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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森博嗣V04《梦·邂逅·魔性》
2012-12-03
 
  梦·邂逅·魔性
  副标题: 濑在丸红子之V系列04
  作者: 森博嗣
  译者: 黃鈺筌
  出版社: 尖端出版社
  出版年: 2006
  页数: 354页
  定价: NTD28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逆思流
  ISBN:  9789571033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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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源、扫描:东方云起
  OCR:红晓微
  校对:红晓微
  精校:
  棒槌学堂·逆思流录入小组
  录入日期:2011年7月2~3日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声明:
  1.本电子书仅供OCR技术交流及推理小说爱好者交流使用,严禁用于非法商业用途。
  2.本电子书首发“棒槌学堂”
  3.如需转载,请保留作者、译者、出版社及录入者相关信息,谢谢合作!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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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 :
  我来到东京,为的是杀了那个男人。

  你知道,当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孔时,内心有多么高兴吗?几乎要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没错……我总算发现了人生的目标。真高兴…… 许久不见的希望、希望的光芒,此时此刻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陪同将要参加电视猜谜节目的香具山紫子、小鸟游练无和濑在丸红子三人,保吕草润平也跟着上东京顺便处理(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而就在那家电视台,闹出了一起离奇事件──N电视台制作人为了二十多年前死去的恋人现身梦境感到恐惧,不停地提到“被梦中的女人杀死!”一事,如今事件就在参加节目的小鸟游练无一行人面前发生!令人疑惑的是──枪声只有一起,密室中的尸体却出现两处伤口?书中随处插入的犯人独白,将把你卷进混乱的漩涡里。真相大白之后,出乎意外的犯人竟然是?! 我决意要杀了那个男人…… 赌上剩余的人生,赌上一切……杀死那家伙。

  作者简介
  森博嗣(MORI HIROSHI)
  某国立大学工学部助教授兼推理小说作家,于1996年以“全部成为F”荣获日本“梅菲斯特”奖,之后又陆续发表了许多作品。其代表作品有“犀川&萌绘”系列及“濑在丸红子之V”系列。森博嗣在设定故事人物及舞台时,习惯将大量理科系重要因素带入作品中,因此,他的作品亦被称之为“理科系推理小说”。还有最受读者欢迎的个人网站:森博嗣的浮游工作室http://www001.upp.so-net.ne.jp/m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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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导  读
  序 章
  第一章 起初是白色,白色是餐巾
  第二章 餐巾是四角,四角是电视机
  第三章 电视机会发亮,发亮是雷电
  第四章 雷电会可怕,可怕是鬼魅
  第五章 鬼魅会消失,消失是火焰
  第六章 火焰是红色,红色是葡萄酒
  第七章 葡萄酒有香味,香味是香水
  第八章 香水的挥洒,挥洒是借口
  第九章 借口是言语,言语会穷尽
  最终章 穷尽就结束,结束是黑色

  登场人物
  梦野耕一郎………………………………艺人
  立花亚裕美………………………………艺人
  柳川圣志……………………N电视台制作人
  久保田宪二………………………………导播
  近田美那子………………………………助理
  佐久间洋一…………立花亚裕美的经纪人
  小泉幸子……………………N电视台播报员
  山下绫子……………………N电视台摄影师
  辻谷芳邦……………………N电视台技术部
  高野真纪…………设计师、柳川圣志的妻子
  犬山佳久………………………………工读生
  斋藤留美…………………………女大学生
  青山亚衣…………………………女大学生
  坂本由贵子…………………………女大学生
  田村早苗…………………………清扫业者
  伊藤雅实…………………………计程车司机
  黑岩……………………………………刑警
  西本……………………………………刑警
  金城……………………………………刑警
  松田……………………………………刑警
  加纳…………………………鉴识课搜查员
  稻泽真澄………………………………侦探
  保吕草润平……………………侦探、便利屋
  小鸟游练无…………………………大学生
  香具山紫子…………………………大学生
  濑在丸红子……………………自称科学家


  “哎呀呀,今天真是从头到尾一堆怪事耶。昨天明明全都还是老样子的嘛,难不成我在夜里发生什么变化了?好,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有跟以前一样吗?这样一讲,我也觉得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呢。可是,假如有不一样的话,那下一个问题就来了:我到底是什么人啦?啊啊,真是烦死了!”
  于是,爱丽丝绞尽脑汁回忆着她所认识与自己同年龄的小朋友们,想想看会不会是其中的谁和自己掉换了身分。

  (路易斯·卡罗/爱丽丝梦游仙境)


  序章  起初是白色,白色是餐巾

  我来到东京,为的是杀了那个男人。
  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啰哩啰唆解释一大堆。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向别人解释来博取同情,简单地说……总之,就是那个男人把我所拥有的一切给骗得精光,从年轻时辛辛苦苦揽下来的财产也都落得一场空。
  当然,是被人家欺骗的我不好啦。这点道理我还明白。
  我还跟家人朋友们说,我们就要到东京过着只有小俩口的日子。虽然装作一副冷静的样子,其实我很期待全新的生活。搬家前的准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会辞掉工作也是希望不要造成公司的困扰。
  于是,那一晚,
  和他开车出去兜风。
  我可爱的鲁纳也在一块儿。
  没错,博美狗鲁纳。
  那孩子……死掉了呀。
  啊啊,实在是……
  好可怜。
  虽然我也很可怜,不过和鲁纳相比要好得多了。
  毕竟……
  我活了下来,可以像这样子对那个男人复仇。算是比鲁纳还要幸福吧?
  那家伙是在咖啡里头掺进安眠药让我喝下去的,那天他把热咖啡装在保温瓶带了出来。那家伙竟然会准备好咖啡,真是破天荒的事,你问我不觉得奇怪吗?这……因为我一点也没有起疑心……想都没有想过他竟然要杀死我。虽然照现在看来,会觉得没有留意到才让人不可思议,不过,当时就是那样子,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等到我一睡着,那个男人就将我们连车子一起推落海里。把我和鲁纳……
  鲁纳在那个时候死翘翘了。
  那孩子,他一定……
  曾经叫个不停吧。
  好可怜……
  在沉下去的车子里头叫个不停呀。
  真的,好可怜……
  只有我获救喔,奇迹似地。据说是刚好有人经过附近,我被那个人救了起来。
  真的好震惊。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为了理解这一点,花了有半年的时间。
  一定是……内心想要遗忘吧。
  真的好想忘掉。
  即使是现在,也想要忘掉。如果办得到的话,我希望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
  最初的时候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是,结果还是忘不了吧。
  好像抓过的伤痕一样留在脑海里。

  忘不了,
  因为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净是些悲伤的事。
  净是些可恼、可恨的事。
  然而……
  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倒不如说,等我发现时,已经没有半个人再问起了……于是,我总觉得好像错过了开口的机会。假使有人肯问一声:怎么啦?你怎么啦?说不定我就会一吐为快了。
  那是一桩单纯的意外,
  我发生轻微的失忆,
  只有宠物死掉而已。
  周遭的人,大家的认知都是如此。或许是顾虑到我才什么也没有问。因此,这样我反而不好再多吭声。
  男朋友去了东京,
  可惜人虽然不错,
  却是个薄情汉呢……
  如此而已。
  就只有如此而已。
  朋友们也是,大家都不再问我那件事情。
  这时……我却一个接着一个想起来了。
  那个男人从最初就有这样的打算。
  打算欺骗我。
  钱就是他的目的。
  钱的事情也好,还有,把我的人生给毁了也罢,那种事情早就随便由它去啦。毕竟,我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
  可是,鲁纳太可怜了呀……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对吧?
  为什么他非得赔上一条命呢?
  是出于想把他同我一块儿送到天国的好意吗?哎,是呀,一定是这样子吧。
  不可原谅。
  惟有鲁纳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可原谅。所以,我发誓要杀掉那个男人。
  赌上我剩余的人生,
  赌上一切……
  杀死那家伙。
  是的,决定好了。
  你知道,当我在电视上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孔时,内心有多么高兴吗?
  几乎要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没错……
  我总算发现了人生的目标。
  我的人生目标。
  真高兴……我心想,这下子就能逮着鲁纳的仇人了。
  许久不见的希望、
  希望的光芒,此时此刻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

  “哇!人好多喔。”小鸟游练无出了新干线的验票口,不由自主地喃喃着。“真不愧是东京呀。”
  “你不要开口闭口跟个乡巴佬一样啦。”站在一旁的香具山紫子说:“那么大声,很丢脸耶。”
  “我本来就是乡巴佬嘛。”
  “对,你是乡巴佬,我可是上流涩会的都市人呀。”
  “什么啊?上流‘涩’会?”练无偏着脑袋。
  “你呀,连这个都不懂喔?”
  “我连大阪都没去过……”
  “大阪也差不多有这么多人吧。”紫子扬起嘴角。“整个街上闹哄哄,大家你来我往地走着。唉,可是就算那样,每个人还不都是从乡下来的。因为乡下来的人集中在一起,所以才会形成都市。”
  “是啊,都是由乡下人聚集而成的呀。”
  “总而言之,就好像菜色一大堆的乡下便当吧。”紫子鼻子哼了一声。
  “话说回来,你瞧,大家走路走得好快。”练无望着四周。“感觉好像正在冲刺呢。”
  “你可别成了走失儿童,小练。你要是脱队的话,铁定会让人家拐跑,要不然就是被抓去辅导啰。”
  “唔……哪个比较好啊?”
  “想个鬼啦!”
  这两人都是打从出娘胎以来第一次上东京。小鸟游练无的老家在长野县,香具山紫子的老家在兵库县,目前同样是自己一个人住在爱知县那古野市的大学二年级;练无再过两个月,紫子再过四个多月就要满二十岁了。也就是说,他们俩还没有成年。
  两人转身拉长了脖子。说到身高,紫子要高了许多,他们瞧来瞧去就是没瞧见一同前来的保吕草润平跟濑在丸红子的人影。
  “还在洗手间吗?”
  “才不是咧,红子姐正在看土产啦。”
  大概是在验票口前的商店吧。练无和紫子避开人潮,往墙边稍稍移动几公尺。等了一会儿,总算见到保吕草和红子从验票口出来,红子的大提包让保吕草轻轻松松挂在肩上带着走。
  个子高高的,外加满脸的胡须,穿着有点旧的深咖啡色牛仔外套。保吕草润平的年纪有二十好几了,今天他难得戴上一副怪里怪气的圆框太阳眼镜。若是到路边摊卖卖小饰品之类的,还挺像回事的呢。不然就让他抱着一把吉他,说不定也很配……但老实讲,样子看起来算是老一辈的乐手啦。

  另一方面,假如把濑在丸红子缩小放进玻璃匣里,那副模样简直是个法兰西洋娃娃。她打扮成如此古典华丽的风貌,非常吸引众人的目光。其实她在四人当中年纪最大,却轻易超越了这些世俗的评价指标,显然是个特立独行的女性。这也难怪,以红子的情形来讲,她的人格更是超越人家十万八千里,用“无限地接近光速”这句话来表现都不算过分吧。
  保吕草还有红子,同样是借着在某种意义上无可挑剔的装扮,来掩饰自己远远超出外表的特异人格。此举虽然可以评价为在进行一项误导战术(至少保吕草是如此判断),但不可否认地,这当中有让普通人认识到正好相反那一面(也就是外表看上去的样子)的危险性。
  “这边这边!”紫子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不好意思,我在看土产啦。”红子一边走过来,一边用慢条斯理的口吻说着。
  “这才刚到而已,就在看土产啦?”练无噘着嘴问。
  “小平托我帮他买小鸡馒头嘛。”红子神情愉悦地解释。“当然啦,买是回去的时候才买,只是我要先确定一下。”
  红子有个即将升上小学六年级的儿子,小平是他的昵称。红子嘴边经常挂着一句口头禅——我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孩子呀——就是一种极其经典的表现,一般称之为老牛舐犊。
  “小平竟然会喜欢小鸡馒头?”紫子板起脸来。“他不会觉得心里怪不舒服?”
  “我也很喜欢呀。”练无浑身起劲。“小紫不喜欢吗?”
  “你不觉得,干么非要做成小鸡的形状?”紫子回过头质疑练无。“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那……如果把它想成是小鸡形状的石头呢?”练无笑咪咪地应了回去。
  “干么非要啃石头不可呀?这更教人不爽吧。”
  “那……如果把它想成是形状看起来像小鸡的石头一样的馒头呢?”
  “那个本来就是馒头吧。”
  “所以说,这不就结了。”
  “我希望馒头要再多一点它自己的尊严呀。还有小鸡也是,像这样子被馒头模仿,真的是颜面尽失耶。我看啊,都让人瞧不起啰。”
  “哎哟,反正小鸡原本也是为了给人吃进肚子里才生下来的嘛。”
  “好,对对对,”紫子点头哼道。“真像你的作风呢,得了便宜还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小鸡薄片呢?”练无嘻皮笑脸的说:“喏,就是把鸡蛋切成一片一片呀。”
  “小女生不可以说出这种话哟。”紫子一手搭在练无的肩膀上。
  小鸟游练无是个男的,所以正确来说并非“小女生”,然而他现在这身时尚看在一般人的眼里,大概也不会对这样的归类提出异议吧。不亚于濑在丸红子的古典式衣裳,练无穿的是镶了荷叶边的上衣,选有棉质的打褶裙。更何况撑着一大蓬裙子,在拥挤的地方简直会带给别人不小的困扰。
  不难料想,关于这件事情(也就是练无扮成女装的事),带着一般常识的人们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意会得过来。一来是即使花了时间,搞不好仍是无法理解,二来又不觉得这有浪费时间的价值,既然没有必要去特地弄清楚,所以这边也就不再赘述了。与短发高个儿的香具山紫子相比,身材娇小而留着长发的小鸟游练无在预设条件下俨然是个美少女,声音也差不多是练无的比较尖。再者,今天的紫子又穿着黑色运动衫外加黑色牛仔裤,一如她平日的男孩造型……因此,乍见之下,这四个人看起来恐怕还像两组情侣档呢——某种程度看说这也算是正确答案,姑且可以说是维持平衡了吧。
  从那古野搭乘新干线大约花了两个钟头。一行人在一边享用上车前买来的火车便当一边聊天中抵达。这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还能清清楚楚地眺望到富土山。现在时刻是下午两点钟。又一次通过JR的验票口。在宽敞的车站大厅上,张望着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标示牌,然后往计程车搭车处移动脚步,他们的目的地是涩谷。
  通常的走法是转乘JR山手线或者是地下铁,而且这四个人也绝非有钱人的身分,但他们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决定坐计程车,那是因为事前有听说车资可以报帐。
  走出建筑物外面步行了一阵子,随即就在整排计程车的前端发现搭车处。麻烦司机打开后行李厢,放好行李之后便坐上车子,保吕草坐到副驾驶座,后座则依序坐着红子、练无和紫子。年轻的司机转过头,礼貌地问候一声“谢谢”。看到排排坐在后座的三人,对方准会觉得她们是各具巧姿的美女三人组呢。
  保吕草将目的地告诉司机,车子于是跑了起来。
  “我老觉得愈来愈紧张耶。”香具山紫子叹了一口气。
  “正式上节目不是明天吗?”保吕草回头说道。
  “小紫就是这样,一到正式上场就出乎意料地逊啦。”练无批评。“她是平常爱逞强,却会在结婚典礼上哭得稀里哗啦的那种类型。”
  “我可不记得有在你面前正式上过什么场哟。”紫子回嘴。“不过老实讲,这次还得靠小练表现了,真的要拜托你啰。”
  “有红子姐在,没问题的啦。”缣无转向右手边的美女。
  “我呀,对于演艺圈的事可是一窍不通喔。”红子说:“顶多自然科学跟西洋文化史还算强吧。啊,说到自然科学,也是指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球科学就不行了,不过天文倒是没问题。”
  “那种东西不会出、不会出。”紫子摇头。“比方说约会圣地啦,名牌啦,料理啦,电视剧啦,要像这些啦。对象是女大学生嘛,出的题目应该也会集中在那方面的。”
  “对象不一定是什么女大学生吧。”练无说。
  “不对,你说的虽然没错,可是人家的节目就是那样子啊。我们三个只是刚刚好没有差太多,勉强及格而已,其他人我看全都是不折不扣的女大学生哟。就连奖品也是去关岛啦、塞班岛啦,参加奖是化妆品吧,从赞助商的角度……”
  “啊咧?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喔。”练无提高嗓门。“小紫,你只说过是去海外旅行而已,可没有说是哪里吧。原来不是去巴黎呀、西班牙那些浪漫的街道吗?”
  “你有啥好抱怨的啊?关岛也好,塞班岛也好,还不都是道道地地、赫赫有名的海外旅游胜地嘛,不管走到哪儿说出去都用不着觉得丢脸。”
  “什么嘛……”练无鼓起腮帮子。“哼,害我都提不起劲……干脆去什么原宿玩玩好了。”
  “对不起啦,小练,是我不好。”紫子忽然变得轻声细语,双手合在一起。“就算是关岛,哎,也会有艳遇的嘛。又有山珍海味好吃。好嘛,全靠你啰,你那个聪明的脑袋瓜子。说真的,我是绝对绝对少不了你的呢,好嘛、好嘛。”
  “唔……”尽管还在念念有词,练无的脸上却早就恢复了笑容。“好吧,反正我也不讨厌上电视啰。”
  “对嘛,全国的观众都会盯着你说:喔,这个好卡哇伊喔~~是哪里来的什么人呀?说不定这样就有机会被星探发掘啰。”
  “哎……人家就是冲着这一点,还买了新洋装来穿呢。”练无直点头。“这件很贵耶。”
  “你那个样子准会让人吓一跳。”紫子连珠炮似地说着。“喏,大家还以为你光是可爱而已,脑袋空空的没有东西。谁晓得我们练无居然是位高材生,而且还是国立大学医学系的耶。讲是讲理科啦,你念的可不像其他一般理科,水准是不一样的哟。这阵子只要说是国立大学出身,长得还算普通可爱,就可以马上当艺人啰,说来说去,毕竟这世上还是无法抗拒天才的魅力呢。你一定行的啦!喔喔,有了有了,就这么办吧!不觉得我很适合当经纪人吗?我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咧。对呀……帮小练打响知名度,我来做经纪人……先把荷包赚饱饱的,那样就可以去关岛找艳遇啦。这岂不是太完美了嘛?再加上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嗯,不错不错,这样一来就能吃它个十年啦。”
  “为什么是十年呢?”练无问。
  “哎,那是因为你也有一把年纪了,总不能永远都当个美少女嘛。像你的话,要走性感路线恐怕有点困难耶。”
  “那个,你该不会……”濑在丸红子冷不防地开口。“把小鸟游报成是女孩子吧?”
  “咦?”练无也大声起来。“小紫,是这样吗?”
  “啊?喔……哎哟,那、那个部分是没有讲得很清楚啦……啊,”紫子似乎想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没有啦,我写的都是本名喔,小练和红子姐的都是。”
  “从小鸟游的本名看不出来性别吧。”红子提醒。
  “参赛资格呢?”练无问。
  “好、好犀利的问题喔。”紫子如此说罢,接着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往后座一靠。
  计程车下了坡钻进隧道,车子在弯曲的管道当中高速奔驰着。
  紫子只是默不作声。
  “小紫?”练无探问着。“怎么啦?装死啊?”
  “被你看出来啦?”紫子睁开眼睛。“哎呀呀,车子走到哪儿啦?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节目的参赛资格咧?”练无重复先前的问题。“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毕竟你也没有邀保吕草学长参加啊。”
  “那是因为参赛名额规定只有三个人嘛。”
  “喂,应该会有什么参赛资格吧?”
  “好啦,不是有一种拿两个看起来像独木舟的东西代替轮胎装上去,靠着那样就可以咻一声降落在水面上很方便的飞机嘛?”
  “水上飞机?”练无皱起眉头。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啦!”
  “参赛资格、水上飞机、参赛资格、水上飞机。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嘛。喂!你在瞎掰什么呀,小紫!”
  “唔,报名的资格,好像只限女大学生吧。”紫子一副事不关己似地回答。
  “哇……我就知道!”练无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这么一回事,我就觉得不对劲。难怪人家打电话来,一下子说要寄大头照,一下子又问我当天要怎么打扮呢。”
  “那你怎么回答?”
  “我就回答‘好,我会尽量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啊。’”
  “那不就得了。”
  “对方从头到尾都以为我是女大学生吧。”
  “我是女大学生呀。”紫子说:“这有什么不对吗?报名的人是我耶。报名资格上面写着女大学生,那是报名资格又不是参赛资格,所以是我这个女大学生去报的名呀。它写说要找两位友人同行,根本没有提到友人的资格嘛。哪怕是非洲象也好,红鼻子驯鹿也好,只要说是我的朋友,才不听他们啰哩巴嗉呢,我高兴找谁就找谁。一点儿都没有呼拢人家啊。”
  “你这就是在呼拢人家。”
  “我才没有呼拢人家。”
  “可是,对方期待来的是女大学生呀。”
  “谁教对方自以为是啰。”
  “我跟红子姐都不是女大学生耶。”
  “看上去是女大学生就一切OK啦。”紫子眯着眼,连连点头称是。“没有喔,哎哟,光是这身女大学生的打扮就安啦。”
  “我没有问题吗?”红子小声地说。
  “0K啦0K啦,说什么傻话,要有多一点自信!像红子姐那样绝对没问题,根本用不着担心,看起来还年轻得很嘛。”紫子笑着表示。
  “是这样的吗?”练无咕哝着。
  “如果要我说,搞不好小练还比较会被怀疑呢。这点倒是让我有些担心。”
  “唉,毕竟呀……”紫子摆出一张臭脸瞪着练无。
  “你的样子看起来,呃,不太像是现在的女大学生吧。”
  “是这样吗……”红子也探过身来打量练无。“我倒觉得不管是谁,再怎么看都会以为他是女生呢。”
  “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会被看成小学生或者国中生啦。”紫子说完便大笑起来。“他看起来不像大人嘛。”
  “小紫……”练无转过身来。
  “没有啦没有啦,抱歉抱歉,多多包涵啰。”紫子还在嗤嗤笑着。“哎,总之我们就不要吭声,这点小事不能从我们这儿说出去喔。也不是要大家说谎啰,只是我们不讲就不会有人知道啦。”
  “真是拿你没办法……”练无叹了口气。“人都来到这里了,也不能中途放弃啦。”
  “那就既来之则安之,怎么样?”紫子把脸凑向练无。“说到这种刺激的事,不正是小练的最爱吗?”
  “不理你啦!”
  “你也用不着生气嘛。”
  “我都快气炸了我。”
  “好好好……”紫子摸摸练无的头。
  “那这样吧,你在东京的这段期间,一切吃喝都由本小姐请客好啦。”
  “咦、真的吗?”练无张开眼睛,脸上顿时显得开朗。
  “哎哟,你的生气就只有那点程度呀?”紫子苦笑。“还真是轻浮,到了超轻量级呢。”
  “哇哇,请吃饭,请吃饭!”练无在局促的位子里手舞足蹈。
  坐在副驾驶座的保吕草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其实,倒不如说他是找不到机会插嘴罢了。
  由于有过在东京住的经验,因此外头的风景多多少少令人怀念,然而,他现在并不打算提起这件事。
  尽管巴不得抽根烟,但他只是一直忍耐着。

  *

  陪同将要参加电视猜谜节目的香具山紫子、小鸟游练无和濑在丸红子三人,保吕草润平也跟着上东京顺便处理(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
  而就在那家电视台,闹出了一起离奇事件。

  究竟是什么缘故,使得我们被“它”纠缠到如此之深呢。
  惨案(至少报纸和周刊是这么形容的)仿佛等着我们到来似的,就在此行的目的地发生了。

  一定是什么在作祟吧?
  或者是除了作崇之外的、某样东西(这算是一种集合论)。
  如果说,这世间存在所谓的作祟,那么便是前者。
  否则的话,就是后者。
  不过是简单的判断罢了。
  也许出乎意料地,它仅仅是个单纯的偶然。世界上这么多的人,每天必然会有某些事件在某个角落发生,我们则碰巧站上那个可能性的顶点,因而又演变出这一连串的故事。要有这样的想法,才不会感觉那么不自然呢(虽然光是想想都嫌麻烦)。
  如果还有其他好几组人马碰上和我们相同的遭遇,那么更深入、更仔细去考察它的原因,也就不失却其意义与价值了吧。只是,我到现在还不曾听过诸如此类的消息。那既是说明我们果然处在一种特殊状况下的证据,而且因为它的“特殊”,于是才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件事。
  基于这个理由,所以我们充其量只能做出咋咋舌头,埋怨“人算不如天算”之类的反抗而已。就用一句经常被拿来表现,实际上却毫无意义的台词下个注解吧:
  那或许正是我们的命运。

  接下来……
  就像在地球周围转圈圈的人造卫星,如那般稳定的东西没有例外地重复着同样的事。
  还是继续我们的“老约定”为妙。
  那么,就依照老约定吧……

  故事里头虽然是以第三人称写成,不过说穿了,保吕草润平、濑在丸红子、小鸟游练无和香具山紫子四人正是“我们”(这边先讲好,其实叙述者的我就是在下保吕草)。这一回当中,有些部分会运用第一人称来穿插犯人的独白,那是事后根据犯人本身回想而娓娓道出的内容,所以并未按照时间顺序。此外,还有站在与我们不同的角度着笔的部分,全部是由事件落幕以后方才明白的情报而想像、描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录,我想或多或少都大同小异吧。况且,假如其中又是一些陈年旧事,那就更不在话下了。所谓记忆,无非是经由想像力创造出来的记号。
  无论如何,这篇故事乃是将“我们”的所见所闻做为素材而完成的一道料理,并且尽量地在清爽的调味上花费了巧思。毕竟愈是完美的素材,愈是搭配清清淡淡的风味呢。可能的话,我希望不必在此时此地啰哩啰嗦,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把这道料理端上桌。
  你只须系上餐巾,将刀叉拿在手中,
  二话不说地享用就是了。
  仅仅如此而已。
  是的,这并不困难。
  毕竟,没有一位大厨会问道“你为什么要吃这道菜”呀。


  第一章 餐巾是四角,四角是电视机

  1

  N电视台毫无疑问是栋巨大的建筑,与其形容它大,倒不如说它的宽度让人印象深刻。由于直线型的设计,加上外表几乎没有凹凸起伏,因此整个气氛与公立学校或者医院非常类似。一排排相同大小的窗户便这么等距而笔直地罗列,看上去仿佛是用乐高玩具堆起来的大楼一般。如此地缺乏特征,可以说正是它的特征。
  计程车抵达的位置是在正门,然而想像中那种光鲜亮丽的看板却都没瞧见。从大门口到玄关的回转车道之间,一路上竖起前面是玻璃的布告栏,上头张贴了海报等等。无可否认地,这当中有种与乡下区公所相差无几的朴实感。只不过,在到达玄关以前颇有一大段距离,因此整排的布告栏也显得异样绵长。就算把四周看过一遍,建筑物前方的花圃树木、人车完全分离的通道等等,均足以说明它空间充裕的格局规划呢。总而言之,这里的占地宽敞绝对是无庸置疑的。
  略显冷清的回转车道上排列着几台计程车。年代久远的裸女雕像矗立在圆形花圃的中央,神采飞扬地抬头望着天空,直教人想提醒她:那里没有半点东西呢。对面左手边是一大片停车场,里头停放了好几台货柜车,光看这区域的话,倒像是货运公司。搬货物的入口可能是在那一侧吧。
  才走进自动门,就被三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紧紧盯着。如果是要提醒访客这里可不是学校或者医院,那也未免表演得太过头了。相形之下,右手边墙上的两个窗口则可以看到服务台小姐亲切的面孔。正前方随即又是以玻璃区隔开来,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道门,而隔着玻璃便能够瞧见里头宽敞的大厅。看来这边的规矩是,若是没有在这里向服务台申请取得入内许可的话,就无法再上前半步,甚至连借个厕所都不行。
  香具山紫子从手提包里取出明信片,经由窗口交给服务台小姐。
  “在一〇七二号摄影棚。请到大厅的右手边搭电梯上四楼,那里有人会带各位……”服务台小姐用银铃般的声音说明。她递出来三张系着细长黄色缎带的卡片。“请把访客证戴在看得到的地方。”
  访客证是塑胶制的,没有附上别针之类的东西。尽管对方说要戴好,却无法别在衣服或是包包上头。总之,除了将缎带打成一圈挂在脖子上,让访客证垂在胸前,似乎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比起访客证,黄色缎带显然要醒目得多。
  “我想找技术部的辻谷先生,”保吕草在隔壁柜台提出申请。“我跟他约好了。”
  “请在这里登记您的姓名住址。”窗口内的服务台小姐递出一小张纸回答。
  练无他们向保吕草使了使眼色,表示要先进去。警卫露出和善的笑容,轻轻点着头。大概是把练无几个看成三位年轻美眉吧。
  趁着保吕草用原子笔写下住址时,服务合小姐拨起了电话。她似乎一下子就取得确认,保吕草看看自己的手表,距离约好的时间早了大约五分钟。
  其他三个人当初决定要参加电视猜谜节目,保吕草那时便想到他高中时代的同学辻谷芳邦,因为听说对方就是在N电视台从事技术方面的工作。他赶紧跟对方取得联系,不一会儿两人就说定了“好怀念啊,碰个面吧”。这个男生在高中时曾经是电波科学研究社、就是所谓业余无线电社团的社长。
  “您是在三楼。”服务台小姐向保吕草说明。“请您上了电梯,在那里的会客室稍等。辻谷先生说他会出来接您。”
  “谢谢。”他接过系上蓝色缎带的访客证,看来缎带的颜色似乎还有代表的意义。
  穿过自动玻璃门,那三个人就在宽敞大厅的正中央等候。几张别出心裁的座椅并排在稍远的位置,其中一个角落摆放了烟蒂筒。保吕草一边朝那边走,一边从口袋掏出香烟点着,其他三人也跟在他后头。
  “感觉有点扫兴耶,”练无东张西望地说:“我还以为会有一大堆偶像或者是明星呢。”
  “应该就在哪个地方,不是吗?”紫子依然是一副紧张的表情。
  “我得先走了,”保吕草像是深呼吸一般吐出烟。“都到约好的时间了……我晚点会过去那边的摄影棚喔。呃……”
  “一〇七二。”紫子一边看明信片一边应声。
  “是六十七的倍数喔。”红子在一旁开口。
  “红子姐,你扯得那么远,反而更搞不懂啦……”
  不等紫子讲完,保吕草把还剩一大截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哩,向大家挥挥手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往电梯方向走去。
  “啊,对耶,是六十七的十六倍呢。”练无带着钦佩的表情点点头。“这样还满好记的耶。”
  “感觉只有我还活在现实呢。”紫子叹着气。“啊啊,与其讨论那些东西,你们难道不会紧张吗?我都觉得好像快死掉了说。啊啊……怎么办啦。”她将手贴在胸口。“看嘛,扑通扑通的,手有在动吧?”
  “是你故意动的吧?”
  “我是说真的啦。”
  “嘿……”练无莞尔一笑,歪着脑袋。“那是陷阱吧?如果碰到你胸部,你就要揍人啦。”
  “你竟敢这样讲……”紫子咬着唇,举起一只手。
  “我就说啦,今天不是正式录影,是开说明会,对吧?既然是彩排而已,小紫你就安心吧。”
  “呆瓜,我又不是担心猜谜的事。”紫子瞪着练无。“像猜谜这种事,我全都交给小练和红子姐啦。”
  “啊?那你在紧张个什么劲?”
  “我说你喔……当然绝对是为了梦野耕一郎嘛。”
  “哇……”练无皱起眉头。“不会吧!那种欧吉桑?小紫喜欢这款的吗?”
  “什么欧吉桑,人家还很年轻耶。”
  “他都有六十了吧。”
  “哪有,才四十多岁啦。”
  “不可能,不可能。”
  “梦野耕一郎的话……”红子忽然开口。“他跟我差了两轮,我想今年是五十四岁吧。”
  “耶?红子姐怎么知道这种事?”紫子眯起眼睛斜瞄过去。“该不会你们认识?”
  “并不是。是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电视节目里头看到他说的。我当时还想哦,跟我差二十四岁呢。”
  “普通人是不会记得这样的事情吧。”紫子猛摇头。
  “是喔,五十四喽……”练无咕哝着。“看起来好老喔。”
  “完全看不出来耶……”紫子夹杂着叹息说道。“本人看起来要年轻十岁呢。”
  “瞧那张脸,感觉就是个大酒鬼,每天晚上跑去酒店花天酒地,玩到几乎快爆肝的样子。”
  “你的想像还真具体耶。”
  “他一定是喝醉酒就会毛手毛脚的那种人啦。”
  “要你管啊。”
  “真是禁不起人家酸几句呢,小紫。”练无笑了。“你应该很喜欢大垣的名产柿羊羹吧?”
  “那是甜的哟。”红子出乎意料地有所反应。
  若是在平时,紫子肯定就要还嘴,而这下的表现毕竟不是她的本性,看样子她真的很紧张。
  紫子又短短叹了一声。
  走到电梯间,那里站了六个年轻女孩,每个人脖子上都用黄色缎带挂着识别证。她们看起来洋溢着女大学生的气息,连说话方式也有那种调调。至少,人家要比练无跟红子更显得货真价实呢。一定是正牌货吧,虽然说人不可貌相,但大多数的人毕竟还是像外表长的那样。女高中生就是有女高中生的样子。
  电梯门打开,三组人马站了进去。大家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好像日本的电梯拥有令乘客闭嘴的特殊功能一样。

  2

  首先是参观摄影棚,整个空间比想像中要小得多了。从电视上看起来,会让人觉得仿佛深不着边,实际上,不但四周的墙壁带来压迫感,天花板也没特别挑高。参加猜谜的观众席是做成阶梯的形状,几个年轻的男人头戴附有小型麦克风的耳机,似乎正在进行调整的样子。
  棚内有三台摄影机,老粗的电线在地板上蜿蜒交错。前端挂着收音麦克风的悬臂,就像灯笼鱼那样,从装有转轮的支架延伸出去。灯光一会打开一会又关上,大概是帮摄影机做测试吧。那里待了许多男男女女,每个都是T恤加上牛仔裤的轻松打扮。
  参赛的女大学生已经来了差不多二十人。她们有些正在参观摄影棚,不然就是在走廊对面准备室的椅子上坐着的样子。
  小鸟游练无想把行李先放到准备室后面排列的桌子上,然后再把摄影棚好好逛一过。虽然早就过了集合时间,但是有人告诉他,在准备室举行的说明会似乎还要大概三十分钟后才开始。
  负责向参赛者说明和提醒的,是站在准备室门口附近走廊上的娇小女生,在胸前佩戴的名牌上写着近田。一见到练无三人,她便走上前询问姓名,声音听起来很像小孩子。
  “来来,是那古野的参赛者吧。”近田在手里装订好的名册上用签字笔做个记号。“香具山紫子……是你吗?”
  “嗯,是我。”紫子点点头。
  “小鸟游……呃……这怎么念?”
  “念、练无( NERINA)。”练无歪着头回答。
  “好奇怪的名字喔。是本名吗?”
  “没、错——”练无双手贴在脸颊,整个人活蹦乱跳的。
  “嗯、接下来……哇!这是什么啊?濑在丸……这念作红子吗?”
  “是的,请多多指教,手下留情。”红子优雅地低着头。
  “手下留情?唔……”近田一时间张口结舌,她猛眨一下眼睛,朝红子全身仔细地打量。大约经过了八秒吧,接着她把脑袋甩一甩,像是要挥去杂念似的。
  “就是请你高拾贵手的意思是也( NARINE)。”练无面带微笑地说。
  “是也( NARINE)?”近田蹙起眉头。
  “在下的名字叫练无( NERINA),有种沙拉加了腌鱼( MARINE)。(注l)”

  注l  这段是练无在说冷笑话,(练无)NERINA接着(是也)NARINE,然后音近的Marine沙拉下一句根据同样的规则,对方才会接着练马( NERIMA)。

  近田这次则是将练无从头到脚观察一遍……又过了大约十秒以后,她做了个深呼吸。
  “那我就说、练马(NEHMA)……”
  “嗯,没错没错。”练无双手交握在胸前。“你的反应倒挺快的嘛。”
  “我是助理近田,如果有什么不便之处请告诉我。”尽管说话客客气气的,近田脸上却是一副不晓得是恍神还是吓到的表情。
  参赛者似乎有十队,也就是会有三十名女大学生。正确讲来,是二十八名女大学生再加上濑在丸红子、小鸟游练无两人,当然啦,或许还有其他的冒牌货也说不定。
  由于少了行李更落得轻松,所以三人就到附近转一转。夹在摄影棚与准备室之间的走廊相当地宽,中央并排着化妆用的镜子。走廊各处也设立了不少大型烟蒂筒,准是因为摄影棚内禁止吸烟吧。
  稍远之处放置着一台自动贩卖机,机器前面有三个男人在站着聊天。其中一位正是艺人梦野耕一郎,因此早就有几个女大学生朝那边远远围观。当一回过神,才发现香具山紫子不知何时也加入了那群人。
  练无和红子进入了摄影棚内。由于刚刚只是在入口附近瞄了几眼,所以这回便打定主意走进去里面。摄影棚中央站着一位看来很面熟的女性,目前正在彩排当中。说起面熟,是指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意思,练无并不认识对方。可能是节目播报员吧……练无想不起她的名字,就算问了不看电视的红子也没用吧。
  摄影棚四周的墙边垂着薄薄的布幕。那些布幕与墙壁之间隔了大约一公尺,两人于是走在其中。布幕有时候会出现接缝,如此一来就能窥见摄影棚内部。在绕到布景正背面的位置,可以从后方观察阶梯式的答题观众席。看起来像是用铝管和三夹板随随便便搭起来的感觉。
  “这很危险呀。”红子小声地嘟哝着。“绝对没怎么计算过吧,重量限制之类的有没有问题啊?”
  “不过,摄影机拍到的那一边做得还满好的嘛。”
  “摄影机这玩意不管拍什么,都只有抓一个角度。”红子说:“你以为所谓的报导,是在弥补我们眼睛或耳朵的不足吗?才不是那样,它只是让我们不去动到脚和脑袋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不让人家绕到布景后面去吗?”
  “没错……”红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就像聚光灯拥有将它以外的地方变暗的效果,还有,要是使用麦克风就听不到周遭的其他声音。电视啦、报纸啦,大众传播的历史其实真的很短,目前还是沉醉在碰巧赢得的自由当中。媒体一心以为连意志和价值观都可以拿来量产,不知不觉地把它强迫推销出去,就好比喝醉酒的人老是爱说些光荣事迹罢了。你看,人一旦喝醉,任谁都会忘了分寸,大谈自己的人生观吧?尤其是喝得醉醺醺的上司最会这样了不是。自以为是给晚辈忠告,本人觉得这么做很爽,可是年轻人才不吃那一套呢。”
  “嗯……”练无歪着头。红子所说的,他这会儿一样也没听懂,也不曾思考过大众媒体在强迫推销什么意志不意志的。电视不就只是一种娱乐嘛,他心想。“可是到头来,只要有趣,那样不就好了?”
  “如果大家都抱着客观性,不要一味认为仅仅它才是有趣的话啰。”
  “没有人是客观的吗?”
  “没有人吧。”
  “红子姐你好悲观哦。”
  “因为你还年轻。”她的嘴角轻轻扬起。
  摄影棚里有一半的空间任大型道具随意堆置着。现场有一台萤幕显示器,它的四周摆了几张折叠椅。现在也有三、四个像是工作人员的男人坐在那里。由于那边不大容易走过去,两人因此决定折回原路。布幕与摄影棚的水泥墙,他们就在两者形成的峭壁间步步前进。
  练无发现经过的地板上有个亮晃晃的东西,是从布幕底下滚过来的一只银色戒指。练无把掉在地上的戒指捡了起来。
  “那什么呀?”红子从后头探问。
  “是一只戒指。”他转身将它拿给红子瞧。
  红子把脸凑了上去。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一个纤瘦的年轻女孩从布幕缝中出现。白色连帽外套和牛仔裤,身高与练无差不多相同。她的腰身细得简直快要折断一般,雪白的小脸狠狠地朝练无瞪了一眼。
  “你们在做什么?”那个女孩说。
  “啊、喔,没什么呀……”练无左右摇头。“咦,你该不是在找这个吧?”他秀出刚刚捡起来的戒指。
  “啊,幸好……”她朝练无走近,从他手中将戒指拈起。
  “它自己滚过来的。”练无表示。
  “嗯……是我在那边掉的啦。”闭上眼睛叹了一声,她总算露出一点点笑容。“啊,呃……谢谢你。”
  “我们是猜谜的参赛者啦。因为有人说离说明会的时间还早,所以先来徘徊一下。”
  “徘、徊?”她脑袋一偏。大概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吧。
  “嗯,”练无才要开口。“或者该说是参观……”
  “好吧……”女孩冒出一句,打断了练无说话,背过身就这么走掉。
  练无猛吸一口气。然后,他像个老旧的机器人那样缓缓转过身,不发一语对着红子直点头。
  她面无表情地盯回去。
  “看到没?看到没?”练无吞了吞口水,开口问道。
  “看什么?”红子蹙着眉。
  “刚刚那个女的呀,看到了吧?”
  “看到啦,想不看到都不行嘛。”红子歪着头。“我保证那个不是透明人。”
  “是立花亚裕美啦!”练无压低了嗓门喊着。“因为没有化妆,所以感觉和平常有点不一样,可是、可是,啊啊……一见到她出现在眼前,简直可爱极了!真是超可爱的!”
  “我倒觉得小鸟游还比较可爱。”红子轻描淡写地说:“更何况,刚刚那个女孩子有化妆喔。立花亚裕美……谁呀?”
  “红子姐你不认得吗?”
  “我要是认得的话,多少还会打声招呼吧。”
  “喔喔,这样啊,原来你不认得。”练无叹了一口气。“呜哇……要是刚刚能握个手就好啦。她呀,现在超有人气的呢。”
  “咦,是哦。”
  “我想她还是高中生吧。”
  “嗯……”
  “好好哟……像在作梦一样。”练无抬起下巴,又叹了口气。“这次来东京可算是不虚此行了,嗯嗯……”
  “小鸟游真是出乎意外地复杂呢。”红子噗嗤笑了出来。

  3

  保吕草润平在三楼会客室与辻谷芳邦碰了面。虽说是会客室,其实也只是个摆了几张接待桌椅,加上一台咖啡自动贩卖机的角落而已。两人并没有在那坐下,而是由辻谷带他穿过走廊到里面。中间经过几扇门,最后总算抵达一个小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外加六把椅子,墙壁一整面都是铁制书柜,光是如此就已经够拥挤了。辻谷一度消失在隔壁房间,随后又两手端着纸杯走回来。
  “不好意思啊,在这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他把咖啡递给保吕草,接着坐到椅子上。
  “这里可以抽烟吗?”
  “请便。”辻谷把轮胎造型的烟灰缸从桌边挪过来。“不过呢,好令人怀念呀,你看起来根本没变嘛?除了胡子以外。”
  “你还好吧?结婚了没?”
  “快要第三年喽,而且连小孩都生了,是个女孩。你是听谁讲的?我听说你人不在日本。”
  “哎,都是一堆八卦传来传去啦。”保吕草将香烟点着。“看你精神不错,那是再好不过了。”
  “彼此彼此啦。”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话题主要是围绕着同学们最近的动态。几乎都是辻谷在滔滔不绝,保吕草则是扮演倾听的角色。话说到一半,辻谷提出要交换名片。
  “你应该有名片吧?”他将自己的名片递出去给保吕草。
  辻谷的头街是用片假名印着工程师的字样。保吕草把写上侦探的名片交给对方。他另外还有好几种名片,而这张在某个意义上显得最贴近事实,或者说,在某个意义上也是差最多的。
  “你跑去当了侦探,嗯,这我也听说过了。果然是真的啊。”辻谷露出苦笑。“大多是什么样的工作呢?我冒昧问一下,这样子生活过得去吗?”
  “这个嘛,是有很多调查啦。工作虽然少得可以,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不用担心填不饱肚子。”
  “啊、对了……”辻谷忽然变成一副认真的表情。“老实说,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也称不上是公事啦……呃——我可以讲吗?”
  “那当然。”
  “是我们这里的制作人啦,该怎么说,他好像被从前分手的女人勒索……或者说是威胁吧,总之就是他受到对方骚扰,正在伤脑筋的样子。”
  “怎么个骚扰法?”
  “我知道的不是很具体耶。他因为不晓得对方在哪里,所以有点担心,我听到的只是这样。也因此他才希望请人来调查对方,找出对方的下落,就是那么回事。喏,就是在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跑来找我商量,问我这种事情要拜托哪里才好……”
  “他怎么会找你商量这种事情?”
  “喔,我老婆跟他是亲戚啦。当然,我们在这里属于不同的部门,可是人家毕竟还是上司啊。”
  “如果真的受到勒索的话,告诉警察不就好了。”保吕草说:“要是有难言之隐的理由……嗯,一定有吧,这时候……对了,就在电话簿查查看合适的人选如何?不管哪里,应该都会帮忙保密的。可惜我在关东这边没有熟人……啊、是有一个,可是我不怎么推荐啦。”
  “咦,为什么?对方不够优秀吗?”
  “没有,优秀倒是优秀。”保吕草吐出一口烟。“只是……对方做事不够圆滑,不太会做人。”
  “谁管人家怎么做人嘛。”辻谷鼻子哼了一声。“就说你这小子,也没有圆滑到哪里去吧。”
  “不是啦,意思有点不一样。我只是觉得……对对方这点没有信心,就怕委托人不放心嘛。”
  “不过,对方很优秀吧?”
  “这一点我还可以打包票。”
  “那不就得了,就找这个人来吧。”
  “像这样随随便便决定好吗?”
  辻谷出去房间打电话,似乎要问那位上司的行程。没多久他就跑回来说:“制作人表示今晚或明天,随时可以空出时间。”
  这次换保吕草到隔壁房间借用电话。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从通讯录里寻找以前的号码,然后开始拨号。
  “喂,我是稻泽。”对方立刻接听。
  “啊,我是保吕草,您好。”
  “你好。”
  “呃、嗯……记得我吗?我是保吕草啊。”
  “我知道。”
  “那个,我现在人在东京啦。然后朋友提到说希望我介绍个什么人……就是要请人帮忙调查啦。我就想说问看看稻泽有没有兴趣吧,所以就打电话来了。事情有点突然,假如今晚的话方不方便?委托人是在涩谷。”
  “好的。”
  “大概几点能过来?”
  “不管几点都行。”
  “啊,等一下……”保吕草用手按住话筒,向身旁的辻谷询问。“你上司的名字跟电话号码?”
  “柳川。”他回答。“木字旁的柳,三竖川。你请对方打电话到这里,跟总机说要找制作人柳川圣志,总机就会帮他接通啦。”
  保吕草将联络方法转达给稻泽。
  “那剩下的自己就可以应付了吧?”
  “是的。”
  “嗯……稻泽呀?”
  “什么事?”
  “这件差事该不会给您带来困扰吧?”
  “并不会。”
  “我今天大概也会一直待在N电视台,那么久没见,方便的话就见个面吧?”
  “好的。”
  于是,电话便挂断了。
  “怎么样?对方不愿意?”辻谷怀疑地问。
  “不是啦……”保吕草挥挥手。“该怎么说呢,这个家伙,唔,稍微有点阴沉啦。”
  “阴沉?哎哎,什么嘛,那样的话,我们做电视的人有很多都是啦。比起一些没事装开心的家伙,这要好太多啰。”

  4

  小鸟游练无和濑在丸红子一回到准备室,坐在靠窗边最前排位子上的香具山紫子就挥手要他们过来。她扭过身子,似乎正在和坐后面一排的三个女大学生聊天。
  “小练,快来看!”紫子翻开小小的素描本,秀出其中第一页,上面是个潦草的签名。虽然几乎认不出是谁写的字,但料想得到八成是梦野耕一郎吧。
  “我们,刚才在摄影棚和立花亚裕美说到话了哟。”
  “不会吧!签名呢?”紫子拉高嗓门。“我的素描本借你吧。”
  “原来小紫还带了这样的法宝来啦。”
  “这是常识吧。”紫子趾高气昂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后座的三人。“这是陪我一起来的小鸟游。很可爱吧?他还是小学生哟。”
  “不会吧!”三人同时叫出声,一大堆目光也从其他的位子上射向练无他们。
  “骗你们的啦。”紫子噗一声笑出来。“他其实和我同一届啦。然后这位是濑在丸,别看她英英美代子,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你们可不要问到她的年龄呀……”
  “大家好。”红子面带微笑地轻轻点头。
  “你讲的英英美代子是什么意思呀?”练无插嘴问。“囡囡的话,是指小婴儿吧。”
  练无和红子坐到紫子旁边的椅子。
  后头三人表示她们是来自静冈县。先说肤色黝黑、彼此相似的两个,名字叫做斋藤留美和青山亚衣。长长的直发在头顶中分,眉毛的形状也一模一样。身上都穿热带图案的短衬衫,这种打扮又是一项共通点。不过,两人最大的差异在于斋藤比较大一号,把斋藤缩小十分之一就成了青山。脸蛋的大小也好,肩宽也好,不管提到哪儿,总之全部都是小一号。剩下的一人肤色白净,戴着一副眼镜,名字叫坂本由贵子。当然,她们三个脖子上也是用黄色缎带吊着识别证。
  这六人闲聊一些有的没的,经过大约五分钟左右,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进来房间。他们坐到排在白板前的椅子上头。
  “好,那么、呃……我想就让我们开始《QUIZ 30·女大学生抢答》的说明会啰。大家好!请多多指教!”
  进行开场白的是刚才在确认名册,叫做近田的助理小姐,只有她一个人是站着。与此同时,像工读生的男生则往返于座位间,把资料发给每一个人。那不过是将十几张资料影印成A4大小,用钉书机钉好的简单册子而已。
  “那么,首先……让我来介绍一下工作人员。”近田继续说道。“刚刚发下去的资料呢,第二页有写到工作人员的名字,嗯,首先是制作人柳川圣志先生。”
  “我是柳川,请多指教。”身材挺拔又留着小胡子的绅士站起来点个头。他穿着一身似乎很名贵的西装,人大概有四十多岁吧。
  接着又依序介绍前排的一张张脸孔。练无他们一边对照手上资料里的姓名,一边记住长相。
  继制作人柳川圣志之后介绍的,是名叫久保田宪二的导播。年龄三十几岁,是个前额披着刘海的帅哥,颇具演员一般的风采。他身穿黑色的衬衫加上吊带裤。
  下一位是艺人梦野耕一郎,他是这个节目的主持人之一。头发浓密,脸上也显得容光焕发,尽管个头不高,却拥有压倒性的存在感。他起身行礼时大家鼓掌特别地大声。
  男性是以上三人,剩下的女性部分同样还是三个人。
  起先是N电视台专属播报员小泉幸子的问候。她是个娇小玲珑的女性,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出头。俏丽的短发,说起来带有运动阳光的感觉。她一手拿着白手帕堵住口鼻,练无猜想,她大概有点感冒吧。
  接下来介绍艺人立花亚裕美。掌声在这里又变得热烈起来。和刚刚练无他们碰到的时候一样,无论化妆或者服装都给人一般女高中生的印象。当然啦,在正式录影应该就会上妆和换过衣服吧。
  最后,主持节目到现在的助理近田美那子做了自我介绍,如此一来就是六个人了。
  三十名参赛者中,每三人(也就是每一队)各坐到一张长椅,聆听前台说话。另外还有五、六名工作人员排排站在房间的角落。他们是负责什么的,没人知道。到时候摄影棚内有更多的人,像这样也有必要找一大堆人来吗?练无几乎感到不可思议。
  导播久保田宪二和助理近田美那子两人按照资料做说明。内容不外乎节目的架构与大概流程、会用什么顺序拍摄等等。至于紧要的猜谜部分则没有半句说明,只表示为了明天的正式录影,稍晚将会进行简单的彩排。
  若是在平日的课堂上,照理讲一定会睡着的香具山紫子,这时却正襟危坐地认真听人家说话。练无三不五时斜眼瞄着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实在很好笑。

