也随即起身。 坐在对面沙发的森川美纱和岸田毅扭过身,不约而同往后看。 视听室的那扇大门敞开着。 看见她的背影。 “怎么了?”红子问莉英。 莉英离开门边,又后退了几步。 只见她跌坐在楼梯上, 接着又发出一小声惨叫。 “你还好吧?”保吕草走近她,伸出手想拉她起来。 可能是醉了吧,那时保吕草这么想。 但她却紧抓着保吕草的手。 手在颤抖。 “电、电灯…” 莉英嗫嗫地说,快要哭出来似地声音。 她站不起来。 跌坐在通往视听室的楼梯上。 “电灯?”保吕草反问。“是指里面吗?” 莉英痉孪似地点点头, 一副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紧绷表情。 翻眼瞪着保吕草。 连眨也没眨。 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怎么了?”保吕草问。 “莉英?”红子也走过来。 因为里头那扇门挡着,看不清楚视听室内部。 保吕草穿过莉英身旁,步下楼梯。 打开眼前的门, 然后握住里头那扇门的把手。 打开。 好重的一扇门。 房间内一片昏暗, 不过确实开着灯。 保吕草往前走。 和白天来时一样。 架子上的真空管放大器。 巨大音箱。 前方放着唱片的架子。 三角形的挑高天花板。 没有窗户。 唯一的窗子在门上方。 站在那里看不到。 保吕草屏息。 “伤脑筋…”喃喃自语。 铺着木板的地板, 遍洒着红色液体。 瞬间,保吕草的目光捕捉到不寻常东西。 那瞬间, 深吸了口气。 接着观察房内四处。 血压大概瞬间升高吧。 眼球跳动的速度也增快,自己可以感受得到。 被人推了一下背。 保吕草吓得发颤。 他没有回头。 推他的人是红子。 当她凑近时,闻她的发香就晓得。 “怎么了?”红子从保吕草身后窥看着房内。 他稍微让开了点。 意思是看也可以,但还是别进去的好。 无意识地频频咋舌。 当然这不是向推他的红子抗议,也不是埋怨自己为何会遇上这种事。虽然无法断定,但之所以会咋舌,只是依平常反应,记起一定步调,稳住自己的心情,认知现实,再次确认,就是这般目的吧。 深吸口气后,保吕草再次将目光对准标的物。 濑在丸红子站在保吕草身旁,他偷看一下红子的脸。当然她也察觉到房内异状,那双大眼圆睁,斜睨着保吕草,而且只眨了一次眼。 “这是什么?”她的第一声微弱地几乎听不到。 保吕草沉默地思量着。 别开玩笑了!虽然保吕草预料她会这么说,但红子却没有,而且还露出有些愤怒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 这段静止的时间应该仅仅数秒而已,却是最能充分掌握状况的时间。 第一,可以判断这地方危不危险。 第二,试着了解目前状况如何。 第三,预测今后该采取何种行动对自己比较有利。 保吕草和红子几乎同时行动。 两人走向倒在视听室左边最里面的女人。 红子瞬间先踏出一步,保吕草却抢先站在她前面。 最初就晓得倒在这里的是女性。 为何倒在地上的女人衣不蔽体呢? 露出的白皙肌肤大部分都被染红。 长发胡乱沾黏在脸上和地板。 “她是谁?”咽了口口水后,保吕草向红子确认。 红子没回答也没看保吕草。 “佐季!”身后传来男人吼声。 吓了一跳,保吕草很想跟对方说:“都这时候了请别鬼吼鬼叫。” 一回头,岸田毅冲进来。 “快叫救护车。”站在最里头的红子抬起头这么说。 因为口吻十分威严,站在门口的岸田愣住。 “发、发生什么事了?”岸田表情抽懵地问。被红子斜睨一眼,他才点了好几下头,慌张地奔出门外。 这次换森川美纱从门口探头。 “呃、还是别进来的好。”保吕草用身体遮住倒在地上的女人,走向她。 “咦?怎么了?”美纱边张大眼边凝视房内情况。“那、那个…没事吧?” “还得报警。”站在里头的红子说。 保吕草一回头,红子直盯着地板上那女人。 “嗯。”森川美纱迟疑了一下才回应。 当然这种事不用说明,警察也能立刻理解吧。美纱奔出房间时,瞥见还瘫坐在楼梯上的筱塚莉英。 只剩红子与保吕草两人在视听室。 是的,只有两个活人而已。 7 虽然最初尚未察觉,但慢慢地,有股异样臭味扑鼻而来。 想早点离开这房间,保吕草想。 死者为歌山佐季。 介绍时说是筱塚莉英的朋友,是个时尚设计师。派对一开始时和保吕草曾短暂交谈,但想不出到底聊了些什么,只记得她那涂着鲜艳口红的唇和裙子下那双脚。现在倒在眼前的她也是涂着口红,穿着同样的裙子(虽然只剩下部分碎片),看起来却完全像是别的东西。 总之衣衫极度不整,已到衣不蔽体的地步,可以说几乎只剩细碎的布条附着在身体上。身躯被血染成鲜红,头发也被沾黏的湿漉漉地。四周地板,不,说是房内地板抹上一片鲜血也不为过。歌山佐季倒卧于摆置在进门左边最里面的音箱前,但是房间靠近中央的沙发周围也留有血迹,地板上还留着她惨遭拖行的血痕。 尸体面向一旁,身体仰躺,伸展的手脚呈不自然扭曲状。 总觉得无法认知这一切是现实。 也就是说,霎时很难想像究竟是何种原因导致这般结果。 原本在尸体四周走动的红子,现在静静地站在尸体旁,脚上拖鞋已被血沾污,她只手稍稍撩起自己的裙子,大概是怕裙角沾污吧。当然也就没有蹲下来察看。 “我看大概不行了。”红子蹙着眉,喃喃自语地冒出这么一句。 她的意思是就算救护车来也没救了吧。 保吕草也有同感。 红子端详尸体良久后才边张望房间各处,边走回保吕草身旁。 “可能被人诅咒了吧。”红子压低声音对保吕草说。 “她?”保吕草看着尸体。 “不,是我们。”红子回答。 的确,他也这么认为。如果可以的话,实在不想遭遇这种事。 “怎么回事啊?”保吕草悄声地问。 “这到底是…” “天晓得。”红子摇了摇头,咬着唇,然后大大的眼睛望向天花板。 保吕草也往上看, 没有任何异状。 “难道是超自然力量吗?” “哦…超自然力量啊。”保吕草点点头,叹了口气。“超自然力量、超自然力量…”突然很想抽烟,但现在不太合适吧。“是恶魔拖着她在这房间到处走吗?” “还是…”红子喃喃自语。“因为被恶魔缠身而突然发狂起来呢?” “可是家俱和唱片都未遭破坏啊。” “没错,就连墙上也没沾染血迹。”红子看着四周。“你看,这里的血最多。”站在房间中央的她伸出右手指了指。 那是离两人所站之处约两公尺左右的地方。正对面有张沙发,旁边混凝土台上放着装在大型透明箱子里的唱机,附近那张桌子下的绒毯也沾有血迹。 留着大量鲜血的地板,像拖行什么似地往四方延伸,犹如拿着大画笔在地板上涂抹红色,一片惨状。 红子走向房间右边,边撩起裙子边小心翼翼地走着。要是没穿拖鞋的话,绝对不想在这房间内走动吧。 “奇怪…这里好像有水。”红子低头说道。 “什么东西啊?”保吕草也往那儿走去。 沙发后面有一大片湿漉漉的地板。保吕草蹲下来查看,地板上不是血而是透明的液体,洒得那一带都是,看来应该不只一、两公升。 最后面靠墙的架子上有个水族箱,箱内鱼儿成群悠游,是那里的水溢出来吗?可是看起来水族箱和白天一模一样,并无异状,不觉得水量有减少的样子。 勘查足足有一整面墙壁的唱片架,再抬头望着挑高的天花板,均未发现任何可疑事物。整齐排列着突出的变压器和真空管之类物品的架子,还有交错摆在后头的各种唱片,一切均如保吕草白天所见。 若说现在房间内除了保吕草他们之外,还有谁可能隐身其中的话,那就是巨大音箱、还有唯一的沙发、或是摆放唱机的水泥台中…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音箱吧。沙发和水泥台的话,还得花工夫将内部挖空,可是不管哪一个都安静地令人很难想像有个手持柴刀和电锯的怪物潜藏其中。 保吕草察觉到散落在脚边的碎玻璃。 应该是莉英打破的杯子碎片。 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两、三片小碎片发着光,可是附近没有能构成一个杯子的碎片量,可能是大范围散落吧。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被拖动时,连带地将玻璃碎片也一起移动呢? 也就是说… 莉英打破杯子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移动过。 而且是在那之后门才上锁的。 是谁? 做了些什么? 身后的门开了。 被打断思绪的保吕草猛然回头。 森川美纱探头。 “已经报警了。”美纱说。她的脸朝着保吕草,看来不太敢看躺在另一头的尸体。 “还是别进来的好。”保吕草说。 “红子姐,我们也该出去了。还是别走来走去比较好吧!” “也是啦。”红子点头。 两人走出视听室。 虽然岸田毅想进去,却被保吕草制止,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就是了。 8 筱塚莉英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樱井彰信坐在一旁,用手轻轻地触着她的背脊。岸田毅则取下墨镜,将白兰地倒入放在靠墙柜上的玻璃杯,结果叹了口气,一口也没喝,似乎好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保吕草与濑在丸红子、森川美纱一起站在离钢琴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到底是怎么了?”美纱问。“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 “天晓得。”保吕草简短回答,微微耸了耸肩。 “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美纱说。 “譬如说呢?”红子冷冷地反问。 “呃、没什么…”美纱颤抖地摇摇头。 “又不是老鼠炮。”红子淡淡地说:“也不可能是做什么化学实验吧。” 美纱咽了口口水似地点头。 靠玄关那侧的大门开其,众人回头,原来是女佣兼元。由她游移的视线看得出她在寻找主人身影。 “有客人。”兼元向莉英报告。 “喔,是警察吧。”坐在沙发上的莉英站了起来。 “不是…”兼元一脸错愕地摇摇头。“呃、警、警察?为什么警察会…” “是谁来了?”莉英口气冷淡地问。 “呃、是,是三位年轻人。” 兼元回答。 “说是保吕草先生的朋友…,一位男客人,两位女客人。” “是小鸟游他们。”保吕草说。 “要带他们过来这里吗?”兼元没看保吕草,问着莉英。 确认主人点头同意后,女佣便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听到从走廊那儿传来开门声,三人现身,依序为香具山紫子、小鸟游练无和森川素直。 “晚安。”三人齐声行礼打招呼。“打扰了。” 刚好保吕草正点上忍了好久没抽的烟,这烟草倒也不是那么叫人怀念就是了。他走向刚进屋正东张西望的三人。 “这个嘛,其实…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保吕草边吐烟边说。 “好帅喔!保吕草学长好酷喔!而且这宅子真是豪华呢!”香具山紫子显得十分兴奋,随即悄声地说。“要是一开始约我一起来就好了。” “其实…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刚好发生一件意外…警方和救护车马上就会过来。” “什么?”练无高声问着。“啊、我知道了!” “什么?” 森川素直则愣愣地站在两人身后。 紫子将耳朵凑近练无的脸,两人窃窃私语。 “哦哦…”紫子大大地点头,然后拼命忍住笑意似地表情看着保吕草。“讨厌啦…保吕草学长真是的!” “什么?”保吕草一脸莫名其妙。 “不好意思,可以先给我一杯喝的吗?”只见练无一脸装模作样地往前走了几步。 “呃、这个…各位晚安,我是小鸟游练无,是保吕草先生和濑在丸小姐的朋友。呵呵,请多指教,这位是我的姊姊…才怪,纯粹只是好友的香具山紫子小姐,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国家公园般一清二白,所以要是有谁怀孕的话,那个人肯定是圣母玛丽亚。啊,请容许我先跟各位说明,因为今天紫子小姐已经豁出去了,所以才会有这般爆炸性的开场方式,还请各位多多包涵。附带一提,站在那里的叫森川,不用太在意他。” 但屋内众人还是以空虚的眼神瞧着练无。 “咦?”练无不解。“只是开个玩笑啊!怎么啦?好奇怪喔。难不成在学校被老师骂了吗?” “对不起,不好意思!这孩子喝醉了。”这次换紫子上场。“真的很不好意思,等一下会好好训他一顿。” “喂…”保吕草抓住练无的手。“我不是在说笑,有人死在隔壁房间。” “还在装啊!”练无咬着唇,翻眼直瞪着保吕草。“哦,知道了、知道了。那就给个惊喜好了,学长要不要来个拥抱啊?”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我的工作吗?不行不行,你给我走开。”紫子推开练无。“有尸体?哇、大事不妙!快报警啊!” “早就报警了,大家现在就是在等警方过来,是真的,不信问问红子姐。” 练无看向红子。 “嗯,很遗憾,是真的。” 红子面无表情地轻轻点头。 “哇啊!”练无张大着嘴。“不会吧!连红子姐也卷入了。你可真行啊!保吕草学长,看来你们的关系还真是越来越微妙呢。” “先听我说…” “不管怎么样,不觉得这么做很故意吗?”紫子扬了扬单边眉毛。“还是把我们叫来后,临时想出来的花招?我的脑子已经被搞得一团乱了,莫非想用这招试探我们反应够不够快?算了,反正现在已经很晚了,管他的!喝吧!喝吧!” “就是啊!至少也关个灯嘛,居然连个科学怪人之类的面具也没戴,连小紫这么胆小的人也吓不倒呢。” “什么跟什么啊?”紫子回头。“你还真敢说啊!刚才把我吓得半死。我已经决定了!管它什么鬼啊、枪的,尽管放马过来吧!哼!什么鬼啊!只要抱着必死决心就没什么好怕的。” “呃、你们…”保吕草抓住紫子的袖口。 “啊、保吕草学长,”紫子回头看着他。“怎么在大家面前…” “不是、不是啦!拜托你们两个过来这边一下。” “这小子老是喜欢乱来。”紫子边笑边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拜托你们可不可以稍微正经点。” “要怎么正经啊?要不要我来教教学长啊?”紫子边笑边拉着保吕草。“没想到学长这么积极…” 保吕草带紫子往客厅最里头走去,练无也随后跟上。 “不好…意思,”练无向坐在沙发上的众人行了个礼。 “引起一番骚动,不过马上就会结束了。一个大女孩还当自己是小学生,真是可悲啊。”一下了楼梯,保吕草打开视听室的门,但他只站在门口并未进去。 “你看。”保吕草对紫子说。“如你所见。” “咦?”紫子伸长背脊,窥看房内。“这是什么啊?” “我看我看。”练无奔下楼梯。“喂,也让我看一下嘛。” 森川素直还站在客厅门口,和他姊姊美纱在说话。 “呜哇!”练无先大叫。 “呀啊!”紫子在保吕草的耳边惨叫。 保吕草受不了,将两人拉回,关上门。 “那是真的吗?”练无问。 “是啊。”保吕草点头。 “好、好可怕…”练无边走上楼梯边喃喃自语,睁大眼睛直盯着保吕草。“那是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人家嘛!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什么会发生那种事?” 紫子蹲在楼梯上,双手遮着脸。 “小紫?”保吕草问。“没事吧?” “嗯、嗯。”紫子点点头。 “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保吕草说:“这事和你们无关,快回去吧…” “那酒和美食都泡汤罗?”练无问。“呃,对不起,也是啦…小紫,要回去了吗?” “嗯。”紫子点头。“我要…回去。” 但那时听到远远传来几声警笛,不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大。 第3章 奇迹、毛骨悚然却必然 1 爱知县警搜查第一课的祖父江七夏刑警于十点四十三分,报警后约一小时抵达现场。虽然她的住处离案发现场很近,不过还是迟到了。 接到通报当时,她才刚冲完澡,打开啤酒罐倒入杯子。准备关掉电视,边看着五岁女儿的睡脸边静静喝着啤酒,对最近的她而言,可说是最奢侈的时间。像这种时候最适合独处,谁也不想见,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任何事,就连听音乐都嫌吵。在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没如此渴望寂静的感觉。 只想听着女儿轻轻地鼻息声。 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发生幼儿呼吸中止的情况,但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内心却变得很平静。是的,“平静”这字眼为何听来如此悦耳?总觉得听着女儿鼻息声的自己真的很可爱。不,是希望如此觉得吧,只要有此念头就会有此感觉。 但今晚却泡汤了。 署里来电,老是遇到这种事。 首先打电话到妹妹家,听着话筒那端传来的刺耳言语,告知对方自己待会儿会过去。抱起熟睡中的女儿,替她换穿衣服。自己在换衣服时,女儿就躺在沙发上沉睡着。确认瓦斯和门窗确实关好后,硬是牵起女儿的手出门,搭电梯下楼。车子停在昏暗停车场的一角,外头彷佛着火似地闷热。 将女儿暂时托付在住同条街的妹妹家之后,七夏直奔现场。是的,这就是她所谓的“直奔”,若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应该可以提早十五分钟抵达吧。 筱塚邸前已停了几辆警方相关人员的车子,还围了二十位以上看热闹的民众。她摇下车窗出示证件,在警官的引导下,她的车才能停在车库铁门前。 “我是一课的祖父江。”她向站在车库前的另一位警官说。 “请往那边走。”他指着大门方向。 大略瞄了一眼围观群众,应该都是附近的居民吧。有小孩、中年男子、学生模样的男孩和情侣,这么做是为了确认一下有没有眼神闪烁,或是刻意遮住脸的可疑人士。 穿过敞开的大门,登上长长的阶梯,途中还装饰着几盏小灯,看来这宅子盖在比较高的位置。一步步登阶梯向上时,望见阴沉的星空。来这儿途中,七夏发现夜空高挂着又白又大的满月,现在大概被建筑物给遮住了吧。尽管如此,天空仍然相当地明亮。 阶梯尽头的右手边为玄关,有位警官站在那儿。 “进屋后右手边的房间。” “谢谢。” 一踏进玄关便觉得十分凉快,空间宽敞地不太像是住家,大厅采挑高设计。脱了鞋进屋,抬头瞥见一盏吊灯,右手边传来声音。 沿着走廊来到一间敞开门,光线明亮的房间十分宽敞。最初映入眼帘的是蓝色钢琴,最里头还摆了套沙发,中央附近靠墙是一整排齐腰的柜子,左边有扇玻璃门,应该可以通到外头阳台吧。 有好几个人在场。众人几乎同时看向七夏,她发现最里面的沙发坐着个女人。 濑在丸红子。 祖父江七夏轻轻地作了个深呼吸后,缓缓地朝那儿走去。 房间最后面还有段往下延伸的楼梯,尽头的那扇门敞开着,房门口站着两位警方相关人士,里面聚集了不少人的样子,看来那房间应该就是命案现场。 七夏站在坐在沙发的红子面前。“晚安。”七夏先开口打招呼。 “晚安。”红子并未起身。 “我们还真是常常巧遇呢。”七夏勉强挤出笑容。 “就是啊。”红子依旧优雅地笑着。“工作辛苦了。” 坐在红子身旁的是保吕草润平,七夏也轻轻点头打招呼。保吕草正抽着烟,桌上的玻璃烟灰缸早已积了几十根烟蒂。 “你好啊,刑警大人。”保吕草摊着一只手这么说,这是表示有点疲惫的动作。 “你们两位在一起?”七夏问。 “不只我们两个啦,”保吕草撇着嘴。“还有香具山、小鸟游也在。” 七夏显得有些讶异。 濑在丸红子说明他们为何会在这儿。筱塚家和濑在丸家颇有交情一事,所以她会出现在这儿没什么好奇怪,至于保吕草大概是陪红子过来的吧。可是为何连香具山紫子和小鸟游练无都在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人在哪里?”七夏问。 “谁啊?”保吕草反问。 “小鸟游他们。” “不晓得,刚才说要去探险便出去了。”保吕草看向通往大厅的门那边,这么回答。 “探险?又不是三岁小孩。”七夏不免咋舌。 不过想想,还真像他们的作风。 “林刑警没来吗?”坐在一旁的红子问。 “这个嘛,不太清楚。”七夏再次挤出笑容,随即走开。她完全无视于沙发上坐着的其他人。 七夏走下楼梯进入命案现场。 鉴识工作早巳展开。渡边警部补双手插在口袋站在门旁,他的位阶比七夏高。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她边戴上手套边行了个礼。 “看到了吧?”渡边蹙着眉。 “咦?什么?” “又是他们啊!”他用下巴示意门那边。 原来是指濑在丸红子他们。 七夏微笑地点头。 “警部今晚大概不会过来吧。”渡边说。 “是吗?”七夏边环视房内边回答。 好几排架子上放着看起来非常高档的视听器材,被害人陈尸处旁立着一组音箱,看起来相当突兀,有两个最大的,两个中型的,还有四个小型的。 虽然是挑高的天花板,但室内显得有些昏暗,鉴识课赶紧拎来两台照明器。 渡边简单地说明状况。 这间视听室是专为筱塚宏邦监赏音乐用而特别建造的。隔音设备十分完善,房内声音完全不会泄漏出去,此外摆置唱机的混凝土台,是为了避免唱机受到音箱的振动干扰而特别设计的。 大致环视一遍,七夏的感想是:听个音乐,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关于被害人的死因还不是很清楚,总之尸体全身上下布满伤痕,不过应可确定头部一击为致命伤?这是渡边提出的个人意见。七夏看过尸体,也认为渡边的推论应该没错。 问题是,是他杀还是意外(或是自杀)呢?之前类似案件,现场都会遗留明显的打斗痕迹,但这次并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被害人的衣服惨遭撕裂,遍体鳞伤,由地板上的痕迹看来,大范围地遍及房内各处,足见被害人曾遭到拖行。当然也有可能是拖行被害人以外的其他东西,但现场并没有类似的物品。 至少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移动尸体,应该不是。很明显地,是在同一处地方来回地拖行。 衣服大概是在拖行当中往上卷的吧。然后故意撕裂、扯破,房内发现有衣服碎片。不过初步研判致命伤为头部大量出血,身上其他外伤并不严重。 并未找到任何用来殴击头部的钝器。虽然腹部和背部的撕裂伤比较严重,但据鉴识人员表示,均为死亡后才受的伤。虽然目前尚无法断定,但有可能是死后才遭到拖行,因此由头部大量流出的鲜血弄的地板到处都是,彷佛要用血涂在死者身体上。 “感觉像将剩下不多的酱汁沾满生鱼片。”鉴识课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子对七夏这么说,厚厚的镜片和竖起的头发,散发着独特气质。 “这比喻还真是有趣。”七夏鼻哼一声。“是想吃掉尸体吗?” “手腕和脚踝留有像被啃咬的奇怪伤口呢。”戴眼镜的男子淡淡地说:“而且还满用力的,伤口很深,像被撕裂似地。” “是刀伤吗?”七夏问。 “不,我想应该不是吧…”他歪着头思索着。“是什么呢?感觉像是巨大的钳子。” “钳子吗…” “呃、对了对了,祖父江小姐。” “什么?”七夏向他走近。“咦?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呃、这不重要吧。”男子露齿微笑。“先别管这事。对了,有听过这宅子的传言吗?” “没有,什么?” 男子只手遮口,凑近千夏,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七夏只好无奈地洗耳恭听。 “就是狼男啊。”他嗫嗫地说。 “狼男?”七夏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房内众人皆拾起头。 眼镜男难为情地笑了笑。 “你说这是狼男所为?”七夏问。 “是啊,就是那家伙。” “所以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啊?” “这案子就是那家伙干的啊!错不了。” “你叫什么名字?”七夏抬起下巴,冷冷地质问着。 “呃、是。不好意思,忘了报上名字,我是科搜研(注4)的村松。” 注4 科搜研类似我们的鉴识课。 “村松。”七夏微笑,指了指门那边。 “出了大厅往右走,有洗手问。” “啊?” “去给我洗把脸!”七夏冷不防拍了一下村松的背。“现在不是打瞌睡的时候!笨蛋!” 村松垂着头回到工作岗位,七夏懒得理他到底有没有去洗手间。 大概勘察了一下尸体,走回门口。 “我去找一下外面那些家伙。”渡边说:“祖父江小姐,你呢?” “请问…”房间最里面有位个头不高的年轻男子举起一只手喊着。 “待会儿过去。”七夏对渡边这么说后,往另一头走去,反正能行动的范围有限,就像跳格子似的,七夏这么想。不过,不晓得跳格子这词渡边能不能理解,所以没说出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终于走到男子身旁的七夏问道。 “就是这个…”他指着地板这么说:“这里有一大滩水,尤其是这一带。” 不用说也一目了然。 “好像是呢,是从那个水族箱溢出来的吧?”七夏看着架上的水族箱。 位于房内另一头,墙上装有几排架子,中间那排放了个偌大的水族箱,高度恰与七夏的脸齐高。其中一尾最大的鱼,体长约十五公分左右—裹上面衣用醋、酱油炖煮之后似乎会很美味的样子—七夏这么想。可惜她不晓得这尾鱼的种类和价值。 “为何水会溢出来呢?”男子站了起来,由架子旁窥看水族箱后面。 “应该摇晃过吧!譬如受到撞击摇晃之类。” “不可能,这东西很重耶。”男子斜睨着七夏,他比七夏还矮。“毕竟深度达八十公分,高度七十公分,宽约两公尺呢。呃、也就是说…五十六、一百一十二、一千一百二十,总之至少装有一吨以上的水,约一辆车这么重。” “你是说这个水族箱?”七夏眯起眼。“不会吧,真的有这么重?” “是的。” 照他这么说来,金属架子还真是坚固。七夏低头看着地板,那架子应该不是后来装上的,而是最初建造时便安装上去的。 “也就是说,没办法抬起来罗?” “不可能吧,我想就连抬起一边让其倾斜都不太可能。” “那么…”七夏思索着。“不是抬起水族箱,而是用什么东西舀出水撒在地上呢。” “嗯,大概吧。”男子点点头。 “可能是用桶子或脸盆吧,有发现这类东西吗?” “没有。”男子摇头。“没有。” “这样啊…”七夏双手交臂喃喃自语。 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视线追着在水中悠游的鱼。 玻璃映着房内一景。 一旁的男子在等她回应。 “你…是姓田中吧?” “不是,敝姓加藤。” “不好意思,我常将田中和加藤搞错。最近脑子比较混乱,也常把清水和斋藤弄错,对不起。” “没关系,叫我田中也无所谓。” “谢谢你提供的意见。”七夏微笑地拍了拍加藤的肩头。“之所以洒水一定是为了湮灭什么吧。可以仔细调查一下地板吗?采样这些水和其他几处地方进行分析。” “嗯,当然。” 七夏走回房间中央。 鉴识课共派来六位男士。其中四人直盯着地板,一动也不动。剩下两位从方才便频按快门,拍照存证。 总觉得这地方居然发生这般诡异命案,七夏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来到这里,总觉得有股违和感。 不是因为屋外那片竹林。 而是隔壁房间就聚集着一堆人开派对。 陈尸于此的被害人应该也是其中一位宾客吧? 一定是其中一人干了这事。 一定是这样没错。 然后那家伙若无其事地走到客厅吗? 难不成… 真的有此可能吗? 没错,首先衣服应该有沾污。 居然没人发现,真奇怪。 这状况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脑子里浮现不出任何情况。 通常一看到死者,或是惨遭杀害的死者,脑子里都会自然浮现假设情况,因为死者周围会留有像是强烈怨念的东西,鲜明浮现清楚刻印的意志。 凶手从哪儿来? 杀人后,又做了什么呢? 普通都能看见大致假设情况。 是指姑且不论正确与否,脑中所浮现的各种假设情况。 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七夏静静地作了个深呼吸。 这间视听室没有窗子,唯一一扇门通往隔壁客厅。 而且那女人也在那房间。 濑在丸红子。 七夏想起寄在妹妹家的女儿。 在睡觉吗? 有没有盖好棉被,免得感冒呢? 濑在丸红子也有个念小学的儿子。 七夏的女儿和红子的儿子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真是的…”七夏悄声地自言自语。 她咬着唇。 将散在额际的头发往上撩,像要抖落什么。 此举惹得房内众男士们均瞧着她。 2 玄关采挑高设计,楼梯沿墙缓缓地拐个弯延伸至二楼,像包围整个大厅似地,走廊呈口字形围绕,隔着设计优雅的栏杆可俯瞰大厅,有盏犹如飞碟般巨大的吊灯悬吊于天花板。站在二楼走廊,那盏灯就近在眼前,令人颇感沉闷,回廊还有通往三处方向的走廊。 小鸟游练无、香具山紫子和森川素直三人,大致把二楼所有房间都看过了一遍,不过也只是敲敲门,窥看一下而已。只有其中一扇门打不开,其他房间都没人,当然也没开灯。打不开的那扇门,由门的设计来看,应该是储藏室。 警方等相关人士几乎都聚集在客厅和最里头那间视听室,然后与客厅反方向的房间也有人在。因为当三人倚着栏杆俯瞰大厅时,瞥见像是这家主人的长者和警官两人一起往那儿走去。 方才在二楼探险时,有位年约四十岁,浓妆艳抹的女子突然从某间房间走出来,她无视于练无他们的存在,迳自下楼。听说筱塚家只有主人和他女儿而已,所以她应该也是受邀宾客之一吧。既然能够独自使用二楼房间,也许是亲戚也说不定,这是三人讨论的结果(虽说如此,森川素直也只是沉默地点头)。 至少她不可能是女佣,因为女佣是位个子娇小的欧巴桑,而且应该待在一楼。 “好无聊哦!”紫子翻了个身,背部斜靠在栏杆上。“你们看,本来应该是那样啊!出现像那幅绘着狼脸的油画之类的,不对,应该是出现穿着鎚甲的骑士,本来人家很期待会发生这种事说…” “喔,就是啊。而且像这样只有眼睛会动哦。”一旁双手靠在栏杆上的练无说:“由那家伙负责监视,譬如换衣服时。” “哇!色情特集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紫子将身体转向练无。“还有镜子也是,变成一面魔镜,窥视着一切,也许某个人正监视我们也说不定呢。” “楼下在干什么啊?”练无嘟着嘴。 “没看见有人出来耶,所以我们就算偷偷回去也没关系罗?” “好像人手不足吧。”