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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森博嗣V05《魔剑天翔》
2012-12-03
 
  副标题: 瀨在丸紅子之V系列05
  作者: 森博嗣
  译者: 楊明綺
  出版社: 尖端
  出版年: 2007-2
  页数: 350
  定价: NT280
  装帧: 平装
  丛书: 逆思流
  ISBN: 9789571034454

  图源/扫描:东方云起
  OCR/校对:红晓微


  目录
  导  读
  序  章
  第1章 各自的形
  第2章 飞行物之形
  第3章 被消抹掉的形
  第4章 剩下来的形
  第5章 追赶之物的形
  第6章 看不见的形
  第7章 消逝了的形
  第8章 创造出来的形
  第9章 活着之物的形
  最终章

  登场人物

  关根朔太……………………画家
  关根幸奈…………………飞行员
  西崎勇辉…………飞行员、队长
  西崎翔平…飞行员、勇辉的儿子
  仓田芳正……………飞行员老手
  布施健………………见习飞行员
  赤池透………………队伍的经理
  柴山安彦……………维修部主管
  河井佑之…………………维修员
  太田玲华……………勇辉的爱人
  牧浦宗之…………………摄影师
  各务亚树良……………新闻记者
  齐藤静子…………亚树良的助理
  祖父江七夏…………爱知县刑警
  林……………………爱知县刑警
  立松…………………爱知县刑警
  朝仓…………………爱知县刑警
  保吕草润平………侦探、便利屋
  小鸟游练无………………大学生
  香具山紫子………………大学生
  森川素直…………………大学生
  濑在丸红子…………自称科学家

  ——这么说吧!你,像母山羊一样吃沙拉,像猪一样吃猪:你那没有羞耻心的女人们将脸遮住;你,看着这样的自己无数次。这么说吧,你绝对不会祈祷!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拥有真理,你的飞机、无线电、波纳夫,有什么用呢?
  (人的土地/圣修伯里)
  (本书各章开头引言,皆引用自《人的土地》)
  (录入者:本书各章开头引言使用括号,以示区别)


  序章

  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在说到“飞机之美”时,具体而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即使说这话的本人相信那是由于机身造型之力学优异设计,使得飞行性能令人感到惊讶……此类客观且冷静的评论,但是事实上,和谈论某位女性之美(甚至无法说明时亦如此确信)时完全没有任何不同。也就是说,那是飞机表面曲线的形状之美,仅仅是如此单纯的意思而已。除此之外所拥有更深一层的内涵,都只需将其视为,和从远方掩护射击所传来之声音相同的东西就可以了吧!
  再者,不论是在机身表面涂装上多么华丽的漆,或者是称为机头彩绘的标志有多性感,也不可能有很多影响。关于表面的平滑度和相关色彩的完成度,这点在关于女性方面,也存在着大致上相同的倾向,真是不可思议的类似。也就是说,美是没有界限的。
  反过来说,目光被如此无法局限之物吸引,是失去了身为评论者的资格。宝石若经过琢磨,其光辉璀璨,然而,并不能说因为经过琢磨,其本质就起了变化,对于喜爱它的人们,其价值是不会改变的。或许该这么说,在琢磨之前的宝石,更可以让人看到未知的可能性在闪耀。
  那么,所谓形态之美,究竟包含怎样的理由呢?让人感到有魅力的动机为何呢?
  以飞机来说,除了在力学上的设计外,想依据其外形找出价值的行为,究竟是根据什么样的情感呢?
  虽然有点轻浮,不过这点在想起女性的时候,也许多少可以让人理解。只是,仍然很难依赖言语表现去理解和传达。那样的理解及传达有什么样的意义,原本就很令人怀疑了,当成是类似窥见了……某个溶入酒精和尼古丁香味的夜晚中仅仅一瞬间之幻想,也许比较适当。但是,如果不先证明人生是有价值的,那么故事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再一次回到飞机的话题吧!
  也有很多人说,飞行中的姿态很美。但和鸟类不同的是,飞机降落到地面上时,机翼并不会折叠(有一部分的飞机机身可以做到接近于此。如果跟飞行中的机身相比,形状的确是非常不堪入目)。因此,一般飞机在飞行与没有飞行之时,形状是相同的。唯一例外的不同处是称为起落装置的接地用轮子,其为了减轻空气抗阻,在飞行中多收纳于机身内。除了这点以外,飞机在飞行中与着地时的形状,是没有差别的。
  莫非,觉得飞行中的姿态很美,是因为其背景是天空吗?
  我的飞行员朋友们回答了“为什么会觉得美?”这个问题。
  他们说,因为美,所以飞翔。
  或者说,因为美,所以将生命寄放于其上。
  “美”这一个形容词,大致上原本就用于形容排除多余之物的“淬炼”,总觉得,会让人联想到单纯的事物。我觉得与“漂亮”这个形容词,在这一点上是不同的。我觉得“美”之中存在着澄澈的、近似刀锋的紧张感。
  因此,对我而言,对于美的印象是——朝着某个目标(像是没有面积之‘点’一样的存在)收敛的优雅曲线群。将有限连接到空无,让人看到将无限回归有限的幻想。然后,为了完成目的,将不必要之部分干净地切掉。让人感觉到如此冰冷坚定的意志,确实捉住目标的尖锐度、险度,这才是让我们敬畏而懂憬的“美”。
  当然,这是我的定义。
  所谓美,说到底也是人工的东西,也就是说,必需有伴随着行动与思考之人类行为依归的评论……和人的意识。女性、不,人类可以看得见美也是因为其活着,或者说是因为我活着,只能说,那是活着的东西与活着的东西对峙时的评论。
  挣扎着想要做一些什么事。
  看到那个“形”。
  挣扎的形。
  如此之形。
  所谓形,是想要动的意志。
  说起来,我非常喜欢美术品,其中,对绘画特别有兴趣。说是喜欢,或者对那个感到美的理由(或者是对象),并不是身为物体的“画”,也就是说,不是对于描绘于其上的东西感到美。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拍一张绘画的照片,就几乎都可以成为自己的东西了吧!但并非如此,那是将拿着笔面对画布的画家身影,其眼、其手、其姿势,那活生生的所有,也就是说,作为一种“美”,烙印在他的画中。
  这是我的观点。
  结论是,会觉得人所创作的东西美,全都是源自于这个系统,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觉得说得还不够详尽,不过就先说到这里吧!
  那么……
  如果说,为什么突然之间说起这样的话题的话……


  秋日里晴朗的礼拜天,地面渐渐被落叶支配。在樱鸣六画邸广大庭院内的一角,我,保吕草润平坐在木制的矮栏杆上抽着烟,看着模型飞机起飞。会在这个地方的理由,主要是因为旁边的有一个生锈的红色烟灰缸。这里是那古野市所管理的公共土地,虽然现在建筑物本身是完全不对外开放,不过庭院内可以自由进出,所以成为了附近居民的休憩场所(事实上,在成为公有物之前便是如此了)。
  离我数公尺远的地方,有一位女性撑着阳伞站立,穿着白色的连身洋装加上白色羊毛衫。她的影子延伸到我脚边,所以除了看飞机飞行以外,我也会隐约地看向那影子,也就是地面。她的名字是濑在丸红子,原本住在这间樱鸣六画邸——那只是短暂的过往。当然,她勉强还算是二开头的年纪(虽然比我年长),所以也并不是那么久远之前的事。这在任何事物上都说得通,与建设所需的时间相比的话,破坏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要用一瞬间来表示也是可以的。拥有这样的大宅邸这个事实,让人回想起濑在丸家是世伐相传的望族,其没落过程也许是很无趣,但也不难以想像。她现在住在这座宅院内的一间小屋子里,那应该算是特例,而且是基于社会福利的理由而被默许的吧。
  我认识濑在丸红子已有好几个月。一开始是被她外表的特性吸引了目光,但那并不是其真正的本质,她的本质简直是完全相反。最初的样貌不久变成了更加厉害的形,然后,等察觉到时,又几乎和原来的样貌一样。或许这么说无法理解,我深信,她这特殊的“形”,才是值得特别去记述的。虽然是没落望族的千金,但是从她身上没有办法发现任何阴影的碎片。恐怕是因为……
  那样的事情对她的“形”并没有影响力吧!多面向、多层次、不动摇,但事实上是单纯而明快,而且无法定位为动态——在用言语表现的瞬间就产生矛盾,那就是她的“形”。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一直看着她的影子。
  怎么看都不觉得厌烦。
  简直和图画一样。
  到目前为止,很少有过这样的经验。
  离我有点距离的地方,香具山紫子正在让以橡皮筋为动力的模型飞机飞起来。她现在是大二的学生,个子高高的,给人男孩子的感觉。她住在离这里数百公尺外一栋名为阿漕庄的公寓里。
  事实上我也一样是阿漕庄的住户(从我的房间隔着走廊的斜对面,就是香具山紫子的房间)。她做的飞机从刚刚就很有活力地飞着,和制作者本人差不多有活力。从刚刚开始已经让飞机反覆飞了好几趟,在那期间她也来回跑着,好像觉得那样比较有趣。
  小鸟游练无也在附近,他是和紫子同年的大学生,而且,当然也是那栋阿漕庄的其中一个住户(他的房间在我隔壁)。因为头发长长,个子又小,所以远远看来,偶尔也会被错看成少女,这可以说是他最具代表性的特征吧!除了穿着对男生来说算特异的服装这项少见的兴趣外,还算是个极为认真而普通的年轻人。他眺望着紫子那架正在飞着的飞机,但是时而把脚高高地往上踢,时而后空翻,自己就开始表演着高难度的特技,是不动一动身体就受不了的年纪吧。
  香具山紫子和小鸟游练无两个人,都年轻得可以找出接近无限之可能性的未来,并毫无抵抗地将之收纳为自己的一部分。就像拉链大大拉开着的旅行背包一样。那柔软度,也就是象征着不一定的“形”。如果将什么大的东西放入其中的话,就会变成那东西的形状吧!只要在还没有拉上拉链之前将东西拿出来,就可以又变回一身轻。那就是“年轻”的意义吧!
  另外,还有一位年轻人在这里。濑在丸红子的儿子坐在稍远处的草地上,打开着图画本。他现在还是小学生,是个非常乖巧的小孩,从没有看过他吵闹过。平时好像都出门去图书馆,不过偶尔看到他的时候,大多是一个人在樱鸣六画邸的庭院里玩。他背对着喧闹地追着飞机的紫子和练无,画着植物。刚才有问他,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的回答“是回家作业”。因为自己也曾经是那样简单直接的小孩,所以我喜欢这个孩子。虽然他的“形”还看不出来。
  然后,濑在丸红子定定地凝望那孩子的身影。我偶尔确认着这件事,谨慎地落下视线,看着她影子的形状。自己在忍耐着吧!我边想边苦笑……可惜的是影子的实体并不是她的样子,而是阳伞大大的圆形。
  在这世界中,有着为了要做什么事而表现出来的形。
  就像是飞在空中的橡皮筋飞机就是那样,有拿走必要以外的东西,只留下达成目的用途物的形,另外也有容忍许多的浪费,而将其软软地包起来的形。但是,思考为何要容忍那浪费时,那浪费本身果然还是有各自存在的理由,浪费变成不浪费,而失去了浪费自身的完美性。合理产生不合理,不合理修饰合理。
  就是因为如此,在这样的季节,也就是,将聚集在落叶小径两旁人们的不安定度显像化的时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我模糊地思考着被种种浪费涂上色彩的秘密,和平日不会表现出来而隐藏的意图。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
  为什么,她会这样做呢?
  还有,为什么……自己要看着她呢?
  想着这样微小浪费的理由。

  在解决问题时,像这样“为什么,为什么的”不顾一切地探究理由、原因的方法,这是一般人常使用的路径和顺序吧!但是,假如我们与这相反地,以反覆数次模拟的方法,先假设原因,然后大胆地将运作系统的结构模组化,根据此种取向,结果应该会变成这样的一种形式——也就是称为反向提问,或是反向解析的手法——此时,将分析所得之结果与实际现象进行比对,如果看起来一致的话,就可以推定假设之原因及系统是否为正确。当然,因与果之间并不一定是一个对应一个的,因此若只有一个事例,并不能就此决定假设之原因或系统模组是正确的。因为偶尔会由于其他的理由(或其他的作用),而出现相同的现象。当推论导致错误的结果时(例如像是想错人……又一直想下去的时候等等)产生那个误解的结构,若剔除掉单纯的计算错误来看,可说是导因于包含在这个反向解析内根本性的两难困境吧!
  开始有点难以理解了,所以就举个简单的例子吧!
  就算是眼前的美女向自己温柔地微笑,也不能马上就确定她是单纯抱着好感而接近自己的。
  也许她是因为其他的目的(原因)而微笑,又或者,也许她拥有……像是没有目的而微笑的构造。再者,也有可能只是一瞬间的好感而已。
  因此,我好像属于特别会因为琐碎小事而烦恼的类型……因为,那是我喜欢的事物吧!
  不论是什么样的事,从某一个观点来看都是奇迹。因此,可以说不论是关于什么样的事物现象,几乎都没有例外,这次的故事也是在重重偶然下产生的结果。也就是说,所谓偶然,只是人感觉到偶然,而如此的评论而已,如果想起来而开始观察的话,偶然存在于整个自然界。树叶也是偶然飘落我的脚边,像这样奇迹似的事件发生无数次,形成了日常生活。
  其中之一是小鸟游练无的旧友处在这个奇怪事件的中心点。另外,我自己也在其他方面与事件关系人有牵连(这是很明显的偶然),而香具山紫子和濑在丸红子也只是偶然的在附近。

  依照惯例,接下来的章节中,包含我(保吕草)本人以内的登场人物,全部以第三人称记述,但实际上,这是基于我们四个人(保吕草、红子、紫子、练无)所见所闻的资讯,包含一点点润饰,而由我重现的故事。对于什么叫做一点点润饰的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
  只是……
  一言以蔽之,那是我的“形”。


  第—章  各自的形

  ( 我们并不是只要有食粮就满足了的家畜,而且对我们来说,出现一个贫穷的帕斯卡,比出现挥霍无度的富豪还要有价值。)

  1

  玻璃门静静的开着,香具山紫子踏入了福利社中。每次总是非得在自动门前停个一瞬间不可,也就是说,步调都被弄乱了。如果自己是皇帝的话,随从应该会早一步把门打开的……只能想说自动门这个东西是为了让人觉得“你不是皇帝喔”,而特地设计成这么慢的动作。即使如此,她可是自小时候起便会站在自动门前面,碎碎念着魔法咒文的紫子。虽然最近次数是有变少了,不过想起这件事情的本身,就可以说是心情好的证据。
  与外面的气温相比,室内非常温暖,人群好像相当混杂。以礼拜五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来说,人数是很多的,大学生应该已经开始进入期末的课程了。现在是休息的时间吗?紫子想着。
  紫子不是这间国立N大的学生,她的学校在离这里走路约二十分钟的地方。周边是坡道很多的住宅区,盖满许多漂亮的建筑物(这是紫子自己下的评论)。她念的私立大学,校园小得跟这间国立N大完全没法相比。紫子是文学系的学生,最近常常翘课,当然也有学分不足的倾向,她是走在悬崖峭壁边缘的大二生。差不多要收收心,认真用功了,她每天早上都在床上跟神这么发誓着,可是接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也是会立下“从明天开始,从下礼拜……”这种计划的慎重派人士(这也是她自己任意下的评论)。换言之(不这么说也可以),是很平常的女大学生。
  从那古野市的东边到郊外一带,聚集了几间大学。其中,国立N大学的校园特别宽广。图书馆是这样,福利社还有餐厅也都是规模很大很充实。因为反正也是邻居,距离满近的,所以香具山紫子偶尔会跑到这里来。
  大学这种地方,对一个都市而言很好。和学校无关的人也可以走进来,就算什么样的人在里面走也都不会有人在意。就像是,如果教室很大的话,要趁乱混进去旁听也是很简单的,大学里并不存在会去检查这些东西的机构。恐怕是因为有很多明明不是学生的人,每天在校园里徘徊吧!可以如此推测着。紫子常常会那样想像,而观察着擦身而过的人们,一边走路一边妄想自己是追着嫌犯的刑警。
  不过,今天她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而来这的。她从早上就认真出席学校许久没去上的课(当然是出自于危机感的行动),有找回一点大学生的感觉,而如想像般回到乐观的心情。不过,因为下午第二堂课突然停课(当然,她完全不会觉得生气),所以到傍晚要去打工之前的时间,就半吊子的空了下来。虽然这样的情况很频繁,不过今天很不凑巧的,好朋友们都一起上街去了。因为打工也不能不去,所以她没有办法陪朋友逛街,只好边散着步,来到了N大。
  天气像是好好冷藏过的原味优格般清爽,天空像宝冢招牌男装女艺人的妆一样,刚刚好、浓浓的,青天一色。因为稍微走了一段路,所以慢慢产生一股感觉很好的空腹感。在福利社里的书籍区买了一本好像很有趣的杂志后,紫子想着是要去哪边的小吃店吃点甜的呢,还是要去买个汉堡,到校园里的草地上体验一下郊游的心情。
  N大有两个规模很大的福利社,从紫子的学校走过来的话,比较近的是南边那一间,她时常利用这边。只是,今天因为天气很好,而且有多余的时间,所以多走了几步,来到了北边这间。
  这附近建筑物,穿过窗户可以看到室内有着几台破坏整个观感的机械。粗粗的管子像工厂一样从建筑物里穿出来。另外,偶尔窗上玻璃会用胶带贴着应该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偶像照片。那些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决定了一旦贴上去就不再变更,而都是一堆旧照片。从这样的光景,就可以知道这附近是工学系。一直到福利社的建筑物附近,研究大楼或实验大楼林立着。
  N大的校园好像大致上是南边文科系,北边理科系,两者分别盘据着。虽然以前也只有来过一次这个北边的福利社,不过也知道书籍区的书种类是那些。大多是看不懂书名意思的书,和就算看懂了也完全不知道意思的书。书架上有数学、物理、化学、电学、资讯、金属、原子核、航空、建筑、土木等等的牌子。试着拿起来翻一下,印入眼帘的是横式的文句和数学式,马上就把它放回去了。和无线电或收音机相关的休闲杂志也整齐排列着,当然其中一半和普通的书店没有两样,不过和南福利社比起来,流行杂志的柜子很明显地比较少。
  北福利社的一楼是购物部,二楼是餐厅。入口的大厅有卖章鱼烧和雕鱼烧的摊贩,实在让紫子很犹豫。但是,由于觉得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饿,所以有吃太多的倾向,因此算是稍微有在控制饮食的时候。也就是说,肚子八分满活动实施中。因为这样,她硬是挥开了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走进了店里。
  照相店或钟表店等等的专门用品店,还有以超市形式陈列着的文具、杂货、食品。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售票区,也有电气用品的贩售服务区。直直穿过去,来到了最里面的书籍区,这里向来都是人潮混杂,因为很多人站着看书。不只是学生,仔细看的话,大多看起来很明显的是三、四十岁以上的人。也有老师和职员吧!性别和人种也各自不同。
  紫子挤入人群中找着喜欢的杂志,伸出长手拿取看中的书之后。在暂时一边看着附近的书架一边走着时,遇到了熟悉的脸孔——
  森川素直正站着看书,他两个月前刚搬进紫子所住的阿漕庄公寓,现在住在她隔壁的房间。森川体格纤弱,头发短短的,外型和平常一样是一副简单打扮。因为是这间N大的学生,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像这样在书籍区相遇,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能说不觉得比平常看起来更知性一点。这个印象带给紫子相当新鲜的感觉。
  紫子就那样靠近森川,悄悄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森川慢慢拾起头来,看着紫子,并没有丝毫吃惊的神情,森川素直就是这样的人。他看的是摩托车杂志。
  “哈啰!”紫子小声地打着招呼。
  “午安。”像是用过滤纸将感情过滤过一样的声音,森川面无表情地回答。
  对森川而言,像是“为什么紫子会在这里?”或者“紫子今天难得穿裙子啊?”之类浪费口水打招呼的举动,是和他无缘的。想要听他说客套话的人可以绝望了。总而言之,除非必要不然不说话,不,他是比那样还更加寡言的人。
  “你好像很闲嘛,没有课吗?”紫子问。虽然那样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因为找不到其他更适合现在这种场合的话题,所以也是没有办法。她是除非必要不会不找话聊,没有比无止尽的沉默更让她害怕的了。
  “第四堂没。”森川那样说着,点点头。是第四堂没课的意思吧!
  二楼的一角有自助餐厅。她想到要在那里喝点什么东西,不过要是找森川一起去的话,她不觉得就她们两个人而已能有什么愉快的谈话……反倒是会一起度过可以叫做“冷到谷底”的悲惨时间。光是用想的脸上就出现三条线,紫子当下如此预测着……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才是好的社交生活。
  “嗯,我走啰!”伸出手在大致相同的位置一扬,紫子露出一个加工过的微笑。
  她迈开步伐准备离开,没想到森川居然叫住了她。
  “咦,什么?”紫子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小鸟游在喔。”
  他的话并没有继续下去,那么在哪里呢?她想,等了一会儿,森川并没有进一步说明。
  “在哪?”没有办法只好问他。
  “二楼。”森川这么回答时,视线已经回到杂志上,紫子的存在好像已经被排除在他的意识之外了。好像这个男的说什么话的时候,与其说是和人对谈,不如说是给人在传达资讯(而且是不完全的)的印象。
  紫子吞下了谢谢这句话然后就离开了,在收银台把杂志结完帐,接着朝向二楼的餐厅走去。
  森川所说的小鸟游练无(他是这间N大医学系二年级的学生)也是阿漕庄的住户,他住在紫子房间对面。由于两人从大一刚入学开始就住在那里了,所以和森川相比,与练无的交情久多了,可以说是每天都可以见到面的程度。不过,在校园中碰面的机会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过。她想,森川这家伙虽然不行,不过如果是练无的话倒是可以聊聊天,就那样快快乐乐地来打发时间吧!对紫子来说,练无几乎可以说是近乎同性朋友吧,她一边想着,一边爬上阶梯。
  这里充满着餐厅特有的味道和声音,应该可以坐三百个人以上吧……是很宽广的空间。现在大约有五十人左右适度分散地占据桌子。就在前方没多远处,堆着一叠塑胶托盘,紫子站在入口附近寻找着练无的身影。由于小鸟游练无会有非常两极化的穿着装扮,所以说难找也很难找。
  不,因为如果是穿着较夸张的衣服(礼拜天比较多)的话,马上就可以发现了吧!所以,这造成说在找人时设定目标上的压力。今天是非假日,推测练无应该是穿着普通的衣服……结果马上在窗边的位置找到他的身影。
  但是往那边踏出一步的紫子,马上又停下了脚步。
  练无在和谁说着话。坐在桌子对面的好像是女生,从紫子的方向只能看到背影,不过可以看到染得有点咖啡色的头发。要是不认识的人来看的话,一定会弄错性别,看起来应该像是两个女孩子吧。他的桌上放着一个纸杯,神情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紫子走向贩卖机区,投入硬币之后按下了综合咖啡的按钮。在等待的期间也偶尔会回过头观察着窗边那两人。虽然想着要怎么办才好,不过在还没想出答案之前,咖啡就已经好了。手拿着纸杯,她特意绕了一圈走到练无背后的桌子,有一点抱着要吓吓他的心情。
  和小鸟游练无说着话的女生穿着类似像工作服那样的暗黄色运动夹克。头发短短的,脸庞白得澄净,长相让人感觉是和日本人不太一样的美女。紫子在隔了一张桌子的座位上坐下来,身体朝着望向窗户外面的角度,把刚买的杂志从纸袋里拿出来。然后,装做在看杂志的样子,悄悄地继续观察那个女生。从这里只看得到练无的背面——他穿着牛仔夹克,长长的头发绑在背后。
  玻璃窗是有颜色的,可以映照着看到室内,紫子发现自己的脸看起来心情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这样。
  和练无说话的女生有一张非常有魅力的脸,不过这样更加不好。是练无的朋友吧?这不是两个人独处吗?她没有听他讲过这件事。不过,说不定小鸟游练无在学校里面一直都是这样的,就算有紫子所不知道的另一面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且,她和他又不是情侣……
  怎么会……紫子叹了一口气。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一边啜饮着咖啡,她微微地摇着头。
  即使如此……
  遇到讨厌的场面了。
  紫子坐下来之后,练无和那女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互相凝望着对方,气氛有点不寻常。至少那女生是定定地凝视着练无,不知道他看着哪里。
  一会儿之后,女生一边看向天花板,一边喃喃自语着。
  “哎呀……真是认输了。是那样的啊,不过,这样的事情,不好好跟说我可不行喔!”沉稳的语气,而且非常亲密的感觉。
  “对不起。”练无道歉着,他的声音音调非常高扬。
  “我啊,因为……我是不太会察觉到那种事情的人。”
  “嗯嗯,这样没什么不好。”练无边点头边说着。“那么,现在的话,如何呢?”
  “对不起,我很感谢你的情意,不过来不及了。”她摇摇头。“我已经……怎么说好呢,嗯……回不去了,我已经陷下去了。不好意思,你放弃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那个……很崇拜关根学姐……所以,至少也……”
  “谢谢,那么,就到此为止吧!不知道为什么呢,完全恢复活力了!”她微笑着站了起来。“来这里果然是对的,下次再见啰。”
  “嗯嗯。”练无也站了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他们把杯子丢到垃圾筒之后,走下了楼梯。两个人都完全没有回头。
  如果练无有看到她的话,本来打算跟他打个招呼的,紫子想。
  如喷射气流般的叹息。
  不可思议地被练无的谈话所吸引。