  5

  保吕草润平在辻谷那里耗了大约一小时,之后便请对方带路到一〇七二号摄影棚瞧瞧。时间将要接近四点。然而摄影棚还在准备中,看样子什么都没有开始。打开对面准备室的门,只听见一群女大学生的说话声倾泄而出。
  香具山紫子注意到保吕草,于是跑了过来。
  “好像还要很久喔?”保吕草问她。
  “对啊,看样子还要很久。刚才结束完说明会,他们说要在那边布景做彩排,然后就一直让我们干等到现在。”
  保吕草在窗户边找到小鸟游练无和濑在丸红子的身影,他们看似愉快地正在和别队的女大学生聊天。说些什么呢?他多少有些在意。
  “嗯,我知道了,那我晚点再过来看。”他如此说道,接着便折回走廊。
  辻谷在咖啡自动贩卖机前面等着。
  “我刚刚问过助理小姐,她说柳川先生有急事出去了耶。”辻谷一边搔着头,一边把脖子转过去。“他们该不是约在外面碰面吧?”
  “嗯,有可能吧。”保吕草点头。“遇到这种事情,毕竟是希望尽量不让身边的人知道,他也有叫你别说出去吧?”
  “喔,那倒是有。”对方点点头。
  可以想像,保吕草介绍的稻泽侦探和制作人柳川是在N电视台大楼外见面。
  然而,那个叫做近田的助理小姐却紧接着往辻谷这边跑来。
  “辻谷先生,你的内线。从服务台那打来的。”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又立刻折回去。似乎很忙的样子。
  走廊墙上就有支电话,辻谷拾起话筒拨了几个按键。
  “喂,我是辻谷。啊,好的好的……”他默不作声了一会,接着缓缓抬起视线看向保吕草。
  “在啊,呃,我们现在在一〇七二号摄影棚。对对对……好,请他过来这边。”
  放下话筒,辻谷走回来。
  “那位叫稻泽的人听说到楼下了耶。”他对保吕草说。“好像是因为柳川先生外出,所以跟服务台报你的名字,然后就连络到我这来了。”
  “那家伙说要过来这里?”保吕草问。
  “大概吧……”
  大约过了五分钟,稻泽真澄出现在眼前。一身灰色套装搭配绿色的领带,个子比保吕草还要矮一个头,笔直的秀发偏长了一些,尤其刘海盖过眼睛,连旁人看了都觉得怪不舒服。
  “你好。”稻泽不改阴沉的表情点了个头。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保吕草的语调变得特别开朗。依照他的自我分析,这或许是出于本能,想多多少少弥补对方的阴沉,好维持现场气氛的一种行动吧。
  与稻泽真澄的邂逅已是三年前的事情。当保吕草人在国外时,因缘际会与从日本来观光旅行的稻泽下榻同一家饭店。之后大概有一个星期,对方一直与他同在一起(当然是早晚都会碰到面的那种意思)。一听说稻泽在东京当侦探,保吕草便要了张名片——然而从稻泽的个性来看,还真教人难以置信。
  辻谷望着稻泽,样子有些惊讶。恐怕是稻泽与他印象中的侦探相去太远的缘故吧。他肯定满脑子想像着稍微有点年纪的彪形大汉、不苟言笑的专业侦探。稻泽虽然大保吕草两岁,但是看起来比同辈的人还要年轻。
  “我和柳川先生约四点见面。”稻泽看着手表说道。口气仿佛诉说柳川先生死了,再也无法见上一面那般地阴郁。
  “电视人啊,就是这点不行,”辻谷略带夸张地说:“从来就不会守约,完全没有时间观念。大家都是以最后排进来的新工作为优先,毕竟愈晚进来的工作会比较急,更有赚头嘛。”辻谷的语调也显得比平常还要开朗,他的情形肯定也是稻泽效应的关系。就和去探望病人的同伴会故作开心是一样的道理。
  辻谷留下一句“请晚点再过来吧”,便迳自回去工作间了。
  濑在丸红子一个人走出准备室。她见到保吕草后,便往这边走过来。
  “怎么样?习惯跟女大学生们相处了吗?”保吕草边笑边问她。
  “累死了。”红子轻轻叹了一声。“总之,光是听她们讲话就够累了。我想我是真的老啰。呜,好孤独喔。”
  “对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叫做稻泽。”保吕草为稻泽真澄做介绍。“其实是我的同业啦。”
  “幸会。”稻泽用蚊子般细的声音说着,头低了下去。
  “我是濑在丸红子。”红子睁大眼睛。“同业……是指?”
  “侦探啦。”保吕草慌忙说道。
  “怎么,是那方面的啊……”
  “没啦,那个……其实我还有做很多不像是侦探干的工作啦。”保吕草转头向稻泽解释。
  “那古野那边好像不太需要侦探啦。”
  “啊、那个女孩。”红子看向摄影棚入口,小声地咕哝。
  “啊?”保吕草循着红子的视线望去。
  走廊上除了他们以外还逗留好多人。摄影棚和准备室都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走廊中央摆着成列的简易化妆台跟镜子,又堆放了大厚纸箱或是卷起来的地毯等杂物。
  保吕草总算捕捉到出了摄影棚,沿着走廊往里边走去的少女背影。红子口中的“那个女孩” 说的就是她吧。
  “谁呀?”他问红子。
  “小鸟游是她的粉丝呢。”红子嫣然一笑。“哎……抱歉,我这就想出来,嗯,立花、立花……亚裕美。唉唉,今天脑筋好像转得不够快。”
  “喔,是偶像呀。”保吕草有听过这个名字的印象。
  一〇七二号摄影棚在这层楼的摄影棚当中,位置最靠近里边。走廊过去马上就是尽头,那里只有一扇门。立花亚裕美打开那扇门,人影消失在里面。
  时间是四点十五分。

  6

  立花亚裕美轻轻打开门,往房间里头窥探。
  此时,她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一度闭上眼睛,咽咽口水,做个呼吸。才想要做个深呼吸,只觉得一阵痉挛,直打哆嗦。
  把房门关上。
  不要紧的……绝对没有人瞧见。
  才不会有人注意呢。
  她既没有化妆,也没有穿花俏的衣服,不可能引起人家的注目吧。
  那里,是个大房间。
  里头一大堆办公桌和隔间板。
  视线非常差。
  然而,放眼望去之处并没有异状。
  白色的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之间斜射进来。
  又白又直的光线,在光亮中混浊的空气。
  昨晚她作梦来到这间房间。
  是的,
  因为她注定要来这里呀……
  所以,才会作那样的梦。
  光是想到它,就教人停止呼吸。
  可怕。
  他好可怕。
  可是,
  我就像是,
  期待着害怕的事情一样,
  一次,
  又一次,
  来到他的面前。
  一次,
  又一次,
  把双手仲向他的面前。
  直到现在,都还留着那样的触感。
  一只手紧紧握在胸前。
  难道我,
  正期待着……这件事吗?
  恶魔那条看不见的绳索,
  圈在她的脖子上,
  恶魔那双看不见的手,
  拉起了那条绳子。
  脖子被勒住。
  她抓着绳子抵抗。
  仿佛乐在其中似地,抵抗。
  她看到自己的那种样子。
  那,很可怕。
  害怕他的手、害怕他的声音。
  尽管害怕到全身颤抖,
  血液都要冻结了,
  却不知为何无法逃开。
  无法从他的身边逃开。
  于是,
  就依照他吩咐的时间。
  依照他吩咐地,
  打开开关。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不明白。
  但是,也没别的办法了。
  细微的声音响起。
  她的身体起了反应而发颤。
  转过去那边……就在那里,
  他微微笑着。
  “真准时呢。”他语气温柔地说。
  向来都是如此……
  一开始很温柔,温柔的仅仅是话语而已,
  他的眼睛早就将她侵蚀。
  可怕。
  “再一次提醒你,亚裕美。”
  低沉的声音,有如威胁般的声响。
  无法反抗。
  身体忍不住颤抖。
  “不能把在这看到的告诉任何人哟。”
  她闭上眼睛。
  只要不看就没问题。
  是啊,只要不去看……就可以了吧。
  “明白吧……可别惊吓到……”
  身体如同共振般猛烈地晃动。
  血液沸腾的幻想。
  身体整个翻过来的幻想。
  全部化为粉末,一切的一切都溶解掉。
  变成液体,变成气体。
  希望它消失。
  然而,意识一定会留下吧。
  惟有可怕。这个意识,肯定会的。
  “不可以出声喔,动作要安静。”
  她手捣着嘴。
  颤抖不止。
  不可以开口。
  不可以发出声音……
  点头,再点头。
  泪水和汗水滑过脸颊。
  真可怕。
  “你不要忘啦。”
  她一边哆嗦着,又点了好几次头。

  7

  来到东京,接连干了好几份工作。我不分昼夜地拼命做事。毕竟,先决条件是要先活下去啊。在杀死那个男人之前,我都得好好活着才行。
  钱也是必要的。为了它,我什么都做过,反正又没打算活那么久,周遭也没有半个认识的人。撇开唯一的目的不谈,我早就没有任何事情好留恋。因此,若是有那个心,马上可以赚到相当数目的钱。
  我先替自己弄了一把手枪。
  假装不经意地从别人口中获得消息,再请人帮忙搭上线。说真的,只要你肯出钱,大街上什么都能弄到手呢……
  当然,人家还教我用枪的方法。实际试过了几次之后……没错啦,真正需要的只有那么一枪。但是我想为了达到目的,准备可不能马虎。失败是不被允许的。
  接下来,我终于打电话给那个男人。
  他大概很惊讶吧。
  至少……
  也得教他感到害怕……
  这样会比较有意思呢。
  恰巧当时,我有个以前的同事在市郊的剧场演出一些三流表演。说起她那个舞台秀,简直是没有相当的醉意才不敢站上去哩。唉,就是那么回事……她跟我有点像,应该说气质还是感觉吧,客人也经常会把我们搞错……于是我闪过一丝有趣的念头。如果化上那么浓的妆,就几乎认不出原本的容貌嘛。
  我把她表演的剧场告诉那个男人,叫他到那里去。
  敢来看我的秀吗?
  你可能会被我杀死喔。
  即使如此,还敢来吗?
  我这么跟他讲。
  很好笑吧?
  你猜他的反应如何?当场吓得魂不附体呢。
  当天晚上,我放下工作跟踪那个男人。他搭计程车,我则是开自己的车子尾随在后。不出所料,他正前往我朋友表演的那家剧场。
  可是,难保那个家伙不会气到脑冲血,跑去对她下手,你说对吧?所以我才特地把手枪带去,以防万一。
  在剧场前下了计程车,他显得十分犹豫。一个人杵在那边,紧盯着看板跟海报,好像巴不得吞下去似的。不过,他终究还是往里面走去。
  我从后门绕进去。由于我时常进出那里找朋友,所以大家都是熟面孔。
  那家伙到大厅上还在走来走去呢。
  我躲在里头的墙边一直瞧。
  始终考虑着,是否趁着此时此地一枪杀死他。
  我也在犹豫,但是不急。
  我想,还是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比较好,而且给剧场添麻烦也不是很妥当呢。
  他在表演厅门口探头探脑,往其中窥探了几次。最后恰巧就是和我很像的那位朋友登台的时间。我是从音乐和掌声得知这一点。
  他肯定误以为是我吧。
  因为他正苍白着一张脸呢。
  结果他没有进去表演厅,逃命似地从出口飞奔出去。
  我一到大厅,只见柜台的欧巴桑在哈哈大笑,说:这么大的人了,搞什么鬼啊……
  真好笑。
  我也笑了,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家伙以为我早就死了吧。
  搞不好他还以为是什么人在冒用我的名字呢。
  可是,那家伙看到舞台上的女人啰。
  他大概吓坏啦。
  老实讲……
  心里多少该有个底了吧。
  不过,我也想到……不能再拖拖拉拉下去了。
  毕竟,我的存在已经曝了光呀。那个男人也会耍些什么手段过来吧。
  所以,非杀不可,
  不能再拖拖拉拉下去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


  第二章 电视机会发亮,发亮是雷电

  1

  小鸟游练无与香具山紫子出来走廊寻找红子的踪影。看到在自动贩卖机前,保吕草和红子正站着说话。
  “保吕草学长。”紫子走过去他们那里。“根本都还没开始,害人家都快烦得跟什么一样啦。”紫子将腔调切换成一般模式,一副老东京玩笑口吻说道。
  “啊!啊,头都痛了。”练无苦着一张脸。“是我讲太多了话吗?”
  “对啊对啊,小练今天喋喋不休真够瞧的。”紫子指出。“觉得累是当然的。你给我好好休息休息,保留点力气啦。”
  “没有人看穿小鸟游是个男的吧?”保吕草小声问道。
  “那还用说。”紫子眯起一只眼睛。
  “那个……”背后突然冒出声音,练无回过头一看,只见那里出现一张留着长长刘海、仿佛幽灵一样的脸孔。“我到里面问过了,柳川先生好像马上就会回来。”
  “啊,这位是我朋友稻泽。”保吕草替那位幽灵做介绍。仔细一瞧,身上不仅穿着套装,也有两只脚,还穿着鞋子呢。“这两个是一块从那古野来的小鸟游和香具山。”
  “您好。”紫子向稻泽打了声招呼。“柳川先生他怎么啦?是当制作人的那一位对吧?”
  “是的。”简短地回答之后,稻泽便直直地凝视着紫子,自此不再作声。
  “喔,这个,稻泽是有点小事情来见柳川先生的啦……”保吕草代为说明情况。
  “该不是因为那个人不在,所以彩排也都不开始吧?”练无一边看着时钟一边说道——四点二十分了。“我肚子都饿了啦。”
  “好像不是这样吧。”双手捧着纸杯装咖啡的红子开口说道。“我听到的是说布景和灯光都还在调整中呢。对了,就是那位助理小姐讲的。”
  “弄个三明治之类的出来也好嘛。”练无一边前后甩动一只脚一边说道。“我的肚子觉得很无聊耶。”
  “那种东西不是一定会有的吗?”紫子一边张望四周一边说道。“我想他们不会像这样什么都没有吧。”
  “小鸟游……”红子递出咖啡。“你要喝吗?”
  “啊,谢谢啦。”练无接过来,将它送到嘴边。
  “哇,间接接吻喔!”紫子大声嚷嚷。“不行不行,再怎么样我都不会说出去的。”边这么讲,自己却不停地继续说下去。
  “紫子你也请喝吧。”红子微笑着。口中如此说道的她,双眼突然望向远处。“啊,快看……小鸟游。”
  “咦,怎么啦?”练无将纸杯交给紫子,回过头去看。
  只见立花亚裕美从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当中走了出来。她轻轻关上门之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方形的物事往这边走过来,也不好好看着前方而光是低着头,多多少少带着些不自然的感觉。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而手里拿的东西是差不多一般书本的大小。
  “小练,快去要签名呀。”紫子跑了起来,冲进准备室里。
  准是去拿素描本吧。正当想着一定来不及,可是当立花亚裕美来到摄影棚入口的时候,紫子已经从准备室飞奔出来,直刺刺穿过走廊,以一种仿佛要撂倒亚裕美似的态势冲上前去,在偶像的面前站定。练无也慌慌忙忙地赶到两个人那儿。
  “呃,不好意思,可以请你签个名吗?”紫子以正经八百的声音问。
  与这样的紫子比起来,亚裕美要显得小号许多。感觉好像体重只有一半那么多的纤细。
  “啊、我……对、对不起……”用一种总算听懂似的微弱声音,亚裕美喃喃说道。
  她把脸抬起来。
  眼里泛红,流出了泪水。
  它在小巧白净的脸颊上流成了一条线。
  少女随即又低下头去,往摄影棚内走了进去。由于灯光集中在装有布景的深处,因此摄影棚的入口附近感觉有点阴暗。
  “怎么啦?”练无拉住紫子的手腕。
  “不、不知道啊。”紫子也是张口结舌。
  练无一回过头看,在走廊上拖地的欧巴桑的也停下手边的工作往这边瞧。自动贩卖机前面的保吕草、红子还有稻泽三人也对上了练无的视线。站在准备室门口的四、五名女大学生也打量着这边。
  “我说啊……”练无把脸凑近紫子跟她咬耳朵。“大家好像以为是紫子把人家弄哭了喔。”
  “咦?”紫子身子倒退。“才不是这样,我只是……”她一边这么说,一边环顾着四周。方才瞧着紫子的众人都把眼光移开了。
  练无拉着紫子的手回到自动贩卖机那儿去。
  “她干么哭呀?”练无问道。
  “这个嘛……”紫子摆摆头。
  “该不是小紫太大只了,人家会害怕?”
  “我是能有多大只啊?”
  “怎么啦?没要到签名吗?”红子向走回来的两人问道。
  “是啊。”练无点点头。“人家好像被紫子吓坏了。”
  “我是歌剧院怪人吗?”紫子轻轻敲着练无的肩膀说道。“才不是那样,她本来就在哭了。”
  就在此时,响起一声有如烟火一般巨大的爆炸声。
  “哇,吓死人了。”练无大叫,紫子跳到他身上更让他惊魂未定。“什么声音?”
  “摄影棚里面吗?”紫子瞧向那边。
  “是爆竹吧?”红子说道。“大概是在测试什么机关也说不定吧。”
  有几个女大学生从准备室出来,(慌里慌张地)东张西望。接下来,助理近田美那子也从摄影棚跑出来,同样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左右。看来声音不是在摄影棚里发出来的。
  近田把附有麦克风的耳机戴在头上,一只手拿着文件夹。
  “好了,那么各位!请进来摄影棚啰。”她一边大声嚷着,一边穿过走廊走进准备室里。
  “看来终于要开始了。”紫子全身一振。“好吧,都靠你啰,小练。”

  2

  练无和紫子及红子走到准备室前,正想从门口往里头窥探,这时参赛者们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三个人于是跟着人潮进到对面的摄影棚去。把三十个人请进摄影棚,最后助理小姐将准备室确认好了,自己也进去摄影棚当中了。
  保吕草润平和稻泽真澄两人站在走廊当中。
  “怎么办?要在这里再等一下吗?还是到哪儿喝杯茶什么的?”保吕草征寻对方的意见。
  “这个还有剩。”稻泽稍微抬起一只手,秀出手里拿着的纸杯。原来是红子、练无和紫子刚刚喝剩的咖啡。
  “那就在这儿再多等一会儿吧。”保吕草淡淡地说道。
  “好。”稻泽点点头。
  一直在清扫走廊的中年女性现在在走廊的尽头附近。她打开那里的门,一边用脚抵着不让它关上,一边用拖把拖着地板。
  保吕草望着那里,差不多有十五公尺左右的距离。
  那正是刚才立花亚裕美走出来的房门。
  什么人在里面啊?保吕草心中多多少少感到兴趣。从敞开的房门瞧进房间内部,似乎还满宽敞的,与走廊同样高度的地板进去门里仅仅几公尺,那里面似乎有个高十公分左右的台阶,地板变得比较高。扫地的欧巴桑让门保持敞开,似乎只打算把那个门口的附近清干净。大概是她的负责区域只到那边吧。
  这个时候,有一丝丝烧焦的味道传来。
  “咦,是火药吗?”稻泽小声地说道。
  “该不会跟刚刚的声音有关?”保吕草问道。
  两个人面面相觎了只一眨眼的工夫,接着很自然地朝着走廊的深处迈开脚步。
  两位侦探笔直而缓慢地前进到走廊的尽头。这时拿着拖把的欧巴桑仍然在房间的入口附近进行作业,她留意到愈来愈接近的两人,于是把脸拾起来。
  “请问,这个房间是?”保吕草向欧巴桑探听,同时经由洞开的房门观察室内。
  “啊?”对方微微楞了一下。“这个嘛……”
  入口附近的墙上和门的外侧都没有标示房间的名称。电视台或者报社之类的不大亮出这样的标示是常有的例子。有一种说法,听说是为了防止干扰的行为。
  地板从进去大约两公尺的地方便高起来,成了像是地毯一样的隔音材质。房间里的右手边摆了许多张桌子,这里似乎正好是建筑物最尽头的地方。门口的正面排了一排窗户,每个都把百叶窗放下来。只有一个可以从小玻璃窗看到外头的阳光,那是附在金属门上的窗户。看起来,好像可以从那扇门出去外面……由于是四楼,猜想外面大概是安全梯吧。房间是左右延长,从目前所在的位置,都无法看清横向。
  火药的味道明显变得强烈。
  “在这房间里面。”保吕草喃喃地说道。稻泽站在斜后方,与他再次四目交接,两个人同时轻轻地点头。
  扫地的欧巴桑从房间里走出来,换他们把脚步踏进房间之中。左右两边最里面的墙上都有窗户,大致上还能把整个房间看过去。似乎是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一向是打开的吗?”保吕草回过头向欧巴桑发问。
  “没有啊,有时候也会关上啦。碰到那样的时候就不会来打扫了……”扫地的欧巴桑嘴巴撇成倒U字型,耸了耸肩膀,慢慢地拖着拖把折回走廊上。半路摆着一只水桶,她于是将它拿在手上,又回头往保吕草他们那看了一下,然后就那么走掉了。
  “闻起来……觉得是什么味道?”保吕草问道。
  “烟火。”稻泽回答。他也是相同的意见。
  房间右手边排着六张桌子,感觉平常很少在使用。看起来仿佛是曾待过这里的部门搬到其他地方之后留下来的。左手边是建筑物的北侧,这边从左到右立起玻璃的隔间板,其中摆着接待用的桌椅。它的更里面也是隔间板,还摆着快要枯掉的低矮的观叶植物。墙上有个时钟。四点二十五分了。
  桌子那边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于是往隔间板尝中瞄一瞄。
  空无一物。
  但是从另一个更里边的隔间板缝隙中可以看到地板上蔓延开来的红色液体。
  保吕草赶紧绕过去那里,
  只见到一个男人瘫倒在地。
  走进他的身旁跪下来一看,头部流着血,从流到地板上的程度来看,出血量相当多。
  男人的双脚伸到桌子底下,头和肩膀靠着椅子边。
  在胸口上也开了一个洞。以西装上的破洞为中心,灰色条纹看似柔软的布料晕染着暗红色。
  半睁着白眼,张开的口中露出门牙,留着胡髭。身高似乎满高,年纪大约有五十岁了吧。
  怎么看都已经没救了吧,空气中飘散着血液的腥味。
  本来是坐在椅子上吧。从前面被开枪,一时间想站起来,最后却摊倒在地上。
  对方是坐在对面沙发上开枪的吗……
  保吕草转过身看着沙发。
  桌子上有个玻璃做的大烟灰缸,里头只剩下一根烟屁股。稻泽真澄把脸凑过去那里,稍微观察一下周围,没特别看到异常的东西。如果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安装在墙壁上的摄影机,不晓得是用来做什么的。
  “香烟是什么牌子?”保吕草问道。
  “Mr.Slim MenthOl。”稻泽回答。
  “那个牌子的烟不多见呢。”
  “是啊。”
  保吕草留心地板上的血,接着站了起来。
  “要叫救护车吗?”稻泽表示。
  “还是叫好了。”保吕草点点头。“幸好……”
  “什么?”
  “幸好我们两个有一起进来。”
  “喔……”稻泽浅浅地一笑,点点头。
  要是一个人发现这档子事,事情说不定多少会变得麻烦。
  “啊、刚刚那个打扫的欧巴桑……”保吕草说道。“要是让她回去可就麻烦了,那个人可是我们的证人呢。”
  急急忙忙回到房间的入口。
  往走廊的前方望去。然而已经不见欧巴桑的人影了。
  “我去找看看吗?”稻泽询问。
  “不了,等等吧,在那之前……”保吕草往入口的反方向走过去。出去安全梯的门在那里。
  “先来确认一下这扇门好了,我们都还没有接触过这里。”
  “好。”稻泽点头,走近那扇门。
  很明显地,门是上锁的。有个固定栓是和门把不同位置,金属棒正稳稳地插在管状锁中。看起来不像可从外面操作的样子。
  接下来,两人将房间四周绕了一圈。隔问板或桌子、沙发等死角也全都确认过,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窗户全都是从里边锁上的,也没有像是可以藏人的地方。
  “唔……”保吕草念念有词地叹了一声。“总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呢。”
  “嗯。”稻泽面无表情地回答。
  “咦……该不会是自杀吧。”保吕草说道,其实他是在自言自语。
  “嗯。”
  “那我先去打电话吧,稻泽,可以麻烦一下,先在这边顾着吗?”
  “嗯。”稻泽重复同样的回答。
  保吕草迅速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便出去到走廊上。

  3

  想起楼梯附近有个公共电话,正想要加快脚步往那里走去,然而当他经过一〇七二号摄影棚前面时,与站在门口的大个子女生四目交接。笔直长发跟丰腴的圆脸蛋,或许是发型的关系,彷彿是出现在神话当中的女神一般。年龄应该比保吕草大一轮左右吧,她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那里。
  “啊、不好意思。”一边出声招呼,保吕草往她胸前的名牌瞄了一眼,上头写着山下绫子。
  应该是N电视台的相关人员没错。
  对方不发一言地回瞪着保吕草。
  “有事情想请你帮个忙。”保吕草用稍微匆促的语气说道。虽然实际上是非常冷静的人,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太过冷静反而会招致误解。稍微慌张一点比较自然吧,他心里有着这么一层算计。
  “在另一边的房间有人倒在地上不动。我想要叫救护车还是警察来,可是,我不是这里的人……”
  “在哪里?”她放下搭起来的双手。
  “就在那里。”保吕草用手指着走廊的尽头。房门是敞开着的,可以看见站在门口的稻泽真澄的身影。“那个人……好像已经死了。”
  “啊?”山下绫子轻呼了一声,迈开脚步。
  保吕草再度回到那间房间。在山下进入房间里面确认男人尸体的期间,他按耐着性子陪在旁边。任谁都一定会亲眼看见才肯相信,光靠一张嘴描述的事情,其可信度,就好比圣诞假期休战般的和平那样岌岌可危吧。
  当然了,山下绫子随即便冲了出来。所幸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吓得脚软。保吕草和稻泽两人比肩站在房门前。
  几名从山下口中听到消息的工作人员相继出现,想要从门口窥视里面,不过两人考虑到最好不要再让人进去而加以制止。不知不觉之间形成了一道人墙,而这道人墙又引来看热闹的人群。
  经过三、四分钟,山下绫子穿过人墙重回现场,有一对年轻男女跟着她过来。男方留着一头长发,有种演员一般的风貌,黑色衬衫加上吊带裤;女方则是一头短发,身材曼妙,相反地身上是一袭白色洋装外加白色西服裤。
  由于是山下绫子带着两人进去房间,所以这回便放他们进去。从气氛看来,似乎是可以称为负责人的人物。三个人诚惶诚恐地从隔间板窥探着里面,张望的时间只有一瞬间。
  “那个人是谁?你们认识的人吗?”保吕草从他们身后提出质问。
  三个人同时回过身,看着保吕草二人。
  几秒钟的沉默。
  “话说回来,您又是?”山下绫子问道。
  “我叫做保吕草。”保吕草出示附有蓝色缎带的卡片,接着一手往后头的稻泽那儿比了比,加以介绍。“这位是稻泽。尸体是我们两个人发现的,刚才曾经发出像烟火一样很大的声音对吧。”
  “有发出那种声音?”吊带裤男问道。
  “没有。”白色洋装女摇摇头。用白色手帕捂住嘴巴。
  “几位是N电视台的人吗?”保吕草问道。
  “我吗?”
  “是的。”
  “我是导播,叫做久保田。”男人回答。
  看来死者似乎是他们认识的人。如果是不认得的人,那种情况下的自我介绍必然会出现才是。
  “我正在用隔壁的摄影棚。”久保田沉着一张脸表示。“我并不属于N电视台的人,不过这两位小姐都是。”
  “我是小泉。”女人拿开嘴边的手帕,一边轻轻低个头一边以优美的音调说道。她与山下绫子互成对比,看她的化妆和服装都是有条不紊的,想必绝非站在摄影机后面操作的人,而是被拍摄的角色吧。或许是播报员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倒也愈看愈像是在哪儿见过的脸。
  三个人都回到门口附近。保吕草和稻泽也往后退,出去走廊上。
  “有叫警察了吗?”保吕草向山下询问。
  “是的,已经联络了。”她再次将手搭在胸前,就某方面看起来就像是等待出场的摔角选手。
  “死掉的那位是你们认识的人吗?”保吕草再一次问问看。
  “是的。”山下简短地点点头。但是毕竟还有看热闹的人就挤在附近,因此却是欲言又止。

  4

  观众席前面第二排坐着练无和紫子跟红子。明亮的灯光就在附近往上照得刺眼,简直是要阻挠眼睛睁开似的。
  摄影棚内局促地排列着摄影机跟萤幕显示器,主持人和播报员能够站的位置非常有限。要是不提着神走动的话,恐怕就会绊到电线。为什么不弄成更井然有序一点呢?练无感到不可思议。
  决定摄影机位置或灯光角度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下这些判断的人好像是在其他地方看着萤幕显示器做出指示的样子。工作人员们仿佛自问自答似地对着突出嘴边的小麦克风说:“0K了吗?”、“这样怎么样?”从一旁看上去,实在是个异样的光景,仿佛又像是在向神明请示的样子。
  猜谜只出了两道彩排用的问题。一个是让大家看单向通行的道路标志,问它是干什么用的问题。另外一个是有关古代文明名称的问题,正确答案是美索不达米亚文明。
  不管哪一题练无都第一个按下抢答的按钮,在铃声同时眼前的黄灯亮了起来。尽管有十队参加比赛,却让练无他们那队接连得分。于是,把长得较高的紫子坐正中间的三角构图排列改过,这时只好牺牲画面的美感,换成把练无安排在接近按钮正中央的队形好追求强化。
  这时导播久保田从摄影棚内被叫了出去,彩排因此中断了。
  “好——这样就行得通啦。”紫子秀出开心的表情小声说:“小练真是可靠呀。”
  “那种问题太简单。”练无回答。“还不就看谁反应快嘛。”
  “是吗?我就不晓得什么单向通行耶。”红子说:“坐在车子里的人真的会看那些东西嘛?真辛苦呢……”
  “不管怎么说,那个导播……人好帅哟。你们不觉得吗?”
  “并不会。”练无摇摇头。闲聊持续了好一阵于,然而一点儿也没有要重新开始彩排的迹象。播报员小泉幸子也不见人影,艺人梦野耕一郎深深地坐进在摄影棚一隅准备好的椅子里。另外一位来宾立花亚裕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
  大约经过十分钟的时候,助理近田美那子走近观众席前。
  “嗯,非常抱歉。”她展开双臂,引起参赛者的注意。“由于似乎出了点小问题,一时之间没有办法重新开始彩排。想请各位继续坐在这里,我们暂时休息一下。请尽量不要离开位置,当然如果是在附近的话没关系。特别是目前外面的走廊有一点混乱,请大家不要同时一群人出去。”
  周围一阵哗然。
  有相当多人站起身来,或许是出去上厕所吧。平常大概没有什么机会被关那么长时间,小学生或国中生的话还有可能,毕竟这些人是女大学生嘛,很显然都差不多接近忍耐的极限了。如果说作业有所进展的话那还可忍耐,但事实上也一直没有进展。
  “她讲的不是有点奇怪?”红子带着懒洋洋的语调轻声说道。“走廊上一片混乱?”
  “她是说我们一跑出去就会一片混乱的意思吧。”练无叹了一口气。“啊啊,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啦,现在几点?”
  “四点四十分。”紫子看着手表回答。“喂,要不要买个果汁给你?”
  “嗯——好想吐喔。”练无嘻嘻笑着。
  “只要是为了小鸟游同学,这点小事情我是乐意之至。”紫子口中吐出像是刻意似的台词站起身来。“红子姐呢?”
  “我不用啦。”
  紫子走下台阶,绕到摄影机后面,从布幕的缝隙中走出外面。
  “小鸟游同学超厉害的嘛。”肩膀被敲了敲,练无于是回过头去。从后面座位探出身子的是静冈县队伍的斋藤留美,就是肤色黝黑又大一号的那个。在准备室的时候,她也是最会装熟的。“感觉啪的一声,对吧?啊,该不会兴趣是玩抢纸牌之类的?”
  “才不呢,是少林寺。”练无轻轻地回答。
  “在庙里头玩抢纸牌吗?”
  不禁答不出话来,练无只好微笑。缩水一号的青山亚衣扯了扯朋友,纠正着说“不是啦”。
  哎,真佩服她们一搭一唱的,练无心想。另外一个戴眼镜的坂本由贵子目前不在位子上,大概是跑哪儿去了吧。
  “喂喂,你们有要住在哪儿吗?今天晚上要不要找地方一块儿住?”大一号的斋藤又碰了碰练无的肩膀。看来她似乎有很爱碰触别人身体的倾向,搞不好是因为这样做可以一点一点散掉静电吧。
  “啊、嗯……”练无摇摇头。“没记错的话,我想已经另外有约了吧。”
  “和男孩子吗?”
  “嗯?呃……”练无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看着红子。“算是男孩子还是男人……很难说耶。”
  他指的是保吕草。要用男孩子来表现的话,以摩擦系数来说会有到〇·一的抗拒感。
  “什么啊,是这样喔……你还真是豪放耶。”斋藤又一次地推了推练无的肩膀说道。“其实对方也一块来没关系喔,我们不会说些不知趣的话喔。”
  真是一段几乎摸不着头绪的对话。
  “晚点再看看吧。”练无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说,这也是社交辞令的模式吧。“搞不好,出了什么差错就有空出来了。”
  “我们是住品川的王子饭店。”斋藤甜甜一笑,将一张大脸挪近。
  练无他们预约的饭店是保吕草和紫子商量以后决定的。那是位于虎之门的商务旅馆,双人房一个晚上要四千块。要说到品川王子饭店,一定要更贵一点吧,练无如此想像着。饭店服务生个个头上缠着头巾的画面浮现在练无的脑海。
  紫子回到原位,好像在紧张什么的样子。她一跑过来便抓住练无的手腕拉着他走。
  “红子姐,你也来一下。”紫子此话说完,便把练无拉走了。
  走下观众席,来到布景薄墙的旁边,紫子总算松开练无的手。过了一会红子也走了过来。
  “好痛喔。干么啦?怎么样了吗?”练无问道。
  “不得了了,真的是、不得了。”紫子屏住呼吸,继续低声说:“听说保吕草学长在隔壁房间发现尸体。”
  “咦、真的吗?”练无叫了出来。
  “嘘。”紫子将食指竖在自己嘴巴前,瞪着练无。“是杀人案件哟,命案耶。现在啊,外头已经是一阵骚动啰,警察才刚到而已。”
  半句话也不吭声,红子的脚步早已迈了出去。紫子和练无尾随在她的身后。
  绕过布景的后方,相当地阴暗。虽然摆着一台萤幕显示器,画面上还照着摄影棚,可是直到刚才还有一大堆工作人员却不见人影,只有铝椅排列着。所有人都跑到外面了吧,从摄影棚出走廊的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一片拥挤。
  正打算朝那边接近,结果保吕草走了进来。他那个死气沉沉的侦探朋友也在一起。
  “目前还是不要出去比较好喔。”保吕草向三个人表示。“走廊上有一点交通阻塞呢。”
  “听说是保吕草学长发现的,真的吗?”练无提出问题。“是什么样子的啊?男的?女的?”
  “嗯,看起来好像是这个节目的制作人,名字叫做柳川的那个。外头大家都这么说。”保吕草解释。
  “咦,那、就是他啰。”练无望着紫子说道。“嗯,就是一开始打招呼的。”
  “嗯。”紫子睁大了眼睛直点头。
  “其实,我因为别的关系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保吕草说道。“还有,稻泽也是为了见这位柳川先生才来的。结果是见不到人了……我是说活着的人啦。”
  “是的。”稻泽点点头。或许还因为四周阴暗的缘故,加上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见脸的上半部。“我们在电话里头谈过,约好了四点钟要在这里见面的……”

  5

  从摄影棚走出走廊,紫子一行人全部避开人群,往案发现场的相反方向移动。来到过了咖啡自动贩卖机这附近之后,混乱多少有些缓和。
  保吕草就在那里重新说明发现杀人现场的情形。紫子光是听着就觉得紧张。练无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一副奇妙的神情听得入神。红子相反地眯起眼睛,仿佛一边听着一边思索些什么似的表情。只有稻泽还是一样,依然面无表情。
  时间已经过了五点,猜谜节目的彩排还没有要重新展开。走廊的尽头站着警察,出事的房间目前是禁止进入的样子。当然,房门是关上的,看不到里面。稍早之前感觉像是警方便服人员的一伙人进去之后,就不再有人从这里进出。或许是打开安全梯那边的门,利用那边出入吧,保吕草提起这件事。
  遗体应该已经被搬运出去了。不过很可惜地,紫子等人所待的地方完全听不到救护车或警车等外界的声音。最先发现尸体的两人、保吕草和稻泽都还在这里,意味着像样的搜查还没有展开,过不久应该就会找他们去问讯。
  “立花亚裕美不就是从那儿走出来的吗?”紫子下了决心说道。她瞄了瞄练无的脸色,他也正在意着那件事情吧,她心想。
  “唔,那是……”练无一脸难色,将视线移向了天花板。“在彩排开始之前不久吧?”
  “枪声响起是在那之后呢。”保吕草从一旁说道。
  “枪声响了一发。”红子微微偏着脑袋说道。“不过尸体上面却有两处伤口,没错吧?”
  “对,被击中的是头和胸部。”保吕草一边用手指比着自己的头和胸部一边回答。
  “会不会是连续开了两枪,然后听成一声?”练无问道。
  “那是不可能的。”保吕草摇摇头,接着望着站在一旁的稻泽。
  “或许那并不是手枪的声音。”稻泽以含糊的声音说道。
  “咦,照这样说,是怎么回事?”紫子问道。
  “我们进去那个房间的时候,虽然是有闻到火药的味道,”稻泽解释着。“但是那和手枪多少有些不一样。”
  “呼……懂得还真多呢。”紫子感到心悦诚服。
  “因为我在美国待过三年。”稻泽挂着几乎不变的表情回答。仔细瞧瞧,好像还稍微带了那么一点点笑意。不晓得是在苦笑,还是在难为情?或者是说了谁都没注意到的小笑话,无从得知。
  “所以说,那个叫柳川的制作人不是外出,而是在那房间的里面啰?”紫子自言自语着。
  “可是、可是安全门是上了锁的吧?那很奇怪耶。”练无说道。用不着他提出来,每个人都这么觉得吧。
  高大的女性带着一名穿西装的男人走过来。女的身上别有N电视台的名牌,是张在摄影棚内也看到过的脸孔。名牌上写着山下绫子。她似乎认得保吕草,见了他便轻轻地点了个头。
  “就是这两位发现的。”山下向男人表示。
  “不好意思,”男人点了个头,短短吐了口气,接着用慢动作打量着保吕草。“可以麻烦二位到那边稍微接受问话吗?”
  体格壮硕的四十几岁中年人,理着短发,几乎有一半都白了,看来好像是刑警的样子。要是那样的话,倒还真的有那种架势。
  保吕草和稻泽跟着那个男人一块儿走过走廊,叫做山下的女性也一起折了回去。剩下紫子、练无和红子三个人。
  “把立花亚裕美的事情告诉警方比较好吧?”练无喃喃说道。“她那个时候不是在哭吗?”
  “这个嘛……”紫子双手抱在胸前,板着一张脸。“如果那间房间就像保吕草学长所说的那样,安全门是上了锁的话,那就只有走廊这边的门可以出入了?而保吕草学长他们又一直在那个走廊上,如此一来,不就成了完全的密室吗?”
  “没错没错。”练无点头赞同。“要是安全门的锁是从外面锁上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无论如何,从那间房间出来的亚裕美都很可疑呢。哎,枪声是在她出了房间才想起的,只有这一点,或许说可以说是不在场证明啦。”
  “不过,就像稻泽侦探所说的,搞不好那也不是枪声呀。”练无表示意见。“更何况枪声是响了一发对吧?实际上却是开了两次枪。”
  “嗯,这么说的话……也就是……”紫子撇着一张嘴。“声音是用来伪装的吗?感觉好像很粗糙的把戏呢。”
  “粗糙的把戏?”
  “对,该说是太刻意了吧。”
  “伤脑筋耶……”练无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从门里出来的唯一一号人物,不管怎么样都会遭到怀疑呢。”
  “嗯……尽管如此,也不能够默不吭声的不是嘛?”
  “红子姐,你觉得怎样?”练无问道。
  “那就得看,”红子随即做了答覆。“本人说是不说了。”
  “亚裕美吗?”
  “一来说不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红子淡淡地表示。“不过,若要说她毫无关系的话,倒是有点不可思议。是啊,那是无法想像的。”
  “咦。什么意思啊?”紫子问道。
  “比方说,如果是那个女孩开枪把男的射杀的话……”红子保持着温柔的表情,惟有语气显得冷静。“一般说来,应该不会从这边出来吧?你觉得会像她那样哭哭啼啼的,从可能会被一堆人瞧见的走廊这边出来吗?何况在那之后她又像平常一样在工作。”
  “啊,对,她在彩排的时候表现得很平常呢。”
  “这种状况,可以轻易地从安全门出去吧?如果杀了人的话,一般说来,都会从那里逃走吧。”
  “如此说来……杀人就是在她离开房间以后才发生的啰。”练无说:“要是比她出现还要之前的话,应该会尖叫或什么的吧。”
  “可是说不定只是没看到而已呀。”红子立刻提出意见。“那个女孩说不定是去见杀人犯哟。”
  “啊啊,原来如此……”紫子连连点头,她拳头移向嘴边。“啊,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安全门的锁就怪了。是谁关上的呢?”
  “为了暧昧的情报做这些讨论也没有意义。”红子左右摇摇头。“今天的彩排已经结束了吧。要不要趁现在去吃点什么?”
  “啊、赞成赞成!”练无活蹦乱跳的。
  “你超厉害的耶,竟然可以转换得那么快。”
  “吃饭吃饭!”
  “这样不会对保吕草学长不好意思吗?”紫子回头望向走廊的深处说道。
  “这样啊……那么,就只再等十分钟吧。”红子话一说完,便温柔地眨眨眼睛,轻轻微笑着。语气和表情完全不一致,不过这就是平常的她。

  6

  保吕草和稻泽再次踏进成为杀人现场的房间当中。一进去右半边是办公室风格,左半边则是由隔间板区隔开来的接待空间,不清楚这里被叫做什么房间。在从走廊这边一进去的地方,他们与两名刑警打了照面,接着便站着接受询问。刑警们的态度显得非常低姿态。
  与走廊反方向的安全门大开,警方的人从那里进进出出。虽然说是傍晚时分,外面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而那道安全门正好朝着东方。这一层是四楼,所以大家是从停车场爬上钢铁做的安全梯,不断地出入着现场。
  房间里面有十几名带着白手套的搜查员。拿着大型照相机的组员有两名,频繁地闪着镁光灯。案发的隔间板后面,从保吕草他们站的位置虽然看不到,不过被害者似乎早就被运出去了。
  保吕草简单说明在这个房间发现尸体的经过。稻泽站在一旁,点头赞同保吕草的说明。
  主要开口问话的是先前来到走廊叫两人的刑警,名叫黑岩的男人。另外在他斜后方将纪录抄进笔记里的是位名叫西本,稍微年轻一点只有三十几岁的刑警。
  大致上的说明结束之后,轮到提出几个问题。内容不外乎:一开始为什么会觉得这间房间可疑?能够判断是立即死去的吗?房间里当真没有任何人吗,这些被包裹在表现礼貌的言词中被提出来。
  首先便说明保吕草与稻泽两人的职业——他们两人都是侦探,在这里碰面之前已经有许久没见了。稻泽真澄表示,自己是在电话里头接受遇害的柳川圣志委托,在约定时间到达的。保吕草则补充,是他将这份工作介绍给稻泽的。
  “我有三个朋友要参加猜谜节目,说是跟班……也有点奇怪,呃,总之就是一起来啰。她们正在隔壁摄影棚参加彩排中。”
  “据说被害人是那个节目的制作人吧?”黑岩问道。
  “好像是那样子吧。”
  “这样一来,保吕草先生你和柳川见面说过话了吧?”
  “不,我们没见过面。”保吕草摇摇头。“我是从朋友那儿听说柳川先生正在找值得信赖的侦探,好像有要紧的工作想要委托,于是就打电话帮忙联络了。”
  黑岩刑警盯向稻泽那儿。
  “我是直接拨电话给柳川先生订下约会的,他叫我四点钟过来。”稻泽面无表情地说明。
  “然而您到了之后,对方却不在。是吗?”刑警抢先一步说道。
  “是的。”稻泽点头。
  “您的朋友是?”黑岩再一次转向保吕草,提出了质问。
  “我实在是很不想讲,不过我想你们只要一查就会知道了吧……”保吕草露出苦笑。“那位朋友是在这边的技术部工作,名字叫做辻谷芳邦。”
  “你提到那位柳川先生的委托是怎么一回事?”刑警继续发问。
  “这个嘛……”保吕草摇摇头。“不知道喔。”
  “这是出于职业上的‘不知道’吗?还是真的没听说过的意思呢?”
  “我想没有区别吧。”保吕草撇着嘴角。
  “那么,这位稻泽侦探,您在电话里有听说些什么吗?被害人是有些什么问题缠身吧?”
  “不,我什么也没听说。对方只说要马上碰面……”

  不用说,保吕草当然是在装傻。因为他早从辻谷那听说了大概的情形。简单的内容就是说柳川圣致遭到了分手女友的勒索,或许稻泽也在电话里听到最低限度的说明吧。委托内容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说出去的。与其说是职业上的伦理,倒不如说它是信用问题,到最后对于将来自己的工作也是一种保险。
  黑岩向站在后边的部下嘀咕了些什么。
  “是当场死亡吗?”保吕草问道。
  “啊,嗯……”黑岩转向这边点点头。“大概是吧,两边的伤口都大概可以算是致命伤。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杀人方式呢,或许是专业人士干的也说不定。是欠债不还,还是跑去豪赌了……是什么呢,女人还是嗑药吗……”黑岩说到这边,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本像是想说笑的样子。保吕草虽然出于亲切想要笑,可是到处找不到笑点,结果装得很失败。
  “手枪呢?”这次是稻泽开口发问。话虽然不多,却是一针见血,这就是那家伙的特征。天生的冷硬私探,阴沉程度也是练家子等级的。
  “大致上算是找着了,不过,好像有点不大一致。”黑岩回答。把这样的情报轻易地告诉局外人,由此看来,应该是对保吕草他们释出善意吧。“就在那边桌子的抽屉里面。装有消音器,相当不错的货色。只是……它既没有气味,感觉又稍微大了一点。被害人的伤口好像比较小,子弹也就不同了……哎,这只要调查一下就能搞清楚啦。”
  “那确实是有所不同呢。”一直默不作声抄着笔记的西本抬起头说道。
  “子弹有贯穿吗?”保吕草问道。
  “其中一处是有的。”黑沿用手指比着自己的脑袋。“只有头部这里,是从椅背里找到的。”
  “这代表什么意思?”保吕草问了回去。“是指口径不同的意思吗?”
  “有一发还留在身体里面,我们没有办法说得太明确。”黑岩低声地说道。“不过,对的……找到的子弹,呃,并不是出自于那把手枪。目前只有这样而已。”
  “另外一把枪呢?”稻泽问道。
  “还没有从这间房间里发现。我们正在搜索当中。”黑岩念念有词。“好吧,我们晚一点或许还会再问得详细一点。非常抱歉,能请二位稍微多待一会儿吗?”
  “呃……请让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稻泽突然开口。“关于那里的门……”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手指向正面如今大开的房门。“我们在这里发现尸体的时候,门原来是锁着的。它的构造是可以从外面上锁的吗?”
  由于这也是保吕草非常想问的一件事情,因此他朝稻泽望了过去,点一点头。
  “喔,呃……”黑岩刑警手摸着下巴,显得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对,那个啊。是没错啦,正如同您所说的,门锁只能从房间里面锁上。这扇安全门,也就是说在上锁的情形下,是没有办法从外面进来的。”
  “这么一来,杀害柳川先生的人物就不是从那里出去的了。”保吕草缓缓地说道。
  “是那样子吧,”黑岩抬起下巴。
  “也就是说,是从这一侧的门出去走廊上的。只能这样而已吧。所以才希望听听大家怎么说。”
  “我们一直都待在外面走廊上哟。”保吕草说道。“是比摄影棚还要再过去,附近有台贩卖机那里。”
  “两位一直看着这里的门吗?”较年轻的西本刑警一边做着笔记一边问道。
  “没有,也不是一直啦……”
  “有看到哪个人进出这里吗?”黑岩问道。
  “这个……”保吕草装出思索的样子,不经意地瞧着稻泽的脸。
  在保吕草他们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房门打开,出现了一位女性。顶着一副大镜框眼镜的三十几岁,头发染成咖啡色,上衣和西服裤都是明亮的紫色。
  “我是柳川的妻子。”她以清楚的语气说道。
  “啊,”黑岩赶忙朝她走上前去。“没错的话,您是高野女士吧?”
  “是的,我叫做高野真纪。”她低头行个礼。“外子不在这边了吗?”
  “嗯,才刚刚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不过……呃、他已经……”
  “我晓得。”高野真纪直楞楞地盯着黑岩。“能请警方带我到外子那儿吗?”
  “那是当然。”黑岩朝部下西本点头示意。
  “还有……他是遭谁杀害的呢?”一边这么说着,高野瞪视着保吕草和稻泽。“我非常想知道当时的情形。”
  “不,很可惜还不清楚犯人的身分。”黑岩说道。“我们这才刚刚展开搜查而已……”
  “嗯,刑警先生,”保吕草走上前一步,接着伸出一只手开路。“那么,我们也就过去那边抽根烟。可以暂时失陪一下吗?”
  “请便……谢谢两位的合作。”黑岩轻轻一笑。
  保吕草的左手钻进口袋里,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右手同时抽出胸前的原子笔,将名片按在门板上写下商务旅馆的电话号码。讲到这一类的数字,他的记忆力多多少少还派得上用场。
  “嗯,这是在下的名片。”保吕草将那张名片递交给笔直站在门口的高野真纪,对方迟疑了片刻便将手伸出来。“其实我与这边的稻泽侦探是接到您丈夫的委托,本来约好要碰面的,却没想到在那之前碰上这样的事情……”
  “敝姓稻泽。”稻泽真澄也将名片递给她。个性虽然阴沉,却一点儿也不迷糊。
  还好没有将委托内容向警方叽哩呱啦说出来,保吕草心想。说不准,委托人的妻子或许有继承亡夫的意愿,重新委托调查的可能性。因为有这一层的关系,秘密还是得保留为秘密。正因为秘密是秘密的,所以才具有商业价值嘛。
  接过两张名片,高野真纪于是轻轻地低个头。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保吕草的脸,那是欲言又止的反应。
  两位侦探就那样打开房门出去外面。最后,仅仅在一瞬之间,瞄了一下黑岩刑警的脸色。那简直像是瞪视保吕草他们一样严峻的目光。