森川素直终于开口了。 原来森川的声音是这样啊!练无他们一脸怀念地看着他。 “已经逮到凶手了吗?”紫子问; “还没。”森川摇头。“听我姊说,事情好像很复杂。” “怎么说?” “不知不觉地死在最里头的房间。” “不知不觉?”紫子大叫。“那样子怎么可能?是吧,小练。” “嗯,是啊是啊。” “我也没看到。”森川说。 “啊、也是喔…”紫子捏了捏鼻子,随即点头。“这样好了,就由本大小姐来说明吧。那尸体啊,可是四分五裂呢。我想搞不好在那儿曾引爆过炸弹也说不定哦。” “才不是呢,” 练无摇头反驳。 “小紫,你根本没看到啊。尸体手脚都还在,才不是四分五裂呢。唔…只是啊,房间地板到处都是血…” “是女人干的吗?”紫子问。 “嗯,”练无点头。“当然罗。” “哦…挺有两把刷子嘛,你的动态视力很敏锐耶。” “没东西在动啊。” “唉唷!你这个脑筋一直线的‘傻瓜伊凡’(注5)。”紫子咯咯地笑着说:“哎呀、头好痛喔!大概是酒醒了吧。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痛啊、痛啊。” 注5 童话故事,叙述傻瓜伊凡虽然只懂得种田,但不受恶魔诱惑的他,心中却比任何人都富有。 本来上二楼是为了找找看哪里有洋酒(忘了是谁的提议),因为客厅已被警方占领,厨房的话,女佣正在收拾善后,也不方便进去。像这种时候,酒醉就成了一种为了脱离常轨的自我保护,人类可以简单地削弱羞耻心,这是种无论是谁都具有的能力。 有位警官穿过大厅,匆忙地从客厅往厨房那儿走去。静静地观察一会儿,那位警宫又走回来,这次身旁跟着女佣,两人就这样消失于通往客厅的走廊。 “哇喔…真是大好机会呢。”紫子张大眼,悄声地向练无说:“下楼吧。” “目光可真敏锐啊,小紫。” 森川素直依旧沉默。由紫子带头,三人静静地下楼,蹑手蹑脚地走在通往厨房的走廊。 厨房前的饭厅,摆着两张大桌子。上头放着许多盘子,还留着很多没吃完的菜肴。 “哇!”练无大叫。 “太棒了!”紫子大喊。 “真是太幸福了!”练无边兴奋地转圈边说:“就是在等这一刻呢。” “森川,你去查看一下冰箱。”紫子指挥。她早已拿起一瓶酒,从餐柜拿了个杯子。像这种时候,紫子手脚可是出乎意料地快。 “有啊。”素直拿了瓶啤酒。 打开红酒与啤酒,倒入杯中,每个人双手各拿一个杯子。 “乾杯—”轻碰杯子。 三人一齐举起盛着啤酒的杯子。 “哇、好好喝喔!” 紫子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好喝呢!啊啊、真是太棒了。” “太棒了!”练无闭起眼。 “这样好吗?”森川素直说,表情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担心。“不会被骂吗?” “管他的,我们本来就是应邀出席的客人啊。” “没错没错。”练无点头。“我们本来就是硬被叫来参加这场派对啊!况且要是我们不吃的话,这些全都会丢掉耶,我想吃光这些东西是我们的使命。” “也是啦。”森川爽快地点头,还真是坦白。 3 客厅聚集着相关人士,接受侦讯。包括渡边、七夏、以及另一位叫作龟岛的年轻刑警,还有两名穿着制服的员警等警方人员;另一方面,与命案相关人士有这宅子的主人筱塚宏邦、他的女儿筱塚莉英、女佣兼元智惠子、食客樱井彰信、被害人的未婚夫岸田毅、古董商森川美纱,以及经营小酒馆的村野多惠子,加上自称科学家的濑在丸红子与自称侦探的保吕草润平,共九人。 出席派对的原本有十位,这人数不包括筱塚宏邦和女佣,还有中途先行离去的三个人—即莉英的未婚夫神部和明、筱塚建设的吉泽贵浩部长,还有被害人歌山佐季。 派对从傍晚天还未暗时开始,受邀宾客于七点左右全都到齐。最后姗姗来迟的是保吕草润平和森川美纱两人,听他们说白天因为别的事曾来拜访过,还没进一步询问他们详细情形。 首先让在场众人自由发言,试着依时间经过,重现当时状况。 午后七点,除了筱塚宏邦和文佣兼元以外,全都聚集在客厅。筱塚宏邦一次也没在派对上露脸过,兼元则为了张罗餐点,曾进出客厅好几次。 聚在客厅的十个人,有时会为了上洗手间而出入通往玄关的那扇门,或是通往阳台和庭院的另一扇门,房内还有扇通往案发现场视听室的门。 “从未出现客厅没半个人的时候吗?譬如全部的人都前往视听室或阳台之类的。”渡边刑警问。 “这个嘛,应该没有。”回答的是樱井彰信。 “确定吗?”渡边确认,通常都会先提出质问。 “的确如此。”樱井很干脆地点头,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那是张站在舞台上的演员表情。 “为什么能如此确定呢?”接着第二次质问。 “因为我一直都待在这里,一步也没离开过。”樱井很干脆地回答。 “意思是说至少你是至始至终都待在这里罗?” “不只我一人,”樱井摇头。“除了我以外,一直都有其他人在。” “确定?” “是的。”樱井颇有自信,斩钉截铁地回答, 七点半左右,莉英的未婚夫神部和明先行离去,说要回公司。关于这点,目前尚与他联系中。 一问之下,发现被害人歌手佐季似乎很早就没看见她了。 保吕草润平于八点前一点点,曾于视听室看到歌山佐季。 “那时还活着吗?”七夏开门见山地问。 “嗯,那时应该还活着。”保吕草微笑地点头。 “因为和岸田先生在一起,所以看不太清楚,她的脸…” 七夏的视线转向岸田毅。 “呃、嗯。”岸田一脸紧张地点头。“这个…可是我想应该只是一下下而已。” “那她的样子看起来如何?有说些什么吗?”七夏问岸田,她直盯着对方的眼。 “看起来如何啊…”岸田蹙着眉。“神色并没什么异状…” “为何进去视听室呢?”七夏问。 “那个…佐季她…她…要我过去一下那里。” “还有其他人在吗?” “没有,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两个。”岸田摇头。 有谁进去过。” “那大概是我吧。”保吕草摊着一只手。 “之后如何呢?”七夏依旧直盯着岸田。 “呃…我先离开那房间。” “是在谁打开门后,隔了多久呢?” “呃…大概五分钟吧。” “那五分钟之间你们在做什么?”七夏继续问。 “虽然当中有人开门看了一下,可是并没“没,没什么…只是聊天而已。” “之后只有岸田先生先走出房间是吧?”七夏再次确认。 “嗯。” “确定?”渡边从旁插嘴问道。 “嗯,是的。”岸田点头。 “那之后做了什么?”七夏问。 “之后我就走到钢琴这边和吉泽先生他们聊天。呃、是吧?我记得吉泽先生那时应该在…” “是的。”森川美纱点头。“我记得。” “为何只有你走出房间呢?”七夏直盯着岸田毅质问。“歌山小姐为何独自留在视听室呢?” “这个嘛…”岸田歪着头。“我想她应该过一会儿就会出来,也就没注意了。” “没注意?”七夏质问。 “呃、嗯。”岸田笨拙地点头。 这说法还真是奇妙。居然有人参加派对忘了自己的同伴?七夏总觉得不太寻常。 “吉泽先生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渡边语气沉稳地问着。 “几点啊…应该是九点多吧?”年轻的樱井回答。“他说和筱塚社长打声招呼后就先回去听到这话,众人看向筱塚宏邦。 宅子的主人独自坐在稍微远一点的椅子上,只手拿着烟斗,还冒着白烟。只见他像是拍慢动作影片似地停止抽烟,缓缓地往这儿看。 “没有,他没来找我。”筱塚宏邦回答。“我没看到他。” “还有其他人进出这房间吗?”渡边质问众人。 “若时间不长的话,应该一直都有人进出。”樱井又回答。 “我八点半离开客厅,前往社长房间对面的书房。”村野多惠子难得主动开口。 “是在吉泽先生回去之前,还是之后呢?”七夏问。 “不晓得…记不太清楚了。”村野摇头。 “呃,村野小姐应该是在吉泽先生回去前离开客厅的。”保吕草说:“记得我和濑在丸小姐的确是八点左右走到外面阳台,那时站在钢琴附近的有森川小姐、吉泽先生和岸田先生。对了,还有樱井先生,一共是四个人吧。” “嗯嗯,没错。”樱井点头。“记得那时莉英小姐和歌山小姐在庭院。对了,濑在丸小姐还问过我,对不对?” “我?是这样吗…”红子歪着头。 “有看见谁在外面吗?”渡边问红子。 “有遇到莉英。”红子指着莉英这么说。 “还有呢?”七夏问。 “不,没了。”红子摇头。 “不好意思…”保吕草轻举起一只手。 “我记得筱塚小姐在庭院不晓得和谁在说话,是吧?” 七夏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莉英。 “没有。”她神态自若地摇了一下头。 “呃、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保吕草撇着嘴,轻轻地点头。 “要是还有谁在庭院的话…人数就合不起来了。”七夏想了一下。 “村野小姐和筱塚先生在书房,是吧?” 筱塚宏邦默默地点头, “再确认一下,神部先生先行离开时,”七夏将视线移向女佣兼元。 “你有看到他走出玄关吗?” “呃、吉泽先生离开时,我有送他到门口。”兼元说:“那时没看到神部先生的车子,我想他应该是回去了。” “有亲眼看到神部先生离开吗?” 兼元摇头。 “暂时当作神部先生也离开这宅子吧,”七夏继续说。“这么一来,十人减掉一人剩下九个人。扣掉村野小姐在书房,莉英小姐在庭院,所以剩下七个人。保吕草先生与濑在丸小姐走到阳台,剩下五个人,所以钢琴附近应该有四个人,是吧?分别为吉泽先生、岸田小姐、森川小姐和樱井先生。” “嗯,也就是说,剩下的一位就是歌山小姐。”保吕草边点烟边说:“庭院里不可能还有其他人罗…” “那时是八点左右吧?”七夏确认。 “是的。”保吕草点头。“我想应该没错吧。” “那时视听室里只有歌山小姐一个人,”七夏环视众人。“没有人发现她不在吗?有谁窥看过视听室吗?” 众人看向莉英,只见她一脸讶异地抬起头。 “筱塚小姐有进去过那间房间吧?” “是的。” “那是几点的事呢?” “这个…”莉瑛蹙着眉,轻咬着唇。 “大概九点半左右吧。”保吕草吐口烟后说道。“可以听我说明一下吗?不晓得是不是酒醒的关系,大致都想起来了。首先呢,记得是九点前一点点,我为了打电话走到大厅,那时看到筱塚社长和村野小姐从二楼走下来。” “咦?不是书房吗?”七夏从旁插嘴。 “因为我要换件衣服,所以借了二楼的房间。”村野一脸平静地回答。 “那么,筱塚先生也在一起罗?”七夏直瞅着筱塚宏邦。 “是的。”筱塚很干脆地点头,一派种色自若,一副凡事不为所动地沉稳气度。 “然后呢?”七夏看着保吕草。 “然后我就回到客厅,那时濑在丸小姐与莉英小姐正在合奏钢琴。” “哦,是啊。”红子微笑。 “那时吉泽先生还在呢。”保吕草想起什么,“后来演奏结束后,莉英小姐为了拿单簧管去了一趟视听室。” “几点的时候?”渡边以尖锐的口吻问。 “什么时候啊…”保吕草环视其他人。 “我想应该是九点半之前吧。” “那时房内的情形呢?”七夏问莉英。 “因为很暗,所以什么也没看到…”莉英愣住似地缓缓摇头。“手拿着杯子,加上有点醉吧…因为嫌麻烦,想说拿一下单簧管就走,所以懒得开灯。” “那是放在房内哪里?”渡边问,这是谁都想问的问题。 “就放在进门后右手边,”莉英回答。“唱片架下面的抽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位子,可是…因为杯子掉落破掉,一时紧张没拿便走了出去。” “可以一起过去那里一趟吗?”七夏要莉英同行。 两人进入视听室,不一会儿便回来。 “就是这个。”莉英将手上细长的盒子出示给大家看,里头应该装着单簧管。 “一直都是放在那里吗?”渡边问莉英。 “是的。” “为了拿这东西去视听室时,有发现什么异状吗?像是地板濡湿,或是闻到一股异味,还是奇怪声音什么的…”渡边质问。 “没有,没有任何不对劲。只是杯子掉在地上破掉而已…” 这事情七夏已听闻。事实上视听室也有杯子碎片,只是散落的情形有些不太寻常,不只一处,而是散得到处都是。 “应该有穿拖鞋吧?”七夏问。 “当然。”莉英回答。“要是没穿的话,根本连走都不敢走,不是吗?” “呃,为什么?”七夏有点讶异地反问。 “因为杯子破掉啊。”莉英一副理所当然样。“若是没穿拖鞋的话,我肯定一动也不敢动,大喊求救。” “哦,原来如此。”七夏点头。原来是这意思,边这么想。“所以…那时没发现任何不对劲便出去罗?” “是的,真的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总之…那时真的没什么异状。可是若惨事已发生的话,光是在房间走,拖鞋应该会沾到血,不是吗?” “嗯,是没错。”七夏勉为其难地点头。“那之后呢?” “莉英出来后叫我吹直笛。”樱井彰信说。 “之后啊,那时吉泽先生已经走了。”保吕草将烟放在烟灰缸捻了捻。“没错,的确如此,那时应该是九点半左右吧。所以莉英小姐应该是在十分钟之前进去视听室。” “九点二十分是吧。”渡边复诵。 “之后莉英小姐想再进去视听室一次…”保吕草看着莉英。 “可是门锁着。”她说。“不晓得为何会上锁…” “门锁只要由内反锁就可以了…”七夏说:“外头若要打开就得用钥匙,到底是谁上锁呢?” “不晓得。”莉英眯起眼,视线落在地板上。 “钥匙放在哪儿?”渡边问。 “那边橱柜的抽屉里。”莉英指了指。 “这里。”樱井走向那儿,打开抽屉。 “门真的锁着吗?”七夏问莉英。 “咦?”莉英一脸惊慌地看着七夏。 “有可能只是门把卡住而已,不是吗?” “怎么可能…”莉英摇头。“不,我觉得不可能。” “确定?”渡边再次确认。 “不晓得。”莉英低垂着眼。“现在也搞不清楚什么了。” “第二次连内侧的门也打开,还开了灯,是吧?”七夏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呃、没有。”莉英抬起头。“没有,因为灯开着。” “之前不是昏暗一片吗?”七夏问。 “是的。”莉英点头。 突然呼了口气的祖父江七夏深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旁边的渡边。 “这么说,那惨况立即映入眼帘罗?”渡边问。 “是的。”莉英又低垂着眼。 “有进去吗?”渡边移动了两、三步。 “我和濑在丸小姐有进去。”保吕草回答。 “记得莉英小姐没进去。” “保吕草先生有走到尸体旁吧?”渡边问。 “嗯,不但走到尸体旁,还走到其他地方。”保吕草撇着嘴,耸耸肩。“所以搞得拖鞋脏兮兮的。” 保吕草和红子的拖鞋就脱在视听室门口附近,两人已换上新拖鞋。 “有发现什么吗?”这次换七夏质问,她不是看着保吕草,而是瞧着濑在丸红子。 “致命伤是在头部吗?”红子微笑地问。 “现在是我在问话。”七夏回嘴。 “这句话是在对谁说?”红子面不改色,语气依旧优雅,可是声音却压低了点儿。 “就是你,濑在丸小姐。” 红子缓缓地起身。 渡边赶紧出面缓和。 “那、那个…如你所言,致命伤确实是在头部,头部受伤大量出血。”他向红子说明。 “谢谢。”红子斜睨了七夏一眼。“不好意思,今晚刚好头很痛,不觉得像这种时候会很想破坏东西吗?什么东西都可以,就是很想破坏身边的东西。” “是啊。”七夏点头。红子并未移开视线。“的确有时会有这种情形,想毁坏的对象也可能是人…” “哎呀、祖父江小姐也犯头痛吗?”红子悄声地哼了一声。“没想到脑筋还挺灵活的嘛。为了早点解决事件,还请有效地利用罗。” 4 小鸟游练无、香具山紫子和森川素直在一楼的餐厅,三人围着一张大餐桌。 “啊啊~~吃得好撑喔。”紫子叹了口气。 “我也不行了。”练无深吸口气。“肚子很撑,眼睛也很忙。惨了,这样就吃不下拉面了,其实要是没穿这身衣服的话,多少还能吃点说。” 这身衣服是指洋装下还穿了件衬裙,虽然练无个头比紫子娇小,食量却一点也不输她。 森川素直双手撑在桌上托腮,一脸昏昏欲睡样,搞不好已经失了神也说不定。话说本来平常他就一副失神样,所以很难判别。 桌上排着空酒瓶、啤酒瓶,可是大盘子里还留有菜肴。整顿一下肚子,应该还能再战一回。 “小练,几点了?”紫子问,她没戴表。 “喔、快十二点了吧。”练无瞥了眼手表。 “哇!都这时候啦?不行、得赶快回去。” “说得也是…呃、可是不是来了警察吗?” “警察?啊啊、对喔、对喔。”紫子吐吐舌头。 “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喔喔、这么说来是起杀人事件罗。” “小紫,你有看到尸体啊。”练无嘻嘻笑。“不是还被吓得半死吗?” “真蠢。”紫子从鼻子呼出口气。“只不过是个死人,居然怕成这样,还敢跟人家吃什么烧烤啊。那时候是因为没料到那地方会发生惨案,有点吓到,况且也是装装可爱嘛。有时关键时刻也要让别人看看自己娇弱可爱的一面啊。” “哦,是因为保吕草学长也在?” “废话。” “哦…这样啊…”练无嘟起嘴。“小紫,要不要去外头散步一下?” “喂、喂。”紫子唤着坐在一旁的森川素直,他早就闭上眼睡着了。“真是的,真受不了啊。算了!对了,你说什么?散步?” “晚上很凉快哦。” 练无露出捉狭似地笑容,直盯着紫子。 “宅子旁不是有片竹林吗?待会儿来场试胆游戏吧。” “试胆游戏?”紫子蹙着眉。“跟谁?” “跟我。” “和谁?” “和你。” “不划算啊。”紫子这么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什么意思?” “刻意跑那么一趟,一点都不好玩啊。” “咦?” “与其做这种无聊事,看电视不就得啦。” “哦哦,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划算?” “我说了什么?” “不划算。” “啊啊、哈哈。”紫子噗嗤笑了出来。“啊啊、是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不觉想起一件事,脱口而出啦!” “八成喝醉了吧。” “你还不是。” “我要出去一下。”练无站了起来。“总觉得冷气吹得喉咙好痛。” 从饭厅走到外面阳台,刚好客厅外头的阳台呈L字形往这头延伸过来。练无打开门,穿上放在那里的拖鞋。 “好了!狼男应该也快现身了。”练无压低声音亢奋地叫着。“况且今天是满月夜。” “我也要去。”紫子起身。“等等我。” 与其跟趴在桌上睡觉的森川素直留在这里,不如和醒着的小鸟游练无在一起,毕竟和练无认识的时间比较久,加上他学过少林拳法,森川这小子可不可靠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至少和练无在一起比较安全吧。微醺的紫子恍惚地想着,像这种事当然得好好仔细盘算才行。 紫子也穿上放在门口的拖鞋,外头相当热,不过稍微走走便能感受凉风吹拂,挺舒服的。抬头一望,看不见月亮,这是因为建筑物和南边一大片竹林的关系,能见范围有限。不过看得到星星,所以天空并非灰朦朦。 庭院一片昏暗。虽然到处都立着像是常夜灯的东西,但现在并未打开。摆置在庭院像是艺术品般的东西也没有打灯,一直都是这样吗?还是只有今夜例外?只隐约看得见地上铺着一层绿色草皮。 “好多奇怪东西喔。”练无环视庭院这么说。是指那些作品。 发现紫子紧抓着他的肩膀,她果然还是有点害怕吧!他自己这么解读。不过练无倒也没抗拒,就让她这么抓着。 “这些是艺术品吗?是这家人的兴趣?” “你看你看,那个圆圆的东西活像坠落的幽浮倒插地面似地。” “我觉得像个大盘子。”紫子也看着那东酉。 弧形天线,还有风车、天秤和图腾柱…乍看之下像是公园里某个有趣的一角,但仔细想想,公园里会放置这种奇怪东西吗?首先,要爬上去就够危险了。 回头看着宅子,建筑物的凹陷部分是阳台,也是最明亮的地方。因为是玻璃门的关系,屋内光线流泄出来,那里是客厅,警方八成还在侦讯吧。 不可思议的是,院子里除了他们之外,没看见半个人。这里的搜查已经告一段落了吗?还是等明早天亮再搜索?抑或是庭院本来就和命案无关? “从这里没办法前往竹林那儿耶。”练无停下脚步。“不行,有围墙出不去。” “还是别去竹林吧。” “为何?” “只要在这里呼吸一下外头空气就够了。” 练无走近其中一个作品,用手确认一下平坦表面,坐了下来,双脚前伸悬空着。 紫子觉得脑子有些恍惚。 身子轻飘飘地。 应该是酒精作祟吧。 但又好像不是… 昏暗中有个巨大的天秤作品。 一头坐着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人偶, 在紫子眼中看来是如此。 天秤的另一端什么也没有。 可是天秤并未倾斜, 明明应该不平衡却平衡。 咦? 总觉得跟我们好像。 紫子这么认为。 尖锐地呻吟声。 是狗的远吠吗? 起初,听起来像是人的声音。 吓一跳的紫子身体微颤。 突然起风。 吹乱她的头发。 有些冰冷的空气吹拂着脸。 那是什么声音呢? “是狗吧。”坐在天秤上的练无喃喃说着。 紫子点头。 若点头就是不害怕。 不怕。 “狼男很恐怖吗?”练无抬头看着紫子问。 “没看过这玩意儿。”紫子歪着头。 狼男? 与其说是怕这个… 其实… 她只移动了几步。 方才还触碰练无肩膀的手,现在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就像在比较温度似地,想起这只手。 有时会觉得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四分五裂似地。 用手摸着自己的肌肤却无任何触感。 好恐怖, 这种感觉最可怕。 眼睛渐渐习惯了吧,似乎比较能够看清楚脚边和四周。 眺望黑漆一片的竹林。 好暗。 就算竹林里有什么也看不到吧, 不过,若是有谁站在那边,应该看得到这里吧。 这太可怕了。 基本上,敌暗我明很可怕。 猛然回头。 练无坐在天秤上一动也不动。 狼男… 为什么狼男这么可怕? 是因为有张狼脸的关系吗? 为什么狼脸这么可怕呢? 明明狗是那么可爱,所以狼应该也很可爱才是啊。 只是一张狼脸为何这么可怕呢? 若是长得一张鳄鱼脸、狮子脸的人也很可怕。 但为什么呢? 不…应该相反才对, 或许,其他动物的身体, 却配上一张人脸才是最恐怖的。 紫子这么认为。 事实上, 人类是动物中最恐怖的, 应该没错吧! 若人类不存在的话, 就没有可怕的东西。 每个人都是鬼, 每个鬼都是人。 “因为狼男会咬人,应该很可怕吧。”练无说。 总觉得好像听到从远处传来声音。 彷如在梦中。 醉了, 自己真的醉了。 身体是浮在半空中吗? 变得有点倾斜了吗? 空气是如此的温暖。 风还在吹, 额前头发轻摇着。 若遭到咬噬的话,感觉还真讨厌啊。 不过,结果都一样。 就算咬人的不是狼男, 真的很恐怖。 果然,人类很恐怖。 “结果会怎么样呢…”练无说:“假如说,拥有一张野兽般的脸孔,代表脑子也是野兽吧。也就是说,思考模式非常狰狞。虽说真的野兽并不见得狰狞或野蛮,但人类本来就很恐怖,所以有张兽脸。就像有的神为了塑造威严感,也是长得一副近似野兽的脸。所以罗,很恐怖不是吗?让人无法直接与其沟通,也象征着拒绝沟通,我想这就是为了提升恐怖感。” 还真是好辩之人啊,紫子这么想。 “可是…不是有哪种象头人身、马头人身的神祇吗?关于沟通这问题可真难说明啊。” 练无继续自言自语。 “一张大嘴若成了凶器的话,还真是恐怖呢!如同持枪或是手拿刀刃的人类,加上柔软的身体,迅速的动作,那超人般的运动能力也是项恐怖武器,总之就是这么回事罗。咦?小紫呢?” 紫子边仰望夜空边往前走。 身后练无的说话声越来越远。 想闭起眼睛, 明明走在路上却好想睡觉, 想躺在温暖的草皮上睡觉。 好舒服。 吹起一阵风。 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这一刻突然感到好有趣。 真是的,不晓得那是什么。 虽然如此,还是笑出来。 人类的动作总是慢半拍。 像白痴似地迟缓, 从感觉接收到动作产生的时间差。 可是… 总之,要是不出力就会积存。 紫子笑了, 笑个不停。 “小紫,怎么了?”身后传来练无的声音。 闭上眼停下脚步, 叹了口气。 唉、真可笑。 “有听到吗?” 紫子吓了一跳。 猛然回头, 睁开眼。 小鸟游练无还坐在距离五公尺远的天秤作品上,摇晃着双脚往这儿看,看着紫子。 “谁?”紫子悄声问。 “是谁?” 紫子身体颤抖。 环视周遭。 不管是右边、左边,前面还是后面, 没瞧见半个人影。 “怎么了?”练无问。 “刚才有谁在附近。”紫子说,“听到男人的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练无问。 “低低的,你有听到吗?我真的有听到。” “呵呵…”练无露出白牙。“是你耳鸣吧!还是愿望就此实现呢?” “小练没听到吗?” “没~~没~~啥都没听到!” “人家是说真的!”紫子大吼。 练无默默地站了起来,看着紫子,向她走近。 “小紫,我们回去吧。”练无静静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强逼你。” “唉、对不起。”紫子叹了口气。“我大概有点喝醉了吧。” 远处又传来狗吠声。 犹如呻吟般尖锐的声音。 抬头一望,不知不觉间竹林上方,白色满月发出朦朦之光。 5 “喂、你们在干什么?!”渡边打开门走出阳台大叫。“还不快进来!” 香具山紫子和小鸟游练无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进客厅。保吕草和红子不用说,就连渡边和七夏也认识练无,不过不晓得房内其他人还认不认得就是了,大概只记得看到两个年轻女孩走进来吧。而且对于两人待在庭院一事感到不可思议,直盯着他们瞧。 “请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练无拉高声音问七夏。“小紫她已经快不行了,待在另一头的森川也呼呼大睡。我也…呵~~啊。”他也打了个大哈欠。“懒得回家了,可不可以借个地方睡一下?要是这身衣服不脱下来的话,会皱掉的。” 渡边瞅了一眼七夏,拾了拾下巴示意由她决定,她点点头。 “你们两个,”七夏往前走。“过来这里吧。” 七夏边推着一脸莫名其妙,愣在原地的练无和紫子,边走出客厅往厨房走去。 有个年轻男子趴在饭厅餐桌上呼呼大睡,还发出鼾声,他叫森川素直,是古董商森川美纱的弟弟,七夏之前就见过这位小鸟游练无的朋友。 餐桌上放着好几瓶啤酒和红酒的空瓶,派对的菜肴也还没善后,因为女佣兼元正在客厅接受警方侦讯。 后头传来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保吕草润平走进来。他瞅了七夏一眼,从口袋掏出烟。 “现在那里…正在进行个别侦讯。”保吕草衔着烟这么说。 “嗯。”七夏点头。“是啊,请保吕草先生协助一下罗。” “当然,一定会尽力协助。”保吕草撇着嘴。“不过就像看牙医一样,总是得等一下才行。仔细想想,牙医戴的手表好像不是以一般速度运作的呢。” 七夏往里头的厨房走去。 香具山紫子坐了下来,就这样趴在桌子上,还站着的小鸟游练无则打了个大哈欠。 “啊、这下我可不管罗。小紫只要一睡着就很难叫醒。”练无边笑边悄声地说:“祖父江小姐,我们和这事件毫无关系,可以回去了吧?” “他们三个是在报警之后才来这里,在发现尸体之后。”保吕草说明。 “我也不认为小鸟游他们和这事件有关。”七夏双手交臂,倚着桌上。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问练无。 “保吕草学长叫我们来的。” “三个人?” “嗯,应该是吧。”练无点点头,看着保吕草。“为了凑人数打麻将,对吧?” “关于这件事,”保吕草为了点烟,面朝下回答。“红子姐好像之前跟莉英小姐提过小鸟游他们的事,所以莉英小姐对他们很感兴趣,所以才突然叫他们过来参加派对。” “为什么觉得我们很有趣?”练无鼓着脸。 “别生气,是和你人生无关的事。”保吕草这么说道,口中吐出细细地烟。 “奇怪…”七夏夸张地歪着头。“为何是保吕草先生叫你们过来呢?濑在丸小姐直接打电话给你们不就得了,还是一开始就打算带小鸟游参加派对呢?” “真的是聊到一半偶然兴起的念头。”保吕草说明。“而且,怎么说呢…我是看状况行动。” “好了,先不说这个。”七夏开始在房内跺步。 “你说是在快九点时打电话给他们是吧?后来小鸟游他们到达这里,大约经过四十分钟吧,事件就是在这期间发生的,而且他们是在发现尸体后才抵达这里,是吧?” “没错。”保吕草点头。 “我们抵达时,每个人脸色都好凝重。”练无一脸很有趣似地说着。“想说准是要故意恶整我们,利用宅子的传言吓唬我们。” “宅子的传言?”七夏问。 “就是狼男啊。”练无随即答道。 “哦…”七夏点点头,她望着天花板咋舌,这话刚刚也听鉴识课的村松说过。 “不过,还真是吓一跳呢。”练无不知何时坐上餐桌,双脚悬空,裙子里还套了件衬裙,想必很热吧。“那副惨状啊,起初还以为是演戏呢!想说有钱人搞不好会搞那套嘛…怎么说呢?感觉像是遭狼袭击的样子吧。还是化了什么特殊妆之类的…可是马上就晓得那是真的尸体,小紫还被吓哭呢。” “因为没看过狼啃噬人的现场啊。”七夏自言自语。 “对了,应该有找到什么线索吧?”练无像人偶似地偏着头。 “没这回事。”七夏回答。 “为什么?那副惨状都没人察觉呢?不是应该有谁浑身是血地走出房间吗?为何逮不着凶手呢?” “不,没人走出来。”保吕草嗤笑地吐着烟。“而且啊,视听室的门还反锁呢。” “是谁上锁的?”练无一脸惊愕。 “这个嘛,至少不是我。”保吕草说。 “密室啊…”趴在桌上的香具山紫子突然抬起头喃喃自语。“是真的吗?” “哇!居然起来了。” 练无从桌子跳下来大叫。 “厉害哦!小紫今天韧性特别强呢。” “啊~~啊~~”紫子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可是有认真在听呢。” “那就来听听小紫的精辟见解吧!请。”练无伸出一只手。 “嗯,搞不好…”紫子一脸认真地抬起头。“是透明人呢,刚才在庭院还跟我说话哦。” “唉、不好意思,各位。”练无看着保吕草和七夏,苦笑地行礼。“真是不好意思,刚刚那段就当作没听到吧。有时她会失常,谨向各位致上最深歉意。” “啊、对了对了…”保吕草立起食指,这姿势可真稀奇。“我和红子姐走出庭院时,看到筱塚莉英一个人不晓得在和谁说话。” “哦,这事刚才问过了。”七夏点头。 “我想一定有谁在跟她说话。”保吕草说。 “若不是这样,那就应该是在练习演戏的台词吧。” “是在聊我说的透明人吗?”紫子悄声地问。 “水族箱的水不是溢出来吗?”保吕草走到餐桌旁,在烟灰缸抖了抖烟灰,“就在视听室右边最里面。” “嗯。”七夏面不改色地随口回应。“然后呢?” “那个应该含有什么意义吧?”保吕草直盯着七夏。 “这个嘛…”她缓缓地摇头。“你觉得呢?” “我知道了!”紫子举手。“可以变身成鱼的吸血鬼,也就是半鱼人!那家伙就是凶手。” “没错,这推理不错呢!”练无拍手。“这样也能解开密室之谜呀。” “他们这叫作在认真讨论吗?”七夏轻蔑地笑着,向保吕草悄声这么说。 “不错啊。”他缓缓地吐着烟。“不过可惜的是情报还不够充分。” “还不够充分?” “嗯,还不够。”