  2

  关根杏奈在大厅前面和小鸟游练无道别后,她戴上安全帽和手套,催动重型摩托车的油门,排气管发出低沉的噪音。杏奈跨上坐垫,最后朝向练无的方向微微举起一只手。旁边的人们都在看着她,因为做为女性乘坐的摩托车来说实在太大台了,所以特别明显吧!
  “好赞——”因为身后传来话声而回头一看,森川素直站在那里。
  “什么好赞?”
  “摩托车。”
  “咦,会吗?”练无问。
  “嗯。”森川点点头。
  “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吗?”
  “要三百万。”
  好像是指价钱很贵的样子,森川素直也是车手。练无很不巧地对那方面没有兴趣,对于摩托车的样式,或者是其价值都是完全不知道。基本上,对他来说,摩托车这种东西不管哪一辆都长得一样。虽然练无有汽车驾照,不过自己没有车子,所以很少有开车的机会。平常从公寓到学校来是骑脚踏车。
  “紫子呢?”森川面无表情地问道。
  “小紫?”练无摇摇头。“你在说什么?”
  “你见到她了?”
  “没有,她人在这里吗?”
  “在啊。”
  “在哪里?”练无环顾四周。
  “刚刚在里面。”
  “这里的?”
  “有说你在二楼。”
  “啊,那我们应该是擦身而过了吧!”练无往建筑物的方向走回去。“真奇怪。”
  “我先走了。”森川迈开步伐,脸已经没有往这边看了。
  “拜拜!”
  没有办法抵抗食物的香味,练无向大厅的摊贩买了一份章鱼烧之后,进入了建筑物里面。走上楼梯,一回到餐厅,便在窗户旁的位置找到了香具山紫子,正好在自己刚刚坐的地方附近。看来果然是擦身而过了。
  “小紫;”练无一边走过去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说。“要吃章鱼烧吗?”
  “啊……是你啊。”紫子神情冷淡地垂着嘴角。
  “你从森川那里听说我在这里吗?对不起,我刚刚走出外面了。”练无一边打开包着章鱼烧的纸,一边说着。“真难得,你会到这里来。”
  “那个女的是谁啊?”
  “什么?”
  “刚刚和你在一起的。”
  “哎呀……”练无一瞬间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然后,当目光再次回到紫子身上时,她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你看到了?”
  “那个,如果……不想说的话,你有权保持沉默。反正我又不是你的监护人。”
  “哇……”练无皱起眉头,但是随即又露出了微笑。“小紫,你是不是在生气?”
  “才没有。我连一滴滴也没有生气,保持完美百分百的冷静呢。”
  “你在生什么气啊?”
  “就说我没有生气了啊!真是的,扁你喔!”
  练无莞尔微笑。他默默地把桌子上的章鱼烧往紫子的方向推过去。她瞪了练无数秒钟,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拿起牙签叉起一个章鱼烧。
  紫子把它放进口中。
  “哇啊!”她吸进了一口气。
  “气冷式散热吗?”练无边笑着说。
  紫子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捣着嘴巴,维持着受到惊吓的神情,眼睛圆滚滚地转着。终于,看起来好像把章鱼烧处理完之后,她把纸杯里剩下的咖啡喝了下去。
  “不要紧吧?”
  “为、什么……这么烫……”紫子用压抑着的声音说。
  “你是猫舌头啊?”
  “实在是要命啊,我想嘴巴里的细胞已经死了一大半了。啊……这个一定有一段时间会留下后遗症。”
  “章鱼烧杀人事件之类的吗?”
  “不要说一些没用的废话,不回答我的问题想怎样?”
  “你不是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啊……什么嘛!”紫子往后闪身抬起下巴。“我是有说过那样,嗯,是有说过,不过,那只是说说而已……这不是我们之间的交情吗?现在才在说那种没睡醒的话,嘴巴会烂掉喔!那样隐瞒事情,你想要让我们的友情出现裂缝吗?”
  “嗯……”练无将双手交叉。“可是,我不太想说耶。”
  “为什么?你们不是普通的关系吗?不过呀,你身上隐藏什么秘密,过去有怎样的创伤,我都不会惊讶的。是怕我会因为那样的事对你有不好的印象吗?这我绝对能理解。不过,我讨厌有秘密却瞒着不说的感觉,那比被我撞见更不能原谅,不是吗?你不觉得吗?”
  “她是我中学时,社团的学姐。”练无边吃着章鱼烧边回答。
  “哎呀!年纪比你大?”
  “学姐的话,一般是比我大吧。”
  “社团……是少林寺拳法?”
  “嗯。”
  “然后呢?”
  “就这样而已。”
  “不只这样而已吧!你们刚刚的对话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紫子靠着椅子,死盯着练无。
  “没有啦。”虽然练无简单回应道,不过却觉得很不可思议,没想到紫子竟然可以看得出来。“小紫,你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说起来,紫子那杯咖啡已经所剩无几。他以为她是自己出去后才进来餐厅的,他搞错了吗?
  练无又将一个章鱼烧放入口中,的确很烫。因为章鱼烧太烫所以紫子才突然发飙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有点生气,觉得好像是被紫子偷看到了。她本来就没有理由追问这些事吧。
  “剩下的都给你。”练无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章鱼烧推向紫子那边。还有剩三个,原本是还想再多吃几个,可是他想用牺牲这些章鱼烧,来跟她表示自己在生气。
  “啊,还有这个,也给你。”他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七张票来,那是刚刚才从关根杏奈那边拿到的东西。他把其中两张放到紫子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她把视线落在票券上。
  “不是折价券,是招待券喔。别弄错了。”
  “为什么给我两张?”
  “你可以问看看保吕草学长要不要去。”
  练无说完后,没看紫子的脸就直接迈开步伐从餐厅离开。跑下了楼梯,穿过大厅,打开停在人行道上的脚踏车车锁。
  香具山紫子没有从餐厅出来。

  3

  保吕草润平总算找到了停车位,他来回把金龟车前后切了三次才挤进去,这里是闹区的巷子里。再过不久就是晚上十点了,附近有公园,不过这个时间只看得到几个流浪汉。当然,这边是禁止停车的区域,不过光是看排列在这里的车子数量,就可以知道夜间是不取缔的。
  要到他目的地的那间店,大约还要经过两个街口。他把香烟点燃后,吐出第一口烟。不管是什么样的香烟,一开始都会吐出最上等的一口。接下来,他把金属制的打火机放回口袋里。差不多到了需要穿大衣的季节了,他想。
  一边走着,想起了以前打工的店就在这附近,本来已经完全忘了,是到了附近才发觉的。想到确实应该是在这附近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栋大楼前面了。抬头看着招牌,也想起了店名。那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入口狭窄,外表寒酸的大楼。说不定还有熟悉的脸孔——等等顺便弯进去看看吧!他这样决定之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斜斜的越过马路,从塞住的车子之间穿过。人行道上很多看板,很多人,障碍物也很多。走着的人,站着的人,坐着的人。从计程下来的,好像很有势力的团体。靠在打烊商店的铁卷门上像是睡着般眯着眼的情侣。保吕草只是移动视线,尽可能将自己的注意范围放大。
  确认一下大楼的霓虹灯广告,走下了被熏黑的水泥楼梯。地面是微微歪曲的平面,上面覆盖着有光泽的瓷砖。店门口有一个穿着晚礼服的男人站在那里抽烟,是在休息吧。
  “里面人很多吗?”保吕草问那个男人。
  “没有,很空。”
  自动门打开来,流泄出温暖的空气。他迅速地观察着店内,深沉的阴暗和暧昧的光线对立着。他突然切换成缓慢的步调,走近吧台。手上仍拿着烟。
  他把香烟揉熄在烟灰缸里,点了一杯啤酒。环视店内,没有看起来像他要找的人,桌子有一半以上是空的,只有吧台前面与保吕草对应另一侧的位子上,坐着一位戴着太阳眼镜的女性。
  一般来说,有名的人都有迟到的倾向……放任自己这么做以强调个人地位的人很多。被等待的人比等人的那方伟大,这样的错觉不知道为何会深植人心。看了时钟确认一下,离约定时间还剩下短短的两分钟。
  那么,会迟到多久呢……还是,不会出现呢?
  倒进了啤酒的小小玻璃杯,放在杯垫上。再拿出新的香烟,找着口袋里的打火机。保吕草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气息而回过头去一看,戴着太阳眼镜的女性,正打算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他看了她一眼,她回他一个轻轻的微笑。
  他正打算跟她说他有同伴会过来,不过在那之前对方先开口了。
  “是保吕草吗?”
  “是的。”
  “我是打电话给你的各务。”
  保吕草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用打火机点了火,然后放回去。趁着做这个动作的时间,他控制呼吸,边吐着烟边慎重的观察她。
  和他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一位叫做各务亚树良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个新闻工作者、写过几篇散文,算是有名的人物。当时,打电话过来的是女性的声音,保吕草原本以为那是各务的秘书或是助理。不过,她的确应该有说过本人会过来这里。
  “请问,所谓的各务亚树良,是女性?”
  “嗯。”她无表情的微微点着头。
  “而且,还是那么的年轻……”
  “我三十三岁。”她用语调清晰的理性口气说着。“谢谢你的夸奖。”
  “什么,该不会是真的?”保吕草把烟灰缸拉近过来,不小心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代表他真的吓了一跳。“是开玩笑吗?”
  “开玩笑?”
  “啊,不是……失礼了。”
  “我的年纪应该比你大吧?”各务亚树良拿下太阳眼镜。没戴眼镜时魅力增加了一百七十倍,保吕草如此评判着。
  “如果你刚说的数字是真的,那你比我大没错。”总算平静下来之后,保吕草回答道。他一边意识到自己这样是完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一边感到焦虑。“我们换到桌子那边去坐吧?”
  “好的。”
  保吕草拿着香烟和烟灰缸,往空桌子那边移动。酒保走出吧台,把两个人的玻璃杯移过去。
  各务亚树良在保吕草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她穿着几乎可以说是黑色的夹克加上休闲裤。她一手拿起玻璃杯,双脚交叠;手上没戴戒子,脸上的妆也不明显;短短的头发整齐地梳往后面,额头上直直的眉毛很鲜明——怎么说都是男性精明悍练的印象。
  “找我有什么事?”保吕草问。
  “你不先问我说为什么知道你吗?”
  “问了的话,你会告诉我吗?”
  “看你怎么问。”
  “是谁介绍你的?”
  各务噗哧一笑,戴回太阳眼镜,然后从皮包里拿出香烟。保吕草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打火机,不过还是算了。她用比保吕草更加高级的打火机,将香烟点上了火。
  “很少人知道各务亚树良是女的。”她眼睛先稍稍往下方看,再朝向保吕草。“我直接来见你并没有打算要什么心机,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请说找我有什么事。我是违规停车,不能待太久。”
  “你应该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违规吧?”缓缓喷出一口烟后,她用冷静的语调说着。“我的认知有错吗?”
  “要看人。”
  “什么意思?”她微微地摇头。
  “请说有什么事。”
  “嗯……并不是特别需要花费时间去讲的内容。”各务坐直起身来,把烟灰弹落到烟灰缸里。“你听过关根朔太这个画家吗?”
  保吕草沉默地点点头。
  关根朔太是最近从法国回来而引起讨论的艺术家,在电视或报纸上很红。但是,听到这个名字,保吕草暗自开始采取了防御姿态。首先,暗自注意着店里其他客人。想起店外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脑中浮现走回车子那边的路线。
  “那古野市的美术馆很想要买他的画。”各务继续说:“他在法国画的画,好像也全部都要摆到这边来……你是当地人,应该有听到传闻吧?”
  “报纸上有写。”保吕草回答。“我想你省略向我询问,而直接讲下去比较有效率。”
  “我不是为了追求效率而来这里的。”她这么说之后,默默地凝视着保吕草。
  “找我有什么事?”保吕草问。“算起来,已经问了第四次了吧。”
  “你知道名为Sky bolt(天空之闪电)的美术品吗?”
  “不清楚。”保吕草摇摇头。
  “也叫做Mascovy murmur(玛丝嘉威之私语)。不过,正确来说,这应该是指附属在那件美术品上的装饰部分。”
  “我不清楚耶。”
  “或者是……最近的话也有被写做Flight feather(飞翔之羽翼)的样子,不过……正式的名称是……”
  “Angel maneuver(天使之演习)。”保吕草回答。
  “没错……”各务亚树良扬了扬一边的眉毛,短暂的微笑。“天使之演习。似乎总算出现有内容的对话了。”
  “我只是想说是不是而已……不知道怎地,像这样灵光一闪。”保吕草也装着笑脸,是需要消耗相当多心力的笑容。“请问,可以问第五次吗?”
  “你的耐性真不长啊。”
  “嗯,十五公分左右吧!”
  “什么?”
  保吕草把烟熄了,把玻璃杯里的啤酒全部喝完。各务亚树良好像被烟熏到,而眯起眼睛抽着烟。他想,说不定她不是各务亚树良本人,也很有可能是非常能干的助理。
  他把瓶子倾斜,将啤酒再倒进玻璃杯里。因为想不到有效的攻势,所以决定等对方开口。
  短暂的沉默,安静的音乐流泄着。
  “如果你在防备什么的话,担心是多余的。”各务亚树良说:“我会知道你的事,真的是因为偶然,而且是在国外得知的……”
  “那是怎样的偶然呢?”保吕草嘴角上扬,稍稍想像了一下。是哪一国呢?应该是希腊,或者是土耳其附近吧……的确,他的朋友们并不全是会守口如瓶的人。
  “我想在日本应该没有人知道,对吧。”她用难以抵挡的目光凝视着保吕草。“你可以像这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就是证据。”
  “你现在不就在日本吗?”保吕草问,他一手拿起玻璃杯。
  “老实说吧!”她身体往前倾。“想把安洁拉·玛奴伯( Angel  maneuver)拿到手。”
  “谁想要?”
  “我想要。”各务回答。
  “用来做什么?当拆信刀?还是当成穿高跟鞋时的补助用具?我想一下,啊,对了!那个是叫做鞋拔吗?”
  “真是有趣,还有其他的吗?”
  “对了……不能刮胡子耶,削苹果的话也许可以。”
  “真惊讶。”她把脸往后移了几公分。“你有看过啊。”
  “不,只是,突然灵光一闪而已。”保吕草将双手举到头旁边,勉强自己微笑。“我老妈的直觉更准喔!连我把猫藏在书包里带回家都可以看得出来。可惜的是,我并没有遗传到那种能力。就像现在,还是完全不知道你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刚说了,想要把安洁拉·玛奴伯拿到手吧?”
  “我想一下……意思是说要做一个赝品吗?”
  “怎么可能……”各务笑了出来。“你有那种技术吗?”
  “比把它偷出来简单。”
  “我希望你可以挑战困难的那边。”各务凝视着保吕草说。
  “你是说,偷?”这样问之后,保吕草顺势吐出一口气。
  “对。”她简单的点点头。
  “你说这些……是打算要我做什么?不是有那种……就是,手上有很多机关枪、炸弹之类强大武力的集团?在国外某个部队待过的佣兵之类的?像这种工作,不是更适合那样的家伙吗?”
  “这里是日本。”
  “啊啊,了不起,很意外你有这种在地感。不过委托人应该是法国人吧?”
  各务亚树良的眼睛瞬间睁大,看起来是说中了。
  “那究竟如何呢?”
  “你问题的意思是问可行性如何吗?”
  “那是你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需不需要把相同的说明再跟其他人说一遍?”
  “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说。”
  “我最讨厌爱开玩笑的男人了。”
  “我也是。”
  “YES?还是NO?”
  “可以保留吗?”
  “不行。”
  “可以……再等我抽一根烟的时间吗?”
  “OK。”她熄掉自己的烟,把烟灰缸推向保吕草那边。
  保吕草微微点头之后,拿出香烟说:“真要说的话,冒险跟我的个性不合。我的气量和外表看起来差很多。”
  “十五公分左右是吧?”
  “嗯,差不多!”
  “我想就算你拒绝我,危险的事还是危险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保吕草边吐出一口烟,边看向入口的门。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人进出,有谁站在外面?啊,说起来是有一个人,原来不是在休息吗……
  “其实,我啊……最讨厌劝告别人了。”
  “这次是特别的吗?”
  “对……因为特别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吗?”
  “不,是这份工作……说来,这种局面也不坏,是我特别喜好的。”
  “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保吕草微笑问道。“大人之间的对话真难啊,还要给我其他什么劝告吗?”
  “这个嘛……也许你今晚不要直接回家比较好。”
  “为什么?”
  “有可能会被袭击。”
  “被谁?”
  “除了我以外的某个人。”各务亚树良嫣然微笑。
  “啊,原来如此……”保吕草微微地耸肩。“这也让人觉得很厌恶。”
  “很讨厌吧?”
  “嗯,虽然不是说你。”
  “总而言之,请小心。”
  “小心谁?”
  “小心我。”
  各务亚树良手拿着皮包站起身来。保吕草有一瞬间感到紧张,不过她就那样走进店里面。里面好像有化妆室,或者,也许是要打电话。
  将来的事虽然无法立刻下决定,不过,总之现在已经确定怎么回答了——除了YES之外无他——选择这个以外的答案的话,今晚肯定就搞砸了。
  酒保走到桌边,问他是不是还要点新的饮料。保吕草拒绝了。
  酒保是担任监视他的角色吗?
  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觉得店里的客人可疑了。
  啊,算了吧……总有一天会变得没有办法回家睡觉。
  他没有一个晚上不这么想的。
  一直反覆着,反覆着。正打算把香烟熄掉的时候,各务亚树良回来了。
  “决定了吗?”
  “我听听你的条件吧!”
  “条件?”
  “因为是工作,不定个价格可不行。”
  “你开价多少?”
  “我们要不要换一间店?”他靠近她的脸,小声说。
  “为什么?”
  “因为我肚子饿了。”他回答。“这附近有一间店的比萨很好吃,要一起去吗?”
  各务亚树良就那样凝视着保吕草,轻轻地咬着唇。他实在是看不出那是暗示着什么。
  “不要吗?”
  “咦?什么?”
  “比萨。”
  “啊……”呼地一声吐了一口气,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是打算做出发呆的表情吧!
  “在这附近?”
  “我刚才是这么说的。”
  “知道了,我陪你去吧!不过,不好意思,我希望可以从后门离开。”
  “我走进来的那个地方是前门吗?”
  “嗯,大致上是。”
  “是喔,那么,有所谓的后门啰?”
  “嗯嗯。”各务点点头。“没有后门的店,尽可能不要进去比较好。”
  “你真的讨厌劝告别人吗?”
  “不是有说这次是比较特别的吗?”她站起身来。“走吧!”
  “不会把我丢进锅子里煮吧。”保吕草也站起身来。
  “什么?”各务皱着眉,倾过头来。
  “啊,没什么。”保吕草张开双手。“请别介意。”