  7

  一出去走廊上,只见门前站着两名警察,看热闹的人在稍远的地方团团围住。聚集了相当不少的人。在那后头,可以看到紫子高举双手,夸大动作地摆动着。
  保吕草润平和稻泽真澄穿过人群之间,与紫子她们会合。
  “我们正在聊要不要去吃点什么呢。”练无以一种几乎往保吕草扑上去的架势说:“差不多快到极限啦。”
  “极限?什么的?”保吕草问道。
  “快把你丢下来不管了呀。”
  “这栋建筑物里头会有吃东西的地方嘛?”
  “这边的地下室有餐厅。”稻泽一边望着时钟一边回答保吕草。
  “要给小紫请客喔。”练无浑身活蹦乱跳地绕着圈圈。因为是一边走着一边绕圈,所以是相当灵巧的运动。“对了。这个是有历史的哟。其实应该更华丽的比较好,可是我忍住了是也。毕竟肚子饿了嘛。”
  “喂,保吕草学长,知道些什么了吗?”紫子问道。“遗体已经运走了吗?”
  “刚刚进去的那个女人是谁呀?”红子提出别的问题。
  “是被害人的妻子。两个人不同姓,大概是艺名吧。小紫,我晚点再慢慢跟你说啦。”保吕草朝着紫子笑嘻嘻的。
  “啊啊,为什么我的问题要留到后面说?”紫子嘟着嘴唇。
  “好吧,那我就在这儿抽根烟。”保吕草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取出香烟。原来墙边正好摆有长椅和烟蒂筒。
  他用打火机将火点着,混着烟一块儿做了下深呼吸。接着,他把新得到的情报巧妙地加以说明。让人觉得重要的有手枪以及门锁这两点。
  “哇……感觉好像更让人摸不着头绪耶。”紫子做出夸张的表情说:“原来安全门的锁不能从外面打开呀……啊啊,都分不清楚什么是什么了。”
  “你是说立花亚裕美的事情吧?”练无做出伤脑筋的表情。“保吕草学长你们没看到另外还有谁进出过那里吗?”
  “没看到。”保吕草一边吐着烟一边回答,他转向稻泽问道。“有看到谁进出吗?”
  “没有,我没看见。”稻泽一脸认真地摇摇头。
  “我想就算是没有紧盯着,假使有谁从那里出来,也一定会注意到的。”保吕草说道。“毕竟你们看,还满有一段距离的嘛,要走不少时间。摄影棚和准备室的附近虽然有化妆的地方之类许许多多的障碍物,不过再进去十公尺左右什么都没有,其实还挺显眼的喔。”
  “哎,不是那样的问题……”红子略为低着头说。她用一只手抚摸着头发。“嗯,是叫立花吧?假设当那个女孩离开房间时,被害人还活得好好的,那么犯人就是在那之后从安全门进去的,那回去是从哪里怎么样出去的,这就成了谜。如果,假设当少女出房间的时候被害人早就死了,那么她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又是一个谜了。”
  “那是在隔间板的后面发现的吧?”练无说:“难道不是单纯地没看到罢了吗?”
  “不,照那样来看,待在房间里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保吕草回答道。“只能认为她原来是为了跟谁碰面才进去房间里的。毕竟,她当时不是正在哭吗?”
  “等一等,那枪声呢?”紫子发言了。“声音是在亚裕美出来以后才响起的吧?那是谁搞出来的声音?”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红子将于指抵住额头。
  “枪呢?”出乎意料地,稻泽提出问题。
  “是那个女孩开的枪吧。那样的话,就没有安全门上锁的问题了。”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喔。”红子随即回答。
  “记得吧,那女孩双手捧着像是盒子一样的东西。”她用双手比着大小。“差不多这样大。”
  “是喔,那里面就是手枪啊……”紫子点点头。
  “不对劲喔。亚裕美为什么非要干那种事情啊?”练无一脸不满地说道。
  “咦,是为了什么呢?”红子朝练无报以一个微笑。“有必要考虑到那边去吗?”
  “真冷漠耶……”练无嗫嚅着。
  五个人再度走了起来。一来到电梯问,走廊的另一边就有个像是候客室一样的休憩空间。紫子她们久违似地从那里的大窗户望着外头的风景。因为别说是摄影棚了,就连走廊都是采中廊格式,所以是没有窗户的。
  外面变得相当地暗,天空三不五时发出闪光,似乎是闪电。看看云的流向,傍晚像是要下起雨来了。

  8

  嗯,没有错。
  要说那个孩子,我倒是看见啰。
  因为从安全门的门外隔着玻璃窗可以看得见里头。
  怎么说呢,是啦,好像是置身梦境当中的一副表情。
  对方不可能注意到我,她连一次都都没有朝向这边。与其那么形容,我觉得那更是一双没心思在看东西的眼神。
  那样的心情我也能体会,毕竟就连我也早就置身在梦境里了吧。
  是啊……因为已经如愿以偿了。
  好高兴、好高兴……
  我拼了命地要压抑住那种兴奋之情。
  只有头脑保持冷静,而浑身上下部在发热。
  手也在颤抖着,
  真的,连自己还站得住都要教我感到不可思议了。
  我目送着那孩子从房间离开。
  因为,多多少少有些在意呢。
  当然啦,那孩子的名字我也立刻就想起来啦。
  不知是化妆的关系,还是因为表情僵硬,总之和平常给人的印象非常不同,
  但却是一张见过的脸孔,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脸,
  立花亚裕美。
  我不知道她为了什么缘故来到那间房间。
  要是再差了那么一点时机……
  或者,她把视线投向安全门这儿的窗户外面,见到我这个人的模样的话……
  是呀,
  那个时候,
  该不会……
  我……或许就朝她开枪也说不定呢。
  是啊,事实上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开枪吧。
  把这孩子也杀了吧……
  凝视着握在手中的枪,
  说给自己听,
  开枪吧,
  开枪。
  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
  是因为握着手枪,所以才会那么想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呢?
  是因为不管杀一个还是杀两个都没差?
  不,不是那样子的。
  感觉和它……
  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我本来就该是连命都不要的啊。
  只要能够杀了那个男人,
  只要那个男人不在世上,
  那样就可以了。
  自己的人生随便变成怎样都没关系的。
  用我的人生来换他一条命,
  我原本是那样打算的啊……
  真可笑呢。
  这就是人类吗?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呢。
  在活着的当下执着于活下去。
  黏搭搭地,
  吸附上去。
  好不容易剥下来了。
  就那样子,像被水蛭那样吸着血。
  人类的命运就是那么一回事。
  执着于活下去。
  仅仅只是这样……
  活命、活命、活命。
  仅仅只是这样。
  要问为什么吗?
  这个嘛,是为了什么哩?
  什么性命,
  什么活下去,
  尽管并不觉得那些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呀。
  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只能想到要保身。
  我要杀死那个男人。
  这很明显地是对于过往的执着,将无法取得平衡的过去加以清算,有借就有还呀。是啊,想想看,我竟然还认为自己就是借由这些愚蠢的事情才活下来的。然而,内心某处却偷偷地浮现了某个想法。
  想必,是希望借由抓住些什么……好活下去罢了。严格说来,想要活下去或许才是真正的目的,而什么复仇纯粹只是借口吧。搞不好是自己欺骗了自己呢。
  那个时候……打算射杀立花亚裕美时,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因为阻挡自己未来的障碍物就站在那里。
  要是,自己的身影被瞧见了……假如她成了目击者的话,我铁定会遭到逮捕的。
  那我的人生就到此结束了。
  所以,非得要排除掉这个阻碍。
  非得要把她给杀了,
  我心里想着。
  令人毛骨悚然地,
  我,该不会不正常吧?
  真好笑。
  对于自己这种认真的想法,感到相当惊讶。啊啊,原来我是这么地执着于人生呀,真的是很吃惊……
  结果,因为没有被看到脸,所以我并没有开枪。
  握住手枪的手出于恐怖而颤抖着。
  脉搏显得相当地激烈,而且急速。
  震颤在体内扩散开来,汗水淋漓。
  我从来不曾像当时一样,
  感受过自己活着的那种恐怖。


  第三章 雷电会可怕,可怕是鬼魅

  1

  地下室有两家餐厅,练无一行五人进了比较小间的自助餐店。这里的用餐方式是,从排列的料理碟中挑选喜欢吃的,再去收银台付帐。通常在这种餐厅,餐盘多多少少会大一点,然而这里并不是如此。可能才重新装潢过吧,桌椅都是全新的,往其他桌看过去,也几乎见不到像是上班族的人。从这一点来说,与一般公司的员工餐厅倒是有着相当不同的气氛。
  五个人一坐到餐桌前,想当然,练无的餐盘里盛了最多料理。一堆碟子堆叠着,还满到旁边让碟子变成斜斜的。钱是由紫子一起付的,所以不知道练无那份拿了多少,不过大概比平均多了一半吧。
  “一想到是别人出钱,这家伙果然真会吃呀。”紫子一边坐下一边耸着肩膀,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你的胃是宇宙黑洞吗?”
  “小紫你在节食啊?”
  “才没有!”
  濑在丸红子只拿了生菜三明治和热咖啡,再加上一道优格的甜点。保吕草和稻泽这对侦探双人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是以拉面为主的套餐,是其中哪个人放弃了想菜单的作业吧。
  “节目彩排不知道变怎么样了?”练无一边大口塞进串在叉子上的可乐饼一边说:“如果要中止,真希望对方说清楚要中止嘛!那样的话就可以去玩啦。”
  “这会儿上头说不定正在讲这些事情吧。”紫子将筷子指向天花板说道。“那还没什么,问题是明天的正式摄影,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那还是会进行吧。”保吕草开口说道。“都来了这么多的人,随随便便就中止的话,那可是一大损失呢。只不过才死了一个工作人员,不可能中止的啦。”
  “即使死的是制作人?”紫子问道。
  “所谓的组织啊,愈是上面的人要更换愈是容易。”保吕草撇了撇嘴巴。
  “话虽如此,如果是意外还是生病的话那还好,可是人家是就在摄影棚隔壁的房间里面被枪杀耶,”紫子耸耸肩。“我想这件事情目前是还没有传开来,要是大家知道发生了事件,不就会一阵恐慌了吗?参赛者当中搞不好还有人说不参加了,那就伤脑筋了吧。毕竟,还有警戒方面的问题吧。嗯,还真的满恐怖的不是嘛?搞不好大家都不能离开……”
  “是这样吗?感觉上大家搞不好反而不想错过看好戏吧。”练无颇觉有趣地说道。
  “才没有那回事咧。”紫子摇摇头。“附近就有人拿着手枪到处晃耶。”
  “早就逃到大老远什么地方了不是?”
  “我想警察也是那样子做戒备的吧。”保吕草点头。“目前虽然感觉好像没动起来,不过电视台自己这会也在开应变会议,向警方要求这要求那的,如此一来,这个嘛,大概十倍以上吧,我敢肯定,会有超多警察涌进这里吧。”
  “我们该不会变得不能离开这里吧?”练无问道。“今晚能不能回去呀?”
  “干么?旅馆里头有什么好玩的吗?”紫子问道。
  “唔,是没什么啦,就算回去也没什么好玩的,随便讲讲而已……”
  “如果想回去的话,那就得趁现在喔。”稻泽埋着首说道。还以为这人很专心地在吃拉面,原来却有好好听着他们说话的样子。
  练无突然想要去洗手问。
  “我去一下洗手问。”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哇,东西还没吃完耶?”邻座的紫子抬头看着。“你几年级呀?”
  “不能给我偷吃哟。”
  “谁要吃你那些东西啦。”
  “真的?”
  “是我付的钱耶。”
  “不行吃啦!”
  “说话别像个小孩子吧,快去快回!”
  “说吧,紫子你会偷吃吧?”
  “哎,这我可不敢保证。”
  店里似乎没有洗手间。走出走廊,往电梯间的方向稍微走了几步,终于在楼梯附近找到了。
  他只迟疑了一下该到男厕还是女厕,不过从目前的状况看来,也只有进入女厕罢了。
  或许因为是电视台的缘故,拥有一大扇镜子的化妆空间相当宽敞。内部装潢也很新颖美观。
  幸好,一个人也没有。他祈祷着就这样不要碰到任何人,可是当他洗完手,在镜子前重新涂上口红的时候,有人站在他的后面。
  练无的心脏差点要停止不动了。
  他屏住呼吸转过身去。
  是立花亚裕美,原来是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
  “啊……呃,那、那个……”练无咽下一口气。“你好。”
  “你叫做什么名字啊?”亚裕美问道。
  “我是小鸟游。”练无回答。“用写的就是小鸟在游玩,读、-TA、KA、NA、SHI。”
  “小鸟在游玩?为什么那会念成TAKANASHI?”
  “反正就是念成这样啦。”
  “为什么?”
  “呃,因为老鹰( TAKA)不在了( NASHI),小鸟就可以出来游玩啦。”
  “这是猜谜游戏吗?”
  “不,是我的本名。”
  “小鸟游的年纪比我还要大吧。你是个大学生对嘛?所以才会参加刚才那个节目。”
  “啊,呃,算是啦。不过报名参加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朋友。”
  “你会开车吗?”
  “啊?开车?”
  “你没有驾照吗?”
  “喔,呃,目前是没有啦,不过我会开车呀。”
  “这样啊……”亚裕美低着头。“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由于话题跳远了,好不容易终于跟上,练无的心跳还没有平复,趁着对方视线移开的这个机会,他不让人家注意到地慢慢做个深呼吸,于是稍微镇静了下来。
  “我有事情想拜托你,能请你听一听吗?”立花亚裕美将脸抬起。“呃,我……我有一点小麻烦……”她突然一变成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怎么啦?”练无问。他有意再多说些什么,可是想不到适合的言语。言语这种东西总是跟着人愈愣住就愈迟钝。
  “我希望现在能马上逃开这里呀。”
  “这里?洗手间吗?”
  “是这栋建筑物。”
  “为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追问。”如此说罢,亚裕美便紧咬着嘴唇。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如果这是一段演技的话,应该算是及格了吧。
  “我懂了……哎呀,你不要在这里哭嘛?”练无在意着洗手间的入口。因为他想到要是有谁进来,那可就麻烦了。
  “拜托你了。”亚裕美从手提包里取出手帕,在两边的眼睛底下个别点了一下。“我会好好谢你的。”
  “不用什么谢不谢啦……呃,要怎么说呢,只要是没影响的程度就好,哎,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说是怎么回事啦。毕竟,在下在隔壁餐厅还剩下一半的大餐……”

  2

  让立花亚裕美牵着手,小鸟游练无爬上了楼梯。亚裕美四下张望着,似乎是希望尽可能避人耳目地行动,却让人觉得是白费力气……再怎么说,半径三十公尺以内没有比自己两个还要更显眼的人物啦吧。大家都闪着这两个人走过,仿佛像是响着警笛似的救护车。随便爱怎样就怎样吧,练无早就放弃了。
  一楼的楼面并非面对会客厅,而是沿着一道长长的走廊一直前进。走到一半转右手边,差不多下了三阶楼梯。接着又笔直走了一会儿的路。擦肩而过的人们毫无例外地集中目光在她们身上。每当练无不经意地回头往后一看,总是感觉有什么人往这边看着。
  从楼梯间的旁边打开一道看似后门般的铁门,接着便出去外面了。
  天色已经变得相当暗了,而且又下起了雨。一开始还以为是喷射机的引擎声,结果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雷声。
  一走到用水泥铺设的停车场,老警卫便轻轻举起一只手跟亚裕美打招呼。似乎是认得她吧。
  然而不晓得是没注意到还是故意装作没瞧见,她并没有回应对方。
  “这辆车。”她在一台白色宾士前停下脚步。
  “哇塞……”练无只能用感叹词来表达他复杂的心情。
  方向盘在左边,练无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亚裕美坐到副驾驶座里——车钥匙就插在那儿。
  不知道是驾驶的人有这样的习惯,或者是把车子钥匙留下来是这座停车场的规定吧。
  “动得了吗?”亚裕美问道。
  “动是能动,只是我没有自信。”练无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那么大一台车,我没开过嘛。说不定会擦撞到哪里哟。”
  “就算撞坏了也不在乎。”亚裕美简短地说道。
  “要是撞到什么了,才不能不在乎咧。”练无开玩笑似地应了回去。“总之,我试看看啰。”
  “加油喔。”
  发动引擎。极其幸运地,车子是自排的。方向盘往右切车子就往右走,往左切就往左走……照理说这点东西一定是全世界共通的吧。对了,就连一向跟保吕草借的金龟车,那好像是德国制的……这么一想,就觉得可以安心了。
  练无猛吸了一口大气,将手煞车放开,慎重地踏着油门,将车子开动。老警卫瞪住练无的脸孔,或许在人家眼里是个可疑人物吧。可是继而一想,亚裕美会找上像自己这样的人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如果是普通的男人,一定会更教人起疑,看情况搞不好车子还会被拦下来。
  “平常是谁在开这辆车啊?”
  “是我的经纪人。”亚裕美回答。
  “那个人呢?”
  “还在摄影棚啦。”
  “啊是喔……你该不会是瞒着人家吧?”
  “嗯,当然啰。”
  “你这样做不会被骂吗?”
  “这是我的车子耶。”
  让车子缓缓沿着大楼的外墙和围墙走着。转过两回直角,结果就来到建筑物的正面了。可以看见玄关前的弯道排了好几辆计程车。
  雨势突然变大了。
  突然之间转为倾盆大雨。
  “雨刷是哪个?”练无嚷道。
  “咦?什么?”
  “雨刷。”
  “什么雨刷?”
  挡风玻璃因为大雨而几乎变得不透明,看不到前方。他煞车一踩,将车子紧急停了下来。
  “呃,这个是车灯吗……”练无摸索着方向盘四周的旋钮。“对了,车灯也得打开才行呢。”
  “喔,雨刷,你是说在玻璃上面唰唰唰的那个呀。”
  “正是正是。”
  练无总算发现到雨刷的旋钮。它开始在挡风玻璃钱启动,前方总算看得见了。
  “这个这个,这就是雨刷啦。”
  “喜欢雨刷吗?”亚裕美问。
  “耶?”练无瞧着她的脸。
  “我很喜欢,这个东西。”
  “啊……那就叫人再多装一些嘛?”
  “这个,最边边刷不到耶。”
  “嗯,是啊。”
  “就这一点我有点不喜欢。”
  “啊是喔……”练无耸耸肩。“什么人都会有缺点的嘛。”
  由于开普通的速度赶不上雨势,于是让雨刷开到高速,再度将车子发动。雨水敲在车顶的声音很吵杂,吵到都听不见外面其他任何声音了。前方勉强还可以看清楚,旁边跟后面都因为雨水的关系,能见度等于零。
  望着右手边的警卫室穿过了大门,横切过人行道。练无确认右边的方向,把方向盘往左切,白色宾士开上了有两线道的大马路上。
  “到这边还可以吧?”练无问。
  “嗯,”
  “打算去哪里啊?在下可是完全不认得东京的街道哟,你知道路吗?”
  “嗯,大概吧。”
  “没问题?”
  “没问题,沿着这条路直直往前走一阵子。”
  不知道是因为下大雨,还是由于时段的缘故,马路上正在塞车。从大门驶出,差不多走了五十公尺,马上就碰到等红灯。练无瞧着后照镜确认后方,那是因为坐在副驾驶座的立花亚裕美回过头好几次,在意着后面。经纪人或许正在找她。也可能是担心开这么豪华的车从N电视台大门出来,会被粉丝发现追上来之类的吧。
  然而,只有一辆计程车接着从大门驶出,并没有任何人追过来。
  “已经不要紧啰。”练无向亚裕美说道,自己边说边觉得难为情的台词。“呃,先不管别的,你差不多可以说明了吗?”
  “哎,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亚裕美将身子朝向练无,翻起眼珠盯着他瞧。“小鸟游为什么都称自己‘在下’呢?(注2)”

  注2  这里的“在下”是日文的“仆”,通常是男生对平辈的自称,所以男扮女装的练无用这句相当奇怪。后面的“俺”也是用于男生的自称。

  “咦?啊……这个嘛……”练无把脸移开对方。然而前面的车辆仍旧是动也不动。“没啦,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纯粹只是习惯啦。在家里,我老爸老妈他们第一人称都是说‘在下’啦。我另外还有两个姐姐……”
  “你姐姐也会说‘在下’吗?”
  “没有啦……姐姐她们都是自称……”
  “我?”
  “‘俺’啦。”
  亚裕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让练无感到,她好像是目击到流星一样觉得自己真是奇迹似地幸运。当看着她的笑脸正在入迷时,周围的车子开始启动了。

  3

  “搞什么鬼呀,那小子。”紫子一边回过头望向自助餐店的出口一边喃喃说道。“该不会是肚子痛吧?真是虚有其表的神经质耶。”
  餐桌上只有练无的餐盘里还剩下一半以上的料理,其他四个人都已经吃完了。保吕草正在抽着香烟,而红子则是把椅子往后拉,双脚搭在一起。
  “不会是在补妆吧?”红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都已经有十分、不,十五分钟了哟。”紫子摇摇头。“又不是新娘在换装。”
  “搞不好他会梳着一头‘文金高岛田’的发髻登场喔(注3)。”保吕草一边吐着烟一边开玩笑,自己却笑得咳了起来。“他如果这么做,我可要替他拍拍手。”

  注3  文金高岛田是一种配合和服,在结婚时新娘子梳的一种类似“髻”的发型。

  紫子用叉子挑着练无餐盘里剩下的通心粉沙拉来吃,那盘通心粉也差不多要全部解决掉了。
  保吕草将变短的香烟在铝制烟灰缸里捻熄。紧接着,红子跟保吕草要了根烟开始抽起来。
  紫子向稻泽提了几个问题。由于当事人不是那么热衷说话,于是也变得不太想攀谈了,只稍微得知这位与众不同的侦探几件事情——年龄三十一、单身、兴趣是阅读。对于侦探这门生意是否还过得去的问题,稻泽简单地回答:“不知道。”人家这么一说,对话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红子都把香烟熄掉了,练无还是没有回来。
  “我去看一下。”紫子等到不耐烦,于是站起身。
  她走出自助餐店,在走廊上前进了一会,厕所就在楼梯旁边。到女生厕所看了看,有一位中年女性正在打扫;一个正在补装的年轻女孩。此外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半面隔间的门是使用中。
  出了厕所,她看看旁边……再怎样也不可能进去男生那边吧,很难想像练无会穿着那一身装扮进去那里。无论如何,裙子的下端直径有差不多一公尺多呀。正好这时再女生厕所打扫的欧巴桑出来了,正要直接进去男生厕所。
  “啊,不好意思。”紫子叫住那位女性。“嗯,我正在找朋友。不好意思,可以帮我看看人有没有在里面吗?”
  “啊……”对方嘴巴张着点了点头,消失在男生厕所里面。接着又马上退了出来。
  “没有人喔。”她粗鲁地说道。
  “谢谢。”紫子低头道个谢便离开了。
  她去电梯间的长椅那儿看了看。又回到走廊上四处东张西望。可是到处都没有看到练无的人影。
  她返回自助餐店。
  “到处都没有。”紫子一边坐到红子隔壁一边报告。
  “也不是在女生厕所,好像也不在男生厕所的样子。”
  “会不会是上去一楼啦?”保吕草说道。“因为厕所客满,所以去了其他地方吧。”
  “可是都已经二十分钟了。”紫子瞧着时钟。“把饭菜留着人跑掉,不像是小练的作风。”
  “小鸟游是不会闷不吭声跑去哪儿的啦。”红子说道。
  “真奇怪……”紫子大大地叹了一声。“还会有哪些可能呀?”
  “是遇上了什么人吧,”红子随即答道。

  4

  总之,是一些听不大懂的话。
  雷雨之中,车子前进得很缓慢。副驾驶座里立花亚裕美所说的话也完全听得让人一头雾水。
  有一半是靠练无自己的想像。要是没有靠想像来辅佐,那根本就不像句子,不但语焉不详,而且说明又是丢三落四的。
  首先,遇害的柳川圣志听起来似乎和亚裕美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是金钱往来呢,还是请对方在工作上图什么方便……也就是有求于人,处于某种让人家抓住弱点的状况呢,或者纯粹是感到人家的恩情呢,不是很明确。由于一开始的立场就不是很确定,所以话听起来完全莫名其妙。只是无论如何,身边的人遭到杀害至少让她受到惊吓。这是唯一符合常理的部分,同时从背景来说,能够确定的也只有这件事情而已。
  还有一点……亚裕美曾经进去成为杀人现场的问题房间这一件事实,这也没有弄错。她本身也是亲口这么表示的。
  “是柳川先生叫我到那间房间的。”
  “什么时候?”手里握住方向盘,练无一边问。
  “嗯,是在彩排开始以前的话,喔,对了,就是当柳川先生外出前不久的事。”
  “他有说要去哪里吗?”
  “什么也没讲……”亚裕美摇摇头。“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那样的事情嘛。”
  “所以说,也就是那个人并没有外出吧。”练无向旁边晃一下,研究对方的脸。好像已经停止啜泣了。“柳川先生原本就打算要到那间房间吧?先说得好像是在外面有事情。”
  “我们经常会在那间房间碰面的。”亚裕美嗫嚅着。她的情形就像这样无视于对话的流程,而大多是接近独自式的发言。
  “我们……指的是柳川先生和你吗?”
  “是啊。”
  “那里是干么用的房间呀?”练无问道。这真是在提出问题以来最最基本的一个疑问啦,他这么觉得。
  “那是柳川先生他工作小组使用的办公室,那个企划结束以后,现在成了空房间。我想马上又会有人用到吧。”
  “你说经常碰面……是在那里干么呀?”练无试探地问。
  亚裕美如意料中地什么也没回答。从刚才开始就是那样的模式。要是平常的话,不管是说谎还是乱扯一通,总是会回几句话的。然而,没有回答就是回答的这种顽固态度,或许说老实倒是老实,说坦率也确是坦率吧。碰到这样的沉默,连转头看旁边的念头都打消了……练无想,还真难搞定啊。再问下去,对方则说她之后在出事的那间房间与柳川圣志碰了面。
  光是问话而已,练无便感到心跳加速。
  “那个人做了什么呢?”他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依旧是没有答案。
  “你们有说话吗?”
  “是的……”微细的声音总算有了回应。
  “另外还有谁在吗?”
  “没有。”
  “说了些什么呀?”
  又是一阵沉默。
  往旁边瞟了一眼。亚裕美面向着前方,仿佛是将焦点集中在挡风玻璃前,茫然的目光。就像是展示用的假人模型一样。
  “立花小姐从那间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正在哭吧?”练无索性脱口说看看。
  “有吗?”她依旧面对着前方,表情不变。“是那样吗……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亚裕美的这个回答让练无多少有些意外。
  “到这儿还是直走就行了吗?”练无遇到红灯停下车,接着问道。
  “嗯……还要再一下。”
  “你不记得了吗?”
  “路吗?不,没问题。”
  “我不是说路啦。那个时候,我朋友有去找立花小姐要签名对吧?”
  “咦?”她睁大眼睛,把脸转向练无那儿。
  “记得吧,有个叫小紫的,个子高高的女生。也和我一块儿的。”
  “小紫?”
  “嗯,其实是叫做紫子啦。”
  “紫子?”
  “有拿一本素描簿的嘛。”
  “啊、我……”她缓缓地摇头。
  “咦,你果然不记得了。”
  “是你帮我捡到戒指的时候,那个漂亮的女生吗?”
  “不是啦,那个是叫做红子。”
  “红子?”
  “我们来了三个人呀。”
  “啊,对呢,是那样子呢。”
  “唉,”练无说明。“立花小姐从……你说是办公室?从那间房间出来的时候呀,小紫有叫住你要签名的啊。感觉当时……立花小姐好像怪怪的……”
  “不记得了。”亚裕美再次摇摇头。“这……常有的事呢,我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不好意思!”
  “用不着道歉啦。”练无微笑着。“那种事情我也常有啦。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等到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在陌生的地方,无意识地一步步走着。我还想说,像这样子也许是脚有自己的想法呢。啊,对了对了,立花小姐那时候手上不是拿了向黑盒子之类的东西吗,那是什么?”
  “盒子、是吗?”
  “嗯,差不多像个便当盒那样的。”
  “啊……”亚裕美突然高声喊着点头。“对啦,是带子。”
  “带子?”练无反问。应该不是在说透明胶带吧。
  “是录影带。”她回答。“是柳川先生叫我拿走的,现在还在这……”
  亚裕美往放在膝盖上的手提包里瞧着。似乎是在确认里头的东西,当时的盒子看来是在里面。
  “什么的录影带啊?”
  一阵沉默。又不能回答了吗?练无心想。
  “我不知道。”大概过了十秒,亚裕美做了回应。
  车子以相当慢的速度在左边线道开着。一辆接着一辆的车子从右手边赶过去,然而一次也没有被人家按喇叭。大概是谁都没有勇气对着一台白色宾士这么做吧。
  “啊,请在那边左转。”亚裕美突然说道。
  练无近乎紧急煞车似地减速左转。由于响起轮胎尖锐的摩擦声,于是往后照镜一瞧,只见有车灯在后面跟得很紧,从车顶上的标示灯可以知道是辆计程车。尽管如此,喇叭也没有响起,该不会是觉得白色宾士像老虎一样霸道吧。
  那辆计程车似乎也跟着左转了。

  5

  结果小鸟游练无并未现身。由于是自助式服务,于是大家将装着料理的餐盘还回去,红子、紫子、保吕草和稻泽四个人决定回到四楼的一〇七二号摄影棚。
  首先爬上楼梯到了一楼的会客厅。红子往玄关大门走去,在玻璃门外面向站在服务台一旁的警卫询问。
  “请问,有没有一个穿着橘色莲蓬裙,长头发的女生从这里离开?”
  “啊啊,大概三点左右来的那个女生啊?我还有印象喔,不过没有耶,她没有从这里出去喔。”
  由于小鸟游练无颇引人注目,似乎只要见过一次就有好几个小时不会从记忆里消失。红子说了声谢谢后,折返回会客厅中。
  紫子也朝四周不停地东张西望。
  “好像没有经过那边。”红子报告说。
  “搞不好是回到摄影棚了。”
  一行人搭电梯上了四楼。猜谜节目并未如预期中地重新展开彩排,走廊的尽头依然形成一道
  由许多围观者聚起来的人墙。跟刚才没什么两样。
  首先到准备室瞧了瞧。有坐在椅子上的人,有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还有靠在墙边跟朋友站着聊天的人,没有哪个不是朋友聚成一群。一般参赛者好像还有一半留在那间房间里。
  准备室里边的桌子上摆着行李,确认了一下大伙带来的包包,练无的红色旅行袋也好端端地在那。这么一来,他来这边拿行李的可能性便消失了。
  接下来,红子和紫子穿过走廊,到对面的摄影棚查看。萤幕显示器前面有三个工作人员在坐着聊天。布景的观众席上也遗留着六个人、也就是两队参赛者。摄影师或其他像是制作人员的人也有几名,但是与彩排中一比,显得相当闲散的状况。看不到导播、助理跟艺人的踪影。当然,也没有练无。
  从摄影棚出来,去看看走廊尽处的人墙。保吕草和稻泽早已站在那里。
  “也没有在摄影棚里呀。”紫子向保吕草叨念着。“跑去哪儿了啦,真是……”
  “难道会是被警方叫去了?”红子做出突然想到的表情说道。“我来去问一下。”
  一边听见背后紫子喊着“咦?红子姐……”的声音,红子钻过人群走上前。
  房门前站着两名年轻的制服警察。
  “我叫做濑在丸红子。”红子直刺刺地盯着警察,以优雅的口吻解释,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不好意思,我有事情想要请教在里面搜查的先生,可以麻烦传个话吗?”
  “啊,请……”警察退到一旁开了房门。“请到里头询问吧。”
  “谢谢。”向警察轻轻地报以微笑,红子于是独自一人走进门里。
  那是个比想像中都还要宽敞的房间。她在一瞬间便观察了好几处的重点——首先是正面的安全门,那里目前是大门敞开的状态。外面已经暗下来了,发出声音正在下着雨。惟有楼梯间因为有屋檐的关系,并没有淋那么湿,然而靠着好几把雨伞,它们的水滴积聚在地板上。每一把都是黑压压朴素的雨伞。
  房间右手边像是办公室地排着桌子。那里有三名搜查员,其中两个正匍匐在地板上进行作业。
  另外在左手边,由于有隔间板隔起来的关系而看不到。但是可以听见那里有讲话声传出,里头似乎有几个人在。隔间板前站着三个穿便服的男人,他们几乎同时转向这边盯着红子瞧。
  “有什么事?”最年长的男性问红子。四十几岁壮硕的体格,只有他没有戴上白手套,西装虽然不是那么高级,但是品味不差。很明显地,他就是现场的领导者吧。
  “我在找一个叫做小鸟游练无的朋友,不知道您有个概念没有?”红子单刀直入地发问。
  男人朝另外两人的脸看了一下,两个都是他的部下吧。两人都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没有耶,真不好意思……”男人往红子的方向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吗?您那位朋友?”
  “喔,我们是从那古野来的。还没告诉您,我叫做濑在丸红子。我想刚刚您在这边有和人谈过,那位保吕草先生是和我们一块来这儿的。”
  “啊啊,是这样啊……这么说的话,刚刚有谁正在找你们喔。嗯,是那位助理小姐,几位并没有待在附近吧?”
  “是的,我们在地下室的餐厅。”
  “呃,抱歉,濑在丸小姐……呃……您说您叫?”
  “红子。”
  “BEIKO是吗?”
  “不对,是红子。口红的红,VE、NI、CO。开头缩写是V·C。”
  “V?”
  “是的。”
  “C?”站在后面的年轻人小声咕哝着。
  “啊、啊是这样子啊,哎哎,我真是失礼了。”带队的男人露出苦笑。“濑在丸小姐,呃,您那位朋友是上哪儿去了吧?可以请您再说明得稍微详细一点吗?”
  “好的。当这里发生事件的时候,小鸟游和香具山都跟我一起在隔壁的摄影棚进行彩排。”
  “这话没错,我听说啦。”
  “您已经对大家都做过侦讯了吗?”红子笑咪咪地偏着脑袋。
  “喔,还没呢。”刑警也跟着露出微笑,稍微歪着脑袋。“这会儿才要开始那么做呢,电视台工作人员的话倒是大概都听过了。”
  “有谁目击到进来这间房间的人吗?”
  “柳川先生本人在外出以前好像有进来过一次,他的办公桌在这儿,大概是来拿什么东西吧。在那之后,就没有证词提到有看见谁进出过。例外的话……就只有一个人。”
  “是那个艺人女孩子吧。嗯,立花……”
  “立花亚裕美。”刑警随即将名字脱口说出,可能是因为那个艺人才刚刚成为热门话题,或者是警方特别注意她的证据吧,红子心想。
  “此外就没有任何人?”
  “嗯,目前是这样。”
  “之后柳川先生进来这问房间呢?有谁看到了吗?”
  “没有人看见,看起来他是从那边的安全门进来这儿的。”他转身向后,瞧着敞开的门。
  “是有证词提到他经过楼下玄关的服务台,在四点以前到外面去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把话打住。“呃……刚刚我们讲到哪儿了?您的朋友不见了是吧?”
  似乎总算留意到自己在回答问题的状况。
  “正是。”红子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在地下室餐厅吃饭还吃不到一半人跑掉,就一去不回了。找是找了,可是到处都没有人影。行李也是摆得好好地没动。”
  “大概不见多久了?”
  红子望着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六点。
  “已经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吧。”她稍微说得夸张一点,正确说来才不过四十分钟左右。
  “立花亚裕美不见也差不多那样久。”待在后面的年轻男人说道。“那个叫做小鸟游的人,该不会是穿着橘色的裙子,头发长长的……”
  “啊,是的,就是那位。”红子双手交握。
  “喔……”年轻刑警张开口,猛点着头。
  “好像是从后面停车场离开了,和立花亚裕美两个人呢。是朋友吗?”
  “咦?说我吗?”红子故意装迷糊。
  “不是不是,我是说立花亚裕美和那位小鸟游……哎……”年轻的刑警视线落在手中的记事本上。看他没有翻页,似乎是刚刚才寮到这个话题的样子。“练无……没错没错,立花小姐和小鸟游小姐是朋友吧?”
  “唔,是这样……嘛?”红子回答得不清不楚。
  “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这回是站在红子面前较年长的刑事提出疑问。“呃……您和小鸟游、还有立花小姐。”
  “啊,话说到一半不好意思。我还没、呃,您是刑警先生吗?我还没请教您贵姓大名呢。”
  “啊,这真是失礼了。我叫黑岩,是搜查一课的人。这几个是我的部下,西本,那个是金城。”
  经过介绍的两个年轻刑警也低了个头。手里作笔记的那个好像是叫西本,是个挺英俊的青年;另外一个金城似乎打架很在行。红子不禁想像对方年纪比自己大还是小,对于想用此种标准来区别这件事本身,自己都觉得可憎。
  “我跟小鸟游交情还不错,在那古野也住得很近。不过很可惜,立花这个人我几乎不认识。也不晓得小鸟游和那位小姐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样啊……”黑岩搔着头。
  “搜查方面怎么样了呢?”红子问。“有掉什么东西吗?还是有什么争吵过的迹象吗?”
  红子从保吕草的话里得知并没有那种迹象,但是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遭到枪击时,被害人是坐在椅子上,面对着被隔间板隔开的一个角落里面。也就是说,射杀他的对方是隔着桌子,待在比被害人还要里面的沙发上,这种情况明白显示这是熟人犯下的罪行。因为无法想像当持着枪的可疑人物进到那里面的时候,被害人会一声不吭地坐着。
  “怎么说呢。”黑岩刑警毕竟也是含糊其词。“我们现在也在到处调查,目前也没有办法向您说得太清楚……”
  “另外一把手枪找着了吗?”红子提了另一个问题。问个多少有些深入的问题,表示这边晓得某种程度的情报。
  “您是从保吕草先生那儿听说的吧?”
  “是的,”她露出嫣然一笑。“大概而已啦。”
  “跟他很熟吗?”黑岩的语气虽然彬彬有礼,但是稍微可以窥见对方视线逼近,虽然只是一瞬问,却教红子背脊发凉。
  “是朋友。”她机灵地将视线自刑警那儿移开,回答。“烟火找到了吗?”
  “咦?”对方感到语塞。
  红子不改笑脸地将视线再一次缓缓地移回对方身上。
  “那么,我就在这边失礼了。”她低下头。“对了,已经可以回去了吗?我的意思是,可以回去旅馆了吗?”
  “啊、嗯……”摊开一只手,露出洁白的牙齿,黑岩吸了一口气。“请问,可以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吗?只要一点点就好,支援马上就要到了。那样一来,我想就可以在隔壁休息室跟大家问话了。这个嘛,可以的话,希望不要离开这栋建筑物。”
  “我明白了。”红子点点头,手抓着门把。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传个话,请保吕草和稻泽来这里吗?”黑岩以过分礼貌的语气说道。
  “好的,我会做转达的。”红子施了一礼便走出房间。
  走廊上还有很多人。与一开始的时候相比,人们的位置或多或少散开到比较大的范围。她笔直地走着。有几个人让路给她。保吕草等人在摄影棚和准备室入口更过去的自动贩卖机附近等着。
  “怎么样?”紫子向走过来的红子问道。
  “没怎样。”红子摇摇头。“小鸟游的事好像跟警察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让人有点在意的是……听说那个叫立花亚裕美的女孩也是下落不明呢。”
  “怎么会,人就在哪个地方吧。这里那么大。”
  “不是不是,有人看到她开车从后面的停车场离开。”
  “唔……这是怎么一回事呀?”紫子歪着头。
  “还说旁边有位穿着橘色裙子一头长发的人。”红子回答。“听说是两个人一起离开的。”
  “咦!”紫子大声嚷嚷。“不会吧,真的假的?”
  “立花亚裕美只有十七岁喔。”走近的稻泽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想到对于这种事情还挺清楚的。“她并没有驾照。”
  “小练会开车!”紫子高声说道。“呜哇,什么?事情变得怎么样了?哎呀呀,什么嘛?亡命天涯吗?还是私奔?”
  “啊,保吕草,我都忘了。”红子朝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抽着烟的保吕草喊道。
  “什么事?”
  “黑岩警官叫你喔。”
  “只有我吗?”
  “不,还有稻泽。”
  保吕草狠狠抽了最后一口烟,接着熄掉了烟草。
  “好吧,那么接下来就是和刑警先生的闲聊时间啰。”他撇着嘴踏出脚步。在他后面则跟随着稻泽。
  “对了……”走到一半,保吕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小鸟游他还没有成年吧?”他问,盯着紫子的脸瞧。
  “唔、嗯,对呀。”紫子点点头。“还没成年又怎么样?”
  “没啦,只是得先想好各种情况啦。”
  “比方说,什么?”
  保吕草只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就这么走掉了。
  “什么啊……该不会是结婚?”紫子自言自语。“是说小练跑去结婚吗?”
  “不是吧。”红子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他指的是被人家告绑架时的事情吧。”
  “咦?”紫子想了一会儿倒退几步。“耶?怎么可能!连那种事情都想到啦?”
  “总比没有想到要好吧。”红子露出微笑。“真像是保吕草的作风。”
  “是这样嘛……”紫子板着脸。
  当然,紫子还不晓得保吕草这个男人的能耐。不过这样也没关系,知道未必是好事。彼此互相理解的行为,还有想要去理解的意志,有时候甚至会扰乱和平,演变成争端呢,红子想。

  6

  在大楼后方的停车场,为了把宾士停到立花亚裕美指示的地点可费了好大的工夫。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在雨中跑到公寓的入口,雨势又变得激烈一点。
  一边朝右手边看着停车场一边在走道上前进。左手边排着一列钢铁制的门。亚裕美在一楼的走道上笔直向前,打开尽头的那道门。它就在螺旋梯的旁边,她没有用钥匙。
  “啊?没有上锁吗?”站在后头的练无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道。
  “别管那么多了,快进去吧。”
  练无走进玄关。亚裕美随即关上门,将锁门的门杆扳下。接着她打开电灯,叹了一口气。
  “我的房间是在这里的七楼,但是那里去不得吧?”立花亚裕美逼近地注视练无说:“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这里呢?”
  “我朋友搬走了,现在是空房间。改装的工程才做完,大概明天就会公开做展示屋了吧。”
  “跑来这个地方干么?”
  “总之先躲在这里……”
  “如果打算躲起来的话,应该去些更像样的地方才对吧……”练无有些火大。
  “像样的地方?”
  “唔,比如说,这里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不是吗?”
  “喔……可是,反正先休息吧。”亚裕美脱掉鞋子进去里头。“累坏了,让我休息一下下。”
  练无也脱了鞋子。走进几公尺的走廊打开右手边的门,就是一间宽敞的起居室。里边的窗户挂着窗帘,看不到外头。尽管如此,还是隐隐约约厅得见雨声,雨似乎下得相当大。
  那面窗帘前铺着大约两公尺见方的小地毯。像是将那里包围起来似地,矮脚沙发被安排成L字形。有种惟独那里剩下生活用品的奇妙存在感。大概是搬家没有带走的吧,或者是为了展示而搬进来的呢?然而问她也没用,练无于是默不吭声。
  亚裕美带着有如飞扑的架式坐上那张沙发。
  练无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确认自己的服装。裙子和洋装都湿了。
  一阵沉默。
  雨声,和三不五时的雷鸣。
  宛如摄影棚布景一般空荡荡的地方。
  只有两个人。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练无低着头问道。“你该不会是要进行告白或做些什么吧?如果是那样的话,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太想受到惊吓哟。我这个人还满胆小的。”
  “你认为人是我杀的?”亚裕美在沙发上头抱起了膝盖。
  “没呀。”练无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那么我要告白些什么呢?”
  “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对吧?”
  “我看到了哟。”
  “是什么?”
  “幽灵。”亚裕美如此说道,接着慢慢地露出微笑。
  一阵雷声响起。
  相当地接近。
  隐藏在窗帘后的玻璃窗震动着。
  “幽灵?”练无呆愣愣地反问。
  “小鸟游,你不坐下来吗?”
  “坐哪儿?”练无环顾着周遭。“啊,不过别理我啦。我是那种想坐就坐的人。”
  “真好玩……”她捶了一下手,大声地笑了。
  沙发是唯一的家具,客厅的前半部什么也没有,原本应该是摆餐桌的空间吧。地板是触觉有些柔软的室内垫,练无就站在那里。
  浑身湿答答的。
  心情也是相当地湿答答。
  天花板上面有设计简单的照明器材,透着两层环状的萤光灯。它几乎像晕染到潮湿空气般地白。
  “这里,”亚裕美敲敲就在自己身旁的沙发。似乎是要他坐在那儿的意思。
  “什么幽灵?”练无只接近一点点,在沙发前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坐在那里呀?”
  “我讨厌沙发。”
  “为什么?”
  “这个嘛,”练无耸着肩膀。“因为我家沙发就经常被一个大小姐毫不在乎地霸占呀。”
  “其实我不是……”
  “说说幽灵的事吧。”
  “小鸟游生气了吗?”
  “我只是想听听罢了。”
  “就是呀……我在那间房间看到幽灵啦。”亚裕美带着恶作剧似的表情说。大概满脑子想吓唬对方吧。看起来并没有害怕的神色。倒是显露马上就要爆笑出来的危险边缘的表情。
  “那间房间是指?”
  “当然是柳川被杀死的那间房间啰。”
  “幽灵……是什么样的幽灵?”练无也抱起膝盖,就是一般被称为体育坐法。
  “我害怕得不敢直接去看。可是就映在电视萤幕的玻璃上喔。隐隐约约站在门外。”
  “门是指哪里的门?”
  “不是有个安全门嘛,那间房间。从那里可以出去外面,门上有一扇小窗的嘛。幽灵动也不动地从那扇窗户看向房间里面呢……”亚裕美嗤嗤地笑了起来。“我怕得不敢回过头。所以就猛盯着映在电视上的东西。因为我觉得我要是直接去看本尊,就撑不下去了。”
  “你觉得那很有趣吗?”练无语气有些生气地问道。
  “你不怕吗?”
  “如果是真的,说不定会怕。你为什么笑呢?觉得很好笑吗?”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啦。”亚裕美摇摇头。可是脸上还在笑着。“其实呀,是真的很可怕喔,只是……不笑不行呀。要是一显得害怕了,就会真的让幽灵纠缠上了。”
  萤光灯霎时灭了一下。
  雷声再次响起。
  玻璃的震动。
  短暂的尖叫。
  瞬间的静寂。
  慢漫地,雨的声音。
  然后是沉默。
  仔细一瞧,立花亚裕美正在发抖。只有脸上似乎勉强想挤出笑容。等她哭出来时,肯定是像玻璃破掉那样一瞬间吧,练无心想。
  该如何是好呢……
  他陷入思考。
  将目前的状况加以分析。
  他希望能早点正确地掌握到眼前这个女孩的状况。
  总之,还是摸不着头绪。
  “什么样的、幽灵?”练无以冷静的口吻问道。
  “是个女人。”
  “什么样子?”
  “唔……什么样子啊……就很普通啊。”
  “头发啦,眼镜啦,打扮怎么样啦?年龄大概有多大?”
  “小鸟游,你真好玩耶。”亚裕美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次多多少少是个自然一点的笑容。“短头发。没有戴眼镜。衣服啊,呃,我没有看得很清楚,感觉好像是军人的样子,乌漆嘛黑的衣服。”
  “军人?不是说是个女人吗?”
  “嗯,对啊。”
  “那个人为什么会待在那里?”练无质疑。只要不提出什么问题的话,亚裕美自己是什么都不会说出来的,对话的模式大概能够摸清楚了。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不过……该怎么说,我感觉她好像是来接柳川先生走的。”
  “她知道柳川先生会死在那里的意思啰?”
  “那是幽灵嘛,就算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也很自然的嘛?”
  “这样啊……”练无叹了一口气。“立花小姐,你不会冷吗?”
  “不会,没事的。”亚裕美将双手贴着脸颊。“啊啊,还好,还好……有请小鸟游带我来这里。感觉上,好像总算可以镇定下来了。毕竟,在那里都快要待不下去了嘛。我又不喜欢和警方的人说话……反正就很想一走了之。希望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放轻松点。”
  “你不联络也没关系吗?”
  “喔,我再过一会儿就会联络了啦。不过现在不行,我谁也不想见到。”
  “经纪人他们会担心喔。”
  “会担心明天工作要不要取消吧。今天晚上没有重要的行程,可以放心。”
  “可是,在这里……不是不能好好放轻松嘛?”
  “不要紧的,谢谢你。”
  “要不要去买喝的回来?这附近哪里有商店吗?”
  “不了,我不用。我真的不要紧的。”亚裕美摇摇头。“啊,要香烟的话我有……”她将手伸向自己丢在沙发上的手提包。“小鸟游你要抽吗?”
  “喔,那就来一根吧。咦?你还没有成年吧?”
  “小鸟游呢?”
  “我也还没有成年。”
  突然间一声爆响。
  与此同时,灯光灭了下来,
  亚裕美大概是尖叫了一声,练无心想。
  不过,听起来自然不是很清楚。
  “讨厌,停电吗?”是亚裕美的声音。
  一片黑漆漆的。
  “好像是这样。”练无回答。
  亮起一朵小小的光。
  是亚裕美点起打火机的光芒。
  “时机正好。”她似乎觉得可笑地说道。她的嘴角看起来红通通的。
  “我得抽根烟。”练无站起身,到坐在沙发上的她身旁坐下。“啊,烟灰缸呢?”
  “那个我也有。”亚裕美从膝盖上的提包里拿出像是粉扑盒的东西。“你看,是随身烟灰缸喔,我很注重抽烟礼节吧?”
  两个人都点着了烟。
  亚裕美熄掉打火机。
  再度陷入黑暗当中。
  橘色的视觉残留,
  接着也消失了,
  只剩下香烟的前端小小一点红光。
  两个小点在空间里移动着。
  亚裕美猛叹了一口气。
  开始娓娓道来——