保吕草衔着烟,像魔术师似地摊着双手微笑。 “你的意思是说,再过不久,便能掌握情报罗?” “应该可以吧。”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七夏轻蔑地哼笑着。 “哦,总算注意到我啦。”保吕草点点头。 “那边、那边两位。”紫子斜睨着两人。“咳…犯规!离场!离场!” 第4章 观察、约束或失意 1 当然那天的搜查行动彻夜进行。 天亮前运出被害人遗体进行解剖,验收视听室里的遗留物品一事,也尚在进行中。说得夸张点,如同吸尘器能够吸入所有物质般,可说十分彻底。 受邀前来筱塚家的宾客们于早上侦讯完毕,允许返家。回家的人有森川美纱、岸田毅、村野多惠子、保吕草润平、香具山紫子、小鸟游练无和森川素直等七人。 相反地,神部和明与吉泽贵浩两人一大早便接到警方传讯,因为两人昨晚在警方抵达前就已离开宅子。 神部是筱塚莉英的未婚夫,他是因为有急事所以比较早离席,不过为了公布两人的婚事,至少他有出席还待了大半时间。离开筱塚家后,先开车回办公室(筱塚建设)拿资料,便直接回家工作。回公司时还遇到两、三位同事,但之后的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事实上他住的地方离筱塚邸颇近,走路只须五分钟而已。 另一方面,吉泽贵浩是于发现尸体前,也就是将近九点时离开筱塚邸。他说回去时想说和筱塚社长打声招呼,于是前往一楼书房,但门却锁着打不开。吉泽离开宅子后,步行至地铁站,在车站附近搭计程车回公司,然后加班至十一点左右,有加班员工确实目击他一个人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之后,吉泽因为窝在公司一室稍事休息,因此警方打电话到他办公室也连系不上他,后来是于早上返家后才接获警方通知的,以上是他的回答。 被害人歌山佐季头部遭强力殴击致死。伤口位于头部侧边,应该不是立刻死亡,这是警方非正式调查结果报告。推测死亡时间为七点半到九点之间,因为这段时间被害人几乎独自待在视听室,无法成为限定范围的要因,因此有待警方更进一步的勘查。 渡边一早先回本署,七夏本来也打算回家一趟,但因为接到上司林刑警将前来现场的通知,只好留下来。林刑警是七夏女儿的父亲,虽然本人如此认为,但两人其实并未入籍。 一大早阳光就热的吓人,来了更多鉴识课相关人员,进行其他房间以及庭院、屋外的搜索工作,搜查有无可疑物品,像是沾血的凶器之类。 其实这目标十分暧昧,自然希望也极为渺茫,如同以PPM为单位值般稀少。 除了她以外,还有三、四位搜查人员进行搜索。 濑在丸红子从宅子旁走出来,像是从玄关那头绕过来似地。只见她举起一只手遮着眼,像是有些刺眼似地眯起眼往这儿看。 “早安。”七夏主动打招呼。 两人昨晚有番小竞争,对方有点微醺,自己也因为刚参与这案子,显得有些心浮气躁,实在不够成熟。因为有此嫌隙,所以七夏力求两人关系乎和。 “好像变热了呢。”红子声调优雅地说。 “留在这里过夜吗?” “是啊,说是过夜,其实只是睡沙发小憩一下。” “为何不和保吕草他们一起回去呢?” “想说他们刚好四个人,车子又小,不太好意思。” “若是那部车的话,应该可以坐五个人吧。”七夏说。 他们是在说保吕草的金龟车。四个人指的是保吕草润平、小鸟游练无、香具山紫子和森川素直,他们都住在一间名为阿漕庄的公寓,只有濑在丸红子住在离阿漕庄有段距离的地方,但相距不远,顺道搭个便车也很平常吧。 也许千金小姐出身的濑在丸红子不愿意挤在那么小的车子里也说不定,七夏这么想。但那已经是陈年旧事了,现在的濑在丸家已经完全没落,说红子一文不名也不为过,就连坐个计程车也嫌奢侈吧。 待会儿送她一程好了,七夏想。 “雪中送炭”,脑中浮现这句成语。 七夏故作轻松似地静静做了个深呼吸。 “林刑警等会儿会过来吗?”红子看着旁边这么问。 “喔…”七夏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原来,是为了这事才留下来吗?“这个嘛,不太清楚…没问他的行程。”她佯装不知。 “看过玄关那边的庭院吗?”红子突如其来这么问。 “没有…怎么了?” “另一头也有个小庭院呢,刚好在车库上方吧。” “那里有什么吗?” “做了一方小池,是用混凝土建的。”红子微笑地说,表情十分温柔。“这里阳光很强,要不要过去那边一下?” “呃、为什么?很热吗?” “不,是怕晒黑。” “喔…嗯。”七夏点头。虽然有点愣住,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得立刻进行的事,她决定和红子过去。 红子和七夏年纪相仿,都快迈入三十大关。头发和裙子则是红子比较长,和林刑警的关系也是红子比较早,可是他们两个已经不是夫妻,不过比起还没完成的事,已经正式离婚的还是居下风吧。七夏如此坚信着。除此之外,自己也有绝对优势,那就是在同一职场的关系,这条件让红子更居劣势。 七夏看着红子背影,跟在后头,红子慢慢地折返来时路。那是位于宅子西侧,因为刚好是视听室外面,所以宅子这一侧没有窗户。庭院树木茂盛,还有条小路延伸着。走了一会儿来到宅子北侧,混凝土基台外露,地势较高,爬了约三层台阶,在那里有方小水槽。 七夏想说那会不会就是红子所说的“小水池”。混凝土建造约两公尺四方大小的水槽,不晓得水深多少,四周有树木围着。再稍微往前走,应该就是玄关附近,但因为地处阴暗,所以完全看不到这里。如红子所言,下面位置正是车库,这里位于宅她北侧,面向大马路,但因为这边也有树木遮着,十分隐蔽。因为这栋建筑物建在地势较高处,由下面看上来,这些树木刚好成了片屏障。 林木成荫,这里十分凉快,感觉四周有股湿湿地、凉凉地空气流动着。 “就是这个吗?”七夏问。 红子点头。 她口中的“小水池”,怎么看都比较像是人工建的养殖水槽,说是小泳池也不为过,里头游着许多长约十公分左右的鱼,一旁还设有给水装置,塑胶水管的一头沉入水中。 “这东西怎么了吗?”七夏问。 “那里不是有条塑胶水管吗?”红子用手指了指。 七夏又瞅了一眼那条水管,是条普通的塑胶水管,没什么特别的。从水池伸出的另一头是延伸到哪儿呢?隐没于庭院暗处看不到。想说最前端应该连接着自来水管吧,但至少那附近一带并没有这东西。 “这是什么?”七夏抬头。 “你看看望胶水管的前端。” 屈膝趴着,七夏窥视着庭院树木下方。塑胶水管沿着地面往宅子方向延伸,七夏循着那前端,踏进庭院枝繁叶茂的泥地。 距离建筑物约五公尺左右。结果塑胶水管笔直地往宅子那边延伸,消失于混凝土基台所开的一方小洞中,就算变身成老鼠也钻不进去。 红子绕了一大圈往七夏那儿走去。连着宅子四周约一公尺左右的地面铺着碎石。 “这条塑胶水管有什么意思吗?” “嗯。”红子点头。“你晓得这里是哪里吗?” 她伸出手像快触摸到房子墙壁似地贴近。 那里是片没有窗户,用木板搭成的墙壁,抬头一望没看到任何窗子,只看到最前头往玄关那边有窗子,那应该是客厅的窗子吧。 也就是说… “是视听室,是吧?” “没错。”红子微笑地点头。“反应还真慢啊。” “呃…”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七夏还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条塑胶水管通往视听室吗?” “哎呀、祖父江小姐没看过里面吗?” “啊、对了,那个水族箱是吧?”七夏终于察觉。 “没错。”红子点头。“为了养鱼,得接水管的水不是吗?所以一定是用帮浦从这水池接水到视听室罗。” 2 濑在红丸子迅速地转身往玄关那儿走去,七夏赶紧跟上。 原来如此,用帮浦将水引进室内。 所以是因为那个帮浦的关系啊… 原来如此。 地板之所以会有一大滩水是因此缘故罗。 七夏边走边思索着。 可是,为何故意用帮浦将水洒得到处都是呢? 为何必须洒水呢? 上了玄关,两人穿过走廊与客厅,鉴识课的男士们抬头看着她们。客厅里遗留有四位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深蓝色西装裤制服的员警,室内冷气很强,如此工作环境可说求之不得吧。此时室内外犹如天壤之别。 下了楼梯,由敞开的房门进入视听室。这里同样也在进行勘验工作,地上铺着塑胶布,贴着胶带,到处立着写着数字的白色牌子,能走的地方实在有限。红子站在门口,让七夏先进去。 “啊、祖父江小姐。” 矮个子的男人叫住七夏。 “你觉得这如何?” 他指着沙发前的地板,也就是地毯旁。昨晚被血染红的地板,今天成了一片黑褐色。 “什么?”七夏看着脚边问道,不明白他为何指着那里。 “就是这里啊,地板有些凹陷。”男子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头几乎快贴近地面。 “你看,这样看来不就很清楚吗?只有这里有点凹陷。” 七夏也低着头,试着作出同样姿势。不知是否因为角度关系,还是没看出来。 “呃、你是田中吧?” “不,我是加藤。”男子微笑。 “这般凹陷很稀奇吗?”七夏问。 “不,如果是一般木板地的话,还满常见。像有重物掉落之类的,有时甚至会变形,比这凹陷的更严重。可是这里的地板应该是在混凝土上铺上沙浆,然后再上一层树脂吧…总之,设计的满坚固的,感觉像是医院走廊,或是使用台车搬运重物的工厂才会采这种设计。我想…这里之所以也会采这种设计,大概是因为视听室的关系吧。” “那么看样子应该是非常重的东西掉落罗。”七夏笑着这么说。 “应该是吧…就像推铅球似地。”加藤认真地点头。“或是像保龄球之类。” “只有这里而已吗?”站在后面的濑在丸红子问。 “这、这个…”加藤看着七夏,犹豫是否该回答非警方人员的红子所提出的问题,七夏轻轻点头。“嗯,大致调查了一遍,只有这处地板有些变形凹陷。” “有可能是人头撞击地面造成的吗?”红子再问。 “这个嘛…怎么说呢…”加藤只手撑着下巴,回头瞧着地板。“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不太可能吧。人倒地是不太可能会造成这种情况的,我想应该是更强大的撞击力道才是。” “也就是说,造成这地板凹陷的东西不存在于此罗?”七夏问。“不过这凹陷搞不好老早之前就有也说不定。知道了,待会儿会问问筱塚小姐。” “刚才村松先生有发现狼毛,还引起一阵骚动。”加藤自言自语。 “一定只是染成茶色的人类毛发啦。”七夏低声回应,往房间最里头走去。 “这水族箱有帮浦吗?” “呃、嗯。”加藤面向这里,用一只手指着。“就在那里的架子后面,不是还接着塑胶水管吗?” “嗯,接到哪里?”七夏回头直盯着加藤。 “接到外面的水槽。”加藤一派轻松地回答,一副勘验工作总算告一段落的口气。 “是喔。”七夏点头后,窥视红子的表情,红子微笑地看着她,没说什么。“这么说地板上的水是来自外头那池子、水槽?那里的水罗?” “不,还无法断定吧。还需要确认。”加藤走近七夏身旁,比她足足矮了十公分。“呃、可是塑胶水管连着这个水族箱,绕到后面看就知道啦…” 绕到架子后面,窥看水族箱里头,虽然有点暗,不过马上就看到与外头一样的塑胶水管,架子与墙壁间留着二十公分的间距,感觉将水管弯了好几折塞进这里似地。 墙壁与地板连接部分开了个细缝,搞不好是为了防止振动,隔绝墙壁与地板而设计的吧。七夏这么想。这和特地于房间中央盖了放置唱机的混凝土台的道理是一样的。 那条可疑的塑胶水管应该满长吧。可以往各方延伸再折回。也就是说,水管就像纠结缠绕的毛线般,虽然第一眼不太瞧得出从哪儿开始,又通往哪儿,但仔细耐心地观察后,就能发现由墙壁探出的水管连接着约十立方公分大小,像是帮浦的机器,那机器就直接装在地板上,外观是个黄色塑胶盒。然后由帮浦再伸出细细透明的水管接在位于架子中间一层的水族箱,另一条由帮浦伸出的黑色电源线则接在位于架上的螺丝板。 “帮浦的开关呢?是打开的吗?”七夏问。 “不是,”加藤站在她旁边。“开关是关的。” 七夏蹲下检视黄色帮浦。开关是回转式,上头记号指示中央,是可以双方向给水的装置。 “可以逆转吧?” “是的,兼具给水与排水功能。” “你刚才想说什么?”七夏问站在一旁的加藤。 “嗯,启动这帮浦,引入外面水槽的水,让水族箱的水溢到地板上,也就是说,也许昨晚现场就是这般状况。” “嗯。”七夏点头。“问题是…为何要这么做呢?” 肯定是想清洗掉什么证据。 那到底是什么呢? “啊、对了!不行。”加藤继续说:“还有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水族箱的水。”加藤挺直背脊,指着架子上的水族箱上方。“你看那个,水位并没满啊。” “嗯嗯,没错。不过也有可能蒸发不是吗?” “不,今天的水位和昨晚最初见到时一样呢。” 七夏看到的是,水族箱里的水离满水位还差五公分左右。 “这样啊…”七夏双手交臂。“也就是说,先打开帮浦给水,一旦溢出后,再反转开关排水,这样就能放掉一些水。” “或是…”加藤低着头边说:“拔掉帮浦上的水管,直接放水流在地板上。” “哦,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七夏点头。“这样比较自然吧。” “这个,塑胶水管中满满是水呢。”从后头传来红子的声音。 “哪里?”七夏问。 红子指着延伸至水族箱的透明水管。乍看之下以为是空的,其实里头有水。也就是说,水管里满满都是水。 “拔掉水管后不可能是这样。”红子说。 “可是只要再送一次水,不是就能变成这样吗?”七夏问加藤。 “嗯,应该吧。” “架子没湿吗?”红子问。 “有。”加藤回头答道。“起初我也以为是水族箱的水溢出来。” “现在不这么认为吗?”红子问。 “也许看起来像是水族箱的水溢出来吧,不过也有可能故意将架子弄得湿湿的。” “为何故意这么做呢?”红子自言自语似地问。 “这个嘛…”加藤歪着头。“如果真的溢出来的话,水族箱的水位应该更满才是呀。” “啊、这个,是放在这里吗?”红子拿起放在架子一端的东西,是个像是衣夹子形状的夹子。 “呃、嗯,是的。”加藤点头。 “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嘛…不太清楚。” “会不会是用来夹住水管,阻断水流呢?”红子说。 “也许吧。” “帮浦的开关和水管上有采到指纹吗?”七夏问。 “嗯,有啊。正进行比对中…” “0K,那就好。”七夏点头。“谢谢。” 加藤走回沙发那边。 七夏向红子便了个眼色,往门口那边走去,两人离开视听室。 3 一回到客厅,刚好遇到从玄关大厅那边走进来的筱塚莉英和未婚夫神部和明。 “早安。”七夏向他们打招呼。 “刑警小姐熬夜工作吗?”莉英这么问,七夏微笑点头。“对了,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用麻烦了,没关系。”七夏摊着一只手。 “不会麻烦,因为我们正要喝呢。今早觉得肚子还满涨的,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吃,刚好想喝杯咖啡就是了。” “如果不麻烦的话,那就不客气了。”七夏回答。 “太好了,请稍待一下哦。”莉英这么说后,便独自走出客厅,大概是去厨房吩咐女佣多煮两杯咖啡。 莉英回来后,四人便坐在客厅最里面那两组沙发。七夏和红子并肩坐,莉英和神部则坐在对面。 “有什么头绪了吗?”神部和明问。薄薄的短袖衬衫搭配雪白领带,细细地吊带连着裤子,留着一头长发,看起来满年轻的。 “没有,还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发现。”七夏回答。 “究竟她…佐季为什么会死呢?”莉英身子前倾问着。“我昨晚脑袋一片空白,后来才逐渐意识到这件事。毕竟那…那应该不是自杀吧?那样子,怎么说呢,总觉得说是自杀的话,未免太不自然了。虽然起初想说可能是她自己将血撤得到处都是,可是想不通有什么理由…” “应该不太可能吧。”七夏很慎重地回应。“虽然这看法还没经过充分确定,被害人头上的致命伤是遭到强烈殴击造成大量出血,我不觉得这是自己所为。”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神部掏出烟点上。“意思是说,也不是意外罗?” “是他杀。”七夏做此结论。 “可是…”莉英一副欲言又止状。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神部后,又将视线转向红子。 “没有人进出视听室。”红子口齿清晰地说:“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扇门,也是由客厅进入那儿的唯一通道,加上被害人惨遭杀害的时间,我们都一直待在这里。” 红子双手一摊,像抱了个看不见的气球。 莉英颔首叹了口气。是不是希望红子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呢? “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这次换七夏身子前倾。 就在那时门开了,一身黑洋装围着白围裙的兼元智惠子手拿托盘走了进来。“打扰了。”口吻十分优雅,却露出有点不太高兴的表情。 将四杯咖啡放在两张沙发中间的茶几上,女佣兼元制式地行了个礼后,便迅速走了出去。 莉英先伸手拿起杯子。 “呃、是什么问题呢?” “说是一个问题,其实是两个。”七夏也边看着杯子边说:“首先是视听室的沙发附近,地板留有像是重物掉落的凹陷痕迹,你晓得吗?” “不晓得。”莉英干脆地摇头。“没问过我父亲,所以我也不清楚。请问那个很重要吗?” “没什么,只是想说也许你晓得。”七夏点头。“另一个问题是关于视听室的门,有没有什么像是隐密小门之类的秘道呢?不好意思,我晓得这么问很失礼,不过希望你们能谅解目前的情况…” “没有。”莉英干脆地回应,看起来有些紧张。 “刑警小姐,”神部和明缓缓地吐着烟边说,他翘着脚靠在沙发背上。“其实这栋筱塚邸是社长交由我设计的,应该有六、七年了吧?”他看向身旁的莉英问着,待她点头后,神部继续说。 “所有的设备与建材全由瑞典进口,所以罗,是栋相当精致的建筑物。就住家而言,规模格局算是非常宽敞,拿来作为活动中心等地方公设可说绰绰有余。这样好了,下次要不要看一下设计图呢?” “视听室内没有装设任何机关吗?”七夏想确认一下。 “当然,只要测量一下就能马上知道根本没有多余空间啊。不过那房间有点不太一样就是了。不管是墙壁、天花板还是地板都是双重结构,因此有此特殊结构的那房间从地基开始均采独立设计,也就是在建筑物中造一间小房子的意思。没错,就像是魔法瓶般的东西,如此一来便完全与周遭隔绝,自成一间。当然这是为求达到彻底隔音作用,以防传达振动之故。藉由双重结构能收完全隔音之效,声音不管再大都不会外泄。” “可是和明,这次不一样啊。”莉英像嘀咕似地说着。“我们明明就在旁边却什么惨叫声都听不到,没有人能够救她.佐季小姐一定拼命求救吧…实在太可怜了…” “不,恐怕马上就死了吧。”七夏说。 “啊、是吗…”莉英点头,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那就好,至少濒死时不会那么痛苦…” “为什么觉得她曾受过折磨呢?”七夏质问。 “因为看那样子…”莉英话说到一半又沉默了。 七夏斜睨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濑在丸红子,只见红子优雅地坐着,双手捧着杯子。 4 接近十点左右,林刑警抵达筱塚邸。 隶属爱知县警搜查第一课的刑警(位阶为警部),是濑在丸红子的前夫,也是祖父江七夏的上司兼情人。再过几个月就满四十岁的他,分散的白发夹杂着灰发,一嘴浓胡的脸,散发着书卷气(事实上也是一介翩翩知识份子),没什么醒目特征。平日沉默寡言,嗓音低沉口齿清晰。 虽然平常几乎不太运动,不过动作还算机敏,大多一身西装搭配领带,休假日也多是这番打扮,今天则是一身浅绿清爽的西装。 这个男人有着有别于外表的特殊之处,无法以几句言语尽述。只有红子与七夏知晓他所隐藏的真正价值,保证独一无二。 渡边警部补也一起过来。 “好了,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林刑警低声地向七夏说。 他的声音不但要用耳朵听,就连皮肤也会振动似地,和七夏的身体产生共鸣,她最喜欢林刑警说话的声音。 “鉴识课那些家伙,为何最近工作进度老是延迟呢?说什么引进新机器之前,鉴识工作得多花点时间,真希望有谁能做个曲线图出来看看。跟你赌杯咖啡,到傍晚也不会有任何鉴识结果出来。”林刑警边环视四周边说,一次也没正眼瞧过七夏。 “别愣在这里了,快点回去。” “警部,这赌注无法成立。”七夏忍住笑力持镇定地说:“好,我先送濑在丸小姐回去,” “嗯,麻烦你了。”林刑警瞅了七夏一眼。 虽然两人站在玄关大厅交谈,不过大概听到声音了吧。只见濑在丸红子出现在通往客厅的走廊。 “早安。”红子向林刑警微笑。 “嗯。”他轻轻点头。“你好,最近似乎满多这种情形呢…还是我太敏感呢?” “嗯,大概吧。”红子也点头。 “濑在丸小姐,如果你要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程…”七夏说。心想要说得客套点,却又感觉自己话中带刺,听起来像是因为林刑警来了,要求红子立刻回去似地。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意外地,红子也很爽快地点头。“大家一定很担心吧。” 林刑警掏出烟点上,大概是看到玄关靠墙处摆了个烟灰缸吧。他一直抬头看着挑高的二楼部分,没多瞧她们两人。 “那我们走吧。”七夏向红子使了个眼色,往玄关走去。 “那就先告辞了。”红子向林刑警这么说后,跟在七夏后头。 两人出了玄关后,身后的门忽然开启,斜衔着烟的林刑警探出头。 “有想到什么吧?”他看着红子这么问。“你一定有想到什么吧?为何就这样乖乖地回去呢?” “老实说,这次完全没任何想法。”红子回头答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似乎有股非常不可思议的力量,连我自己也很惊讶。总之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很害怕待在这儿。” “害怕?” “嗯。” “你?” 红子沉默地点头,微偏着头。 “还真难得。”林刑警撇着嘴。“难不成是因为吸血鬼的谣言?” “很接近吧。”红子回答。“若是鉴识出什么重要结果,可以告诉我吗?” “嗯。”林吐了口烟,点点头后便关上门。 七夏下了混凝土台阶,听得到后头传来红子的脚步声,七夏不想回头,突然变得不想说话。 从玄关到马路这段落差大约是建筑物的两层楼以上,因此这段混凝土台阶非常长。走到最下面打开门出去时,“一共五十五阶呢。”红子说,看来她有计算台阶数,七夏只是沉默地瞥了一眼红子。 我知道自己在生气。 为什么呢? 是因为警部只跟红子说话吗? 却没问自己任何事。 基于工作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在一起工作居然成了不利的条件。 总之,焦躁不已。 叹了口气:心情十分混乱。 这种心情就像玻璃般脆弱。 一离手便会摔个粉碎。 为何老是这样呢? 如此难堪的心情。 又叹了口气。 车库铁卷门依旧紧闭着,七夏的车子就停在前面。 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红子则坐进后座,因为驾驶座旁摆着孩童安全座椅。后座还挂着小孩子用的毛巾,七夏慌张地拿开。 “你女儿好吗?”红子一脸平静地问。七夏看着后照镜。 “托你的福。”迟疑了一会儿才这么回答。 七夏启动引擎,准备倒车,外面的员警负责诱导。切换档,车子开始缓缓下坡。 “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件呢。”坐在后面的红子喃喃自语。 “嗯。”七夏边开车边回应,幸好有这话题。 “祖父江小姐,你觉得呢?” “就是啊。因为是在一定场所发生的事,所以本身范围十分局限,但侦办起来却比一般平淡无奇的强盗杀人事件还困难,真是件毫无特征的困难事件呢。虽然有所谓的不可能犯罪,但最难侦办的,往往是那种谁都有可能是凶手的案子,越是趋近于不可能,可能是凶手的人数便会减少吧。” “但是一旦归零,不也是很不可思议吗?”红子说。一看后照镜,只见她闭着眼,摊靠在位子上。“为何O是最接近于一的数字呢。” “比起由无限大数值切入,来得更接近啊。”七夏切换方向盘,遇红绿灯往右转。 “要不要我来猜猜你的想法呢?”红子说。因为感觉声音很近,一看照后镜,身子向前倾的她紧靠在七夏后头。 “若是关于林刑警的事,我不想听。”七夏冷冷地说。 “那表示你在想林刑警的事罗。” “你还不是也在想。” “不,我是在想那事件。”红子的口气似乎十分愉快。“你怀疑筱塚莉英,对不对?” “我怀疑全部的人,这是我的工作。” “虽然莉英是最后进入视听室的人,而且确定门反锁的也是她,也就是说,也许她假装门反锁也说不定,是吧?” “嗯,可是…”七夏边思索边说:“如果莉英小姐是凶手的话,那假装门反锁对她有何益处呢?” “没错。”红子立即回应。“的确很矛盾。若她是凶手的话,就不会进入房间确认,大可装作没事呀。随着时间经过,大家自然记不清楚有谁进入那房间,慢慢地什么都忘了。首先,就不会进去拿单簧管吧。” “会不会进去拿单簧管时,人就被杀害了呢?”七夏突然这么问。 “不可能吧。时间根本不够啊!怎么说呢…我想大概十秒,顶多二十秒而已吧。因为单簧管就放在进门后马上可以拿到的地方,所以她说她没有开灯,光凭那一点点时间,有可能把被害人和房间搞成那样吗?况且她的衣服也没沾上血污…况且若真是她计划杀人的话,就会真的拿出单簧管啊。” “玻璃杯就是在那时摔破的吧?”七夏问。 “嗯,是的。” “有注意到玻璃碎片四散于房间各处吗?” “当然。” “也就是说就时间而言,玻璃碎裂后有人拖着尸体四处走,所以碎片散布范围才会扩大,应该可以这么解释吧。”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如此一来,行凶时间其实只有十到十五分钟,那时在客厅的人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 “所以我不是凶手罗。” “嗯。”七夏微笑地看着前方。“当然,就没有任何人进出那扇门而言,不在场证明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还不是一样。” “没错。”七夏点头。“如此一来,反锁一事就导向令人无法相信的结论,不过充其量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 “所谓意见本来就是个人观感。”红子似乎又摊靠在椅子上,因为声音又变远了。 “房内有可能之前就已经是那般状况吗?”七夏问,从后照镜看着红子。 “也不能说没有。”红子立即回应。镜子上映着她的侧脸,正眺望着窗外,“也就是说,莉英进入房间时,歌山小姐早已惨死,房内血迹斑斑,但走到房门附近拿单簧管的莉英碰巧没踏到血,虽然可能性相当低,但也不能说没此可能性。” “莉英小姐走出房间后,樱井先生吹奏直笛,那之间门被锁上,是吧。” 意思是说黑暗中有谁潜入吗?莉英摔破杯子时,某人躲在视听室里,然后那个人锁上门,可是这样的话,那个人就出不来了。” “没错,只能凭空消失。”红子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车子在大马路上徐徐前行,因为路上塞车。 又得在十字路口等红灯。 “啊…”七夏咋舌。“对了,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应该有什么有利的线索才是,只要是有可能性的想法,都欢迎跟我说。” “依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自杀。”坐在后头的红子说:“自己做出那种事的可能最高。也就是自残、发狂,将门反锁、然后当场气绝身亡。” “是啊,像是所谓精神错乱,是吧?不过我想检查一下应该会有所了解才是。濑在丸小姐也认为这可能性很高吧?” “不。” “咦?有何根据吗?” “水族箱的水。”红子不假思索地回答,“精神错乱的人会绕到架子后面,伸手操作帮浦的开关吗?让水溢出到一定的量之后再关掉开关,然后为了降低水位,又反转帮浦排水。” “做这件事的也许另有其人吧。” “你这话挺有趣呢。”红子又凑近。“莫非脑子多少变灵活啦。” “可是莉英小姐并没有这样的时间。” “是啊,她只是去拿个单簧管吧?的确不太可能。那个小小的帮浦又只有那般水量…至少也得花个好几分钟才行,问题是她根本没这时间做这种事。” “这么说…自杀一说无法成立罗。”七夏边瞧着镜子里的红子边说。 “嗯,那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红子自言自语似地说着。 “是指水的事吗?” “嗯,是的。” “为何要在地上洒水呢…”七夏也边说边思索着。 “那房间有类似抹布或拖把的东西吗?”红子问。 “没有耶。” “光是洒水也不可能清洗干净,不是吗?” “就是啊。” “应该是为了清洗血迹吧。那为何清到一半却突然收手?” “况且被害人明明是往左边音箱那头倒下,可是水却只有洒在右边沙发后面一带。” “嗯…” “还真是奇怪呢。”红子吸了口气这么说。“嗯,真的很诡异。” “经过各种勘查多搜集些情报的话,也许便能再详尽一点讨论。” “是吗…光靠情报是不可能有什么新发想的,情报只会限制思考力而已,发想所必要的东西是…”红子话说到一半突然闭口。 “嗯?什么?” “不说了。”她噗嗤笑了出来。“对不起,我太多管闲事了。” 车子驶抵樱鸣六画邸后门。 这是过去濑在丸家的宅子,现在则归那古野市的公共财管理,红子现在住在宅院内的小别馆。七夏的车爬上斜坡,穿过仅容车子勉强通过的后门。两旁并排着银杏树的小路往前延伸着,车子徐徐地前进。拐了一个大弯后,刚好是处广场,可望见远处樱鸣六画邸那两座塔,车子无法再往前开,于是七夏停车。 “谢谢。”红子打开车门道谢。 “可以送你到门口吗?”七夏关掉引擎。 “咦?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红子微偏着头这么问。身后飘落无数被风打落的落叶,她直挺挺地站着,眯着眼睛,看向六画邸那方向。 七夏也下了车,走到红子身旁。 一株枝榧格外壮观的高大银杏树下,矗立着一栋木板小屋,向阳与树荫恰成鲜明对比,那里就是濑在丸红子的住所,无言亭。 