  4

  恐怕是为了博取信任,所以各务亚树良才跟着他过来吧,至少不是因为想吃比萨。所谓的后门指的是载货用的电梯,而且是非得跪着才能乘坐的替代用品。坐着电梯先上到二楼,然后从马路另一边的紧急逃生梯下去。也就是说,好像只是不想经过地下一楼大厅的样子。
  绕过阴暗的巷子,来到了保吕草以前打工的店——就是他走来时想起来的那间店,那是在大楼里三楼的PUB。进入店里,装潢和以前不同,不过摆设和十年前几乎一样,可惜的是,没有看到保吕草熟识的脸孔。不,这种场合,那样比较好,因为他的立场和十几分钟前不同了。
  两人叫了比萨和通心粉沙拉,然后再加上腊肠,保吕草喝了啤酒,各务亚树良是喝萄葡酒。
  店面一直往内延伸,相当深,所以没有办法一眼望尽,但客人并不多。
  食物马上就送到了桌上,像是工读生的年轻人开朗地招呼说“请慢用。”后就离去了。
  “哎呀……不行。”保吕草喃喃自语着。“抱歉,好像已经和我印象中完全不同了。”
  “你是说比萨?”
  “嗯嗯。”
  “不吃看看不知道吧!”
  两个人吃了第一口,之后两人互看。
  “跟看起来的一样,坦率的东西。”保日草笑着说:“我道歉,就像这样。”他躬身低头。
  “嗯,现在像这么难吃的东西也很少见了。”
  “萄葡酒如何?”
  “大致上喝起来像酒。”盯着玻璃杯,她回答。
  “下次我带你去更好的店吧!如果有下次的话。”
  “记下来。”
  各务亚树良开始说起关根朔太的事。有八成是保吕草已经知道的资讯,他默默听着。
  年轻时远渡欧洲的画家关根朔太终于在半年前左右归国了,今年准备迎接六十大寿。好像在接受访问时回答说接下来会一直住在日本。他原本是出身长野县,不过那地方也很接近爱知县,他说是现在在县内的北部盖着新画室。
  当然,话题转到了安洁拉·玛奴伯。
  这件美术品是十九世纪在英国被创造出来的。虽然外表是长三十公分左右的短剑,但是并不具备实用的功能,似乎只是用来当作一件资产的美术品。听说是贵族为了即将出嫁的千金所订做,嵌入剑柄上那颗最大的宝石是称为玛丝嘉威之私语的椭圆形绿宝石,据说是可以追溯到约三百年前的历史古物。
  “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剑从一开始就缠绕着悲剧。”各务亚树良用淡淡的语气说明着。“委托制造的家族发生一连串的不幸。主人意外死亡,然后有婚约的女儿自杀。”
  “常听到的故事。”保吕草配合着说:“因为像这样的东西,是不会写在保证书事项上的。”
  “所以,结果东西就落到了别人手上,最后法国的富豪竞标得胜而成为讨论的话题。那是……嗯,三十年前左右吧。”
  “你三岁的时候对吧?”
  “你记忆力真好。”各务摆出有点生气的神情。
  “事实上不是六岁左右吗……”
  “你想看我生气吗?”
  “嗯,是没错。”
  “原来你有这种兴趣,我记下来了。”她啧了一声,微微地左右摇着头。“接下来的后续发展,你应该知道吧?”
  “不,没有知道的很清楚,只知道那把剑现在是关根朔太所拥有。我喜欢像这样有实质性的情报,说什么以前的因果还是历史,以结果来看,什么用也没有。有用的只有现在的情况。”
  “关根朔太在那里跟法国人的女儿结婚,也有小孩了。”
  “结婚的对象,就是那个富豪的干金对吧?”
  “对,不过她生下孩子之后就过世了。而且,还有不知道是不是自杀的传言,也许果然是被不幸之神缠上了。总而言之,安洁拉·玛奴伯从那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是结婚的嫁妆啊……”保吕草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结果还是以当初制造时的目的而被使用了。”
  “并不完全是,那个人强调说是被私自拿走的。”
  “谁强调?”
  “物品所有人。”
  “喔喔,是那个富豪?关根朔太的岳父这么说吗?”
  “他原本就不认同女儿的婚姻。”
  “是这样啊,不过,说是被拿走的?因为是个人自由,还是说那边还有什么特别的法律规定吗?”
  “可是关根朔太并没有拥有安洁拉·玛奴伯的所有权。如果说是正当继承的话,也应该是要缴纳税金的。”
  “那样的话,找警察处理不就好了。”
  “当然,富豪有报案说画被偷窃。”
  “关根的家有被搜索?”
  “当然。”
  “原来是这样……女儿死了,也没有证据是啊。”
  “就是这样。”
  “那个物品所有人就是你的委托人吧?”
  “差不多。”
  “差不多?”保吕草把头偏一边说:“嗯,不过,那个人还活着吗?”
  “嗯,虽然马上要到九十岁了。”各务拿着玻璃杯就口,喝了一杯萄葡酒。“寻合法的管道是拿不回来的,关根对外是强调他并没有拥有那把剑。”
  “该不会已经把它卖给别人了?有这种可能性吗?”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虽然这样问,不过保吕草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
  “动到那么庞大金额的话,应该至少会听到传闻。”各务边轻轻地点头,回答道。
  “这样的传闻我可听不到呢……”保吕草摸着自己的耳朵。“反正自己用不太到,又没办法循正式管道买卖的话,是啊……干干脆脆地用一千万左右特价卖出去的话,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他并不缺钱,没有卖给别人的理由。而且,那是他爱妻的遗物。”
  “为什么可以说是爱妻呢?”
  “没有……”她叹了一口气。“那是我自己随意想像的。”
  “如果说是在画家那边的话……”
  “绝对在他那边。”
  “已经带进来日本了?”
  “是这样不会错。”各务亚树良用认真的表情点着头。
  “为什么可以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在法国,那边的房子也已经卖出去了。”
  “怎么带进来呢?”
  “那很简单的,随便拿都可以。”她用两手的间隔来表示它的大小。
  “他的画作也全部运回日本了吗……看来保险公司要心惊胆跳了。”
  “你知道他女儿的事吗?”
  “喔喔,嗯,开飞机的。”
  “才这么一点大的东西。”
  “对。”她点点头,从皮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杂志。“关根杏奈——特技飞行表演队的飞行员。原本在当地的飞行队伍里,也有日本人的朋友在,不过全部都跟着她一起回来了。为了这件事,好像起了相当大的争执。”
  “不过,也许是大家都想回日本了。”
  “我想在这边有点没有办法成立商业队伍,在日本没有办法有像马戏团之类的东西。”
  “是马戏团吗?”
  “在法国算是相同种类的。”
  生下关根朔太的女儿杏奈之后她母亲就过世了,因此小孩好像是在日本老家养大的。高中毕业后回到法国的父亲身边,在巴黎居住了七年。她能够如愿加入特技飞行队伍,其中关根朔太也出了相当多的资金……类似这样有一个败家女这件事,保吕草也知道。这样的传闻,传播效率是很快的。这在艺术家家庭是常见的事情。
  “不过,找得到吗……”保吕草点起烟,喃喃自语着。“首先,不调查一下东西在哪里可不行……”
  “这个是丧气话吗?”
  “不是,只是提出问题。”
  “要怎么样才找得到?”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你跟关根朔太结婚。首先,先去当他绘画的模特儿如何?”
  “真是老套的战术啊。”各务眯起一只眼睛。
  “要不然,有什么最新的探测器吗?”
  “金属探测器的话,我可以帮你准备一个小型的。”
  “别开玩笑了。”保吕草笑着。“听说,现在是暂放在机场的仓库。”
  “喔,你已经调查过了。”
  “这是我的职业嘛。”
  “好像等到新画室完成之后,就会搬到那边去。现在似乎非常严格地被戒备着,你觉得哪比较好下手?”
  “现在的地方吧。”
  “为什么?”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戒备的不是吗?”

  5

  在濑在丸红子所住的无言亭客厅里,香具山紫子趴在桌上睡着了。大约十点左右,她带着威土忌跑来这里。本来紫子大多是和小鸟游练无一起过来,偶尔也会加上森川素直或保吕草润平四个人来打几圈麻将,不过今天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紫子要是喝了酒,就会变得躁动,最后终于睡着了。虽然喝的速度差不多,不过今天晚上气氛有点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没什么活力,也很少开口说话,实在不像平常的紫子。红子喝到一半时跑去自己房间拿了一本书,一边看着书一边陪着紫子。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这间无言亭非常的小。一楼只有客厅(也有附厨房的餐厅)和红子的房间(书房兼研究室兼寝室)这两个部分。二楼(说是二楼,也不过只是阁楼)是红子的儿子小平与佣人根来机千瑛(虽然这个讲法,现在已经完全不适用了)在使用,他们两个人已经睡着了吧!
  “反正我的事不重要。”这句台词紫子已经重复说了好几次。
  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的不自由,即使存在于一望无际大草原那遥远彼方的围栏,也会让年轻人觉得不自由。到了红子这样的年纪,会有一点点羡慕这种单纯的不满。
  收拾一下桌上的玻璃杯,发现酒瓶已经空了,她们不是刚好各喝了一半吗?已经不会醉了,红子想,是身体坏掉的证据吧。刚刚打电诂给人在阿漕庄的练无,那时候紫子还是醒着的,在那边逞强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不过看起来实在不是那么一回事。练无说他马上会来这里接紫子回去。
  走进书房,找着桌上的香烟。虽然埋在书堆和仪器的操作手册里,不过马上就找到了——应该还有三根,最近下定决心一天一根。不是为了健康,而是因为经济上的理由。
  再次回到明亮的客厅,看见紫子睡到猛打呼。她感到有点想要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于是披上外套,穿了鞋子,悄悄从大门出去。
  首先,在香烟上点火。
  高耸的星空与黑夜,二者非常契合。气温很低,是适合享受烟草的空气。
  她慢慢地迈开步伐。
  继续走下去应该会遇到练无吧?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练无和紫子应该是吵架了。不过,红子也不会鸡婆地想要介入其中。
  在这个世界上,这两位年轻人算是跟她最亲近的朋友,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没打算要和他们深入交往。红子相信,自己是没有办法去假装的。
  走了没多久前面就有一张木制的长椅,那边有烟灰缸,是最近设置的公共设施。这里已经不是她家的庭院了。
  一只长毛的狗走近红子。
  “尼尔森,晚安。”红子蹲下来摸着狗。
  小鸟游练无也发现她而走了过来。他穿着运动装,急促地喘息着好像说不太出话来。
  “在练习?”红子问。
  “嗯……稍微练一下而已。”练无点点头。“因为它跟着。”
  小鸟游练无学过少林寺拳法,照顾红子的根来机千瑛是练无武术的师父。事实上,红子也曾经(非常小的时候)和根来学过一点点。当然这是一定要对父母保密的,就算到了现在她也没和别人说过,根来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保吕草还没回来对吧?”红子站起身来,不过却着对坐在她脚边的尼尔森说话。
  “嗯。”练无代为回答。
  当尼尔森的饲主保吕草润平晚回来时,通常练无或紫子就会带着这只狗出来散步。另外也有只要放尼尔森出房间,它会自己去散步的说法。
  红子抽了最后一口烟之后,把香烟丢进烟灰缸里。有一点点的漂浮感,感觉很好。
  两个人安静地朝向无言亭走去。红子刚才走了最多不过二百公尺左右,所以一下就到了。
  “紫子不知道醒了没。”练无用他的高音喃喃自语着。
  “我想总会醒的。”
  “是总会醒的没错……请问,她有说什么吗?”
  “关于什么?”
  “我的事。”
  “没有,怎么了?”
  红子先走上木制的阶梯,打开了玄关大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气起了作用,室内的空气比外面暖和。尼尔森没有进去里面,它总是在门口等着。
  香具山紫子仍是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熟睡着,完全看不到脸。
  “要喝咖啡,还是红茶?”红子问着练无。
  “都可以。”他回答。“啊,对了……”
  “什么?”正要走进厨房的红子回过头来。
  “这个这个。”练无拉开胸前口袋的拉链,从里面拿出小张的纸片。单面是鲜艳的彩色印刷,好像是什么活动的票。
  “电影?”
  “不是,是飞机的特技表演秀。”
  “是喔。”练无拿出三张票,红子收了下来。“真难得,我没有亲眼看过。”
  “因为是招待券,所以只要有这个就不用花钱。”
  “真的可以……收下来吗?”
  “当然啊。”
  “下礼拜六吗?”红子看着票说:“真棒,小平一定也很开心。”
  “开心吗……”练无苦笑着。“他对这方面的东西不是没什么兴趣吗?”
  “没有这回事喔。总而言之,谢了。坐啊……啊,不过,真的可以吗?你不就不能去了?给我三张这么多,为什么……”
  “因为我国中的学姐是这个特技飞行队伍的成员,所以拿到了七张票。”
  “那也要给小紫才行喔。”
  “给了。”
  “你有好好的邀请她吗?”
  “怎么说?”练无的神情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倒红茶给你。”红子中断了话题,走进厨房。

  6

  之后,和红子谈了有三十分钟左右的话吧!
  练无猜想,紫子应该说了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所以他对于红子会提到这个话题已经有觉悟了。不过,结果只是预期之外的闲话家常,几乎都在讲好笑的事情。他觉得相当轻松。
  到了差不多十二点左右,香具山紫子总算醒过来了,所以他们跟红子道别后离开了无言亭。
  不管怎么说,因为紫子的体型比练无还大,所以如果要练无一个人搬她的话,需要像推车一样的东西。如果没有叫她自己用脚走的话,要把紫子带回去很困难。大致上紫子是自己走着,即使如此,她还是要靠着练无的肩膀让他支撑几成的体重才行。像这样的挑战,之前已经有过好几次经验了,而且他们两人的角色也从来没对调过。
  幸好紫子比之前几次都还要乖,也没有听她骂人。讲话也会嗯嗯的点头,好像还稍微有点意识。回到阿漕庄,让她坐到玄关的阶梯上时,刚好保吕草回来了。在附近的尼尔森摇着尾巴出来迎接他。
  “啊,保吕草学长,回来啦。工作辛苦了。”紫子半张着眼睛这么说着,下一瞬间已经是往后翻过去仰躺着的样子了。
  “去哪里喝酒了吗?”保吕草问。
  “在红子姐那啦。”练无脱掉鞋子回答。“我没有喝喔。只是去揍她回来,实在是喔……老是在照顾她。总觉得收支不平衡。”
  “收支?”
  “嗯,全都是支出啊。瞧,全都是赤字。”
  “你就想成是输出到国外的贸易黑字就好了。”
  “嗯,不过又没拿到钱。”
  “想成是投资呢?”
  “投资啊……投资在紫子身上?”练无皱起眉头。“你看好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要赌一赌。”
  “嗯。”练无点点头。“是还有成长的空间没错。”
  总而言之,接下来两人一起把她架上来。楼梯发出嘎嘎的声音。紫子好不容易自己从口袋里掏出门的钥匙。练无一把门打开,她就自己走进了房里。
  “不要紧吗?”练无站在门口问。
  “不要紧。”从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
  “不会觉得恶心想吐吗?”
  “感觉非常好。谢谢你,小练。”
  保吕草打开斜对面房间的门,尼尔森先跑了进去。
  “保吕草学长今天也有喝酒吧!酒醉驾驶,不行喔!”
  “哎呀,看得出来?”
  “嗯。”练无一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边回答。
  “晚安。”保吕草这么说着,消失在门里面。
  “啊,对了对了。”练无想起来什么,敲着隔壁的门。
  因为听到保吕草应声,所以进入了房里。他的房间非常乱。有一张茶几,那旁边有张大大的沙发,没有床——保吕草平常好像都睡在沙发上,现在那上面睡着尼尔森。
  “什么事?”一边脱下外套,保吕草问着。
  “这个,”练无从口袋里把票拿出来。“是招待券,免费的票。下个礼拜六,有空吗?”
  “礼拜六啊……有点困难。咦,这个不是电影票啊……音乐会?”
  “不是不是,是飞行秀。”
  “跟小紫一起去吗……”他脱着毛衣,脱到一半停下来,头还在外面。“咦?飞机?”
  “我想小紫一定会说想跟保吕草学长一起去。嗯,我这么说也是有点那个啦,你也稍微跟她说一……”
  “借我看一下。”保吕草好像用抢的一样把练无手上的票拿过来,他马上抬起头来看着练无。“这个是怎么来的?”
  “我有朋友是里面的队员。”
  “是喔……”保吕草表情惊讶。“我知道了,谢谢。这个,我可以拿吗?”
  “这张是给你的。紫子的我已经交给她,也邀请过她了。”
  “嗯,没问题。”
  “真的吗?”
  “真的。”
  “咦,你喜欢飞机之类的东西吗?”
  “很喜欢。”保吕草简单的点点头。不过,练无之前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你朋友是技工还是什么的吗?可以进去飞机库房里吧?”
  “不是,是飞行员。”
  “什么?那好厉害。”
  “她在法国留学,在那边受训的。”
  “法国?”
  “是我国中社团的学姐。”
  “少林寺拳法的?”
  “对。”
  “那么,年纪跟你没有差很多吧!”
  “嗯,我国一的时候,她已经高三了,所以是差五岁吧……我们学校有分国中部跟高中部。”
  “学姐?不是男的吗?”
  “是男女同校。”
  “名字是?”
  “嗯,学校吗?”
  “不是不是,是那位学姐的名字。”
  “为什么会问这个呢?”练无笑着。
  “没有啦,因为想要交个飞行员朋友。”
  “她姓关根……”练无回答。
  保吕草闭上眼睛,突然弹手指发出小小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后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
  练无观察了一下天花板,并没有特别的异状。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保吕草迅速地回到认真的神情。
  “总觉得你好像很高兴。”
  “看得出来吗?”
  “乱看得出来的。”
  “小鸟游,要不要再喝一点啊。”保吕草咧嘴一笑,很少见的表情。
  “就说我没有喝了。”


  第2章  飞行物之形

  (镁烧尽,我们的营火变红了。那里只残留很多烧红的炭火,我们在那上面低头取暖。)