  7

  昨天晚上我也和柳川先生在那间房间碰面。那间房间没有什么人用,也不会有干扰。走廊这一侧和安全门那一侧两边的门都上了锁……因为柳川先生的妻子也在N电视台工作,所以得小心翼翼的。不过不能待得太久,我一不在,工作人员大家会担心的,因为我总是被人紧盯着。虽然觉得经纪人隐隐约约好像是知情……怎么说,或许那个人可能故意诱使柳川先生跟我牵扯不清呢。哎,不管了,到了如今,这种事情随便它怎么样吧……可是,真的很不可思议耶。对,柳川先生有梦到正梦(注4)的能力,听说他好像每晚每晚都会做恐怖的梦,为了这个原因睡不着觉。还吃在医生那儿拿来的药……一直都是如此,很可怜吧?他经常告诉我他梦里的事,说是希望我能听听……

  注4  你的梦会成为事实,这就是正梦。

  听说,柳川先生曾经遇到车祸喔。好久好久以前,还很年轻的时候,他和当时交往的女人一起开车兜风,结果轮胎打滑冲破护栏,摔到悬崖底下了。只有柳川先生总算救回一命,那个女人却死掉了。狗狗也一起坐着车,那只狗狗也死掉了。
  后来又经过了好多好多年。直到最近,柳川先生才结了婚不是吗?嗯,他太太是与电视方面有关的设计师。可是后来糟糕了,柳川先生开始做起恶梦,他说那个昔日情人的幽灵不管早晚都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他,类似这样的梦。听说他有一次试着要对话,可是那个幽灵半声不吭的。
  周遭的人好像都看不到,幽灵只现身让柳川先生看到。啊,还有……那个幽灵呀,还带着一只小狗……
  这些话我从好早以前就听过了。他说只要跟我倾诉,就能感觉轻松一点。我问说为什么不能和太太说呢,结果他回答做为一个男人,不能够流露出那样的缺点。我倒是觉得那自己又算什么呢……唉,或许他说的是不让能独当一面的女人看到吧。
  那种事情不能和任何人说,反而心事重重,更会出现在梦中吧。他说他也没有办法告诉医生。啊,可是到了最近……应该说是大概一个月以前吧,柳川先生好像又变得很不舒服,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于是我就问说怎么了,结果他提到幽灵在梦中告诉他去看她的表演。那是怎么一回事?猜猜看是什么样的表演?是脱衣舞哟。柳川先生希望我去看看,我都快吓死啦。很过分不是嘛?竟然拜托人家去看。虽然看他都差一点哭出来啦,我还是没办法,于是断然回决说那种事情我办不到。
  梦中的事和现实搞混在一起,我想他已经病得不轻。感觉很不正常,可是他坚持说他是梦到了正梦。我于是冷冷地跟他讲,要是他这么说的话,自己去确认不就得了。
  嗯,当我这么说,那个人却说他已经去看过了。是啊,整个人超憔悴的,说什么无法入睡,快不行了……真的是可怜到让人同情。让人觉得你到底是怎么样了,难道会是真的吗?
  没错,他是这么说的,他去了作梦梦到的那家剧场。唉,就是那家牛肉场。可是在梦里呀,他自己在那间剧场被杀了,被杀了好几回哟,毕竟是梦……总是同样的梦境。他在自己被杀的时候醒了过来。
  像那个样子,就算实际上要去那里,也会怕得要命,才不敢进去里面吧。事实上会什么梦里的剧场会出现在现实,这一点说奇怪倒还真的是很怪呢……这都是他嘴巴说的啦,当然我也不是完全相信。就算听他再怎么认真说,通常也是没有办法立刻相信的吧?
  他呀,于是就……不是梦里面哟,是到真正的那家剧场,稍微从入口往里面瞧。可是就只有那样,然后就怕得跑出来了。毕竟,舞台上有个女人,果然长得跟幽灵一模一样……也就是,和柳川先生以前的女朋友一模一样,对了,而且狗狗也在一起,他是这么说的。
  一听到那样的事,连我都觉得恐怖起来了不是?毕竟那个人的讲是认真的。啊啊……不过我、该怎么说,有一半、不对,有一半以上吧,还是无法相信。虽然觉得可怜,但是顶多是个焦头烂额的人嘛。毕竟他都快要五十岁了呀。平常总是超级绅士的,自信满满的一个人,在人家面前那样好的一个人,可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剩下两个人独处,却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那样地消沉。感觉好像小孩子……光是说些梦里的事情。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我都……
  要怎么说呢,总之是吓了一跳。
  毕竟……
  真的……
  真的是幽灵来接他了呀。
  我亲眼看到的,就站在窗户外面。
  脸也瞧得一清二楚。
  她往我这个方向看呀。
  我呢……觉得好害怕,总之就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
  因为觉得只能那样而已。
  我想只要我这边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就能够逃过一劫了吧……
  是啊……
  说实在的,我最近也变得经常会作梦呢。
  哎,说是作梦,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梦境。
  我的梦啊,是梦见柳川先生已经变成幽灵了喔。我还想说他明明还活着,唉,现在回想起来,那果然是个正梦呢。
  该不会是柳川先生要让我见到那样的梦吧……你觉得那种事情能办得到吗?
  在我的梦里面,我们是相反的呀。
  我总是在哭,柳川先生老是发脾气,他还骂我。我都已经道了歉呀。我什么事情做不好,他就为了那个在生气。被他责备,我喊了好几遍对不起、对不起。正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就醒过来了。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变得喘吁吁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在很遭的情况下一起来,结果都流得大汗淋漓。
  昨天晚上也是那个样子。
  柳川先生特别地、恐怖。
  是啊……他早就知道自己到了第二天就会变成真的幽灵了。
  一定、是那样子的。

  8

  好大的一场雨呢。
  我坐在计程车里跟着那两个人的后面。那孩子一定是不习惯开车吧,他开得很慢,再加上路上塞得水泄不通,所以也不用担心会跟丢。我在立花亚裕美的公寓前下了车,目送着那两个人走进一楼的屋子里去。我以前也跟踪过那个女孩,所以我知道那里并不是她的房间。嗯,到那个地方……那时是第二次吧。
  那当中发生了停电。雷好像就落在相当附近的地方,发出好大的响声。我假装在公寓楼梯间附近躲雨的样子,一直等候着。
  问我在等什么吗?
  哎呀,不知道呢。
  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
  本来嘛,跟在她后面就是出于一股冲动。
  我是碰巧看到那台白色高级车停在玄关前面回转车道的附近,也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里那个女孩的脸。
  没错,是在那间房间看到的女孩。
  立花亚裕美。
  绝对没有错。
  她是来见那个男人的。
  这点事情,连警方都查出来了吧?
  那个时候……
  看到她,我还觉得奇怪。
  警察应该已经在调查现场了。然而她却能够这么早就跑了出来,太奇怪了。
  头一个要问,她为什么那样匆匆忙忙赶着出来呢……
  再来就是……当时她从房间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我想大概是录影带吧。我是后来才发觉到这一点的……因为她是从机器里面将它取出带走的。
  那,还真让人在意。
  我刚刚也提过,当车子在大雨中走的时候我也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没啦,我是说我自己。
  觉得自己很不可思议。
  迷迷糊糊地,好像是在作梦一样。
  这就叫做浮游感吗……
  好像是只要不去意识到的话,就差点忘记自己还活着的那种感觉。
  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还活着,并呼吸。
  就是那种感觉。
  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
  把那个男人杀掉,用我这双手杀死了。
  我始终朝思暮想的事情。
  苟活至今的目标。
  终于把它给完成了。
  尽管如此……
  却又怎么样呢……
  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呀?
  在雨里,
  在车子里,
  打在车窗上的雨点。
  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玻璃。
  玻璃起了雾。
  为了除去水雾,于是转开暖气的开关。
  追踪着女孩的自己。
  到底该叫做什么呢?
  这是什么呢?
  为什么?
  什么缘故?
  这么做有必要吗?
  那种小女孩,不是放过她就算了吗?
  明明已经结束了…….
  明明找个什么地方好好地休息就行了呀……
  我说得没错吧?
  为了什么缘故呢?
  我问自己问了好几遍、好几遍。
  有什么不满的呢?
  除此之外,还想干么呢?
  可是……
  我不知道。
  毕竟……
  我还活得好好的,
  既会流汗,
  又能呼吸,
  还是老样子,
  活得好好的。
  真不可思议。
  那个男人明明就死掉了……
  明明才用我这双手杀死了呀……
  然而……
  却好像还在怨恨着些什么一样。
  仿佛就像活着一样,
  心情不爽快。
  还想要做些什么事情。
  是打算活下去吗?
  是打算逃之天天吗?
  这真的是很不可思议。
  可是,这该不会很平常吧。
  一定是、
  那样子的……
  管它什么目标,有也好,没有也好,
  人类还是会活下去的吧。
  每天、每天……
  就跟草啊、树啊,没有两样。
  我这么觉得。
  全部都是梦呀。
  我这么觉得。
  想必,花啊、叶子啊、根啊,
  都会作梦吧。
  因为它们自己都动弹不得呀。
  而虫子、鸟类、和动物们,
  则是作梦梦到,
  变成了人类……


  第四章 鬼魅会消失,消失是火焰

  1

  香具山紫子等人到了晚上八点左右才被放走。
  保吕草跟稻泽被传唤了好几次,不得不向警察们重复说明同样的事。警方的搜查员源源不断地增加。走廊上、建筑物里到处都可以看见藏青色工作服的身影。此外,由于雨在过七点停了,于是正式的搜查范围也扩大到停车场和电视台的其他地方。
  紫子和红子只接受了一次讯问,她们俩并没有可以特别提出来的情报。唯一感兴趣的是小鸟游练无人不见的事情,警方似乎也非常重视立花亚裕美跟练无的失踪。根据黑岩刑警在侦讯时对于红子若无其事问问题的回答内容,据说已经在立花亚裕美自家公寓的停车场发现她的宾士车。
  但是并没有回到房间的形迹。因此,将车子停在那里,恐怕是去搭地下铁了,这是警方的看法。
  如果有打算利用计程车的话,在离开N电视台时一开始就应该会叫计程车了。还有另一种意见是认为两个人身上合起来没带那么多现金……至少讲到练无确实是如此吧,紫子也意见相同。
  猜谜节目的彩排正式宣告中止。至于预定在明天的正式录影则尚未确定,要是身为重要来宾之一的立花亚裕美没回来的话该怎么办?这件事情还没有决定。七点左右,参赛者的女大学生们被叫到准备室集合,但有几个队伍不在场,可能是早回去了吧,待在紫子他们后面位子的静冈队三个人,斋藤、青山、坂本她们也不见人影。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半以上留了下来。与其说是耐性坚强,倒不如说是好奇心战胜的结果吧。
  黑岩刑警跟西本刑警来到准备室,向集合起来的女大学生征求目击证词,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她们大多不是待在准备室里面,不然就是进了摄影棚。此外在彩排当中,大家都坐在布置好的观众席上,不会有目击的可能性。反过来说,也可以算是有不在场证明吧。无论如何,总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走廊尽头的门。不过,倒是有几个人看见香具山紫子去向立花亚裕美要签名的场面。这是因为那就发生在摄影棚入口附近,而紫子又是慌里慌张冲进准备室拿素描本的缘故,因此很引人注目。
  保吕草和稻泽最初进去杀人现场时,在门口附近打扫的女性也找到了。她的名字叫做田村早苗。乍看之下有点年纪,但是才三十多岁。她工作做完要离开N电视台的建筑时被警方叫住,带了回来。此时保吕草和稻泽又被警方叫去,和她一同接受问讯。然而田村早苗只回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恐怕正如她所说的吧,保吕草认为。从她的证词只能确认走廊那边的门并没有上过锁。
  紫子她们暂且决定先回饭店,连同练无的行李抱着从准备室出了走廊。由于担心练无,因此见到站着谈话的黑岩刑警身影,便去打了声招呼。
  “麻烦您了。”红子代表低下头去。“我想,那一定和事件没什么关系,毕竟,小鸟游是个相当懂得分寸的人。”
  “这个就交给我们好了。”黑岩露出微笑。“要是发现什么,我们马上会联络各位的。”
  搭着电梯下到会客厅,与来的时候一样从玄关出去。半路上在服务台归还系有缎带的识别证。
  雨水刚歇的潮湿夜晚。
  “地下铁车站是在对面吧?”保吕草用手指指着,向稻泽问。
  “我开车来,要不要送你们一程?”稻泽询问道。
  “咦?喔……”保吕草回答。“可以的话,自然是帮了大忙,不过……这太不好意思了。”
  “旅馆是在哪儿?”
  “是在虎之门。”
  “那样的话顺路。”
  于是,他们向警卫解释了一番,又回到建筑里面。穿过会客厅,前往建筑另一头的停车场。
  稻泽的车子是部灰色轿车,是非常不起眼的那款车种,至少,并不是年轻的单身男性会选的车种。是以工作为优先考量而挑选的吧,紫子想像着。
  保吕草坐进副驾驶座,后座坐着紫子跟红子。尽管带着行李,车子里头还是有充足的空间。
  “啊……小练在干些什么咧?”紫子把脸凑近玻璃窗,叹了口气。“真担心耶……要是没碰上什么怪事就好了。”
  “或许是在一直无法联络的状况下吧……”红子用不带起伏的口气说着。“又没有办法联络上,只好算了,或许回到饭店,反而会有留言也说不定呢。”
  “喔,若是那样,我刚刚有用电话问过旅馆了。”保吕草转过来摇摇头,这样子的事情他是不会遗漏掉的。
  稻泽驾驶的车子静静地奔驰着。车子的悬吊系统还有座位上的软垫都很柔软,篷蓬的。恐怕是高级车吧。由于不曾认为侦探是多么有水准的职业,紫子多少感到不可思议。可是真要说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保吕草那台破破破烂烂的金龟车。
  到达旅馆只有一点点时间而已,不过紫子已经睡着了。大家都不多,这一天下来累坏了,那也是的事。
  与稻泽在旅馆前道别,到柜台登记完,再带着行李上去房间。紫子和红子睡同一间,要是练无就这样不回来的话,保吕草就要一个人使用双人房了。他的房间就在紧邻的隔壁。
  “怎么办?要不要上哪儿喝一杯?”一边打开隔壁的门锁,保吕草一边问道。
  “我想我没有那个心情。”紫子摇摇头。
  “还是洗个澡,待在房间看电视吧。”红子干脆地说道。
  “那就明天见啰。”保吕草撇着嘴巴。他除了自己的行李之外,还把练无的旅行袋也扛在肩上。
  “晚安。”
  紫子和红子进到房间里。
  打开电灯。是一间小房间。除去床的部分,就只剩下勉强让人移动所必要的地板面积而已。
  把窗帘打开一看,前方几公尺就紧邻着隔壁大楼的窗户,正下方只能看见一片黑漆漆的窄巷和电线杆而已。放弃观看夜景,立刻就把窗帘关上了。靠窗边的床成了紫子的地盘。红子把包包留在另外一张床上,便进到浴室里丢。
  有种仿佛已经是深夜的错觉,然而时间才刚刚过九点。
  按下电视机的按钮,寻找着新闻频道。接着脱掉鞋子爬上床,把一双脚甩出去坐着。
  遥远国家的内战、经济问题、选举……电视里头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地转换着。仿佛一个接着一个地杀掉生物似地,情报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干掉。
  有个男人在N电视台某房间里遇害的事情,当然没有被报导。
  练无会不会在哪儿看着电视呢?紫子匆然想像着。立花亚裕美就坐在他的旁边吧……在哪里呢?如果不是车子的话,一定就在市中心吧。咖啡厅、电影院,还是在旅馆?
  紫子叹了一口气,刘海因为那个动作而飘起来。
  红子从浴室里走出来。
  “电视上有报些什么吗?”红子问道。
  “没,完全没有。”
  “我想也是……”红子坐到自己的那张床。“紫子你在担心?”
  “担心啥?”紫子装傻。
  “小鸟游是自己开的车哟。”红子盯着电视说着。“而且听说车子里头只坐了两个人。所以,我觉得不必担心啦。”
  “为什么?正因为是两个人,所以才要担心不是吗?”
  “不对,”红子左右摇头。“如果另外还有人才需要担心。说不定是怎么样被威胁,或者是被强行带走的。可是我想并非如此。一定是……有了,是被那个女孩拜托的吧。小鸟游心肠软,随便人家说什么都听嘛。”
  “那也太软过头了吧,小练。他真的是人好得跟傻瓜一样耶。”
  “好吧,为什么立花小姐会去拜托小鸟游呢?”红子问。
  “因为看起来就是个烂好人嘛。”紫子回答。
  “她为什么不一个人走呢……”红子说道。
  “因为她要麻烦人家帮忙开车吧?”
  “所以说平常都是经纪人开车是吧。”红子说道。这件事情不知道保吕草是从哪儿听来再跟大家讲的。
  “也就是说她想要瞒着人家跑走?”
  “对,不过为什么要瞒着别人呢?有什么理由需要那么急?听说立花小姐只带走了手提包。”
  “因为她有东西想要藏起来吧。”紫子思索着说。
  “如果是丢得掉的东西,那根本就没有必要特地带走。”红子淡淡地表示。“这么一来,那东西不是很重要就是稍微大了一点。不过包包里面还放得下。”
  “手枪吗?”紫子嗓门变高。“啊、装在那个盒子里的……”
  “会那么想是常识。”红子不改神色地点点头。“不过,如果是那个的话,那才不会去自己住的公寓。如果目的是把枪丢掉的话,应该是河边啦海边、不对,就算是再近一点,到处应该也有适合的地方吧。”
  “为什么要故意回去自己的公寓把车子停好呢?”
  “没错,你注意到一个不错的重点呢。”
  “她应该是因为自己不开车,所以不太认得路,小练也是一样。可是为什么会先回自己家里去呢?”
  “她觉得车子很重要。”红子说:“应该是自己花钱刚刚买的新车吧。或许是因为立花小姐还小怕被骂,所以才把车子乖乖停回去。不过,我想不是那样子的,那附近有藏身之处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吧。那里本来就是自己家附近,所以有地利之便。对了,我想他们恐怕不会去搭地下铁的。”
  “为什么?”
  “那样太显眼了呀。立花小姐也很显眼,就连小鸟游都不输人家地引人注意吧?他们既没有过去她家,小鸟游也放着包包不管。如此说来,两个人都没有换装,就是那样一身打扮哟。”
  “这样啊……”紫子点点头。“所以是藏在立花小姐晓得的地方呀。可、可是,他们在那里……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个嘛……”红子噘着嘴巴,耸了耸肩膀。
  “啊、啊啊,讨厌啦,都想像到奇怪的地方去了。”紫子臭着脸。“我真是低级!”
  “立花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小鸟游是男孩子吧?”
  “这个嘛,怎么说咧……搞不好小练他自己说了吧。”
  “他才不会说呢。”
  “为什么?”
  “因为对他来说,这可是一项秘密武器哟。”红子微笑着。“跟着不相识的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在那样的状况下,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把王牌亮出来。”

  2

  正当脱掉衬衫要去冲个澡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了。
  “喂,我是保吕草。”
  “喂,我叫做高野。呃,傍晚的时候我们在N电视台碰过面……”
  “我还记得。”保吕草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对方的身影,是高野真纪。“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人现在就在旅馆的大厅,可以请您拨出一点时间吗?”
  “咦?你人在这间旅馆吗?”保吕草对此也颇感惊讶。“好,知道了,我马上就下去。”
  “您是在几号房?我过去那里好了。”
  “哎呀,这样不大好吧。”保吕草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啊,我不知道是不是很不好啦……只是从悲观的、客观的意见来说,这既不是什么气派的房间,床又会发出怪声……刚好现在也有些口干舌燥的,正打算到楼下餐厅喝些什么呢。”这当然是骗人的。“应该还在营业吧?”
  “啊,嗯……大概是吧。”
  “那么我就下去了,请您在那里等一会儿。”
  一挂断电话,他急急忙忙又重新穿上衬衫,本来就没有打什么领带。抓起牛仔外套,留心着不要发出声音地打开门,出了走廊。因为他认为不要让隔壁房间那两个听到比较好。
  趁着等电梯的时候将手穿过上衣袖子,思索着高野真纪为何来这里。其实他并非完全没有想像到这样的状况。有一定程度,对,大概百分之一的一半吧,他有预料到这种可能性。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时临别之际才把名片交给人家,还写着饭店的电话号码。
  高野真纪是遇害的柳川圣志之妻。被害者的枕边人在事件发生只不过几小时便专程跑来这里,恐怕是警方放她走,或者是将丈夫的遗体留在医院,要先回家的路上吧。也就是说有那么重要的事情。
  电梯门打开,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条斯理地走出会客厅。她就坐在服务台旁的长椅上等候着。
  “突然来访真是抱歉。”留意到走近的保吕草,高野真纪于是站起身。
  “晚安。”保吕草也轻轻点着头。
  两人走进位于大厅角落的交谊厅。客人出乎意料地多,只剩下吧台有空的位子。虽然也考虑过是否离开饭店找找看哪里有别的店,但是保吕草并不熟悉这一带。隔着玻璃望巷窗外,雨好像又开始下起来的样子,高野也点头表示这里就可以了。
  保吕草点了啤酒,高野则要了咖啡。
  把香烟点着,若无其事地观察着她。和在杀人现场碰到时同样的服装,行李只有手提包跟一个纸质的手提袋。并没有带着雨伞。尽管头发有些凌乱,不过只有几秒钟淋到雨。或许是搭计程车来这里的吧。外表看上去,几乎没有憔悴的样子。看起来倒也像是下班回家的职业妇女,或者是出席PTA(家长会)董事会回家途中的主妇。年龄是在三十出头吧……那就和柳川圣志差了好几岁。绝对有一轮、不,或许还差更多吧。夫妇俩姓氏不一样,是因为冠旧姓吧。关于这一点,没有必要现在当场马上问,多余的问题将会更远离真实,保吕草想起他自己的一套法则。
  “您有什么事情吗?”一边把烟细细地吐出来,保吕草以优哉游哉的口气问道。
  她看着店里其他桌的客人们和吧台里头的工作人员,似乎是在确认这边的声音不会传出去的范围。
  保吕草将手伸向烟灰缸,装作一副自然的样子眺望着窗外。有一台熄了灯的车子靠在护栏边停放着,就在饭店的正前方,看不清楚车子里头。
  “请问……”她正要说话。
  “呃……”保吕草也同时开了口。对方把话吞了回去,保吕草于是一只手摊开道了个歉。“不好意思,你先请……”
  “哪里,还是您先说吧……”
  “你把车子停在外面等着吗?”保吕草问道。
  “没有哇。”她回答,露出一副似乎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要聊的……是你先生为什么要找侦探的事情吧?”
  “是……是的。”笨拙地微笑着,她点了点头。
  “你认为他为什么要找呢?”保吕草连着烟一块儿将问题脱口而出。
  “他曾经提过他被梦中的女人杀死。”高野真纪用总算可以听见的小声说道。很明显紧张的声音,还有表情。
  “梦中的……女人?”
  “我们结婚才半年而已。”这么说完,她猛抬头吸进一口气。“不过……那个人好像早在更久之前就会作梦,说他频频作着同样的梦。起初我并不觉得有那么大惊小怪。可是,他严重到连晚上都睡不着,好像还有去找医生谈的样子。”
  “他说他梦到什么?”
  “我听我先生说,在他年轻的时候,一场车祸害死了他的女朋友,听说他和那个人约定好要结婚的。对向的车子跨过中线开来,为了闪开它而撞上山崖,因为反作用力往另一边飞出去……于是连车带人跌落山崖,他因为被抛出车外而奇迹似地获救。只有坐在副驾驶座的女人死了……”
  酒保隔着吧台将咖啡的杯子放着。然后在保吕草面前将玻璃杯放在杯垫上,并将啤酒瓶摆在旁边。
  “请慢用。”酒保接着走开。
  高野真纪将双手搁在膝盖上,稍微低头坐着,并没有直接看着保吕草。一只手肘撑在吧台上的保吕草搭着脚,以大约三十度的角度将身子转向对方。
  “那么……那个梦中的女人指的就是?”一边把啤酒倒入玻璃杯里,保吕草问道。
  “是的,听说就是因为当时车祸过世的那个女人的幽灵。”
  “幽灵?是说幽灵出现在梦里的意思吗?”
  “他是这么说的。”
  “呃……”保吕草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她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不知道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
  “差不多几年前的事情啦?”
  “那名女性的名字是?车祸的地点在哪里?”
  “我想已经超过二十年前了吧,因为我听他说那是在他二十几岁的事。”
  “原来如此……”保吕草在脑海里做笔记。
  “听说那个幽灵一直站在他附近,出现在他的所到之处。这些话我都已经听了好久。可是,结婚时也没有那样严重……他自己还说过向那样能跟人家讲就是正常的证据,说完还在笑呢。大约是在……对了,一个月前吧……情况突然变得很糟,都不开口说话了。连医生那边也没去。我问他好几遍怎么回事,但他就是不告诉我。好像都几乎睡不着觉。我毕竟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又不太能关照到他。谁知道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说到这里,出现几秒钟的沉默。
  交谊厅其他座位上的谈话飘到耳边。
  保吕草等待了一会,但是她依然沉默着。
  “关于作梦的事,还有尊夫的精神状态,与这次的杀人事件之间有很大的差距。”保吕草维持冷静的语调说。“幻觉或是幽灵并不会开枪。”
  “当然了……”高野真纪垂着头回答。她端着咖啡杯凑近嘴边。自己的丈夫才刚刚遭到杀害,她却表现得颇为镇定。不知道什么地方显得冷淡。保吕草既觉得哪有些不自然,却又像是很自然。这或许就是人的本性,一种原始的动物本能吧。为了接受心爱之人的死、同伴的死,于是就仿佛处理贷款一样,一点一点分散掉震惊吧。比方说,像失去恋人的柳川圣志,他所作的梦或许就是累积利息的借款吧,保吕草有这样的联想。
  是真有这回事嘛?
  当然,保吕草并非全盘相信。没有消息会比口耳相传的效率来得糟糕。经过一次的转达,它就会消弱上九成,只能把百分之一传达给第二个人。则第三个人所接收到的便成了千分之一。可以说是误差吧,杂音的水准都还远远高过它……如此一来,事情的本质便马上消失不见了。在人与人对话的周边,真实乃扩散到一百倍多的谎言当中,只不过是将夜晚的空气弄得脏浊罢了。
  隔着玻璃窗眺望外面,先前那辆车子还停在那里。
  下雨了。
  散射开来的黄色大灯,和红色的尾灯,正井然有序地流泄。在那些杂讯当中,保吕草的眼球捕捉到一辆停在暗处的轿车。恐怕是负责跟踪的警方吧。
  被害人的妻子还很年轻。年龄有些差距,结婚半年。会起疑心是自然的嘛……不,就是这样的常识才叫可耻。
  取出一根新的香烟,将火点着。
  替香烟点火的行为,是个将残留在人生的污秽感情消除掉的魔法。不过只能期望一百次当中差不多一次的成功率。
  当偶然留意到时,玻璃中只剩下泡沫而已。
  是谁?把我的啤酒喝掉了……保吕草经常这么想。
  “说不定,那并不是梦呢。”仿佛呢喃般地,高野真纪说道。
  保吕草举起玻璃杯给吧台里的酒保看,请他再添啤酒。
  “上上礼拜的星期天,他从一早就坐立不安,一下看报纸,一下翻地图的。即使我邀说两个人好久没有去哪里玩玩了,他却推说有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到了傍晚,他说要出门一下就突然跑出去了,我有些在意,于是跟在后头。因为,那样的态度很奇怪,不像平常的他。他走到车站搭地下铁,结果去了新宿。因为人潮相当拥挤,所以也没让他发觉到。结果,他连一次都没有往后张望呢。感觉好像被什么牵引着,直直朝某个地方前进。”
  “在你跟在你先生后面之前,为什么不先问问他呢?”
  “我怀疑他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了女人,以为是要去那个女人的地方……所以才不吭一声地跟在后头。他既是坐立不安的,又不跟我瞧正眼。那样的态度,我还以为该不会是有外遇吧。以往说的什么梦境,该不会都是骗人的,搞不好,连说去医生那里或许都是在说谎呢。可是,他前去的目的地,你猜是哪里?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酒保将一瓶新的啤酒立在保吕草面前。在他将酒倒入玻璃杯的几秒之间,是一阵沉默。
  “他去了嘟里?”保吕草望着她问。
  “是间牛肉场。”这么说完,高野真纪噘起嘴角摇摇头。“那是个又小又脏的剧场。我连走近它都觉得恶心,所以我站在大马路的角落,从远远的地方看着。有两、三次下定决心经过那前面看看,可是根本不敢停下脚步。”
  “柳川先生进去了那里是吧?”
  “嗯……”她点点头。“可是他过了好久才进去。他紧盯着看板,看起来好像非常迷惑,一直没有进去里面。”
  “然后呢?”
  “他进去以后,我就在它门前来来回回走着,也就是想装作经过的样子偷瞄一下。可是里面黑漆漆地完全看不见。正在磨蹭的时候,他就跑出来了。这个嘛,在里面待了大概不到十分钟吧……我想差不多有那么久。他简直是脸色大变地飞奔出来哟。我吓了一跳,追着他来到地下铁的售票处,总算追上了他,出声向他开口。”
  高野结束发言,回头看着窗户。保吕草将嘴巴凑近冰凉的啤酒。
  “梦中的女人在剧场里。”她说:“他望着我这么说。说女人的幽灵就在那里……他有一会几乎没注意是我,整个人心慌意乱的。就是所谓的失神状态吧,就是呆愣愣的,流着汗,好像喝醉酒一样一脸苍白呢。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带到附近的咖啡厅,才总算让他镇定下来。也在那听他说什么,可是听得一头雾水。问他干么跑来牛肉场,还说是被叫来的,再问是谁叫他来,他答说是梦中的女人。说自己会在那家剧场被杀掉,那是命中注定,他作了好几次那样的梦。梦中的女人就站在那家剧场的舞台上,狗也在一起……”
  “狗?”
  “听说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故当中,养来当宠物的狗狗跟着她一块儿死了。没记错的话,我听到的是贵宾狗还是博美吧。”
  “那只狗也总是一起出现在梦里吗?”
  “这、倒没听说过。”高野真纪摇着头。
  “然后呢?接下来怎么样了?”
  “那天我搭计程车把他带回家。也跟他问到医生的电话号码,总之先打个电话说明情形,稍微咨询了一下。他去看医生却是真的呢。”
  “哪里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啊,那要……回家才知道。”
  “抱歉,中途打断你的话……”
  “哪里……”高野真纪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到家的时候,他就完全变好了。怎么说,就是变得正常。老是重复着跟我说对不起……当天的事情就到那结束了。”
  “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自从那时候起就什么都没……”
  “你认为那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样的关联呢?”保吕草字斟句酌地用慎重的语气说。
  “我不晓得。”高野低着头,闭上了双眼。“呃,我……我不懂。一点也不懂,可是……他找了保吕草先生,还有,呃,那位侦探……”
  “稻泽吗?”
  “嗯,他是打算雇请侦探吧。居然会叫到上班的地方,该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急事吧。是有什么事情迫在眉睫……”
  “嗯,或许吧……”保吕草点点头。“更何况,他也不管跟人有约,没有等下去就外出了。他要是能再等上个十分二十分的,或许就可以见到稻泽……说不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真的很遗憾。”
  “如今后悔那个也没有用。”她拾起脸,直直凝视着保吕草。“我、我想知道他打算跟稻泽侦探委托什么事情。能请您帮忙查查看吗?”
  “有什么像是线索的东西吗?嗯,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行,你有什么概念吗?”
  “喔,今天晚上一回去,我就到他书房里找找看。只是……”
  高野真纪将视线转向店里头。并不像是要看在那里的东西,而是在犹豫该不该说的那种举动,保吕草重新点起一根烟,静静地等着。
  “或许,那并不是梦也说不定呢。”她口中有如自言自语一般。“因为他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也就一直相信那全都是梦。可是,该不会、或许他只是只能那么说罢了。说不定是现实当中被什么人缠上了。这么想的话,不,我看一定得这么想,这次的事情才说得通。”
  “具体来说,像是哪些事呢?”
  “比方说……”高野轻轻叹了一声。“受到什么人的威胁,卷进了某些纷争。还有……他不是被那个人枪杀了嘛。该不是人家要求他涉么,但是他不接受那些要求,于是才被杀死……”
  “唔,有点难以想像呢。还能再具体一些吗?”
  “没有啦,我也只是完全凭着想像说的罢了。我把这些也都告诉了警方……”
  “你刚刚的话也都全部告诉警察了?”
  “不,只有最后想像的部分而已。”
  “警察办不到的,我和稻泽会有可能办到吗?”
  “虽然现在没带在身上,不过我会出钱的。”高野再次望着保吕草。这样看上去,她的视线显得非常具有攻击性。“因为没有这类的经验,我是不清楚你们是怎么样的付款方式啦……”
  “是没有一定的方式啦。更重要的是,接下没有指望的工作,白白浪费委托人的钱,这点叫人过意不去。”
  “呃……作梦的事和车祸的事,警方迟早也会嗅得出来吧。不过这里还有唯一的一张王牌。”
  “那在调查上会成为有利的因素吗?”
  “大概吧。”她点点头。“您愿意听听看吗?”
  “我要是听了,就代表我接受这门差事了吗?”
  “要是您不能帮忙保密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
  “我不是东京人。不过,如果可以让我和稻泽合作的话,那我就愿意接下来了。”
  “柳川他……”高野真纪紧盯着保吕草,表情不变地说道。这下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她提起丈夫的姓氏。“呃……他和艺人,名叫立花亚裕美的女孩之间有关系。我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我想应该就在与我结婚之后吧。”
  “你怎么会发现这事的?”保吕草也不动声龟地反问。“消息来源是?”
  “这我不想说……可是,我有证据。光凭刚刚所说的话,您可以了解吗?”
  “我明白了。”保吕草简单地点点头。“这要是实情的话,至少可以当作一开始的起头。”

  3

  高野真纪在雨中离去,保吕草在饭店的门厅目送对方。她叫的计程车一离开,不出所料地,那辆停在路边的轿车闪了闪车灯开走了。
  盘算着就这么回到房间嘛,重新一想又出去外头。发现雨势已经完全变小……他看了看左右,接着点着香烟。有两个男人打着伞,沿着人行道往这边走过来。保吕草等着他们。
  “晚安。”其中一个男人打了声招呼。
  是白天在杀人现场见过面,名叫西本的年轻刑警,他是黑岩的部下。另外一个人也很年轻,这却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这位也是刑警先生吗?”保吕草问道。
  “敝姓松田。”打开警察记事本亮了亮,他回答道。
  “您要上哪儿吗?”西本问道。
  “没,我没有要去哪里啦。”保吕草露出微笑。“没有带伞。”
  “那么,为什么来到外面?”
  “我想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这烟味道不错吧?刑警先生要上哪里呢?”
  “您和高野真纪碰过面了吧?”西本刑警说道。
  “是啊,她刚刚才搭计程车走了,早知道让警察送一程不就好了嘛。”保吕草说道。“刚刚的车子不是好像可以再坐一个人?”
  “呃,她找您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方便的话……”
  “方便的话,怎么样呢?”保吕草吐着烟。
  “方便的话,可以请您说来听听吗?”
  “方便不方便,不问问她的话……”保吕草扬起嘴角。“呃,二位应该知道我的职业吧?”
  “是的。”西本想要摆出笑脸,但是表情却很僵硬。
  “很不幸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嚼舌根的生意呢,真是抱歉。”保吕草将手伸到入口大门前的烟灰缸上头,用手指叩了叩香烟。“倒是小鸟游和立花亚裕美小姐人找着了吗?”
  “喔,没有,目前还没……”西本左右摇着头。“也没有和您这边联络吗?”
  “有没有呢……我人不在房间所以不知道。”保吕草回答。“要问问濑在丸和香具山吗?”
  “啊,不了,没关系的。”
  保吕草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其他还有什么事吗?”他瞧着另一位松田问道。
  “不,没有了……”依然是由西本作答。大概是猜拳猜输,今天晚上由他来负责问话吧。
  “你们计划一直守着这里吗?”一边往门的方向走去,保吕草问道。
  刑警们并没有回答。
  自动门打开,保吕草一脚踏进大厅里。但是他在那里停下脚步,身子转了回来。“喔,对了……”他再度折返门外。“关于柳川圣志的事,两位晓得他在还年轻的时候曾经碰上交通事故差一点没命的事情吗?”
  “没听说过。”西本轻轻地摇着头。但是……”
  “晚安了。”保吕草轻轻挥着一只手打招呼,快步进到大厅里去。
  他在服务台确认一下有没有打给自己的电话。经过了一段时间,知道是没有的。于是道过谢,保吕草便往里头走去。
  按下电梯的按钮以后,他才回头往入口的方向看过去,但是已经不见刑警们的踪影了。
  保吕草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澡。当他从浴室里走出的时候,电话响了。
  “喂,是我啦。”是香具山紫子的声音,好像是从隔壁房间打来的。“小练刚刚回来了啦。”
  “咦?”保吕草有些吃惊。
  “保吕草学长刚刚是在洗澡吧?他说进不去你们那边的房间,现在在我们这儿啦。”
  “有说他去哪儿了吗?”
  “你要过来这边吗?”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啰。”

  4

  保吕草穿上衣服离开房间。碰巧红子正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前。她两手抱着几罐啤酒。
  “啊,保吕草,你出现得正好!”红子看似开心地说道。“感觉就像戒指精灵现身呢。能帮忙敲个门吗?我这会儿才想用脚踢呢。还好,用不着犯罪了。”
  “要我来拿吗?”
  “没问题没问题。”
  保吕草轻轻敲起那间房间的房门。
  “请进!”将房门打开,紫子满脸泛起笑容地应门。“哎呀,红子姐也回来啦。”
  保吕草和红子一进去,只见小鸟游伸长着双脚坐在床上。
  “喔喔,好冰好冰。”红子将啤酒抛到他跟前,刚好八罐。
  “啤酒啤酒!喔耶!”练无高举着双手,浑身乱颤。
  “好啰,来干杯吧。”红子说道。
  各人分别开了啤酒,面面相觎。
  “也不求什么……以下省略。”红子轻轻举高啤酒。
  “干杯!”四个人把酒送进嘴巴。
  “呜呜,好冰哟!”练无喃喃说着。“好喝!爽!”
  “小练,你肚子饿了吧?”紫子问道。
  “嗯,是有一点啦……”他点点头。“不过,不要紧是也。”
  “你人跑到哪里去啦?”红子问道。
  “在立花亚裕美的公寓。”练无简单地回答。“哎哟,就是开着雪白的宾士送她一程啰。”
  “这个我们知道了啦。”紫子来势汹汹地应回去。“你们的事已经全国皆知了啦,引起一阵骚动耶。警察呢?他们没找去公寓吗?”
  “喔,来了来了。不过我们不在亚裕美的房间,而是躲在一间空房间啦。三不五时从窗户偷瞄,警察的车子来了也都晓得啦。所以我离开的时候,还得跨过停车场的围栏……因为我怕要是一被警察发现就糟糕啦。”
  “不只警察,大家老早就知道你跟亚裕美在一起啦。在N电视台的停车场被人家亲眼目击,你自己晓得嘛?”
  “是喔,这样子啊。”练无睁大眼睛。“啊啊,难怪这边的旅馆也有警察在守着呢。”
  “咦?”紫子歪着脑袋。“你的这边是指这里吗?”
  “和保吕草站在入口那里说话的,那是警方的人对吧?”
  “喔,是啊。”保吕草点点头。“我只是在楼下交谊厅喝完啤酒,到外头晃晃,就去打个招呼罢了。”
  “不会吧,你怎么不邀我们去呢?”紫子瞪着保吕草。
  “咦?小紫看上哪一位刑警先生啦?”保吕草问道。
  “才不是咧!是啤酒啦,啤酒。你干么自己一个人跑去喝嘛?未免太见外了吧?”
  “我没问你们要不要去吗?”
  “啊?你有问吗……”
  “应该是有哪位客人在吧?”红子笑嘻嘻地往保吕草看了一眼。
  “啊?”
  “小鸟游,你从哪边回来的?”保吕草把话题拉回去。
  “呃……说到哪边,会是哪边咧?东边吗?出去旅馆的右手边。地下铁车站就是往那边吧?保吕草学长跟另外两个人站在饭店前面嘛,我想说不要干扰到,所以就绕到后面从那里进来啦。虽然绕了一大圈,总算是……”
  “是不是要联络警方比较好呀?”紫子望着保吕草的脸。“说小练已经回来了。”
  “立花小姐怎么样了呢?”保吕草向练无问道。
  “嗯……她睡着了吧。呃,我们一开始是在那边一楼的空房间。对了,那里还停电一次,喏,有打雷不是嘛?感觉好像就落在附近呢。好大的一声,然后一片漆黑。然后,那个时候刚好有机会……”
  “你们做了什么事!”紫子大叫。
  “咦?就上去七楼她房间呀。”
  “啊?”
  “偷偷摸摸的哟,在一片黑暗当中呢。真的超刺激的。后来、后来进到她房间,把门锁上,就一直躲在那里啰,就这样子。”
  “什么啊……”紫子愣着一张脸,嘴巴张开。
  “怎么啦?小紫?”
  “你们后来就一直待在那儿喔?”保吕草问道。
  “没错。”练无点点头。
  “为什么?警察没上去吗?”紫子发问。
  “我想那是在他们先上来查过以后吧,亚裕美看到玄关鞋子的位置以后也这么说。是请管理员打开房间调查里面吧……于是判断我们没有到那里,接下来警察就单纯认为只要守着公寓入口就0K了。真是不行耶,在现场还那么没脑筋。只会照着上头的吩咐做事,那样子。我们起初也是想说趁着停电时把吃的东西带出来,可是又觉得只要不开灯的话,就算待在那里也不会被发现吧。毕竟那是盲点吧?调查过一次就不会再来查啦。”
  “脑筋真棒呢。”红子说道。
  “哼哼,”紫子嘴巴噘起来。“唉,说是那样说啦……你们一开始上演脱逃戏又是什么目的?”
  “这个……”练无举着啤酒,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我也不是很懂耶。反正她好像就是要逃出N电视台,应该没有想那么多吧。”
  “她有带着手提包吗?”红子问道。
  “有哇。”练无点点头。“她说她不想给任何人看见录影带。好像是因为不愿意它被发现,所以才带出来,想把它藏起来的样子。啊,可惜没有请她让我看一眼哩。”
  “她有提起那里有些什么吗?”保吕草问道。那自然是问杀人现场的事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练无摇摇头。“总之听起来像是柳川先生叫她过去的样子。”
  “那有说跟他见到面了吗?”红子睁大眼睛问道。“在那间房间……?”
  “嗯,她是这么说的啦。”练无点点头。“然后,不是有个安全梯吗?她说有个女的幽灵站在那边门外,幽灵从那里偷看里面呢。”
  “嗯……怪不舒服的耶!”紫子喊出声。
  “幽灵?”保吕草提出疑问。“大概有多少?”
  “咦?我想是一个吧。”
  “不对不对,我是问年龄。”
  “我哪知道啊。”练无笑了。“幽灵不是没有年龄的吗?反正亚裕美说她只是拿了录影带离开房间罢了。跟事件没有关系的啦。”
  “没关系才有鬼咧!”紫子东摇西晃着身体。“你呀,想得太美了!有想到大家有多担心吗?还说什么没有关系,什么话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笨蛋!”
  紫子一只手推了练无的肩膀。
  练无只是目不转睛看着紫子不说话。保吕草跟红子也没有开口。大家手中都已经没再拿着啤酒。
  “对不起。”紫子先开了口。她脑袋往下垂着。“我……说得太过分了……”
  “我也是,对不起啦……”练无耸着肩膀微微一笑。“哎呀,好像被传了一大堆八卦呢。可是……我们又没有想要做什么坏事情……”
  “如果她是犯人的话该怎么办?那样子你就是协助湮灭证据啦。”紫子小声地说道。
  “那是绝不可能的啦。”练无摇摇头。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呢。”红子开口。“如果是那个女孩开的枪,那她应该会从安全门逃走吧。”
  “相反的,也有可能是让人那么想的计划性犯罪呢。”保吕草用淡淡的语气说道。“立花亚裕美这个小女生要是头脑又好又冷静得像个天才,而且又有演技的话,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并不代表没有可能性。犯案到一半,发生什么不可预期的意外,比方说那卷录影带搞不好就是那样呢。所以才会利用小鸟游把东西带到外面去。”
  “要是那样的话,她才不会那么正大光明让人看见地带着走出来吧?”红子提出意见。“还有,小鸟游会被找上很明显地是个偶然啊。”
  “喂,那门外的幽灵呢?”紫子小声问道。
  “喔喔,那个呀……”保吕草点点头。
  他把“这绝对要保密哟”说在前头,接着提起被害人的妻子高野真纪造访旅馆的事情。刚刚从她口中听来关于柳川圣志过去的车祸事故、现身梦里的女幽灵,还有在牛肉场发生的事情等等。
  “啊,就是那个就是那个,我也听说了耶。”练无瞪大了眼睛说着。“我是听亚裕美说的。咦,内容大概都一样吧……”
  “她为什么会知道那种事情?”紫子问道。
  “呃……反正柳川先生和亚裕美就是那种关系啦。”练无简单地回答。
  “哪种关系?”紫子虽然反问回去,不过她当然是理解的。
  “现在说的可是最高机密哟。”保吕草说道。“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喔。老实说,我已经受到高野女士的工作委托了。”
  “咦?工作?”练无歪着脑袋。“委托保吕草?什么工作啊?”
  “该不会是……侦探?”紫子仿佛很开心地问道,她还没等保吕草的回答便举起了一只手。“我要当第一助手!”