两人并肩走着。 “我想我大概不会和警部结婚。”七夏冷不防地说。 “怎么说?”红子平静地问。 “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 “还是别讲这么暧昧的事比较好吧。” “可是我觉得一定会这样。” “我也是。”红子看着前方,视线飘向远处。“若是对我有所顾虑的话,大可不必,我讨厌别人的怜悯。” “不,不是这样的。” “不管变成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让别人同情我。”红子微笑,口气十分温柔。“只有我能同情我自己。” “我很羡慕红子小姐呢。” “为何?” “说不上来。”七夏也笑了。 “大概因为我的个性无法说出这种话吧。不晓得,就是这样…为什么呢?” “这就是你的强项啊。” “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红子又噗嗤笑了。 无言亭前有个少年独自踢着足球玩,他好像注意到这里,红子朝他挥了挥手,七夏却停下脚步。 “怎么了?”红子回头问道。 “是你儿子吧?” 红子微笑点头。 “嗯,我就送到这里,告辞了。”七夏行了个礼。 “虽然贫穷,不过请喝杯茶还不是问题。”红子微笑地说,.“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不,那个方才已经说了。” “是指你不会和林刑警结婚的事?” “是的。” “了解。”红子点头。 “我想这次事件应该不需要再劳烦濑在丸红子小姐了。” “是吗?” “嗯,我想你和这次事件无关。” “这么说是基于私情吗?” “那我先告辞了。”七夏再次行礼。 “慢走。”红子面不改色地说。 七夏快步往回走。 彷佛逃走似地,自己有此感觉。 心跳得好快。 感觉喉咙好像变细似地呼吸困难。 回到车上,发动引擎,作了个深呼吸。 “到底是怎么了?”自言自语着。 到底是怎么了呢? 到底… 看到红子的儿子那瞬间。 七夏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快哭出来, 所以才逃走呢? 可是,并不是这样。 还是因为想起自己的女儿呢? 不对。 自己与红子的关系吗? 也不是。 一直都在意着那种事。 心里的气球终于变小。 稍微轻松了点。 叹了好长一口气。 “真是的…”她吐舌说道。 用手拂去落在额前的头发。 记得是小学四年级时的事吧。受邀参加好友的生日派对,看到朋友收到的生日礼物是可以换衣服的娃娃。自己从来没想过要那种东西,明明如此,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很讨厌朋友拿这东西到处夸现,讨厌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想起毫不相干的事, 不是这样的。 更小的时候,父亲会带我们去玩具店。每次哥哥都会一起去,父亲都只给哥哥买玩具。不过实在想不起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还是为了纪念什么?只有一次,父亲只带着七夏一个人去。只要我想要的都会买给我,父亲这么说,但是在玩具店里找了半天,却没有看到想要的布偶。来到这里想起这件往事,明明很想要,可是那天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办法,只好买了别的东西。“你真的想要这个吗?”父亲问,七夏点头却哭了。 紧抱着父亲送的布偶,哭个不停。 为什么会想起这种事呢? 现在好像也快哭出来似地。 不过,至少忍功比以前好。 我从以前就是这样。 想想还真好笑,不禁莞尔。 从包包掏出烟点上,轻叹了口气后,倒车回到银杏路上。 第5章 希望、选择或憔悴 1 案发后过了两周。 吹起宛如隐形眼镜般轻盈,令人想起秋日之风的傍晚。 根来机千瑛坐在位于樱鸣六画邸内的无言亭窗边,衔着烟斗看报纸,当然对濑在丸家而言,实在没有闲钱买报纸,所以手上那张晚了一周的报纸是机千瑛向认识的朋友要来的。为了读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戴起老花眼镜。烟草的甘甜香味刺激着喉咙,吐出的烟往窗外散去,真是人生一大幸福时光。 无言亭的一楼,有机千瑛现在所待的客厅兼厨房(附设一间小厨房)、书房兼研究室和寝室的红子房间,只有两间而已。机千瑛和红子的儿子则睡在隔成两间房间的阁楼,机千瑛的房间没有窗户,尤其到了这季节,位于阁楼的房间非常闷热,白天根本无法住人。所以红子那就读小学六年级的儿子—小名小平,一放假几乎都往图书馆跑。平常也是,总在学校待到快关门,天都黑了才回来。 该开始准备晚餐了。机千瑛边这么想边把报纸折好时,从隔壁房间传来“咚”地一声低沉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打开,头发往后绑的红子穿着有点脏污的实验衣走了出来。 “机千瑛,帮我煮杯咖啡。”她动作粗鲁地往椅子上一坐。“唉、唉、真是的…怎么都不行呢!为什么这么不顺利呢?到底哪里不对?哪里出错了?真是的!真是没用。” 机千瑛默默地起身,走到厨房。虽说如此,也不过是房间一角像走道似凹进去的地方,只放着小炉子和流理台等简单设备,打开里头那扇门就是仓库,有个通往阁楼的楼梯。客厅与厨房之间没有任何屏障,他准备妥当后走回桌上。 红子低着头,还在嘟哝个不停。 “小姐,我想您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我现在就是在休息啊。” “是。”机千瑛微笑。“已经在煮了,一会儿就好了。刚才好像有听到什么声音,还好吧?” “那是电容器破裂的声音,别担心。” “需要过去清扫一下吗?” “不用了…”,红子摇头,从实验衣口袋掏出烟,机千瑛用打火机替她点上。她深吸口烟后,闭上眼吐着烟。 “现在是在研究什么呢?”机千瑛问。 红子凝视着窗外,没有回答,机千瑛就这样观察着她的侧脸数秒。只见她一手夹烟,另一手的指甲叩着桌面。 “呃、当然就算问了也不会懂…”机千瑛自言自语地站了起来,烟斗的火已经熄了。他再次走到厨房,从餐柜取出杯子,看来等咖啡机煮好,还得再花点时间。 “小平呢?”红子声音突然变温柔。 “还没回来,应该快回来了吧。”机千瑛从厨房那头回应。 “喔…”红子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这样啊…已经这么晚啦,白天开始变短了呀。” “再过不久就是秋分呢。” 将终于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机千瑛用看似便宜货的托盘将咖啡端到客厅。那杯子是红子专用,明治时代由英国进口的器皿,也是怀念濑在丸家过往繁华仅剩的物品之一。那只杯子放在塑胶托盘上,就像是罗马法王穿四轮溜冰鞋般格格不入,他这么想。 红子立即啜了口咖啡,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啊。”红子面无表情地嘀咕。 “什么事?” “刚才我的口气不是很好。” “哦哦…”机千瑛微笑。“原来是这件事啊。可是倾听小姐的抱怨也是我的工作呀。” “我这毛病应该没办法治吧。”红子嘴角微微上扬。“我是说脾气暴躁一事,不晓得一个人的忍耐度有多强,很想比较一下,有没有什么客观性的比较方法呢?不觉得要是有什么忍耐度指标的话,不是很方便吗?” “看得出来小姐是个忍耐力很强的人。”机千瑛说:“您只是就事论事,很率直地表达心情而已,绝对不会对日后造成影响,或是造成什么不愉快,况且这种率直的个性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到的。” “你这是称赞吗?”红子将杯子凑近嘴边,翻眼瞅着机千瑛。 “当然。” “对于你的这番称赞不痛不痒,没有感觉。”红子微笑。 “用词遣句多少…” “有点刻意是吧。”红子嗤嗤地笑。“好了,我已经忙完了,待会儿帮我打扫一下房间。” “是。” “咖啡很好喝。” “谢谢。” “报上有刊载那事件吗?” “这是上周的报纸并没看到,已经解决了吗?” “不会吧。”红子不慌不忙地摇头。“从那之后都没有联络,就是表示没什么进展的证据。 所以啦,搞不好今天或明天,林就会主动表明想听听我的意见吧。” “真是没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个人也挺辛苦得挑起很多责任。”红子用夹着烟的手撩拨一下前发。“差使别人,不见得自己能轻松到哪儿去,所以想要出人头地得吃很多苦。” 林是红子的前夫,县警局的刑警。他是侦办上上个礼拜发生的奇怪事件的搜查小组负责人,而且他的部下,一位姓祖父江的女刑警也是小组成员之一。机千瑛很讨厌林刑警,当然对祖父江也没什么好感,可说光想就觉得厌恶。虽然机千瑛不希望红子跟他们有何牵扯,但他绝不会在红子面前提这事。 关于这类的忍耐行为,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 “不过,这事件还真是不可思议呢。”机千瑛又回到这话题。“前天从小鸟游那儿得知大概情形,不过我可是越听越迷糊,那栋筱塚新宅子有个奇怪的传言…” “是指狼男一事吗?” “是的。” “这传言到底有几分真实性呢?” “满月之夜,听见远处传来狼嚎声…” “那应该只是狗吠声吧。”红子不屑地轻哼。“有谁能区别狼和狗的叫声吗?” “听说附近好像曾发生家中饲养的狗、猫遭到噬杀…” “原来如此,可是为何与筱塚家有所关联呢?” “这事也是听说的,不过筱塚家好像跟附近肉店采买过大量肉品。” “那是为了准备派对吧。之前也是,菜肴还剩了大半呢。这事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不对不对,若是人要吃的话,依筱塚那种身分的人家应该会买更高级的肉才是,但不是这样,听说要店家每天送些剩下的肉过去。” “听谁说的?” “其实我有个朋友是超市店长,他们都会跟那家肉店进货,他也是听肉店的人说的。” “可能是用来熬煮汤头之类吧?” “也许吧。” “嗯…”红子低吟,吐了一口烟思索着。 “不晓得,应该会吧。” “狼男到底是什么呢?会吃那种廉价肉品吗?” “不可思议,人类变身成狼难道是为了节省伙食费吗?” “搞不好是那种得大量进食的体质吧。所以没办法…呃,这不是我的意见,而是我朋友的。” “真蠢,居然能满不在乎地讲出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蠢话。” “可是因为发生那种事,那传言可是渐渐传开了呢。” “不可能有什么狼男啦。”红子将烟在烟灰缸捻了捻。“若不是透明人无法干那种事。” “哦哦、是指全身包着绷带的男人吗?” “不一定是男的。” “是这样吗…”机千瑛蹙着眉,仰望天花板。“筱塚小姐一定很烦心吧。” “我倒不觉得,人不可貌相,人家骨子里应该挺有胆识吧。” “是指莉英小姐?” “不,是她父亲。” “哦哦、是啊…”机千瑛点头。“听说是个满有一套的人物,不过警方怀疑的是莉英吧?进入命案现场发现尸体的也是莉英…” “嗯,也许死者处于精神错乱状态而发狂自残,反正只剩此可能性,警方会如此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罗。不过莉英有杀害歌山小姐的动机。” “咦?动机?是什么?” “不许泄露出去喔。” 红子双肘撑在桌上,身子向前倾。机千瑛沉默地点点头。 “有个叫樱井的年轻男人寄宿在那宅子,什么事都不用做,听说好像当过演员,长得还不错就是了。” “我觉得小姐的措词不太妥当。” “总之因为那男的,莉英和歌山小姐…”红子故意说得很含糊,眯起眼。“了解吗?” “可是莉英小姐已经有未婚夫,听说死去的歌山小姐也是。” “跟那无关,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有钱人有好几栋房子,好几辆车子,像是宝石、礼服等不也频频更换吗?” “您这么说不太好。”机千瑛蹙着眉。“这不是种卑鄙的竞争吗?” “这是很普通的事。”红子轻轻点头。 “可是若真想杀害对方,莉英小姐犯不着在自己家里动手,所以这么一想不就很矛盾吗?” “不,也有可能是为了什么事起争执,一时冲动干下错事,待回神时已经铸成大错,所以为了隐瞒一切,布局一场如此诡异的杀人事件,也有可能如此不是吗?虽然很不合理,但这就是所谓的苦肉计,我想警方应该也会这么想吧。” “意思是说开门只是做做表面工夫而已罗?” “脑筋转得很快嘛。” “是,因为很仔细地听您说。” “可是,若莉英是基于一时冲动杀了歌山小姐的话…”红子托腮。“为何要开锁呢?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比较好吗?” “我想隐瞒不了吧。听说被害人的同伴,也就是她的未婚夫也有来,若是一味隐瞒只会被怀疑,不是吗?” “是的、没错,如你所言。所以当机立断觉得还是公开的好,这么想就不会不自然,不过应该也预料到自己会被怀疑才是,这样不是太轻率吗?” “莫非是为了包庇谁?” “嗯…”红子又点点头。“没错,应该可以这么推论。”嫣然一笑,那是和谈话内容与口气完全不搭调的优雅笑容。“机千瑛,有没有什么甜的东西?” “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机千瑛一时反应不过来。“哦哦、您是指点心吗?不巧今天什么也没…” “喔,没关系。”红子双手托腮,闭上眼。“那就忍到晚餐好了。” “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红子嫣然一笑。 2 香具山紫子与小鸟游练无由樱鸣六画邸的正门进入,沿着境内小路散步。虽然已经看不见太阳了,但天空还满亮的。有只长毛狗跟在他们后头走着,那是保吕草养的,一只叫尼尔森的杂种狗。有时候会像这样带它出来散步,不过它走得很慢,人类走路的速度对尼尔森来说已超过它的极限。 紫子身穿连帽式上衣搭配牛仔裤,她通常都是这副简朴的装扮。另一方面,练无穿着连身工作服,对他而言这是少见的装扮,练无手上拎着个蛋糕盒,好像是拿打工的钱买的。 “小练,你说你刚去打工当模特儿,是吧?”紫子想起似地问着。 “是啊,模特儿喔。很厉害吧?” “什么样的模特儿?” “艺术大学的人体模特儿,就是大家看着我画画的那种。” “哇啊!真的假的?”紫子惊讶地大喊。 “骗你的啦。”练无笑。 “啊…什么啊。真是的…害人家吓一跳呢。”紫子叹了口气。“这可对心脏不太好呢。啊啊…等等,我不行了。”她抚着胸口弯身向前蹲着。 “对不起,对不起。”练无突然一副很担心的口吻。“你还好吧?我不是存心要吓你。” “啊啊、好难受…” “小紫,你还…”练无抚着她的背。 “骗你的啦!”紫子突然起身,拍了一下练无的背。“以牙还牙罗。” “什么嘛…”练无嘟起嘴。 “嘿嘿!” “哼…” “对了,然后呢?到底是什么样的模特儿啊?” “嘿嘿。”练无吐了吐舌头。“你忘了我带着蛋糕吗?” “喔喔、对哦。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我发誓。”紫子蹙着眉,低头致歉。 “哼…”她不再嘟着嘴。“原来如此,一切都是只为了蛋糕啊。” 两人继续走着,看见无言亭就在前面了。 紫子登上木制台阶,敲了敲玄关的门。因为有扇大圆窗,一看就知道是谁来。 “欢迎、欢迎。”红子开门。“哎呀,那是什么?小鸟游。” “蛋糕。”练无递出白色盒子。 “哎唷、还真是心想事成呢。”红子微笑。“刚好很想吃甜的,我们刚才还在讨论呢。” “嗯,是的…”根来机千瑛也微笑。“我先去泡个茶吧。” “打扰了。”紫子走进去。 “小平回来了吗?带了五个蛋糕来哟。” “应该快回来了吧。谢谢。”红子回答。“他一定很高兴。” “这是我买的哦。”练无打开桌上的蛋糕盒。“因为拿到打工的钱。” “打什么工啊?”红子问。 “在别人面前脱光光。”紫子一旁插嘴。 “哦、好有勇气喔。”红子这么说,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一副言不由衷样。 “骗你们的啦!是当那种服装店、报纸广告传单的模特儿啦。” “哦,这样你不就成了街坊名人啦!”紫子睁大眼,反应十分夸张。“看来一定会有很多人上门说亲罗。不过来得都是欧吉桑吧。哇…你这小鬼可真有一套。” “别一个人说个不停啦。”练无回嘴。 “拜托,自言自语可是我的专长呢。你不知道吗?” “啊、对了,那间店的人晓得歌山佐季的事哦。”练无说:“就是之前被杀的那个人啊,她可是个服装设计师呢。” “哦哦、是啊,有听你说过。” “那间店,呃、店长是个叫岸田的年轻男子,那时不是也在筱塚家吗?还戴着墨镜。” “歌山小姐的未婚夫是吧。”红子说。 “啊,对喔。”紫子点头。 紫子与练无坐在椅子上,红子坐在他们对面,根来机千瑛站在狭小的厨房,在准备茶水的样子。“红子小姐之后有被找去约谈吗?”紫子问。“从那以后,警方完全没来找过我和小练呢。好想再见到那些刑警喔。” “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局外人吧。”练无说:“感觉完全不把我们当一回事。” “我也是啊,一次也没来找过我。”红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到底他们在干什么呢?” “八成触礁了吧。”紫子瞅着练无。“那个啊,绝对不是存在这世上的力量。” “不是存在这世上的力量?那是什么力量?”练无问。 “这个嘛,就像鬼般很难对付,不可思议的力量吧。” “所谓力量指的就是这世上的东西。”练无缓缓地这么说:“加速度与质量相乘就是力量。” “话是没错啦。怎么说呢?就像能变身成蛇之类,具有特殊能力之人,我觉得是像这般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想就算变身成蛇,也不太可能钻得进那个隙缝。” “也许变身成苍蝇吧。”紫子说。 “若人类变身成苍蝇,那肯定是大得吓人的苍蝇。” “不是不是,是变身成普通的小苍蝇啦。” “而且还保有原有质量呢。”练无露出一抹讪笑。“不管变得多么小,可是因为体重不变,绝对飞不起来呀。” “是具有特殊力量的人吗…”红子抬头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 根来机千瑛拿着托盘走过来,端来的是红茶。 “好了,先用点蛋糕吧。”红子起身,看了一眼盒子内。“哇!好棒喔…要先吃哪一个呢?我可以先选吗?” 3 祖父江七夏握着方向盘,就快到该开车头灯的时刻了。林刑警坐在驾驶座旁,这不是七夏的车,是公务车。 一语不发的林刑警从方才就一直保持双手交叉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七夏有时会偷偷斜睨他的侧脸,不可能在睡觉,锐利的眼神穿透档风玻璃,直盯着前方,很明显地在思考什么。因为气氛尴尬不太好开口说什么,七夏也就沉默不语。 今天又前往筱塚邸侦讯筱塚宏邦、筱塚莉英和寄宿的樱井彰信、女佣兼元智惠子等人。随着光源越来越远,四周也以距离的平方比变暗,同样地,事件当晚的关系人记忆也随着时间经过越来越模糊。人们马上就会忘记所看到、所经验过的事,记忆中只留着好像曾对谁说过什么话(自言自语也行),因此只能拼命确认已得到的供词,但这方面却毫无进展,到底会进展到何种程度也毫无头绪,因为不晓得要往哪个方向才能到达终点。 两人在回本部途中。 “绕去濑在丸家。”等红绿灯时,坐在驾驶座旁的林刑警突然这么说。 “咦?”七夏斜瞄了一眼。“呃…现在吗?” “嗯。” “为什么?” 林刑警轻轻地、也许只是个单纯张开嘴的动作,原以为至少该说些什么,结果还是沉默。 七夏变换车道,于十字路口左转,因为是上坡,猛踩油门加速。 “不需要开这么快吧。”林刑警说。 “要人家开慢一点,还是开快一点,不开口指示,别人怎么知道。” 这口气听起来颇具攻击性吧。 “想听听她对这事件的看法。” “有这必要吗?” “我觉得有。” 下一个十字路口亮起红灯,七夏用力踩煞车。 “我可以送你过去,不过你一个人去见她比较好,” “违反规则。” 这次换七夏咋舌。 “要是渡边先生开车就好了。” “嗯,我也这么认为,所以现在有点后悔。”林刑警看着前面淡淡地说:“是你要我坐你的车。” 车子再度前行。七夏掏出烟点上,稍微打开一点窗户,外头气温比车内高多了。 脑子有些空白。 因为有些疲累,头痛毛病又犯了,七夏心想来得还真是时候,开会时也常会这样,听那些强词夺理的意见,麻痹思绪,相反地却能发挥像是精神安定剂般的效用。 叹了口气,吐着烟,虽然只过了十秒,七夏却已整理好一切。 “听取一般人的意见,不就代表搜查受阻吗?”她语带讽刺地说,不过已经回复往常公事公办的口吻。 “嗯,搞不好是意外身亡。”林刑警低声自言自语。 “也许是吧。”这次下意识地保持知性冷静的口气。 “案发现场状况那样,会这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 “过去也有类似案例。” “什么样的案例?” “因服用药物产生幻觉,也就是所谓幻视、幻听之类。”林刑警口齿有些含糊,说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设时总是这样。“自残、发狂,听后来幸存的家伙叙述,都是将自己视为别人般伤害,无一例外,精神与肉体呈完全游离状态,就像从另一处地方眺望像人偶般遭摧残的自己,只留下这样的记忆。” “因为服药所致吗…”七夏喃喃自语。 “以此提交报告的话,应该行得通吧。”林刑警点头。 鉴识结果报告中有这么一段叙述。由被害人歌山佐季的血液中,检测出相当量的兴奋剂,也从现场遗留的佐季所持物品中获得确认。此外,在佐季住处也发现同一种药物。因此其他部署的检警人员好像也开始针对筱塚家和其他相关人士进行侦查。不过截至目前为止,这方面尚未得到任何具体报告。 如此一来,派对时歌山佐季躲在视听室做些什么,已是昭然若揭。未婚夫岸田毅后来也承认此事,他说他还因为此事和佐季起了口角,但尚无法确认是否因此引发杀机。或许就像林刑警所言,本来就没有杀人这回事也说不定。 “警部相信这种说法吗?” “不。” “否定的理由呢?” “嗯…说不上来。”林刑警这么说后叹了口气。“若是自己撕裂衣服的话,也许还有可能,可是有人会咬自己的手脚吗?况且有一部分的伤明显并非旧伤,怎么看都是死后才造成的,这点鉴识课那边十分确定。” “不过也有可能是药物所产生的一种麻醉效果,不是吗?” “嗯,是有可能,虽然不太清楚相关的专业知识,不过也不是说绝无可能。总之不能说没有例外,过去也有类似的案例,最后总是被那些家伙逃脱,那是他们的救生索。” “救生索吗…”七夏重复林刑警的话。“若我们也有救生索的话,就能轻松多了吧。” “被杀的家伙也没什么救生索啊。”林叹了口气。 由大马路往左拐进一条人车稀少的小路,这一带是住宅区,樱鸣六画馆就在附近。 七夏打开车前灯。 “有个地方就是想不通…”林刑警喃喃自语。“由外头水槽引进水的理由。” “嗯…”她颇有同感。 怎么想都不觉得是精神错乱之人会做的事。 那些水究竟是做什么用呢? “反正…听听不用负责的意见也是一种乐趣吧。” 一种乐趣? 七夏又悄声叹了口气。 伸出左手,将才抽没几口的烟在仪表板上的烟灰盒捻熄。 若对方不是濑在丸红子就好了, 一种乐趣…肯定是这样。 但世上只有红子一人不行。 光想到林、红子和自己三人凑在一起就觉得恐怖,七夏这么想。 4 “我就有预感你们会来。”濑在丸红子微笑地开门。她只瞄了祖父江七夏一眼,依旧面不改色。“请进,小鸟游和香具山也在,没关系吧?” “刚好。”林刑警点头。 “打扰了。”七夏行了个礼,跟着林刑警后头进入无言亭。 没有称为玄关的空间,入门后马上得脱鞋,因为一进去就是客厅兼餐厅。除了这房间外,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其他地方。 并肩端坐在餐桌旁的小鸟游练无和香具山紫子起身向七夏他们行礼,今天他们两人穿着都属少年风。有他们在,至少比只有林刑警、红子和自己三人好多了,七夏松了口气。 “小鸟游,我还有点事要忙,再来就拜托你了。”根来机千瑛低声对练无这么说,斜睨了林刑警一眼。 “呃、嗯…”练无点头。“问题是…拜托我什么啊?” “要是泡茶的话,我来好了。”紫子回头这么说。 根来机千瑛消失在厨房最里面的门。搞不好这是对红子前夫,也就是林刑警的无言抗议吧,感觉他是那种藏不住情感的人,自己和他还挺像的,七夏这么想。 “呃、要喝些什么?”紫子问。“问是这么问啦,不过我也不晓得有什么?” “不用麻烦了,只是稍微谈一下,马上就走。”林刑警点了根烟,看着红子这么说。“不好意思,突然来访。” “请坐。”红子举起一只手示意。 林刑警坐下,七夏则站在窗边,因为她不晓得红子会不会也招呼自己入坐。 “祖父江小姐也请坐。”红子微笑地说。 总觉得彷佛被看穿心思似地,七夏坐在林刑警旁边,因为只有四把椅子,所以红子没椅子可坐。 “稍待一下。”这么说后,只见她打开厨房对面那扇门,走了进去。那里好像是她的书房,大概是去拿椅子吧。 “今天怎么会过来呢?”七夏问那两个年轻人。 “我拿到打工的钱,手头稍微阔绰点,想说请红子小姐吃个蛋糕。”练无直率地回答。“不过就算不是这样,我们也常常过来呢。” “好像几乎没在这儿遇过刑警先生呢。”紫子看着林刑警这么说。 “我不常来这儿。”林刑警低声回答。 突然从天花板传来一阵声响,是上了二楼的根来发出的呢?还是红子的儿子呢?七夏偷瞧着林刑警的侧脸,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里,为何还能如此平静呢? 姑且先寒喧一番。 像是大学应该快期中考了吧?之类关于学校的话题,或是最近樱鸣六画邸一部分将进行整修工程之类。甚至连森川素直搬进他们住的阿漕庄一事也提及。 红子迟迟没回来,话题告一段落时,四人面面相?了五分钟以上。 “她在干什么啊?”林刑警回头看了一眼门那边,嘟哝着。 “一定是在换衣服吧。”紫子微笑地说。 七夏想起来,方才红子穿着T恤和牛仔裤,披着一件有点脏污的实验衣。 玄关的门开了。 众人齐望着那来自出乎意料方向的新客人。 背着背包的少年站在门口。 “哎唷,小平,你回来啦。”紫子以开朗愉快的口气这么说。 少年迅速地瞄了一眼坐在屋内的四人。 “你好。”如此悄声地说,行了个礼之后便低着头往厨房走去。 练无机敏地起身,追了上去。 “冰箱里还留着一块蛋糕耶。”练无说:“是我买的哦!要感谢我,把它吃掉,知道吗?” “谢谢。”少年淡淡地这么说。 他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和蛋糕盒,练无则从餐柜拿出盘子,将牛奶倒进杯子后,放回冰箱,接着又打开抽屉选叉子,练无将蛋糕放在盘子上,少年双手拿着盘子与杯子,往厨房里头那扇门走去。练无一开门,他便消失其中,不久听到天花板传来脚步声,表示他已经走到位在阁楼的房间。 练无走回来,坐上椅子。 其他人沉默不语,几乎一动也不动。 练无与紫子直盯着林刑警,七夏也斜睨着他。林刑警眯着眼抽烟,不知道是自己的烟呛人,还是因为别的东西令他心慌呢? 暂时沉默了一会儿。 没和任何人开口说话。 从窗外传来虫子们的和声。 少年应该正在吃蛋糕,喝牛奶吧。 七夏想像着。 “久等了。”身后的门开了,濑在丸红子现身。 一身雪白洋装。 放下头发,还涂上新的口红。 “不好意思,可以帮个忙吗?小鸟游,可以帮我从对面搬张椅子过来吗?” “0K。”练无起身,绕过桌子往书房走去。 他搬来一张有轮子的大椅子,放在桌子附近。 “请。”练无对红子说。 “谢谢,”红子姿态优雅地坐上那张椅子,宛如女王坐上家臣准备好的椅子般。 瞬间闭上眼, 又睁开。 那大大地眼瞳望向林刑警。 形态姣好的唇,露出充满魅力的笑容。 视线并未投向七夏。 沙漏, 玻璃容器。 其中的砂, 混入了一颗, 又大又美丽的小石子。 其他都是所谓砂的连续体… 一颗颗无法辨认的砂粒… 只有那颗小石子, 成了一个, 醒目的存在。 所以, 每个人都看得到那颗小石子。 动动那东西, 于是,开始流动着, 于是,时间流逝着, 周围的砂流动着, 经由一颗小石子而被认知。 可是, 那颗小石子的存在,最后, 会阻碍流动吧。 于是,堵塞。 于是,混迷。 于是,破局, 阻断流动, 容器里留着砂子。 不只留下那颗小石子。 很多的砂, 就这样流不下去, 被残留着。 被牵连着。 七夏联想到这么一个沙漏。 这里就有个这样子的沙漏。 林是容器。 自己是砂, 红子是小石子。 七夏率直地觉得红子很美丽, 但同时,自己也变得非常忧郁。 5 紫子与练无合力准备五人份的红茶。 红子背对着窗子坐,从她那儿看去,右手边坐着林刑警、他的旁边是七夏,左边是紫子,再来是练无。 “总之,你是想问问我关于之前的事件有何意见,是吧?”红子将杯子放回桌上。“当然,我们很乐意帮助警方,也不会吝惜地说出个人想法,不过我想先请教几个问题。” “会就能回答的范围回答吧。”林刑警点点头。 “首先,有从被害人的体内检测出药物吗?”红子立即展开询问。 林刑警面对此问题,只是睁着眼沉默不语,他叹了口气,瞅了一眼七夏。 “果然。”红子面无表情地点头。 “为何这么问?”林刑警反问。“有发现任何疑点吗?” “没有,只是由那情形判断,想说凶手会不会从派对抽身,偷偷进入隔壁房间后就没再出来。” “然后呢?”林刑警催促着。 “不,这不是什么重要问题。”红子微微耸肩“警方打算将此事件以自杀结案是吧。歌山小姐将视听室的门反锁,全都是他一人干的,那不是杀人,充其量只能说是超乎常人的行为,况且并非全然不可能之事。” “诚如你所言。”林刑警点头。“可是我不相信。” “那是你的希望吧?”红子问。 “没有证据,是的…只是希望。” “可惜我现在没办法实现你的希望。”红子眯起眼,虽然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总觉得看起来像是女演员做作的演技。“不过,小鸟游有个有趣的想法。” “咦!”练无惊讶地跳起。 “就是啊!”一旁的紫子立起手指。“其实我也是刚才才听到,不过老实说,不太推荐就是了。” “红子姐,你怎么会知道?”练无问。 “都写在脸上啊。” “咦?怎么会?”练无低头不知所措。 “就写在脸颊上呢。”红子微笑。“而且字还反过来哦。” “你就说出来吧。”紫子碰了一下练无的肩头。 “嗯…”练无抬起头。“这个嘛,怎么说呢?只是突发奇想罢了,为了取悦紫子的一种专业服务精神技巧。” “不管是什么点子都可以说来听听。”林刑警以温柔的口气这么说。 “嗯…我注意到的是用来从水槽引进水的塑胶水管,虽然没看到实物,不过从北边庭院到视听室的水槽,不是连着一条塑胶水管吗?还有个小型电动帮浦是吧。然后那个…我的想法是…”练无双手抱头,露出白牙微笑。“搞不好在那房间注入大量足以游泳的水。” “如何?很可笑吧?”紫子噗哧笑了出来。“不觉得这家伙脑子里不晓得在想什么吗?” “我想那个视听室的地板因为比较低,应该办得到才是,嗯…想说大概注入深度达一公尺左右的水吧。也就是说,让房间变成游泳池,如此一来歌山小姐的尸体便会漂浮移动,到处碰撞 也说不定。” “那些水之后要如何处理?”七夏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从保吕草学长那儿详细听闻过,好像唱机和沙发部分是独立做成高台的样子。”练无回答道:“地板故意留着缝隙,只有那房间的构造是独立的,不是吗?所以不觉得水可以从那些缝隙流出去吗?” “若说缝隙的话,门和墙边都有啊。”七夏说,“那房间与整栋建筑物分开,是独立建造的。” “最初就留有缝隙,本来就不会积水,不是吗?” “所以罗,因为水会从缝隙流出,所以得注入大量的水。”练无平静地回答。 “那么小的帮浦有这般能耐吗?”林刑警问。 “不是使用房间里的帮浦,而是由外头施压,送进大量的水,以此搅乱房间,弄得到处乱七八糟,我想尸体最初应该是躺在沙发旁边。” “所以水流光后就变成那样罗?”林刑警边从口袋掏出烟边问。 “若停止送水的话,水自然会流光,但血无法溶于水,所以残留在地板上。” “这是真的吗?”紫子从旁插嘴。 “这边有点奇怪。”林刑警也提出质疑。 “这样的话,不是应该还有更多东西被弄湿吗?”七夏也抱持疑问。“像是沙发和被害人的头发等。嗯…很可惜,小鸟游,我觉得你的假设不太可能。” “从水管的管径来看也不可能成立。”红子说。 “视听室的地板面积约六十到七十平方公尺。以那儿为例,保守估计得注入约五十公分深的水,大约三十立方公尺,也就是说,必须要有三十吨的水。水管管径仅约一公分,以剖面而言,只有十万分之八平方公尺而已,就算以一秒十公尺的惊人流速送水,也须耗费四万秒,也就是说,大概得花上十个小时。再加上如果水位变高的话,从地板缝隙流出的量也会变多,又是另一项困难条件。” “况且外头水槽根本没那么大量的水啊。”林刑警说。 “嗯,好像有点说不通…”练无耸耸肩。“不过很有趣吧?” “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呢?”紫子嗤笑地问。 “狂热份子啊。”练无回答。似乎早就准备好这答案似地,只见他咬着唇,笑得不可自抑。 “什么样的狂热份子?”紫子嗤笑。“像是帮浦男吗?” “什么?帮浦男?” “好恶心喔。” “你自己说的啊!” “那么…就小鸟游的说法,谁有可能是凶手呢?”七夏问。 “应该不是筱塚家的人,大概是神部先生吧。那个家不是他设计的吗?” “可是他应该没有进入视听室吧。”七夏反驳。 “很难说哦。若凶案发生于派对刚开始不久,也许没人注意吧?十个人中总有一、两个没人知道他们跑去哪儿啊。” “你是说,是他杀了歌山小姐?”七夏继续提问。 “是的,殴打之后再将她杀害。”练无以平常口气回答。 “帮浦男啊。”紫子嘀咕。 “然后假装回家,走出外面,将水槽的水引入房间内。”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湮灭证据罗。”练无说。 “那钥匙怎么解释?是谁反锁呢?” “这个嘛…”练无看着七夏,一脸得意地大大点头。“其实啊,筱塚莉英第一次进去视听室时,里头还留有一点水。而且灯亮着,莉英小姐看到死去的歌山小姐,吓了一跳,手一滑杯子就掉了下去,而且她马上就想到是谁干的。” “她察觉是未婚夫神部的诡计?”红子悄声地说。 “没错。”练无点头,环视众人。“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然后找藉口说要再进去一次视听室,谎称自己开门时,发现门反锁。” “为了包庇未婚夫?”七夏问。 “嗯,是的。”练无双手一摊,闭上嘴,暗示说明到此结束。 “嗯—”林刑警双手交臂摊靠在椅背上。 “还真是有趣呢。”七夏给了这番评价。“虽然这番推理可信度极低,也不可能是事实,不过能认同的部分还挺多的。” “这小鬼的想法总是这么天马行空。”紫子边拿起杯子边说:“啊、对了,保吕草学长说过筱塚莉英在院子里不知道和谁说话,这点和小练说的还满符合耶,搞不好莉英小姐是和还没离去的神部先生说话…” “嗯,也许吧。”练无点头。 “莉英小姐一定是在追问神部先生事情。” “不对不对,那是在莉英小姐进入视听室前发生的事。”练无摇头。 “啊啊、对喔、说的也是。”紫子苦笑。“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能自己胡乱拼凑事实呢!但也有可能是事前商谈什么。” “我也有看到呢。”红子嘟哝着。“莉英确实是在跟谁说话。” “那天不是满月吗?”练无说:“所以罗,搞不好…搞鬼的不是人类呢。” “拜托!你在胡说什么啊。”紫子夸张地往后仰。 “你自己不也说过什么透明人啊。” “啊?那那、那是…哈哈。” “小紫她啊,那晚还被透明人搭讪呢。” “谁说的啊!” “说了什么?”七夏问。“总觉得挺好奇…” “人家只是喝醉了。”紫子嘟起嘴,轻垂着头。 6 保吕草润平将金龟车停在筱塚家车库前。 大门处点了盏小灯,四周却很昏暗,天空连星星和月亮都看不到,几乎没什么风,只有虫鸣声震动着大气。 案发后已过了两周。当然现在门前已没有警车,所以才会请保吕草过来。 掏出烟点上,瞬间手边亮了起来,一下又回复昏暗,眼前残留了几秒橘色幻影。 吐着烟。 想看一眼手表,却因为太暗看不清楚,其实就算不看也晓得现在几点。 铁卷门发出声响,开始往上升。 保吕草稍微退后。 他听到车库传来引擎声。 莫非准备要上哪儿吗? 铁卷门缓缓升起,总算看到里头的样子。 有个女人坐在黑色宾士左边的驾驶座上,一看就知道那是村野多惠子,站在车旁的是筱塚宏邦。 “您好。”保吕草行了个礼。 穿过开启的铁卷门,进入车库,往筱塚宏邦那儿走去。 “很好,还真准时呢。”筱塚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驾驶座举起一只手。“晚安,小心点。” 坐在驾驶座上的村野多惠子向保吕草轻轻点头行礼。 宾士缓缓地发动。马上掠过保吕草的金龟车,驶出马路,下坡后随即看不见车尾灯。 筱塚按了一下墙上的钮,铁卷门便缓缓下降,一直到完全放下为止,两人始终沉默地站着。 车库里并排着两台车和一辆重型机车,还空着好几倍以上的空间,梁柱和天花板露出斑驳的混凝土,里头那座楼梯也是如此,停滞着沁人寒冷的空气,尤甚外头。在萤光灯照射下,空气显得白浊。 察觉自己还抽着烟的保吕草,慌忙找寻烟灰缸,瞥见放在靠墙木头长椅上的烟灰缸里插着好几个烟蒂,他急忙走过去,将才抽几口的烟捻熄。 “还要你跑一趟,不好意思。”筱塚宏邦的口气颇绅士有礼。“因为今晚警察不会过来。” “那村野小姐呢?” “和她无关。” “为什么知道呢?” “是指什么?” “警察不会来一事。” “喔喔…因为他们一直待到刚才啊。”筱塚不置可否地回答。“真是的,到底在搞什么啊!警察为何都是一些合不来的怪家伙啊,你不觉得吗?” “就算这么想,也没办法。” “也是啦…啊、对了。” 他往里面走去,保吕草跟在后头,两人上了里面那道楼梯,途中拐了个九十度转弯,上方尽头有扇门。 “车库那台重型机车是您的吗?” “喔,是啊。”打开门,筱塚招呼保吕草进入,“我从年轻时就很喜欢,你应该也很喜欢吧?” “呃、嗯,是不讨厌啦。” 来到一间像是会客室的小房间。虽然位于比车库高的位置,搞不好比上面宅子的地板低也说不定,也就是说,车库位于地下二楼,这里则是地下一楼。 “不好意思,连杯茶也没有。”坐在沙发上的筱塚说。“女佣不会来这房间,只好请你忍耐了。不过要是想喝点酒的话,倒是有,也可以抽烟没关系。” “只要有烟就行了。”保吕草回答。“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森川小姐那里的员工吧?”筱塚边点上细长茶色的烟草边问。 “是的,没错。”保吕草毫不犹豫地回答,早已有所心理准备。“其实那天是我拜托森川小姐带我一起来的,因为她对绘画方面的事不是很熟。” “你和森川小姐是什么关系?” “关于哪方面?” “工作方面的关系。” “只是工作上有时会往来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关系,也称不上是同业。” “你的本业是?” “怎么说呢,关于调查方面。” “喔,原来如此啊。” “她的弟弟和我住同一栋公寓,还是个学生。总之只是因此关系才有点认识而已。”保吕草随便找了个理由回答。但就表面情况而言,倒也并未说谎,毕竟像这种时候,谎话连篇是很危险的。 “这样啊…”筱塚宏邦点点头,直盯着保吕草。“还记得上次给你看的那幅理雷姆的画吧。” “当然。” “可以忘掉这回事吗?” “什么意思?”保吕草微偏着头。 “已经知道出处了。”他眯着眼吐烟。“位于静冈一处渡假区的私人美术馆。” “是那里卖出的吗?” “不。”筱塚摇头。 “莫非是赃物?”保吕草开门见山地问。 “嗯…”筱塚的视线从保吕草身上移到桌上,伸手拿起玻璃烟灰缸。 “那幅画有请专家鉴定吗?” “不,现在还不适宜,再等一阵子会请认识的画廊鉴定。” “越少人知道越好。” “没错。”筱塚撇着嘴点点头。“可以当作没这回事吗?” “森川小姐有说什么吗?”保吕草问。 “她没问题啦!反正已经拿到钱了。”筱塚回答。“只是居中仲介而已,之后就不用插手了。” “原来如此,所以如果我是她那里的员工就没问题是吧?”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筱塚再次翻眼斜睨着保吕草。“你的答覆是?” “请容许我抽根烟。” “嗯,请。” 保吕草掏出烟,用打火机点上。筱塚则熄掉自己的烟,将桌上烟灰缸推向保吕草。 “之前发生那事件时,那幅画藏在何处?”保吕草吐了口烟后问道。“其实我是那种很神经质的人,没办法不当一回事。” “什么…这么说你一开始就晓得那是赃物罗?” “是的。”保吕草点头。“觉得可能性很高。” 筱塚宏邦不屑地哼了一声,露出微笑。“你这男人挺有胆识嘛,我很欣赏。” “万一发生什么的话,也许还用得着我吧。我会保密的,现在不需要付我钱。”保吕草说:“很有用哦!只是没附保证书而已。” “了解。”筱塚点头。他拿起放在身后柜子上的信封。“不过特地请你过来一趟,总不好让你空手回去吧。这个嘛,是将来工作的订金,先付给你啦。” 将信封放在桌上,保吕草伸手拿起,瞧了一眼信封内,大概有二十万吧。依厚度研判,比预料中来得便宜。他想,反正拿得少比较轻松安全,如果和森川美纱赚到的金额相比的话。 “我不开收据的。”他将信封塞进口袋。 “有名片吧?” 保吕草递出名片,选了张上面印的头衔是美术品监定商。 筱塚频频瞧着那张名片。 “我想府上应该有间密室,”保吕草说:“突然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吧?” “那天…没想到居然会发生那种事,看到警车来时还真是慌了呢。” “是在地下吗?”保吕草环视房间四周。“这房间也是秘密场所吧?” “这里连着车库,不算什么密室。你就别太在意,忘了吧。” “收了钱突然变得干劲十足呢。其实我的另一项工作是侦探,有没有什么想调查的事呢?” “除了美术品以外也可以吗?” “嗯。” “譬如调查什么样的事呢?” “之前那事件如何?到底是谁杀了歌山小姐?又是如何犯案呢?” “没兴趣知道这种事。”筱塚摇头。“查也没用的。” “是吗…那还真可惜。”保吕草吐了口烟,笑了笑。 7 两位刑警离去后,小鸟游练无和香具山紫子也带着一直在外面待着的尼尔森离开无言亭。 回到阿漕庄一看,练无房间门上有封用图钉钉着的信,上头是保吕草的字迹,写着:“若今晚十二点没回来的话,可以打开信。” “可以?”紫子笑。“什么意思?用词好像不太对吧?” “这什么啊?”练无一头雾水。 森川素直回来了。他开着之前看过的那辆小车,载着从家里运来的冰箱,准备来换掉之前用的小冰箱。 “哇、那种东西他自己一个人搬来?”紫子看着他的冰箱这么说。满大满豪华的冰箱,不过看起来好像是二手货。 “嗯,大一点比较好用,”森川素直淡淡地说:“因为我姊这么说…” 三人到附近的小咖啡厅用餐,待到九点多才回家,保吕草房间还是暗暗的,于是到练无的房间边喝啤酒边看电视。因为啤酒就放在森川素直搬来的新冰箱,应该是他姊姊送的。 “保吕草学长好慢喔。”练无说。 “就是啊。”紫子边看着手表边点头。 就快十点了。 傍晚,两人带尼尔森去红子那儿玩时,保吕草刚好也准备出门。那时,他说八点会回来,练无门上的那封信应该是后来才钉上的,可见他曾经回来过。 “要是保吕草学长回来,就可以打麻将说。”练无说,因为隔天是周末。 “好久没打罗。”紫子边看电视边说。 “保吕草学长八点左右曾回来过哦。”森川素直说。 紫子与练无同时回头瞧着森川,搞不好两人都露出这时才察觉他存在的表情。 “他说突然有事又出去了。”森川平静地继续说:“说去筱塚先生那儿。” “咦?之前那里吗?”紫子问。 “大概吧。”森川点头。 “为什么他会告诉森川这种事呢?” “咦?”森川面无表情地歪着头,大概听不懂练无的意思吧。 “保吕草学长有说要转告我们什么吗?” “他没说,”森川摇头。“只是…说要去筱塚先生那儿。” “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紫子重新坐直。“所以才会留那纸条给小练,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怎么办?” “就是啊。都这么晚了还出去,的确不太寻常呢。”练无说:“八点吗?都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要是开车的话,往返也只须三十分钟左右吧。” “干嘛这么担心啊?”大概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吧,森川素直很难得开口询问。 “什么纸条啊?” “嗯—不太妙耶。”紫子不理会森川,喃喃自语着。她突然睁大眼,弹了一下手指。 “对了!打通电话吧。” “打去哪儿?”练无问。 “当然是筱塚家啦。小练,你打。” “不要啦。” “叫你打就打。” “不晓得电话号码啊。” “那种事马上查不就得啦。” “就算直接打电话,也不能干什么啊。” “对喔…说得也是。”紫子点头。“也对,若干了什么坏事的话,也不可能老实告诉我们吧…” “呃、为什么会干什么坏事呢?”森川问。 “我看还是开了那封信,如何?”紫子向练无这么说。 “这个是吧…”练无从胸前口袋掏出那封折起来的信。 因为距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若是开封的话,就打破保吕草的规定。不,都这时候了,还遵守什么规定,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早点有所准备的好。 “拆罗。”练无撕破信封。 他站了起来, 紫子也起身看着。 便条纸上只简单写了几句话。 因为完全如预料中,冲击过于直接,反倒让练无惊讶万分。 ———— 若十二点还没回来的话, 请联络警方。 筱塚宏邦邀我过去碰面, 多少感觉有些危险, 为了预防万一,留了这纸条。 麻烦了。 保吕草 ———— 紫子紧抓着练无的手。 “小练,怎么办?”她嘀咕着。“还是赶快报警比较好吧?” “要不要跟红子姐商量一下?”练无说。 “怎么啦?我也要看。”森川说。 8 等了十五分钟,保吕草还是没回来。 “去趟筱塚家吧。” 一直等到十点十分,练无站了起来。 “好。”紫子也起身。“可是要怎么去?” “森川有车。” “啊?我也要去?”森川素直还坐着,抬头看着两人。 “我来开,只要借个车就可以了。”练无说:“万一发生什么的话,森川负责报警。” “啊、这工作交给我。”紫子举手。 “咦?那我和森川两个人进去好了。” “去哪儿?”森川终于站起来。 “潜入筱塚邸啊!那间鬼屋。”练无回答。 “潜入…然后呢?” “不晓得…总之走吧。” “可是你酒后开车耶。”紫子问。 “现在是非常时期呀。”练无抬了抬下巴。 “冰箱还放在车子上耶。”森川说。 没人理会森川的发言。 虽说非常时期,三人却一口喝光已经打开的啤酒,步出走廊,楼梯发出很大声响。 森川素直的小客车只能坐两人,不过因为是长椅,勉强能挤进三个人。森川负责开车,练无坐中间,再来是紫子,后行李厢载了个小冰箱,那边的空间还满宽敞。 响起轻轻的引擎声,小轿车奔驰着。 “要是被逮到可是会被吊销驾照呢。”森川嘀咕着。 “记得有句谚语可以形容这情形。”坐在中间的练无说:“意思好像是为了远大目的,就别理会小障碍之类的。” “叫作井底之蛙,不知大海吧。”紫子说。 “不是吧…”练无反驳。“好像是…” “好像也不是鸢生鹰吧,也不是千里之遥始于一步…”紫子一派轻松口吻。“啊、难不成我们喝醉了?” “还是〇〇七千钧一发呢?”森川说。 练无看着紫子。 紫子看着练无。 9 无言亭的客厅摆着迟来的晚餐。 “好了,可以吃饭了。”根来机千瑛边将锅子拿到桌上边说。 “今天吃豆腐吗?”坐在椅子上的红子问。 “开动。”红子的儿子坐在机千瑛旁边,双手合掌。 时间已经接近十点。 “豆腐还真是不可思议的食物呢。”红子自言自语。 “怎么说呢?”机千瑛问。 “如果能做得再硬一点就好了。”红子一手拿着筷子说:“味道也是,若是再有点味道就好了,不是吗?这般内敛的感觉,有股中庸、哲学味。” “其他像是蒟蒻、粉条也是吧。”机千瑛说。 “嗯,是啊。”红子点头。“对了,小平,你们上自然课时有做过豆腐吗?” 红子口气突然变得很温柔,声音也拉高。 “没有。”小平摇头。“自然课做豆腐?不是家政课吗?” “哎唷、现在大概没做了吧。”红子耸耸肩。“算了,还有更多比这得教的事呢。” “为什么要上家政课呢?” “这个嘛,为什么呢?”红子摇头。“我想应该是为了让人们察觉社会上存在着无意义与矛盾之事吧。” “我不认为那是无意义的事。”小平面不改色地说。 “今天回来得比较晚,在做什么呢?” “调查东西。” “作业吗?” “不是。”他摇摇头后,开始享用桌上饭菜,过了一阵子才开口。“有点事不太明白。” “什么事?”红子问。“小平,可以告诉我吗?” “我说要自己调查,你就会生气。” “哎唷、我有生过气吗?” “有啊。” “是喔…”红子叹了口气。“大概有吧。如果你说有就应该有吧。” “不记得了吗?” “人长大啊,会渐渐忘却一些烦心事,也许你现在没办法相信。也是啦,我也是大约十六岁时才变成这样的。虽说是挥发性,其实是种人类本能吧…我也是从三年前开始变得很健忘呢。” “这样很不划算耶。” “什么意思?听不懂,你说说看。” “上自然课时,有学到树是从地面吸取养份和水份。导管这种东西,是利用帮浦将水输送到上面,对不对?” “没错。”红子微笑。 “那是运用什么原理输送到上面呢?” “那个啊,就像小平用吸管喝果汁的原理是一样的。”红子回答。 “很久以前…”小平将碗和筷子放到桌上,“妈妈曾跟我说过就算用长吸管也没办法将水吸到十公尺以上的高度。那是因为普通气压与真空的密度差,与水的重量相平衡,不管用怎么强的帮浦也没办法吸上去,因为吸管上方已呈真空状态。” “是啊,没错。你记得可真清楚呢。” “可是高高的树不是已经超出十公尺了吗?那么大的树是如何将水份送上去呢?” “树不可能高过十公尺吧。” “会啊。” “啊…”红子惊讶地瞪大了眼。“对喔…说得也是,真的很不可思议呢。真是伤脑筋啊!我对生物学还真是外行。” “嗯,我想也是,所以才想要调查啊。” “已经查出来了吗?” “没有,还不晓得。” “要是知道的话,也要告诉我哦。妈妈要是遇到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也会问问的。” “嗯。” “这话题可真是伤脑筋呢。”机千瑛边微笑边这么说。 小平用完餐便回到自己房间,机千瑛则在厨房收拾,红子拉了把椅子到窗边,坐了下来。 她想起几年前还住在小公寓里的事。 那已是十年前的往事,和林结婚后,红子搬出樱鸣六画邸。相较于之前的人生,之后几年可说波澜不断。生下儿子,父亲去世,然后和林离婚,结果又回到这里。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幸。 因为自己选择了最好的一条路走,应该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幸福了。 即使追溯过往,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因为不管回到哪里,一定还是会选同样的路吧。 唯一, 若要说后悔的事, 那就是原谅别人。 相信别人, 爱上别人吧… 后悔? 会吗? 不晓得。 后悔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产生的呢? 说起来,还真的不知道。 就像作梦一样吗? 不晓得。 可是, 喜欢上一个人。 总之留在心中的就只有这个。 如同已经烙印在肌肤上的东西。 只有那隔阂感像余温般残留。 绝对不会消去。 也不想消去。 忽然想到外头走走。 “出去散步一下。”红子这么说,站了起来。 “咦?都这么晚了?”机千瑛从厨房探头。 “想思考一些事…”红子开门走了出去。 “小姐,小心点。”身后传来机千瑛的声音。 虽然没风,走起来却很凉快。 对红子而言,樱鸣六画邸偌大的腹地是座庭院。从小这里的一切、到处都是她游玩的场所。 哪里的树枝桠长得多长,她一清二楚。就连沉在池子浅滩的石头重量都记得。 月亮没露脸。 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和虫鸣。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大概和那女人在一起吧。 打个电话给他吧。 要用什么理由? 唉… 红子停下脚步, 已快走到樱鸣六画邱的大门。 “对了…” 四周没半个人。 她开始走着。 以比方才还快的速度。 穿过正门,越过马路,走在柏油路上,瞥见右手边的阿漕庄。 二楼最前面的房间暗暗的,那是小鸟游练无的房间。 登上混凝土台阶,走进木造公寓。脱掉鞋,尽量保持安静地登上会发出吱嘎声响的楼梯。走在二廊走廊时,脚步声响得更大。最里面左边的房间也没开灯,试着敲门没有回应,看来香具山紫子也不在。 练无的房间也是,保吕草的房间也是。 红子打道回府。 出了马路,走进附近一座电话亭,幸好身上还有些零钱。 投入硬币按钮。 有人接。 一开始并未听到钤声。 “喂?”红子说。 “哪位?” “濑在丸。” “哦,是你啊。是不是有什么忘了说?” “林,我有个请求,现在立刻和我去趟筱塚先生那儿,可以和我一起过去吗?” “现在吗?” “嗯,无论如何。” “可是现在有点…” “本来想说坐计程车过去,可是我没带钱出来。” “明天再去不行吗?” “不行。”红子表示不满。“我没办法等到明天。” “为何?” “我现在在阿漕庄,在这里等你,请马上过来。 “马上啊…” “拜托了,我等你。” 第6章 展开、危机、有时微笑 1 可能是因为超载的关系,由森川素直驾驶的车在爬上通往筱塚邸的最后一处斜坡时,显得十分吃力。爬到一半赶紧换档加速,好不容易才抵达宅子前。 “啊、那是保吕草学长的金龟车。”练无大叫。 车库铁卷门前停了辆橘色金龟车,因为四周昏暗,是不是橘色也实在看不清楚。 将车子停在离宅子大门稍微远一点的竹林前,关上引擎,四周一片静寂,传来阵阵虫鸣声,三人不发一语地下车, 车子停在距离宅子约十五公尺处,四周一片昏暗。 “怎么了?”紫子悄声地问练无,声音还微微颤抖。 “在这里等吗?”森川以一贯口气问道。 “嘘!”练无示意森川小声点。 比起方才车子引擎声,现在要求别人安静实在没道理,不过森川的声音的确大的叫人吓一跳。 竹林像覆盖住道路似地向外伸展,几乎看不见天空,连小小的车子也没入黑暗中,从宅子那头应该不可能看得到吧。 从筱塚邸那方向传来声音。 三人暂时躲进竹林里,挑了个暗一点的地方蹲着,紫子藏在练无和森川身后。 “铁卷门开了。”练无嘀咕着。 “看不清楚耶。”森川悄声地说:“我近视很深。” 紫子的手放在练无肩上,应该说是紧抓着。 练无半蹲,窥视着筱塚邸情形。 车库铁卷门缓缓往上升。 引擎发动的声音。 车库里闪着车头灯。 车库内也是一片昏暗,坐在车上的大概只有一个人吧!看影子就知道了。不过无法判断是谁就是了。 那辆黑色大车发动。 出了马路,往练无他们藏身的反方向驶去,拐了个弯下坡。 红色尾灯在行进途中变得更亮。 车库铁卷门又缓缓下降。 练无冲过去。 身体紧贴着车库前的墙壁。 铁卷门离离还有一公尺高。 蹲下来试着窥视里头。 没半个人。 只花了两秒判断。 铁卷门变得更低。 他只手撑地,迅速闪进车库中。 采寻墙壁。 找到铁卷门的开关。 练无按下去,铁卷门随即停止。 离地只剩四十公分左右的电动铁卷门旮然而止。 再次确认车库内。 里头墙壁开了条路,那里有座楼梯。 练无往那儿走去。 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没半个人在。 车库里还停了辆宾士,靠墙放着一些大纸箱和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嘛,他想。 “小练?”无声地唤着。 紫子从铁卷门下方探头窥看。 练无走了回来。 “还好吧?居然偷偷潜进去。”紫子说。 “不会被发现的,放心。”练无蹲下低着头,悄声地向在外头的紫子他们这么说。 “小紫,你们从玄关那儿进去筱塚邸吧。” “那要怎么说比较好?” “就说来打麻将吧。”练无说。 “不行啦!鬼才相信。” “那就说碰巧经过,看到保吕草学长的车,想问问他是不是在这里。” “了解,想办法试试看罗。那你呢?” “我想进去调查一下。” “不行啦!别乱来。” “放心,随时都可以溜出去的。”练无说:“反正铁卷门就让它这样开着呀。” “你醉了吗?” “走罗。” 练无摊了摊手后站了起来。 他往车库里头走去。 墙上开了个四方口,有道楼梯延伸上去,没有门。一旁放了个非常大的木制收纳柜,大概放了些工具吧,高度约两公尺左右。 他再次环视车库, 从那儿上了楼梯。 途中有个缓冲平台,拐了个弯,看见上方有扇门。 透过门上的毛玻璃,看得出室内一片昏暗。 练无尽量不发出脚步声,轻巧地往上走。 转动门把, 一转就开, 门开启。 只有楼梯的灯亮着,室内一片昏暗。 这房间不太大。 摆着会客用沙发。 也有柜子。 没什么摆设的小房间。 里头还有一扇门。 身子轻巧地溜了进去。 再轻轻地关上门。 房里变得更暗。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有张小茶几。 练无走到沙发与茶几问。 桌上放了个玻璃烟灰缸。 透过门上毛玻璃的光,多少还看得见一点。 烟灰缸里有个被捏皱的烟盒。 伸手拿起它。 往光源那儿一瞧。 那是保吕草惯用的牌子。 2 香具山紫子按了按电铃, 光是这样就让她心跳不已。 “请问是哪位?”女人的声音。不是筱塚莉英,大概是女佣吧。 “这么晚来打扰,不好意思,我是之前曾来府上拜访过的香具山,濑在丸小姐的朋友。刚好经过这里,看到门前停着保吕草学长的车子,想说他会不会在这儿,可以一起回家…请、请问保吕草学长在府上吗?” “没有,没看到有谁来耶。不好意思,请稍等,我问一下…” “好,麻烦了。”紫子说完后,转身做了个深呼吸。“呼、好紧张喔。” 森川素直看着紫子微微一笑。此时有这般如同空气的家伙同行,总比没的好,她这么想。 “是香具山小姐吗?请进请进,请上来。”对讲机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小小地响起一声后,大门开了。那声音肯定是筱塚莉英。 两人打开大钢门,登上长长的混凝土台阶。紫子还因为太紧张闹腰痛,途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由毛玻璃透出来的光就晓得玄关开着灯,紫子打开门。 “晚安,打扰了。”紫子点头行礼。 跟在后面的森川素直也打了招呼。 身穿深蓝色洋装的筱塚莉英笑容满面地迎接,虽然这身洋装比之前那时来的朴素,但还是足以称为小礼服,难道她平常都是这么穿的吗? “保吕草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莉英优雅地问着。 “呃、是…是这样的,因为他的车停在楼下铁卷门前,想问问保吕草学长是不是在这里…” “没有。”莉英眨了一下眼,摇摇头。“他没有来哦。车子吗?奇怪了…怎么回事呀?” “这样啊…” “兼元女士?”莉英回头朝里面喊着。 女佣从走廊那儿走出来。因为反应过于迅速,搞不好早就躲在哪里偷看吧。 “老爷呢?” “好像刚刚才出去的样子。”兼元回答。 “保吕草先生有来找过老爷吗?” “不晓得耶…除了村野小姐之外,没看到任何人。” “知道了,谢谢。”听到莉英这么说,兼元行了个礼便消失在走廊那头,莉英再次看着紫子他们。“可能是凑巧有事到这附近来吧。因为没地方停车,便停在我家门前也说不定呢。” “不可能,随处都有地方可以停啊。”紫子说。可是想了想,口气还是别太冲的好。“嗯,也许吧。不好意思,那我们先告辞了。” “啊、请喝杯茶再走,今天那个男孩子没来呀。就是那个穿裙子的可爱男孩。” “哦哦、嗯…有点事。”紫子虽然想挤出笑容,脸却很僵硬。 “请进来吧。” “怎么办?”紫子问站在身后的森川素直,并非征询意见,片刻也好,只是想回避一下莉英的目光,感觉自己像是在作自由式泳姿的呼吸法。 “也许保吕草学长是来附近散步,可能过一会儿就会来这里吧。”森川口气生硬地这么说。 “喔喔、对啊。”莉英微笑。“香具山小姐们也是开车过来的吧?如果他看到的话,也会想说你们在这儿。来,请进吧。刚好我正闷得发慌呢!就陪我聊聊吧。之前因为发生那种事,没办法好好跟你们聊呢。” 因为森川素直的一句话而有了转机,就像一支因为一军球员受伤,换上代打却意外击出的全垒打,紫子心想。这种情形俗话就叫作…有了、有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紫子点头行礼。 从玄关往右走到客厅,就是前几天开派对的那个宽敞房间。边看着那台蓝色平台钢琴,边走向摆在最里头的沙发,有一小段距离。 “请坐,别客气。”莉英伸手招呼。 紫子与森川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 “确定那是保吕草先生的车子吗?”莉英问。“也有可能是同款车子呀。” “不可能,我们有确认过车牌。”