  1

  隔周礼拜五的傍晚,保吕草润平开着那台橘色金龟车,边响着气冷式引擎轻快的回转声,一边从那古野市北部郊外的国道北上。前座是小鸟游练无,后座坐着香具山紫子;练无穿着红色运动夹克,紫子虽然穿着咖啡色的毛衣,不过因为天色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气温也没有那么的低。
  “希望明天是晴天。”练无担心地喃喃自语着,相同台词已经说了好几遍。
  飞行秀是在明天和后天正式上场。从关根杏奈那边拿到的招待券上面日期写着礼拜六下午。
  到了这个礼拜,地方新闻上就有刊载这场秀的话题,保吕草买了飞行杂志,阿漕庄一直围绕着这个节目的事。原本大家也都不是什么专业的飞机迷,最多只是香具山紫子偶尔会做橡皮筋动力的模型飞机来玩,或是小鸟游练无半年一次左右会在休息时间组合喷射战斗机塑胶模型的程度。不管哪一个只是轻微舒发心情而已。
  紫子因为父亲是模型飞机迷,所以受到影响,好像从小就常常拿着像那样的玩具玩。
  “嗯,我父亲一定很想要个男孩子。”她说。
  “所以才会长得这么高啊。”练无一边笑着,一边躲避着紫子的攻击。
  说到理论性的东西,自称是自然科学家的濑在丸红子的确是最了解的。礼拜三的晚上,他们在阿漕庄练无的房间里打麻将打到半夜(除了他们四个人以外,还有森川素直,他贯彻了不多话的补位要员职责),那个时候,红子也将飞机及马达的历史混合了力学做了初步解说,作为打牌时的闲聊来说,因为专门术语太多,所以其他人也像平常一样随便地听过去。
  礼拜四关根杏奈打电话给练无,她说飞行练习从礼拜一就开始,大致上总算是结束了,礼拜六正式上场时没有办法好好的聊,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礼拜五过去玩,她会详细地帮他们介绍。练无当然当场就答应了,和她约好时间。因为问过说是开车到机场去最方便,所以他打算跟保吕草借金龟车。在走廊上抓住了刚回家的保吕草,马上就跟他讲那件事,没想到保吕草说他也想去。
  “唔……为什么?”练无问,并且露出了有点不满的表情。对他来说,因为算是有点约会的感觉,所以只有想过要一个人去。至少是不希望带朋友去。
  “我想亲眼看一次。”保吕草简单的回答。“拜托你了,我尽可能不打扰你们。”
  在要跟他借车的时候,被这样拜托,也不太能拒绝。不过,站在走廊上讲这件事,是他的失策。对面房间的香具山紫子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就跑出来了。
  “我也要去。”她打开门这样说着。
  “啊!实在是……”练无只是鼓着双颊抵抗着,数秒后那能量也消耗在没力的叹息上。
  “我和保吕草学长只是刚好在相同的地点而已嘛,小练别太在意!”今天要出门的时候,紫子也是边笑着边说着相同的话。“这种时候啊,别突然失控了才好,快记下来。”
  “什么?失控?”练无反问。
  “在空中飞的时候,我想一下……不能说是暴冲之类的吗?是叫做什么呢……”
  “你想要说什么?”
  “也就是说啊,适当地处在刹车很灵的状态,是最好的了。”紫子咧嘴笑着。“越被说不行不行,两个人越是更加喜欢对方。旁边越是有人打扰,反而会更是没法阻挡地更加亲密,这是恋爱的法则喔。你看你看,有情敌在的时候,更会坚定的往前冲吧?”
  “是这样吗?”练无倾着头。
  “是啊。”紫子点点头之后,斜眼瞪着练无。“你不用反问我啊,这种东西,去问红子姐吧!”
  “你在说什么啊?”练无皱着眉。
  “嗯,是说你不能太怨恨我们,不可以铀恨喔,不对不对,这个叫做反核吧(铀与日文之怨恨同音)。呜啦啦、呜啦啦、呜啦呜啦啦;不可以怨恨我喔!”
  “这还真是好先进的冷笑话啊。”练无皱起眉头。
  练无坐在前座,偶尔会指示保吕草他在电话里听来的道路顺序。时间是近四点,天空仍然是寒冷多云。
  “小鸟游,你女朋友之前待过法国的哪个地方呢?”等红灯的时候,保吕草问。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啦!”
  “之前有看她出现在电视上喔。”紫子在后面说:“总觉得啊,和之前见到的本人差好多,她化的妆有点……怎么说好呢……”
  “那是为了上电视化的妆啦!为了帮这场秀打广告,没办法吧?”
  “嗯,因为她是专家啊。好像已经玩得很习惯了。”
  “那是什么意思?”练无回过头来。
  “对不起。”紫子笑着。“不用那么生气啊……意思是说她很友善。嗯……可以说是很开放吧!果然因为是混血儿吗?像那样的。”
  “紫子才是很开放呢,已经完全开放到连羞耻心之类的碎片都一点也没有了。”
  “谢谢你的夸奖。”紫子从后面拉扯练无的头发。
  “好痛!”
  “我啊,是配合你耶。实际上我是非常坚定,理智又成熟的。”
  “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她叫什么名字啊?”保吕草问。
  “关根学姐。”
  “关根……名字是?”
  “杏奈。”
  “她父亲是画家吧?”因为开着车,所以保吕草面向前方。
  “嗯,好像是。她会去法国就是因为父亲的关系。”
  “呼……很有名吗?”紫子从后面问。
  “不知道耶。”练无歪着头。“说有名应该很有名吧!好像很有钱,咦!这方面保吕草学长不是知道的很清楚?”
  “啊,嗯……是啊。说起来,也许听过名字,是一流画家吗?我也不是很清楚。”
  “说是这么说,那是悠关生死的工作吧!她爸爸也真放心让她去。”
  “如果是紫子家的话,不行吗?”练无问。“你不是想当警察吗?”
  “不行,我已经快要放弃了。”
  “不愧是望族的干金小姐。”练无笑着。“理智又成熟。”
  “不要一边笑一边说这种话。”
  练无回头,看到紫子靠着座位神色不佳。
  “算了,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各自订制的人生形态。”她看着练无,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有的东西可以从洞里拔出来,也有拔不出来的洞。也有就算是大小0K,形状不合而卡住的情况。到了这个年纪,正是可以感觉到像这样被压迫的时候呢,当大人真的是很辛苦。”
  “好有哲理啊!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你真好,可以穿着裙子装可爱开开心心的。不过,说到底还是男的。男生真好啊,真的。不管怎么说,反正女生就是女生。”
  “呜哇,觉得话题好像偏往不好的方向了。”练无一边面向前方重新坐正,一边低语着。
  金龟车暂时往沿着机场腹地的直线道路前进,找到了如电话里所说的闸门.在警卫室前面停下车来,报上关根杏奈的名字让对方打电话进去确认,签完访客登记簿后,拿到出入许可证。
  等前方的闸门的杆子上升,金龟车再度起动。
  走在区内宽广笔直的道路上,两边稀疏整齐排列着行道树。像仓库一样的巨大鱼板状建物、看不出来是二层楼住屋的水泥块造、完全没有装饰的钢筋水泥四层楼建筑。每个长得都差不多,相同形式的建筑物数栋并排着。土地在可见的范围内都是平坦的,应该是邻接着机场,不过因为建筑物和树木的阻挡而看不见飞机跑道。
  按照着指示板和标志,来到了接近区内最里面的地方。前面有宽广的停车场,里面约停放二十辆左右的车子,不过还有比那多好几倍的地方空着。四周边缘以马蹄形排列,停了三台大型拖挂车。因为有窗户,所以好像是拖车式房屋。
  前方盖有一个白色的大型飞机库房。越是接近那里,越是发现它比想像中更大。因为是平坦的宽长形状,所以一开始认为最多只是二层或是三层楼建筑,不过接近眼前,才知道是非常的高……应该有一般五、六层大楼的高度吧!从这边可以看到的是,除了开着几扇小小的采光窗户以外,几乎没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和巨大铁卷门相对照的,有二扇小小的铝门。
  刚好,喷射引擎的爆发声响起,很接近地看到了急速攀升飞往库房另一边天空的客机。不知道从哪里也传来了其他的引擎声。
  入口附近有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警卫、警察,还是自卫队队员,在停车场还有两个。另外,在拖车式房屋附近也站着一个。
  练无、紫子和保吕草朝着正面中央的入口走去。练无向站在那边,穿着制服的男人问话。
  “我们想去找关根杏奈小姐,是从这里过去吗?”
  “嗯……”男人点点头。
  不过,刚好这个时候铝门被用力地打开,刚刚才提到的关根杏奈探出了头来。
  “哎呀,你们来了啊。”她露出一个笑容,走出门外。身上穿着橘色的连身服与黑色的运动夹克。    。
  “午安。”练无点头致意。
  “没有迷路吗?”她露出雪白的牙齿。
  “因为门口警卫有打电话过来,所以正想说要不要出去迎接你们。”
  “我原本是打算一个人过来的……”练无望向身后。
  当然,要带他们过来的事,已经事先和她连络过了。
  “打扰了。”保吕草打了个招呼。
  “请多多指教。”紫子用出门在外的说话方式说着。
  “这位是保吕草先生和香具山小姐。他们两个说无论如何都想过来看看,所以……”
  “我是关根,多多指教。”杏奈把门完全打开。“请先进来吧。”
  三个人走进了里面。
  “哇啊!好厉害!”练无脱口而出。
  那是比体育馆大好几倍的空间。水泥地上拉了好几条线,天花板和墙壁上裸露出支撑构造的钢骨和柱子,不过墙壁和天花板是好像是坚硬棉花般灰色的建材。另外,应该是空调送风管的银色管线到处连接着,高高的位置上排列着很多水银灯,一个一个亮着光。与入口相反方向的地方应该是跑道,可以看见那里有五、六架小小的飞机。近乎耀眼眩目的照明灯在那附近闪耀着,几个穿着绿色连身服的人在移动着。有只是站着的、推着推车的、抱着板子记录的。另外,屋内还停着二台四角形的作业车。不过,这些东西不过占了整个空间的一部分(没超过更里面的一半),前面还有可以摆下几个网球场大小的空间。
  进来右边角落设置了像是装箱容器般的东西。因为窗户打开着,所以可以知道那是可以让人进去的房间。再来,从那左边到最里面有几个建筑物……飞机库房里面还有建筑物,好像比二间小学教室还要宽。那附近也有站着约五个警卫。
  里面散发着可以说是排气臭味,还是油臭味的独特味道,比外面温暖一点点。
  “要先看看飞机吗?”杏奈一边走一边问着。
  “那个可以坐吗?”紫子边看着前方说:“闪闪发光耶,好漂亮。”
  “真的跟塑胶模型一样呀。”练无的声音很有活力。
  离飞机还有好几十公尺,而且机体反射光线而闪耀着。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可以看出是螺旋飞机,上面分别涂着红色跟白色两条直线。机身长大约六、七公尺吧,大概是为了搭载大型引擎。机体前半部设计得较粗大,看起来像足圆形的剖面,可以容纳较多空间。绕到前面看,可以看到整流罩里排列着呈放射状的汽缸等,光泽圆润的引擎的一部分;机身随着往后方而越来越细,往垂直方向变化为长长的椭圆形;主翼直直的往左右延伸,可以看到前缘是正确无比的曲面,机翼与机体连接的部分被和缓的曲面覆盖,让人很自然的想起“连续”这个概念,是哪里都没有阶差的圆滑。
  突出于上部的巨大透明座舱罩也不例外,那是在主翼后面附近,大致位于机体中央部分,现在后半部是滑开着的,当然,那里是飞行员乘坐进去的驾驶舱。从主翼下方的机体弯曲延伸的支柱前端有比较小型的轮胎,为了将其中一部分覆盖隐藏而包覆着流线型的轮罩。
  飞机本身比想像中还要小很多,这是练无的第一印象。
  这里排列着四架相同喷装的机体——下半部分是粉红,下半部分是相对色的条纹或星星纹章。驾驶舱前面的引擎罩是黑色,应该是以防止太阳光反射为目的吧!机体上用绿色的文字写着ANGEL MANEUVERS(天使之演习)。比较一下的话,这四架飞机各自垂直尾翼的地方用白色写着1到4的数字。其他还有二架相同形式的飞机,不过喷装的颜色是红色,分开喷着的图案有若干差异,这二架飞机的尾翼写着数字5和6。
  “好帅啊。”练无喃喃自言地叹息着。
  “对啊,很帅吧!”关根杏奈在旁边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
  “是德国制的吗?”保吕草问。
  “嗯嗯,您知道的真清楚。”杏奈回头望向他那边。“的确不是法国制的,因为法国那边相当不能接受。这些是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特技飞行技术而设计的机体。”
  “有什么差别呢?”练无问。
  “嗯……首先是引擎力量是绝对性的大.还有……总之就是很轻、失速缓慢、舵角很大,而且燃料系统或引擎的加速度很强,严密的反应性,大概是这样吧!”
  “舵角是?”
  “舵的动作角度。”
  “不过,喷射机也有特技表演队没错吧?像是自卫队组成的队伍。”
  “大抵上练习机是为了特技表演用的。也就是说,讲究的是可以缓慢飞行的性能。”
  “嗯,原来是这样。”练无点点头。“要是飞太快的话,观看的人也很辛苦吧!”
  “一般喷射机的话,很少会失速。缓慢飞行是像这样的小型机所专长。也就是说,失去速度的方法和失速后的举动,对这类型机体是最重要的课题。”
  练无凝视谈论着飞机的关根杏奈。一瞬间有一种“她简直像是就那样飞在空中”的错觉。
  “想坐坐看吗?”她问。
  练无睁大双眼,说不出话来地点了三次头。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让你们坐坐看。”杏奈微笑着说。
  现在四个人眺望的是一号机,因为这台附近没有穿着绿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其他不论那一台好像都在作业中,怕会打扰到而难以靠近。四号机的整流罩被卸了下来,被管线构造支撑的引擎裸露在外。
  有位戴着黑色帽子的年轻男性靠近过来,他个子小小的、头发很长、身上和杏奈一样穿着橘色连身服,不过外面又穿一件像灰色工作服的上衣,袖口被油渍弄脏了。
  “西崎,领队呢?”杏奈问那个男人。
  “出去跑道那边了。”被称为西崎的青年回答。他好像瞪人似地看着练无等人。“好像是杂志社来取材,他跟他们一起……对了,我今天想休息一下。”
  “可以啊。”杏奈回答道,然后她转头过来看着练无。“我想一下……你们要不要喝个茶?”

  2

  跟着关根杏奈进入盖在飞机库房角落的组合小屋里,室内很温暖。杏奈脱掉运动夹克,放在排列着档案夹的架子上。屋子里有竖立着隔间,也看得见里面有桌子、椅子和白板。
  “请坐。这里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吸烟,所以如果想抽烟的话请趁现在。”杏奈看着保吕草说:“啊,有没有一个人可以来帮我的忙?”
  “我去。”紫子举起一只手。
  里面的角落有碗柜,中央的部分放置有微波炉和咖啡机。杏奈和紫子往那边去之后,保吕和练无就坐到沙发上。从窗户往外可以看到刚刚那几台还在准备中的飞机,室内的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大型照片,和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其中一半是喷着烟在空中飞行的粉红色机体,剩下的是穿着橘色连身服的飞行员们带着笑容的照片。
  杏奈和紫子两手拿着盛着咖啡杯的盘子走了回来,她们分别在练无对侧并排的单人椅上坐了下来。
  “是黑咖啡喔!”杏奈说:“刚好糖和奶精都用完了。”
  “我们会不会太打扰了?”保吕草用很绅士的语气问着。
  “不会,怎么会……”杏奈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啊,刚才真不好意思。”
  “咦,什么?”练无问。
  “刚刚那个孩子。”点燃了香烟,杏奈看了窗户那边一眼后说:“他那个人本来就是那样,不太会做人。而且明天又要正式上场,所以会那么暴躁也是没办法。”
  “我们这种时候来这里好吗?”练无问。
  “我是完全不介意啦,我的心脏好像比较特别。”
  “他看起来很年轻呢。”保吕草也拿出香烟,不过并没有点火。
  “对,二十岁左右吧,只有他和我是比较年轻的,其他成员年纪都很大了。那个孩子的父亲是队伍的领队。”
  所谓的刚刚那个孩子,是指那位名叫西崎的青年。关根杏奈今年二十五岁,对于“孩子”这种称呼,让练无的心藏跳了一下……自己马上就要二十岁了,也是常常被别人那么叫。练无一边啜饮着有点焦味的黑咖啡,一边看着坐在对面的杏奈。她也回望他一眼,并温柔地微笑着。紫子坐在她旁边神情有点紧张地沉默着,保吕草好像朝向旁边看着墙壁上的照片。
  “天气真是让人担心啊。”紫子开口。
  “对,只有这个呢……在日本这点真是难以控制。”杏奈叹了一口气。“是很少到说不能飞,不过,像是低空的特技之类的,就有点困难了,风太大。”
  “下雨也会举行吗?”练无问。
  “照常举行啊!至少要让大象看看飞机飞行的样子……不过,有一半的特技会取消。首先第一个问题就是,会看不见吧……总之,下雨的话对客人们就不好意思了。”
  “或是担心会有意外之类的吧?”紫子说。
  “小紫,这种事情不可以说出来啦!”练无马上说。
  “不会啦!没关系没关系。”杏奈笑着。“我们没有什么在禁忌的。比起来,如果担心的话,会更加努力练习、更加努力准备,让身体状况完全调整好,就是这样而已。只要机器没有发生致命的问题,不会那么容易发生意外的,因为人为疏失比机械出问题的机率高非常多。”
  “什么样的疏失?”
  “有很多,比如说,我想想……夸张一点来说的话,像是飞行时昏过去的话,那就惨了吧?”
  “那个好像有听说过。”紫了皱着眉头低语着。“不会觉得恶心想吐吗?”
  “要坐一次看看吗?”杏奈微笑着把脸朝向紫子。紫子拿着杯子,不停的摇着头。“那个机体全部都是双人串座的。”
  “双人串座?”紫子问。
  “也就是说,可以两个人一起坐。”杏奈边喝着咖啡边回答着。“原本是为了也能当练习机使用。不过,为了轻量化,把操作系统也移除了,现在前面的座位只是给乘客搭乘用。对了,常常会让摄影师之类的人搭乘喔!偶尔也会载真正的客人。”
  “我想坐坐看。”练无提高声音,其实他刚刚也有答应过。
  “那等飞行秀结束后,你们再过来这边玩吧。此云霄飞车好坐多了喔,我保证。”
  “我会再来的。”练无点头回答。“啊!好期待。”
  杏奈微笑点头,紫子则在旁边瞪着练无。保吕草把烟点火后,站起来走近窗户。
  “那个像仓库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呢?”他问。
  “咦?”对于这突然的提问,杏奈显得有点被吓到。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稍微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仓库?”
  “那边的组合屋。”保吕草用手指着邻近的建筑物。
  “喔……”杏奈微微一笑,回答:“那个跟飞机完全没有关系,只是借用一下地方而已。”
  “嗯嗯,只是看到门口有警卫而已。”保吕草重新坐回沙发上。
  杏奈仍然微笑着点头,把香烟揉熄在烟灰缸里。
  后来他们又聊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从外面传来了谈话声,接着门被打开来。走进来的是体格壮实的中年男性与和戴着眼镜的女性,在那之后是一位年轻的男性,他手上拿着配备大型闪光灯的摄影机。
  “啊,有客人?”第一个进来的男人问着关根杏奈。
  “嗯,我的朋友。”杏奈站起身来回答。“在这里会打扰你们吗?”
  “没有没有,不用在意。来,我们进去里面。”那个男人依序看着练无、保吕草和紫子,也很有礼貌地微笑着。“你们慢聊。”
  戴眼镜的那位女性窥视着保吕草的脸。
  “啊……你好。”保吕草看到她,微微举起一只手。
  三个人就那样走进里面的隔间中,不见了身影。
  “学长认识的人?”紫子问。
  “啊,嗯。”他点点头,问着杏奈:“那些人是来取材的吧?”
  “嗯,刚刚那位是我们队上的领队。”
  这时他们三个人稍稍见过了这个名为西崎勇辉的男人。年龄是五十五岁,原本是赛车选手,之后在法国成立由日本人组成的特技飞行队伍。贴在墙壁上这些大家集合在一起的照片中,他总是站在中央。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隔间里面好像开始了访谈。练无和紫子把咖啡杯洗好放回碗柜后,走出了那个暂时设置的办公室。
  “那么,明天请加油吧!”练无在库房出口前停下来说。
  “谢谢,要记得看一号机喔。”杏奈好像很有自信地举起一只手敬礼。练无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这个姿势好帅,想要再看久一点,可是紫子拉扯他的袖子,所以就出来外面了。
  走出飞机库房,练无看了一下手表。他们只在里面待了三十分钟左右,结果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警卫看着他们,三个人走了大约一百公尺,到达停车场的金龟车那边。
  “小鸟游,你可以帮我开车吗?”保吕草悄声地说。
  “嗯,是可以……”
  “我有话要跟刚刚那个女的说一下。”
  “为什么?”练无侧着头。
  “因为很久没见了,去跟她聊一下。”
  “刚才的那位记者?喔喔,是个大美女耶。”练无睁大眼睛说:“在车上等你,可以吗?”
  “不用,取材好像还会花一些时间,你们先回去吧!”保吕草叨着一根没有点火的香烟。
  “怎么那样……”紫子在车子的另一边看着保吕草。
  “那学长你怎么回去?”练无问。
  “这个,怎样都可以回去吧!”保吕草把香烟点燃。“除了搭飞机以外。”