  5

  立花亚裕美让电话铃声给吵醒。
  黑漆漆的一片,电话的铃声吵得让人想要捣住耳朵。
  这是梦吗,她心想。
  这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手往电话伸过去。
  “喂?”
  话筒里没听见任何声音。
  “喂?”重新问过一次。
  看着窗子。
  静悄悄的。
  雨似乎停了。
  看着墙上的时钟。太暗了看不清楚时间。
  这不是梦,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怎么会这么暗呢?
  非常地安静。
  “你要来看我的表演。”耳边忽然响起女性低沉的声音。“到了那儿,你一定会死喔。”
  “是谁?”亚裕美问道。
  “不过,还是想来吗?”
  “请问……”
  “看看你的信箱。”电话中的女人说道。
  印象中不曾听过的声音。
  不,也好像是有听过的声音。
  电话切断了,电力流过的高音持续着。
  它类似是一捣住耳朵就会听到的奇妙声音。
  亚裕美一只手贴在额头上。
  非常地安静。
  头痛冒出来了。
  寒颤往下直窜。
  身体好沉重。
  手好重。
  明明是黑漆漆的,眼前却呈现一片白色。
  仿佛沾在鞋子上的尘埃,她想起了许多事情。
  无法抹掉的过去。
  是啊,就在不久之前,柳川圣志死了呀。
  这,不是梦。
  是真的死了。
  死掉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这个世上。
  尽管如此,
  我却在这里。
  依然在、
  这里……
  真的在这里吗?
  胸口突然疼了起来。
  泪水泛出。
  滚烫的泪水。
  这一定是真的眼泪吧。
  我果然是在这里。
  好久没有流过这样的泪水。
  为了那种男人,我竟然哭了。
  是难过吗?
  还是悔恨呢?
  为了什么?
  好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
  那个女孩……她怎么啦?
  环顾着阴暗的房里。
  陪我一起来这里的女孩。
  已经,回去啦。
  一定是觉得厌烦了吧。
  没错,那也不是梦。
  摇一摇头,试着做个深呼吸。头痛愈来愈剧烈,好像安全帽一样。
  一定是因为头部的压力增加,所以才会挤出热热的眼泪呢。
  可以站起身了。
  走进窗户,往下俯瞰着大马路。与之前看到的同一个地方还停放着警方的车子。时间似乎并没有经过得太久。一直待在那里。
  叹息。
  冷颤。
  监视着我。
  我被监视着呢。
  他们该不会以为,是我把他杀死的吧。
  该不会,是他太太这么说的吧。
  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大人们一定……
  叹息。
  头痛。
  外面要亮得多了。
  她想起她戴着手表。要是走得准,那就是十点半了。
  想忆起至今做过的梦,却没有办法。
  照理说应该是有什么很紧急,非得马上逃开的那种状况,可是身体虽然感觉到那样的紧迫感,却想不出理由来。而且愈去想就愈模糊。
  走向玄关。
  把信箱打开来看看。
  有一张纸片翩翩落到地板上。
  她捡了起来,是一张只有单面的广告。
  黑跟红的双色印刷,看起来很俗。
  一读之下,是《魅惑舞台秀》几个大字。
  是哪个地方的小剧场的传单吧。
  上头排列着四张女人脸部的黑白相片。个个都是脸上浓妆艳抹的,不自然的姿势和笑容,看起来很恶心。
  地图就在下方。
  一边看着它,一边回到窗口边。
  到明亮的地方瞧,在背面可以读出用原子笔写成的细字。
  你要去看表演,
  接着在那里死去。
  像是睡着一样。
  仿佛作梦一样。
  来迎接你的计程车已经安排好了。
  短短五行,亚裕美读了三次。
  内容和电话同出一辙。
  她再次望着窗外。
  公寓玄关前正好有一辆计程车驶近,车子在那里停了下来。
  莫非自己是电影里头的女主角嘛,她顿时有着这种错觉。被某个恐怖组织追杀的女主角。
  还是说,
  这又是在梦境里呢?
  把梦公开成电影吗?
  会是谁写的剧本呀?
  摄影机在什么地方呢?
  可是她还没有读过剧本呀……
  心脏砰砰直跳,她开始移动脚步。
  心里想着,我还在这个世上。
  途中她抓起了提包,赶到玄关去。
  感觉在某个远处似乎响起了门铃声一般。
  把门打开。
  “喔喔,还好,你果然是在这儿呀?”
  亚裕美推开那个男人,往楼梯的方向跑起来。
  那是经纪人佐久问洋一。
  唤着她名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定是没有追过来吧。
  只有动动嘴巴。
  应该是不善长跑步呢。
  冲下楼梯,像是滑雪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转着弯。
  飞奔过玄关的大厅,她就这么冲到外面。
  计程车的车门打开好迎接她进去。
  冲进那里。
  车子随即扬长而去。
  “哎,麻烦到这里。”亚裕美将手中握着的广告纸递到司机的旁边。
  “我知道你的目的地啊。”女人从前座转过头来。
  “你是……”亚裕美屏住呼吸。
  车子加速。
  亚裕美有如躲藏似地蜷缩着身子。
  偷偷往后面瞄了一眼。
  看得到警车的车灯。
  “到梦里相见吧。”坐在前座的女人如此说道,接着露出了微笑。

  6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当时的我只是稍微变装了一下。戴上眼镜,还换了个发型。仅仅如此而已,就可以给人相当不一样的印象喔。
  就这样,用计程车来接她了。
  其实,我以前有过那么一次以这样的打扮,也就是这样的变装与立花亚裕美碰过面。所以她当然是记得的。
  我立下了一个详细的计划。没错,就连我都很惊讶的绵密计划。只能用这样的形式来完成它是有点可惜,唉,还有那么一点寂寞,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常有的嘛。
  对啦,警察的车子当然是跟在后头。可是我从一开始就了解会有这种事,还经过了一番精打细算。只要有了这层的心理准备,要甩掉跟在后头的车子根本是小事一桩。因为有准备好的计程车,何况还有个专业的驾驶呢。
  比起那些事情,我更在意的是和立花亚裕美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对,就是开着她那台宾士车的孩子,于是不经意地要问起这件事。
  我打算问她是怎么回到公寓里的,得到的回答大概也只会说是朋友开车吧。

  当然了,我知道那孩子离开了亚裕美的房间。趁着停电的时候从一楼的屋子往七楼她的房间移动,在那之后过了一会儿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看起来像是要回去了。我全都看见了哟。没错,警察只是在正面入口那边从车子理监看而已。那孩子身上虽然穿着裙子,却跨过后面的栏杆走掉啦。应该是知道警察有布线,也就是说不想让警方发现吧。嗯,什么也没拿走。我有留意录影带的事,不过那孩子好像是两手空空的。
  是啊,如果不是有警察在的话,我说不定就动手开枪了。
  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危险的东西,要完全除掉才安全呢。
  这样的事情,我当然考虑过了。
  会很矛盾吗?
  不过……是的。
  变得相当不安,想要全部解决掉的神经质的自己,以及大剌剌认为随便怎么样都行,这样还在呼吸、还想做些什么,也就是只要活着就够了的自己。这两方面都存在我的体内。
  好像在猜拳轮流决定我的行动一样。
  它本身就是一场游戏吗?
  将我拉拉扯扯的游戏?
  啊啊,不知怎么地,我累了。
  可以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吗?
  是的。放火烧掉剧场的,当然也是我。
  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早就知情了吧。
  鲜红的火焰,好美啊。
  看得都要入迷了。
  我心里想着,好想永远看下去呢。
  是啊……
  这件事,我明天再说吧。


  第五章 火焰是红色,红色是葡萄酒
  1


  假如有麻将牌的话,肯定会玩上几局麻将吧。人们对于日常总是少了防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对于习惯掉以轻心才是。小鸟游带来的扑克牌,若说像还真像是他会准备的。
  “真像个小孩子耶,你啊。”紫子看了它哈哈大笑,然而在十分钟后,翻牌的手却比谁都还来得用力。他们平常玩的顺序是从Two·Ten·JACK开始,经过拿破仑,再到大老二。而今天晚上一开始就玩了大老二。
  每个人都差不多喝了两罐啤酒时,保吕草跟练无因为饭店自动贩卖机价格比较高这样的理由,于是便出去地下铁车站那边买。趁这段时间,红子冲了个澡换上浴衣,紫子在那之前早就穿着浴衣了,不过衣摆对她来说有点短。
  保吕草他们买来了葡萄酒跟啤酒,接着大家转移阵地到男士们的房间,紫子和红子坐到靠墙边的床上。吃的东西好像也买了一大堆。恐怕是练无挑的吧。他因为晚餐才吃到一半,所以一回来便拆开三明治的封套吃了起来。
  像这样,在玩大老二的空档,酒精和事件的相关讨论仿佛调和成鸡尾酒,昏睡与清醒浑然一体,既柔软又辛辣的时光流逝。不管是大老二跟酒精,还是三明治和杀人事件,都不会显得不搭。比如说,像在大学园游会上,一边吃着手工作的可丽饼,一边看着天文研究杜的小型星云写真展那样,虽然可以说是相去甚远的组合,但是也不觉得是会特别对人生带来阻碍的大问题。
  电话是在过了深夜一点的时候响起的。
  “搞什么鬼呀,MORNING CALL吗?”紫子开起玩笑。
  “喂……”保吕草拿起话筒。
  “喂?我是稻泽。”
  “喔喔,晚安呀。”保吕草爽朗地回答。
  “三更半夜打扰真不好意思,”还是一成不变的阴沉语气。“呃,警方刚刚来了联络,听说找到立花亚裕美了。”
  “啊啊……”保吕草憋住哈欠。“人在公寓是吧?”
  “不,不是的。地方是在新宿,叫做梦之夜剧场的地方,是有点不入流的剧场。”
  “咦?”保吕草吃了一惊,自然是因为联想到高野真纪说过的话。“她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嗯……那里好像发生了火灾,听说立花亚裕美受了轻伤被送到医院。”
  “火灾……那家剧场吗?”
  “是的。”
  “这消息是怎么到手的?”
  “老实说,我个人是有点门路,虽说是警方,也是从那里来的情报。保吕草要过去看看吗?”
  “现在吗?”
  “是的,我这就要出门了。”
  “呃,过来这里的话……还是顺路吗?”保吕草问道。
  “是的,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到这儿大概要几分钟?”
  “我想不用十分钟吧。”
  “知道了,我会在旅馆前面等。”保吕草随即回答。“对了,多少人都没关系吗?”
  “车子坐得下的话。”
  “那就待会儿见了……”他放下话筒。
  “怎样怎样?哪里有火灾?”紫子问道。
  “立花亚裕美在新宿的剧场被找到了,听说因为那里失火而受伤。如果十分钟之内可以准备好的话,就能搭稻泽的便车过去。”
  红子不发一语地起身朝门口走去。
  “啊,我也要去!”紫子身子弹起来跟在红子后面。
  两位小姐走出房间,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亚裕美不要紧吧?”练无问道。
  “我听到的不是很详细,是轻伤吧。”
  “她干么跑去那种地方啊?”
  “这个嘛……”保吕草应道。“更要紧的是警察没有在监视嘛……那才教人觉得不可思议呢。”
  “嗯,是啊。”练无点点头。
  “你就这样子去吗?”保吕草问道。
  “呃……”练无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办,要不要换衣服?”
  “我先走了,我去大厅抽根烟。”保吕草一边将手穿过上衣一边说道。
  “哇,原来你会顾虑这种事情呀?”练无笑着问。
  “是说抽烟,还是你换装的事?”
  练无将双手伸到脸颊两边,偏着脑袋。倘若这是玩比手画脚的话,不是向日葵、太阳或幼稚园学童等具象,或者是表现轻松自如之类的抽象概念吧。
  “随便你啰。”丢下这么一句,保吕草接着走出房门。
  看了看时钟。一点十三分。趁着等电梯的时间先把香烟叼在嘴里,但是还不能点火。
  下了大厅,边走边用打火机点烟。穿过正面玄关的自动门,观察着四周。说是深夜,来来往往的车子却不少,也看得到走在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要等整条街都睡着,还要再晚一点吧。到处没见到像是警方的车子。
  当香烟愈烧愈短的时候,红子和紫子现身了。红子穿着白色连身洋装和白色毛衣,紫子则是皮衣皮裤一身都是黑的。
  “各位久等啦!”稍晚一点,练无冲了出来。
  “你要发射到哪里去吗?”紫子笑着问。
  练无穿着牛仔裤,上半身则是红色的羊毛衫。虽然换过了衣服,不过化妆还是没变。看上去依然是个少女,似乎是打算靠这样在东京一路闯关。
  “好酷喔,三更半夜跑出来耶。”练无蹬着脚说道。“午夜出游!”
  “你没有搞错目的吧?”紫子板起一张脸。
  “要让他酒醒过来就K他一顿。”红子小声地说。
  “红子姐你曾经喝到醉吗?”紫子问道。
  “我现在就醉了。”红子回答。
  “啊,来啦来啦。”练无手指比着。
  稻泽的车子停在眼前,保吕草于是把香烟扔进旅馆入口的烟蒂筒里。后座坐上红子、练无跟紫子,保吕草则坐进副驾驶座里。
  “啊,小鸟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驾驶座里的稻泽真澄一边看着后照镜一边问,但是车子早就跑了起来。
  “呃,两、三个钟头以前。”练无在后座中间抱膝而坐,他探出身子回答。“我一直待在立花亚裕美的公寓里啦。警察也有好好守着……新宿的剧场该不会就是提到柳川先生去过的那家牛肉场吧?”
  “高野真纪她也提到了这件事。”保吕草朝着前方说道。“出现在梦里的女幽灵。”
  “对对对,”练无点点头。“啊,我还以为这件事情是秘密咧……”
  “能说得详细一点吗?”稻泽说道。
  首先,练无做了说明。那是立花亚裕美告诉他的内容,有关柳川圣志做过的梦。
  “那个幽灵呀,在亚裕美进到那间房间的时候,就站在安全门外面喔。”练无最后如此总结。
  “这是我工作上的事,千万要保密喔。”保吕草把话说在前头,接着说明从高野真纪那儿听来的故事。同样是有关柳川圣志梦境的事,还有跟在他后面到了新宿那家剧场的现实情节。
  “就具体的部分来说,有剧场的事情跟柳川先生过去的车祸这两点啰。”一边开着车子,稻泽如此说道。
  “我本来想说明天先去什么地方调查一下这件事情呢。”保吕草说道。“可是据说已故的情人名字还有发生事故的地点都不清楚。只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而已……”
  “柳川先生是仙台人吧。”道泽说道。“大学也是念当地的学校,事故恐怕就是发生在那一带吧。”
  “还有提到有宠物坐在车上喔,所以我猜不是在到远方旅行途中发生的事吧。”练无从后头说道。
  “真聪明。”红子在一旁轻轻说道,看着练无笑了起来。

  2

  穿过闹区的巷道,在位于大楼围成的谷中的小公园旁边找着了停车位,五个人下了车子。随着接近现场,人数愈来愈多。横跨过商店街,走到小巷里几十公尺的地方,因为大量围观的群众而挤得水泄不通。
  附近的柏油地面到处形成了积水。商店街里头停了一辆小型的消防车,大马路上至少看得到三辆。水管似乎从那里拉了出来。也有水管往小巷子的反方向延伸过去,那边大概也有消防车吧。善后工作早已完成,在保吕草几个抵达之后,大马路上的三台车随即相继开走。放眼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救护车。警车有四台,说不定还有其他警方的车辆。
  拨开人群一点一点地前进。刚刚灭完火的剧场从外表观察起来完全保留着原状,看起来只有玻璃破掉,墙壁被煤烟熏得乌漆抹黑而已。
  内部被灯光照得亮晃晃的。可以看见身着银色消防衣的身影走动。里面相当严重。从入口可以窥见的范围内只有全黑的残骸。水像是雨一般地从天花板滴落。
  绕到建筑物的侧面瞧。那边既没有几家商店,稍微有点暗。看热闹的人也少了许多。剧场似乎是钢筋水泥盖的三层楼建筑。从旁边一看,平坦的墙面上到处都有小窗,由此可以得知。还有一道后门。门前站着制服刑警,就在一旁的墙边,黑岩刑警正在抽着香烟。此外还有三名年轻男性热心交谈着。
  保吕草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近。到了差不多还有三公尺的距离,对方注意到了这边。
  “旅馆就在这附近吗?”黑岩上前问道。当然了,他不可能不知道保吕草他们旅馆在哪里。
  “不,我们这才刚到。”
  “奇怪啰,电视新闻已经出来了?”黑岩以某种奇妙的平衡微笑着,似乎是在开玩笑。
  “没有啦,是稻泽告诉我们的。”
  “真不可思议呢,消息是从哪儿走漏出去的咧?”黑岩用怪好笑的语气说道。或许人家是真的觉得很好笑也说不定。
  “看热闹的人都聚集了这么多呢。”保吕草望着商店街的方向说道。“大概是几点起火的?”
  “似乎是在十二点左右吧。”一边抽着香烟,黑岩回答着。“几位为什么跑来这里?应该不是单纯来凑热闹的吧?”
  “是啊,我们就是单纯来凑热闹的。”保吕草也将香烟取出来点着。“其他还有很复杂来凑热闹的吗?”
  稻泽、红子、紫子跟练无往那边走过去。
  “原来在这里呀。”红子说道。“黑岩先生,晚安呀。”
  “你好……呃,咦?你是……”黑岩猛盯着练无叫道。“小鸟游吗?”
  “我是。”练无元气十足地回答。“晚安。”
  三名年轻刑警走近。
  “哎,立花亚裕美小姐呢?”练无问道。
  “被送到医院了。”黑岩回答。“你不是跟她一块儿在公寓的吗?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现在呀。”练无笑嘻嘻的。“我有点醉了,抱歉啰。可是大家都在喝酒嘛。”
  “小鸟游回到旅馆是在十一点左右。”
  “是从立花小姐的公寓回去的吧?”黑岩依然瞪着练无瞧。
  “对呀。我因为想散散心,从后门出来,所以警察才没有发现。”
  “你们做了些什么事呢?在公寓里?”
  “聊天啊。”
  “聊些什么事情?”
  “这个……像柳川先生做的梦啦,在杀人现场看到幽灵啦,情人因为车子翻落死掉啦,这些有的没的。”
  “晚一点可以麻烦你把细节说给我们厅吗?”年轻刑警站在练无身旁说道。
  “你是谁?”练无仰头看着对方。
  “我叫金城,是搜查一课的人。”高个子的刑警回答。
  “嗯嗯,好哇。我肚子有点饿,边吃点东西边谈怎么样?喏,你们不是常常在问讯的时候吃猪排饭吗?”
  保吕草和红子不经意地提出问题,黑岩刑警对于红子的问题尤其有据实回答的倾向。要不是对于女性有特别待遇的那种好康,就是在他人生中建立起来的个人作风吧。
  获得的情报只有一点点——起火了,消防车跟救护车赶到,从剧场里的某个房间搭救出立花亚裕美。简明扼要地说,大概就只有这样的内容罢了。刑警们也像是有很多事情还不知道的样子。火灾现场似乎还在由消防署进行调查的阶段,恐怕是因为存在着不得不道守却又麻烦的传统手续吧。
  “好在通报得早。”黑岩说道。“听说是剧场当中有个女人打电话向消防队求救。”
  “是谁通报的呢?”保吕草问道。
  “这并不清楚。里头只有立花亚裕美一个人,此外连半个工作人员都没有。今天本来是休馆日。”
  “亚裕美她的情形怎么样?不要紧吧?”练无问道。
  “据说是没有意识,详细情形还不晓得。”金城回答。“不大可能不要紧吧。”
  “咦,有那么严重吗?”练无用手遮着嘴巴。
  “刑警先生,可以请教您吗?”红子向黑岩刑警问道。“立花小姐的公寓不是有警察的人在监看着吗?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警方自然是一直尾随在她后面吧?”
  “是的……”黑岩笑得很尴尬。“您说的没错。唉,就结果来说是被甩掉了,嗯,不过在那之前当然有跟踪啦。”
  黑岩将下巴往部下金城那边点了点。
  “您当时在场是吧?”红子看着金城的脸说道。
  “啊、是的。”金城点了一下头。一面对红子,男性很奇怪总是有变得坦白的倾向。“她的经纪人正好来到公寓,上去房间。我们当时还没想到,呃……立花亚裕美在房间里呢。傍晚调查的时候又没有回来,在那之后又一直守着出入口,而且房间的灯也没开。”
  “因为是在一楼的空房间啦。雷打下来发生了停电对吧?我们是趁着那个时候上去七楼的。”
  “请问……”紫子第一次开口。“都那个时候了,经纪人要干么呀?”
  “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吧,他好像到处打电话呢。”金城回答。“反正,他上去以后,结果立花亚裕美从房间里冲出来,还离开了公寓。计程车是事先叫好的,她冲上车子……”
  “追着人家却被甩掉吗?”练无问。
  “呃,这个嘛,是的……”金城撇着嘴点点头。
  “那辆计程车里有坐着什么人吗?”红子提出疑问。
  “听说有个女的坐在副驾驶座,年纪是在三十好几到四十出头。两个人,也就是那名女性跟立花亚裕美,是在这对面的商店街入口附近下的车。”
  “嗯……不好意思呢。能请您再告诉我详细一点吗?”红子温柔地说着,将脑袋偏到一个绝佳的角度。

  3

  金城刑警坐在停放于立花亚裕美公寓前的轿车驾驶座上。他的同僚米田刑警也在一块儿。他们是在十点交班,才刚刚来到这里。
  起先是立花亚裕美的经纪人佐久问洋一沿着人行道走来。根据后来的问话,他是在大约一百公尺前下了计程车,在自动贩卖机买了香烟以后走过来的。他的人影消失在公寓里头。
  就在那之后,有一辆计程车在玄关前停下。与金城他们的车子大约有二十公尺的距离。由于完全没有什么人要下车的迹象,他还跟米田聊说大概是公寓的住户叫来的车子吧。紧接着从玄观里突然冲出一名女孩,钻进了抓准时机打开的计程车车门当中。原本预期行踪不明的少女回来而在监视着,她却出乎意料地是从建筑物里头跑出来。
  计程车就这么扬长而去。冲上车的绝对是立花亚裕美没错,如此深信不疑的金城刑警于是想向计程车追上去,发动了车子。但是米田刑警泽留在公寓,负责担当向经纪人佐久间洋一问话的角色。从时机上看来,佐久间和亚裕美应该有碰到面,因此认为弄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是很重要的。
  计程车上载着什么样的人并不清楚。追踪时总是会隔着两、三台车子。当然,金城此时一心以为计程车的乘客就只有亚裕美一个人。
  然而,计程车开进闹区的巷道,突然增加了速度。好几次突然改变前进路线,这很明显地是打算摆脱跟踪的举动。由于喝醉酒的行人及其他往来车辆的缘故,于是距离拉开,终于追丢了。
  但是由于仅仅确认过计程车的车牌号码,于是在途中用无线电联络本部,请求协助查证。计程车行和车号都弄清楚以后,便向对方取得联系。查明目前开着那个车号的车子载客的司机是伊藤雅实,二十八岁。金城于是用无线电呼叫,再赶到两人约好碰面的地方。
  伊藤司机在指定的路口等候着,说是因为没有载客所以才来得早了。把伊藤对于金城刑警问题的回答简单整理如下。
  起先只载了一位女客人,那是在距离立花亚裕美的公寓大约几百公尺远的地方。
  那名女子并未坐到后座,而是坐进了副驾驶座。听对方表示,接下来还要去接一个人。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差不多只花三十分钟的差事。她一开始先用现金付了三万元,还补上一句零钱收据都不要。那是个身材不错,大约四十还是五十岁的女性,还戴着有淡色的时尚眼镜。
  照着女人的指示,一将车子靠在公寓玄关前等候,只见立花亚裕美从玄关飞奔而出。不过,司机说自己并不晓得少女是位偶像艺人。搭载了第二名年轻乘客,马上就开往目的地。目的地是新宿的梦之夜剧场。
  伊藤司机又表示,自己之前并不认得那间剧场。最初上车的女性乘客在去接亚裕美之前,曾经有拿出那间剧场的广告单,其中有个简单的地图。再者,事实上在公寓载了一个人之后,对方甚至还准备了一张手绘的地图,表示可能会有辆车子跟上来,这个时候为了甩开对方跟踪,希望能走这条路线。
  正如同她的预告,隔着两、三辆车后面,一直有台车子从后头跟上来。车上坐了一个人。但是按照女人的指示穿过小巷道,很轻松地就把对方抛在后头了。接着在目的地剧场前面的商店街入口放两人下车。据说在坐车时,两位客人几乎都没有开口。
  当金城刑警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听计程车司机这一番话的时候,有好几辆消防车通过面前。
  在那之后金城联络本部,一个人直接赶去新宿的梦之夜剧场。从那里出发只有些许的距离。
  剧场正在燃烧着。当时火势已经开始慢慢减弱。一名从后门进入火场的消防队员偶然发现一名少女,并且奇迹似地将她救出,才刚刚用救护车送走,听人家说。
  经纪人佐久间洋一和米田刑警开着车从直花亚裕美的公寓那儿赶来。米田是与本部取得联系之后才会来到这里的。
  灭火之后,向救出少女的队员问话,又从服装等特征判定那就是立花亚裕美。这名队员认得这位上过电视的女艺人。他提到有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好像,不过似乎没想到竟然会是本人。经纪人火速前往医院,证实是亚裕美本人。
  剧场正面玄关附近的火势蔓延得比较早。消防人员的说法似乎认为可能是从那附近起火。当然了,确实的情形还得等待调查。
  立花亚裕美昏倒在靠近后门的一楼办公室里。那个房间里有个电话。据研判应该是亚裕美本人打电话给消防队的,不过这要等当事人的意识恢复以后才能够确认。可能是靠近正面的火舌比较强烈,所以才循着后门逃生吧。这间办公室几乎没有被烧到,然而她应该是吸进了不少的浓烟。后门上了锁,在灯光熄灭一片黑暗的状态下,大概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吧。或者是没有办法打开门锁也说不定。又或者光是逃进办公室便已经用尽力气了吧。无论如何,反正立花亚裕美是倒在办公室的正中间附近。消防员破坏后门冲进去,于是发现了她。

  4

  发生火灾的剧场附近,走出商店街最近一个路口的角落,建筑物的二楼有家咖啡厅。保吕草、红子、紫子和稻泽四人坐在靠窗边的桌位。保吕草和红子点了葡萄酒,紫子和稻泽喝的是红茶。
  小鸟游练无在距离梢远的另一张桌子以两名刑警为对象说话。似乎正在面对问话攻势,是吃巧克力圣代的优待。
  紫子她们这一桌的话题自然是集中在带走立花亚裕美的女子身上。她是何方神圣?还有她和昨天的事件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有一点就故事情节来说很不可思议耶……”红子说:“那就是在梦境里登场的女幽灵是死于从前那场车祸的情人这一点。毕竟,如果是闪避对象来车的车祸,那么柳川先生应该是没有责任的吧?我觉得不只幽灵出来得莫名其妙,还有柳川先生会那么害怕也很莫名其妙。”
  “幽灵还会讲什么道理吗?”紫子噗嗤一声笑了。“我看那种都是死翘翘了,结果什么都忘光,只能阴魂不散地重复着,我好恨啊我好恨的吧。”
  “要是我啊,如果喜欢的人变成了幽灵跑出来的话,我会很开心吧。”红子嫣然一笑。
  “不是吧?”紫子苦着一张脸。“哎哟,我可不行。”
  “小鸟游听到立花说的故事和我从高野女士那儿听来的故事,两边原本都是柳川先生本人所叙述的呢。”保吕草一边抽着烟一边说。“恐怕早在那个时候,柳川先生就把对自己不利的部分隐藏,用扭曲的说法传递出来吧。毕竟他已经贵为制作人啦。”
  “关于车祸的事情,我晚点再调查看看。”稻泽简短地表示。
  虽然不清楚要到哪里如何调查,恐怕就是到图书馆或报社之类的查证一些公开出来的资料吧,紫子想像着。尽管如此,不改认真态度的稻泽真澄还是让紫子感到有趣。
  “比方说那场车祸并非偶然,而是故意的,”红子双手交叉胸前,眯起了眼睛。“再加上,对了……号称她的情人的那名女性没有死的话,那么故事还说得通啦。”
  “啊,对没错,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能接受。”紫子点点头。“那样的话就是复仇啦。就算缠上人家,折磨人家,最后还杀了人家,我想也不会不自然啦。说到四十多岁的女性,这在年龄上也差不多一致不是吗?”
  “那些事情只要调记录来查查看就能弄清楚了。”稻泽面不改色地说。
  “可是、可是那个人因为长相被亚裕美看见,所以就杀人灭口啦。”紫子浑身一振。“喏,从安全门那儿偷窥的幽灵,其实就是那个人吧。哇,这样的话,一下子全都说得通啦。嗯,我想一定就是那个在牛肉场表演的人。为了要复仇,忍辱负重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像有点异想天开耶……”保吕草微笑着。“毕竟若不是幽灵,而是活生生的人,那么她是如何把安全门锁上的问题马上就浮起来啦。那个女人是在立花小姐离开房间以后才进去里面的吧?当时门是没有锁上呢?还是柳川先生自己打开的吧。可是杀了人以后,要离开的时候……你觉得是怎么办到的呢?”
  “唔……”紫子抬头望着天花板,扭扭脖子。“嗯,对呀,除了从走廊这边出来以外就没办法啦……怪了。”
  小鸟游练无过来这桌。她笑嘻嘻的,似乎心情很不错。刑警们在收银台那儿轻轻点个头,接着便离开店里了。紫子挤了挤重新调整位子,练无坐到她旁边。那边的位子于是坐了红子、紫子、练无三人。
  “小练,怎么样?”紫子问。
  “简直是好吃得一塌糊涂耶.”练无看似满足地左右拗着脖子。“甜滋滋的到了极点。”
  “你在说什么呀?”
  “樱桃呀,把它切碎搅拌在奶油里面哟。那是白色部分的奶油喔,巧克力这边……”
  “笨蛋,谁在问那样的事情啦。”紫子手托着腮帮子。“刑警先生是在怀疑你吧?要不是你和我们在打牌,不然你连不在场证明都没有,这会儿早就被逼到绝路啦。”
  “我没有怎样被逼到绝路,所以不是很懂耶。”
  “你和立花亚裕美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有被问到吧?你回答什么?”
  “朋友啊。”练无偏着脑袋笑嘻嘻的。
  “哦喔……”
  “小紫也是朋友呀。朋友的定义,范围很广吧。”
  “啊!难道,刑警先生该不会以为你是女生吧?”
  “这个嘛……”练无把脖子弯到反方向,做的是和国民健康操差不多同样的动作。
  “呜哇,你没说喔?”紫子夸张地板起脸来。“不管啦,你会被人家骂死啦……又不是像那样隐瞒就行得通的事。”
  “我才没有隐瞒,是他们没问呀。”
  “请问……”稻泽隔着桌子开口。“小鸟游不是女生吗?”
  “没错。”练无随即回答,他朝保吕草瞥了一眼。“咦,保吕草学长没提起吗?”
  保吕草默默无言地摇头。
  稻泽目不转睛地凝视练无。稍微有点吃惊的表情,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保吕草学长跟稻泽侦探是什么关系呀?”练无突然发问。
  “朋友。”保吕草一边吐着烟一边回答。
  “有说过是在国外碰到的吧?哪里呀?”
  “哪里哦?是在开罗嘛?”保吕草转向一旁问稻泽。
  “对,是在开罗。”
  “那时候,好像是发生炸弹的骚动吧……飞机一度升空了,又折回机场降落。然后就一直不能对外联系。”保吕草在烟灰缸边缘挥了挥烟。“可能是恶作剧的通报吧,总之就是麻烦事。飞机一降落,就开始检查行李。哎,因为那个缘故,让偶然同机的稻泽帮了非常大的忙。”
  “保吕草你是带了什么让人发现就完蛋的东西吧?”红子开口。
  “啊?”保吕草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僵硬。“喔,没有啦,也不是那样子的……红子姐,你说到哪去了嘛?”
  “对不起。”红子回以一笑。“我是开玩笑说你会不会是带着色情杂志啦,别在意。”
  “咦,真的吗?”紫子探出身子,瞪着保吕草。
  “其实、呃……我身上是带着感觉有点不妙的那类东西,于是情急之下,就问能不能寄放稻泽那里……”
  “咦?不懂,为什么是稻泽的话就没问题?”练无质问。
  “我那时刚好是坐头等舱啦。”稻泽回答。“而且,又比那个时候的保吕草,该怎么说呢……”
  “穿着体面。”保吕草接话。“衣装笔挺,有模有样的。比起顶着一头乱发,穿着破破烂烂牛仔裤加上T恤的男人,更不会让人家怀疑。在那边,这种事情意外地重要呢。”
  “顺利吗?”练无问。
  “那当然。”保吕草点头。“可是因为飞机不飞,结果变成要在机场的饭店投宿。”
  “当时住房的钱是保吕草帮我出的喔。”稻泽用不带抑扬顿挫的语调说着。
  “有这回事吗?”
  “咦?你们住一起吗?呜哇,好A喔。”练无边笑边说:“这样还说是朋友呀?”
  “你喔。”紫子从旁将手搭在练无的肩膀上。“不能什么事情都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啦。你自己今晚不也要和保吕草学长同房嘛,要告诉你我有多担心吗?”
  “快说快说。”练无嘻嘻哈哈的。
  “好吧,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保吕草一边捻熄香烟一边表示。“几点要到N电视台集合?”
  “一点。”紫子回答。“对喔,今天是猜谜的正式录影……啊啊,我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小练,你可别想些有的没的,睡饱一点好好调养身体啊。”
  “我早上会去调查看看柳川先生的人际关系。”稻泽一边站起来,一边告诉保吕草。
  “所以说高野女士也提出委托啰?”保吕草跟对方确认。
  “是的,我还满有兴趣的。”稻泽回答。

  5

  回到旅馆都已经超过四点快天亮了。和紫子跟红子分手后,练无便跟着保吕草一起进了房间。当他冲过澡一出来,只见啤酒罐乱七八糟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保吕草早就盖着被子像是睡着了。
  练无也躺到床上。
  伸手用边柜上的旋钮把房间电灯关掉。
  透过窗帘,有些微的光亮进来。
  天色应该还很暗。即使如此,还是有着街灯之类的外面比较亮吧。
  房间里几乎是一片黑暗。
  盖上被单都还嫌身体发热。
  到现在才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
  突然没了精神,仿佛就像电池耗尽一般。
  要到这种时候,才真的很能体会它。
  可是两眼还很有神。一点儿也睡不着。
  为什么跑回来呢。
  为什么不在一起陪着她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旦化作语言,就会出现这唯一的疑问词,然而内心更是百味杂陈。这并不是早知道该怎么做就好了那样单纯的问题。因为事到如今,也不是想知道最佳解答。
  只是觉得,要是立花亚裕美能够及早康复就好了。不管怎么想,她对于自己来说都不是特别地重要。也不算是朋友。只是交谈的几个小时而已。只是一起在雨中开着车子的同伴而已。更何况对方还没察觉到自己是异性。不对,这种事情是在问题外……
  万一,人家是向自己寻求依靠的话……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变成是他把人家弃之不顾了。
  是这样子吗?一定是这样子的。
  不能再多一点了解吗?如此的反省。
  总之,她的话说得不够。表现又很拙劣。练无很难体会。意思就是说他没有这份度量吧。他原本就是老么,和比自己还年轻的对象老是没有处得很好。虽然会撒娇,却没有被人家撒娇的经验。只要朋友有一点点是站在那样的立场接近,他就会想尽办法逃开——这就是练无的自我分析,颇带有一种自觉。

  立花是跟哪个认识的人一起去了那儿的。
  去了那间剧场……由于是休馆日,一个人也没有。
  两个人单独聊了些什么吧。
  对方是遇害的柳川圣志昔日的恋人吗?
  那自然不是幽灵啰,才不会是什么幽灵。
  是哪个活着的人杀害了柳川,把亚裕美带走了。
  一定是同一号人物。
  亚裕美口中指称见过的幽灵女子,正是那个人呢。
  要是那样的话……
  她为什么要跟着人家走呢?
  火灾恐怕就是人为纵火不会错。
  亚裕美本来打算逃命,她打了电话求救。
  一定很痛苦吧。
  要是自己没有从公寓回来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去那里的。也就是说不会变成这种下场。
  这种下场?
  不是啦……
  悔恨啦,难过啦,
  并没有这样的感情。
  也没有愤怒。
  也不是在后悔。
  要是后悔,那就没完没了了。
  因为未来的事情没有办法预料,
  所以才没办法的不是吗?

  好像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呢,练无思索着。
  那是在幼稚园的时候。和一个块头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家伙打架。好像是为了争荡秋千吧,不,他觉得在那之前还有过更多的事。记忆总是会把最重要的原因埋藏起来。他往摆荡中的秋千铺上去,把对手给摇了下来。结果头撞到秋千,练无听到至今不曾听过又闷又接近的响声。后来事情变得如何,不是很记得了。只是,看到受伤一身是血的练无,对方怕了,跑掉了。
  他并没有哭。
  到今天一把刘海掀起,额头上还留着当时的勋章。
  要是他其中一位姐姐人在附近的话,他一定早就哭出来了吧。
  有人站在同一边会比较脆弱。
  开始学习少林拳,是到了好久好久以后。因为觉得有右手在,所以左手比较没力。
  有人站在同一边会比较脆弱。
  人们就是生成那副德行。
  没有哭出来,
  是因为晓得自己人不在吧。
  一想到这儿,眼泪就快要流下来了。
  “早点睡吧。”保吕草说。
  黑暗当中,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嗯。”练无刻意发出声音,叹了一口气。“晚安。”

  6

  位于N电视台大楼三楼的企划会议室里集合了几名工作人员。那里好巧不巧,几乎就在昨天制作人柳川圣志遇害的房间正下方。警方的相关人员连着彻夜搜查的样子,走过安全梯的脚步声整晚不绝于耳。从窗外看进去,亮晃晃的探照灯就在地上各个角落一闪一闪。天空隐隐约约开始变亮。

  几乎所有人都醉醺醺的,惟有表情显得认真。若是在平常,大多会上哪里喝酒去了吧。当然,昨天晚上是不可能那么做的。为了配合警方,大家回答许许多多的问题,因此熟悉被害者周遭的人、熟悉地方的人、熟悉工作场合人际关系的人,他们绝大多数仿佛翻议人员一样,不得不一直跟在刑警们的身边。尽管最初还半带着兴趣不以为苦,但是眼看着那股热情消失,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确认事项的繁多还有重复同样的事情,大家都毫无例外地显得憔悴。被饬回的人自然而然地聚集到这里三楼的企划会议室,抽着烟,喝着啤酒。还有人用果汁调着烧酒喝。尽管如此,还是会被警方叫去几次。轮流着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来到这里就喝着酒。
  梦野耕一郎大概在两个小时以前回去。由于喝得酪酊大醉,无法靠自己走路的状态,于是打电话到他的事务所请人来接他。即使不是为了这件事,梦野也是每天如此。在哪里喝点什么,最后都不得不打电话请人来接送。他所属的事务所还真的有这样的人员,也就是负责早上接送的人呢。
  现在在会议室里大眼瞪小眼的有导播久保田宪二、助理近田美那子,还有摄影组长的山下绫子三个人。播报员小泉幸子因为家就在附近,大概十分钟前才回去。
  电视显示器被摆放在房间一隅的高架上,而它下方的录影机接着线。昨天彩排时拍摄的影像被放映出来。把东西接好来看的是山下绫子。她用倒退的姿势坐到距离萤幕最近的椅子上。体格比起平常男性也毫不逊色的她,是牛仔裤加上T恤的那种粗野风格。
  电话响起。
  趴在桌上睡觉的近田美那子抬起头,将手伸向在后面墙边的电话。
  “喂……”近田用几乎要睡着的声音回答,“我是,是的。咦?真的吗?好、好的……我知道了。啊、好……那么就……嗯,拜托您了。”
  匆匆讲完的电话挂断。
  “谁啊?”久保田一边抽着烟一边问。他靠坐着钢管椅子,把两只脚搭在桌子上。
  “是佐久间先生,”近田报告。“听说亚裕美不能出场了。”
  “不能出场?”一边把脚放下,久保田追问。
  “那个……因为火灾……呃,被救护车送走,意识不清。”
  “谁?”
  “亚裕美啦。”
  “咦!为什么?”
  “就说是火灾嘛。”近田紧捏着双手说道。“佐久间先生是从医院打来的。”
  “今天发生的事吗?他说真的不行呀?啊?喂喂。”
  “我是听说她重伤意识不清,佐久间先生说没有办法了。”
  “火灾?什么火灾?”
  “不就是一把火烧起来嘛。”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发生火灾?”
  “这个嘛……”
  “重伤吗?”
  “是的。”
  “别说得那样一派轻松呀!”久保田站起身。“该怎么办啦?啊?彩排时的画面已经当成预告片播出来了哟。呃,现在几点?”
  “六点二十分。”
  “啊啊,完蛋了。都这么晚了!混帐!”久保田用手敲着桌子。“真是够了!干么闹出个什么火灾啦,真是给我差不多。”
  “很伤脑筋吧。”近田面带困扰地表示。
  “伤脑筋呀,伤脑筋呀。一般才重伤而已会需要休息吗?我这下子才要重伤啦。”
  “听说是意识不清。”
  “随便啦,管它意识怎么样!”
  “怎么办?”近田表情认真地问。“而且又没有制作人。”
  “问我要怎么办……”久保田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坐到椅子上。“你问我,我问谁啊?”
  好一阵子的沉默。久保田交叉双腿,一只手撑在桌上抱着头。看他这样沉默不语,俨然颇有当一名演员的架势,可是说起话来大呼小叫的,根本靠不住。
  近田美那子不发一语地等着。坐在萤幕显示器前的山下绫子把香烟点着,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
  “怎么样,反正正式录影一定得上啦。”久保田垂着头嘀嘀咕咕的。“就在今天下午了。也已经不可能找谁代替,可恶……只好缺人进行了吧。请小泉加把劲,特别来宾就只有梦野那个欧吉桑一人了。”
  “可是这是女大学生大会耶?”近田表示意见。
  “那不然要怎样?啊?”保久田仰着脸。“你要自己上场吗?不要开玩笑了。”
  “下礼拜是高中男生大会哟。”
  “到下礼拜之前总会想出个办法来的。”
  “可是,如果行不通的话?下礼拜也是梦野先生一人独撑大局吗?”近田夸张地板着脸,表现出嫌恶的感觉。“那样的搭配不会没完没了吧。”
  “那个样子……没完没了还算好的了,”久保田点着头。“根本是松松散散,七零八落。”
  “今天的部分只好缺了偶像来进行,下个礼拜要是不早点安排……”近田说着。“柳川先生要是在的话,人家还会看他的面子,一个礼拜以前顶多只能找来充充人头的吧。魔术师明珠吗?哎,还是月光战队啪啦啪啦?”
  “那种货色上得了台面吗?笨蛋!”
  “说得也是……嗯,那么找银陀螺·噗的鬼恰克与梦纷呢?”
  “人家太贵了,不行不行。”
  “说得也对……啊!有了!”
  “什么?”
  “对啦对啦对啦。”一边捶着手,近田站起身子。“就是她!喏,就是穿着轻飘飘的橘色,头发长长个子小小的女孩呀。”
  “咦?”久保田皱着眉。“谁?”
  “参赛者里面不是有嘛?偶像型的那个呀。”
  “喔喔,喔喔,她呀……嗯,从前面数起第二排正中间的。”久保田点点头。“在她左边那个比较美艳吧,喏,哎,就是白色连身洋装,长头发那个呀。”
  “喔,对对对,那个算是美女型的,只是有点冷,好像没什么情感哪……人有点怪怪的吧。而且看起来又不大像是女大学生。”
  “是那样嘛……我倒觉得满行的。是年纪有差吗?啊,那又怎么样?她们再怎么说不都是外行人嘛。那样的不能用吧,何况又没有知名度。”
  “对耶……”
  “请问……我可以说句话吗?”山下绫子亮出一边的手掌心。与其说是在举手,看起来更像表示快来替我押手印吧的样子。
  “什么?”久保田头扭过后面看着山下。
  “反正新闻里头都会播出来吧?柳川先生的事件也好,呃……还有立花亚裕美碰到火灾的事情也是……”
  “说到火灾,”久保田问近田。“是在公寓吗?”
  “啊,不是那样吗?”
  “接电话的人是你吧。”久保田捶着桌子。
  “哎,这我没听说。嗯……对耶,我一直想说是亚裕美的公寓呢……”
  “到傍晚以前应该会有好次上新闻,明天也一定会登在报纸上吧。”山下说道。“今天录影的部分不是要到下下礼拜才播出吗?去掉亚裕美的部分录影,在节目当中加入几句意见,这样不是反而能争取到收视率吗?”
  “喔喔,对呀,是这样没错呢。”久保田重新坐正,面对山下的方向。“好!由于亚裕美缺席,所以就由梦野那个欧吉桑从参赛者当中选出助理怎么样?然后那个女孩就举起手,当场获得采用如何?”
  “啊,不错喔、不错喔。”助理近田点点头。“干脆顺水推舟,下个礼拜的高中男生大会也请人家来上场吧。”
  “喔喔,好耶。假装问人家‘下个礼拜也可以上场吗?’就让梦野那个欧吉桑开口吧。”
  “这个这个,这就是压轴啦。”
  “要找哪个女生呢?”
  “当然是那个白衣服女生啰。”久保田说道。
  “咦!就跟你说不行啦,她绝对不行的啦!一定要那个橘色衣服的女生才行吧。”近田美那子站起身。“你在说什么嘛?久保田先生?哪有那样只顾自己的偏好……”
  “怎么说?我哪里有偏好了?”
  “鬼才相信你呢!”
  “观众里头有一大半比我年纪大哟,况且还都是欧吉桑在看。年轻人哪儿会看这种节目呀。”
  “这和亚裕美的落差差太多了。”
  “就是因为有落差才显得有趣不是嘛。非得挑战看看,创新看看才行啦。”
  “请问……”山下绫子又朝他们大手一挥。
  “怎么样?”久保田回过头。
  “我觉得另外一个高个儿的女生也很不错呢。”山下表示。“感觉满自然的,在摄影机前也很上镜头哟,表情又满有趣的。没记错的话,她还是关西腔喔。”
  “我没这个印象耶……你说是怎么样的女孩子?”久保田摇摇头。
  “那个女孩个头比梦野先生还高,她不行的啦。”近田摇头。“人家经纪事务所会抗议的。”
  “那种小事,请梦野先生站在垫子上不就好了?”山下说道。
  “绝对要找橘色的女生。”近田坚持。
  “好吧好吧,哎,不管怎么样,只有这条路好走了。”久保田站起身。“近田,那就拜托你啰,先去联络看看。”
  “咦?决定是谁了吗?”近田睁大了眼睛。

  7

  近田美那子离开企划会议室到了走廊。
  与来自那古野的三人组取得联系的必要出现。她们到了下午是会来摄影棚。不过那样就太迟了。这种事情到即将开始前才说是会生变的。
  她边走边拿在手上的名册里只记载了登场者的姓名跟地址。这是从事前让大家提出的文件当中摘录出来的资料。原始文件里因为要计算旅费的缘故,应该都有写她们在东京下榻的地方。她前往制作部门拿那些档案。
  虽然是同一层楼,却是在隔壁栋。还一大清早的,难怪走廊上人很少。当然,正在工作的人应该有很多吧,没有例外地不是从昨晚就留下来的那一伙人,要不就是早上现场节目的相关人员。
  打开门一进去房间,有一个认得的打工大学生正在靠里边的作业桌上埋首工作。他的名字是犬山佳久。因为单纯的联想,他被大家狗仔狗仔的叫来叫去。
  “咦,狗仔,这个时间你在这儿干么呀?”近田问他。
  “重誊资料跟剪贴啊。”犬山双手高举着打了个哈欠。“事件后来怎么样了?”
  “拜托,”近田摇摇头。“我们现在不是谈那个的时候啦,说真的。”
  “啊,对了对了,那里有卷录影带对吧?”犬山站了起来。“那个,麻烦你交给久保田先生喔。刚刚,不知道谁,拿过来的。说是很急。”
  “是什么人?”近田拿起放在桌上的录影带。是家庭式录放影机专用的带子。匣子外壳和录影带本身都没有贴标签。“交给久保田吗?”
  “呃,对方说是给节目的负责人。我告诉对方说负责人过世了,结果对方说那就随便交给谁都可以。”
  “嗯……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咦?我还以为是近田姐托人家拿来的。”
  “才不是咧,我可不晓得。”
  “是个女人啰。戴着眼镜,还有戴口罩,大概感冒了吧。”
  “在这种时候?”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近田想起了她是来干么的,于是打开档案柜。“咦?怪了怪了,啊……幸好,还在还在……奇怪了,有谁碰过这里吗?”
  昨天才整理好档案并放进那里的正是她自己,上面排得整整齐齐还可以看到标签。今天下午正事录影的女大学生大会跟下礼拜录影的高中男生大会,两边档案的方向都摆颠倒了。因为没看到标签所以心急了一下,原来只是方向颠倒过来而已。
  “啊,那个呀……那个人有看过啦。”犬山走近。
  “是会计的人嘛?她有问我猜谜节目出场者的名册在哪里……”
  “在这种时间?事务部门的人没有理由会现在出现吧。”
  “啊,是那样吧。”
  近田美那子查看档案。女大学生大会编号2的资料少了一张。那份档案是用金属制品夹住资料的形式。轻轻松松就可以取下来了——来自那古野的三人组的文件里被抽走一张。
  “怎么会少了一张?”
  “咦?这个嘛……”犬山摇摇头。
  “那个人有看这一份档案吗?”
  “哎……我有告诉她在那里啦。”
  “怎么搞的?为什么会少了一张咧?还是最重要的一张……”近田咋舌。“伤脑筋耶,狗仔,你看这下要怎么办啦!”
  “又不是我的错。”
  “是谁啦,把它拿走……”交叉着双臂,近田美那子思索着。可是,她想不出来另外有什么人会需要那张文件。正当在想的时候,她想起还拿在手中的录影带。“啊,这个是那个人拿来的吧?”
  “是啊。”
  把站得直愣愣的犬山推开,进去隔壁的小房间。是用来接待的房间,里头摆着一台小的萤幕显示器跟录放影机。
  “这可以用吗?”一边启动开关,近田问道。
  “这个嘛……”犬山站在门口说道。
  映像管映出影像。
  起先还以为里头路的是哪出戏的昼面。可是从摄影机的动作和画质等看来,很清楚是生手拍摄的家庭录影带。
  “什么啊?这个?”
  “会是什么咧……”
  “啊!”近田提高嗓门。
  画面上出现的是立花亚裕美。
  “啊,这不是亚裕美吗?”犬山一副气定神闲的口气说道。
  带子是在一个阴暗的地方拍摄的。亚裕美一只手里拿着打火机,不时点着火。她面对着摄影机这边,以像是喝醉般的脚步往后退,垂下来的另一只手握着手枪。
  “啊,声音没有出来嘛。”犬山说。
  近田把萤幕的遥控器拿在手中,按下了按键。
  “是我杀的,用这个。”跟着突然变大声的杂音一块儿,亚裕美的声音从萤幕里头流泄而出。
  画面里头,举起手枪,把枪口抵住自己太阳穴的立花亚裕美。
  “用这把枪砰的一声打下去哟。”她一边笑着,这会儿把枪口对着摄影机的方向。
  一只手再次点起打火机的火。
  地点似乎是在哪里的剧场。两侧是低矮的座位,亚裕美在当中的走道背对后面地走着。似乎有些倾斜,她缓缓地往较高的方向后退。
  “啊啊,好痛快喔……咻的一声,血都溅开来,好漂亮呢。”亚裕美仰着头,眯上眼睛。点着打火机的火。恍恍惚惚的表情被镜头放大。
  “这是谁拍的呀?”犬山问。
  “嘘,别出声!”近田举起一只手。
  在倒退的丽花亚裕美背后,有一整面像是黑布般的东西垂下来。她在那个前方停下脚步。
  “欢迎……来到这里。”亚裕美有如喃喃自语般地说着。手枪朝着摄影机挥舞。“我先走了哟。先走了……我会等着你的。”
  画面中的她慢慢地将手枪移近自己的脑袋。
  另外一只手上,打火机的火光红通通地摇晃着。
  那团火焰从她胸前的位置映照出那张有如恶作剧般笑着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下一个瞬间,她把打火机抛到后头。
  经过一会儿,画面变红。
  变得光亮。
  由于逆光的缘故,亚裕美的身体变得有如剪影。
  背景里,火正在燃烧。
  就在她身后,升起熊熊的火焰。恐怕是将某种燃料淋到黑幕上头吧,火焰随即蔓延开来。那令人不舒服的一瞬间的低音被麦克风收了近来。
  亚裕美并没有回过头。
  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其中一只手始终将手枪对着脑袋。“在梦里相见吧。”她如此说道。
  突然间好大一声杂音从扩音器里头流出,画面接着消失。产生杂讯的不规则光点瞬间充斥整个画面,接下来的瞬间又被遮住变暗,连声音都消失了。
  “好猛……”犬山吁了一口气。“是拿来做宣传的吧?拍得不错嘛。用家庭式录影带,感觉还满逼真的嘛。”
  然而,近田美那子却说不出话来。

  8

  我当时是从正面玄关进去的。大概是清洁公司的吧,有几个人是从那里进去的,何况只跟警卫说声受到委托送个急件,对方就表示喔喔,好啊,随随便便就放行了。不是还有很多警察嘛?
  我到处看着指示板,向人问东问西,总算找到了地方。录影带交给谁都可以。我想,嗯,因为那是拷贝过的带子,所以画质变得相当差。对我来说,早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唉,虽然一开始是挺有趣的啦……
  本来是打算拍那个男人的。不过他不来嘛,虽然有点扫兴,可是也没有办法。
  我并不是疯了,但是连我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因为种种情绪每个都很强烈,怎么也无法压抑得住。把这里堵住了,那边又漏出来。将这里压下去,另外一边就膨胀起来。就是像这样的感觉呢。
  没错没错,那个小姑娘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惟有关于这件事情,反而显得清清楚楚。感觉很棒呢。火熊熊烧起来,真是漂亮,如果再烧到那孩子的头发,应该会更好看吧。我一方面希望她大哭大叫,也希望她更吵闹一点。不过,这当然不会拍进带子里面,因为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嘛。
  啊?喔喔……那件事情啊。是那样的。不,其实不能说是偷偷潜入。我可是打算光明正大进去的。因为觉得脸让人家瞧见了毕竟不妙,所以才戴了口罩去的。
  喔喔,对了,你要问档案是吧?
  那是因为我想知道一下另外一个孩子,于是想调查看看。刚好人又很少,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工读生的男生……机会难得呢。
  可是,真叫人失望。我还以为会有像履历表那样更正确的资料,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点都不有趣。对此,我很认真地发着脾气呢。N电视台也真是有你的,搞什么鬼……什么松散的管理制度嘛。
  我认为一个人的人生要好好重视,履历是柏当重要的。一个人生于何时何地、父母亲是谁、接受什么样的教育,这些基本资料是很重要的。这类事情我非常喜欢。可以从中想像出许多事情,这又是一种乐趣。那样怪里怪气的资料连一点价值都没有。哎哎,贴上照片勉强还算有救吧。
  这些牢骚……如今在这里说了也没有用吧。
  不过……
  我想最要紧的是,
  人,个人的,各自的历史吧。