紫子点头。其实根本记不得车牌号码,也没有确认。 “是喔,那就奇怪了。”筱塚莉英像看着远方似地这么说:“我傍晚回来时,没看到门外停着车啊。” “保吕草学长八点左右出门,说要过来你们这里。”紫子直视着对方的脸,感觉心跳加速,边想着自己说的话应该没有什么矛盾之处吧。 “真的吗?”莉英偏着头。“都已经开车来这儿了,却没有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就是啊…”紫子思索着。 难不成筱塚莉英隐瞒保吕草学长来这里的事? 还是真的不知道呢? 叫兼元的女佣走进客厅,手上托盘放着三人份的红茶与小蛋糕。 “对了,还是想喝酒呢?”莉英看看紫子又瞧瞧森川。“不如来打麻将,好不好?这么晚了没关系吧?” “呃,这个…”紫子不由自主地看着森川。 3 小鸟游练无静静地转开门把。 打开一点点缝隙,从昏暗的小房间往外窥看, 感觉到一股冷冽地空气。 外头还满亮的。 远处有灯亮着。 狭长的房间, 不,是走廊吧。 不过这里就像仓库般寒酸,没有任何装饰。 地上铺着黑磁砖,墙壁露出合板,虽然天花板很高,却是没有涂装的混凝土,到处都看得见梁柱,还垂着管线。 由高度可以想像,上面应该就是筱塚邸吧。也就是说这里是地下室。 再稍微打开点,探出头。 确认一下左右。 右边十公尺远处有扇门。 左边好像直接通往房间的样子。因为房内一片漆黑,实在也看不太清楚。 走廊上还有其他几扇门,练无就是从其中一扇探头偷窥。 酒醉已经完全清醒。 他很迷惑, 也许还是往回走比较好。 不觉得保吕草在这附近。 要是方才出去的车回来的话,那就糟了。 听到奇怪声音。 屏息。 那是什么? 起初以为是自己的肚子在叫。 但并不是。 听起来像是从远方传来。 不晓得该如何形容。 那不是机器的声音。 是什么动物吗? 那也不是人,是动物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呢? 有点害怕。 紫子他们如何了? 已经进到宅子了吗? 保吕草学长在吗? 突然… 那东西走过练无面前。 又黑, 又大, 是野兽。 慌忙地关上门。 无法呼吸。 什么? 心跳快得令人感到痛楚。 刚刚那是… 脑中不断重现。 那深刻的影像重复着。 不会吧? 难不成… 眼睛闪着光。 那是什么? 狗? 猫? 不,没那么大。 耳畔残留的是摩挲似地喘息声。 发亮的眼 牙。 没错,那是… 可是, 为什么? 身体在颤抖。 自己的身体。 手抚着下颚。 自己的手与下颚。 咽了咽口水。 他掩上门,蹲在黑暗的房内。 回复呼吸。 但心还是怦怦跳个不停。 连气息都在发颤。 明明如此震惊却无法出声。 喊不出声。 这股刺激, 极度紧张。 身体像被妖魔鬼怪盯住般,成了石头。 “樱井?” 练无像身体震动般惊愕, 身旁响起女人的声音。 “樱井,你在哪?” 声音就在门外。 非常近。 听过这声音,没错,是筱塚莉英的声音。 传来她的脚步声。 练无翻了个身,躲进沙发后头。 幸好身体还听使唤。 没发出声音吧。 屏息。 瞬间,门开了。 “奇怪?跑哪儿去了?”嘀咕着。 非常近。 练无蹲在沙发后头。 然后,有什么东西走近。 迅捷地脚步声。 不是人。 门关了,莉英关上门。 练无从沙发后头偷偷地探头确认。 太好了,门关了。 她走出去了, “不行这样…住手!”远处传来莉英的声音。 听到野兽的喘息声, 还有指甲叩着地板的声音。 像摩擦空气般敏捷地反覆着。 “拜托,乖一点。”莉英的声音比平常大。 练无听得一清二楚。 是和谁说话呢? 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只有那恐怖到令人无法相信的呼吸声。 声音低沉, 像呻吟般的声音。 可是莉英的声音显得十分开朗。 几乎一直在笑。 “对,就是这样,好乖喔。”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 练无悄悄地打开通往车库的门。 看来只有折返一途。 身体不住地颤抖。 连手也在发抖。 4 濑在丸红子独自坐在阿漕庄玄关前的式台(注6)上,已经坐了十分钟以上。她的身旁有个鞋柜,方才有两位女房客从红子面前经过,直瞧着红子。之前还有位男房客,大概住在二楼吧。 注6 式台是指日本传统建筑正门玄关的铺板。 他将鞋子放进鞋柜时,还小声地向红子说了声:“不好意思。”看起来是个年轻学生,但不认识。 红子穿着鞋,双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很想抽烟却忘了带。不,家里应该也没了。没带足够买烟的钱,附近也没有贩卖机。算算应该快来了,所以也没办法走开。 有车声逐渐靠近,但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林刑警的雪铁龙,所以红子也没看向马路那边。 车子停下来, 打开门又迅速关上。 有谁走了过来, 是来找住在这栋公寓的人吧。 搞不好会想说怎么玄关前又坐了个怪女人。 红子并不打算抬眼瞧对方。 “濑在丸小姐。” 意外地对竟然喊自己的名字。 红子心头一惊,看向对方。 站在面前的是祖父江七夏。 “为什么你会来这儿?” “警部指示我过来的。” “你在林刑警那边,是吧?” “不是。”七夏摇头。 “就算你否定也无所谓。” “因为我家离这里比较近,所以他电话叫我过来。” “我要找的人是林刑警。” “听说他有要紧事。” “别把人当白痴耍!”红子起身,悄声地咒骂。 “等等,你这话是对我说吗?”七夏声音低沉。 两人相距一·五公尺左右相对着。 “不是你。”红子斜睨着七夏。“我是在说那个一点也不可靠、没有用的大笨蛋。” “我会转达给他的。”七夏神情从容地回应。 “为何他自己不来?” “这种事我哪儿知道。”七夏这么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拜托…我才想说这句话呢。” “闭嘴,你给我回去!” “不用你说我也想回去啊!什么态度啊?话说回来,我为何要来这儿,为何要为这么没常识的女人特地跑这一趟?该发火的人应该是我吧。” “又不是我拜托你的呀!”红子勉强挤出笑容。 “也是,不是你叫我来的,不好意思啦。” “那就麻烦帮我传个话了。” “给你那个最重要的迟钝警部是吧?他就是这德性。”七夏叹了口气。“你知道吗?那个人的绰号。” “绰号?”红子不晓得。“他有绰号?” “嗯,署里年轻一辈给他取的呢。”七夏哼了一声。 “告诉我。” “不要,不想说。”七夏又大大地吸了口气。“哎唷、果然差一点就说漏嘴呢。对了,有什么事吗?” “也是啦,现在可没闲工夫吵架。”红子踏出步伐。“总之先赶去筱塚邸。” 七夏赶紧钻进驾驶座。 红子也坐进驾驶座旁,关上车门。 轮胎嘎嘎作响,车子发动。于樱鸣六画邸前的十字路口右转,加速前进。 “想知道他的绰号吗?”七夏看着前方这么说。 “不想,没兴趣知道。”红子也看着前方回答。 5 坐在车子里的林刑警打了个喷嚏。 正在前往县警本部途中。 挂上濑在丸红子的电话后,接到本部鉴识课来电,案发后两周,鉴识报告终于出炉。 “有发现什么新证据吗?”林刑警问,可惜完全不在预想中。 对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明报告内容的要点。 二十秒后,话筒压着耳朵的压力暴增三倍。 “你说什么?”从林刑警口中吐出这句话。虽然电视上播的警匪剧,常听到这句台词,却不希望出自自己口中,没想到这时竟不由主地迸出来。 “我马上过去。”林刑警向电话那头的人这么说。 “渡边应该还在,马上将那份报告书交给他,顺便告诉他我会过去。” 放下话筒的瞬间,想起红子那通电话。仅仅一瞬间,他像完全忘了红子所托之事似地受到冲击。 马上打电话到祖父江七夏她家。 “我是祖父江。”七夏的声音。 “是我。”林刑警迅速地说。“晓得阿漕庄吧,就是位于樱鸣六画邸大门附近的公寓。” “是。” “马上赶去那里。红子,不,濑在丸小姐在那里等着,她说事情紧急,无论如何都要派辆车过去接她。” “呃、我不明白…” “我这里有点事要办,拜托了。” “啊、等一下,我、计程车…” 林刑警挂上电话后,换了衣服飞也似地冲出门,脑中尽是方才电话中的鉴识报告。 总之,一切出乎意料。 边开车边频频咋舌。 “是谁在开玩笑啊。”他喃喃自语。 狼男!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真的… 林刑警的家离县警本部很近,夜晚路上没什么车,所以一下子就到了,雪铁龙滑进停车场。 爬上玄关斜坡时,他突然想起。 命令七夏前去红子那边。 因为她家离那儿比较近。 红子说想去什么地方… 筱塚邸。 等等… 林刑警思索着, 计算着。 红子晓得什么, 那么… 七夏有带枪吗? 不会的,大概没事吧。 就某种意义而言,那两个人都具有战斗力, 况且,也许阿漕庄那些家伙也在, 一定没问题的。 他确定了一下时间后便冲进大楼。 6 小鸟游练无打开门,准备步下混凝土台阶,不过这里还真是昏暗。 来的时候确实有开灯,的确有。 绝对没有记错。透过门上毛玻璃看得见楼梯的灯光,因此多少可以看见房内情形。 一回神才发现房内也是暗的。 自己现在正打开门,准备步下楼梯。 还有,那扇门没关。 因为看不见任何东西,搞不清楚到底是站在房间还是楼梯上。 也就是说,刚刚灯灭了。 暂时不动待在原地。 留心四周情形, 试着侧耳倾听。 可是,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连方才恐怖的声音, 筱塚莉英的说话声也是, 全都听不到了。 高周波的声音像刺入耳里般令人厌烦。 如此这般地寂静。 总之得先逃离这里… 除此之外没有退路。 也无法从对面那扇门逃出。 那里绝不列入考虑。 不想再目击到那个恐怖的存在。 练无将身子探出门外。 慢慢地摸索着,关上门。 小小一声。 那是转动门把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心跳声般的错觉。 呼吸变得微弱断续。 要睁开眼?还是闭上眼呢? 竟连这种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脑中重现曾看过的光景,依此记忆步下楼梯。 没办法站直。 上下、前后、左右。 错觉这些轴微妙地交错着。 歪斜, 倾斜, 交错。 不一致, 不完全, 不正确。 在冰冷的混凝土台阶上, 采坐姿, 一阶一阶地往下移动。 右手撑着墙, 左手在半空中摸索着。 来到楼梯平台。 在这里, 方向应该变成九十度。 有了。 发现另一面墙壁。 楼梯的尽头便是车库。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车库的灯也关了吗? 究竟是谁关的呢… 战战兢兢地步下楼梯。 终于他的脚好像抵到什么。 脚先往前踏出。 悄悄地动一动,确认那触感。 已经走完楼梯了。 通往车库的位置。 还伸手确认一下。 有面墙壁。 已经走到最底。 起初采低姿势的他,站了起来。 试着从这一头摸索到那一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记得要进入车库这儿明明没有门。 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像有什么很大的东西堵着通路似地。 墙壁的触感不是混凝土。 有点弹性。 是木制的配电盘吗? 试着押押看,好像不会动。 感觉旁边墙壁与配电盘间,有道手指可插入的隙缝。 试着双手押住那配电盘往旁边移动。 起初试着往左推,不会动。 再试着往右推。 稍微移动了点。 不,感觉动了。 再一次, 往同样方向用力。 屏息、用尽全身之力。 这次真的动了。 虽然只移动了五公分左右,但配电盘确实移动。 似乎颇有份量,搞不好上头装着滑轮,设有轨道吧。 是扇大门吗… 做了个深呼吸后,再次往旁边推。 脚踏着墙,身体倾斜,因为只靠着手掌摩擦,实在不太好施力。 又稍微移动了点。 缝隙往左开。 约两公分左右, 由那儿往外窥看,瞧见昏暗的车库。 虽说昏暗,至少比之前亮多了。 和方才一样,铁卷门呈稍稍往上卷的状态,从这缝隙可瞧见。开出去的车子好像还没回来的样子,不过从这狭隘的视野无法判断就是了。 而且,有个配电盘堵在这儿,感觉不太自然。 有人把门关上,而且,那个人肯定察觉降到一半停住的铁卷门有点蹊跷吧。 只能祈祷对方认为是机器故障。 将手指仲入两公分的缝隙,猛然一推。 这次移动了不少,缝隙已拉大到二十公分左右。 练无身体一横,穿过那缝隙。 以为是门或配电盘之类的东西堵住去路,原来是靠着墙壁的大型收纳柜。仔细一瞧,地板有道细细地沟,还崁着轨道。原来装在轨道上的木制收纳柜是掩人耳目的装置,显然刻意做得不太醒目。 练无方才钻出来的墙上洞穴,大部分被收纳柜挡着。柜子又回到最初偏左的位置。 现在那边又出现另一条通道。 练无窥看那里头。通道稍微延伸处果然连着一道混凝土台阶。 那和他刚走过的是不同通道。 收纳柜可以左右移动遮掩,堵住两边开口,完全挡住一方。 其中一条一定是秘道吧, 八成是练无看到的那条。 那里有道秘密楼梯。 呼地一声划破寂静。 练无抬头。 反射性地后退。 急速向他迫近的物体。 说时迟那时快,响起人的叫喊声。 有什么东西撞到混凝墙的声音。 回转身体,往后闪躲。 对方只有一个人。 拿着长长的东西, 然后又朝着练无逼近。 他盯着对方的动作, 盯着对方的脚, 棍子从头上扫过, 成了慢动作。 吸了口气。 对方是个年轻男子。 棍子过长, 而且还过重。 虽然被打到肯定很惨,但对方也无法灵活动作吧。 那根棍子又朝他袭来。 练无往斜前方踪身一跃躲开。 往车子方向跑。 对方追了上来。 练无认出这个人, 叫樱井的男子。 派对时他也在,现在寄宿在筱塚家。 “站住!”背后传来男人的吼叫声,虽说如此,其实听起来更像是动物的叫声。 棍子再度落下的瞬间,练无用双手抓住那棍子,弯腰单脚斜斜地跃起。 他的脚后跟踢中樱井的手腕。 樱井放弃棍子,徒手扑向练无。 练无做了个后空翻。 站定后摆出预备攻击姿势。 趁对方有些犹疑,他倏地跳起。 单手撑在一旁车子的车顶上。 练无不清楚这到底是多么高档的车子。不过,这车顶的确比国产车坚固。他轻轻地一跃,灵敏地往车子另一侧飞去。 身子翻转一圈,盯着对方。 “不行,踢到啦,失败失败。”他俏皮地吐吐舌头。 樱井企图绕到车子前面, 因为车子大还可以缓冲点时间。 况且,也不想伤到车子。 相反地,练无往后逃。 “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练无边跑边叫。 可是行为明显很诡异。 自己也晓得。 对方不停地大喊, 等等、站住之类,或是些威吓对方的言词,但根本听不清楚。 没命奔逃时,练无突然想到樱井根本认不出自己。 明明两周前才碰过面。 原来如此,那时和现在不一样, 那晚自己的装扮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化了妆,发型也不一样,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绕着高级车没命狂奔了三圈,趁对方不注意时,狂奔了五公尺直线距离,脚一滑,钻出铁卷门下方,练无马上起身,拼命跑着。 森川素直的车子停在斜坡上,所以要反方向地下斜坡。途中想说要不要逃进竹林,但想想还是直直地延柏油坡道往下跑。 听不到追上来的脚步声。 跑到一半回头一看, 樱井并未追出来。 “唉,真是伤脑筋啊…”他边反覆地急促呼吸边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呢?” 7 香具山紫子与森川素直并肩坐在客厅沙发上。吃完蛋糕,也喝光红茶。来打麻将吧!筱塚莉英这么说后,“稍等一下喔。”留下这句话便往玄关那儿走去,没再回来。过了五分钟,不,应该过了十分钟吧。 “好困喔。”森川打了个哈欠,嘀咕着。 “你可真是一派悠闲啊。”紫子瞪了他一眼。已经快十一点了。“莉英小姐到底是怎么啦?是在找麻将吗?” “还是在找人凑数呢?”森川摊靠在沙发上这么说。 “对喔,还要再找一个,我想八成会找那个叫樱井的吧。若不是的话,难道找刚才那个女佣?”紫子想起兼元智惠子那种愁眉苦脸便觉得有些愉快。 “莉英小姐的未婚夫就住在附近啊。”森川自言自语。 虽然一脸睡意,讲起话来倒挺犀利,有时的确如此。紫子斜睨着森川素直,多少对他另眼相看。 也对,大概是叫神部和明过来吧。也许现在正跟对方讲电话也说不定。像她那样的千金小姐,肯定不会觉得让客人等待是件很失礼的事。 “小练,没事吧?”紫子担心地这么说,当然问森川也得不到什么答案。遇上这般情形时,人类会互相分担不安,话虽这么说,其实不见得是这么回事。 “不是应该早就在外面等着吗?”森川面无表情地说。 要是这样就好了,紫子也这么想。 玄关那里传来声音,不久门开了,原来是筱塚莉英和樱井彰信,樱井走进客厅,瞅着他们。 “晚安。”紫子起身行了个礼。 樱井没回应,看来心情不太好,和之前在派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好了,凑齐四个人了,来打麻将吧。”莉英口气顿开朗。“哇、好久没打了。” “呃、真的方便吗?”紫子问。 有点困扰, 因为应该不是这样才对。 也许练无在外面等着。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去别的房间吧…”莉英像车掌小姐似地伸出一只手。 紫子和森川跟着莉英走出客厅,樱井则跟在两人后头。爬上玄关楼梯,往二楼走廊前进,那是事件发生当晚,喝醉的他们进行探险的地方。 打开一扇偌大的门,被领进一间铺着深色绒毯的房间,窗上挂着刺绣精细的窗帘,充满古典风情。电暖炉、昏黄的照明,中央有张正方形桌子,围着高靠背有扶手的四脚椅,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紫子没看过这么豪华的麻将桌。 “呃、我们身上没带什么钱…”紫子悄声地说。 “没关系啦!别在意这种事。”莉英微笑。“别太在意”这句话,具体的意思是什么呢?是要保证什么吗?因为听来有些暧昧,紫子心中的不安无法消失。 莉英落坐,紫子与森川也坐下,樱井打开靠墙的柜子,倒些喝的在杯子里,好像是酒精类饮料。是酒吗?香槟吗?还是白兰地呢?因为距离太远,紫子看不清楚。一旁有台小冰箱,好像也要准备些冰块的样子。 莉英从桌子抽屉取出牌盒。 “月、火与白。”莉英边看着紫子边说。 “啊?” 紫子张大眼,直盯着莉英。 对方脸上挂着微笑。 “moon、fire 、and white。”莉英说。 月、 火、 白? “是谜语吗?”紫子反问。 “没错。”莉英点头。 “我知道。”意外地,森川回答,紫子看着他。 “不就是指星期几吗?星期一和星期二(月曜和火曜日)。” “白呢?”紫子插嘴。 “White day。”森川说。 “很可惜,答错了。”莉英边排好牌边回答。“不过,这答案也挺有趣呢。” 樱井手拿装着玻璃杯的银色托盘走过来,是那种长脚玻璃杯。 “请用。”他将杯垫放在两人面前,再放上杯子,感觉心情比方才好多了。 樱井彰侰算是个美男子,但不是紫子喜欢的类型,可以说完全相反。为何完全相反呢?自己也不太清楚,形容得具体点,就像使用的油不一样,就会做出不同的料理似地。乍见肌肤便能感觉出来。怎么说呢,樱井就是那种很难亲近的类型,头发梳得整齐光亮,笔直往上翘的剑眉,还有细长的眼,感觉阴沉危险,紫子对他就是没好感。 樱井坐在紫子对面。 堆好牌,摇骰子。 紫子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那冰凉口感搭配适度的酸味,真的好好喝。 左边的森川沉默不语。 “最近警方都没来吗?”紫子问坐在右边的筱塚莉英。 “是啊。”莉英边看牌边点头。“难不成已经放弃搜查了吗?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自杀啊。” “哦…自杀吗?”紫子反覆念着。“自杀、自杀…” 突然心情变好。 练无大概在车子里等着, 一定很生气吧。 那小鬼生气起来很可爱。 紫子嗤嗤地笑。 “啊!原来如此。”森川素直突然大喊,他很难得地露出微笑。“我知道了,是熊吗?” “嗯,是的。”莉英边取牌边说,“你一直在想啊?” “咦?什么?”紫子笑着问。 “谜语。”森川这么说,一口气喝光杯中物。 紫子也觉得口渴,冰凉的调酒令人心种畅快。 这是什么?有点甜甜的,不可思议地调酒。 不过好像很烈。 胸口热热的。 “该你罗。”莉英说。 紫子伸手取牌。 看着牌。 是白。 白、白、白。 没事、没事。 没什么。 就这样… 滑溜溜地… 不要白。 不要。 紫子丢了那牌。 “换你了,森川。”紫子瞄了一眼旁边。 森川素直趴在桌上。 “你在干嘛啊…”紫子说:“唉唷、你这小鬼还真是没礼貌呢。你…” 打了个哈欠。 视野变窄。 甩甩头。 咦? 好像醉了。 呃… 白到底是什么啊… 看着自己的手。 熊? 谜语? 紫子瘫在椅子上,闭上眼。 有点想睡… 奇怪。 真的很奇怪。 “怎么了?”莉英问。 “那家伙也有来。”樱井的声音。 “真的是他们的同伴?” “嗯,大概。” “那该怎么办呢?” “他看到了。” “可是…” 他们在说什么? 很想睁开眼却使不上力。 8 小鸟游练无在筱塚邸前徘徊,思索着如何潜入庭院。想从竹林潜入却行不通,加上筱塚邸盖在非常高的混凝土绝壁上。正面北边是车库的铁卷门,由东西两侧也进不去,南边又连着一大片竹林,途中还架有流刺网栅栏。结果,周遭也没有能够借道侵入的民宅。虽然可以硬闯,但被逮着的话,可是很麻烦的。 只能想说紫子他们会出来,在外头等着,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保吕草的金龟车还停在车库铁卷门前,开出去的那辆宾士(就樱井在里面这点看来,开车出门的人应该是筱塚宏邦)也还没回来。 怎么样都太迟了。 脑中浮现最糟的脚本。 筱塚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练无看到了那个东西, 确实地,亲眼目击。 宅子的地下有猛兽。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体型比狗大多了。 一身黝黑, 巨大的牙齿, 恐怖的声音, 是狼吗? 还是豹类、猫科的猛兽呢? 那只动物肯定和那事件脱离不了关系。 也许保吕草是为了查明此事才来这里,莫非他被抓了起来吗? 香具山紫子和森川素直呢? 由自己被樱井发现看来,对方也嗅到危险了吧。 总之,大事不妙。 究竟…会如何呢? 只希望一切平安无事。 “没办法了。” 练无下定决心,朝大门走去。 按下门钤。 静待一会儿。 虽然很想逃走,只能咬唇忍耐。 “喂?”对讲机传来女人声音。 “晚安,呃、我是来接朋友的。” “您是哪位?” “敝姓小鸟游。” “请稍等一下。” 深呼吸, 紧握拳头。 就近在地上找了两个手掌大小的石头放进口袋。 “请进。”同样的声音一告知,响起小小地开锁声。 打开冰冷的塑钢大门,为了不让它关上,找了个大石头抵住。 混凝土台阶途中有盏小小的投射灯,隐约望见位于高处的玄关。 由步伐能意识到内心的紧张状态, 表示修行还不够的证据。 一紧张,肌肉运动也就变得迟缓。 歪着头,转了一下, 这时能放松到何种程度是胜负关键。 刻意让身体弹起,伸展两次手臂。 来到玄关。 练无一开门,瞥见筱塚莉英独自站在玄关。 “晚安。”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练无。 “晚安。”练无走进去。 “呃、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来接香具山小姐他们的。” “真的耶,你真的是男孩子耶。” “请问…香具山小姐他们还在吗?” “在二楼打麻将呢。” “咦?”练无反问。“麻将?” “是的,我、樱井、香具山小姐还有…呃…” “森川吗?” “没错没错。”莉英微笑点头。 “保吕草学长呢?” “保吕草先生?” “外头停了辆金龟车,那是保吕草学长的车。” “哦哦、嗯嗯…这样啊。”莉英歪着头看向旁边。“香具山小姐他们也是这么说,可是为何他的车会停在我家门前呢?完全不晓得有这回事,还真是奇怪。” “可以麻烦转告香具山小姐他们要回去了吗?” “可是才刚开始玩呢。不如你也上楼一起玩吧!” “啊、不、我…”练无摇头。 樱井彰信从后面出现,还是没办法避免打照面,看来事情有点棘手,毕竟刚刚才在车库交过手。 “为什么?别客气啊。”莉英微笑。 “可以叫一下香具山小姐他们吗?麻烦了,我有话想跟她说。” “上来吧。” “不用了,在这里…就可以了。”练无行了个礼。 “给我上来!你这小鬼。”突然响起男人声音。 练无摆好架势。 玄关尽头的楼梯上, 二楼的栏杆。 樱井彰信就站在那对面。 抱着全身瘫软的香具山紫子。 樱井将紫子的双手挂在栏杆上,她的头从那儿垂下来。 “住手!”练无大叫, “可真重啊!只好先让她靠在这儿罗。”樱井笑了笑。“这女人块头还真大啊…” 樱井从口袋掏出小刀。 眼前就挂着盏吊灯。 那光反射在刀上。 似乎挺熟练似地。 练无目不转睛地观察。 “她啊,好像喝多了,睡着了呢。”莉英一脸歉意地这么说:“如何?先留在这儿?没办法带她回去吧!只有你一个人啊。” “你们做了什么?”练无问。 莉英迅速后退往楼梯那边走。 练无并未追上去。 瞬间,出手太慢。 若能勒住筱塚莉英的脖子,也许能拿她当人质。 换回紫子的话,就太好了。 已经太迟了。 “小鸟游先生,你看到什么?”莉英边走楼梯边问。 站在楼梯尽头的樱井,边笑边耍弄着刀子,就站在紫子身旁。 “要耍刀的话,有种就下来啊!”练无说:“我奉陪!” “不可以打架。”莉英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们两个都太冲动了。小鸟游先生,请原谅樱井的无礼,他是想要是不这样的话,你不会愿意听我们解释,况且擅闯别人家里,本来就是你不对啊。你在地下室看到什么?可以回答我吗?” “看到你养的宠物。” “唉…”莉英深叹口气后,蹙着眉,只手抵着唇边,神情不变,看起来十分困扰的样子。 “那家伙杀了歌山小姐。”练无说。 “不是它!”莉英大叫,拼命摇头。她步下楼梯往练无那儿走去。“求求你,别说出去!” 筱塚莉英像蹲在地上似地倒下去。 “拜托!求求你,别说出去。”莉英抬头看着练无。是生气还是哭泣?搞不清楚。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什么都可以。不是那孩子,不是那孩子杀的啊!是真的,没人肯相信啊。要是传出去的话,就糟了,所以我求求你…” 樱井彰信缓缓地步下楼梯。 练无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香具山紫子倒在二楼栏杆上。 至少樱井已经远离她,危机解除可以放心了。 这表示樱井并无战意吧。 “莉英小姐。”樱井温柔地唤着,他就站在莉英身后。 “要是肯好好说明的话,我会听的。”练无说:“迷昏我朋友,又突然拔刀,这样根本不能好好谈,不是吗?” “你还不是一样,像个小偷似地私闯民宅。”樱井一脸不屑地说。 “对不起,说的也是喔。”练无点头。 “其实是因为很在意保吕草学长的事。” “他没来这儿。”莉英说:“真的。” “他的确有来这儿啊。”练无还是保持警戒姿势。 “因为他为了以防万一,还留了张字条…” 9 车子停在筱塚邱前。坐在驾驶坐上的祖父江七夏,和坐在一旁的濑在丸红子几乎同时开车门。 “保吕草先生也来了吗?”七夏看着车这么说。 “好像是呢。”红子回答。“奇怪…都这么晚了?” 两人往大门那儿走去。 七夏准备按对讲机时,红子却阻止。 “你看,”红子推开门。“用石头抵着,会这么做的人…” “保吕草先生?” “不是…还真是奇怪呢。”红子歪着头。 那时微微听到女人的哭喊声。 红子奔上楼梯,七夏紧跟在后。 两人站在玄关门前。 听到说话声。 是小鸟游练无那有点高亢的声音。 但不是平稳的口气。 “有带枪吗?”红子回头,悄声地问七夏。 “嗯。”她点头。“有必要用枪吗?” “借我。”红子伸出手。 “怎么能借你?别开玩笑了。” “拜托。”红子合掌。“为了以防万一,拜托,相信我。” 七夏摇头。 “绝对不会开枪的。”红子悄声地说。 七夏从上衣掏出那东西,递给红子。 “知道怎么用吧?” 红子微笑点头。 七夏瞬间感到有点后悔, 但下一瞬间,濑在丸红子已经打开门走了进去。 “晚安。”他开朗地打招呼。 七夏也随后冲进去。 小鸟游练无与红子并肩站着。 祖父江七夏穿过练无身旁,站在两人面前。 “这么晚还来打扰,不好意思。”七夏边说边确认四周情形。 只见距离约两公尺左右的地方,筱塚莉英双手撑地跪着,樱井彰信站在她身后,右手还握着约十公分长的刀子。 “在二楼。”练无指了指楼上。 步上楼梯,沿走廊走个数公尺,有个人垂着头,身子探出栏杆。一头短发,应该是女的吧。 “我去紫子那儿罗。”练无往前踏出一步。 “回去!”樱井挥刀大喊。“全都给我滚出去!” 他迅速抓住蹲在前面的筱塚莉英,勒住她的脖子,将刀子抵着莉英脸颊。 “樱井!”莉英大叫。“住手!” “滚出去!”樱井激动的连声音都变了。“若不马上滚出去的话…” 七夏的右手伸进上衣里。 “不要动!”樱井斜睨着七夏,刀子更贴近莉英脸颊。“把手缩回去!” 濑在丸红子跳起。 她的裙子在地上摊开着。 双手笔直向前伸出,距离樱井的脸仅一公尺处,有把手枪对着他。 樱井瞪大眼,全身僵硬。 “有、有种就开枪啊…”他的声音发颤。 “你先请。”红子优雅地微笑,口气十分冷静。“你先刺莉英小姐啊!看到血后我再开枪,要按照顺序来。好了,随时都0K。 “是吗…”樱井咽了口口水。“想说我会怕了是吧。我可是玩真的!” “樱井…”莉英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 “快点动手啊!”红子举着枪说:“莉英,对不起。还是要我先开枪?” “有种你就开枪啊!” 红子扣住板机。 枪响。 练无冲上前。 樱井瞬间迟疑了一下,闪身。 练无的右脚踢中樱井的脖子和耳朵附近,同时只手撑地,身子蜷缩,这次换左脚跃起。 练无盯着那把刀子, 瞧着对方的眼睛。 樱井倒卧墙边。 练无机敏地起身,半蹲着。 刀子落在楼梯那儿, 樱井抱头呻吟。 “还好吧?”练无选是保持警戒架势。“踢中了吗?” “正中目标。”身后的红子这么说。 七夏从旁拿走她手上的枪。 “还真是乱来呢。”她走近红子。“为什么这么乱来!真是的,害我差点得写报告书耶。” “反正是空包弹,不是吗?” “不是这问题,到底想干嘛啊!”七夏大大地叹了口气。“你明明说绝对不会开枪呀!” “你以为我不会骗你吗?”红子撇着嘴。“耍白痴啊?” 10 樱井彰信遭祖父江七夏铐上手铐,双手反缚在楼梯栏杆。 “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筱塚莉英为他辩解。“他不是真的想这么做,只是有点慌了而已,求求你,原谅他。” “回署里再好好说明吧。”七夏回答。 七夏和练无一起上二楼,让香具山紫子躺在床上,再走到里头房间,果然发现熟睡着的森川素直。 “放心,不是什么毒药。”莉英虽然这么说,但求慎重起见,七夏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 进到饭厅,瞥见女佣兼元智惠子坐在椅子上,应该可以向她问出什么才是,八成躲在暗处偷窥一切吧。可是无论七夏怎么问,她都只是摇头,不发一语。 时间为十一点二十分。 前往客厅。濑在丸红子坐在蓝色钢琴前,一旁站着筱塚莉英和小鸟游练无。 “要弹什么呢?”红子问刚进来的七夏。 “不需要什么背景音乐啦。”七夏摇头。“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可以抽根烟吗?” “请。”莉英回答。 柜子上有个烟灰缸。 七夏走到那儿点烟,这样心情比较镇静吧。她想。 “那么,可以说明了吗?”七夏回头这么说。“谁先发言都行。” 关于三个学生的行动,小鸟游练无简单说明来龙去脉。 七夏问了两、三个问题。 “地下室?是指车库上方吗?” “是的,一直隐藏着,用大木柜遮掩住。”练无回答。 “若是从车库那边的话,沿楼梯走上去应该是通到书房前面那里。” “不对,平常那条通道都开着。”练无说明。“将柜子往旁边移动,会出现另一道楼梯,沿着楼梯走上去,大概是位于地下室与一楼中间的高度吧。” “那里有什么吗?”七夏问。 小鸟游练无回头,瞧着静静站在房间一隅的筱塚莉英,她也抬头往这儿看,两人视线相交。练无再次看向七夏,耸耸肩,歪着头,突然沉默。 “到底是什么?”七夏用手撩了撩前发。“别隐瞒了,你不是看到了吗?” “不能说啊。”练无一脸困扰。 “为什么。” “这个…”练无用手抵着唇,瞧着天花板。 “真是的!还想隐瞒。”七夏扬起一只手。 “是见到狼还是熊吧?”坐在钢琴前的红子说:“不然就来弹首狼与熊的组曲,如何?” 练无与莉英神情骤变,噤声不语。 “有那种曲子吗?”七夏问。 “原创的。”红子微笑。 “好啊,要弹就弹啊。请吧!”七夏将烟在烟灰缸里抖了抖。 红子静静地开始弹奏。 是首慢板曲子。为何曲名叫作狼与熊呢?七夏虽然狐疑,却没开口问。 “莉英小姐,令尊呢?”红子边弹奏钢琴边问。 “好像稍早之前就出去了。”莉英回答。 “我们来这里时,有看到车子出去。”练无说:“所以我是趁铁卷门放下时溜进来的。” “你觉得保吕草先生在这里,是吧?”七夏确认。 “没错,就是这样。”练无点头。“怕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所以…想说无论如何得来趟。” “结果他不在这里吗?”七夏问。 “保吕草在啊。”红子配合曲子,以平静的口吻这么说。“筱塚先生开车出去一事,就是他安排的。” “咦?什么意思?”七夏问。 “没什么,这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红子微笑。然后变了点节奏,边摇晃身子边继续弹奏着。 七夏越来越焦急。 红子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来这里呢? 似乎料到练无一行会来筱塚邸,也就是说,她预料会发生什么麻烦事吗… “到底…”正当七夏欲提出疑问时,红子突然停止弹奏,往这儿看。 “很简单啊。”红子双手放在膝头,优雅地端坐着。“不过比起这事,我从方才就注意到那边的门有些开着…” 她指向视听室那里。 “保吕草。”红子大叫。“出来吧。” 那道颇有份量的门敞开。 保吕草润平边搔着头边从里面走出来。 他步上楼梯,双手一摊,彷佛抱了个直径约一公尺,看不见的气球似地。 “红子姐的眼力可真好。”保吕草说。 他走向七夏,凑近她的睑。 “刑警小姐,有烟吗?刚好抽完了…” 七夏才刚捻熄手上的烟。“感恩。”保吕草从七夏递出的烟盒抽了根烟,从口袋掏出大大的金属打火机点上。 “保吕草先生,为何你在视听室里?”筱塚莉英张大眼,一脸惊讶地问。 “没…呃、有点伤脑筋呢。” 保吕草边吐烟边回答。 “我看过实物后终于发现了,红子姐呢?”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还是发现了。”红子用食指抵着自己的头。“不过比保吕草早发现,没什么好自傲的。还有,警方的鉴识报告应该也出来了吧。对了,祖父江小姐,林刑警为何没来呢?” “不知道。”七夏摇头。 “大概快来了吧。”红子微笑点头。 “谁啊?”七夏反问。 “林。” “他不会来的。”七夏嘟着嘴。对于自己这样的反应,七夏自己也很在意,马上别过头假装没事。 “好吧!那就只好再等一下罗。”红子优雅地眨眨眼。“好了…接下来要弹什么好呢?” “可以弹首萧邦的吗?”保吕草说。 “很抱歉,一点儿也没兴趣。”红子微笑地摇头。 第7章 心理、真理、有时审理 1 由渡边驾驶的车在深夜的干道上疾驶。林刑警从旁偷瞄仪表板,指针在时远近百公里处晃着。随着夜愈深,在那古野市,这样的速度一点也不稀奇。 “别开这么快啦。”林刑警说。 “喔喔、嗯。”渡边点头。 随即减速,但还是从左线道超过走在前面的计程车。 在有地铁车站的那条大马路十字路口往右拐,爬上单线坡道,时间为十一点四十分。虽然夜已深,但车站附近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着。于闪黄灯的信号灯处往右拐,便是一段又窄又陡的斜坡,因为路上设有止滑装致,轮胎声变大。 静静地将车停在目的地筱塚邸前。车库的铁卷门前停着一辆橘色金龟车与白色CELICA,那是保吕草润平和祖父江七夏的车。 两位刑警下车,默默地互相轻点个头。 按下对讲机静待, “进来吧。” 声音不是从对传机传来,而是从上头传来,那声音很熟悉。 “是濑在丸小姐吧?”渡边嘀咕着。 两人穿过大门,登上混凝土台阶。 玄关大门半开,濑在丸红子探头。 “哦,渡边先生也来啦!辛苦了。”红子以温柔的声音这么说:“请进、请进。” 渡边一进屋,红子便机敏地走出去,将身后的门带上。 她站在林刑警面前。 “你那是什么意思?”红子突然压低声音这么说,狠狠地斜睨着林刑警。 “什么是什么意思?”林悄声地问。 “为什么要叫那女的过来?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为何我非得受这种气呢?你到底想要怎样啊?” “啊、不是,等等。”林刑警摊着一只手,似乎要举起似地。“那、那之后本部紧急来电,实在抽不了身,况且祖父江离你家比较近。” “真是的…”红子抬起下巴,眯起眼。“想说你是不是哪根神经失常呢。” “神经失常?谁啊?” “你啊!” “红子…” “别直呼名字,扁你哦。” “这事就先别管了,鉴识结果不得了…” “是狼?还是熊?” “啊?”林刑警睁大眼。“为何这么问?” “因为不是你。”红子撇着嘴。“烦死了!好了,进来吧。” “什么烦死了?” “就是你!进去吧。” “不用你说也会进去。”林刑警不太高兴地开门。“这可不是你嘴巴说说就能解决的案子。” “明明是你说要听听我的意见。” “啊啊…”林刑警叹了口气。“也对。嗯,不好意思,跟你道歉。” “知道就好。”红子倏地微笑,彷佛身上装了个微笑开关似地。 自己到底知道什么呢?林刑警思索了一下,打开门。 一进屋,就看到樱井彰信坐在玄关最里面的楼梯前,蹲在一旁的渡边正向他问话。 “那是怎么回事?”林刑警悄声地问红子。 “嗯,发生了点事…”红子耸耸肩。“因为和正事没什么关系,所以省略不说明。” 跟在红子后头走进客厅。全部的人都聚集在最里面那道要下去视听室的楼梯前,渡边也跟在林刑警身后进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筱塚莉英那张苍白的脸,只见她双手于胸前合掌,一脸仓惶,直盯着林刑警,什么也没说,但倒也不会因为这么晚了还聚集这么一堆人而不耐。 其余的都是些熟面孔。 不过也不是相当熟就是了。 真是的,这些家伙众在一起到底想干嘛啊? 保吕草润平与小鸟游练无两人露出做作的笑容迎接林刑警他们,香具山紫子与森川素直则频打哈欠,一脸睡意。 迫于无奈,林刑警只好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祖父江七夏双手交臂,目不转睛地斜睨着林刑警,那是和红子全然不一样的冰冷视线。 红子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打开视听室大门走进去,大家跟在她后头鱼贯入内。 里头的灯已经先打开了。 发生惨剧的现场,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架上整齐地排着扩音器之类的机器、个别摆置的唱机和巨大的音箱,架子上摆满唱片,还有那个问题的水族箱。 三角形的天花板,与门上方的阳台。 围着铺着木板的平面,寂静的空气静止着。 “所谓声音,是经由物体歪斜、振动而产生的。”红子边走边开始说明。“不,应该说振动是种声音比较好,不过人类只能听到一定范围的频率…也就是说,具有一压就会回复,称为弹性的性质。换句话说,虽然与弹簧的反弹作用是同样的道理,但物质是依其能保持原体积与形体的性质而产生振动,这就是所谓的弹性波。然后在弹性波中,某种范围的东西便成了音波。依此原里,于电磁场产生振动,也就是磁石具有的磁力、N极与S极所产生的磁界振动就称为电磁波,于是一部分成了(可见)光波,也就是所谓的光。” 大伙面面相觑。不晓得是因为红子的这番说明太过唐突?还是只是单纯期待有趣的结果?不晓得。不过林刑警对于红子的这番举动挺习惯就是了,因此他比谁都早坐上沙发,静观一切。 至少这是个好兆头,可以安心。 “话说回来,自古就已利用声音和光线做为通讯方法。虽然声音充其量只能传个数百公尺,不过至少比打鼓之类的方法能将讯号传得更远。还有,用光传输的通讯方法,只要与接受者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畅通无阻的情况下,讯号便能传得更远。后来人类便晓得利用电波,起初是以电波的on和off,传送讯号。原本用于有线系统的摩斯讯号(注7)便是一例,声音的on、off也是。随着技术日新月异,不只on与off,依波长的强弱变化、以及频率变化也能传送讯号,这就是所谓的AM与FM,只要想像人类声音也混杂着AM与FM就可以了。若是光的话,AM便是以明暗传达的方法,FM则是以颜色变化来传达的方法。人类的耳朵能够捕捉声音变化,眼睛则是能够捕捉光线变化的天线。捕捉到变化后,脑会检视出讯号,也就是所谓的检波(注8)。” 注7 使用长短两种符号组合,代替文字的电信符号。 注8 检波是指检查有无特定波长的电波。 “红子姐。”香具山紫子举手。 “什么?” “呃,不太懂你的意思?” “大致说明以弹性波与电磁波通讯的原理。” “这个有什么…”紫子蹙着层,看了一眼大家后,这么问红子。“我的意思是说,这个和这次事件有什么关联吗?” “因为发生在视听室…” 红子那双大眼往上瞧,一脸促狭的表情,那样子彷佛发现有个认识的妖精躲在天花板一隅似地。 “还有,我现在啊,正在研究关于讯号传达与波形认知。” “和事件无关吗?”练无问。 “嗯。”红子点头。 众人叹气, 室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2 门开了,众人齐回头。 原来是女佣兼元智惠子。 “请问要准备点吃的吗?”她用嘶哑又怯弱的声音问着。 “唔…那个…”莉英神情恍惚地看着众人。 “那就来点热咖啡好了。”相较于筱塚莉英,红子口齿清晰、声音镇定地这么说。 兼元行了个礼离开。 “真是的,不要太过分了。”祖父江七夏叹了口气后,摇摇头这么说:“没时间奉陪,我要先回去了…” “你要走了?”红子微笑,头微倾二十度。 “濑在丸小姐,你要是知道什么的话,可以趁此机会说清楚吗?”林刑警口气温和地说。虽然最近常称呼其为“濑在丸小姐”,当然还是不太习惯,总觉得每说一个字就像触及旧伤似地疼痛。 “嗯,现在就要开始说明了。”红子走向房间最里面,大家直盯着她。红子走到放着水族箱的架子前,面朝众人。“事情很简单。” 红子一一看着众人的表情,大家静默着,只有林刑警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全都站着。 “我们一直思索那天这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红子缓缓地开始说明。“有个人死在这里,尸体遭到四处拖拉,弄得地板上到处是血。很明显地,这是除了被害人之外的某人所为,如同各位所观察到的状况,这点非常清楚。可是怎么想都想不通,也就是说,至少有两点让大家无法立即想像原因与结果的因果关系,当然第一点就是这间视听室呈密室状态一事。所谓密室是指由内反锁,在没有活人的空间,出入途径不明,总之就是这般定义吧…但这和有人拖拉尸体这点明显矛盾,因为死人不会动,绝对不可能发生由内反锁的状况,谁都会这么认为才是。另一个则是观察到有点不可思议的状态,那就是从这水族箱溢出来的水,水洒得这一带都是,一直到沙发附近不是吗?” 濑在丸红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大家全都注视着她,不发一语。 “起初我们都朝着‘水为何会洒的到处都是?’与‘为何必须这么做?’这方向思考,想说是否为了洗掉什么?还是为了隐藏什么之类的,才会忘了最初的条件,也没留意,是因为这里是间上了锁的密室,除了被害人以外,应该没有任何人的条件。” “可是门是后来才上锁的啊!”练无插嘴。“莉英小姐最初进入时明明开着,再次要进入时才发现上锁,不是吗?也就是说,门是在这之间被反锁的,表示有人在房里不是吗?” “若是有谁在的话,那个人不就无法脱身吗?”红子看着练无,温柔地笑了笑。“不能说没有科学根据的事。门不是由内反锁,而是从外锁上的,这就是结论。为什么呢?因为房内没有活人,所以只有这解释才合理,” “那么,意思是指有谁用钥匙上锁却没人注意到,是吗?”七夏问。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红子干脆地点头。“不过关于这点,可以容后说明吗?” 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林刑警表示同意,其他人也默默点头。 “这里只有死去的歌山小姐一人,没有其他人。那么,那水族箱里的水溢出一事该如何解释呢?” “启动帮浦。”紫子举手。“应该是从外头操纵开关吧?” “帮浦的开关确实关着。”红子摇头。 “我知道了!”练无大叫,露出白牙,笑容满面, “小鸟游,你说说看。”红子一副小学老师似地点名他。 “就算帮浦没开,只要对外头的水管施压,就能让水流入室内的水族箱。” “那要如何施压呢?”紫子问。 “这么嘛…”练无双手交臂,低着头。 “啊、对了,像是在那水池四周盖上紧紧地盖子,然后上头在放些重物之类的,也就是所谓活塞原理。啊、对了!还有还有啊,在水池上方做个像是温室般的压力室,只要让那里的气压升高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这算哪门子很简单啊。”紫子蹙着眉。“那是谁做那玩意儿啊?什么时候做的?现在那东西又在哪儿呢?” “水管连着视听室的水族箱。”红子再度说明。“一送水,水就会从水族箱溢出,洒的地板都是。不过这样的话,水位应该离水族箱最上端还有一小段距离才是。当初鉴识案发现场时,水族箱的水位离最上端至少还有五公尺左右,是吧?” “看吧、看吧,果然是压力室吧。”练无自傲地环视众人。“一开始先升高压力送水,然后再降点压力的话,水就会流回来,最后全部反吸回来。” “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紫子问。 “应该是为了洗掉什么东西…吧?”练无口气有点微弱。“是这样吗…还真奇怪呢。是否有其他可能性呢?” “我们都认为那里肯定动了什么手脚。”红子说:“但事实并非如此,没有任何别有用心的企图,这句话也可以用来说明此次事件吧。方才小鸟游所说的施压方法,就原理而言是送水入内的唯一方法吧,所以算是正确答案。” “哇!真的吗?”练无吃惊地瞪大眼。 “不会吧!”柴子蹙着眉。“既然如此,那是谁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我不是说了吗?没人这么做,也没有任何目的。” 红子双手比了个郁金香的形状后,优雅地打开,这是她常做的动作。虽然不清楚这动作代表什么意思,倒令人看得入迷。 “首先我们再确认一次案发现场吧。外头的混凝土水池位在离地约数十公分,稍微高一点的位置。另一方面,这间视听室则是盖的比其他房间低一点,门外有道约一公尺长的楼梯往下延伸。再来是放着水族箱的架子,放在离地约一公尺高,再加上水族箱的水面有数十公分高,请思考一下此与外头水池的位置关系,由此得知两者水位几乎一般高,为什么呢?因为在连接着充满水的水管状况下,就算中间加了个帮浦,如果水池与水族箱水面高度不一样的话,水也会自然往低处流。” “咦?”有几个人发出狐疑声,一脸讶异,林刑警也不例外,因为他没想过这种事。 “呃、那么…”练无最先开口。意思是让外头水池水位上升、下降,做送出水、吸回水的动作罗?” “嗯,就是这么回事。”红子点头,“总算逐渐逼近问题核心了。不过那水池的水位充其量也只能上升个十公分左右吧。若是超过的话,另一头的水也会溢出,因此前提就是要有个排水口。水管又细又长,有一定抗压力,因为连着帮浦的部分,也就是内部水路一定变得比较窄,因此以这十公尺左右的水位差,能流入多大量的水呢?况且溢出地板的水量应该不小,不是吗?” “我有问题。”紫子轻轻地举起手。“为何水池的水位会上升呢?那天晚上并没有下雨啊。况且…若最后稍微有点逆流的话,水池的水位不是会下降吗?那为什么…” “嗯,是的,犹如方才所言…”红子徐徐地边走边说。“这次的事件并非有所企图而为,也不是人为依照计划所实行的结果,这点会有所误解也是理所当然的,知道吗?水池水位的升降是相对性问题,那么,是以什么为基准呢?” “当然是以那水族箱的水位高度啦,不是吗?”紫子指着放在房间最里面的水族箱。 “没错。”红子微笑。“结果啊,上升下降的不是外头的水池,而是这里。” 3 女佣兼元端来咖啡,沙发前的矮茶几上摆了九个杯子。兼元行了个礼后,便飞也似地逃出房间。 “红子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了数秒后,练无第一个开口问。 红子双手捧起放在桌上的杯子,站着啜饮咖啡。 “啊啊、真好喝。”她悄声地叹了口气。“真的是美味至极。”红子微倾着头看着莉英,悄声地说。 “我父亲他出去了。”莉英目不转睛地看着红子。“光凭我作主…真的…真的不行啊。” “莉英。”红子的口气非常温柔,却也让对方充分感受莫名地威吓与不寒而栗。“当然不会全推给你啊。不过事到如今,除了协助之外,你别无选择,放心啦。” “求求你…”莉英话说到一半。 “放心,包在我身上。”红子点头。 相较于温柔的声音与举止,其实红子的口气极度严厉。 除了林刑警外,没人晓得她有此复杂人格。这样的她,可以面带笑容地骂倒对方。对红子而言,控制感情一事就像动根手指头般简单,为何会养成这般人格呢?真的很不可思议,不过可以确信的是,世上的确容许有此种人物奇迹似地存在吧。常人无法理解这种事,因为她是濑在丸红子。 不过…那东西…本来就存在于自己, 和任何人身上。 林刑警有此领悟。 早已忘了,是红子让他又想起来。 那就是一味复杂化。 不过,果然很难, 不但不轻松,还很麻烦。 结果就是那样。 人会想逃避麻烦、困难之事, 就像滑雪回转竞赛般得不断地超越别人才行。 所以笔直往前冲的家伙绝非泛泛之辈。 林刑警凝视着红子。 突然移开视线,瞥见七夏斜睨着自己。 他尽量不让别人听见似地咋舌。 “这里为什么会设置这样的机关呢?”红子以一贯语气询问莉英。 “父亲和神部先生商量设计的,听说是为了避免地板反射声音。声音多少会受到反射音所干扰,因此为了避免这情形…” “哦,原来如此。”红子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有此一说。高高的天花板,两侧靠墙柜子有吸音效果,两面墙也隔着相当距离。相较之下,只有地板最接近了,而且还放着音箱。” “你们在说什么?”祖父江七夏问。她始终双手交臂,肩膀靠在放着唱片的架子上。 “那么,莉英,麻烦你了。”红子微笑。 筱塚莉英走近林刑警坐着的沙发。 沙发只有扶手部分是木制的。 莉英抓住扶手提起。 只见扶手像个盖子似地往旁边打开。 里头露出上面有成排开关按钮的配电盘。 “刑警先生,请你坐在上面,别下来。”莉英对林刑警这么说。 别下来? 好奇妙的说法? 多少觉得诡异,但林刑警并没多说什么。 “那是什么开关?”练无窥看问着。 “坐在这里就可以操作几个关系到视听效果的装置。”莉英说明。 她按下并排的按钮中,最旁边的红色开关。 不晓得从哪儿传来些微地回转声。 众人纷纷环视左右,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天花板上的照明也没什么异状。 放大器的真空管也没有闪光。 “咦?” “啊!” 大家看着林刑警。 林刑警迟了数秒也察觉到状况。 他坐的沙发正慢慢地升高。 不,正确来说,虽然沙发也在地板的一部分,却比其他地方来的高。 已经升起数十公分高。 只有林刑警脚边四周升高。 一旁为了放唱机而特地做的混凝土台,也和林刑警坐的那张沙发一样升高。 刚好与地板切隔出一条细缝。 可以看到放着沙发的升高土台侧边,果然是黑色混凝土材质。 “哇啊!好厉害啊!”练无显得很兴奋。“我可以坐上去吗?” “嗯,趁现在吧。”莉英回答。 只见练无往那方向跃起,顺利地跳上沙发,和林刑警并肩坐着,只有他们两人升高。 “这个能升到哪里呢?”练无望着天花板问。“一直升到天花板吗?” “小心点啊!别掉下来了。”莉英抬头看着他们。 沙发与唱机就这样渐渐往上升。 升到比站着的人的头还高。 因为升起的动作非常平稳,丝毫感受不到什么震动。 也没有声音。 林刑警抓着沙发背。 已经升到跳下来得有点胆子的高度。 “各位,”红子边走向房间一隅边说。 “请看放在这边的水族箱,” 坐在沙发上的林刑警和练无回头。 两人俯视着其他人往水族箱那儿走去。 水族箱已经变得比沙发还低。 “啊、水!你们看,升高了。”紫子大喊。 “再这样下去的话,水就会溢出来,所以得用这个夹住水管。”红子拿起放在架子上的夹子,绕到架子后面,用那个夹住水管。这是为了抑制水流。“这样就没问题了。” “啊?”紫子大叫。 “怎么了?小紫。”练无坐在高超的沙发上,这么问。 紫子抬头看着练无他们。 “水管从墙上穿出的孔…在那么高的地方。”紫子用手指了指。因为架子与水族箱挡着,从林刑警他们的位置根本看不到。 “怎么回事?”练无问。 紫子思索着。 林刑警与练无已经升到跳下来有点危险的高度。话说回来,这房间的天花板可真高,还升不到一半。 “站在这上面还真惊险呢。”练无窥看着下面。“像这样,沙发不装上安全带,好像有点危险耶。” 林刑警颇有同感。 “会升到哪里呢?”他问。 众人回到房间中央,抬头看着他们两个。 采平常姿势坐在沙发上,已经看不到脚边附近了。 “最高能升到多少?”红子的声音。“有五公尺高吗?” “大概六公尺吧。”莉英回答。 “六公尺啊…”红子下到音箱那里,抬头看着林刑警他们。“如何?恐怖吗?” “嗯,有一点耶。”练无回答。“不过还满好玩呢。我喜欢高高的地方。” “不觉得你的口气听起来挺白痴的吗?”紫子似乎颇为愉快地这么说。 “地球的重力加速度约为九点八公尺/平方秒。也就是说,一秒约能达到十公尺的速度。由初速零开始的一秒间,能达到秒速十公尺的距离为五公尺。也就是说,从这般高度掉下去碰到地板时,可以达到秒速十公尺以上的速度,相当于钝器敲击头部般的撞击吧。因此地板应该会凹陷才是。” “咦?那么…”七夏睁大眼。 “歌山小姐是从这沙发掉下去?” “嗯,是的。”红子点头。“不是谁干的。” “等…等一下。”林刑警边抓着沙发边往下窥看。“方才那水的事是怎么回事?为何水族箱水位会上升呢?是有压缩机还是什么之类的东西改变房间气压吗?” “啊、对了,是为了追求理想完美的音乐,是吧?”练无从旁插嘴。 “不,不是。”红子站在离大家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我想大家可能还没发现吧。虽然林刑警和小鸟游坐的沙发升得那么高,但其实他们那里并没有上升。” “什么意思?”紫子问。 “沙发和唱机那部分是有别于基部,特别建造的,和其他地方分开。”红子说明。“其实那里并没动,动的是整个房间,也就是说,下降的是我们这里,这房间就像个大电梯,慢慢地往地下沉。” “不会吧!”紫子大叫。 众人一头雾水地仰望天花板。但因为天花板和地板是一起动的,因此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摆着唱片架和排列着机器的前后两面长墙壁,还有天花板、地板一起往下降,可是左右两面短墙却没有。仔细一瞧,他们是朝上方移动,水族箱后面的墙壁也和地板错开。 “哦哦,原来如此。”练无大大地点头。“所以说水往低处流。” “没错,依此高低差,水从外头的水池流进来,使得水族箱的水溢出。然后等这房间的高度回复原位时,水族箱的水位达到上端,外头的水池则因为水流入室内,造成水面下降,相反地,水又从室内流向外头,就是这么回事。” “咦?那水管呢?”上头传来练无的声音。“房间明明上上下下,难道不会中断吗?” “为了配合上下移动,架子后头的水管长度绰绰有余。”红子回答。“因为这边后面的墙壁不会动,因此当地板与架子往下降时,会将穿墙而过的水管往上拉,因此得估算一番,预留足够的长度。” 接下来,众人的视线全集中于房门附近。 相较于唱片架前面,只有门那边往里面凹陷,大家一直到现在才察觉。 虽然试着窥看,但那里已经没有门了。 混凝土墙上出现个开口,正缓缓地往上方移动。 所以说现在… 有个新开口从下面慢慢往上升。 那里是地下一楼吧。 电梯来到地下。 整个房间下降至地下一楼。 4 那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出入口。 有条走道笔直往前延伸,没入黑暗中。 里头好像很深似地。 “啊、你们看!那是上面的阳台。”站在高处的练无大叫。 原本在门的正上方,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个阳台,大家肯定都以为那只是纯粹装饰用而已。 现在那阳台已经和林刑警与练无坐的沙发齐高,而且那阳台里面有扇门。 也就是说,那扇门升到这么高。不,是因为整间视听室往下降。 从隔壁客厅步下几阶楼梯,打开两扇厚实的门便能进入视听室。换句话说,现在要打开门进入这里的人,会被比房内地板还高的阳台栏杆给阻断去路。 房间往地下下降时,一楼的出入口会通到阳台,真正的出入口则通往地下楼层。 就在那时, 突然, 有个东西从那出入口冲进来。 奔驰在黑暗的走道上。 笔直地, 有什么东西侵入。 黑黑的野兽。 是四只脚的大型动物。 “哇!”祖父江七夏大叫,往后退。 紫子发出小小地惨叫声。 大家全都往后退。 “没事的!”莉英大叫。 其他人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 野兽隐身音箱后头。 一副快跌倒的她,将手伸入上衣内。 “大家站着不要乱动!”莉英大喊,双手向前伸。“奥斯卡!奥斯卡!过来,过来这里。” 莉英走到最前面。 “乖孩子,没事的,不要怕哦!大家都是好人哦!” 原本已经走到房间一隅的黑黑野兽,慢慢地走向莉英身旁。 “你们看,它很乖吧,很听话的,没事啦。” 只见它抬起头,头几乎到莉英的背部这么高。 一张专吃肉食的口。 还有锐利的牙齿。 看起来像是银色,又像金色的眼睛。 莉英抚摸着那野兽的头,它也磨蹭着她的背脊。 力道强劲地将莉英往后推。 不过看起来似乎在撒娇的样子。 练无从沙发那儿,俯瞰着这一切。 林刑警则一手紧握着上衣里的枪。 从高高的地方可以看见整个房间。 除了莉英之外,站在下面的人全都静默地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最初看到的那瞬间发出惨叫声, 之后便没人开口说话吧。 濑在丸红子与香具山紫子站在保吕草润平与森川素直身后,渡边刑警与祖父江刑警也靠墙呆站着。 筱塚莉英独自站在房间中央,抚摸着那只大野兽的背。 “这孩子并不坏啊。”莉英嘀咕着。“它什么坏事也没做,真的。” “那是什么?”靠墙站的七夏这么问。 “求求你们,不是这孩子的错。”从声音听得出莉英在哭泣,“请你们原谅它,求求你们,要是这孩子不在的话,那我…” “它叫奥斯卡,是吧?”红子问。 “嗯,” “公的?” “是的。” “长得挺精悍呢。”红子冷静地说。可是她却躲在保吕草身后。“体格不错,嗯…长得还挺有魅力的,可是现在有点…方便的话,可以请它先去别的地方吗?虽然觉得它很可爱,但不晓得它是怎么看我的啊。” “奥斯卡,过去那边。”莉英指了指。“等一下再陪你玩,过去那边!奥斯卡!” 奥斯卡往左右大大地摇头,然后不成声音的气息从喉头发出低吟,感觉有些勉强的样子。奥斯卡斜睨一眼离它最近的渡边和七夏后,步出房间。 像溶进黑暗走廊似地消失了, 看不到样子, 也听不到脚步声。 变得好安静。 “将房间回复原来样子吧。”红子说。“莉英,开关在哪儿?” “那边的阳台和沙发扶手。”莉英指着上面。“还有这里。” 由刚才那头黝黑野兽走出去的开口,再稍微往外走出去的墙上有个开关。莉英走到那里,伸出手。 听不到声音,也没有丝毫震动。 可是开口外那条黑暗的走廊却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这次整问视听室往上升,莉英站在门口附近。虽然她很在意黑暗那头,不过奥斯卡似乎不在附近了。 “像这样上下移动大概要花多少时间?”红子终于从保吕草身后走出,询问莉英。 “大概两分钟吧。” “起初莉英小姐进入这房间,也就是来拿单簧管时…”红子又往前走了一步。“这间视听室已经下降到地下楼层,所以从客厅那扇门进入的莉英小姐…”红子往上看,指着阳台。“就是从那栏杆的位置俯瞰这房间,当然那时开着灯,所以有看到什么吧?” “看到歌山小姐的尸体。”莉英声音颤抖地说。 “是的,就躺在下面。房间地板被鲜血染红,尸体被拖着到处走。”红子淡淡地说。 “是奥斯卡干的吗?”练无从稍微降低了点的沙发,高声问着。 “没错。”红子点头。“莉英怕外头听见声音,关上身后的门,命令奥斯卡离开房间,然后按下阳台那边的按钮,让房间回复原来高度,当然她也没办法拿单簧管。” “那杯子呢?为何杯子会破掉?”紫子问。 “那个大概是…”红子斜睨了莉英一眼。 “为了吓阻因为玩耍尸体而兴奋不已的奥斯卡,顺手将手上杯子丢过去,对吧?” “呃、嗯…是的。”莉英低着头。 “杯子摔落一事是最刻意的行为。”红子微笑地看着其他人。“虽然看起来是最无意识时发生的事,其实最别有用心的行为,反而看起来很刻意,而造成所有偶然结果,可以说是这次事件的最大特征。” “也就是说,散布在房间里的玻璃碎片是…”七夏边点头边说:“因为从高处丢掷而碎裂的罗!所以才会散得到处都是。” “没错,尸体不可能在玻璃杯碎裂后被拖着走。玻璃杯碎裂,吓到奥斯卡才吓阻它玩弄尸体。”红子继续说:“莉英怕大家起疑,决定先出去。因为没拿到单簧管,于是便拿了放在客厅柜子的直笛,叫樱井吹奏。这时候啊,若以没找到单簧管为藉口,就能解决一切不是吗?但她无法这么做,因为要是说找不到单簧管的话,樱井会主动跑去视听室找,所以她只好拿直笛叫他吹。” 红子一回头,只见莉英闭上眼点点头。 “莉英想隐瞒的是奥斯卡。”红子说:“她直觉奥斯卡一定做了什么坏事,瞬间只想隐瞒一切,保护奥斯卡。” “对不起…”莉英哭泣地嘀咕着。 “好了,一切都弄清楚了…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了。”红子微微耸耸肩,撇蓍嘴。“莉英将视听室回复平常高度后,再次进到房间。” “呃…为什么呢?”紫子问。“既然决定隐瞒,就一直这样瞒下去不是比较…” “也许歌山小姐还活着,正在求救也说不定呀。”红子说。 “哦哦,这样啊…”紫子点头,看向莉英轻轻地行了个礼。一脸歉意的她,偷偷地伸了伸舌头。 “莉英很担心万一歌山小姐死了该怎么办。”红子边走边说:“莉英目赌房内惨状,依现场情况研判,肯定会推测是凶暴动物发狂所为吧。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这么觉得。于是,该说是瞬间的机智反应呢?还是有点心慌,明知那么做有点勉强,还是一心想着有没有办法能让歌山小姐的死变成自杀。”红子说到此停顿了一下。“那就是如果房间遭反锁的话…” “唔…那时我的脑中一片混乱。”莉英说。从她的眼又流下泪水。“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办,但还是得想办法才行…只好拼命地想着…有没有不会带给任何人麻烦,又能保护奥斯卡的方法呢。” “于是…”红子接口。“假装门被反锁,莉英骗说打不开门,要拿钥匙开门,其实是用来锁门,然后又马上走回去,打开门。反正钥匙卡嚓卡嚓地左右动,也没人会怀疑不是吗?” “什么嘛!”坐在沙发上的练无大喊,他将双脚笔直地往前伸,脚的高度已经差不多与大家的头齐高。 一旁的林刑警轻轻地咋舌,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 “就是这么回事。”红子抬头看向林刑警,嘀咕着。 林刑警讶异红子居然会听到,愣愣地看着她,轻轻地点头。 5 接下来便交由警方相关人员处理,红子一行人离开筱塚邸。 出了玄关走下混凝土台阶的有五个人,红子和保吕草,还有学生三人组。 “对了对了,保吕草学长,”走在后面的练无这么问。“你躲在视听室里做什么啊?” 果然被问到了,红子心想。 “没,没什么…”保吕草边点上向七夏要来的烟边回答。“只是在找那房间的机关…” “咦?学长是从地下室进去的吧?”练无问。 “是啊!然后搭视听室上去的。” 又说谎了,红子想。 “那后来呢…”这次换紫子问。 “一直在干什么啊?” “呃,因为有很多珍贵唱片,一时看得入迷了。” 居然掰这种一下就会被拆穿的谎… “晓得我们来吗?” “不,完全不晓得。”保吕草摇头。“直到红子姐弹琴时才发现。” “哦,为何晓得是我在弹琴呢?”红子停下脚步,对保吕草微笑。 “就是晓得啊。”保吕草吐着烟,刻意回以微笑。 “为什么?”红子歪着头。“我有在保吕草面前弹过琴吗…呃,啊啊、对了…”她边这么说边思索着。 “派对时听过是吧。” “哦,这样就听得出来吗?”练无问。 “如果是原创曲的话罗。”保吕草回答后,向红子使了个眼色。 一出了大门,瞥见除了祖父江七夏的白色CELICA外,其他四辆应该是警用车,当然其中一台是林刑警和渡边开来的吧。虽然保吕草的金龟车被包围着,不过应该还是开得出来才是。 “啊、对了对了,其实啊,我的车没电了。”保吕草停下脚步,边吐着烟边说:“刚才和筱塚先生谈完事,准备回去时,还发不动引擎呢。于是趁铁卷门关闭前回到车库,由地下室进去。虽然叫了好几次,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任何人,所以便好整以暇,稍微到处闲晃,结果就走到位于地下的视听室,然后那时你们就过来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罗…” “那我和保吕草搭计程车回去好了。”保吕草说到一半时,红子突然插嘴。 “咳咳…”紫子发出不满的声音。“那我也跟他们一起回去好了,反正那辆破车不是挤得要死吗?” “小紫,一起回去吧。”练无说:“好歹我们是小鬼头一组嘛。” “为何连我也是?”紫子嘟着嘴嘀咕。 练无拉起紫子的手,森川素直默默地向红子他们行了个礼后便走了。他的车好像停在坡上。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引擎发动声,车子应该开动了却没有往这边下来。 保吕草一只手插在口袋,抽着烟。 吹来些许凉风。 竹林微微地摇晃。 就在下意识时,虫鸣声突然传进耳里。 一旦听闻,便暂时很难不在意。 “不是才刚换电池吗?”红子说。 “嗯,还是高性能的耶。”保吕草衔着烟,嘴歪向一边。“具有碰到好时机时,总是出捶的机能。” “那现在发得动吧?”红子问。 “唔…这个嘛…现在是好时机吗?” “呃,看怎么解读吧。” “试试看吧!”保吕草打开车门。 钻进驾驶座后,红子也打开旁边车门坐了进去。 关上车门。 车内好安静。 充满烟草味道。 红子并不讨厌这味道, 因为烟味能让她忘记很多更令她讨厌的味道。 保吕草迟迟没有准备发动引擎。 红子故意看着前方。 运动会时的赛跑。 像站在起跑线的孩子般看着前方。 看着终点。 终点在哪儿? 何时会鸣枪呢? 由谁来鸣枪? 好了,屏息… 预备… “怎么了?”保吕草问。 “月亮出来了吗?”红子将脸贴近前窗这么说,这种事再平常不过了,也因为这平常事而产生夜晚。 “嗯…大概从哪里冒出来吧。”保吕草降下一旁车窗,边转着方向盘边回答。“问题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吗?” “嗯。” 红子也开窗。 “发动引擎吧。”她看着前面这么说。 “呃…再等一下,有点话要说…” “有话要说?什么?” “啊、呃、就是…” “有什么不满吗?” “就整间视听室是座电梯这点来看,可见那里并非密室。也就是说,红子姐的推理自相矛盾,应该是有谁从内反锁才是,也就是说还留有他杀的可能性。” “这见解很棒啊。不过地下室有奥斯卡在,所以事实上那是间密室,倒是你从地下室上来居然都没事耶。” “呃、那…那是…” “我现在很兴奋呢。”红子状似愉快地这么说。 “为什么?” “搭骗子的车回去啊。” “如果引擎能发动的话,是吧?” “实在太胡来了。这是给你的忠告,给我听好。别利用小鸟游和紫子,不准牵连他们。” “月光无私地照亮各处,但抬头看天空,只有眺望的人才晓得月亮的存在,因为月亮住在人们心中。” “要是真有个万一,还想拿这种理由当藉口的话,劝你最好冷静一下脑子吧。” “只是开个玩笑嘛。” “玩笑?还以为是什么故事、成语呢。”红子再度看着前方。“不巧我现在身上没带钉子呢,你也没带吧?” “钉子?” “是的,钉子。” “要刺哪儿啊?” “想在你车子前面的引擎盖上,刺个大大的X啊。” “那不是阿里巴巴的情节吗?” “不过还是算了。” “得救了。” “一定会发出极度可怕的声音,我想我肯定受不了。” “我有个朋友因为听到摩擦发泡棉的声音而住院呢。到现在每天晚上还会作恶梦,因为耳朵很敏感吧。” “可以向我保证吗?”红子看着一旁的保吕草。 “我绝对不是想利用、连累他们,要是肯相信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说起来,之前派对时,是你叫小鸟游他们过来的,今晚也是,还故意留了张字条,引诱他们过来,不是吗?小偷先生。” “没有任何危险。” “对谁?” “绝对不会添麻烦。” “对谁?” 红子斜睨着保吕草。 沉默片刻。 “对朋友。”保吕草回答。 “谁的朋友?” “我的。” “谁是你的朋友啊?” “小鸟游、小紫、还有…”保吕草打开仪表板上的烟灰盒,捻熄烟。 “还有你,红子姐。” “我是你的朋友?”红子大声地说。 “不好意思…不行吗?” 红子扬声笑着。 保吕草合上烟灰盒盖。 “其实如果能够超越朋友关系的话,我是绝对没问题,可是…唉、一定不行吧。” “发动引擎吧。”红子突然停止笑声,这么说。 保吕草转动钥匙。 机械轻轻地发出声音,刮起空冷的引擎气流。 “我的意思是,如果红子姐…那个,能和我交往的话,要我牺牲什么都愿意。” 不知不觉保吕草的口气变得很认真,就像个前往公司应征,接受面试的学生似地。 “当然我会放弃那种流氓般的工作,金盆洗手,当然…也会找个正式工作认真地做,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哦。” “我说你啊,别说那种理所当然的话。”红子冷冷地回应。“这么点事算什么牺牲啊!你没带水吧?” “水吗?要洗脸吗?” “不是,是要用来从你头上泼下去啦。” “在车子里不太好吧。” “哦,这么说,莫非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威胁?” “想威胁我是吧?” “啊、不、那个、是…”保吕草慌张地点头。 还真是伤脑筋啊。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对喔,说的也是呢。哈哈、被误会成这样真的很失礼耶。” “我道歉。” “开车。” “生气了吗?” “快点开车。”红子叹了口气。 “睡觉?” “不行吗?” “我有点累了。是啊,大概有点生气吧。总之想睡一下就是了。” “啊、没有,请。”保吕草微笑。“拉一下那把手,座椅会往后退。” 红子让座椅往后倒,背对着保吕草。 “到的时候要叫醒我哦。”红子闭上眼嘀咕。 “嗯。”保吕草回答。听到换档声,车子开始缓缓地往后退。“那,要怎么叫醒你呢?” “除了kiss以外…”红子回答。 突然不想看着保吕草, 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kiss的话,我一定不会醒来。” 最终章 暗转、拍手、再度登场 保吕草润平的确说谎。那天晚上他和筱塚宏邦晤谈完,准备离去时,谎称今晚警方还会过来(结果的确如此,反而令他感谢不已。) 在送他走出车库的筱塚宏邦前,保吕草假装发不动金龟车的引擎,其实他只是反方向开锁,装装样子而已。然后谎称好像是电池状况不太好,希望能将车子先搁在这儿,自己再搭计程车回去,说完后便和筱塚宏邦道别。但他却在下坡途中折返,躲在黑暗中,窥探机会。 筱塚宏邦唯恐警方会冲进来搜索,于是将那些不能公开的贵重美术品,还有一大堆不能示人的现金全都塞进车内,迅速离开。大概他料想位于地下室的隐密仓库与金库,迟早会被发现吧。 筱塚邸的地下为双重构造。因为车库与宅子一楼的高低差约为三层楼高,车库为地下三楼,之间便能隔出地下二楼与地下一楼等两层。 一般由车库上去的话,应该是地下一楼。这地方表面是地下,作为一般仓库使用,此外,还连接一楼书房前面的楼梯,所以警方当然也会进入这处空间调查。 不过,地下二楼可说是个完全隐密的空间,有三种方法可以进入这里。一种是移动车库那个靠墙的大木柜,从冒出来的秘密楼梯上去。另一种则是以视听室代替电梯,直接下到地下二楼,虽然不太清楚第三个方法,但从练无的话中,可以证明确实存在。 这般隐密的地下二楼,便是筱塚宏邦用来存放不可告人的财产、美术品等的金库兼仓库,所以才会将奥斯卡放养在此楼层。 保吕草料想筱塚宏邦会开车出门,于是便在宅子外静待,却一直苦无机会,就在这时练无他们的车上了坡。依保吕草的估算,他们似乎来早了点。之所以要他们过来,目的就是扰乱筱塚家的人,想说这期间应该能达成目的,但似乎迟了些才出现效果。 是什么目的呢? 这事可不能具体写出。 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是保吕草润平。 没办法,看来我被迫得多少冒点风险了。 首先穿过大门,偷偷潜入宅子内。虽然玄关的门板着,走到宅子北边庭院,从窗子窥见屋内情形,发现下面的车库铁卷门开着,听到有车子下坡的声音,筱塚宏邦果然如预料般出门。再来只要让练无和紫子他们缠住筱塚莉英和樱井彰信就可以了,加上女佣得忙着招呼客人,便能利用这空档在宅子内逛逛了。 虽说如此,但始终不见练无他们前来。过了一会儿,才看到香具山紫子与森川素直两人走上玄关,小鸟游练无可能在下面等吧!我想。 从那房间窗子,我看到两人进了玄关后,被招呼至客厅。绕过去察看一下玄关的门,发现没锁,于是我四下张望,打开门,也进了屋内。如果不小心被发现的话,这时间还有办法找藉口搪塞。 站在玄关大厅静耳倾听,从客厅传来声音,应该是女佣从厨房端茶过去。于是玩得过火的我,藉此机会潜入筱塚宏邦的书房。除了樱井,现在宅子内所有的人应该都在客厅才是,我想食客樱井八成在二楼吧。我是那种如果可以的话,会尽量在安心状况下行动的类型,于是简单地调查了一下书房,也发现从那房间下楼梯可通到地下一楼。 在书房待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声音,往大厅那儿窥看,看到莉英、樱井、紫子和森川四人上去二楼,不晓得他们要干嘛,但这又是个大好机会,确定女佣收拾好杯子走进厨房,我走进客厅,然后偷偷潜入那间有问题的视听室,将门由内反锁。 如此一来便安心了。 这房间是筱塚宏邦的兴趣所在。 是否哪里藏有什么秘密金库呢?至少有此兴趣才对。事实上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那晚,筱塚宏邦起初带我进去的小房间,也就是从车库走上去的会客室,很明显可知不在方才看到的地下一楼。也就是说,哪里还藏有隐密空间。那小房间是如此,也有门,甚至还有房间或通道才是,我这么想。 思考位置,应该不在宅子内。也就是说,不是在书房那边,而是靠近这间视听室,会不会刚好就在这下面呢…. 思索是否有什么机关呢?到目前为止巡视过的地方,其他房间都没看到类似这样的东西。 试着想像措绘地下一楼的平面图时,发现这问视听室正下方没有地下一楼,这实在不合常理。 换句话说,也许有从视听室能直接通往地下二楼的楼梯或是通道之类的,那里可能就是筱塚宏邦保管那些经由黑市得手的财产的地方吧。 现在,到处都没看到那幅画。 附带一提,我的工作就是“移动”或是“物流”这些见不得人的资产,就像积存的水,有时得让它流动才行,不然会混浊。虽然这比喻有些夸张,但不讳言这就是动机。消极一点比喻的话,便是由右移动到左时,多少能鉴赏到一些喜欢的东西,附带这小小地奢侈感、享受点朴质乐趣。 于是在探查视听室时,发现了可疑开关:心想应该会找到这种东西,还真的找到了,我想应该谁都会着眼于此才是。 搞不好连警方也会发现。只是当警方发现时,可能没办法启动吧。因为电源被切掉了,会事先有此防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这次是在筱塚宏邦使用完这座巨大电梯后不久。 我发现能让房间降到地下的机关,也弄清楚事件全貌。下降时,得先止住水族箱的水管,带点能逗奥斯卡玩的东西,还有多亏随身带了个能弹出比较大的火焰的打火机,才能吓退它,逃过一劫。奥斯卡保护的就是筱塚宏邦的财产,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万无一失,还是万无一失的家伙都是有钱人呢?真的是相当谨慎小心。 视听室的正下方和升降梯输送带一样,平常是个死空间,也就是说没办法进入。位于地下二楼的入口,平常则卡着一道格子状铁门,只有在视听室下降到地下,这道铁门设计成能自动折叠的装置(这是后来才听说的)。 其实还很混乱。 我并不讨厌混乱的状态。 不过得勉强自己试着稍微整理一下。 结果,我到底做了什么呢? 将理雷姆的画以相当有良心的价格硬是卖给筱塚宏邦。 就是这样。 然后呢? 难为情的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那幅画完好无缺地存放在森川商会。 然后呢? 从筱塚宏邦那儿获取少的可怜的报酬。 原本没想到会多这笔钱。 被濑在丸红子识破,我的立场不就越来越危险吗? 机会总会到来吧…. 有着这般预感。 不过, 现在勉强还算安全就是了。 也有着这般预感。 没预料到。 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判断, 是种自觉吧… 之后,又载着濑在丸红子和阿漕庄的三个学生再次造访筱塚家。 那是吹着凉爽微风的晴朗午后。 筱塚莉英招呼我们进入客厅,然后邀我们从那里走到外面阳台。 一片光鲜明亮的庭园草坪,黝黑的奥斯卡躺在中央,心情很好似地午睡着。 就算筱塚莉英在,也没人敢走下阳台。 “神部先生带它来时,还很小呢。”莉英边俯瞰着庭院边说。从她的笑容可知奥斯卡小时候是多么地可爱。 “就这样养在我家啦!记得刚来我家时要是神部没说开动,它可是不敢吃东西呢。”莉英继续说:“后来大概过了半年左右,才慢慢肯听我的话。” “那神部每天都会过来吗?”红子问。 “因为它一天只吃一餐,”莉英点头。“所以啦,要是神部出差不在的话,就糟了。” 她边笑边无奈的说: “虽然也试过用电话沟通,还是不行。” “那种东西听在人类耳里,可以调整成应该是那样的声音,但对动物来说,听起来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声音吧。”我说:“可听音域本来就不一样。” “是啊,要不是肉声的话就不行,所以罗,你们看,就是那个…”莉英边这么说边指着远方景色。 大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有片森林。 有座小山丘。 要说离这里最近的东西,就是距离约二百公尺处有栋大楼,约十五层楼高。 “咦?什么啊?”紫子眯着眼询问。 “就是那里啊。”莉英又指了指,定住不动。“有看见弧形天线吗?” “啊、真的有耶。”练无点头。 看见那大楼的屋顶上有个白圆盘,不太清楚究竟有多大,直径约三、四公尺吧。从这里看去,几近圆形,正对着筱塚邸。 “那是天线吗?”紫子歪着头。 “那个啊,”莉英突然嗤笑起来。 “很可笑是吧?那也是神部的杰作,应该说是种装置吧。透过那东西可将声音传送过来。” “传送…声音?”我边这么说,同时也搞懂她的意思。 “站在那屋顶上的弧形天线前发声的话,声音会全部往这里传呢。因为能够将声音能量全部集中传到这里,因此就算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得很清楚呢。尤其是奥斯卡能确实地听到。” “那对人类行不通吗?”紫子问。 “不,就连人类也…”莉英身体换了个方向,从阳台看着庭院。“就是装在那里的弧形天线,用那接收的话,就可以听到了。” 筱塚邸的庭院也有白圆盘,那东西确实朝向那栋大楼的屋顶。 从音源发出的声音,一般会于空气中四面八方地扩散传播。这时藉由弧形天线的反射板能将相当部分的声音集中于一定方向,接收的那方也是,藉由反射板将声音集中一点,因此若是站在那里的话,便能清楚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声音。 “所以啦,用现在一般的说话音量,那边的屋顶和这边的庭院也能充分交谈呢。” 平常就算大声叫喊,也很难听清楚到底说些什么的距离,况且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有相当多的杂音,受到这些声音的干扰,人声根本没办法传达吧。 “啊!那么,派对那天晚上也是罗?”紫子问。“莫非是用这交谈?” “哦哦,嗯,没错,那时神部已经回去了。”莉英回答。“有时他还会用望远镜往这儿看呢。” “还真是乐在其中的兴趣呢。”红子哼了一声。 经由这次事件让我学到的教训,就是人会依所有现象找出企图。若发现水溢出,会思索为何必须这么做?发现尸体遭拖拉迹象,会想像有何目的? 学生时代,上课时我曾因为在桌上涂鸦被老师责骂。“为什么要这么做?”当被老师这么质问时,我却答不出来。是恶作剧呢?想弄脏桌子呢?还是故意要惹恼谁,是想激怒老师吗?对我而言,这都不是我所想的。 我只是在发呆。 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在动, 看着手恣意画图的模样, 除此之外,无法说明。 就像这样,人有些行为是在无意识、无企图下产生的。 人并非都是持有理由才行动。 尽管如此,还是常常找理由。 更何况是和人类无关的自然现象,找出其所含有的意志和企图,结果产生扭曲的解释,将人的看法导向完全错误的结论。 自古以来,以幽灵和妖怪为首的幻想物,并非为了吓人而产生的,那些都是对于未知现象为求安心的一种解答。于是成了每个人都会有的成长过程,为了探求意志的存在而兴起欲求,没有企图的东西并非那么恐怖的东西,也没有办法逃避没有意识的东西。所以即使是雷和巨浪,也会硬是解释其具有什么意志,这么做只是为了暂时求个些许心安。 看见空气中的气体酸化现象,就会想像那是人的魂魄、或是怨念之类的。搞不好那里有着比心和意识更强、更高、也更尊贵的东西,应该也会有此期望吧。若有什么意志夹杂其中的话,藉着理解那意志,便能将魔物给封住。所以期望生命不灭的意识,会让这般幻影更鲜明吧。 可是反过来想,和这般相反的例子也不少。也有那种就算看起来像是自然现象,其实暗中隐藏着某种企图的情形,而且这情形在人类社会中屡见不鲜。流行是人为的,大众意见被媒体操控,就连市民运动和义工服务性质的活动也是,真正自主的行为非常少。或多或少都会潜藏着谁某人个的利己理论,而且还能巧妙地掩饰其意志、企图与别有用心。 这种种的对比,其实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处,不是吗? 于是,再次问着。 歌山佐季为何按下沙发上的开关呢? 是出自于她的意志吗? 还是,不是呢… 至今这疑问仍是个未解之谜。 已经无从得知。 还有,濑在丸红子为何会在我的车上睡着呢? 那也是出自于她的意志吗? 还是,不是呢… 这疑问也还留着。 为了解开这疑问, 我想得多活点才行。 解说 〇〇七千钧一发,学生三人组的鬼屋历险 文/林选弱桑 ———— 道德与理性之指 欲望与感性之拍 让我试着 浮游在这两指之间吧 (本文内容因述及《月的呢喃细语》核心剧情与谜底,建议未读过《月的呢喃细语》的读者先读毕故事内容再阅读本文,以免影响阅读乐趣) ———— 本书《月的呢喃细语》是V系列的第三集,原文书名,假如直译的话叫做《月是幽咽的Device》,照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呢,就是月(夜邸)是幽咽(作者自创的名词)的“装置”。到底何谓幽咽呢?又会出现什么装置? 相信看完本书的你,应该都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二〇〇〇年本书刚出版时,作者在接受访问的时候曾经提到,想这本书名可是苦恼整整三天之久(←听说诡计部分则一个晚上就想出来了喔—) 延续着V系列一贯的风格,这次依然是以最简单直接的推理方式将谜团解开,但仍保有故事的深度。在登场人物越来越多的同时,一开始虽然步调有些缓慢,然而在中盘事件发生之后,到结尾可说是一气呵成,或许有人会觉得事件本身所占的比重相当地少,其实这是因为登场人物更有魅力的关系所致。 同时,森博嗣也提到,在每一集故事中,稍微替换一下核心阵容的成员,便能展开如同万花筒般多样化的冒险。这也意味着,V系列并不单纯只是给推理爱好者看的小说,也很能被一般读者们所接受。(关于这点,我们可从森博嗣长年占据达文西杂志“最喜欢的作家”排行榜前几名,而V系列从没得过任何一项推理大赏窥知一二。)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V系列中刻意的轻质化,也许哲学性少了些,但比起S&M系列生硬又错纵复杂的概念好消化许多,而且同样饶富深意。 ◆推理小说中的超自然力量 一般在推理小说中,怪谈、或是超自然力量,通常可说是“不可能的犯罪”的究极幻想之集大成,同样是死在密室中的尸体,若能有个幽灵传说穿插其中的话,会替整篇故事加上不少分。当然,大家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超自然力量犯案的,因此在解谜时由于要顾及怪谈的悬疑性和合理性,事件能否漂亮解决,便取决于作者本身的功力。使用这种手法营造出诡异的气氛,最后再以合理的推理破解怪谈传说:其中的代表作,首推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三口棺材》。 在本作中,濑在丸红子等人(也就是保吕草润平口中范围越来越广的“我们”)遇到的事件,是狼男与透明人的传说— 屋子里有十个人,一人死在房间里惨遭拖咬,血迹布满整个房间,案发当时,其他九人在大宅中却都有不在场证明。表面上看起来,十减一等于九,是相当单纯的数学问题。不过,从保吕草和香具山的证词中可以发现,屋子里隐约存在着第十一个人,却看不见人影。 本作中的核心谜团,便是—在密闭的房间中遭到啃噬并且被重复拖拉移动的尸体;以及在户外四下无人处却听得见有人在身旁说话。 乍看之下,这绝非人类所为。 的确,这样两件看似互不相干的事件,其实背后的关联,就在于建筑物本身的设计—这样的设定,在森博嗣过去的几部作品中也曾出现过,相信眼尖的读者们,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吧(笑)。 ◆科学与人心的矛盾 然而,“超自然力量”造成的谜团,在本作中,并不是最主要的重点(故事中甚至没有提到奥斯卡是什么样的动物…)位于密室中的尸体,也是自己误触机关而死的(大致上可接受的结论)。 一切都不是什么“怪谈”,都是人们穿凿附会的结果,如同森博嗣在书末提到的,人类对于未知现象所抱持的防卫机制— 尽管如此,还是常常找理由。 更何况是和人类无关的自然现象,找出其所含有的意志和企图,结果产生扭曲的解释,将人的看法导向完全错误的结论。 自古以来,以幽灵和妖怪为首的幻想物,并非为了吓人而产生的,那些都是对于未知现象为求安心的一种解答。于是成了每个人都会有的成长过程,为了探求意志的存在而兴超欲求,没有企图的东西并非那么恐怖的东西,也没有办法逃避没有意识的东西。所以即使是雷和巨浪,也会硬是解释其具有什么意志,这么做只是为了暂时求个些许心安。 在森博嗣的部分作品中,犯罪动机并无法被社会的普世价值所理解,例如说没有动机的杀人、为了追求特定的美而杀人,甚至无意识的杀人—在本作中,死者可说是意外摔死,但由于建筑本身的特殊功能、加上一般人求解释的逃避心态,在找不到犯罪动机的情况下,只能归咎于超自然力量了。 事实上,真正恐怖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吸血鬼”、“狼男”这种怪物,最恐怖的还是人类吧。世界上也只有人类这种动物,会因为自己的内心而感到恐怖。 在我们的生活中,此种现象层出不穷,如同民间流传的祭拜习俗、鬼月要少去河边、晚上走路不要吹口哨…等,赋予非理性行为一种合理的解释,并且安于这么做。追根究底,不是因为知识不够,而是没有想要采究知识的态度。 或许,濑在丸红子在解释AM和FM的时候,若香具山紫子等人能有多点耐心听她说完,就能稍微接近红子一点了呢。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鲜活的人物,一直都是V系列最大的卖点,在本作中,学生三人组—小鸟游练无、香具山紫子、森川素直的互动,占了故事相当大的比重。 住S&M系列中,犀川与萌绘常常会出现一连串让人冒斜线的对话。而类似的情况在小鸟游练无与香具山紫子身上运用得更得心应手,由于设定上两人都是年轻学生的关系,因此要蠢搞笑的机会大增,并不会出现太哲学性的概念与辩论。 原本只是单纯互相拌嘴的两人,在森川素直加入之后,这个看似沉默寡书的钝钝男,却出乎意料地会吐槽,并且头脑也相当灵巧。 特别他听到“狼男”一词的反应,真的挺有趣的。(应该说不愧是森博嗣,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呀。) 而且,一般人也猜不出来“月、火、白”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附带一提,“熊”这个字,便是由左边的“月”,下面的“火”、右边和左上加起来的“白”拼起来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比起濑在丸红子的捉摸不定,和林与祖父江的三角关系,或是保吕草润平台面下的工作… 几位年轻人的互动,或许与犯罪事件本身无关,在本作中,大家也都是吃吃喝喝四处玩乐。真要说的话,少了这三个人来闹场,其实也不会影响推理部分的故事。但也正因为这些鲜活的人物设定带来各种小插曲,让原本相当简单的密室杀人,带出独具森式魅力的深度来。 同时,这些充满着“去社会”化的角色, 就某种程度来说,可说是回应了保吕草润平一开始的疑问。 该说是事件吸引我们呢?还是我们被事件吸引呢?虽然判别这种事没什么意义,但怀疑身边之所以接二连三发生杀人事件,是因为什么超自然力量在作祟吧! 也就是说,不就是: 藉由某种程度的努力,大幅提升或然率吗? (本文作者为推理小说爱好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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