  3

  各务亚树良和摄影师牧浦宗之一起走出飞机库房,时间是六点左右。附近有路灯照着所以还很亮,不过四周倒是出乎意料的暗,气温也完全降了下来。
  在往停车场的途中,她和牧浦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表。牧浦是当地的摄影师,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虽然没有问他年纪,不过应该还只有二十出头吧!
  “那么,明天见。”牧浦在底盘高的四轮传动车前停下脚步,躬身致意。“请多多指教。”
  “辛苦了。”她就维持着朝向旁边的姿势回答着,往自己的车子走过去。
  “啊,齐藤小姐。”牧浦叫住了她。“各务先生不会过来这里吗?”
  “嗯,应该是。”
  “是喔……那真是可惜了。”
  “明天,不要迟到喔!”
  “是,没有问题。”
  听着身后打开门的声音,各务迈开步伐。
  齐藤静子,那是各务编出来的名字,她大多使用那张名片扮演助理的角色。那是借用以前曾在东京办公室打工过的女学生姓名,只换了字来使用。她用这个名字有两年时间,所以已经完全习惯了。
  一边观察着停车场另一边的拖车式房屋,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车内变得有点冷了。
  “晚安。”
  从背后突然传出声音,她瞬间把手伸到座位底下。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是保吕草啊……”她拾起下巴慢慢叹了一口气。
  “快点起动引擎比较好喔!”
  一边斜眼看着站在飞机库房前的警卫,各务发动了引擎。然后回头看后面。
  “你没有把锁弄坏?真是不太令人苟同的行为啊!会被我射伤喔。”
  保吕草调整了一下坐姿,斜斜地靠在后座的角落。头有点上扬,望着窗外。然后朝着各务的方向伸手过去,上面握着一把小型手枪,那原本她是藏在驾驶座底下的。
  “还你。”他小声地说:“要是不小心走火了,那可不好。”
  她把枪拿回来,放在前座。
  “还真会选时间……也不用跟我同一天来吧!”各务哼了一声。“该不会是跟踪我吧?”
  “不是,是巧合。运气真是好啊。”
  “谁运气好?”
  “我们两个其中一个。”保吕草回答。“请开车吧,我会在远一点的地方下车。”
  “头低下来。”插入钥匙,各务发动车子。出停车场前,会先开过飞机库房附近。“跟你一起来的是谁啊?”
  “他们是没有关系的人,只是朋友而已,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在意。”
  “和关根杏奈好像很亲密的样子不是吗?”
  “是飞机库房中……那个像仓库一样的地方吧?”保吕草改变话题。
  “啊,嗯,我想也是那个。”
  “你有看到关根朔太吗?”
  “没有,没看到。”
  “那些在警戒中的是私人警卫?”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飞机库房中好像有几个便衣刑警,西崎勇辉有说过那样的话。”
  “西崎是刚刚接受访问的那个人对吧?”
  “嗯,对。”
  “警察啊……没有注意到呢,大致上看眼睛可以看得出来。”
  “你不觉得他们全部都散发着杀气吗?”
  “好像是吧!”
  “就是那种感觉。”
  “我有大致上在周围走了一下,外围好像没有什么警戒的样子。东西是不是在那里,我还半信半疑。”
  “值得怀疑?”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我也这样觉得。”
  “是谁在使用停车场那个拖车式房屋呢?”保吕草问。停车场已经在很远的后方了。
  “好像是飞行员跟专属的机械技工。”
  “晚上睡在那里吗?”
  “应该是。”
  车子慢慢减速,然后静静地停住了。那是离飞机库房几百公尺的地方,但离闸门还有相当程度的距离。刚好附近没什么路灯,旁边像仓库一样的建筑物也没有亮光,附近是一片黑暗。
  “打算今天晚上工作?”各务回头看着后面问。
  “嗯……如果没有人邀请我的话。”保吕草回答。因为太暗而看不见表情。
  “邀请?被谁?”
  “被某人。”
  “真是不知所谓的笑话,下车吧!”
  “你明天也会过来这里?还是会去会场?”保吕草问。
  “两边。”各务回答。“你打算一个人在这边孤孤单单地露营?”
  “我算是比较喜欢孤独的人。”
  “真是浪漫啊!”
  后座的门打开,保吕草静静地下车。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马上就不见了。
  她确认了一下前座的手枪,藏在座位底下之后,再度驱车离去。

  4

  回程的车中,香具山紫子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她虽然发现自己最近常常生气,结果想了好几次都不是自己的错,这是她的结论。
  偷偷看着旁边一边哼着歌一边开车的练无,还有想起保吕草学长和那个戴眼镜的女人时,总不由得叹息。
  “紫子,晚餐你打算怎样?”
  “什么怎样?”
  “去家庭式餐厅吃?”
  “嗯!”想也不想地提高音量边叹气边说:“和你一起去也可以啦。”
  “要问看看森川吗?我想还有二十分钟左右会到。”
  “森川啊……”谁都可以啦!紫子好像想这样说,但说到一半想想又停了下来。
  在左想右想之中,车子比预期地还要快抵达阿漕庄。虽然有种已经很晚了的错觉,不过现在还只是接近晚上六点而已。
  把保吕草的车停到巷子里,两人默默地进到阿漕庄的玄关。一楼可以穿着鞋子从走道去各个房间,不过要上楼梯到二楼前不把鞋子脱掉叮不行。附带一提,现在住在一楼的全部是女性,二楼除了香具山紫子以外全部是男性。
  两人在上二楼的楼梯前面,发现一双女性的鞋子。
  “咦?是红子姐的耶。”紫子认出来。
  “是在上面等吗?”练无一边脱掉鞋子一边说:“保吕草学长应该不在,所以……”
  两个人迅速地爬上了楼梯。二楼最里面两边是练无和紫子的房间,走廊上没有任何人。
  “不是……”练无低语着。“会不会是看起来很像的鞋子?一定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客人。”
  “有会把女孩子带进来的家伙吗?”紫子摇摇头。“会是谁呢?啊,玩fusion(混合乐)的高田,是那个家伙吧。”
  左边第二间房间的灯亮着,紫子毫不犹豫敲了敲门。里面马上传来回应,门打了开来。
  “啊,你好。”顶着爆炸头的高田探出头来,打赤脚穿着紧身运动套衫。“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紫子笑着挥挥手,一副再见的姿态,不过对方怎么看的就不确定了。
  “你还好吗?感冒好了?”
  “感冒?啊……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喔!”高田看着站在紫子后面的练无。“啊,喂,小鸟游,刚才有个像是管理员的人来过,问说知不知道灭火器去哪了,每一间都有问呢。”
  “嗯。”练无微微点头。“没问题!等等把它拿出来。”
  “果然是你啊……你拿灭火器去用吗?”
  “因为很重。”
  “重?什么东西?该不会是在腌菜吧?”
  “压花。”
  “那么,掰掰喽。”紫子又挥挥手,硬是把门关上。她回头瞪着练无。“压花?”
  “看来,不是高田。”练无微笑着。
  其他亮着灯的,只有左边从里面数来第二间——也就是森川素直的房间。
  “哇!心蹦蹦跳的。”在走廊上走到一半,练无压低着声音说:“怎么办,怎么办?小紫,敲门看看。”
  “不要。”她摇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变成踮着脚走路了。他们分别来到自己的房间前面,悄悄的打开门。这个时候,从森川的房间传来高亢的笑声。
  “啊,果然,不就是红子姐吗?”练无低声说着。
  “好像是耶!”紫子侧着头。“不过,红子姐为什么会在森川那边?”
  “因为来找我们,结果发现人都不在吧?”
  “没有办法想像啊!”紫子皱着眉头。“你想森川那边有可以让人笑的东西吗?”
  “还是说还有别人在之类的。”
  又传来了笑声。是濑在丸红子的声音没有错,好像非常地开心。
  紫子敲了门,稍微等了一下,森川素直探出头来。
  “森川,你吃饱了吗?”紫子问。
  “还没。”他用发呆的表情回答,看不出来有特别开心的样子。
  “有谁来你这吗?”
  “嗯,红子姐。”
  “小紫,你好。”里面传来红子的声音。“小鸟游呢?”
  “在喔。”练无在紫子的后面回答。
  “可以进去吗?”紫子还是先问了森川一下。他点点头,于是她们走进房间。
  红子坐在窗边地上的圆座垫上,裙子展开来,双脚微微侧坐。在她前面有本杂志打开着,也有几张快照的照片并排着。
  “欢迎回来。”红子就那样坐着,微笑着抬头看着紫子他们。“森川刚才拿照片给我看呢。”
  “好像很有趣。”练无喃喃自言着。
  “聊得好开心呀。”红子笑着咬着唇,看着森川。“对吧……”
  “聊得……好开心?和森川?”紫子看着森川三秒钟左右之后,看着练无的脸。练无也在同一时间看向紫子方向。
  “对了。”红子看着练无说:“是上个礼拜天吧!小平受到你的照顾了,真是感谢。”
  “嗯?”练无睁大眼睛。“哦,是上次的事吗?”
  “什么事情?一起扮情报员?”紫子问。
  “做手工,是小平学校的作业。”练无认真的回答。“用纸黏土做个东西涂色。因为我这边有塑胶模型的颜料,所以他跑来问我。他说想要弄得闪闪亮亮的,所以我很认真地帮忙了。”
  “小平还真机灵呢。”紫子微笑着。“做了什么?哎呀,是法国娃娃吗?你当了模特儿?”
  “荞麦面。”练无说。
  “什么?荞麦面……”紫子歪着脖子,搞不懂是怎样的笑话。是新玩笑吗?她想着。
  “就是做了荞麦凉面啊。颜色超难调的,最后是用了绿色。”
  “做得看起来超好吃的。”红子说。
  “荞麦面……”紫子发愣着重覆说了一次。
  “晚餐呢?”森川开了口。
  “对耶,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红子站起身来。“森川,真是谢谢你。下次再继续喔。”
  全部的人都出来到了走廊。
  “明天是飞行秀对吧!”红子说:“小平非常期待呢!”
  “根来老师呢?”练无问。“他说会去吗?”
  “是呀,很难得呢。”红子点点头。
  “红子姐,你们打算坐电车然后转公车吗?”
  “嗯嗯。”
  “就算是开保吕草学长的车,也没有办法载那么多人对吧!”练无说。
  “我去跟我姐姐借车吧?”森川把门锁上后,回过身来。
  “呃,那辆破破烂烂的车?”紫子问。
  “她最近买了一台休旅车。”
  “是喔,你姐那边生意做真大耶!”
  “可以坐得下七、八个人。”
  “就这么办。哇,总觉得好像要去远足一样。”练无两手合掌说着。“来边唱歌边去吧!”
  “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
  “小紫一定会晕车,所以要坐在窗边。请记得带着塑胶袋去哟。”
  “唉,那真是讨厌的回忆。”
  “唔哇,真的被我猜中了吗?”
  “哎呀……”红子小声地说,她盯着走廊的最深处。“原本放在那里的灭火器哪去了?”
  “小练擅自拿去用了。”紫子回答。“还骗人说是拿去压花……对了,一定是……不抱着冷冷的东西就睡不着之类的下流用法吧!”
  “那是要怎么用啊?”练无皱着眉头。
  “啊,用来做荞麦面对吧!”红子微微一笑。


  第3章  被消抹掉的形

  (  所谓的死亡,如果是在正确的秩序中的话,是非常温柔的。例如,普罗旺斯的老农夫在自己的世代结束之际,会将所拥有的山羊和橄榄树给他的儿子们,他们也会依照他们的顺序,分给他们儿子的儿子们,就是像那样的温柔。)

  1

  飞行秀的会场设在距离机场西北方约十公里左右的某个赛车场。原本是作为厂商的试车道使用,不过由于国内各种竞赛相继在这举行,加上旁边新盖一座游乐园,所以聚集了许多人潮。这里有木曾川流过北边,周边的田园和森林宽广,以县内面积最大着称的湖也在附近,北方则是阿尔卑斯山群,对喜爱自然的人们来说可以说是最棒的景点吧。
  对大型的飞机来说,要从机场起飞到这个赛车场着陆,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连喷射机之类的都不行。尤其是附近都还有一些小山丘。一般的飞机就算可以起飞,也相当难以着陆。
  小鸟游练无站在主要看台的中间。虽然还没过中午,飞行秀尚未正式开始,但观众席已经有一半以上被填满了。偶尔传来引擎的声音,朝天空看去,可以发现小型飞机在飞,另外也有一些进入看台前的直线跑道,着地之后马上起飞的机体。
  只是,不论哪一架,都不是昨天见到的粉红色机体。看了一下在入口拿到的节目表,除了安洁拉·玛奴伯(那是关根杏奈的队名)以外,好像也有其它飞机的余兴表演,所以应该是他们其中一位在练习吧!练无想着。
  结果今天早上,大家坐着森川素直从姐姐公司借来的休旅车(后面有印着“森川商社”等字眼)一起过来。不过,还是少了一个人。到了早上,保吕草都还没回来。在阿漕庄的森川、练无、紫子三个人,去接了无言亭的红子、根来、小平三个人后过来。原本计算说车子打开辅助座位的话可以塞八个人,结果根本没那个必要。
  十一点抵达跑道旁的停车场时,已经接近停满的状态。附近的道路也是被停得满满的,上千个人,不,如果包含看台外的话,应该聚集了超过数千名观众吧!飞行秀是从下午一点开始。
  练无正倚着楼梯的栏杆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远望停在跑道上的黄色飞机。主翼的位置比驾驶舱还高,那是称为高翼型的轻型飞机,可以看到从像狗鼻子一样突出的整流罩旁边,引擎的汽缸头弹出来。螺旋桨转动之后,排出了白色的烟,过一会儿那臭味就传来了。
  “那么,我还是问一下好了。”后面传来声音。香具山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她一手拿着盛装爆米花的大纸杯。
  “什么?”练无眯起双眼看菩她。看台的背后是面向南边,所幸,天气好得耀眼眩目。
  “今天是礼拜六对吧?而且是出来玩。”把爆米花放进口中,紫子微笑着。“像这样的情况,你没有穿裙子我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多谢你的鸡婆。”他有点不高兴的嘟着嘴。
  “是顾虑到对小平的教育问题吗?”
  “怎么可能。”练无一只手伸向紫子手上的爆米花。
  “对……”一边点头,紫子把纸杯递出去。“不是这个理由。要让人惊艳的话,你平常穿那件红色洋装在看台比较显眼,关根小姐也比较容易看到你,不觉得吗?”
  “小紫啊。”吃完爆米花之后,他舔了一下自己的冰淇淋。然后盯着紫子说:“你一定每天晚上在反省,为什么自己会说那么让人讨厌的话呢,对吧?”
  “嗯,说对了一半。”紫子微微点头。“不过,这也是一种像使命感一样的东西。”
  “哈哈。”练无面无表情的说。
  “什么哈哈的,不好笑吧!”
  “不知道保吕草学长怎么了?”练无说。
  紫子抬头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练无也把视线移向那边。但是除了蓝天白云以外,什么东西部没有。刚刚听到的引擎声,是从跑道上着陆的小型直升机传来的。
  “少女的心与秋天的天空……”紫子喃喃自言着。“叹息,忧郁。”
  “一定马上就来了。”练无说。
  招待券是有指定座位的,所以如果保吕草来的话,应该会遇到。练无看着自己的座位,那是在从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走下楼梯,横向走过通道约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可以确认红子、小平,还有根来的背影。旁边的座位连续空了几个,没有保吕草已经到达的迹象。
  练无跟紫子站着的地方,足从观众席通往商店或厕所的道路交叉口,所以走动的人很多。两个人都是把身体靠在楼梯倾斜的栏杆上。观众席上面有从后面伸出的屋顶,不过背后的南边是完全没有遮蔽物,所以现在太阳从那里照射进来。
  森川素直从楼梯走了下来,手里拿着一罐运动饮料。
  “我遇到刑警了。”他没头没脑地说。
  “刑警?”紫子问。“哪里的?”
  “那位女警。”
  “咦?祖父江小姐吗?”这次是练无问。
  森川点点头。“在上面的商店。”
  “有来啊?”练无看着那边。“是喔……来看飞机吗?”
  “不知道……”
  “有带女儿来吗?”紫子问。
  “不知道……”森川摇摇头。“旁边是有小孩,不过我不认识。”
  “穿什么样的衣服?”练无问。“制服?还是便服的感觉?”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是哪种啊。你不是看到了?”紫子追问。
  “我又没有很认真看……”
  “你没有认真看?”
  “嗯。”
  “你们有说什么吗?”练无问。
  “没有。”
  “该不会是来工作的吧?”紫子看着练无,满是期待的神情。
  之后她望向观众席,看着濑在丸红子他们所在的位子。
  爱知县的刑警祖父江七夏,和濑在丸红子两人有复杂的关系。红子的前夫,那位叫做林的男人,同时也是七夏的上司。如果只是这样,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七夏没有结婚却生了一个女儿,女儿的父亲就是林。更令人吃惊的是,红子和林现在也还有继续来往。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不过红子和七夏之间没有道理和平相处,练无和紫子都曾亲眼见过她们之间火花迸裂的场面。
  森川素直迅速走下阶梯,回到自己的座位。练无往那个方向看过去,结果看到红子和森川靠得很近在说话。紫子则远望着上方的出口,果然还是担心吧!
  在看台柱子上的电子钟,显示着马上就要中午了。

  2

  祖父江七夏是在执行勤务中。
  今天是和同事立松一起出来的,不过还没见到目标对象。在商店买了二罐热咖啡后,她走进非关系者禁止进入的门中。垂挂着旧型日光灯的天花板和墙壁全都是水泥的味道,让人联想到游泳池。她在走道上直直地前进,在走下楼梯的地方,立松边抽烟边等着。观众的吵闹声和嗡嗡嗡的引擎声传来,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看台的正下方。
  烟灰已经堆成角柱体的形状,等烟抽得差不多之后,立松看着手表。
  “不好意思。”他从七夏那边接过罐装咖啡后,点头致意。“商店很远吗?”
  “没有,在上面刚好遇到认识的人。”她边回答,边从皮包里拿出香烟。趁现在抽一根吧!她想。咖啡配烟,同时有液体和气体的享受,这样的话就算牺牲健康她也甘愿。
  “应该不是搞错地方了吧?”边喝着咖啡,立松好像很担心地说。
  “已经用电话确认过了。”七夏把烟点着了火。“应该马上就到了?”
  “是那样就好。”立松又看了一下时间。
  他们和名为赤池透的人约好要见面,今天早上对方自己打电话要求警察能过来。赤池是西崎勇辉代表的飞行特技队在日本顾用的经理。队伍一员的关根杏奈(可以聚集到这么多观众,只能说是因为她的人气)其父亲,也是队伍出资者是画家关根朔太。他是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也是传说中的人物。警方好像有派其他小组去担任警备的工作,负责巡逻飞机库房里暂时设置的画家画室兼仓库。原本这些对七夏和立松来说是毫无相关的工作,会到这里的原因,虽然还没确认,不过据说是因为西畸勇辉接到了恐吓信。
  接到电话,是约一小时前的事。他们正打算出发往飞机库房中关根朔太的画室时,又有连络电话打进本部,指示他们到举办飞行秀的跑道控制室等待。本部透过无线电通知两人变更场所,他们就直接过来这里。然而,现在超过约定时间已经十分钟以上了。
  抽着烟,喝着咖啡,午饭还没有着落,事实上早餐也没有吃。七夏昨天晚上很难得地喝了很多酒,现在身体还没有调适过来。
  “可惜祖父江小姐昨天回去了。”立松说。
  “为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事吗?”七夏边吐着烟边问。昨天晚上是他们课里的聚会,因为时间订得好,所以这次很多人参加。
  “没有没有,祖父江小姐回去之后,大家就一下子静了下来,之后气氛变得很沉闷。”
  “警部呢?”七夏问。事实上不问也知道。
  “他之后也马上就回去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这样啊。”七夏扬着嘴角说:“你们有去唱卡拉OK吗?”
  “嗯,还不是因为渡边很固执。”
  七夏边吐着烟边微笑着。
  事实上,警部……也就是林,在那之后一直到早上都和七夏在一起,所以昨天晚上没有见到女儿,也不是一个人静静地喝着啤酒。不过和如此美好的事交换是有价值的,那是一个少见的特别夜晚。每天晚上都那样的话,一定会有报应的吧!到了早上,去接寄放在妹妹家的女儿,就算妹妹说了什么让人讨厌的话,七夏也微笑着。
  “怎么了吗?笑嘻嘻的。”
  “咦?”七夏看着立松。
  这时,有个男人从走道尽头的楼梯走下来。接着,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也跟在后面。立松在烟蒂上面放上罐装咖啡,七夏慌慌张张把烟熄掉,和喝不到一半的咖啡并放着。
  “是警方的人吗?”
  “是赤池先生对吧?”七夏迎上前说。她算是比立松早一年进来的前辈,所以今天主要是以她负责回应。
  “抱歉有点迟到了!我是赤池。”他好像不知道要看向七夏好还是立松好,很迷惑的样子。
  这样的反应七夏已经很习惯了。这是身为女性可以经历到的有趣现象之一。
  “请问有带房间的钥匙吗?”七夏问。
  控制室的门锁着没办法进去,所以两人才在走道上等着。
  “喔喔,嗯,我有借来了。请等一下。”赤池依序采向西装的口袋、裤子口袋,然后是手上拿着的外套口袋。“咦……我想一下……啊,有了。”
  他打开门锁,推开好像很轻的铝门。里面是被白色墙壁包围的正方形房间,只有中间有桌子和椅子,很杀风景的地方。
  微微点头,七夏和立松先走了进去,再来是赤池,一起来的女性最后把门关上。
  “啊,这位是太田小姐。”赤池一边用手帕擦掉额上的汗一边说:“她是西崎先生的朋友。”
  “我是爱知县警祖父江。”
  “我是立松。”
  赤池拿出了名片。四个人隔着会议用的桌子面对面坐了下来。
  七夏观察着赤池透——年纪大约四十岁,头发稀薄,体重应该有点过重吧!黑色的头发,黑框眼镜,深蓝色的西装加上咖啡色的领带。说话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气势,像这样的男人,在谈买卖的时候却意外地死缠烂打。第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不可靠的样子,那是为了不要让对方觉得“被骗了”的武器,成功的商人大多是这种型的。
  另外一位女性太田玲华(知道她的名字,是稍微之后的事。)和七夏年纪差不多,个子小小的,有着端正容貌的女性。身上穿的好像全都是很高级的东西,却不知道哪里有一点土里土气的感觉。这时候她几乎都没有说话,虽然是后话了,不过从她讲话的音调和模糊的咬字来看,可以知道这第一印象是没有错的。这位女性的类型是外表看起来很不错,但如果是注重知性美的人的话,绝对会敬而远之的吧!
  “就是这个。”赤池神情紧张地从皮箱里拿出信封,放在桌子上,
  七夏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后,用手拿起信封。立松从旁边看着。
  大小约名信片尺寸的白色信封已经被剪开了。收信人只有“西崎勇辉先生”的字样,没有地址之类的文字,没有邮票,当然也没有邮局的戳章。信封背面也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
  “今天早上放在信箱里的对吧?”七夏问。
  “是的,是今天收到的信。虽然是礼拜六,不过还是有送信,这是和其他信件一起的。”
  “信是送到信箱吗?”
  “那里是自卫队管辖的,寄到办公室的信会分开来,职员的信会送到我们的飞机库房。我们没有透露信的内容而先询问了对方,不过他们说不记得有那样的信。”
  “这里应该是一般人无法轻易接近的地方吧?”
  “大致上是……有栅栏,而且也有警卫。不过,如果只是把信放进信箱的话,也许还是可以做得到。进出的人还算满多的。”
  “例如说?”
  “比如说……对了,像是送外卖之类的。”赤池又擦了擦汗,额头上贴着长长的头发。“大家会叫各种东西……”
  “原来如此。”七夏点点头。“可以看看里面的内容吗?”
  “当然可以。”赤池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回答。
  ——就是为了这个才叫警察来的啊,好像很想这样说的脸。
  对七夏来说,这是有计算过的问题,目的是要观察对方的反应。
  里面只有一张没有花纹的便笺。全部都是用片假名写的。