  第六章 葡萄酒有香味,香味是香水

  1

  上午八点五分。N电视台的建筑物四楼,最靠东侧的一个房间。黑岩再次站在柳川圣志遭到杀害的房间里。发生杀人事件以后,都快经过十六个小时了。
  走出N电视台大楼,越过马路对面有家卖甜甜圈的商店。叫年轻的松田跑去买回来,四名刑警才好不容易用了早餐。坐在办公桌前椅子里的只有黑岩一个,西本、金城、松田三人站在那喝着塑胶杯里的咖啡。
  从杀人现场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收获。虽然采集了大量的指纹,不过要分析它们还要花时间吧。杀害柳川圣志的两发子弹并非经由从这间房间书桌里发现的手枪所发射。也就是说,毫无关联的手枪是碰巧留在杀人现场的意思。发现手枪的那张桌子是柳川本人在使用的。此外,从这把手枪上头采集到了他的指纹。抽屉并没有上锁。向几名电视台的相关人士要求说明,却没有一个人有概念。顶多只能想像,手枪的持有人恐怕就是柳川吧。
  除了这里,另外两个地方急速浮上了台面。
  一处是新宿的梦之夜剧场。偶像艺人立花亚裕美昨天在事件之后随即从这家N电视台消失踪影。她似乎一度先躲藏在自家的公寓里。到了深夜再从那里搭计程车前往新宿的这家剧场,并且在那里碰上火灾。虽然消防车赶到,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救了出来,却是意识不轻的重伤。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或是烧伤。诊断出来的症状是一氧化碳中毒。由于她是重要的参考人,因此医院的警戒被加以细心地注意。
  话说回来,从剧场办公室打电话到消防队的,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本人。消防队留下的电话录音记录以及剧场办公室电话筒上的指纹都显示出这一点。
  再者,在火场的现场查证当中,又在这间烧剩下的办公室附近剧场内某个角落发现了手枪,虽然并未装进子弹,但是从口径等方面判断,认为就是昨天用来杀害柳川圣志的凶器的可能性极高。为了加以确认,目前正经由科学搜查研究所进行鉴定。
  立花亚裕美倒下的那间办公室后门也经过确认是上了锁的。那是一种从门内门外都可以锁上的门。但是都是没有钥匙便无法操作的老式结构。屋内附近并没有发现钥匙。根据推断,由于是从剧场正面附近起火,往那里的退路遭到阻绝,立花亚裕美于是逃进剧场里面。然而后头的门无法打开,不能够出去。在烟雾弥漫下于是当场不支倒地。
  最初关于这起火灾,刑警之间对于立花亚裕美抱持着怀疑的看法。也就是说,该不会是她自己放的火吧?莫非是企图自杀吗?继而又有杀害柳川圣志的会不会是立花亚裕美的疑惑。在这样的推理下,计程车司机作证提到年纪在四、五十岁上下的女性就只有涉及到扮演辅助立花亚袼美行动的角色。会有这样的疑惑,说是自然也不足为奇。无论如何,要是认为立花亚裕美跟事件没有关系,那么发生在N电视台坊问里的杀人事件就会成为众目睽睽之下所谓的“密室”,也就是成了一桩不可能的犯罪了。
  然而,立花亚裕美是犯人的说法在几个小时之后又处于一个更为复杂的立场上。
  位于N电视台别栋三楼制作部的某个房间,闯进可疑的女性。目击者的工读生犬山佳久的证词大抵上与计程车司机所说的一致。她把用家庭式V8拍摄的带子放着就走了。另外还从档案资料当中带走一张文件。那是来自那古野的参赛者小鸟游练无上节目前提出的个人简历。
  有问题的家庭录影带里映着立花亚裕美。从服装等等还可以得知是昨天晚上才拍好的。据研判,地点可能是梦之夜剧场吧。她在剧场的垂幕上点着火,那个场景被摄影机捕捉到。
  这卷录影带的影像确实相当有冲击性。立花亚裕美会像在录影带当中所说的是杀人犯吗?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那里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拿着摄影机录影的人物。那个人是何方神圣,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恐怕就市搭计程车去接亚裕美的人物,并且就是将那卷录影带送到N电视台的人物。几乎可以肯定是位女性不会错了。
  假若认为立花亚裕美是主犯的话,谜样女子所扮演的角色无论如何都显得很微不足道。为什么回去公寓的时候要故意让小鸟游练无开车呢?第二天送到录影带的时候,找参赛者档案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立花亚裕美原本就打算要自杀的话,为什么要逃出现场呢?无法理解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另一方面,视为另一个可能性,可以判断问题的女性当然就是主犯。就暂时将她称为A,来追溯事件的过程吧。
  首先,A打电话到N电视台把柳川叫出去。和离开建筑的他一起从紧急逃生梯上四楼,进入形同空房间的办公室。A在那里用带来的手枪射杀柳川。
  立花亚裕美可能是照着事先商量好的来到这间房间,等A出了逃生梯以后再将门锁上。如此一来,现场就成了密室。亚裕美则作伪证显得柳川还活着。
  然而心生恐惧的亚裕美在警方眼前逃开,躲到公寓里面。A把她叫出来,带到新宿的剧场,打算烧死她好灭口。另外又担心亚裕美将事情告诉了小鸟游练无,于是从档案中抽走资料调查对方的下榻之处。
  像以上那样将A视为主犯的推理当中,在物理观念上既无太大的矛盾,建构出来的情节也比较自然。尽管还剩下些许诸如在剧场拍摄的录影带等谜团,在说明观察到的现象时,表面上还不至于发生太大的落差。
  将情报综合起来讨论的结果,刑警们的看法大致上可以用谜样女子为主要犯人的说法来归结。
  然而,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啊,这么说来,那个叫做保吕草的男人倒是说溜了一件奇怪的事呢。”西本手抵着下巴说道。“确实是说柳川圣志以前曾经碰到车祸还是怎样的……”
  “调查过了吗?”黑岩立刻发问。
  “啊,没、还没有……”
  “那家伙和被害人的老婆碰过面。他一定有听说什么事情。”
  “我马上去调查。”
  “保吕草住的旅馆呢?”
  “总之已经先要求所属的警车前去了。”最为年轻的松田回答。“我接下来也要赶往那里去。”
  “目标是那个叫做小鸟游的小女生吧。”黑岩念念有词地。
  “可能吧……”松田说:“不过,我认为犯人也差不多是想收手的时候了,一时之间应该不会有所行动吧。”
  “我去立花亚裕美待的医院。”金城一边将记事本收进口袋一边说。
  “警部、警部。”戴着眼镜的青年从隔问板里探出头来。是鉴识课的加纳。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是的。”加纳点点头。“请您过来看一下。”
  走进隔间板里头靠左边,摆有电视萤幕显示器的一隅。加纳利用那里的机器调查家庭录影带的内容。当然,是那名谜样女子送到制作部的带子。
  “外壳是没有办法啦,带子这边只有一个地方采到了指纹。啊,可是……想请您看的是内容。”加纳一边说着,一边将遥控器对着机器按下按键。似乎正在倒带。“只有那么一下下而已……好……”萤幕里头一直放出充满噪音的白色影像。“就快要了……你看!”
  大约一秒钟还是两秒钟,出现女人的身影。
  “小电影吗?”黑岩沉着脸问道。
  “嗯……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我再停一次吧。”加纳再次将带子回转,这回是用慢动作重播,在有问题的地方让画面静止。
  “咦……是立花亚裕美吗?这个人?”金城开口。
  “地点是在这间房间吧。瞧,这个就是那边的桌子呀。”
  “该不会是那个吧?”西本指着从墙上突出来的摄影机。
  “我一直就觉得很莫名其妙呢。想说为什么那种地方会装摄影机咧。”
  在墙壁高处有个用金属器材固定住的摄影机。它被调整成斜朝下方,对准了被隔间板隔起来的一隅。
  “唔,我想是要拍摄面试的情形吧……”金城看着摄影机说道。“不过,说是要拍整人画面的话又太大一台了吧。”
  画面里瞬间映出来的亚裕美一丝不挂,躺在沙发上,仿佛睡着似的表情。几乎一动也不动。
  此外没有拍到任何人。
  “搞不懂呀。”黑岩喃喃说着。“是运用自己的带子吗?”
  “加纳,指纹是属于立花亚裕美的吗?”松田发问。
  “嗯……这个不能讲得很正式,在我看来是不一样的喔。我认为跟在那边门把上采到的还比较接近吧。”
  “听说立花亚裕美有跟那个叫小鸟游的女生提起,说是有个女的幽灵站在门外呢。”金城说:“不会是那家伙的指纹吧?也就是说,拍下录影带,把带子送来的是那个……”
  “幽灵会有指纹嘛?”西本讪笑。
  “大约四十几岁的女性。看起来好像变过装,有几个人看到了。”金城表情认真地瞪了西本一眼。“和被害人年龄既接近,而且也有牵扯到过去事故的说法。”
  “这些我都晓得……”黑岩摊开双手。“与其凭着臆测来发言,总之快去取得确认。两个钟头之内要联络一次。懂了吧。啊,喂喂,你们快吃甜甜圈呀。”

  3

  金城和松田二人从安全门离开下楼去了。西本一个人打开靠走廊这边的门出了房间。一〇七二号摄影棚前面孤零零地站着一身黑衣的人物。
  “早安。”以感觉阴沉的声音打招呼并低下头去的,是昨天也在场一名叫稻泽真澄的侦探。有如丧服似的黑色套装加上灰色领带。垂着偏长的刘海,苍白的脸简直像是幽灵般地死气沉沉。
  “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吗?”西本问道。
  “是的,我刚刚去了这边的资料室。”
  “这个时间有开吗?”
  “好像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样子。当然了,会要人写上理由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西本迈开步伐。
  “好的,啊……”稻泽也跟了上来。“其实,我针对柳川圣志过去碰到的事故做过了调查。”
  “咦?”西本一听,于是停下脚步。
  “您不晓得吗?”
  西本原本打算接下来要去调查此事,他正考虑着先回到本部搜索一下资料看看。
  “没啦,我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西本控制住表情,回答得有些模糊。“如果说是大致上的情形……”
  “让我来告诉您好了。”稻泽稍微走近窃窃私语着。“到楼下的餐厅喝杯咖啡如何?昨晚有熬夜吧?”
  “熬夜喔,您也一样吗?”
  “是啊,都没有睡。”
  “那就走吧。”西本点点头。
  “那么我就奉陪了。”
  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地下室的餐厅空荡荡的。这里似乎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
  西本刑警和稻泽侦探把咖啡盛在餐盘上走过了收银台,到靠里头的桌子就座。稻泽的餐盘里另外盛了一盘肉派。
  “呃,可以由您开始说起吗?”西本将奶精和砂糖加入咖啡里,一边搅拌着一边说。
  “好的,我就知无不言。”稻泽什么也没加便将嘴凑近杯子。“只是我说了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换您在不影响的范围内给我情报呢?我并不会拿来公开,是为了受委托的调查。”
  “委托人是?柳川夫人吗?是高野真纪对吧?”
  “很抱歉,我很难回答。”
  “呃,您所说的情报,不会是我接下来一调查就能够轻松到手的事情吧?”
  “刑警先生您所拥有的情报也是这样,就让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吧。静静听我说完,这样还比较合理呢。”
  “我懂了。好吧,就接受换条件吧。”西本取出香烟点着火。“不过,在此之前……呃,稻村?不对,是稻垣吗……”
  “是稻泽。”
  “您和保吕草先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是朋友。”
  “那和另外三位女性呢?”
  “你是指濑在丸小姐她们?”
  “嗯。”
  “我们昨天第一次见面。”稻泽回答。“在那之前,我们是素昧平生。”
  “老实说,她们的档案资料有一部分在今天早上遭窃了。是从这里三楼的制作部门。”西本说在前头。
  他把谜样女子拿来录影带,顺便从柜子里面的档案当中抽走一张的事情加以说明。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犯人调查了濑在丸小姐她们的事情啰?”
  “正确地说,是那个叫小鸟游的女生。”
  “警戒呢?没有问题吧?”
  “当然了,已经让警官去了旅馆。”
  “我可以去打个电话吗?”稻泽站起身。“还是通知一下保吕草比较好吧。虽然只是万一,会有过上危险的可能性呀。”
  “我们都联络好了。”西本一副气定神闲的态度回答。
  “是吗。”稻泽重新坐回去。“那么,那卷录影带的内容是?”
  真是一针见血的问题,西本心想。他老老实实地讲出认为是在火灾现场也就是那家剧场拍下来立花亚裕美的影像的事情,然后也提及刚刚才发现的那几秒钟的影像。
  “那是忘了洗掉吗?”稻泽面无表情地问。
  “不清楚。”西本摇摇头。可是内心却对于稻泽的质疑感到佩服。
  “握着手枪是吧?”稻泽问。
  “咦?喔喔,那卷录影带里面是吗……是的,立花亚裕美是拿着一把手枪,虽然不晓得那是真枪还是假的。”
  “手枪从火灾后的现场找到了吗?”
  西本犹豫叹气了一下,不过太迟了。很明显是被对方看穿了。
  “是的,找到了。”无可奈何,只好承认了。“请不要说出去。”
  “是的,我心里有数。”稻泽点点头。“指纹呢?弹道痕迹呢?”
  “详细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不过,应该就是杀害柳川圣志的那把枪吧。”
  “由口径看呢?”
  “差不多是那样。”
  “我明白了。”稻泽点点头。
  “我这边的情报差不多就这样啰。”西本两手一摊。
  “柳川圣志在距令二十二年前,他二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发生车祸。地点是在宫城县仙台市的郊外。沿着海岸的县道。”稻泽开始说明。他也没看笔记或是别的,以一种听不出抑扬顿挫的语调娓娓道来。“是怎么样一个经过并不清楚,似乎是没有发现对方的车子。车子并没有发生擦撞。惟独他的车子冲破围栏,从山崖上翻落海里。坐在车上的是柳川圣志和他的未婚妻桥本祥子,当时二十四岁。没有经过确认,这全都是A报地方版报导的内容。”
  “那名女性死了吗?”西本问。
  “是的,她因为车祸丧命。听说饲养的小狗也一起死在这场意外当中。”
  “不会搞错吗?”西本加以确认。“那名女性还活着的可能性没有吗?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就是四十六岁了。”稻泽表示。
  “嗯,这和目击的证词一致。”西本吐出烟,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敲了敲。
  “是谁的目击证词?”稻泽发问。
  “昨天晚上那个女的坐计程车把立花亚裕美载走了,这是那名计程车司机的证词。”
  “制作部门里的目击者呢?”
  “喔,那是打工的学生,他的话并没有近距离看到。何况那女的好像还戴了口罩。说是没有看仔细长相。计程车这边因为是坐在副驾驶座,距离比较近的关系。”
  “会是同一号人物吗?”
  “或许吧……”西本点点头。“总之……是死是活,还有有没有更详细的情报,我们这边也放手调查看看吧。”
  “可以告诉我结果吗?”
  “这个嘛,要看到时候的发展吧。”
  西本回答得暧昧不清,为的是他觉得对方只顾着自己。然而一看到像个幽灵一样坐在桌子对面的人一副怯生生的脸孔,不由得会拥起一股帮忙人家的心情,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假使说,对方是个顽强而且看起来可靠的男人,反而无法加以信用。而要是善于交际又会拍马屁的对手,自己又会让被欺骗的不安感觉缠绕。在这一点上,像稻泽那样阴暗的性格,会让对手担心在侦探这种服务业应该是明显吃亏,像这个样子真能干得好吗……不过,那反而会带给对方一种不会被欺骗的安心感。西本猜想,或许在这类重视信用的生意里,反而是个有利条件也说不定呢。

  3

  保吕草一个人搭地下铁来到N电视台的建筑。才过早上九点。在他看来,这个时间还可以算是凌晨。
  警察打电话到旅馆,之后随即就来敲门。开门一看,三名警官就站在走廊上。虽然说是才睡四个小时多就被敲门声吵醒,然而一听过情形,人已经醒了过来。
  当事人小鸟游练无连在他身上摇都摇不醒。打电话给隔壁房间,接听的是濑在丸红子。保吕草再度走到走廊上。红子也从房间里出来,加入警官们一块儿在走廊谈话。紫子好像还在睡的样子。
  警察们表示走廊有两名、一楼会客厅有三名、旅馆周边有五名就定警戒位置。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说杀人犯说不定会找上练无,要对此防患于未然。
  与红子分开,再度回到房间看报纸时,稻泽打来了电话。真是个热心工作的侦探。她说她人在N电视台。从她口中,听到简单明了的从资料室查到关于柳川圣志的过去,还有才刚刚从西本刑警那儿听来的事件情报。
  “我也马上赶过去。”保吕草告诉稻泽。“二十分钟左右应该到得了吧?”
  “是的,那么我差不多到那时候就在大厅等。”
  一挂断电话,这次是拨内线到隔壁房间。
  “喂,我是濑在丸。”
  “啊,红子姐,我先走一步道N电视台去,剩下来的事……”
  “怎么样了吗?”
  “不是啦,呃,我想去他们资料室调查一下,稻泽人已经在那里了啦。该不会是整晚没睡吧,那个人。”
  “真的吗?该不会是有什么秘密的差事吧?”
  “很可惜,并没有那么好的工作。”
  “我们是从下午开始,在那之前都会待在这里。紫子也还在睡。”
  “小鸟游也睡得很熟呢,年轻人还真好睡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啦,我没别的意思啦。”
  “要是有别的意思,可让我吓了一跳呢。”
  “麻烦你提早一点叫他起床吧。”
  “知道了。”
  于是,与走廊上的警察也做了交代,保吕草便离开旅馆。
  保吕草在N电视台的柜台再次写下友人辻谷的名字。他只是想不出别的好写而已。一进到大厅,身穿黑色套装的稻泽便走上前来。
  “早安。”保吕草打招呼。
  “有睡吗?”稻泽面无表情地问。由于个子比保吕草还要矮了许多,因此呈现出仰看的角度。
  “嗯,睡得够多了。虽然其他几个家伙还在睡啦。啊,对了,稻泽,刚刚在服务台写得是什么呀?不写上要去哪里是不放我们进去的吧?”
  “今天是写资料室。”
  “什么嘛,那么简单啊。”保吕草回头看到服务台的方向。“只是做个形式而已嘛……搞不好犯人一定也是从那儿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吧。”
  “随便从哪里都进得去啦,毕竟那么大一栋建筑。”
  两个人走楼梯上了三楼。
  一边走着,稻泽将自己获得的情报再一次向保吕草说明。
  “已经死了……”保吕草嘴里只咕哝了这么一句。
  高野真纪的委托是要查明让她先生柳川圣志惶恐的梦中幽灵的真实身分,只要听过从他口中说出的故事,任谁都会对于据说死于车祸的女人抱着关切吧,另外,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当中实际存在着行动的人也是无庸置疑的。柳川圣志应该不是光是做个梦就跑到梦之夜剧场去的。自然,扣下手枪板机射杀他的也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物。再者,把立花亚裕美带去同一家剧场,在那里拍摄录影带再将带子送到N电视台,偷走小鸟游练无资料的,绝对也都是同一人物搞的鬼。因为她(或者是他),是存在于现实活生生的人物。
  那个女的要是死于事故当中的话,事情说不定会变得非常单纯化。但是听起来并非如此。这会是真的嘛……
  “我有先请警方也调查看看了。”稻泽简单地说。
  “咦,怎么办到的?”保吕草感到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个单纯的疑问。
  “没有啦,应该是没有问题。”稻泽只是稍微扬起嘴角,当下并未吐露。
  走过北栋的走廊,敲敲制作部门的房门。稻泽似乎知道这个地方。
  由于不见回应,于是转动门把进去里面。
  杂乱无章的一个空间。尽管办公桌看上去是排好的,但是因为堆槟在那上头的档案或杂志、文件等,书桌本身已经不见踪影。窗边的沙发上有个大男生,头脚搭在扶手上正在睡觉。待在房间里的只有他一个人。
  “抱歉!”保吕草大声地喊。
  沙发上的青年跳了起来。
  “啊、你好……有什么事情吗?”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说。对方大概是在睡觉前将眼皮上涂了强力胶吧。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的一张脸孔。
  “嗯,有事情想要请教一下……”稻泽表示。
  “是什么事?”
  “听说节目的一般出场者的档案被偷走了是吧?”
  “您是哪里?”化作疑心的表情,青年问道。
  “敝姓稻泽,老实说我是因为柳川夫人的委托正在进行调查。”稻泽将名片递给青年。
  “刚刚警方的人才来调查过了。”
  “我们当然也会和警方合作,只是有的时候势必会有我们自己的观点。”
  “啊?还有这样子啊……”
  “那份档案是在什么地方?”保吕草问。
  青年瞪了保吕草一眼。与稻泽相比,保吕草的打扮显得粗犷随性,俨然像个庞克。再加上留着胡子这一点更是决定性的扣分。保吕草从口袋里取出写有侦探头衔的名片,递给青年。他自称是被雇为当工读生的犬山,似乎并没有名片。
  “啊,从那古野来的啊?”一边端详保吕草的名片,犬山这么说道。“我老家就是在那古野呢。”
  “遭窃的文件听说是与我几个朋友有关,所以我有点担心。”保吕草解释。“她们三个也是从那古野来的。”
  “啊、啊啊!这么说,呃……”犬山连忙堆起笑脸。“嘿……喔,对了对了。近田小姐联络到你们了吧?”
  “这个嘛,不确定耶……近田小姐是指做助理的那位?”
  “啊,是呀。”犬山两眼发亮。“对了,可以趁现在先跟她们要签名嘛。她们其中一个就要出名啦。”
  若说出名,那三个人每个礼拜都会碰上一次啦,保吕草心想。
  “请问是什么样的联络?”保吕草面色不改地询问。
  “有人提起要用那古野的三人组来弥补亚裕美人不在的缺口的办法啦。喔,我咧,看过了彩排的录影带啦,没错,她们几个绝对能行得通的。我是觉得三个人在一起宣传比较好啦。”
  “呃……”保吕草眯上一只眼睛。“喔喔,原来如此,这样啊……那真是成了天大的事情呢。缺口要是没变大就算好运啰。”
  “不好意啦,档案是在哪里?”稻泽低着声音问。
  “啊,抱歉,就在对面。”犬山用手指指着。
  房间的角落有只跟人的个子一般高的柜子。最上面的抽屉被拉开任由它开着。
  稻泽和保吕草跟在犬山后面,走到柜子前面。会议用的圆桌就在跟前,上面放着两份档案夹。两个上头都有着节目’QUIZ 30和播出及录影的年月日,封面上一份写着“女大学生大会”,另一份写着“高中男生大会”。
  “下个礼拜是做男生的呀?”保吕草问。
  “是呀。”犬山点点头。“你们不觉得有谁会看这种节目嘛?可就是有人会看哟,这些……”
  “为什么这两份会跑出来放到这里?”稻泽提出疑问。
  “警方鉴识课的人来调查指纹之类的啦。那些人都不好好帮人家收拾善后耶。还留着白粉就说已经结束,那样子就走了。我刚刚还在打扫,用抹布擦过以后,结果封面有点弄湿了,想说等晚点再收拾……先把它晾干,结果就忘了收起来了。”
  “只有调查这两本吗?”稻泽问。
  “对呀,他们好像只有碰过这两本而已吧。”
  “为什么连下个礼拜的部分都要查呢?”保吕草询问。
  “这个嘛……”犬山拿起其中一份档案。
  档案的封底也贴上了写着文字的贴纸。一个是《QUIZ 30·女大学生》,另一个则是《QUIZ 30·高中男生》。
  “那个女人在这里待了多久?”保吕草问犬山。
  “呃,不是很确定耶……她看了很久吧。嗯,她一页一页唰地很快翻过去,我还在想说她是在找什么咧。”
  “这个她两边都有看吗?”保吕草问。
  “我没注意到那么多耶……”犬山面露微笑地摇着头。
  把档案里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看。文件上最顶端是流水号。其次是代表者的姓名、地址、年龄、大学,它的旁边是相片,再下去是身高、体重、三围、社团活动、兴趣、特长、喜欢的食物等种种的个人资料相当详尽地写在上头。项目多到快要让人觉得干么有必要做问卷到这种地步了。恐怕有一半以上是为了好玩,也就是说针对那些对于写自己的事情本身觉得有趣的人所制作的格式吧。
  保吕草不经意地瞧着香具山紫子和濑在丸红子那一页。虽然对于偷看两人的个人资料感到一点点不好意思,可是稍微读了一下,发现几乎光是写些骗人的东西,他反而放心。文件背面最后的部分还有一栏填的是当为了参加节目录影上东京时的交通工具和下榻地点。
  “目的会是什么呢?”稻泽在一旁喃喃说着。“果然还是在找旅馆或是现住地址吧?”
  “应该不是查三围吧。”保吕草开着玩笑。
  另一边高中男生的档案里面也很快浏览过去。内容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但果不其然并没有三围的栏位。
  “摆明了是性别歧视呢。”稻泽似乎也留意到这一点。因为脸上没有笑容,似乎是很认真的发言,不过这家伙一向都是面无表情,所以很难看出对方的态度。
  保吕草想像着少掉的那一张上面所写小鸟游练无的三围……紫子应该是随便写了几个数字吧,然而现在不是觉得好笑的时候。
  犬山将两份档案放回柜子当中,档案夹似乎全部都是背面朝上地排列着。
  接下来则是仔细询问录影带的事情。立花亚裕美是怎么样出现在画面上的?还有,嘴里说的是怎么样的台词……听起来犬山似乎是她的粉丝。从话里处处感觉得出他在发表相当具有善意的看法。拍得很好很棒的带子呢,他如此主张。实际上的带子自然已经让警方带走了,东西并不在这里。
  犬山几乎没有盯着拿来带子的女性。因为他都在窗边的书桌上进行排版的作业,拿着剪刀浆糊在和小纸片奋战当中。个子并不怎么高的女性,不会很胖,能说出这些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保吕草跟稻泽向犬山道过谢,退出那间房间。
  “你觉得怎么样?”稻泽边走边问。
  “什么事情怎么样?”
  “调查两件档案的事情。”
  在走廊上找到烟蒂筒,保吕草于是停下脚步,点着香烟。
  “有没有可能是在查名字吧。”稻泽说。
  “怎么讲?”
  “小鸟游这个名字光听发音是想不出汉字的。”稻泽淡淡地表示。“尽管知道长相和名字的发音,从文字上却总是找不到。大概都是在找‘高’( TAKA)这个字吧。”
  “可是有假名拼音呀。”把烟吐出,保吕草接着说。“况且,应该不会去看高中男生的部分吧?”
  “啊,莫非对方知道小鸟游是个男生?”
  “嗯。”保吕草轻轻点头。“女生这边找都找不到,因此对方觉得该不会是在男生的档案里面,于是去查那边的嘛……不过,还是怪怪的耶。毕竟昨天的彩排是女大学生大会,所以一定是在那边的档案里头呀。”
  “你不认为对方反而是不晓得那方面的情况吗?”稻泽抬头看着保吕草说道。
  “唔……总觉得匪夷所思。”保吕草连着烟一块儿叹着气。“对方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4

  上午十一点。香具山紫子被红子叫醒,在浴室里头洗脸。“好好喔,这个会流出热水耶。”
  如此地一边自言自语,同时对着镜子用各种角度检视好几种类型的笑脸之后,她回到床边用电话叫隔壁房间。
  “哗……”是练无闷闷的声音。
  “是我啦,早安喔!”
  “啊,小紫喔……早。啊啊啊,不是还很早嘛。”
  “差不多该起来准备了啦。”
  “哎哎,要起来啰?咦,保吕草学长不在耶。是在洗澡吗?”
  “说什么嘛,保吕草学长早就出门啦。这我也是刚刚起来听红子姐说的。喂,走廊上有警察,你可不要把他们吓到脚软啊,人家正在保护我们呢。”
  “保护?呼,啊啊,好困哟。我要再睡一下下。”
  “喂,给我起来!”紫子大声说道。“马上给我换好衣服。都到出征的时候了,快给我拿出精神来!”
  “啊,对喔对喔,要上电视的说……啊啊啊,这样子喔……好!那就上了吧!”
  “没错没错,就是这股劲。好好好。”
  “现在几点?”
  “哎,刚过十一点。”
  “那就十二点出发吧。”
  “干么要搞那么久?差不多二十分钟后不行吗?”
  “不行不行,我要泡澡、洗头发还要弄干、梳头化妆……然后还要美容指甲……”
  “喔喔,喔喔,公主殿下耶。”紫子笑了。“要不要我过去那边帮忙呀?”
  “红子姐也要不少时间啦,一定的。”
  “你等等。”紫子瞧着红子,她正坐在床上一边看报纸一边梳头。“红子姐,我们几点左右出发?”
  “这个呀,差不多十二点怎么样?”
  “她说差不多十二点。”紫子朝话筒说道。
  “看吧看吧,我们千金大小姐都是要这样的啦。懂了吧?”
  “好好好,反正我是个只要五分钟就一切搞定的女生。”
  “脸洗了没?”
  “洗了啦!”紫子回嘴。“本来就可以速战速决的呀。我只要起床一飞踢,头发也不用梳,要穿的衣服也不多,超适合当消防员的吧?”
  “一大早的,心情好差喔。”
  “醒过来了吗?”
  “嗯。”
  “没问题吧?不可以跑去睡喔。”
  “喔。”
  “听着,十二点喔。”
  话是这么讲,紫子还是到自己床上躺了一下。由于电视开着,于是浑浑噩噩地看了一会儿。
  耀眼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问射进来,使屋里呈现强烈的对比。
  红子跑浴室跑了几次,又是化妆又是弄头发的,看起来忙得正不亦乐乎。最后,穿上打了细褶的长裙,上衣则是别上胸花。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粉红碎花,不过整体来说颜色还是白的。口红也是淡淡的粉红色。简直是要立刻去给杂志封面拍照嘛,紫子心想。
  也不能光是看到入迷,紫子也开始了出门的准备。像是胶质的黄绿色迷你连身裙加上白亮亮的靴子。无论哪个搞不好都是防水样式。在片刻里完成一切也的确像是消防员的作风。正在浴室里头重新检查一次化妆时,门钤响了起来。红子将门打开,好像是小鸟游练无进来了。
  把化妆完成出去一看,猜得没错,练无就站在窗户旁边。
  “哇,小紫,很帅嘛!”
  这么赞美的练无也是全副装备。
  “小练,你那穿了几件裙子啊?”
  “四件。”练无只弯起大拇指将手秀出来回答。“还挺重的耶。”
  “你以为你是清少纳言吗?(注5)”

  注5  清少纳言是平安时代的作家,当时的衣服要穿好几层。

  “大概三分之一是吧。这个,整个就有十公斤了吧。我看我现在大概跟小紫的体重差不多一样重了吧。”
  “你说什么!”
  “搞不好还不到呢。”
  “你这家伙……看我一下子把你打成乌龙面煮来吃!”紫子举着手追了过去。
  练无扯开嗓门笑着。心情似乎挺不错。
  他穿着与昨天非常类似的橘色碎花连身洋装,另外还层层叠叠穿上一大堆多到没有办法形容。是些什么玩意裹成那样?到底是按照什么顺序穿成那样?简直像少女和服一样,要是出门在外只要脱掉一次就绝对没有办法还原的打扮,这么形容也不算过分吧。衬裙似乎是深蓝和白色的。由于橘色的裙子在前面翻开,所以看得到那些。开满荷叶边的上衣也很劲爆。恐怕需要紫子身上衣服十倍、不,二十倍多的布料吧。简直可以说是会走路的鸡毛掸子。光是穿着走就会搞得肩膀酸痛吧。紫子只能认为那是一种修行方式。
  “到这边来一看,简直是座雕像嘛。”红子用懒洋洋的语调说道。听起来像是对于练无一身时尚的评价。“看上去像个蛹似的。”
  “兔子(USAGI)?”练无反问。
  “不对,是蛹,SA、NA、GI。”
  “没错没错,而且还是蓑衣虫的蛹呢。”紫子深表同感。
  “小紫也试着穿一次看看,和你很速配哟。”练无抓起裙子摆了一个姿势。“我借给你穿啦。”
  “才不要咧。”
  “我也觉得满适合的。”
  “坐地下铁去好丢脸喔。”紫子边笑边改变话题。“喂,坐计程车去好嘛?”
  “请警察送我们一程不就好了咩。”练无一派轻松地说道。“要向警察杯杯拜托看看嘛?外面就有两个哟。刚刚有来打招呼喔。”
  “人家说了什么吗?”
  “说我很可爱呀。”
  “谁要问那种事情啦,我是说事件的事。”
  “完全没有。”练无摇摇头。“话说回来呀,为什么突然要派人来保护啊?”
  “听说是我们的履历表从电视台让人偷走了。”红子说。
  “什么啊?履历表?”
  “是我写好寄出去的啦。说是履历表,我看更像是身家调查吧。住址啦,相片啦,喜欢什么啦。因为很麻烦,所以我就干脆把三人份弄成一堆写好送出去啦。”
  “是喔,小紫你有把我相片拿走过嘛?”练无坐到红子的床边。“哎,被偷走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红子把从电话里听来的内容说明一遍。早上发生在N电视台的窃案,还有火灾现场的录影带的事。
  “呼,那么,我们该不会是被盯上了吧。”
  “才不是我们咧,是你啦你,”紫子手指指着。“被偷走的是你的那一张。”
  “哎呀呀……”练无嘴巴微张。“那个,我也好想看一眼喔。”
  “这不是说得那么轻松的场合。你曾经跟立花亚裕美在一起吧。是因为那样的关系啦,一定是的。”
  “为什么?”偏着脑袋,练无露出一副像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犯人一定是……”红子眯起眼睛说明。“认为立花小姐目击到什么。所以才要封住那个女孩的口。然而又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告诉了小鸟游。于是,这次打算要封小鸟游你的口了。”
  “嘻……”练无将手捣住嘴巴。“封我的口?”
  “谁叫你轻举妄动的,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啦。你乖乖觉悟吧。”紫子坐到练无对面说。并非说笑而是认真的表情。“人家现在来要你的小命啦。”
  “犯人怎么知道亚裕美和我待在一起过?”
  “这问题不错。”红子竖起一根手指。“一种可能性是跟立花小姐本人问来的。这么说来,小鸟游有印象从那个女孩那听到什么能够锁定犯人的情报吗?”
  “嗯嗯,”练无摇着头。“我什么也没听说。”
  “如此一来,刚刚那种可能性就很低。”红子把头转向一边。与优雅的打扮不相称的男性口吻。“要说为什么的话,要是那女孩本身没有自觉到跟小鸟游透露了什么,那她就应该不会跟人家说她有讲出去吧。如此一来就会出现另一个可能性。”
  “什么样的可能性?”练无再度偏着脑袋。
  “对方看到你们两个人在一起。所以犯人才会自以为是地推测是不是有重要情报传给小鸟游。”
  “啊,这么说的话……”练无挺直了身子。“我们离开N电视台的时候,紧跟着后面就有一辆计程车吧。嗯,就是在我开着宾士的时候。”
  “计程车这种东西到处都嘛有吧。”紫子说。
  “哪里,那是从N电视台出来的哟。搞不好就是跟在我们后面。”
  “谁坐在车上?”紫子问。
  “下大雨嘛……没有办法看得那么仔细。”
  “说不定是被跟上呢。”紫子点头称是。“也就是说,犯人当时也是从N电视台出来的意思对吧?”
  “那样一来,就连立花亚裕美躲在公寓里的事情也晓得了。”红子补充。“对方一直从某个地方监视着吧。”
  “慢着慢着,你是说警察都来了,犯人那个时候却还在N电视台吗?”练无将手伸到嘴边,抬头看着天花板。“按照常理,不是会马上逃走吗?逃得愈远愈好呀。”
  门钤响起。
  “咦,是警察伯伯吗?”紫子带着忧心忡忡的神色朝房门的方向看过去。“还是保吕草学长回来了呀?”
  “我来开门。”练无站起身往门的方向走过去,从门上的孔窥视外面,确认之后开了门。
  “你好,小鸟游同学。”站在走廊上的似乎是助理近田美那子,她的声音有如动画主角一样娇滴滴。“哇,好漂亮的洋装!今天要穿这件出场吧?嗯嗯,真的是VERY GOOD。”
  “呃……可是你说Good……”
  “呃,香具山同学和濑在丸同学也在吗?”
  “在呀。”
  “同一间房间呀,你们感情真好呢。”
  “啊,不是的,其实只有在下我是在隔壁。”
  “哎呀,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两张床啊。”
  “是这样子呢。”近田边笑边讲话。除非是吃了蘑菇,普通人是不会笑成这样子的,在房间里只听到声音的紫子这么觉得。
  “请问你怎么会来这里?”练无问道。
  “我打算接送你们到N电视台,所以开着车子来迎接了。”
  “嘻,这么赞的服务!”练无拉高嗓门。想必绝对是把双手合握在胸前。“请稍等一下喔。”
  “啊,好的。呃,我会在楼下大听候着。”
  “我晓得了。那么我们马上就下去。”
  关上房门,练无回到房间里边。
  “是助理近田小姐。”他向红子跟紫子报告。其实不用他讲,这点事情大家都看得出来。
  “警察呢?”紫子问。
  “嗯,好好地待在外面呀。”
  “堂堂一个助理主持人竟然会专程跑来……”红子一脸困惑地说着。“真奇怪……”

  5

  结果就如同练无跟红子预告的,三个人带着包包下去一楼时已经十二点了,他们在柜台完成退房。
  “还很早耶。”边看着时钟,练无这么说道。正式录影的集合时间是在下午一点。“反正到头来又会迟到吧。”
  “啊啊,紧张死了。”紫子说:“日本的夏天,紧张的夏天。”
  “那是正在紧张的人会说的话吗?真像欧吉桑耶。”
  “咦,为什么是欧吉桑呀?”红子表情认真地问。
  坐在会客厅长椅上的近田美那子起身跑了过来。
  “早安!”精神充满异样的亢奋。
  “让您久等了。”红子打声招呼。
  “今天还请几位多多指教。”近田笑咪咪的。“从那古野来的小鸟游队已经在工作人员之间也大受好评了哟。有点事出突然啦,各位的回答者席也容我们移到了第一排。”
  “为什么会大受好评?”练无问。
  “为什么不是说香具山队啊?”紫子小声地嘀咕着。
  “啊,请吧请吧,车子在这里。”近田把包包吊在肩膀上,开始朝玄关的方向移步。
  旅馆前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计程车。
  “不好意思,有一点点挤……”按着后座打开的车门,近田如此说道。
  把行李放进行李箱之后,红子、练无和紫子依序坐进去。计程车的副驾驶座坐着近田,向司机指示:“麻烦到涩谷的N电视台。”
  车子跑了起来,加入大马路上的车流。
  “啊啊,真的变得好紧张。”紫子把脸凑近练无小声地说。
  “呃,老实说呢……”近田美那子将身子扭向后面。“嗯,有件事情想要麻烦几位啦。刚才也稍微提过,小鸟游同学的队伍在正式录影中变成答题者席的第一排。然后咧,由于立花亚裕美小姐碰到那样的事情,所以来宾站的位置出现大幅的变动。先前是小泉播报员和立花亚裕美小姐待在梦野耕一郎先生的两边,这样的阵容啦,可是缺了一边就变得不成画面。所以就变作让小泉播报员一个人担纲主持,梦野先生呢,呃,就请他一直站在答题者席的前面。嗯,这样子可以吧?”
  “这种事情就看要怎么样才好来决定嘛。”练无回答。
  “不是的,也就是说呢,梦野先生会站在小鸟游同学你们的前面。”
  “哇,这样会很醒目吧?”紫子问道。
  “是的,会很醒目。别人都没有像你们那么醒目呢。”近田一边开朗笑着一边说:“几乎会出现在整个画面喔,这已经是非常接近特别来宾的礼遇了。”
  “只有我们几个那样醒目没有关系吗?”练无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发问。
  “其实是在工作会议上经过审议再审议,小鸟游同学们的队伍才雀屏中选的。选考会议召开,全场一致决定好的。”
  “都是因为小练太招摇啦。呜,该怎么办?”紫子一副伤脑筋的表情。“我可能不行啦。脸都快要僵掉了。”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希望几位有时候、呃,应该说是和梦野先生对话嘛,嗯,就是在自然的气氛之下聊聊天啦。”
  “什么?那样简单嘛。”练无点点头。“交到我身上吧,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
  “濑在丸同学也没问题吧?”近田间红子。
  “咦?我也要吗?”红子抬起脸反问。
  “我想,是以小鸟游同学为主啦,假如坐在两边的二位也能三不五时开个口,哎,就是像朋友感情很好的那种轻松感觉……”
  “小紫,要把你平时的冲劲拿出来哟。”练无说。
  “不行不行,我一坐上去,脑袋就一片空白,变成一堆豆腐了啦。”
  “你那些话有好好写在履历表里面吗?”练无问着身旁的紫子。“什么一上台就会变豆腐的。”
  “没有,我忘记写了。”紫子臭着脸。
  “小紫把自己的优点写了什么?”
  “个性纯良。”
  “啊、是这样喔。”练无轻轻点头。“你很敢写嘛。”
  “那我呢?”红子问。
  “语出惊人。”紫子回答。
  “是这样啊。”红子笑咪咪的。“谢谢啦,我都没注意到呢。”
  “请问,亚裕美的伤势怎么样了?”练无向坐在副驾驶座的近田提出别的问题。
  “不清楚耶。因为我们没有接到任何联络……我是听说还算稳定啦,总之我看一时之间是没有办法上台吧。”
  “近田小姐有看过她的录影带吗?”红子问道,
  “啊,濑在丸同学知道得还挺清楚嘛。”
  “感觉怎么样?”红子再接着发问。“立花小姐的样子如何?”
  “你这么问,呃,问的是什么意思呀?”近田蹙着眉,满脸都是困惑。
  “看起来像是逼真的演技吗?或者看起来举止自然?”
  “看起来像逼真的演技。”近田回答。“不过,我觉得那是在受到要胁下演出来的,”
  “受到要胁?”红子重复着这个词。
  “毕竟……”近田一时语塞。
  “好想看喔。”练无说:“录影带都没了吗?”
  “警方已经带走了呢。”近田点点头。“看过的就只有我跟一个叫狗仔的男生。啊,他是来打工的男孩子啦。”
  “小鸟游的档案资料被偷走了吧?”红子问。
  “啊啊,是的,事实上是如此。真的很抱歉。那件事情也得好好跟几位报告。我想等到事实关系确认过以后再正式来道歉。嗯,之后上面的人应该会亲自来道歉吧。因为是平常来宾的私人资料,我们深深感到有责任。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真的非常抱歉。”
  “说真的,你写了些什么呀?”练无问紫子。
  “没呀,都是些没有什么特别害处,履历表里面经常会有的那一类东西啊。”紫子回答。
  “不是小鸟游同学写的吗?”近田问。
  “小练跟红子姐的是我自己随便想像写出来的啦。”紫子回答。
  “我总觉得好害怕哟。”练无喃喃说道。
  “资料被犯人拿走的事吗?”紫子问。
  “才不是咧,是紫子随便乱写的事情啦。”
  “啊啊,是这个意思啊……噗——”紫子突然笑出声。
  “很讨厌耶,怎么样啦?你在笑什么?”
  “没事啦没事啦,抱歉抱歉。”紫子挥着手。“忘了吧。”
  “你写了什么啦!是写些奇奇怪怪的事吧!”
  “就写你喜欢奶油泡芙之类的,那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啦。”
  “我听说还有男生的档案,那边也被弄得一团乱吧。”红子问。
  “是的,那是下礼拜的部分,是高中男生大会参赛者的名单。可是,那里没有资料被偷走。
  只是有胡乱翻过的痕迹,还把资料折起来什么的。”
  “出场者的名字上面有附假名标音吗?”红子又问。
  “呃,有嘛……”近田坐在副驾驶座里歪着头。“我想大概是有吧。”
  “有假名标音啦。”紫子代为回答。“我记得有写过。”
  “要是没有假名标音,在下的名字就会被念成RENMU了吧。啊、对了,说‘在下’没关系吗?近田小姐,还是说‘我’比较好呀?你们开会的时候,这件事情没有提出来讨论吗?”
  “这没有关系的吧。”近田边笑边回答。“而且那也可以用来打开话匣子呀。我想梦野先生他一定会问起你为什么要自称‘在下’啦。”
  紫子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练,可不能说出实话啊。”紫子对练无咬耳朵。
  “你要是那么做的话,节目马上就会禁止播出啰。”
  “请问晚一点可以让我看看那个档案吗?”红子探身问道。只有她是一副认真的表情。
  “红子姐,怎么了啊?”
  “喔,我……有一点点在意呢。”红子望向车窗外,仿佛自言自语似地喃喃着。“会是谁呢?”
  “什么谁?”发问的人是练无,然而旁边的紫子还有坐在前面的近田恐怕都想要提出一样的问题吧,三人都注视着红子。
  “犯人。”她简单地回答。
  “啊、嘻……是没错呢。”近田露出苦笑。“说真的,会是谁呀?”