  Yowakikokoro yori
  Sky bolt wo idaku
  Sonomono no chiru ha saiwai
  Hito ha chirite maken ha tomu
  atarashiki chi wo hasaki ni sosogi
  tennku ni muru yome ha sarani tooki

  六行的文字用凌乱的笔迹写着,应该不是用惯用手来写的……相当难以当成文章来辨识。
  “什么意思呢?”七夏抬起头来看着赤池。
  “不不,这个……完全不知道。”赤池皱着眉摇摇头。“我完全看不懂。”
  一Sky bolt (天空之闪电)是?”七夏问。
  “啊,那是,那个……”赤池一只手拉拉领带,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瞥了旁边的太田玲华一眼后,对七夏说:“只是传闻由画家关根朔太所拥有的一件美术品之俗称。那样的东西事实上并不存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人中伤说画家拥有那个。真是令人困扰的流言啊。”
  “那也是奇怪的中伤呢!”七夏用平稳的语气说:“有什么会被这样说的理由吗?”
  “嗯,这个嘛……”赤池点点头。“因为我也有问过,虽然不是很确定,不过原本过世的关根夫人,她是法国人,听说是夫人家家传的东西,是嵌有一颗特级绿宝石的短剑。听说市价最少也是以亿为单位的。”
  “上面有写着魔剑(maken),是说那柄短剑吧!”
  “好像被人说是拥有魔力的剑,不过,原本就连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没有办法确定了。已经有好几十年行踪不明,总而言之,很多人都说是被关根先生藏起来,就是这样。我想一定是故意捏造,流传出来骗人的。”
  “是关根朔太自己这么说的吗?”
  “没错。”
  “关于这封信,关根先生怎么说?”
  “没有……”赤池只有微微抬起头。“这封信没有给他看过,怎么可能拿给他看。”
  “那么,是谁看了这封信的呢?”
  “当然,是西崎先生第一个拆开的。因为收件人是他。然后,我被叫了过去……”七夏看了太田玲华一眼,赤池有察觉到而微微点头后继续说下去。“我被叫去的时候,太田小姐也在。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除此之外都还没有跟谁说。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飞行秀正式上场的日子。这种事不能传出去,虽然不是非常严重……”
  “这是西崎先生的判断是吧?”
  “是的,他想自己跟警察见面谈这件事比较好,不过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这场秀结束之后应该已经是晚上了……所以就我和太田小姐来……”
  “会选这里,也是为了顾虑到不让其他成员发现对吧?”
  “嗯嗯,是的,没错!”
  “你们心里没有什么底?”
  “没有,完全没有。”赤池摇摇头。
  “西崎先生也是?”
  “是的,他也是说完全不知道。”赤池回答。
  七夏再度往太田那边看了一下。她睁大眼默默地对七夏点点头,没有开口。
  “如何呢?据我所见,文字上没有看到任何具体的恐吓内容耶。”七夏一边说着,一边看了默默坐在旁边的立松一眼。他回了七夏一个表示同意的眼神。“尤其是,不知道的人就算是看完信,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希望你们可以再说明一下,为什么会看了这个马上就通知警察的理由。虽然有点失礼,不过老实说,我不太能理解这件事。”
  “如果只有这样,也许可以说只是单纯的恶作剧没错。”赤池把手帕收进口袋里,这个房间空调没什么作用。“不过,听说原本在法国时也遭过好几次小偷,因此,这次也……”
  “请问……这个是西崎先生的队伍呢?还是关根先生的?”
  “两个都是。”赤池拨了一下眼镜,好像有点神经质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听说常常会收到恐吓信之类的。也因为这样,在关根先生这次返国,而飞行特技队伍的成员也原封不动回日本的情况下,如果又发生这样的事……当然,我想跟过去的事件没有什么关联,怎么说这封信也是用日文写的。”
  “说是恐吓信,那么……果然也是和那把魔剑有关吗?”
  “是的,听说有无论如何都想要把它弄到手的人。也有追到日本来的可能性。”
  “明明就说了不在他手上,对方却仍然是这样吗?”
  “他们不会相信吧。”赤池僵硬的脸硬扯出一个笑容。“要怎么样证明我们手上没有呢?很难啊!”

  3

  这时候,保吕草润平仍留在机场里。不过,服装和昨天晚上不同,因为他潜入置物柜借了件绿色的连身服,还有一件白色的工作服。连身服有点短,工作服则有点太大,再搭配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这也是他平常带着走的东西之一。
  四架粉红飞机从飞机库房开出来,在跑道两端短短的距离中加速起飞。看到飞机离开之后,他往库房反方向走去,想着要从哪边越过栅栏,还是做些什么事来鱼目混珠通过闸门。
  从背后传来车子慢慢接近的声音。库房的铁卷门打开着,所以是要出去的吧!是一台载着压缩机的整备作业用卡车,上面只有坐一个男人。到可以看得见他脸的距离后,保吕草举起一只手,卡车在他面前紧急停了下来。
  “请问可以载我到外面的商店街吗?”保吕草一边做出微笑,一边说着。“我想吃饭。”
  “为什么不去餐厅呢?”司机皱起眉头问。
  “我怎么也……”保吕草皱着眉。
  “好吧,上来。”
  保吕草绕到他旁边的座位。
  “谢谢。”坐进去座位,他说:“这里的饭不合我胃口,不觉得太咸吗?”
  卡车马上又开动。
  “你是新来的吗?”
  “嗯。”保吕草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要抽吗?”
  “给我一根。”司机伸出一只手,保吕草从拿出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根。
  “要去哪?”保吕草问。
  “那边。”司机笑了一下。“刚刚看到大家在飞吧?”
  “嗯嗯,不过……”保吕草往后回过身去,窥视着载货架。“这个,也不是燃料……是要做什么的?”
  “这是急救用的灭火设备。”
  “是喔……”
  “坠机的话要赶过去。”男人露出牙齿笑着。他从胸前拿出便宜的打火机,把香烟点燃。
  保吕草再一次往后回过身去,角落里确实载着五支左右的灭火器。
  “不过,赛车场应该有准备这样的设备吧?”
  “所以是在外面,森林里。”
  “哪知道会坠落在哪里啊?”保吕草边笑边开玩笑地说。
  “大致上有一定位置的喔。”司机扬起一边嘴角说,不像是在回应笑话的样子。
  “嗯……”保吕草冷静地回答,不能表现出太关心的样子。
  意思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有预定紧急着陆的地点吧!
  接近闸门,司机将放在仪表板上的通行证拿给保吕草。卡车停在警卫室旁边,保吕草从打开的车窗中把放在夹子里的通行证拿出去。警卫只看向车内一下。
  闸门上升,卡车前进。
  “哪边?”司机问。
  “咦,什么哪边?”
  “你要在商店街的哪边下车?”
  “喔喔……是。”保吕草微笑着点点头。“可以抽烟吗?”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用鼻子哼笑出声,男人回答。伸出一只手,拉开仪表板的烟灰缸。在那之前都是把烟灰弄到窗外。
  “反正我打算下午回来。如果可以的话,我跟着你,你可以载我到那边的会场吗?”
  “不行,就说我不会去会场啊。我要在森林里待命。”
  “不过,不是在附近吗?”
  “那是没错,比这里近吧!”
  “那,我从那边走过去。我想看看飞机在飞的时候。”
  “那种东西应该很常看到吧?”
  “因为之前太忙了。”
  保吕草把烟点着了火,再次把烟盒往司机那边递过去。微微摇着手腕,从烟盒里刚刚好地跳出几根香烟。男人斜眼看着,还在抽的烟仍叨在嘴上,又从里面拿了一根。他把那根香烟夹在耳朵后面。
  卡车在红绿灯左转,上了国道。是单边二线车道的干线道路。
  “其他的呢?”头朝旁边,假装在看着外面,保吕草装做没什么感觉的样子说道。
  “其他?”
  “相同目的的车子,其他还有吧?”
  “没有,我想只有我这台吧。”
  情况更加诡异,保吕草想。他说是为了发生万一时,马上赶到现场的救急工作。专门用来消防和急救的车辆或是工作人员,赛车场里当然有吧……但是场外只有安排一辆吗?
  那简直像是会坠机的地方已经决定了一样。还是说,配备一辆在外面游走的车子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形式上的补强吗?
  路上并没有很多车,卡车顺利地前进着。可以看到前方远远的小山群,除了道路两侧以外,这附看不到像是有住人的地方。
  “啊,对了对了……”保吕草打破沉默。“那里,有一位画画的老师对吧?”
  “你在说谁?”
  “我想一下……那个,好像叫什么……”他装做在回想的样子,但是司机始终没有开口。没有办法,只好说出名字。“对了,关根……什么的。”
  “关根杏奈?”
  “不是,她是飞行员吧?”
  “嗯,相当可爱。”
  “不是她,而是一位画家……是不是叫关根朔太?”保吕草说:“好像是关根杏奈的父亲。”
  “不知道耶。”
  “没有见过?”
  “在哪里?”
  “在哪里,在库房里面。”
  “你看过吗?”
  “咦?嗯,只有一次,瞥到一眼……”保吕草顺势点点头。“就是那个啊,我看到他进出办公室旁边的那间组合屋……”
  “是喔,有警卫在看守的那间?”
  “就是那里。”
  “为什么那里要看守啊?”
  “不知道……”保吕草摇摇头。“不过,我想里面应该有需要看守的贵重物品吧!”
  “像是他画的画之类的吗?”
  “嗯,应该是。”
  “呵……那种东西的价值,我可不知道。”
  “我想很少人知道。”
  司机把原本夹在耳朵后的香烟点上了火。在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保吕草一眼,突然笑了。
  “我的朋友在开战斗机喔。”
  “是喔。”保吕草点点头。“真棒。”
  “他瘦得不得了,是个很柔弱的家伙。就算用二只手跟我比腕力,都还是我赢。”
  “哈哈,不过开喷射机的话,不需要力气吧?”
  “是啊是啊,他也是这么说的。”点了好几下头,他笑着说:“应该说,体型较小较轻的人反而比较好,跟赛马的骑士一样。那个叫做杏奈的女孩子就是那样,说不定女生反而适合。”
  “F1的赛车手也是,很少有体型大的。”保吕草说。
  因为要承受加速度,所以原本就是体型小的比较有利吧——这样说明,对方一定也没办法理解,只是体重轻这点和赛马是相同道理,开飞机也是负担少的比较有利,他试着这样解释。
  “喜欢飞机吗?”保吕草问。
  “算是不讨厌啦!”
  “为什么,因为自己不会开?”
  “那个会坠机啊,从地面看比较合我的意。你呢?”
  “嗯,我也差不多吧!”保吕草应和着。

  4

  四架粉红色的特技飞机在天空中轻快地飞舞。
  从刚刚开始就一架或二架降下来,在看台前面发出轰然巨响并穿过去。有同时从左右两侧进入二架的情形,也有二架从单边并行飞过的情形。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只是像一般一样通过,都有加上各式各样的突飞动作。每当那个时候都会从观众响起欢呼声。
  小鸟游练无左边坐着濑在丸红子的儿子小平,他戴着棒球帽。小平的旁边坐着红子,因为她靠近儿子的耳边一直热心地说明着,所以练无也可以听到红子的声音。边听着她的解说,练无边眺望在上空展开的飞行特技。
  坐在练无右边的是香具山紫子,隔着她下一个是森川素直,再接下来旁边座位是留给保吕草的,现在也还空着。而相对称的另一边,隔着小平、红子再来坐着根来机千瑛,他一直到刚刚都还在打瞌睡的样子。
  会场流泄着古典的华尔兹。偶尔也有女性声音的广播,不过都被引擎的轰然巨响和看台的欢呼声盖过去,几乎听不太到,也许跟广播器设置的地方也有关系。
  特技飞机反覆低空飞行,简直像是赛车一样穿越过主看台前面的直线跑道……不,以速度来说的话,反而是车子比较慢。跑道的对面侧竖着电子看板,所以飞机是在观众席与看板之间通过。稍微想像一下的话,其实是相当令人惊悚的动作,而且还不是像一般普通笔直飞行。
  “你看你看,倒着飞的时候尾翼的升降舵有一点点的升上来。”红子向儿子解说。“飞机是仰式飞行的状态,尾巴有点垂下来对吧?主翼就算是反过来,没有浮力也不行,所以需要一定的仰角。因此就变成那个姿势了。”
  “正常飞行的时候,尾巴没有垂下来吗?”小平问。
  “应该只有垂下来一点点。”红子回答。“不过,也是要看主翼的剖面形状,也就是按照翼型而定。有即使是仰角为零的笔直姿势也会产生浮力的翼型,这样的话,只要速度够,用那个姿势水平飞行也是可能的喔!尾巴不垂下来也可以。不过那样的机体在倒着飞的时候,尾巴要更用力往下垂,要把角度弄得更大才行。也就是说会变成不适合特技飞行的设计。”
  接下来,1号机从相反方向进入,练无在心中声援着。可惜关根杏奈的身影因为座舱罩反光而没有办法看得很清楚,不过练无自己补上了想像。好像真的可以看到她的英姿,说不定正朝着这里挥手呢!
  “那是侧滑。”红子说明。
  机体保持水平,机首往观众席呈四十五度左右,也就是斜向飞行。将红子所说的话翻译为“往旁边滑”的话,就可以和印象完全吻合。是相当低速的演出。
  “能够做到这个的机体很有限。”红子继续解说。“你看,垂直尾翼的方向舵被切成那样吧?也相当要使用到主翼的辅助翼。”
  练无没有听得很懂,不过大致上所谓方向舵或是辅助翼之类的,好像是机翼上某些舵的名称。小平有听懂吗?从他没有提出问题这点来看,好像是可以理解的样子。练无想,该不会昨天晚上有做过预习吧。
  “以前的战斗机或是赛车之类的啊,为了提升速度所以都把引擎扩大,飞行员常会被引擎罩挡到而看不太清楚前面下方的机体。虽然在天空中的时候,机体要往哪边倾斜都可以,倒还没有那么的不方便,可是要着陆时就会看不到跑道,所以很麻烦。因此,这种时候啊,就要使用侧滑,机首有点朝向旁边进入跑道,就算有横向的风吹过来也可以利用这个方法。如果没有风的话,跑道会慢慢地有一点偏差,所以偶尔左右交换,像这样交互侧滑。就像跳扭扭舞一样吧?当然,一般来说是很难做到刚刚那种角度的。着起来好像很简单,不过我想那个特技比倒着飞还难。”红子好像很高兴地说着。“那么,接下来是什么呢?差不多要让我们看天翔( Knife Edge)了吧。”
  “天翔?是什么样的呢?”练无对旁边的紫子小声问道。
  “像这样,咻的一声过来。”紫子像是空手劈砍的样子,把一只手伸到练无的面前。
  “咻一声?”练无回她。“那敬礼的时候呢?”
  “咔一声。”紫子摆着一张认真的脸敬礼。
  “那么……打开可乐的时候呢?”
  “唰一声。”
  “终于吃到好吃的东西。”
  “咻咻二声。”
  “这个啊,是谁决定的啊?”
  “关西拟音推进委员会。简称K.G.B。”
  “哪里是B啊?”
  “嘘!你们太大声了。”
  如红子所预言的,从右边进来的2号机在跑道前面圆圆的旋转了九十度,主翼对地面垂直而立,座舱罩朝着观众席的方向。机体用这样的姿势渐渐接近。
  “那就是天翔。不是靠主翼,而是只借着机体侧面的浮力而飞行着的状态喔!而且机尾垂得相当下来吧!”
  “不用主翼吗?”小平问,他眼睛圆圆地注视着前方。“好厉害喔!”
  “除了姿势的控制以外,这个情况是没有使用主翼的。啊,不过,要是没有主翼的话,就会以引擎的扭力来旋转机体了。辅助翼切向阻止旋转的方向,知道吗?”
  小平点点头,练无完全不懂。
  粉红飞机完全横向翻转的状态,通过主看台的前面。因为是从机体的正上方眺望般的角度,所以是非常奇妙的光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驾驶舱中有前后两个并排的座位,飞行员是坐在后方。
  红子又继续开始解说。
  “那里……那个是内侧翻转,俗称翻筋斗。那个特技一定是飞行员觉得最辛苦的了。也有外侧翻转,也就是逆向翻筋斗的特技,不过,那才是更加更加的危险。相较之下,看起来也不觉得有那么的炫目,所以没有表演的价值。是在给外行人观众看的飞行秀上面很少见的技术。要给客人看的话,果然还是旋转系的特技,你看!像这样,螺旋一样的旋转飞行方式,又炫目,动作也迅速,总让人有一种很厉害的感觉。事实上,旋转的特技只要想着没有那么难就可以了,对机体或飞行员都没有很大的负担。”
  红子优雅地轻轻伸出一只手,指向天空。像这样高雅的女性姿态,和谈话的内容完全是不平衡,表现出来的人格也不一致,这可以说是濑在丸红子最大的特征之一。
  “你看那个。现在看起来是从下方翻筋斗,在翻了一半的地方,旋转半圈了吧!维持着水平飞行。那个是有名的殷麦曼反转喔!”
  “殷麦曼反转喔!”练无靠近紫子的耳朵说着悄悄话。“知道吗,听说很有名。”
  “燕麦饭翻转?我知道我知道。”紫子低语着。
  “那个也是差不多的音调啦。”练无皱着眉。
  “是双翼飞机时代在空战中想出来的战法之一喔!啊,那边是在做眼镜蛇旋转。你看你看!这边接下来是打算失速。要来了喔!好了吗?垂直上升,再一点点,忍耐忍耐,来了喔……你看!看到了吗?那是失速翻转。嗯,完全成功了,太棒了!”
  红子好像很高兴地拍着手。
  “为什么妈妈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小平问。
  练无和紫子突然下意识紧握双手。
  “对啦!”紫子在练无的耳边低语着。“就是这里,小平,这里,问清楚。”
  红子好像没有发现他们两人的悄悄话,练无也跟紫子心里面的喊话有相同的感觉。
  小平,加油!
  我们在旁边跟着你喔!他心里这么喊着。
  “嗯……”红子用纯真的笑容对着儿子,把头倾向那边。“以前啊……我有跟一个喜欢飞机的人交往过。”
  “不是我的父亲吗?”
  “是更年轻的时候。”
  “呵……是那个人教的吗?”
  “对呀!喜欢的人教的东西,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所以,如果如果有想要清楚记得的东西的话,无论人也好书也好,只要喜欢他就行了。”
  “那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呢?一定是因为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那里的时候吧。”
  “不管什么时候都集中全部的精神在那边吗?”
  “嗯,说不定有人连睡觉都在想呢!”
  接下来,飞机像天空中的叶子一样开始飞舞。
  练无头转向旁边,紫子眼睛睁得很大,屏住呼吸的样子,好像是在打什么暗号。解读之后,大概知道内容是“你有听到刚刚红子姐说的话吗?”
  练无微微点头解救了紫子的呼吸。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之后,眯起双眼,看着小平。
  “啊。那个是盘旋下降。”红子抬头看着天空,用手指着。“失速,然后把舵切满,用引擎的扭力来控制动作。”
  “失速是?”小平问。
  “失去速度。”
  “那个不是叫螺转吗?”紫子趁势大声的问。“我有在零战特攻队的电影里看过。”
  “是耶。”红子点点头。“但是,盘旋下降有一点不同,不过看起来大致上是一样的。”
  “零战是什么啊?”小平朝向这边,问着紫子。
  “这个嘛……是日本以前的战斗机。相当有名的,你不知道吗?”紫子回答。“有点朴素的绿色,嗯,人坐在上面直接用机体去撞对方之类的。那就是特攻队。”
  “啊,这个我听老师讲过。”小平神情很认真。“是把人当作武器吧?”
  “对对,那时候做出这种事是很平常的。”
  “为什么叫做零战?”
  “呃?这个嘛……是随便取的。就名字嘛,像咸蛋七号超人、八号超人之类的,加上自己喜欢的数字,就像背号一样的东西。”
  “小紫,这个不对吧!”练无插嘴说:“你不能教小平错的东西啦!”
  “刚好是二六〇〇年采用的战斗机,所以叫做零战。”红子说。
  “二六〇〇年不是还没有到吗?”小平朝向那边。
  “不是西元喔!”红子微笑着。
  “信用全毁。”练无对紫子低语。
  “噗噗!”紫子皱着脸。
  抬头看着上空的螺转特技,这次是二架飞机低空飞行,从直线跑道的右边慢慢进入。看起来好像要着陆的样子,只有短暂一下下轮胎接地,然后就喷出白色的烟提升能量而加速。在离地面十公尺左右的高度圆圆的旋转半圈,背面向这边,就这样上升。从看台上扬起欢呼声和拍手。二架飞机只有时间不同,而几乎演出相同的特技。真是相当令人兴奋。
  “Touch and go,在真正的表演中算是最难的也说不定。”红子冷静地分析。
  “所谓着地,是坚硬的东西直接接触机体。只要有一点点差错,损伤就大了,因此绝对不容许失败,真的是很紧张吧!”
  不久,四架飞机陆续着陆。表演好像暂时告一段落的样子,会场上大家用力拍着手,有很多观众都站了起来。练无他们的座位正前方就是栏杆,前面的座位隔着走道在下一阶。走道没有人经过的话,前面就没有东西挡着,可以说是特等座位吧——关根杏奈准备给他们的,所以果然是特别的座位。
  四架粉红色的飞机就那样在直线跑道上滑行,往维修站轻快移动着,也有途中像鸭子一样摆动尾巴的机体。进入了搭在看台前方的帐幕之中,不见了踪影,不久传来引擎停止的声音。突然间静了下来,而在那同时周围再度出现喧闹声。许多观众都站了起来。练无看了一下时钟,时间是二点半——根据节目表上写的,现在是休息时间。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
  “小练,要不要吃点东西?”紫子问。
  “嗯……肚子好像有点饿了。”
  “小平呢?”紫子越过练无,伸出一只手摸摸小平的膝盖。“肚子饿了吧!”
  “不要紧。”少年紧闭着嘴回答。
  “有东西的话会吃吧?”紫子又问。“还是肚子饱到已经完全什么都吃不下的状态?”
  “是没有到那种地步……”小平轻轻地摇头。
  “啊,香具山小姐。”根来站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我跟你一起去买个什么东西吧。”
  根来和紫子离开座位,走向旁边的楼梯。
  “保吕草学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练无边看着后面,边喃喃自语着。
  “不知道在哪里观看着吧!”隔了一个座位的森川秦直开口说。
  “总觉得有点奇怪呢。”红子说。
  “咦?”练无往她那边回过身去。“为什么?有什么怪的呢?”
  “不,没什么。”她慢慢摇头,微笑着说:“他原本就怪怪的嘛。”
  虽然不知道意思,不过应该是什么开玩笑的话吧!练无想。
  引擎声再度响起,二架直升机同时起飞。

  5

  决定把可疑的信送到本部之后,祖父江七夏留在会场暂时观察一下情况。当然,立松刑警也一起,那是她们上司林所指示的。
  “请你再说一次。”林刑警在电话里说。
  “可以了吗?”七夏一边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一边慢慢的读着。“由软弱的心,拥抱天空之闪电,该者之逝去为有幸,人消逝魔剑丰裕,崭新之血注入刀锋,望着天空之梦更远……没问题吗?”
  “再一次。”
  “那个……我去办公室借一下传真机吧?”
  “没关系,再一次就好。”
  叹了一口气之后,七夏又重覆了一次。
  “魔剑ㄈㄥ……这字怎么写?”林问着。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丰富的丰吧?”
  “全部都是写片假名吧?”
  “是的。”
  “就像是百人一首和歌选一样呢!”
  “那个是平假名。”
  “不是,我是说文体一样。”林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想做这种事情的,大概是很聪明的家伙。”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不要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个,我们照你所说的,先暂时来看了一下情况,不过你有说傍晚有一些人会过来,所以在那之后就交给他们,我们可以先去回去了吗?”
  “嗯嗯,就那样办。”
  “今天晚上的会议怎么办?”
  “什么会议?”
  “昨天说的那个会议。”七夏问。立松就站在旁边,所以显得有点在意。
  “今天晚上有别的会议。”林好像发现她的意思了,语气有点变化。解读之后是:“现在别说这个话题。”
  “我知道了。那么……”跟她预期的一样,所以七夏很爽快就挂了电话。她只有叹了一小口气,就切换了心情。用眼神示意立松之后,迈开步伐。
  两个人回到水泥的走道,走下楼梯。
  赤池和太田已经不在控制室里,好像往维修站那边出去了。
  “没说有更重大的案件吗?”立松在中途问着。
  “没有。”七夏回答。“为什么?比起飞机,你比较喜欢尸体吗?”
  “嗯,比起来的话。”
  “真是变态。”
  杂音和喧闹声渐渐接近。打开铝门,像从仓库一样的地方出来,声音突然之间变得很大。
  七夏和立松环视四周。地上的水泥被油浸染,泛着光泽的黑色。整个空间漂浮着独特的空气,是机械的臭味吧?前方的铁卷门有一个被拉了上来,所以可以知道外面有多么刺眼。
  有许多道引擎声接近,可以看到有几个穿着鲜艳连身服的男人们在走动。也有戴着头戴式耳机的人、载着面罩的人。最多的共通点是太阳眼镜,几乎所有人的都配备着一副护目镜大小的黑色或银色太阳眼镜。
  七夏和立松从打开的铁卷门往外面走去。
  上方有突出来的水泥遮阳板,在那前面张着仅能微微透光的黄色塑胶帐幕。可以看到作业用的汽车、台车上载着的机械类,还有在帐幕前方停着几台小型的粉红飞机。不论是哪一架,螺旋桨都没有在旋转,所以刚刚的引擎声不是从那些机体发出来。底下是粗糙平坦的柏油路面,鼻子一直闻到石油、瓦斯和排气等的刺激性臭味,只有少许从外面风吹进来的新鲜空气。
  赤池透站在刚走出铁卷门的地方,穿西装的人在这里是很少见的。一眼望过去,除了赤池以外,只有她的同事立松穿着西装了。太田玲华独自坐在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其他人工作。
  发现到七夏她们,赤池走近过来。
  “信送到科学组去检查了。”七夏回报工作上的进度。“我想相关人员明后天会向我们办公室报告。也就是说,也许有必要搜集指纹等等的样本。”接下来她往飞机的方向一瞥。“飞行秀已经结束了吗?”
  “没有,我想还在进行中。”边看着手表,赤池回答着。好像是很名贵的手表。
  七夏往飞机的方向走去,想说看一下飞行员的情况。只是,如果走到太前面的话,好像会妨碍到工作人员,所以她在离飞机约十公尺左右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在她正前方的是尾翼标示着数字2的机体,在驾驶舱旁边的主翼上,站着一位身穿黄色连身服的女性。虽然戴着安全帽,不过从身形可以很明显感觉出是女性。她在另一个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正准备坐进前面的座位……动作并不像是很习惯的样子,似乎是外行人。也许是在某个节目中企划了游览飞行的单元吧,七夏这么想着。
  后面那一台4号机也是,穿着绿色连身服的工作人员引导同样身穿黄色连身服的男性坐进前面的座位,男性小心翼翼地抱着大型摄影机。
  3号机位置在4号机的对面侧,座舱罩已经关上,可以看到驾驶舱里有两个安全帽在动着。
  停在稍远处的1号机也已经关上座舱罩了,这个机体好像只有一个人坐在后面的样子。
  每一架都是分别涂着粉红和白色,有条纹模样的机体。机体侧面写着ANGEL MANEUVERS的文字。但是七夏并不知道玛奴伯( MANEUVERS)的意义。
  想要抽烟,不过这里禁烟吧……当然,因为瓦斯的臭味满满的都是。
  立松走近过来。
  “臭得头部痛了。”他苦笑着。
  “是喔?我倒是无所谓。”
  “好像在吸强力胶一样。”
  “可能我免疫吧!”
  “哇啊,这句话有问题喔。”
  “立松你是会晕机或是晕船的人吧?”
  “嗯,我实在完全不行。如果是云霄飞车的话,不去坐就好了,可是飞机或船是普通人也会坐的,真希望可以多为我们着想一点呢。”
  “普通人?云霄飞车的话,普通人不也是会坐?”
  “是吗?不觉得为什么要特意去做出那种东西呢?搞不懂那些喜欢坐的人是怎么想的。”
  “偶尔也想让人生转一下看看吧。”七夏喃喃自语着。
  起动马达的声音,
  引擎不规则的爆发声。
  机体开始振动,白色的气体从整流罩的下方喷出。
  爆发声连续着,音调渐渐地变得高扬。其他的机体也一个接着一个开始转动螺旋桨。尾翼和主翼的舵左右上下地移动,推进器上的绳索回收完毕。
  座舱罩滑顺地关上。飞行员举起一只手,工作人员动作敏捷地卸下轮子的制动器。
  声音变得更大。
  四架的翼音同调,变成像吟唱般不可思议的和音。
  前方的跑道全部清空。
  1号机静静的起动。
  接下来是2号机,然后3号机开始动作。
  4号机通过七夏面前时,可以看到开出跑道的1号机发出非常大的引擎声,同时加速前进的背影。机体立即浮空,主翼边左右振动着边往西方的天空上升。2号机和3号机紧接在其后,简直像是在透明的玻璃斜面上爬升着。
  虽然说不上原因,不过七夏突然觉得那攀升而上的背后机影很美。“艳羡”这个词的印象,应该是这个角度,这样的构图吧!
  声音逐渐远去,只有白色的烟残留在跑道上。
  工作人员们全部眺望着天空。

  6

  各务亚树良坐在2号机前而的座位上。她眼前是透明的机舱罩,上面满是刮痕,看起来像塑胶制的。隔着机舱罩,可以看到下面三分之一的引擎罩,再前面是正在旋转的螺旋桨……这个很难去形容可以看到还是不能看到,但是,很神奇地就是知道它的存在。望向旁边,左右两边都是看起来似乎不太可靠的主翼。
  除此之外的东西全部消失了。刚刚还在旁边的东西,现在已经不见了。
  自己确实是浮在空中。
  飞机在滑走的时候,下方还有传来轮子触碰地面的振动,现在却像幻觉一样全都消失了,变得很安静。
  周围是蓝色的天空,左斜上方射入的光线特别耀眼眩目。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坐这样的小型飞机。直升机已经搭乘过好几次了,也有坐过装甲车和战车。各务亚树良就是那样的人物,这是她自己一路走来的成就。
  不过,在这里她最多也只是齐藤静子。身为各务亚树良的助理,而请他们让她乘坐特技飞机进行体验取材。为了要混进特技队伍,让她费了一番功夫——与其说是迂回曲折,不如说是使用了相当直接的手法。
  机体回转,刺眼的太阳跟着在她头上旋转,往相反侧移动。身体微微拾了起来,可以看到左手边的地面。
  倾斜着。感觉好像有股要把她拉向地面的力量,不过意外的是什么也没发生……应该说,感觉不到重力,不在上面也不在下面,而是接近被释放在某种空间中的感觉。一开始很想用力抓住什么地方,不过马上就习惯了。
  口袋里的小型录音机在转着,麦克风内建在安全帽中,所以有请他们用连结线连到录音机。
  她口述着自己的状况。
  “飞机左回旋,阳光很刺眼。不太感觉得到振动,上下摇动的时候比较多。现在没有看到其他的机体……不,右手边有一架。我看一下,是1号机。这里的高度是多高呢?几百公尺吗?不过比较起来,这里很温暖,脚边也没有很窄,比骑脚踏车舒适。虽然是还比不上高级房车坐位。
  驾驶在我后面的座位,前面是助手的位置,刚才得知这是一般的配置法。
  我所乘坐的是2号机,目前生命寄托在驾驶西崎勇辉的操控上,他是这个队伍的领队,年纪五十五岁。虽然他说差不多到达体力的界限了。不过,对于“是反射神经的问题吗”。这个问题,他回答说:“是集中力的问题”。
  现在机身回到水平状态,太阳的位置在右后方,我们是朝向东方。1号机飞在斜右边,3号机从右边底下升上来,好像打算并列在相同高度,距离大约二十公尺左右。即使如此,已经非常接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对面的驾驶舱,说不定还可以猜拳呢。”
  她回身往后看,因为椅背阻挡视线而看不太到,不过从左右两边看了好几次之后,可以确认在后方较高的位置还有一架飞机在飞。
  “4号机在后方上空,好像是呈菱形队形在飞的样子。现在又缓缓的回转,方向在改变。可以看到右下方的赛车场,刚好在跑道正上方吧!”
  当然,由于麦克风直接连结录音机,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其他飞行员应该是听不到的。除此之外,安全帽里也装有耳机,所以偶尔会传来飞行员们的对话。也许是因为电波的关系,声音像是罩着一层布般独特,听不太清楚,对话也没有想像中频繁。几乎都是“上升几英尺、调整平衡器、稍微扭转、回去”之类的简短对话。说话的都是男性的声音,还没有听到关根杏奈的声音。她一个人驾着1号机,是飞在前面的那台机体。剩下的三架飞机应该追随在后配合她飞行吧,所以最前面是最简单的位置吗?
  2号机在1号机的左后方,各务亚树良现在正乘坐着这台,驾驶员西崎坐在她后方;3号机在右边,也就是1号机的右后方飞行着,可以看到那里也有乘坐着两个人,亚树良并不知道谁坐在上面;斜右后方较高的位置,应该是1号机的正后方吧!那里飞着4号机,里面也搭载着牧浦宗之。那架机体的驾驶听说是叫做仓田的老手。昨天稍微访问了一下,不过他几乎都没说什么话,连笑也不笑,似乎不太会交际应酬。年纪大概是三十几岁后半左右。
  就这样笔直地飞了一段时间。
  来到山的上方回转。这次是1号机往左边移动,来到了旁边;右边是3号机,在那对面并排着4号机。依序排成一列后,开始缩小间距,接近到机翼和机翼好像要碰到的程度。左边1号机的驾驶舱有飞行员一名—石边3号机与4号机分别乘坐二名。距离应该不到十公尺左右吧!她一边口述着状况,一边交互地看着左右二方。
  “开始排烟。”这样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第一次传来女性的声音。看着左边的1号机,是关根杏奈不会错。
  突然,排气声降低。
  虽然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从1号机的整流罩下方,喷出了红色的烟。
  好像是喷烟飞行的样子。
  看不到自己这台机体的烟……看向左边,3号机和4号机也喷出红色的烟。或许,也是粉红色的烟?因为立即往后方流动,所以不知道正确是如何。
  接下来是断断续续的声音。
  亚树良交互确认着左右二边的飞机。有时喷着烟,有时又停止,间隔很短地动作。
  接下来飞机停止喷烟。
  自己所坐的2号机也在做相同的动作吧!那声音和低沉的振动一起传出来。而且,仔细观察的话,和左右二边飞机的动作并不一致。恐怕从地面上眺望的话,会看到在空中描绘点和线的样子吧!因此,亚树良想说会不会是在描绘文字?四架飞机飞在平行的航道上,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的喷着烟。烟在天上中漂浮,想像是解析度不好的电子看板就好了。四架飞机的话,只能描绘简单的英文字母之类的吧?又或许说不定是画着标志。
  只有这个,是让人想从地面上眺望的东西。
  这波直线飞行结束后,左边的1号机往前移,从有点下面的地方绕着前面移动到右手边。好像回复到一开始菱形队形的样子,已经没有在喷烟了。
  “转弯。”耳机里传来这样的男性声音,1号机马上往旁边转,在那正后方,亚树良乘坐着的2号机也动了起来。等她发现时,正上方已经看可以看到地面,机首慢慢的朝向那边。感觉到好像往后面拉扯的力量,旁体被推挤到座位的椅背上。那力量的方向和大小一点一点的变化。又速迅地旋转。
  一瞬间,身体提升上来。
  天空在上方。终于回到自然的状态后,看到斜前方的1号机和旁边的2号机都飞在完全相同的位置。还在下降着,太阳在右后方,看不见赛车跑道。
  觉得速度提升相当多,是因为吹到座舱罩上面的风吗?还是因为引擎的转数?机体比刚刚振动得还要大。血好像要冲到头上一样的,轻飘飘地无重力感仍旧持续着。
  她知道飞机正在接近地面。
  “平衡器,0K,”
  “开始旋转!”
  配合着那声音,前方的1号机开始旋转。
  接下来的瞬间,世界开始旋转。
  天空、山、大地、河川、山、天空、云、太阳、天空、山、大地。
  重复着,螺旋回转。
  看到看台,马上又看不见了。
  看到赛车场的跑道,又变成了天空。
  开始有点习惯了。决定好想要看的东西,等待着那东西转过来。
  看台的观众好小,直线的跑道渐渐接近。
  好像从相当的高度往下降的样子。
  一边旋转着。
  一直不停。
  但是缓缓地,一点一点回到水平飞行。
  穿过了看台前方。
  习惯了旋转,亚树良观察着地面上的情况。
  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看到了维修站的黄色帐幕。
  也看到了电子看板。而且,也看到了一起旋转的其他机体。
  这次是感觉到有一点往上或下拉扯的力量。
  飞机好像开始上升的样子。
  头晕,也许稍微闭上眼睛会比较好。这么想的时候听到“结束”的声音。仅比那声音迟一些,身体往反方向摇晃,飞机的旋转停止了。
  暂时有一种身体里面还在持续旋转的错觉。
  上方是天空。
  前方也是天空。
  往后回头一看,赛车场看起来已经变小了。
  刚刚一时忘记了口述,亚树良又开始说话。
  “有数刚刚旋转了几圈就好了……大概三十次左右,现在头还在晕。不过,没办法像想像中那样感受到加速度,甚至比云霄飞车还要和缓许多。”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止了吸呼。
  一瞬间。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小小的爆破声。
  不知道是从扩音器呢?还是从机体传来的。
  “刚刚那是什么?”平稳的男声从耳机里传来。
  “喂喂!领队,你是不是有点在旋转啊?”
  “是我这边吗?”
  “什么啊?”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
  亚树良看了看周围,不过并没有异状。现在四架飞机一起持续着水平飞行,高度相当高。
  不过,看着右边的3号机时,对方一口气往这边接近了过来。
  机首突然下降,同时倾斜。好像为了要避开对方的飞机吧!
  低沉的声音。
  左右摇晃的冲击。
  “撞到了!”
  “哪里?”
  “脚好像撞到了l号的尾翼。”
  “2号往下降了!”
  可以看到1号机在左前方。
  回过身打算看往上面,这时候,机身突然往左方横向旋转。
  这次发出很厉害的声音。
  机体因为冲击而剧烈的摇晃着。
  同时,引擎的旋转声开始变化,连风切过的声音也变了。
  身体整个浮了起来。
  前方可以看到地面。
  “2号快上升!”
  “3号往上方脱离!”
  “不要紧吗?”
  “不行!右边的辅助翼卡住了。”
  “使用平衡器!”
  “不要旋转!会被扭力卷坏!”
  “1号到前面去。”
  “领队?”
  “把2号弄起来!”
  “不行!只有方向舵是不行的!”
  亚树良看着周围。上面附近有一架飞机,其他的已经看不见了。
  “3号,我说不要追!”
  “不是,不是在追它!”
  “没有用吗?”
  “惨了!”
  “在下降。”
  “领队?”
  “2号怎么了?”
  “领队?”
  “不要紧吧!”
  机首一度朝向上方,身体又被推挤在座位上。
  但是,重力马上消失了。
  刺眼的太阳在旁边,塑胶座舱罩上的刮伤散射着太阳光。
  “危险!”
  “不行!”
  “我再跟着它一下。”
  “喂!2号机怎么了?”
  “领队很怪!”
  慢慢的倒向旁边,2号机再度朝向下方。机体的振动越来越激烈,速度好像在增加。
  在往下坠。
  她慌忙回过头去。看向驾驶席……
  可是,被座位挡位而看不到后面。
  她想打开安全带。
  机体开始左右摇晃,身体再次浮了起来。
  “领队?”
  “你在做什么?”
  “3号呢?”
  “真差劲!”
  “不要放弃!”
  “这样是没有用的!”
  “差不多到界限了吗?”
  “没有跟过来。”
  “不行吗?”
  “对不起!”
  亚树良打开安全带的金属环,用手腕伸出去支撑着好像要浮上去的身体。
  她扭转身体,看向座位后方。
  在后面座位的人脖子下垂,安全帽因为太阳光而闪亮着。
  正后方有一架飞机靠了过来。
  机体仍然剧烈的摇晃着。
  她拼命紧抓着座位。
  “喂!打算撞上来吗?”
  非常接近地掠过旁边,粉红色机体穿了过去。
  距离之接近,没有撞上有点不可思议。
  他们在做什么啊?那架飞机也故障了吗?
  因为刚刚接触到了吗……
  对,的确是碰到了。
  “西崎先生!”她大声喊着。
  不过,她不觉得那声音会传得过去。
  因为振动、引擎声和风声的关系,人的声音之类的东西是听不见的。