  6

  保吕草和稻泽待在一〇七二号摄影棚前方的休息室里。他们大约从十分钟前就和黑岩跟西本两位刑警在那里谈话。偌大的房间里除了他们四个以外就别无他人。工作人员似乎全部都在对面的摄影棚。只见到三不五时为了找人而探进房里的面孔而已。
  跟昨天同一个扫地的欧巴桑默不作声地进来房间,把垃圾箱里头的东西倒进她带来的大袋子里,随即就要出去。
  “啊,田村女士。”黑岩刑警叫住她,往那边走过去。“我想问问那里的房间,”一边这么说着,他指向杀人现场那间房间的方位。“你以前有在那里碰见过立花亚裕美小姐吗?”
  “这个……”扫地的欧巴桑摇摇头。她的名字叫做田村早苗。昨天已经接受过侦讯。
  “你晓得立花亚裕美小姐吧?”黑岩提出质问。
  “啊,是的,可是我印象中没看过她。”
  “这样啊。谢谢了。”举起一只手,黑岩谢过对方。
  田村拖着大垃圾袋离开休息室。
  保吕草跟稻泽坐到钢管椅上。在那一旁靠着墙壁的是西本刑警。黑岩回来,将身子轻轻挨到一张稍远的桌子。
  关于事件,双方做了简单的情报交换。警方似乎很想从保吕草和稻泽那里打听高野真纪的事情。是怀疑柳川圣志与她之间的情形,或者是想知道委托侦探调查的内容?这一点不得而知。只是,让保吕草他们心情好是真的,连问都没问就把说出来不要紧的情报告诉他们了。恐怕是采用这种作战方法吧。那些话当中若说是新情报的,就是西本才刚刚做过确认的有关仙台发生车祸的事情吧。
  “桥本祥子果然是死了吧。”西本刑警如此报告着。那是柳川圣志年轻时未婚妻的名字。她和她的宠物在二十二年前的车祸当中丧命,稻泽在资料室找到这篇新闻报导,也向保吕草说了。
  “但是,死亡是在车祸发生两天后的事。”西本继续下去。“我们也跟宫城县警方询问过了。听说她一度获救被送到医院,然而并未恢复意识,结果就那样死了。当时负责调查的人也找出来啦。据说是为了闪避对象来车的意外,对方逃逸并没有找到。根据记录,两个人都没有系上安全带。驾驶人……也就是柳川圣志,他供称正在赶着去医院。”
  “您说的医院是?”稻泽问道。
  “呃,这并不清楚。大概是其中哪个人身体不舒服吧?”
  “说不定是狗的医院。”保吕草说:“狗的种类是?”
  “没有记录。”西本摇摇头。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什么重要的吗?”黑岩刑警一脸不悦地问。
  “这个嘛,”保吕草望着稻泽的脸点点头。“我想迟早会从哪里传出风声吧,柳川先生似乎有去看精神科医生。好像是抱怨压力还是类似失眠症的症状。专业的事情我是不太了解,不过听说他提过关于过去那起事故,到了最近甚至出现幻觉。”
  “幻觉?比如说哪些?”黑岩问。
  “女人的幽灵。”保吕草回答。
  “这是从谁听来的事吧?”
  “无可奉告,请您自个儿调查看看啰。”
  “是高野真纪吧。”黑岩凝视着保吕草,点了点头。“我懂了,多谢啦。”
  “我总认为遭到那场事故的女方还活在世上。”保吕草说:“也就是柳川先生口中的幽灵应该是实际存在的人物吧。然而并非如此。那个女的真的是死了……这样一来,是有人利用那件事情来威胁他,这么想您以为如何?”
  “威胁?你是说柳川这边有什么把柄吗?”
  “或者,那起事故是出于故意的也说不定呢。”
  “啊,原来如此啊。”黑岩点点头。“嗯,不过当事人都已经死了,如今想要确认也没有办法了。”
  关于这件事情,双方口头上约定好今后尽可能交换彼此的情报。
  说是接着还要再一次前往新宿的剧场,黑岩和西本接着便要离开休息室。
  “警方有怀疑什么人了吗?”保吕草也从房间出来,同时问道。
  “还不到要集中锁定什么人的阶段。”黑岩出去走廊时停下脚步轻声说着。“只是……还有门锁的问题。要逃到外面去是不可能的。或许是里面的人搞的鬼吧。既熟悉立花亚裕美的身边,还送来录影带又偷走了档案。”
  “可以断定是同一个犯人所为吗?”稻泽问。
  黑岩轮流盯视着保吕草和稻泽。他沉默了几秒钟。
  “应该可以吧。”吁了一口气,黑岩说道。“目前我们正循着同一个犯人的这条线索行动。也有相佐的物证。”
  “您说的物证是什么?”保吕草问。
  “这我无可奉告。”黑岩抛出这句话,接着便与西本往走廊的尽头走去,消失在杀人现场的房间当中。
  “会是什么呢?物证?”保吕草对稻泽咕哝着。
  “大概是指纹吧?”
  “要是有那种东西,不是早就立刻逮捕了吗?”
  “不过,这里的工作人员全部都要被强制按指纹了呀。”
  “要是那么做就可以解决的话,那就阿弥陀佛啰。”保吕草取出香烟。“不会那么乐观吧。稍微有点脑筋的家伙才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吧?”
  “我倒不认为这是很有脑筋的举动。”稻泽嘴里难得吐出流露感情的台词,不过表情却全然没有改变。
  保吕草点着香烟,随着烟做了个深呼吸。
  “犯人的形象老是没办法捕捉到。”他低语道。“用爆竹的声音来伪装成枪声,又在剧场拍下录影带送来,若说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大胆妄为……抽走一张资料,还有没将立花亚裕美杀掉,这也让人莫名其妙。要是她清醒过来能说话了,不就完了吗?”
  “如果犯人是她周遭的人的话。”稻泽难得用坦率的语气如此说道。

  7

  练无他们在N电视台正面玄关的回转车道下了车。警车紧跟着停在后面。由于聊得起劲而没注意到,打从饭店的一路上似乎也一直受到保护的样子。两名虎背熊腰的警官走下来,守在练无几个后面亦步亦趋。
  “我们跟阿拉伯的国王一样等级耶。”紫子把脸凑近练无轻轻说着。“大人物耶……要是手提包也帮我们拿那就好了。”
  “可是,其实啊……”练无也小声地说:“应该让我们穿上防弹背心之类的吧。”
  “手枪找到了吗。”
  “又不一定只有一把。”
  “对耶,像我小的时候通常也是带着双枪呢。”
  “那是什么?”
  “双枪啊。”紫子用双手比出手枪的样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啦。哎,快不要说这些了。”
  “正义的一方通常都是带着双枪喔。”
  “小紫从前是男孩子吧。”
  “说这句话的你呢?”紫子哼着鼻子笑。“算是哪一边的?”
  “我是男孩子啊。”练无咳了咳,小声地说。
  “不对不对,我问你是正义的一方?还是坏蛋的手下?”
  “我一直都是坏人喔。”红子冷不防冒出一句。
  “咦,几位在聊些什么啊?”近田美那子回过头来。
  “什么也没——有。”练无笑嘻嘻的。
  一进大厅,只见两个面熟的睑孔转向这边。一位是名叫金城的年轻刑警。另外一个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也是照过几次面的警方的人。
  “过去跟他们讲个话吧。”红子似乎也留意到他们。她快步朝着刑警们的方向走去。练无和紫子,还有近田也跟着她。担任守护的警官们也跟过来,向刑警敬了个礼。
  练无学他们咻一声蹬着脚敬礼。
  “午安,各位真是艳光四射呢。”金城刑警说道,他看起来似乎主要是望着红子。“好像新娘子一样。”
  对方似乎原本打算说些恭维话,可惜多了最后一句。练无觉得那实在很好笑,于是噗嗤了一声。金城这个男人大概三十几岁出头吧,不会太瘦也不会太胖。带着爽朗的风采。另一个男人看起来比金城年轻一点。
  “搜查方面进行得怎么样了?”红子语带温柔地问。这样的声音具有魔法一般的特殊力量,练无和紫子老早就目睹过好几次了。
  “还算颇有进展啦。”金城微微一笑。
  “那就拜托您了。”红子轻轻地点头。
  “我怕各位担心档案被偷走的事情,不过我们会全力以赴的,请几位放心好了。”
  “各位要上楼吗?那就一起走吧。啊,东西我来拿。”
  “谢谢。”
  被四名警察大哥团团围着,练无他们三人和近田助理走到电梯前。好多人都在看他们,成了注目的焦点。踏进电梯上了四楼。走到走廊上,进入摄影棚对面的休息室。
  “请在这里稍候一会儿,我这就去叫导播久保田过来。”近田美那子这么说着,接着便穿过走廊消失在摄影棚里。
  练无他们三个排排坐到跟昨天一样的椅子上。休息室只有一个入口。那里站着两名警官,金城刑警和另外一个人陪同跟进房间里,站在练无他们一旁的墙边。金城在来这里的路上一直跟红子交谈着。立花亚裕美尚未恢复意识的事情。手枪在火灾现场找到,检查结果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昨天用来杀害柳川圣志的那一把。谜样女子拿来的录影带内容。还有档案从制作部被偷走时的情形。
  “见过那个女人的是哪一位呢?”红子问道。
  “是在制作部门打工的学生,嗯,犬山同学。”金城一边瞧着记事本一边回答。
  “他的话,刚刚就在摄影棚喔。”另一名年轻刑警说道。
  “我想见见他呢。”红子站起身。
  “啊,我去把他叫来。”年轻刑警留住红子,走出房间去了。
  似乎是表示在警备上不想让人到处乱跑吧。红子重新坐回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助理近田美那子将各种罐装饮料放在餐盘上端过来。大概是有意招待大家吧。
  就是要大家喜欢喝什么自己来的意思。
  “久保田还在开会当中,请再稍等一会儿。”近田如此说罢,又走出去了。
  换成刚才的刑警领着叫做犬山的青年回来房间。
  “哇!是小鸟游练无耶!啊,请问,可以向你要个签名吗?”才一进来,犬山就这么说。他急急忙忙从肩背袋当中拿出一本小素描本。“还有,等一下可以一起拍张照吗?”
  “小练,你的第一号粉丝嘛。”紫子边笑边用手肘顶他。
  “伤脑筋啊,竟然……”练无没有办法,只好接过素描本和笔。“虽说如此,在下还是来想想写些什么好啦。”
  “呃,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呢。”红子抬头望着犬山说道。
  “是濑在丸红子吧。拜托濑在丸小姐等一下也能帮我签名……”
  “哎,老兄,我呢?”
  “好的好的。”犬山朝紫子点个头,但是随即面向红子回答。“呃,您的问题是什么呢?”
  “是有关把录影带带来的女人的事情……”红子开口。
  “啊,喔,是呀,我已经被问过好几次了,可是因为我没有看得很仔细,呃,不太能帮得到什么忙……”
  “不过你还记得口罩的事吧?”
  “喔,是的,那是因为起先看到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啦。”
  “大概是年龄多大的人呢?”
  “我完全不晓得。只能说既不是小孩子,也不会是欧巴桑吧。”
  “有可能是男的吗?”
  “唔——我想应该不可能吧,除非对方的样子有加工过。”
  “有加工过喔。”紫子在一旁重复这句话,斜眼往练无的方向瞄过去。
  “她有说要把带子交给谁吗?”红子问。
  “嗯——没记错的话,我想她是说交给节目的负责人吧。”
  “你以为那个女人是电视台的人吧?”
  “嗯嗯,当然是这样啰。她又拿着带子来,还说想看出场者的名单,所以我一直以为是会计那边的人。”
  “她有提到是女大学生的出场者吗?”
  “没有啊,她确实说的是、呃……猜谜节目的出场者。”
  “于是,你就带她去放有档案的地方是吗?”
  “啊,不是的,我只是嘴里跟她讲而已啦。因为我这边也有离不开身的工作。”
  “你跟她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放在那边柜子最上面一层抽屉啊。”
  “大概有多少距离?从你待的地方到那个柜子。”
  “差不多六、七公尺吧。”
  “她走到那边,接着把档案拿出来看……”
  “是啊是啊。她一页一页翻着,好像在找什么的样子。”
  “你听得到翻页的声音吗?还是说你看到了?”
  “我想是听到声音,而且偶尔有看几眼吧。”
  “我听说的是她拿出两份档案夹?”
  “是啊是啊,她一开始看的里面好像没有她要找的东西,所以又拿出不同一个档案呢。这一次好像就在查看那一本了。”
  “那一份是高中男生那边的名单吧。”站在墙边的金城刑警开口了。
  “是嘛……”红子点头。“不过却没有找到。”
  “没错,于是又回头看一开始那一份吧。”犬山表示。
  “她那样做了吗?”红子问。
  “感觉上是那样,因为我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在意嘛。要是看样子找不到的话,我还有点想去帮忙咧。不过她好像是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这你怎么知道的?”红子问。
  “因为没有再翻页啦。”
  “于是你就放下心来了?”
  “可以这么说吧。”
  “在那之后呢?”
  “就做她自己的工作。然后,过了一下子,那个人就把档案收拾到柜子里去了。然后就马上走了。”
  “她离开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
  “这个嘛,有没有咧……没呢,只是头低低的吧。”
  “好,那个人有戴手套吗?”红子提出不一样的问题。
  “没,她没有戴喔。”犬山回答。
  “谢谢你了。”红子露出微笑,“我大致上晓得了。”
  “晓得了什么呀?”金城刑警问道。
  红子转向那边,回答对方说:“等等再说。”
  “嘿,好了。”练无抬起头。他自始至终都对着素描簿。
  他画了一张画,画的下面有用罗马字写着名字。
  “什么啊,企鹅嘛?”紫子从一旁问道。
  “才不是咧,我说是小鸟!”练无说。
  “小鸟?啊哈,是喔……满会画的嘛。”
  “啊,那也麻烦一下濑在丸小姐。”犬山把素描簿翻了翻,递给红子。
  红子用汉字横写上名字。
  “这样可以吗?虽然签得有点单调。”
  “您有什么喜欢的一段话吗?”犬山说。
  红子只考虑了一会儿,接着开始动笔。她在名字下方写着风林火山四个大字。
  “我也来吗?”紫子伸出手。
  “啊,好像没有笔了耶……啊,咦,有了有了。那拜托你了。”犬山翻了一下素描簿交给紫紫子气势十足地大笔一挥,画出乱七八糟的线条。那似乎就是她的签名。
  “这什么呀?同样的玩意儿你能写出第二遍吗?小紫?”
  “你才是能画出一样的企鹅嘛?”紫子应了回去。
  “就说这不是企鹅好不好。”
  犬山如获至宝地捧着素描簿离开了房间。三人打开近田拿来的罐装饮料——红子是可口可乐,紫子是咖啡,练无则挑了苹果汁。
  “呃……濑在丸小姐,你刚才提的事呢?”金城问道。他一边摊开记事本一边说着。“是什么意思呢?”
  “咦?我说了什么?”一边喝着可乐,红子回过头来。“啊,对了对了……您要问的是我晓得了什么吧?”
  “正是如此。”
  “我晓得犯人的特征了。”
  “是什么样的特征呢?”
  “吊儿郎当。”红子回答。然后她又喝了一口可乐,叹着气。“几乎形同放弃人生呢,两、三天之内就会落网了吧。”
  “咦,真的吗?”练无身子弹了起来。
  “确实,我们是采集到指纹了啦。”金城语带冷静地说:“我是不知道犯人有什么意图,只能认为是看不起我们警方吧。”
  “这么一来,从手枪、安全门、计程车内、火灾现场的后门、录影带、出场者档案上全都采到一样的指纹啰?”红子一气呵成地把话说完。
  “这……接近这样的状况吧。”金城搔着脑袋。“我们期待不久就可以破案了。”
  “刑警先生,可以让我看看你那本记事本吗?”红子站起身。“您到底在写些什么啊?”
  “啊,没有啦……这些都是关系人的名字。”
  红子站到金城身旁借看记事本。练无和紫子也起身凑过去瞧。
  电视台的人还有其他在这次事件里的关系人,他们的名字被谨慎地用小字写下来。
  “哇,好一丝不苟的个性喔!”紫子佩服地叫出来。“你念书的时候,该不会被大家要求借笔记之类的吧?”
  “是啊,常常来借呢。”金城露出苦笑。
  “你有在履历表的优点那一栏写上一丝不苟吗?”
  “哎,没那么……”
  导播久保田和助理近田出现在休息室的入口。
  “啊,欢迎欢迎,各位,今天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大家。”久保田来到三人面前,深深地鞠躬。“突然提出不情之请,深感抱歉。”
  他的态度和昨天简直是一百八十度转变,有如天壤之别。练无跟紫子交换使眼色,彼此传送着昏倒、好笑、不可思议的信号。

  8

  我正在想,这次搬去大阪或是那古野也不错呢。
  的确是有点过度工作了呢,其实并没有必要这样挣钱。只要有差不多能活下去的钱,真的就足够了,不管是谁,一开始都是这样子吧?然后不断地随波逐流……每天每天活着,就好比、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样,不断吸着气,拼命努力地拨动手脚,连瞄一眼目的地的余暇都没有。总而言之,就是专注在游泳上面。
  咦?没有,我没有去看医生。
  如果说是容易疲倦,或许确实是这样子吧,但是我从来都不特别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而且直到今天也根本不那样认为。
  嗯,该怎么说咧,应该说只是发现某个能够专注在上面的事物,觉得渐渐受到耳濡目染的自己很可爱,或者说是看着看着就觉得心情愉快嘛……
  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任何人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在我的周遭,大家也都是这样子啊。无论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接触到什么样的人,都会就近寻找适合自己的目标,朝它集中,朝它逃避,一心认为它就是自己的梦想。人们就只能想到这样的生存方式吧。
  自己是个菁英、是个女强人、是个多才多艺的艺术家。只有一直这么想的人才能赢吧,毕竟没有谁会认真去考虑其他人的事情哪。只要自己宣称自己就是这种人,就能那么简单地在世间无往不利。自己决定自己是哪一种人,把它当成宣言说出来,实际上也变成那个样子。不是这样吗?
  我可是这么想的哟。
  走得不顺遂的人是自己走到一半决定自己走得不顺遂。
  自觉?问我有自觉吗?
  还真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呢。
  真好笑。
  我可是按照自己心中描绘的蓝图度过人生。
  是的,我非常满足呢。
  为了杀死那个男人而活了下来。
  那就好比……普通人为了赚钱而活着,为了幸福的家庭,或者是一整栋的住宅?随便什么都行啦,反正就是一心一意地以它为目标而活着,有这样的自觉。有这样的错觉。
  对……
  错觉?
  或者是……
  幻觉?
  结果还不都是一样吗?
  所以,理所当然地,我才一点儿都不后悔呢。
  对的,要是站在相同的状况下,我会再次做出同样的事情。能有这么明确的目标,我反而觉得很庆幸呢。
  觉得很幸福。
  只是,没错……

  应该再多一点点余韵比较好吧。
  或许更会多一点乐趣也说不定呢。
  这一点,
  就是我的矛盾吗?
  唉,是矛盾呀。
  反正我本来就是个一身矛盾的女人,
  哪有什么办法呢。
  我心里有种感觉,我不要死,想再做同样的事情。不可以吗?这种话说出口,会不会不利于审判呀?会变得收到更严厉的处分吗?
  可是啊,那个也已经没有关系啰。
  对呀,针对这件事情,也不要拘束于眼前的利益,
  就做个顾全大局的判断吧。
  要认真地劳动好度过刑期吗?
  啊啊,真好笑。
  是啊……并不是开玩笑的……
  于是,我又找到了新的目的。
  虽然现在还没有办法想像,
  是的,要保密喔。
  没错,说不定又会想要杀人。
  问我为什么吗?
  那不是必然的嘛?
  就和虫子集中起来一样。
  是因为……
  那里有光明嘛。


  第七章 香水的挥洒,挥洒是借口

  1

  比预定时间还要晚了三十分钟,正式录影从下午一点半才开始。三十名一般出场者全员集合,没有一个人迟到。
  警方相关人员也大批涌进摄影棚,连女警都有五人之多。进入摄影棚的人全都要接受安全检查。这种戒备状态跟节目正式录影的紧张混合在一起,不用说是出场者了,就连工作人员的表情看起来也很僵硬。
  “各位,这不是现场直播。”导播久保田站在台阶式参赛席的前面,张开双臂集中所有人的注意力,接着和颜悦色地说道。“失败的部分或者是不适合的部分,我们事后一定会再编辑剪过。所以到时候上场,有时候还会跟各位说什么:刚刚的重新录一遍呢。我们是一小段一小段,中间还穿插很多次休息地一点一点拍摄,所以请尽量放轻松。节目播出来的时候虽然不到四十分钟,可是整场收录下来会是非常一大段时间,为了各位到最后不会太累,请大家一开始不要哈啦太多,啊,不对,或许还是多哈啦一点比较好喔……”
  女大学生们笑了。
  参赛席的头一排从右到左并坐着紫子、练无、红子。他们前面站着艺人梦野耕一郎和播报员小泉幸子。三台摄影机有如围住两人似地并列着,分别有摄影师在旁边。中间的是山下绫子,两边则是男性的摄影师。
  “警方这边有什么话要说吗?”久保田眼睛骨碌碌地张望着。
  黑岩刑警自摄影机一旁走上前。
  “那个……我想报纸什么的都已经报导出来,各位早就很清楚,昨天在隔壁房间发生了杀人事件。目前我们正倾全力进行调查当中。嗯,我想今天同样获得各位的合作,采取了这么万全的警戒态势,还请各位多多放心。不过为了方便警戒,在出入摄影棚之际,我们会进行一些检查。还麻烦各位配合。”
  “好的、好的,感谢感谢,警部先生,真是谢谢啦。”久保田低下头。“所以说各位,虽然跟平常的感觉有点不一样,嗯,眼看时间也快要到了,我们就差不多开始了吧。”
  “嗯,麻烦有将饮料或包包放在台上的来宾把东西放到下面看不到的地方……好,就是这样。”近田来来回回地提醒。“好了,麻烦也不要再照镜子了。”
  “好,0K。”
  “麦克风也0K了。”
  “拜托啰。”
  声音此起彼落。工作人员都戴着附有小型麦克风的耳机。他们并不是和附近的什么人在交谈。
  久保田导播离开布景,已经没瞧见人影。大概是到有萤幕显示器的地方去了吧。那边暗沉沉的,从参赛席上的练无那儿几乎看不见。
  “好,那么梦野先生,小泉小姐,从右边进。”一名拿着脚本的工作人员说道。
  “是1号机吧?”小泉幸子问。
  “OK!”
  因为看到保吕草和道泽的脸出现在布景边,练无轻轻举起一只手动动手指。
  “讨厌,我快要不行啦。”紫子把身体靠过来说悄悄话。“肚子愈来愈疼了啦。小练,你不会紧张吗?”
  “完全不会。”练无甜甜地笑着。“这种事情我超爱的。”
  “你真的是天生的大明星耶,真是佩服佩服。红子姐呢?”
  红子只是低垂着视线,一动也不动。她并没有回应。
  “看吧,就连红子姐也在紧张呢。”紫子说。
  “好了,开始吧!”洪亮的声音一起,于是变得鸦雀无声。
  梦野和小泉走到摄影机前。一等他们面前的工作人员默不作声地将手往下一甩,小泉口齿清晰的声音于是突然滔滔不绝起来。梦野也像是打开开关似地变得开朗,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回应着对方。看来似乎是开始了,既没有背景音乐,也没有掌声。近乎无趣地随随便便的开始。
  好像作梦一样啊,练无有些觉得。
  总觉得坐在这个地方的自己好模糊。
  多么不可思议的感觉。
  仿佛这是什么人想出来的过去场景一样呢……
  多么遥远的感觉。
  经常发生这种事。
  看电视的时候更加鲜明,焦点更集中,然而现在仿佛在梦中一样恍恍惚惚的。
  现实反而还比较像是在梦里呢,练无心想。
  “好了!”
  讲完一连串的台词,艺人和播报员两位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突然放松姿势。摄影机似乎是停止了,练无不很清楚段落是下在哪里。化妆的人员走上前,将手伸到梦野耕一郎的脸上。似乎是在擦汗。
  “好——0K。”有人喊道。
  “那么就继续。麻烦介绍出场者。2号机开始拉镜头,半途跳到3号机。”
  “麻烦灯光!”
  “好,0K。”
  “ACTION-”
  强烈的灯光射向练无他们那里。光源是在前方高处。长杆的麦克风逼近,让人几乎想要跳起来把它踢开。
  “是的,各位观众应该留意到了,梦野先生笑得比平常还要开心呢。欸,今天QUIZ 30的参赛答题者竟然有十组共三十个人,全部都是女大学生!好,那么就请梦野先生来作介绍吧!”
  “好的,该怎么表达咧,我简直幸福极了。”梦野耕一郎开始用浑厚的嗓音说话。“是的,来自全国、一心想要和在下见面,齐聚一堂的各位。当然了,这是经过严格而且非常独断的审查,选出来的三十位美女!好,就让我依序来介绍吧。喔!第一排!一下子就跳到那么高标准啦。干得好,真是太棒了!从哪里来的?”
  “那古野。”练无对着麦克风回答。“大家好。”
  “唔……三位好像各有各的打扮,该不会感情不好吧?”
  “唔……有一点啦。”练无边笑边回答。
  “你们是怎么样的朋友呢?”梦野将麦克风朝向紫子。
  “我和这位是住同一个公寓,另一位,呃,经常聚在一起玩游戏。”
  “什么游戏呢?”
  “麻将。”
  “喔喔,打麻将的牌搭子呀,这真是出人意外呀!”梦野夸张地喊道。他这次又将麦克风对着红子。“这位看起来满镇定的嘛。是不是睡着啦?”
  红子一声不响的。
  “哈啰哈啰。”梦野在红子面前挥挥手。“喂,是在说你啦,没问题吧?”
  “哎呀,真抱歉。”红子脸抬起来,微微笑着。“我正在想事情……”
  “想事情?这又是厉害啦!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嗯,有件事情让我稍微有点在意……没问题的,请不要在意啦。”
  “那我可真在意呀。”梦野对着摄影机皱皱眉毛。“所以说……这里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啦,我看待会再来仔细追问下去吧。那么……”
  走上参赛席旁边的台阶,他向练无他们后面的队伍问话。
  “三位好,从哪里来的?”
  “静——冈——县——”坐正中间的斋藤留美做了回答。

  2

  保吕草从布景旁看着录影的情形。接着还去看了萤幕显示器那个角落的样子。久保田导播坐在萤幕前面的椅子上。助理近田美那子就站在她的旁边。另外还有两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资料夹正在抄记录。
  照理说摄影棚里头应当是禁烟的,不过久保田得附近摆了一个从地上竖起那种类型的烟灰缸。保吕草虽然想抽根烟,不过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去使用它。
  摄影棚的出入口附近有四名警官。其中两个是女警。走廊上应该也有好几名。刚刚进来这里时,保吕草也接受过安全检查。
  望了一会儿萤幕显示器,果然还是念念不忘着香烟,于是出了走廊,只见稻泽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面,一手拿着咖啡杯。
  “什么嘛,那么戒备森严呀。”一边点着香烟,保吕草走近稻泽。“哎,不过也怨不得啦。”
  “警方认为是内部的人搞的鬼吧。”稻泽用手指梳了一下刘海。有个男人脚步匆忙地走过走廊,经过保吕草他们一旁。大约三十岁。一袭领带西装的生意人风格。他从摄影棚的入口打量着里头,与警察开始交谈。
  “是立花亚裕美的经纪人呢。”稻泽小声地说:“名字叫佐久间洋一。”
  保吕草没有见过此人的印象,他对于稻泽的记性感到佩服。
  佐久间举着双手,接受警方的安全检查。手里拿的公事包也打开来看里面,接着进入摄影棚内。和他错身而过,换成西本刑警从摄影棚中走出来。他好像也是出来抽烟的样子。他来到保吕草他们这儿,轻轻点个头,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着。
  “佐久间先生是为了什么事情跑来?”稻泽问。
  “啊、这个……”把烟吐出来,西本回答。“听说立花亚裕美好一点了,意识也恢复了,已经可以开口说话。”
  “他是来跟警方说这些?”
  “不是的,还不就是来讨论下个礼拜的演出吧。他说有话要跟导播谈一谈。”
  “工作真热心。”保吕草从一旁说道。“让人家稍微休息一下不是比较好嘛。”
  “那么就要去见立花亚裕美问话了吧?”稻泽问西本。
  “是吧,再过一下子。”
  这一次是名女性走了过来。西服裤跟外套是藏青色,白色的毛衣——是高野真纪。
  “您果然在这里呢。”注意到保吕草,高野露出微笑。
  “您正在忙工作?”保吕草一边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一还问。
  “不是的,怎么会有那种心情。”高野摇摇头。
  “为了外子的丧礼,我和这里的人有话要谈呢。怎么,节目录得还顺利吗?”
  “是啊,应该吧。”保吕草看向摄影棚回答。
  西本刑警稍微退几步,隔了一段距离站着。
  “可以找个地方向您问几句话吗?”保吕草刻意做出东张西望的动作。“要是您有时间的话……”
  “不行耶,我还有约呢。”高野真纪摇摇头。“不过,我昨天晚上在家里大概翻了一下他的书桌,结果……”
  “抱歉,等等。”保吕草伸手制止高野,然后看着西本又举起了手。是表示麻烦你的信号。
  西本微微点个头,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接着就往摄影棚那儿走掉了。
  “虽然他人不错啦,”保吕草告诉高野。“不过私人的事情要是没有拿捏好……”
  “呃,出现了这个东西。”打开手提包,她取出两枚信封。
  保吕草将它接过来观察一番。稻泽也从一边凑上来看。
  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收件人写着柳川圣志。既没有邮票,也没有写上住址。也就是说并不是用邮寄的。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两枚信封都一模一样。
  往其中一枚信封一瞧,有一张便条指折成三折装在里面。
  ————
  柳川圣志先生

  你还记得吗?
  我当时获救了喔。
  你知道吗?
  可以见个面吧?
  我在新宿的剧场工作。
  请你务必来一趟。

  桥本祥子
  ————
  简短的一封信似乎是用黑色墨水的原子笔写成的。根本没有打算掩饰笔迹的样子。是很平常的字。
  另外一眉信封里头同样也只装了一张便条纸。
  ————
  柳川圣志先生

  一直都看得到你的人。
  我会出现的,是新宿的梦之夜剧场。
  星期三和星期五和星期天的下午。
  能和你见面简直像梦一样呢。

  桥本祥子
  ————
  “真头大呢。”保吕草喃喃说着。
  “上面说的桥本祥子,是他之前未婚妻的名字吗?”高野真纪小声地说道。既淡漠而冷静,仿佛是在看别人的事情一样。“她并没有死于意外。那就是说,困扰那个人的就是真正的……”
  “不对,太太。桥本祥子已经死了。”稻泽说道。“针对那一点,我既查过报纸,也向警方询问过了,是千真万确的消息。在尊夫过去碰到的车祸里,这个叫做桥本祥子的女性是死了。”
  “听说立花亚裕美昨天晚上遭到火灾吧。”高野将脸抬起,眯上了眼睛。“我刚刚才在这里听说的。地点是在新宿的剧场吧。”
  “欸,是梦之夜剧场。”保吕草点点头。
  “那么,果然是在那里工作的什么人啰?”高野的眼睛只稍微睁开了一点点。“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幽灵吗?”
  “怎么可能。”保吕草露出微笑。“听说立花亚裕美已经恢复了意识。只要听她怎么说,至少就可以知道是谁把她带去那里的了。然后,你先生恐怕就是让同一个人给枪杀了的。”
  高野真纪看着手表。
  “这个不要让太多人碰过比较好。”保吕草递回信纸。“搞不好何时会变得很重要。”
  “我晓得。我得快点走了。”她从保吕草手中接过两枚信封收到提包里去。“晚点再连络吧。”
  “不是跟我,而是请您向稻泽小姐那儿联络。”保吕草说。
  “应该是这样呢。”高野对稻泽微微一笑。“请您多多指教。”
  “我才是呢。”稻泽面带阴郁地低下头去。
  高野真纪没有往摄影棚的方向去,而是退回走廊上走了。保吕草又点燃新的香烟。稻泽把一直拿在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将杯子丢到在自动贩卖机一旁的垃圾筒。
  “还真是直接了当呢。”一边吐着烟,保吕草说道。“你不觉得吗?”
  “是的,”稻泽点点头。“一点儿也没有想要隐藏的样子。”
  “一般的话是不会写上自己的名字吧?像那样的情况。”
  “是啊。”
  “还有,那些字。”保吕草细细地喷出烟。
  说的是信里的笔迹,寄件人看起来并没有考虑到自己真实身分被警方查出的情形。
  “是什么意思呢?感觉好像不顾一切了。”保吕草喃喃着。
  “对,我也这么觉得。”稻泽一脸认真地点着头。
  “还是说并不是内部的人干的?”保吕草嘴里这么说,但对此感到不以为然。

  3

  节目录影顺利地进行着。猜谜本身非常地单纯。就是播报员小泉幸子念出题目,解答者抢答争取答题权以后再回答,这样几百年都不会改变的模式,惟有这个出题——解答的部分,摄影机不会停下来地以三题为一个单位一次拍摄。针对每个出题的解答,是由小泉将三题合在一起进行简单的解说。在那之后,接着是集中拍摄各个解答者与梦野耕一郎之间的对话。然后再将它们加以检查。似乎是花了心思要把人员的行动跟摄影机的移动做到最小限度。偶尔还听得到“这里VTR会进来”的声音。好像是有插入刚刚拍的片子里的地方。练无心想,做节目的现场好像制造各种不同零件的工厂。这个零件制作是种共同作业。最后的组合或加工大概会属于更个人层次的作业吧。大众在电视上看到的就是那最后的作品,它的整体像是当事人的参赛者也无法实际体会的。因此从刚刚开始,总是无法激起紧张感。因为无法专注在谜题上面。
  “好,稍微休息一下。”导播说:“十分钟后再开始,请大家合作。”
  一看时钟,是下午三点了。从录影开始已经都过了一个半小时。已经出了二十道问题。接下来还剩二十题。练无他们拿到的分数只有四分,目前得分最高约队伍有六分……要是没有获得十分就没办法留到决赛了。
  “小练,怎么啦?状况不是很好嘛?”紫子抓抓练无的肩膀。
  “嗯——范围很不巧嘛,”练无左右歪着脖子。“都是文科啊,小紫的状况呢?”
  “都OK啦……真是害我穷紧张。唔,不过到是出乎预料的苦战耶。”
  的确,目前为止的出题当中,可以算是理科领域的部分全都由练无按铃正确回答了。那就是队伍的所有分数。
  “红子姐,你哪里不舒服吗?”练无问。
  坐在旁边的红子垂着视线,从刚才就没开过口。
  久保田导播走了过来。他用指头把长长的浏海拨到一边,将脸凑近练无他们。
  “加油喔。”他小声地说:“我对你们期待很大呢,下半场理科的问题会变多。你很在行的吧?”他盯着练无。
  “啊,相对来说是这样没错啦。”练无点点头。
  “濑在丸同学?”久保田出声叫唤。
  红子拾起头来。
  “请你对着前面呀,脸不要朝下。”
  “哎,”红子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不好意思,我……”
  “再怎么说,都得拿下十分喔。”久保田这么说完,做了个捶手的动作变走开了。
  “那个人感觉好轻浮喔。”紫子开口表达感想。“红子姐,你好像哪里怪怪的耶。是不是心里在意什么事情?”
  “是啊,非常在意呢。”红子双手摸着脑袋两边。
  “什么啊?”练无问。
  “啊啊,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什么呢?”一边左右弯着脖子,红子闭上了眼睛。
  “会是什么呢?啊啊,感觉好差。毕竟我在哪儿看到过,绝对看到过了呀。”
  “看到什么呀?”紫子也拔起身子探了过去。
  “啊啊……”红子又叹了一口气。“怎么搞的嘛……我的脑筋怎么变得这么不中用?”
  “慢着慢着,跟我们说说看嘛。说不定会勾起什么念头哟。”
  “可是……没有办法用说的啦。”带着一副痛苦的表情,红子摇摇头。“刚刚才看到的……对,我想是个名字。就是它在烦着我啦。那个影像……我在哪里有看过那个文字排列。大概是……对了,我想是门牌或名牌还是什么的。会是在哪里……那些字应该是排成横向的。”
  “谁的名字?”紫子问道。
  “不知道。”红子又摇着头。“可是感觉那么难过,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呢。哎哎,为什么……”
  “你说的是指事件的事吗?”练无说:“原来你是在想杀人事件的事?”
  “是啊,犯人相当有限。”红子点点头。“这里又不是那古野,认识小鸟游的人应该没那么多呀。”
  “认识我的人?”
  “对呀……可是……”红子又把头低下去。
  想要再多问个几句,然而助理近田美那子站在来宾席前拍拍手。“好,请大家帮帮忙。那么,各位,要开始下半场啰。打起精神,用你们的笑脸,漂漂亮亮地,对啦。那么拜托啰。”
  参赛者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梦野耕一郎和小泉幸子面对着摄影机开始摆出笑脸。

  4

  保吕草跟稻泽再次接受安全检查进去摄影棚里面。因为排在萤幕监看器前的椅子还有剩,两人于是在那儿坐了下来。名叫久保田的导播正坐在距离监看器最近的椅子上。
  出入口多的是人来人往。然而全部的人都要接受四名警官的检查。可以说要手枪之类的凶器挟带进去根本就是不可能吧。何况犯人老早就把手枪丢在昨晚起火的剧场,从这一点来说也多少可以让人放心。此外,警方这边可能也不认为会有多大的威胁。假使这回的事件是起因于柳川圣志个人的过去,那么很难想像杀人的戏码还会再继续下去。当然了,捡回一命的立花亚裕美将有再受到攻击的可能性。在她接受治疗的医院,警备应该变得更加森严吧。
  只是……
  问题在于犯人带走的那一张文件。
  犯人为什么需要小鸟由练无的资料呢?保吕草集中在这个问题上。
  黑暗的摄影棚里,他交叉着双腿坐在椅子上。与旁边坐得端端正正的稻泽相比,保吕草则是驼着背,头的位置比较低。稻泽在一旁默不作声,当煞并不是睡着了,只是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也不动。
  小鸟游事出偶然地开车载送立花亚裕美,还进出她的公寓。犯人就尾随在这两人的后头。然后用计程车带走了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亚裕美,打算在闹区的剧场将她杀害于火灾当中。甚至为了追杀另外一个人练无,犯人在N电视台把资料弄到手。警察自然是这么认为的吧。
  然而,假使对方的目的是要对练无下手的话,只要在N电视台守株待兔就可以了。接着昨天的彩排,还要来参加今天的正式录影,只要是相关人士都会晓得的。光是这些,只要逼问立花亚裕美应该就会知道的嘛。也有人提出意见,认为对方或许是必须知道下榻的旅馆地址。可是如果只是旅馆的话,并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带走一张文件。可以偷偷记下旅馆的名字。只要知道名字,地址或是电话号码之类的在事后要多少都可以查得出来。为什么要甘冒着危险带走文件呢。都让人家发现把它偷走了,却为何还要特地……
  或者这是一种搅乱工作呢?保吕草思索着。不想让人知道真正盯上的目标。于是为了让警方的目光离开那个目标而坐的动作吗……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性。现在这监摄影棚配置了这么多的警力。比如说,立花亚裕美待着医院那儿,警戒多多少少变得人手不足呢……
  或者是……
  对了,还有一个可能性。
  那是最最叫人害怕的。
  要把这种可能性跟谵提起、说明,简直难上加难。只是,在保吕草的脑海里,可以想像出它是一种隐隐约约的存在——该怎么说咧?
  对,要找出接近的词汇……
  寻找。
  没错,
  是寻找。
  寻找什么?
  那就是……
  自己。
  对,寻找自己。
  寻找下一个自己。
  寻找全新的自己呀。
  犯人应该是想要用新的人生来庇护吧。
  庇护?
  对,
  仿彿,
  就像蛹一样……
  庇护着。
  经过漫长的岁月,一点一点编织出来的东西,其实可以在短时间将它完成。要是普通人的话,要花费好比人的一生那样长的时间才总算建立起来的东西,可以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塑造出来。那样子的能力。
  也就是说,这种天才型的才能。
  天才型的深思熟虑。
  这一点,那个人办得到。
  该不会……
  这是一种复写吗?
  复制别人的人生?
  或者是……
  或者是……
  保吕草睁开眼睛。
  “保吕草。”旁边的稻泽一张脸就近在眼前。
  “咦,什么事?”保吕草一边重新坐好一边问道。
  稻泽指着萤幕监看器。在那当中,濑在丸红子的脸孔正在特写。
  “我知道了!”她正对着摄影机大叫。
  “啊,你要是知道了,就请按下抢答铃呀。”梦野耕一郎一边笑着一边走过去红子那儿。
  “是什么呢?瞧你突然大叫起来……”
  摄影机稍微拉得远一点,把最前排的三人和梦野捕捉在镜头里。摄影棚里充满着自然的大笑。从布景的方向也传来这阵笑声。
  “不好意思。”带着帽子身穿工作服的年轻女性腋下夹着一只小盒子出现在摄影棚的人口。
  将目光字萤幕监看器移开,保吕草瞧向那边。
  “请安静。”一名警察提醒她。
  “是人家委托我送到一〇七二号摄影棚的,”听得到那名女性正在辩解。“这个请交给这里的负责人。”
  两名女警对这名闯进摄影棚的女性展开安全检查。
  “呃,其实我也没有要进来这里啦。”女人又在嚷嚷,传得很远的高亢声音。
  “喂,吵死啦。”坐在小萤幕前的久保田起身走到那边。“什么事情啦?要找负责人的话我就是。”
  “啊,那可以麻烦您签收吗?”戴着帽子的女性将盒子递给久保田,接着从胸前的口袋取出纸条和原子笔。
  久保田把盒子放在就近的椅子上,从对方手上接过文书和原子笔签名,那名女子目不转睛地瞧着。
  “好棒喔,正式录影中吗?”手碰了一下帽子,那个女人语带亲切地说。“我可以在另一边看吗?”
  “好了。”久保田推回文书和笔。“是可以啦,不过要安静。可别造成干扰了。”
  “可是,怎么会有警方的人啊?”
  “我正在忙呢,好了好了,快点走吧。”
  “啊,是的,抱歉抱歉。谢谢啦。”急急忙忙点头,女人离开久保田身边。
  她战战兢兢地走近光线较亮的布景,走到在那里看着正式录影的工作人员后面站着。伸长脖子要往布景里面窥探。
  “什么东西啊?叫外送犒劳员工?”久保田拿着盒子回到萤幕显示器前。
  保吕草看着那只盒子。
  是个不大的白色盒子。如果以蛋糕来说,差不多是装得下六块的大小。

  5

  “我知道了!”濑在丸红子叫出声。
  坐在旁边的练无吓到差点跳了起来。他忍不住偷偷将手伸向红子拉拉她的裙子,可惜对方没留意到。
  “啊,你要是知道了,就请按下抢答铃呀。”梦野耕一郎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走了过来。后面的参赛席上早就爆出嗤嗤的笑声。“是什么呢?瞧你突然大叫起来……刚刚不是全身僵得像洋娃娃一样吗?呃,濑在丸同学是吧,嗯,红子小姐,好,有精神不错呀!就让我来代替你按下抢答铃吧。”
  梦野耕一郎架势十足地捶下练无眼前好大一个抢答铃,几乎让人以为上面是否停着蚊子般灵巧的动作。由于题目很难,还没有任何人按铃。题目的范围在化学。这一题自己非得答出来,练无正在拼命想的当下。
  铃声响起,橘色的灯在练无前面骨里骨碌地转动着。
  “好,那么,那古野队,请作答!”小泉播报员催促着。
  “濑在丸同学?怎么样啦?”手肘撑在桌面上,梦野将身子倾斜着。
  练无斜眼看着默不作声的红子。
  “呃……我刚刚是在想别的事情啦。”红子笑咪咪的。
  “我知道事件的犯人是什么人了。现在在这里说出来也没关系吗?”
  “事件?”梦野耕一郎往后猛一倒退。“啊,不对,我们不是在问这个,是猜题哟,猜题。是猜题的题目啦。真是不得了的一个人,你啊。小泉小姐,请你再说一次题目吧。”
  “说到氦、氖、氩这几个都是被称为惰性元素的物质,”小泉播报员念出题目。“在这以前,同时也是怪兽之名的原子序八十六……”
  “是氡。”红子回答。
  答对的铃声响起。
  “正确解答!”梦野大叫。“这不是很厉害吗,红子小姐!”
  “三十六是氪,五十四是氙,”红子还在继续讲下去。“然后,犯人是伊藤雅实。唔,黑岩先生在场吗?我想您得尽早部署比较好喔。”
  “伊藤雅实?”练无反问。“这是谁呀?”
  “啊,伊藤不就是那个计程车司机吗?”紫子喊着。“载过亚裕美的那个嘛。”
  “对呀。”红子点点头。
  “啊,是喔是喔。”练无也想起来了。那是昨天晚上从刑警口中听到的名字。“咦,可是怎么会?”
  “慢来慢来,你们在讲些什么啦?”梦野耕一郎的声音突然变低。脸上已经不见了笑容。他望着摄影机的方向挥挥手。“停停停!不行啦,这几个人。”突然变成关西腔。“这是正式录影耶。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久保田冲进布景当中,助理近田美那子也在一起。摄影棚里面一阵骚动。
  “喂,要怎么办?”
  “重来重来!”
  黑岩刑警一个人缓缓地从参观录影的人群中走出来。
  “刑警先生!”红子举起手叫唤着。“请你马上逮捕伊藤雅实。”
  “大概十分钟以前才部署好了。”黑岩一走近便低声说着,他站在梦野耕一郎身旁猛瞪着他。
  “那就好了。”红子嫣然一笑。“日本的警察果然是很优秀呢。”
  “哎,不是那样子的,我们单纯只是得到立花亚裕美的证词……”黑岩对红子点点头。“为了确认其中不一致的地方,所以正在寻找伊藤。对方一直行踪不明,目前到处都安排着警力搜寻。呃……濑在丸小姐,你为什么会说伊藤就是犯人呢?”
  警,此外在稍微隔开一点的地方则有梦野耕一郎和小泉幸子。(录入者:原文如此,应该是缺字 OTL)
  “从遭到杀害的状况来看,犯人很显然是被害人认识的人。”红子继续说道。“至少,被害人不是突然被押进去杀死,而是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正准备要说话。犯人是坐在里面的沙发上,也就是说可以认为是柳川先生诱使对方坐到那里的。嗯,如此一来,两个人在建筑物外头碰面,一起从逃生梯上来的可能性,从时间来看是有的。原先是电话打来,柳川先生被叫出去。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离开建筑物。然而人都出去了,却利用逃生梯又回来。这是为什么呢?感觉是相当不自然的行动。被某个人叫出去外面碰面,却又为何回到建筑物里呢?如果要回来的话,怎么会利用逃生梯呢?一般不是从大厅进来,搭电梯上来吗?”
  红子将话顿了顿,往待在一旁的练无跟紫子瞟了一眼。
  “那是因为不想让大家看见嘛。”练无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可是,假如只是不想被看见的话……”紫子也开口了。“不就应该到别的什么地方吗?”
  “对,就像紫子说的。”红子点头。“从玄关出去,柳川在那与对方碰了面。两人为了说话,于是从逃生梯上了四楼。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才走那边的通路。因为离玄关相当远,所以也没有目击者。可是他们并没有出正门,要是走过那里的话,说下定会被警卫瞧见。那么对方是在哪里等候的呢?是站在回转车道附近吗?不,那样会更加醒目吧。那么是在车子里啰?不对,就算是普通车辆也很显眼的吧。回转车道上并没有停很多一般车子。一直都是几台计程车而已。这样一来,对方这个人在计程车里头等的可能性就高啦。然后从玄关出来的柳川先生也搭上同一台计程车,总之先离开玄关。可是两个人在路上下了车,然后从建筑物一边的紧急逃生梯上去,进到那间房间。”
  鸦雀无声的摄影棚内,红子一个人发表着演说。她用宛如朗读草稿般一定的速度娓娓诉说。
  “好吧,那么我就来回答刚刚的疑问吧。犯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亮出手枪威胁柳川先生上楼的。如果犯人要来硬的,把人带到外面才自然,不会选择那间房间吧,搞不好门锁又没有开呢。还有,我想坐沙发的时候也会让柳川先生坐在靠里边才是。那样的位置,怎么看都显示出柳川先生才是主人。是柳川先邀犯人,自己要上去那间房间的。正因为如此,于是选择了自己的房间。而他自己的房间里有些什么呢?”
  “手枪吗?”练无嗫嚅着。
  “正是。”红子转向旁边露出微笑。“各种状况都指出这一点。也就是说,柳川先生原本有意将对方杀了。为了这个缘故,所以才避开人家的目光,利用紧急逃生梯上来。然后在用放在那儿自己的枪,趁隙杀害对方的计划。”
  “请等一等,”黑岩刑警比起一只手打断红子的话。“那就奇怪了。如果要杀害对方的话,不会特地在自己房间下手吧?要是那么做的话,自己便会受到怀疑啦。”
  “感谢您指出来。”红子轻轻地点头。“被枪杀的尸体从那间房间发现。逃生口的门是从内侧上锁的。柳川先生不久前才出了N电视台的建筑。摄影棚前的走廊上也一直有很多人。很简单就可以证明柳川先生没有经过那里。好,这样的状况您怎么想?这样算是不在场证明成立吗?”
  “你是说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计划吗?”黑岩目不转睛地望着红子。“可是逃生门是如何上锁的?”
  “是他让立花亚裕美关上的。”红子回答。“柳川先生要外出的时候将这件事情交给立花小姐去办。吩咐她什么都不要看,只要把逃生口的门锁锁上就可以了。也就是说在这项计划里,那是在杀人以后,在柳川先生从逃生门出去以后的处置。我是很不愿意提到这方面的事,立花小姐恐怕置身于不得不听命于柳川先生的关系里头。而因为从现场并没有发现手枪,于是立花小姐也就不会受到怀疑吧。当然了,用过的手枪柳川先生是打算要带走的。柳川先生的手枪上有装消音器吧?”
  “咦,嗯嗯,是的。”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黑岩连忙点头。
  “我就知道一定是如此。所以才会设计爆竹的机关。为求谨慎,让爆竹在几十分钟后再响,找到东西了吗?”
  “是的,好像是一种利用线香的简单装置。”黑岩又点了点头。睁大着眼睛,如今才对红子这个人的存在本身感到惊讶的表情。“虽然爆开来,只剩下残骸而已,不过……我认为当作证据是足够了。”
  “这方面可以指出柳川先生多少也有些幼稚吧。”
  红子看似开心地噗嗤笑了一声,然而周遭的人个个都表情认真地注视着她。
  “好吧……立花小姐出来以后,那间房间响起了枪声。意思就是当时有人开了枪,也就是说被害人遭到杀害的时候,如此一来,回到摄影棚的立花小姐也就不会受到怀疑。更何况,大概没想到竟然会有人马上到那间房间里面察看。保吕草和稻泽这两位侦探事出巧合就待在附近,所以才会那样早发现。要不是那样的话,在那之后彩排就开始,走廊上人也变少了。犯人会被认为是偷偷穿过走廊逃走的。这就是柳川先生的剧本。实在是不愧身为制作人哪。”
  “那是怎么样呢……你是说他原本打算杀人,却反过来被枪杀吗?”黑岩只能张口结舌。
  “嗯,也就是反而被他打算杀死的人给射杀?”
  “没错。”红子笑咪咪地点着头。“爆竹的声音只有一响吧?尽管如此,实际上被击出的子弹却有两发。说是伪装就让人觉得奇怪了。两发子弹每发都近乎致命伤,并不是射偏之后,没办法只好再开第二枪。从这里就浮现这样的想法了,装置爆竹的人和开枪的人该不会是不同人吧。
  如果要开两枪的话,爆竹也应该要有两发吧?没有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很明显地,这表示开枪的人对于用爆竹伪装这件事并不知情。”
  “啊,是这样啊!”练无叫出声。“那么,犯人也不知道亚裕美将门锁锁上的事情啰?”
  “耶?啊、那一开始并没有要弄成密室的意思吗?”紫子问。“全部都是柳川先生设下的圈套吗?”
  “正是这么回事。”红子笑笑地点头。“柳川先生把对方邀进那间房间,一度坐在沙发上开始谈话。他打算找个机会去自己的桌子那取枪,然后再射杀对方。伪装的爆竹等等大概早在外出以前就设好了吧。或者说……既然他命令立花小姐去锁门,该不会是她在机关上点着火的吧……”
  “可能是后者吧。”黑岩说:“柳川先生外出之前做好的事情可以认为差不多就是把那间房间逃生门的锁打开吧。接下来,对了,大概就是完成将抽屉里的手枪上膛的准备吧。”
  “犯人还是用装上消音器的枪射杀柳川先生,再马上从逃生门出去的。”红子继续说明。“起初我认为是让计程车等在外面,再搭上车大模大样地离开N电视台……而正要离开逃生门的时候,立花亚裕美正好进去房间里。犯人在外面看到这种情形。多亏躲在楼梯那里或者是藏身在门后下方,立花小姐本人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注意到那种事。不,她说不定注意到了,却误以为是见到幽灵吧……嗯嗯,实际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讲这种凭感觉的话来也无济于事吧。只是……犯人看到来锁上门锁的立花小姐会怎么想呢?”
  “是不是觉得对自己来说机会正好,暗自庆幸?”黑岩表示意见。
  “刑警先生,我看不是吧。”练无大声地指正。“一定是留意到柳川先生的计划啦。是这样子吧?不说别的,亚裕美会来那种地方,犯人就应该会起疑吧……”
  “对呢,”红子点头。“我也赞同这个意见。比方说,也许……从一开始就是由柳川先生这一边指定时间将对方叫出来也说不定,我是这想样的。电话打来了,他很快的外出,说不定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但是,在这之后,我们已经知道并不是如此。因为,犯人偶尔会过来这附近,所以才会打电话给柳川先生。这对柳川先生来说,也是个极佳的机会,让他下定决心将准备已久的计划付诸实行。这对双方来说,就是这样的情况。”
  “偶尔会到这附近来?”黑岩刑警转动脖子,“为什么会偶尔到这附近来呢?”
  “那就是我们从东京站所搭的计程车。”红子这么回答。
  “从车站到N电视台这里,我们搭计程车过来的事,一般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计程车费由电视台支出的话就另当别论。在那个时候,我们搭上了伊藤雅实的计程车。司机不是都会把名牌放前面吗?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确实地看到了那个名字。昨天晚上,到新宿的剧场时,立花小姐所搭乘计程车的司机就叫做伊藤,但是我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发觉,因为那是很常见的名字。但是在刚刚,我读了金城刑警的记事本。他真的是很认真的人呢!在记事本里,相关人员的名字全部都写出来了。那个名字,我又再一次地看到。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心情变得很差,也没有什么理由。就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在,可是一直想不起来,都已经回想到这种程度了,那个东西还是回想不起来。我一直一直地思考这件事情……到底是在那里看到这个名字呢?”

  6

  “犯人伊藤看着立花小姐从那间房间将录影带带走。”
  红子从位子上起身,站在观众席的台阶上黑岩刑警将那个位置让给她,红子的语调依旧是缺少抑杨顿挫的平淡。
  房间的墙壁里有着照相机。伊藤不是看着那个摄影机吗?而且,立花小姐的行动不管怎么看都非常不自然,那是因为柳川先生是被自己所杀的吧?而立花小姐是共犯这件事,伊藤说不定已经看穿了。这不只是单纯地因为决定性的证据被拍到而已,我想说不定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没有理由把立花小姐放着不管,伊藤这么想着。于是,计程车开回去,再一次回到玄关前的圆环,并且在那里等待着。设法进入建筑物里,看看里面的情况,或者说是,寻找着有什么样的好办法啊之类的,思考着接下来的策略。”
  “对了,因为这样,我才会被亚裕美找去开她的宾士啊。”练无像是很好笑地说着。“对了对了,那时候开始下雨,还在那个地方停了一下。那时候还不能不把雨蓬给升起来,但是却完全不知道那个是开关呢。”
  “伊藤就跟这样开着自己的计程车跟踪小鸟游跟立花小姐的车。”红子说道。“接下来,终于到了立花小姐的公寓,之后大概是在这附近把车停好,在这之后,我想就一直在室内停车场的一个角落,监视着你们两个人。”
  红子又往观众席上走了两阶。摄影机的镜头跟麦克风紧跟着她前进,在观众席上的女子大学生们,就像是正在上课一样地安静。不,比起上课来说,还要再更安静一些。
  “伊藤一直看到小鸟游走出立花小姐的公寓之后,就开始展开了下一个行动。用电话把立花小姐叫出来,让她坐上计程车之后带到新宿的剧场去。当然,开车的人就是伊藤本人。车上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人搭乘。这完全是我的想像,但是伊藤应该从很久以前就跟立花小姐有联系了。举例来说,在杀害柳川先生的犯罪计划里,就充分地立用了立花小姐。原本在剧场被杀害的,应该就是柳川先生本人也不一定。但是这个计划开始出现了异常的状况。不是是否是发现了自身的危险,还是认为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伊藤先开枪射杀了柳川先生。我实际上并没有看过那个录影带,所以没办法判断,但是那个在火灾现场里拍到的影像,大概是立花小姐在工作中里被要求所表现出来的演技吧!立花小姐被骗了。她在相信着‘真的用了火的话,就可以拍到有迫力的画面’这种抱怨的情况下,开始拍片。当然她在途中就开始发现不对劲,于是拍到这里的带子就到这里结束了。本来,是打算在剧场里射杀柳川先生,在这之后,把立花小姐叫出来之后引起火灾,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剧本,但这只是我大概的想像而已。
  红子走下观众席,再一次在最前排的桌子旁边站定。
  “接下来……伊藤从剧场的后门逃走,留下立花小姐。她向消防局跟警察求助的事情应该也在计划当中吧!对于伊藤来说,杀了立花小姐这件事并不会很重要。乍看之下,为了封住证人的嘴巴把立花小姐杀掉,这件事在犯案时并没有考虑过,如果,伊藤想这么做的话,早就用手枪杀了她。
  至于那把手枪,应该已经丢在火灾的现场了吧。不知为何的,我感觉到从这里开始的行动,有必要修正犯人的图像。无论如何,想要杀掉柳川先生,这点是可以确定的。但是,下手杀人的同时也想要满足“赦免自己的罪行”这种常识性的欲求……过去自己所遭受到的耻辱或是损害,在爱情里遭受的背叛或是诈欺,为了把这些事情给掩盖起来,就对可被称之为元凶的本人进行报复。一看之下就可以了解,这真的是非常单纯的动机,但是真的可以因为这种理由就简单地把对方给杀害吗?
  杀害之后,连自己的意识都消失了。既然连意识都消失了,那么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地报复。在江户时代里,为了复仇而杀死敌人,这种观念说不定是当时一般性的想法,那是建立在死了之后,还有灵魂的想法上。意识不晓得在何处,但是还可以感到后悔,也能够放下心来,因为这样想所以才会适么做不是吗?这是生而为人类的想法。被杀死之后,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所谓的“报复”也可以说是借由杀害这个举动,把对方回归于无的境地。借由报复的手段让对手消失。变成让对手逃跑的事情。话题多多少少有些离题了。我感觉到犯人给我的印象,并不是像过去的报仇雪恨似的,那种性格单纯的东西。那是更加的,对……自由的、充满艺术性的,更接近这样的想法。那是更加现代的、更加有破灭性的东西。就是这种灵感。
  “对我来说,那实在是不容易理解……”黑岩刑警这么说:“最后让伊藤雅实做到这种程度的,是灵感。你是这么说的吗?偶然地搭上伊藤的计程车,而且还是把立花亚裕美载到新宿去同样的车,这么说……”
  “刑警先生,这么说就不错了。”红子轻轻笑了起来。“所谓的灵感,以语言来表示就是一种连续当中没办法追踪的思考模式。这绝对不是思考的偏差。也不是在突然之间,一下子无中生有的东西。人的思考方式是让人吃惊地连续,也意外地柔软。在那里面有着规则、有着理论、也有着计算。只是复数的理论在同时间里,多方面地作用之下,那是没办法用语书加以表达的东西……我想说的是,犯人从N电视台的制作部里偷走一份文件的事。”
  “啊!原来如此!”黑岩用手扶住下巴,挑起一边眉毛。带着不输给演员演技的苦涩表情。
  “拿走那份文件的动机,多多少少跟柳川圣志被杀害有关系,你是想这么解释吗?”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打算这样做。”红子简单地点了头。“在我们搭计程车时,小鸟游的名字被记住了。因为这个孩子,很引人注目啊!”
  红子直直地伸出他的手,指向练无。他对于自己被人用食指碰到鼻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耸起肩。
  “不管是立花小姐的宾士也好,或者是她的公寓也好,伊藤都看到了小鸟游的身影。那是自己从东京站载过来的孩子,很快就这样发现了。在计程车里,我们也聊过我们会在猜谜节目里出场的话题……说那是由柳川先生所制作的节目,他也很快就发现了。立花亚裕美小姐也会担任这个节目的来宾。接下来,就是因为这样,伊藤就想要看看这位小鸟游的基本资料。就在把录影带送过来时,那还有点嫌早的清晨里,趁着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也有可能是用房间里非常忙碌的时候。只要稍微询问一下,就可以很简单地得知放档案的地方。虽然试着用小鸟游的名字找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找到人。因为资料上面有相片,所以应该是可以很快地找到的东西,但是看着小小的大头照,不管看了多少人也是很难找到呢!毕竟跟他心里既定的印象有着相当大的差异。那是因为,伊藤是只用听到的名字发音“TAKANASHII,然后在自己的脑子里想像成高高低低的‘高’(TAKA),水果的‘梨’(NASHI)也说不定。”
  “是啊,毕竟是很不容易看到的名字呢!”练无把身体缩成球状。“大概就跟一般人一样搞错了吧。”
  “伊藤很快地看完三十人的档案,但是都没有找到。”红子竖起手说:“接着又调查了另一个档案。一开始的档案,是今天节目的内容——女子大学生大会,另一个则是下个礼拜的内容则是男子高中生大会的出场者名册。伊藤看了档案夹背面的封面写着,男子高中生的文字,这一边也没有遗漏地调查了。当然,在这里也是没有找到。因为不得已,只有再一次地回到一阅始的档案,再好好地找一次,就在不经意间,找到了‘小鸟游’这个名字。上面的大头照也让伊藤回想起,就是这个孩子。
  以人类来说,有分做用声音来记忆的人,跟以影像来记忆的人,这两种类型。伊藤是用声音来记忆的。脸并没有确实地看到,所以记忆非常的暧昧。因为在开车,自然也不可能把头转过来把他的脸看仔细……虽然看起来时髦是很大的特征,但是当只有大头照的时候,一开始也不是可以简单地判别的东西呢。”
  红子用左手抱住右手的手臂,右手笔直地立着。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原地转了一下,换了个方向,朝着摄影机的方向看去。裙子一瞬间飘起,又慢慢地回到原样。
  看到这样的久保田导演,连想都没想就举起手腕绕圈。“就是那里,2号摄影机,靠近!”
  他小声地叫着。
  “那么……为什么伊藤会去找男子高中生的档案呢?”红子把头往前倾,正前方站着黑岩刑警。
  “因为……对方不晓得今天录的节目,是女子大学生大会这件事。”黑岩抓住下巴回答。就算已经明显地被红子的迫力给影响了,他还是连一步也没有后退,真不愧是千锤百炼的刑警。
  “嗯……如果是工作人员或出场者,是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哟。”红子像是很满足地微笑着。“但是这样,要找出小鸟游的档案,却在男生的档案里寻找,这不是稍微有点没常识吗?”
  “哇!”练无两手掩住嘴巴叫出来。
  “啊!”紫子抱住头,把脸朝桌子趴下去。“已经,不行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黑岩刑警往解答者坐的地方走过来寻找。
  “——号摄影机,后退!”久保田拍着摄影工作人员的肩膀。“很好很好,继续拍,这个可以用唷!”
  “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因为犯人知道小鸟游是男的。”红子说了出来。“所以,可能的话,他想在男生档案里会有也说不定,也就是说,犯人知道小鸟游不是女性这件事。”在一瞬问完全的寂静之后,讶异的喧哗声从四周大声地传出来,原本坐在观众席上的女大学生有好几个人站起来。在最前排的练无跟紫子同样地抱着头。坐在旁边的紫子倒向旁边说了一句“啊啊!被说出来了”的小声自言自语。
  “到了东京之后,这件事情完全没跟其他人讲过。夸张一点说,在东京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秘密。”红子环顾着四周,最后把视线放到黑岩刑警身上。“啊!不过……警察这边,当然是已经知道了吧?”
  “啊……没……嗯,我们还没查到那边,呃……”黑岩含糊其词,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练无。
  “小鸟游,小紫。”红子回过头。
  “啊、哈哈。”紫子抬起脸应声,练无依然趴在那儿动也不动。
  “你有跟谁提过小鸟游是男的吗?”
  “怎么可能!”紫子唏哩呼噜地摇头。
  “应该是没有像任何人提起。”红子缓慢地重新转向黑岩,微微笑着。“只有那么一次,我们在人家面前提起了这件事。那就是在从东京车站来N电视台的计程车里面。”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不会吧”的窃窃私语从四下传出来。
  在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马上冲到前面来。三台摄影机一起,捕捉正趴着一动也不动的小鸟游练无的身影。
  “小练!”紫子用手肘撞练无的肩膀。“接受现实吧!”
  练无一脸不情愿地抬起头。
  “我才没有打算要骗人呢!”他这么小声地自语着。
  “呃,啊!对了!”紫子站起来,低头道歉。“就是这样,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绝对不是这个孩子的错,请原谅我。抱歉!我满脑子只想着要上这个节目……是我擅自作主的,对不起!”
  “啊啊!怎么会这样……”在摄影机旁边,久保田坐了下来。“不行了,这不能用。已经毁了!可恶!”

  7

  保吕草跟稻泽这时候,跟着工作人员一起看着在布景里上演的濑在丸红子个人秀。原本在监视器前的久保田导演,现在在摄影机旁边不断走动,做第一线的指挥。
  明显地,红子比平常说明得更加细心。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很稀奇的事情。真正的犯人已经浮现了,为了让坐在那里的女大学生也能了解这个推理的证据似的,加以分解的解说,这意味着这个女人心情非常好。只是现在所感觉到的全都是……该怎么说,所得到的新鲜的情绪,可以猜想到应该只是红子个人秀的能量。像这类型的情绪,不管是什么场合,在几十分钟里就会急速地冷却,一般来说大约一个小时之内就会云消雾散了。
  红子的话终于讲完的同时,可以听到保吕草背后传来女性的小小悲鸣声。在摄影棚静下来的现在,这个声音听起来特别明显。
  保吕草转过头去。
  稻泽也往后面看去。
  周围全部的人几乎都做出同样的动作。
  在监视器前并排着椅子。在椅子旁,站着助手近田美那子。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朝这边看,嘴巴不断地开合。没有错。发出悲鸣声的,就是她。
  “这、这是、这是什么啊!”近田一边大叫,手指指着什么东西。“它冒烟了!”
  “是炸弹吗?”不知是谁说的。
  因为这句话发音实在太过标准了,让人很容易听到,瞬间就在摄影棚里传开了。
  在下一个瞬间,大量的人同时动了起来。
  比起说话的声音,很多人一起行动的声音更是吵杂。
  人在遇到这种场合,行动都会比说话快。
  保吕草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放在监视器前椅子上的盒子。
  确实可以看见一点点烟从那只盒子里窜出。
  几秒钟后,有人大叫。
  形成一阵大骚动。
  人们在保吕草四周奔窜。
  稻泽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人们朝摄影棚的出口一拥而上,往走廊飞奔而出。
  大家都在逃命,然而,保吕草却朝着盒子走近一步。
  “不要慌张!”警官大声呼喊着,可是他那声音很明显地也慌了起来。
  “危险!”
  “不要推挤!”
  保吕草看着与人潮相反的方向。
  他正打算朝那边前进。
  他看着布景当中。摄影机四周的工作人员也随即离开岗位,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观众席上的女大学生们也高声尖叫,跑了下来。还有人从两边跳下来。
  练无跟紫子被留在那里。
  保吕草的目光捕捉着红子的身影。
  接下来的瞬间,他发现只有一个人逆着人潮移动。
  保吕草咋了咋舌头。
  他往那边踏出去。
  红子站立的位置,往那个方向接近的女人的背后。
  作业服加上帽子,是那个女人!
  带来盒子的女人。
  “红子姐!”保吕草叫着。“危险!”
  与有如热带草原上的水牛般涌过来的女大学生人潮逆向而行,保吕草全力挺进。
  女人脱下帽子,从当中取出什么东西来。
  是刀子。
  “快逃!”保吕草又叫出声。
  红子总算看见保吕草的脸。
  然后,留意到接近自己而来的对方。
  已经离她近得不能再近。
  “危险!”
  红子比起架式。
  “红子姐!”小鸟游喊叫。他纵身轻轻跨过桌面,在观众席前着地。
  时间上来不及了
  保吕草也奋力前进。
  时间来不及。
  那女人向红子做出攻击。
  两个人就那么叠在一起倒下。
  红子仰天倒在地板上,
  对手要坐在她身上。
  然而,事情并未如此。
  红子倒下来将双脚往上蹬,把飞扑过来的女人翻了大半圈后扔到后面。
  女人落在观众席前的地板,甚至还滑了一跤。
  刀子还握在手中。
  她站起身整理一下,练无飞扑上去。
  裙子像降落伞一样地张开。
  从保吕草这边看不见那女人。
  刀子弹飞出去。
  练无弯曲着身子。
  他转过身撞进女人的怀中。
  一声呻吟。
  女人向前倾倒,她往练无趴上去。
  此时,练无的一击早已结束。
  他站起来。
  女人有如蹲着般摊倒在地板上。
  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练无吁了一口气,裙子慢慢变小。
  保吕草已经站定。
  “为什么、现在这个没拍下来啦!”待在摄影机一旁的久保田带着悲壮的表情叫道,早已没有半个摄影师在场。“啊啊,可惜!好想要刚刚那个画面啦……”
  保吕草朝红子的所在之处走近。
  红子起身坐在地板上。
  大大的眼珠子抬起来看着保吕草眨呀眨的。
  似乎她也笑不出来了。
  “红子姐,不要紧吧?”紫子跑了来。近乎尖叫的音调。“受伤了吗?”
  “刚刚那招是?”保吕草一只手伸向红子。
  “过肩摔。”红子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握住保吕草的手。
  让保吕草手腕轻轻一拉,她站了起来。
  “她在现场呀……”红子这么喃喃说着,扭过身拍拍裙子。“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呀。”
  “怎么回事?”保吕草问。
  “没想到不要命到这样子呢,该不会是被谁上了身吧。”红子总算露出微笑。
  “上身?”
  练无去检拾掉在远处的刀子,折回这边。
  “好危险啊。”练无的表情还很僵硬。“没有受伤吧?”
  “裙子可能破掉了。”红子在意着裙子说道。
  两名警官过来,拉起倒在观众席前面的女人。她浑身没力,张不开眼睛。
  “啊……真的是那个人耶。”紫子望着对方点头。
  穿着作业服的那名女性是有见过的脸孔。
  昨天开计程车载他们的女人。
  她就是伊藤雅实。
  “总之马上退开!”黑岩刑警站在接近入口的地方喊叫。
  “接下来的处理叫专门的人来。先快逃吧。快点,快!”
  摄影棚内几乎已经没有半个人。
  除了他们以外,就只有摄影机旁边,久保田一个人坐在地板上而已。
  “真丢脸!你们那样还叫专业吗!”久保田匍匐着大呼大叫。“为什么跑掉?拍呀!拍这个呀!”
  两名警官将女人拖走。
  “快退开!”其他警官嚷着。
  练无、紫子、红子和保吕草朝着出口鱼贯而行。久保田嘴里嘀嘀咕咕地跟在后面。
  “咦?”红子冷不防停下脚步,害保吕草撞到她的背后,他的双手不由自主摸着她肩膀。
  “红子姐,快点出去吧。”保吕草松开双手,变成投降的姿势。
  “好像怪怪的耶。”红子无视于保吕草,三步并做两步地朝着萤幕显示器那走过去。
  “啊、喂!小姐!”黑岩刑事站在出口大叫。“那个是……”
  红子毫不犹豫地拿起摆在钢管椅上面的盒子。
  “危险!就放在那里!”黑岩大呼小叫的。“轻轻放下来!不可以碰它!”
  “嘿,烟是从底下冒出来的嘛。”红子转向这边,与口中的话相反地优雅微笑着。“而且还很凉呢,这个。”
  “咦?”保吕草也往那边走过去。
  练无一样跟了上来。
  “慢点慢点,不要紧吗?住手住手,红子姐!”紫子躲在个子比自己还要小的练无背后。
  红子拆开盒子的包装。
  露出白色的盒子。
  打开盖子。
  烟满出来更多,往地板窜。
  “干冰?”保吕草说。
  “因为这里太暖了嘛。”红子回答。
  她斜倾着盒子,秀出内容。
  保吕草和练无往里头瞧。迟了一会,紫子也看进去。
  “哇!这……这不是泡芙吗。”


  第八章 借口是言语,言语会穷尽

  1

  节目有如没气的可乐一样重新开始录影。在那之后,毫无高潮地平平淡淡进行,差不多一个小时结束。导播久保田不知道是心情好到极点还是完全失去干劲,所有的场景都立即喊出0K,转眼之间便把工作解决掉了。
  尽管如此,最后还是经过一番工作人员简单的致词,虽说是有气无力的掌声,倒也是在和平的气氛当中散场了。
  “喂喂,香具山同学,”坐在后排的斋藤留美跟青山亚衣这对大小比例二人组站起来,探过身和紫子说话。“能不能留个电话之类的?我们下次要去那古野听演唱会,所以看那个时候是不是可以碰个面。”
  “嗯,好啊。”紫子在对方递过来的记事本里写下电话号码。“啊,可是我接下来也很忙,不知道有没有空耶。”
  “请问,小鸟游同学和香具山同学是什么样的关系呀?”小一号的青山问道。
  “我们住同一间公寓的对面。”
  “嗯嗯,那就等于已经是半同居了嘛?”斋藤说。
  “啊、剩下的一半算是什么?”青山拍拍朋友的背追问。
  紫子傻住没有回应。
  “好想去玩喔,一定要去!”青山做出握着双手的姿势上下摆动着身体。感觉像是要变身成什么的动作,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啊是喔……”紫子敷衍地笑了笑附和着。“那就来啊?”
  “请问,我……”静冈三人组的另外一人,圾本由贵子扶了扶眼镜,嗫嗫嚅嚅地开口。“希望以后能写信给那位同学……”
  “那位同学是指?”紫子问。
  “我是说濑在丸同学。”
  “什么?”紫子睁大眼睛。
  “香具山同学晓得她的住址吗?”
  “住址?”紫子板着脸。“那古野就只有那么一个濑在丸,我想怎么写都寄得到吧,哎哎,顶多就写个昭和区啦。”
  “我也要写信给小鸟游!”青山高声嚷着。
  “要写的话就写吧,干么向我宣言?”
  “嗯,香具山同学,”圾本再次扶着眼镜说话。
  “濑在丸同学是念研究所的吗?她是专攻哪一方面的呀?”
  “去问本人吧。”紫子斜撇着嘴。“我又不是她经纪人。”
  “啊,真是不好意思。”坂本讪讪地转向一边去。
  紫子起身离开原地。
  练无让助理近田美那子缠着不放在说话。红子则是被导播久保田凑上去说话。
  没有办法,紫子只好一个人走出摄影棚。保吕草在走廊一端抽着香烟,叹了口气之后往那边过去。
  “啊咧,小紫一个人啊?”保吕草一手伸进裤子口袋里。
  “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两个人都成了大明星嘛。”紫子噘起嘴巴说,下一个瞬间却泛起微笑。“哎……感觉我算是仁至义尽啦。咦?稻泽侦探呢?”
  “呃,我想就在哪边的什么地方吧……”保吕草四下张望之后用手指指着。“啊,那边那边。”
  走廊尽头成了杀人现场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在那边门口看见黑岩刑警与稻泽的人影。
  保吕草将香烟熄灭,开始走过去,紫子于是也跟在他后面。女大学生三三两两从休息室走出,往紫子她们的相反方向离开。多数的人带着大包包。接下来要赶回大老远的地方吧。
  紫子她们一接近,黑岩就留意到这边,并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哎,接下来就要回那古野了吗?”黑岩心情超好。“那样的话,送你们到车站吧?”
  “啊,不了,我来送就好。”稻泽说。
  “不会再有危险了吧?”保吕草问。
  “你们看,伊藤身上还带着被偷走那份小鸟游同学的资料。当作宝贝似的呢。”黑岩回答。
  “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很轻松地承认全部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所以,我想已经不用担心了。”
  “偷拿那份文件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保吕草提出质疑。
  “嗯,刚才到楼下之前就先跟她提起了,这是第一个问她的事情……”黑岩左右摇头。“可是对方说的总是很随便。”
  “她说了什么?”
  “说是想要照片。”
  “谁的照片?”紫子问。“是指小练的吗……”
  “呃,这个……肯定是不要问比较好啦。”黑岩苦笑。“感觉怪不舒服的吧?”
  “嗯,是喔……”紫子点点头,她望着保吕草的脸。“那就别说出去吧。”
  “总之就是像这样子,看上某个特定的个人,决定就是这个人以后,就不断地把感情移入……像是要完全成为那个人物那样,一口气……就陷下去不可自拔,是那样的类型啦。”黑岩斜撇着嘴。
  “我刚刚也正在跟黑岩刑警讲……”稻泽向紫子跟保吕草表示。“伊藤雅实和柳川先生过去的事故看来似乎是毫无关系。她大概是在哪里读到那起事故的报导,不然就是直接从柳川先生本人听说那件事吧。光是因为如此,便完全把自己当成那出悲剧的女主角。尽管是好久以前过世的人,也把自己想成是那个人,认为一定真有其事吧……”
  “只不过那完全纯属想像而已。”黑岩补充。
  “我猜柳川先生与死去的未婚妻之间应该没有小孩吧?”保吕草发问。“我是猜想会不会是那样啦,我听说那起意外是发生在去医院的途中啊。”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指会不会是桥本祥子的女儿吧?”黑岩点点头。“嗯,年龄上倒是符合。哎,总之一切还得等接下来的调查。哈哈,回家要多做点功课了。”
  “小紫。”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练无和红子从摄影棚内走出来,两人往这边走近。
  “哎呀呀,真的是帮了大忙啊。非常感谢您的协助。”黑岩走上前与红子握手,接着又向练无低头行个礼。“当然了,我想日后会再正式谢过,并且希望会有各种联系。”
  “难道还可以获颁什么感谢状吗?”练无问。
  “啊啊,那是当然的啦。”黑岩点头。
  “那些不需要的啦,还不如送些泡面。”
  “泡面?”
  “嗯,差不多一个月份的就可以啦。那样我还比较开心咧。就算不是泡面,也希望是些什么吃的,可以保存的那种啦。”
  “那濑在丸小姐呢?”
  “我儿子喜欢吃玉米片,虽然我是不太吃啦。呃,我讨厌吃玉蜀黍啦。”
  “喔喔喔!原来您……有儿子了呀?”黑岩倒退着大吃一惊。“该不会是和这位……保吕草先生?”
  “并不是。”红子保持微笑地摇着头。“您真是爱说笑呢。”
  “失礼了……这个、可是又……完全看不出来那个样子哩。那么说,已经是位母亲了啊。小孩应该很可爱吧?已经会、呃……说话啦走路了吗?”
  “会呀,明年就是国中生了嘛。”
  “啊?咦?国中生?”黑岩睁大眼睛。“若说是……国中生,那就有十二岁吧!啊、呃,请问……濑在丸小姐,非常失礼问一下,您……今年贵庚?”
  “真的是非常失礼呢。”红子面带着微笑说。
  “不、不,这、这真是太失礼了。”黑岩深深地低下头。“失礼了。不,实在是……实在是不好意思。不不,真是罪过罪过。”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深入比较好哟。”红子横眼盯着黑岩瞧。
  “是,您说的是……”
  “喂,其他的刑警先生呢?”练无问。
  “已经撤走了。”黑岩看着练无,笑咪咪地回答。脸上是因为话题转换而变得轻松的表情。
  “我也差不多得回去了。哎呀,话说回来,你还真是让人吃惊呢,小鸟游同学有学些什么武功吗?”
  “这,是,秘,密。”练无眯起一只眼,稍微偏着头。
  黑岩想要勉强维持住笑容,整张脸都几乎要抽筋了。他咳了几声瞒混过去。
  “啊,对了。”练无全身一振。“可不可以见亚裕美呀?她还在谢绝访客吗?”
  “不,我想是可以说话了。我们的人已经问讯好了呢,要跟她见面吗?”
  “哇——实在开心是也!”练无双手搭在一块做出祈祷的姿势,向黑岩步步逼近。
  “那我先联络好了。”黑岩倒退一步。
  “哇——哇——”练无当场转起圈圈。裙子因为离心力而杨起来。
  黑岩似乎还在努力维持着笑脸,却明显是个大失败。失去平衡的表情看起来甚至像是要哭的样子。
  紫子她们打过招呼,接着离开那里。
  各自带着休息室里的行李去搭电梯。穿过大厅出了后头的停车场。
  将行李放到稻泽那辆高级车的后车厢,五个人于是坐进车里。依照惯例,后座由右至佐依序是红子、练无、紫子,保吕草则坐到副驾驶座。
  车子静静地开始发动。
  “喂,小紫,你真的写我喜欢泡芙啊?”
  “嗯,写啦。”
  “这样子喔,那……那个人或许还挺不错的呢。毕竟还把蛋糕带了来。”
  “不会是下了毒吧?”紫子说:“一定是那样子啦,警察都说了要检查嘛。”
  “那就是以为我会一见到泡芙就忘了一切,扑上去全部吃掉啰?难道,就像哆拉A梦爱吃铜锣烧那样。”
  “你不是很爱吃泡芙吗?”
  “是吗?也谈不上是特别喜欢啦。严格说起来,我还比较喜欢吃奶油夹心饼。”
  “在这之前我从打工那边要回来的时候,你不是一下就吃了四颗嘛,狼吞虎咽的。一个人一下子吃掉四颗泡芙的家伙,我还是生平以来从没见识过呢。真是吓到腰都站不直了耶。”
  “那个时候喔,只是没有其他吃的东西嘛。”练无边笑边说:“因为身上没钱,肚子又饿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看一般不会吃下四个泡芙吧。”
  “为什么?像是遇难只有那个能吃的话,管它四个五个都会吃吧?”
  “很难想像遇了难而只有泡芙的那种情况耶。”
  “比方说……开面包店的登山同好之类的呀。把前一天店里剩下的当作点心带来啊。然后不巧碰上暴风雪……然后……”
  “呃,很抱歉在你们聊得正开心的时候,”保吕草转过来后面。“我可以打断一下吗?”
  “怎么样?”练无问。
  “没啦,是有问题要问红子。”
  “什么事情?”看着窗外的红子转向保吕草。
  “如果说知道小鸟游性别的人,除了那个计程车司机之外还有别人哟。”保吕草说。
  “你是说稻泽吗?”红子随即回答,并轻轻点头。
  “是的,昨天晚上、还是该说今天早上吧……听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稻泽一边开车一边说。
  “因为那样吓一跳啊?”练无觉得好笑似地说。
  “稻泽为什么可以排除在嫌疑犯之外呢?”保吕草带着开玩笑的口吻问道。“犯人的条件不是知道小鸟游是男生这一点吗?”
  “保吕草学长怎么那么坏心眼呀。”紫子探出身子说:“怎么会有嫌疑嘛?第一,是稻泽侦探跟保吕草学长一块发现尸体的,何况人家会来N电视台原本不也是保吕草学长打电话联络的吗。”
  “不,我并没有不在场证明。”稻泽说,难得稍微显露开朗的语气。“从物理上来说,下手大概是有可能的吧。碰巧保吕草来了电话,或许只是巧合加上巧合而已。”
  “啊,对耶。”练无说:“像是站在门外的幽灵,的确,如果是犯人的话……很合理嘛。”
  “你你你,还真是失礼耶。”紫子责备道。“不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喂。”
  “若是稻泽的话,肯定不必用到两发子弹。”红子开口。“应该也不会站在逃生门外偷看里面吧。不会利用什么计程车,我想会租车去接立花小姐。况且,那家剧场又必须先有地利之便才行……伊藤雅实应该一定有在那边工作过,要不然就是有认识的人待在那里吧……稻泽昨天晚上来饭店接我们是开车载我们对吧。如果她有待过火灾现场的话,应该可以从头发和衣服上面沾到的味道晓得吧,更何况我不认为时间会充足到洗好头发。再说,稻泽并没有理由去偷小鸟游的档案。”
  “原来如此,果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呢。”保吕草笑了。“了解,心服口服了。”
  “要是男人的话,我大概凭感觉就能摸清楚对方是好人选是坏人。”红子说:“可是碰到女性就行不通了。为什么咧,女性的内在很难看得清呢。那是因为我是个女的吗……”
  “连我也看不清?”稻泽问。
  “是呀,你也是摸不清楚的这种人呢。”红子从后面回答。“在我所认识的女性当中,稻泽小姐,你大概属于最神秘的那一类型喔。”

  2

  立花亚裕美靠在床头坐着。
  自己或许是个洋娃娃,她心里想。
  真是活生生的人吗?
  我……
  窗外相当地刺眼。好想关上窗帘。可是,自己有没有办法走动,她没有自信。
  如果她是个洋娃娃的话,是不可能会走动的。
  待在医院的第一餐就摆在眼前。塑胶餐盘上并列着几只圆形盘子。手里一度拿起了汤匙,却在意着大小不一圆形的集合,怎么样也激不起食欲。由于并没有放进嘴里,自然连好不好吃都不晓得。
  为什么盘子是圆的呢?
  为什么一个个大小不一样呢?
  为什么有绿色的橘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咖啡色的呢?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美味的东西,
  她到现在根本无法相信。
  依旧……残留着……
  烧焦的,味道。
  是心里作用吗?
  不,应该不是那样……吧。
  还留在体内。
  或许是头发。
  是人类的毛发嘛。
  好想冲个澡洗洗头。
  洗发精竟然教人这么怀念。
  尽管如此,
  又想把头发剪短。
  用剪刀。
  跟头发一样,
  想把身体、
  把整个心,
  都割舍掉。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经纪人叫做佐久间的男人……看起来是那样子的人,直到刚刚的刚刚,都一直待在床边一个人讲话。嘴巴像金鱼一样张呀张的动个不停,讲得口沫横飞。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没有开口还是回答了什么,他最后不发一语地离开了房间。一定还在医院的哪里晃来晃去吧。
  不用回来没关系。
  对于我的事情,放弃了也没关系。
  希望所有人都忘掉。
  希望能忘掉我的存在。
  希望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的地方。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变成一个洋娃娃。
  一直动也不动,
  一直想也不想,
  没有任何人来搭讪,
  如此希望。
  可是……我依然好端端地……在思考着。
  真坚固呀,我,没有坏掉。
  为什么这么地坚固呢?
  为什么没有坏掉呢?
  要是坏掉就好了。
  要是谁来把我弄坏,
  那样就好了……
  听说爸妈跟姊姊从乡下上来了。好像会在今晚夜深时抵达。佐久间是这么说的。这种事情又没有拜托他,真是多管闲事。我不想见。如果只有姊姊的话,或许还可以见上一面。
  不,我还是不想看见任何人的睑。
  自己没有办法收拾眼前的盘子。
  好不自由。
  所以,才无法从床上下来。
  所以,才无法关上窗帘。
  所以、所以、所以、所以……
  无论是在何时,
  自己都会为了这种理由,到头来什么都办不到。
  是啊,
  只因为没有办法除去一开始小小的“不愿意”,
  于是不断地,不断地,被更大的“不愿意”给压垮。
  好沉重,非常沉重。
  无法动弹。
  一直无法动弹。
  柳川的事情也是如此。
  尽管一开始只是小小的“不愿意”……
  非得更成为大人不行。
  要是成了大人,这些痛苦的事情应该一定会消失的。
  想变得更强。
  更……
  快快长大。
  护士一直没有回来。
  和自己几乎同年,却非常地振作。
  我没有办法像那样子照顾别人。
  因为我总是只考虑到自己。
  还是个孩子。
  我想,自己还是个孩子吧。
  外头有狗在叫。
  狗吠的声音。
  我想要一只狗。
  在公寓里都不能养……
  爸爸妈妈还有姊姊都不用来。
  不过,我希望见见奇鲁。
  要是奇鲁能来这里该有多好。
  我想把脸埋进奇鲁的狗毛里。
  想要紧紧抱着它。
  要是奇鲁能来看我该有多好啊。
  要是能来探我的病,
  该有多好啊……
  真的……
  敲门声响起。
  有人来了。
  不是奇鲁。
  头一个进来的是……
  “小鸟游!”
  我稍微高兴了一点点。
  接下来的好像是他朋友。
  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亚裕美,好了点没?”
  “嗯……警察呢?”
  “外面一大堆啦。大家都在玩扑克牌。”
  “骗人。”
  “骗你的啰。”小鸟游笑嘻嘻的。
  “那个女人在摄影棚被逮了吧。”
  “嗯,是啊。”
  “听说是让小鸟游拿下的?”
  “嗯——算是吧。”
  “好厉害呢。”
  “亚裕美,在下、其实我……”
  “我知道。”
  “咦?喔,是听刑警先生说的吧。”
  “才不是呢。”亚裕美笑了。
  待在医院里还是第一次笑出来。
  听到自己的笑声吓一跳。
  原来还懂得笑呢。
  她咳了几声。
  “不要紧吧?”
  “没事的。”
  小鸟游直直地望向我这边。
  我也要直直地看回去。
  “早就知道啦,我在猜是不是那么回事呢。”
  “咦?是喔……”
  “请问,你是在何时发现这一点的?”站在一旁的高个子女生问。脸上带着微笑。“为什么会知道这小子是男生呀?你们该不会是干了些什么吧?”
  啊、好像是个满有趣的人。
  “不为什么。”亚裕美笑咪咪地回答。“嗯,我就是知道。”
  “你饭只吃到一半啊。”小鸟游说。
  “嗯,只是没什么食欲。”
  “我们接下来要回那古野了,没有办法再见面了吧。”
  “我会去那古野的。”口中轻易地迸出这句话。
  “什么时候?”
  “总有一天。”亚裕美点点头,咽了一口气。她自知眼角变得灼热。“我一定会去的。”
  “是啊,那我们要再见面喔。”
  “嗯。”
  “红子姐。”小鸟游向站在后面的女人说话。
  “不了,”那人摇摇头。非常漂亮的一个人。
  “你有些问题要问亚裕美是吧?”
  “已经不用了。立花小姐,请你多多保重喔。”
  留着胡子看起来很温柔的男人,和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什么话都没说。
  “那我们走啰。”小鸟游伸出手。
  我握住那只手。
  然后,放开它。
  “再见。”
  “再见。”
  所有的人离开房间。
  我望着窗户。
  好刺眼。
  去看他吧。
  也去看看奇鲁。
  紧紧地抱住它吧。
  一定要……
  相当地刺眼,要把窗帘关上嘛。
  不,我想看看外面。
  得从床上下来……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吃饭才行。


  最终章 穷尽就结束,结束是黑色

  待在东京的两天里,我们碰到了些什么呢?
  突然的死亡,和偶尔瞥见的不可思议。
  还有扭曲的梦,与因媚惑产生的现实。
  经过几日以后,黑岩刑警来了电话,而和之前一样地,绝大部分的内容我都透过稻泽真澄知道了。稻泽对于高野真纪的委托,似乎是以百分之五十的满意度(当然是对于委托人而言)解决了。这可以说是种相当不错的平衡感。能干的侦探无论何时都不会百分之百地点明……如果想要长久继续这门生意的话,那是一项铁则。只不过,借着这个地方(也就是说多亏从事件发生以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再稍微做一点点补充吧。
  再怎么详细的说明,我们也只是做着慢慢接近事实的梦。不管再怎么接近,也是绝对无法碰触到事实的。
  好了,据说立花亚裕美一开始供称,她是在那间房间与柳川圣志见面的。那自然是她的认知,真要说对倒也正确。然而实际上,只是在那间房间看到对方录影带影像中的行为而已。
  她在那里看着荧幕监视器。而且和一般人相反地,她用装在那间房间的摄影机纪录自己的影像,并留下她的录影带便走了,等到其他的时间,这次换柳川圣志一个人进来做相同的事情。两人之间这样奇妙的关系,该怎么称呼才好呢。该如何认知才好呢。事实上,听说连警方也莫可奈何。这算是清白还是不伦呢。立花亚裕美从房间里头带出来,拼了命想要隐藏的便是也可说是两人交换日记的录影带。柳川想要从少女的影像当中看出什么呢……亚裕美又想从这个男人的影像里追求些什么呢……
  像这样愈用言词来说明,只会更加深谜团。
  人就是那么复杂的生物,而人与人的关系又是更加地复杂。那是种无法在短时间正确理解的事情。走着同样的人生,经过同样的时间,只要不去思考、不去感受,便不可能的道理。
  伊藤雅实的老家在仙台,六岁以前住在与柳川圣至与桥本祥子同一条街。伊藤实际上既不认识柳川,也不认识已故的桥本。桥本家当时饲养着一只名叫鲁纳的博美狗。每天一到了傍晚,桥本家就会有人带着这只狗出门散步。伊藤雅实的老家就在那条散步常走的路上。雅实在事故发生的当时才六岁。她曾经见过鲁纳。那是没有任何人记得的一桩小事。从双亲口中听说鲁纳死掉那一晚的情形,伊藤静静地表示,她至今还能鲜明地回忆起。
  伊藤雅实十几岁便上了东京,起初是在货运公司担任勤务。之后自那家公司离职,在新宿的梦之夜剧场做了几年的售票员和事务的协助。当然,这并不是正式职员。此外又取得两项执照,从一年前开始专职在都内的计程车行做司机。工作态度极为认真,尽管有些内问,却也不算不太会说话。在同伴之间评价不错,听说喜欢阅读杂志和报纸,人既老实又认真上进。她打从上东京当时起就一直一个人住在中野区学生街的木造公寓。
  因为怎么样的机缘,伊藤雅实顶替桥本洋子的身分,并不清楚。
  这个“顶替”的表现,是由伊藤本人亲口说出的。她说自己可以顶替各种各样的人。从小时候起便顶替朋友、顶替学姊,顶替自己中意的人。
  顶替的时候非常地幸福。
  然而顶替的身分迟早会被拆穿。
  她希望找个不会被拆穿、坚固的顶替身分。
  可以永远地顶替下去,
  直到死了她都不会被拆穿,
  她说她如此希望。
  到底,怨恨柳川的冤魂的顶替身分
  算不算是被拆穿了呢?
  无论如何,没有一种动物会像人类这样对于自己的皮肤感到不安。人们穿上衣服。此外还窝在屋子里。建造居家或城堡,用围篱或城墙包围起来。更进一步地,还建立了村庄,建立了国家。
  如此这般,构建出所谓社会的屏障,并且目光往往停留在它的破绽,继续地修正。
  那就是人类这样的动物吧。
  打算一生都不脱下多达好几层的顶替身分地活下去。
  最后穿着寿衣躺进棺材里。
  这样的历史好几千年都没有改变。
  对于伊藤雅实而言,杀死柳川圣志算是一种皮肤的再生吧。她或许相信,借由那样的行为可以在社会上落地生根。
  或许是多余,那个猜谜节目按照预定在电视上播出了。当周并未出现进入决赛的队伍。香具山紫子的队伍相当可惜地停留在八分,拿到第二名。虽然要是加上濑在丸红子回答“氡”梦幻的一分就会成为第一名,即使如此仍是非常遗憾地差一分过关。可是,倘若从一开始红子就认真专注在猜谜上的话,她们的海外旅行毫无疑问地早就成真了吧,这么说是我保吕草保守的观察。
  在那之后,电视台好像来了两、三次电话到小鸟游练无或濑在丸红子那里。这是从紫子听来的消息。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含糊其词地并没有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不觉得还会再有戏剧性而进一步的发展了……,
  说起那个香具山紫子,意外的是她在那之后似乎与在东京的稻泽真澄通了几次电话。紫子对于这类职业似乎抱着某种懂憬。在我看来,怎么也不认为她适合走这条路。不过,我就是不想做出限制年轻人未来的这种事,因此关于这一点,我至今还在控制着自己的意见。就像没有生来一样的人,同样地走着相同人生的人也几乎不存在。自己人生的经验教训也能适用在其他人身上,这毕竟是不能相信的。正因为是自己的人生,那些几乎都在冷眼旁观的人,哪有理由针对别人的人生说长道短的呢。哎哎,这也是我自说自话讲的这番理由啦。
  小鸟游练无还是老样子。和紫子相比,似乎认真地上着大学,对于跟少林拳师父根来机千瑛的清晨练习也是心无旁骛。前几天他让我看过警方寄来的感谢状,他因为练无的“练”字被搞成金字旁的炼而感到很受伤。虽然强烈建议他要求对方重新写过,却看他好像是哭着入睡了。尽管实际上并不真的是一边流眼泪一边睡觉啦……
  濑在丸红子忘了买答应过的东京土产小鸡馒头。她说她为了这件事,被儿子小平瞪了白眼,不过我想小平应该是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瞪人的,这大概是红子特有的玩笑话吧。
  直到最近,黑岩刑警果真以个人名义寄了一整箱玉米片到红子的住处。我们住的阿漕庄这边也分到了一杯羹。顺带一提,泡面还没有寄到练无那里。
  我倒上牛奶,吃着许久不曾尝过的玉米片。
  令人怀念,而且意外地津津有味。
  盖上去的东西,我好像就喜欢这一样。




  解说  美少女三人组的东京冒险
  路那

  你只须系上餐巾,
  将刀叉拿在手中,
  二话不说地享用就是了。

  ◆黑色是墨水,墨水写角色

  《梦·邂逅·魔性》是V系列的第四集。这次,因为参加电视台的节目,舞台从那古野移到东京的电视台。整个故事的基调因而与先前《黑猫的三角》、《玩偶娃娃蒙娜丽莎》、《月的呢喃细语》基本上环绕在“家族”之间的封闭感觉有些不同——简直到了可以从书中直接看到电视台干净气派的柜台、单调而毫无个性的走廊布满耀眼日光灯的景象的地步。
  在此,简单的提一下《梦·邂逅·魔性》的故事大纲。为了赢得旅游大奖,香具山紫子使用了简单的叙述性诡计(狡辩?)让小鸟游练无和濑在丸红子与她一起参加N电视台的《QUIZ 30·女大学生抢答》。保吕草润平也顺便跟了去“处理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
  而就在小鸟游等人预录节目时,节目制作人柳川圣志却莫名奇妙的死在一间密室里。更奇怪的是,众人听到的枪声只有一发,但死者身上却有两个伤口。这是怎么回事呢?意外成为发现者的保吕草润平与新角色稻泽真澄这两名侦探受到柳川未亡人高野真纪的委托,想要查出真相。调查的过程中,却发现有疑似幽灵的女人在柳川的身边出没……

  ●角色很华丽,华丽是小鸟游

  不知不觉间,森博嗣V系列的中文版也出到第四集了。若是从《黑猫的三角》开始看起的读者,想必对森博嗣在V系列的创作理念——“简单、锐利、辛辣”有了相当的体会。而对于此系列中各具特色的角色,也多多少少开始有自己的偏好了吧。
  但总是四个角色搅和着也仍嫌太过单调,于是森博嗣添加了许多有特色的配角,如貌似迟钝,却出乎意料的会吐槽的森川素直、与红子、林刑警之间有着暧昧三角关系的祖父江等等,让他们视情况出现,与主角擦撞出更多火花。
  本书所出现的新角色则是个性阴沉的稻泽真澄,是一开头似乎很难让人判断性别的角色。说的话少,行动力却似乎颇强,和保吕草润平两人站在一起或许很有那种互补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稻泽的话不多,因此在书里的感觉并没有很亮眼,但却也不是会让人轻易遗忘的角色。给人的感觉,就如红子说的,稻泽是“属于最神秘的那一类型。”吧。
  另外,相信看完本书的读者,对于小鸟游练无在本书中活跃的程度都会印象深刻。耀眼夸张的装扮、与立花亚裕美的两人冒险、最后华丽的飞踢等,堪称本书中最活跃的角色,就连一同参赛的女孩子们,到了最后也成了“小鸟游迷”,追着要签名。也难怪节目制作单位会将濑在丸等人组成的队伍称为“小鸟游队”而非“香具山队”了。

  ◆小鸟游有性别,性别是价值观

  提到小鸟游,不得不提到的就是他的男性身分与女性化装扮。在这里,笔者想再提起另一个森笔下有着类似特征的角色。
  还记得S&M系列中,有个性别暧昧的助教国枝桃子吗?国枝助教虽然有个女性化的名字,却拥有普通人第一眼看会觉得是男生的外型。外型如此,她的个性也一点都不“女性化”。虽则如此,森博嗣也没有依照一般人认为“男性化的女性就是女同性恋”的刻板印象而将她设定为女同性恋者,反而让国枝助教在某集悄悄的结了婚。
  而在V系列中,森博嗣则又将小鸟游练无这个角色设定成喜欢穿女装的男性医科高材生。不同于国枝桃子还拥有一个可识别为女性的名字,小鸟游练无这个角色,连姓名也中性化了。加上练无的“天生丽质”,此时真是“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在《梦·邂逅·魔性》的开头,森博嗣就这样写道:
  与短发高个儿的香具山紫子相比,身材娇小而留着长发的小乌游练无在预设条件下俨然是个美少女。声音也差不多是练无的比较尖。再者,今天的紫子又穿着黑色运动衫外加黑色牛仔裤,一如她平日的男孩造型。
  从这段文字,除了可以发现森博嗣认为小鸟游“在预设条件下俨然是个美少女。”外,另一方面也同时确认了“货真价实”的女性香具山紫子,则是个爱好作少男打扮的少女。这样的角色设定会是偶然的吗?或是背后另有深意呢?
  除了上述三人之外,本书另外也出现了一个性别暧昧的侦探稻泽真澄。某种程度上,稻泽简直就像是国枝桃子的翻版、小鸟游练无的镜像一般。而透过国枝桃子、小鸟游练无、香具山紫子与稻泽香澄,森博嗣带给我们的,则是没那么典型的性别形象。
  或许可以说,如果犯罪动机、被害者之间的关连等等都可能仅是“社会价值观影响下所强加的穿凿附会”(注一)那么一般人习以为常、用来判断他人性别的观念,又何尝不是受到社会价值观所影响的穿凿附会呢?)

  ◆价值观很坚定,坚定是逻辑

  而在《梦·邂逅·魔性》中,森博嗣不仅非常努力的企图去解构“社会价值观影响下的穿凿附会”,或许我们也可以说,他也同样努力的去解构“推理小说读者既有的价值观”吧。
  怎么说呢?
  在故事之间,森博嗣插入了许多犯人的独自。而经由叙事者保吕草润平之口,不仅能了解这点,同时也知道了这些独自“是事后根据犯人本身回想而娓娓道出的内容,所以并未按照时间顺序。”而在得到这件情报的同时,也确立了“独白者=犯人”的想法。而犯人的独自又与过去的事件有所牵扯,写成等式,会变成这样:独白=过去的事件、过去的事件=现今事件的导火线=犯人是过去事件的受害者。这样的一连串等式下来,犯人的身分似乎呼之欲出了——只要找出谁是过去的受害者,谁就理所当然的是犯人。好简单的故事啊!——看惯推理小说的读者,或许脑袋里立刻就会浮出上游的等式吧。
  然而,继续读下去,会发现过去的事件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可疑的地方。死者的确是死了,而也没有蓄意谋杀的证据。那么,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要杀人呢?又为什么犯人的独自看起来和过去的事件那么相关?
  这,或许正是森博嗣意欲消除的“穿凿附会”。事件与事件之间看似有深厚的连结,到头来却发现,原来这都只是单方面的幻想。是犯人单方面的幻想,也是读者单方面的“想当然耳”罢了。
  借由这样的消除“事件与事件之间的关连性”,森博嗣也因此得以提供另一个除了具有逻辑上的合理性之外,更具备了“意外性”的凶手——伊藤雅实。

  ◆逻辑是文字,文字是游戏:You may die in my show

  如同之前的解说所言,森博嗣也加入了“文字游戏俱乐部”。在《黑猫的三角》中,他在目次里用了对称的手法,让标题与标题有了整齐一致的规律性,也与书名乃至故事的内容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连结性。而想必读者也已经发现,在《梦·邂逅·魔性》的目次里,森博嗣又玩了花样。
  这次,他使用了“顶真”的手法将每三早节的标题都串接起来。大略的将一章的情节以象征性的物品,如“电视机”、“雷电”等标示出来。在读完小说之后,不妨回过头去瞧瞧每章的标题与章节内容是如何对应的,这或许也是一种乐趣吧。
  森博嗣的玩心,除了目次之外,也表现在书名《梦·邂逅·魔性》上。本书的日文在发音上,念做yume ·deai·mashou,念起来恰好与副标题《You may die in may show》类似。是森博嗣继S&M系列《封印再度》与“who inside”(注二)之后,又一谐音双关的书名。

  ◆游戏是获胜,获胜是机率:可能性的顶点

  在笔者的感觉中,V系列虽然有着类漫画式的设定,但森博嗣仍力求“合理性”。这种对于合理性的要求,在“为什么他们总是碰到杀人事件呢?”这个问题上或许也能看的出来吧。除了《黑猫的三角》外(毕竟谁都有可能碰到一次杀人事件啊),其余的作品中,森博嗣都透过保吕草之口提出了某种程度的解释。
  在《玩偶娃娃蒙娜丽莎》中,保吕草润平提出了“干燥剂说”。在《月的呢喃细语》中,则由保吕草润平提问,而由濑在丸红子提出了“或然率说”。在《梦·邂逅·魔性》中,保吕草也来上了这么一段:
  基于这个理由,所以我们充其量只能做出咋咋舌头,埋怨“人算不如天算”之类的反抗而已。就用一句经常彼拿来表现,实际上却毫无意义的台词下个注脚吧:
  那或许正是我们的命运。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说法呢?真是让人相当的期待啊!
  (本文作者为台大推理研究社资深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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