  驾驶席上的西崎动了,不过并不是因为自我意识而动的。只是随着加速度,安全帽和手腕不自然晃动起来而已。左手斜斜地垂了下来,右手在座位与侧面之间,脖子就那样垂着。
  “西崎先生!”
  桥色的连身服,西崎的左腕动了。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胸口附近。
  黑色的洞。
  好像是沾到油的痕迹。
  她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东西数秒钟。身体被拉往机首的方向,她往后方飞。背后撞上了坚硬的东西,安全帽碰到了座舱盖。因为反作用力,这次是从前面冲撞座位。
  只能拼命抱着接近的东西。
  “求救!求救!”
  “3号,逃脱!没办法了!”
  “高度还OK!冷静下来!”
  “下面什么都没有,不要紧的。”
  “2号呢?”
  “是湖,不要沉下去了。”
  “领队?”
  “2号也是,差不多要逃脱出来比较好了。”
  “放弃吧!”
  “1号,可以接近吗?”
  “试试看。”
  他们好像叫她逃出去。机体的确是向下,正慢慢地旋转着。偶尔机首上升,受到那轻微的冲击,到处都发出机身晃动的声音。
  乘坐的时候,有被指导安全带打开方法、座舱罩打开方法,还有降落伞使用方法的说明。那时候觉得那是形式上的程序而已,没想到却变成真的要亲自操作……
  “喂!2号,快点出来!”
  她扭转身体,手伸向铝框中的闸锁,从哪边的座位都可以打开。她解开安全带,然后弯曲着脚,速迅地在脑袋中反覆模拟着。
  再一次看到后面的座位,西崎仍然垂着脖子,维持相同的姿势。
  “这是真的吗……”
  “有想说的话就说吧!”
  “想泡个澡!”
  “走了喔!”
  “领队?”
  “没办法了啦!”
  打开座舱罩的闸锁。然后,按下紧急用的红色按钮。
  瞬间,她的身体被风包围。
  毫不犹豫的用力往座位一踢,飞了出去。
  安全帽被拉扯,不过那只是些微的阻力。
  “对了,忘记拿下安全帽的连结线了。”她说着,这又被录音机录下来了吧!
  忘了一个教过的步骤,想着这样细微的事情。
  身体旋转,浮在空中。
  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有风的声音。
  两手摸索着胸前的金属环。
  花了一些时间。
  不过,并不觉得焦虑。
  其实,她有过特技跳伞的经验。
  睁开眼睛,还在找着金属环。
  0K、0K。冷静下来……我还不会死。
  确认金属扣环。
  看到地面。
  地面越来越接近。
  她想也不想,拉开金属环。


  第4章  剩下来的形

  (我在自己的心里,除了非常迫切的等待,除了对那在出现同时应该会让我们昏厥的、美好星辰的迫切等待以外,其余完全都不认同。即使如此,鲜红的星星却始终没有出现。有的只是,让操控室乱七八糟、让窗户掉落、让外板吹落到百公尺远、连我们内脏里都被轰然巨响完全掩埋的,一种地震。)

  1

  “求救!求救!”
  关根杏奈一边重覆着这句台词,一边握着操纵杆。让机体回转到主翼变成垂直的程度,而一边回旋着一边降低高度,她隔着一点距离,追着好几次失速往下坠的2号机与3号机。但是,到了差不多自己不注意不行的高度时。也只好大口深呼吸,看了一下天空,蓝色的天空延展着。
  杏奈拉着操纵杆,升起机首。再一次确认上空,可以看见四号机小小的影子在回旋着。
  再次回转往下,应该先确认坠落的位置……这里是赛车场的东北方。
  她看到2号机和3号机像是纠结在一起般往下坠落,哪一边都是到最后开头的高度,座舱罩才打开,乘客跳出来。
  太好了,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办法拯救机体。但是,有三个降落伞逃了出来。
  正下方一半是湖,映照着蓝天白云。
  高度因此看起更高一倍。
  与太阳相反的方向,湖岸可以看到白色的带状,降落伞都降落在那附近。一个人降落在水上,不过因为接近岸边,所以不要紧吧!
  机体朝向更北边的森林中掉落。燃料应该还有剩……目前并没有看到有烟雾或火焰上升。
  无论如何,不是掉在一般住宅或道路上,太好了。
  不过,降落伞只有三个?
  明明有四个人乘坐……
  “我要下去看一下。”杏奈下定了决心,让机体反转而下。
  “降落到哪?喂!冷静一点!”
  从耳机传来仓田的声音,不过她就那样俯冲而下。
  目标朝着湖畔降落,往太阳的方向可以看到赛车场。距离大约一公里吧!但是,因为是在湖的另一边,从地面上过来好像会花很多时间。附近也没有看到道路。
  为什么只有三个人脱逃出来呢?乘坐在飞机上的是西崎勇辉和来取材的……记得是叫做齐藤的女性,还有西崎翔平和布施健。2号机和3号机各两个人,全部应该是四个人。
  是降落伞发生意外吗?
  还是她看漏了?
  她很在意当发生事故时,没有听到领队的声音。杏奈驾驶的1号机在最前端,所以一开始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2号机和3号机发生碰撞事故……不,在那之前好像出了什么事,而产生小小的爆破声。等到她回头看的时候,2号机跟3号机都在她的右后方,高度已经开始下降。
  西崎翔平用无线电回答说,好像是方向舵和起落装置碰撞的样子。但是,之后却又再一次发生擦撞,这次杏奈也清楚地亲眼目赌整个经过——2号机的右翼突然下降,撞进3号机侧边,3号机机体的一部分被拉扯断裂,碎片掉了下来,应该是翼端的外盖。在那之后,西崎翔平说辅助翼卡住了,3号机好像打算重新调整方向舵和阻力板,不过没有办法。如果是另一边的方向舵的话,
  转动引擎就可以控制旋转,不过很不巧的是,位置是在相反的一边。
  另一方面,关于2号机,杏奈看到的是,虽然好像没有损伤,却显示出完全失控的举动,没有操作辅助翼和方向舵,升降舵些微被卡住,缓缓地呈筒形滚动,发生反覆失速和俯冲的颠簸摆动,并且持续下降。3号机好像至少也有尽力选择一下坠落地点的样子,不过,结果几乎没有办法改变降落路线。
  降落伞陆续展开,在那数秒后,机体被吸进了森林中。3号机先坠落,2号机稍微迟了一些也跟着坠落,两架飞机掉在相当近的地点。相互之间距离不到三百公尺吧!离降落伞降落的湖边也是很近的地点。
  接近地面。
  可以确认站在砂滩上橘色连身服的身影。
  她在那上方,一边反转一边低速通过,在水面急速回旋。
  两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三个人都把安全帽拿下来了。挥着一只手的是西崎翔平,然后另一个人是布施健,他蹲在地上那个人旁边……那是来取材的女记者。
  不是领队,没有西崎勇辉的身影。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为什么?领队他……发生什么事了?
  “1号,太低了喔!”仓田低沉的声音。“冷静一点。”
  “我要下去。”
  “已经不能再往下降了,笨蛋!”
  偏下方那边的翼端,是好像要碰到水面的高度。
  杏奈深呼吸,压下油门操控杆,引擎排空。姿势回到水平,在湖上滑行般飞着。
  她一直看着旁边,找寻目标。
  观察着沙滩的情况。然后,缓缓的回旋。
  在那里降落吧!
  最后的反转。
  旋紧油门,用脚把方向舵切往反方向。
  侧滑着。
  阻力板满舵朝下。“杏奈!不行啦,快回来!”
  白色的沙滩渐渐接近,目标接近水边的湿润地带。
  最后一瞬间,机首笔直朝向那边。
  拉下阻力板。
  首先,弹了一下。
  接下来是,剧烈冲击。
  边耗损向前的冲力,一边使引擎稍微排空。如果不以螺旋桨的后流压住尾翼,机体会整个往前倾。可以的话,最少不希望弄坏螺旋桨。
  机体剧烈摇晃着。
  慢慢的,拉着操纵杆。将阻力板拉上来到最极限。地面倾斜着,右翼端擦过沙子,机首朝向右边。急忙将方向舵切满。
  引擎停止,已经没有在飞了。
  刹车。
  还在往前跑着。
  弹跳起来,逼近了岩地。
  还停不下来。
  因为是沙地,所以刹车好像没有用。右边的翼端磨擦着地面,机首被拉往右边。不过,那算是幸运的。机体开始冲上沙滩,急速地失去了能量。
  在进入砂地上的草原时,终于停下来了。
  再次松了口气。
  开始呼吸。
  “太好了!”传来仓田的声音。“不过,你打算怎么把它弄回去?”
  “我会请他们拿浮板过来。”杏奈回答。
  “连这个都想好了啊?”仓田用呆住了的语气说。
  “现在要往哪个方向?”
  “我想从你那里大致是正北方。”
  她看着罗盘,确认着。
  “距离呢?”
  “不知道,二百公尺左右吧!太危险了,不要太靠近比较好。”
  她脱了安全帽,卸下安全带。打开座舱罩,站起身来。
  搭降落伞降下来的那些人应该在岩地那边,不过从这里看不见。

  2

  “真的坠机了!”司机喊了好几次。
  他兴奋地让卡车跑着。急转方向盘,从县道进入了朝向森林的小路。因为是没有铺东西的道路,所以简直就像是在骑马一样地上下摇晃。
  结果,保吕草一直坐在这台卡车上。经过赛车场附近的时候,有请司机停一下车,买了热狗,也请他吃了一根,送了他一盒香烟当礼物。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左右,保吕草偶尔抬头看看天空,一直陪司机说话,连他故乡的家族成员都几乎可以掌握了。他的名字叫河井,三十五岁,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
  从无线电传来发生事故的连络时,车子正停在两边是宽广田园的县道旁。河井说那里是预先被指定的地点。应该是为了可以将周围的景色一眼望尽吧!县道是单边单线车道,不过车子经过的次数很少。
  抬头看天空,二架飞机正被吸进森林中。其实感觉起来很无趣,也听不到坠落的声音。
  “不会吧!不会吧!”重复说着,河井把手从窗户伸出去,将黄色的旋转灯用磁铁吸附在车顶上。相较之下,看起来好像是很高兴的神情。
  卡车猛烈冲出去,偶尔会越过中线,跑在反向车边上。在穿过森林的小径上走了一阵子之后,可以从树与树缝隙之间看到右手边的湖。湖岸边,白色的降落伞随风飘动,保吕草看到一个穿黄色衣服的人坐在上面。司机一直向前开,看起来似乎是没发现。
  “停车!”
  “你说什么?”
  “停车!”
  “为什么?”
  “我要下车。”
  司机啧了一声,踩下刹车。
  “我看到对面有一个人,身上也有降落伞。”保吕草打开车门,从卡车上跳下来。
  河井一言不发再度开动卡车,道路是弯曲的,马上就看不见车子的踪影。保吕草往反方向回过头去,回到看得见湖的位置。接下来,穿过高高的枯草之间,往湖的方向下去。
  从草原穿出来后,终于看到黄色连身服的身影。随着越来越靠近,知道果然是她。
  他跑了过去之后,她也察觉到而回过头来。降落伞落在附近,非常多的绳子纠结在一起。
  “不要紧吗?”保吕草问。
  “不知道,应该是吧。”
  “有没有受伤?”
  “给我一根烟。”各务亚树良边拨开盖住额头的头发边说着,笑也不笑。
  保吕草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整盒递给她。各务只抽出一根,然后把烟盒还回去,保吕草也拿了一根叨在嘴边。用金属制的打火机,帮她点着火。
  “脚说不定骨折了。”各务亚树良喃喃自言着。
  “动一动?”保吕草一边帮自己的烟点上火,一边问。
  她弯着身体,把手仲向右边的脚踝。扭曲着脸,让那边动了一下。
  “痛吗?”保吕草蹲下来摸着受伤的部位。“不要紧,只是扭到而已。”
  “说不定会痛,不过……”一边吐着烟,各务一边说:“现在不管怎样,是开心到极点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状态了。”
  不过,她完全没有笑。反倒是像在生气的脸。
  “其他的人呢?”保吕草看到被风吹得很远的降落伞。
  “还有两个人降落下来,好像往森林那边过去了。”
  “太好了,全部的人都没事。”
  “不。”摇摇头,各务眼睛往上看着保吕草。“西崎勇辉没有逃脱出来。”
  “你为什么知道?”保吕草边看着森林那边,边问着。
  “因为我们是坐在一起的。”
  “不过,你刚刚说两个人……”
  “那是坐在另一架飞机上的两个人。”
  “啊,是这么回事……不过,也许是降落到其他的地方了。”保吕草点点头。“我想一定还有别的可能,是不是被卡住了。叫你先弹出来?”
  “这个嘛……”她用连前面的头发都会动的气势,叹了一口气。“保吕草,我有一个请求。”
  “尽管说。”他轻轻地微笑着。
  “帮我站起来。”把香烟弄熄后,她两手往保吕草的方向伸出去。
  保吕草抱住各务让她站了上来,各务背上还系着降落伞的绳子。她好像只有一只脚着地。
  “这个,帮我脱掉。”用手拉拉肩上的带子。
  “不错的台词。”保吕草叨着烟说。
  拿下胸前、腰上,还有腿上的带子,降落伞完全从她身上脱了下来。各务用单脚稍稍跳了几下,有点担心地试着右脚。
  “不要勉强比较好,接下来会变得更痛。”保吕草一只手支撑着她。
  “哎……”各务说:“我想早一点从这里逃出去。拜托你,可以帮我吗?”
  “为什么?”
  “之后再说明。”
  各务亚树良第一次看起来有一点点微笑的样子。不过,应该是保吕草的错觉吧!

  3

  关根杏奈跑过草原,进入森林里。踩着枯草,一边拨开树枝一边前进。一开始并没有路,不过马上发现了一条小径——从上空没有看到,不过有路可以通,勉强好像可以让一台车通过。抬头一看,天空中虽然可以听到4号机飞行的引擎声,不过看不到踪影,因为两旁的树木们像是要覆盖住地表一样伸展着树枝。
  “喂——”好像从森林的深处,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们在哪里?”杏奈大声喊。
  “找到了。”又有声音传来。
  因为听到车子的引擎声而回过身去一看,有一辆卡车从小径上往这边开过来。
  她举起双手用力挥着。
  卡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开车的是一个穿着绿色连身服的男人,车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有准备灭火器材的急救用车。
  “太好了。”杏奈跑过去,她指着森林的深处。“好像在那边。”
  司机神色紧张地点点头。
  救援可以这么快抵达,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幸运。
  杏奈跑着,卡车跟着她过去。不过,走了数十公尺之后,前面的路开始变窄。男人从车子里下来,只从载货台上拿下二根灭火器,杏奈把急救包扛在肩膀上。
  “在附近吗?”男人问。
  “嗯嗯,应该是。”她回答。
  两人往森林迈开步伐的时候,响起钝重的爆炸声,前方森林中一瞬间发出红色的光。

  4

  杏奈和河井往森林中走进去之后,在途中遇到了熟悉的面孔,对方都穿着橘色的连身服,是西崎翔平和布施健。再往里面十五公尺左右的地方,红色的火焰往上窜升约有三公尺左右高,而且可以看到从那里持续地往天空冒出黑色的烟。
  西崎翔平用脚踢开掉落在附近的轮子。
  在大树的树干附近,还有一个人倒在那里。
  那是西崎勇辉。
  其他的地方好像也发出了爆炸声。
  应该还有另一架飞机坠落在附近。
  “你在沙滩降落了吗?”看着杏奈的脸,西崎翔平说。神情并没有很惊讶。
  “领队呢?”她一边靠近,一边以疑问句解答对方的问题。
  不过,她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她在西崎勇辉的面前跪了下来,慢慢把手伸向他的身体。
  西崎勇辉的神情很平静,但却没有动。
  身上不晓得沾上什么东西,而且还被染黑了。
  是烧焦的痕迹吗?
  还是血?
  想也不想地把眼睛闭上。闭上之后,眼眶开始变热。
  “我们好不容易把他拖出来到这里的。”后面的翔平说。他小小的吐了一口气,好像笑了出来的声音。“在快要被烧掉之前。”
  听到一半,从她的眼睛溢出了泪水。
  变得看不到前面。
  杏奈发出声音开始哭了起来。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哭。
  像小孩子一样的哭着。
  因为死掉了……
  因为很难过……
  所以……可是……
  竟然死掉了。
  他是那么重要的人。
  这么样的,这么样就,
  简单的……
  深呼吸。
  止住泪水。
  对……这样的情景,好几次,在梦中看到过。
  每天早上,都有这样的预感。
  很简单。真的是……
  “没有用的。”从后面传来西崎翔平的声音。
  她拭去泪水,往那边看去,穿着绿色连身服的河井拿着灭火器,打算靠近火焰。西崎翔平是对他说话,两个人往火焰的方向走着。
  附近站着另一个人。
  是布施健,他身上的衣服是湿的,大概是因为降落伞降落到水面吧。这个和她同年龄的男人,在最近才加入队里,是有着一张女孩子般温柔脸孔的年轻人。他面朝着下方。
  “发生什么事了?”杏奈问。想要冷静的说话,不过喉咙痉挛着,声音颤抖。
  “一开始碰到的时候,并没有怎么样。”稍微拾起头来,布施说着。“不过在那之后,2号机突然振动机翼,前缘撞上我们的机翼,使得盖子变形了。如果完全脱落的话也倒还好,可是却是弯曲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方向舵不往下不行。”
  “布施,你为什么会坐在3号机上?”杏奈问。布施还不是正式的飞行员,因为以前是自卫队队员,能力算很不错,不过特技飞行的情况又是另外。
  “是领队叫我坐上去的。”他回答。
  “该不会操纵杆也是你在操作的?”
  “怎么可能!”布施摇摇头,回头望向后方。
  “翔平!”杏奈叫着西崎,不过声音好像没有传到那边。
  西崎翔平还只有二十岁,是西崎勇辉的亲生儿子。父亲死了,他却还是去帮忙救火。
  “还有一个人,也脱逃出来了吧?”杏奈问布施。
  “嗯,坐在2号机的女人。她好像受了点伤,现在人在对面等着。”
  曾几何时,已经听不到在上空飞着的引擎声了。4号机应该是返回赛车场或是机场了吧!不回到湖畔的机体,就没有办法用无线电。
  不过,机体在燃烧着,活着的人和死去的的人,已经确定了。    现在再跑去降落伞那边也没有事做,急着连络也没有意义。
  关根杏奈找着可以坐的地方,在倾倒的枯树上坐了下来。
  也许有点冷,不,不是很清楚。
  身体很重。
  想再看一次,西崎勇辉的身影。
  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虽然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面进行了什么样的处理,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办?今天晚上必须做什么?明天会变成怎样?后天会做什么?还有将来怎么办?她的脑中已经切换成在思考着这些事了。
  周围的人也一定都是这样吧!
  都是坚强的人。
  不这样做的话,没有办法飞。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啊……已经死掉了啊……
  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帮他。
  想要做什么也没有办法做,所以没有办法。
  西崎勇辉的事,今天晚上好好的回想吧!她暗自决定。

  5

  小鸟游练无在跑着。
  只有一架飞机回到赛车场,坐在里面的是两个男人。穿着橘色连身服的飞行员,和拿着黄色摄影机的男人。那是4号机。
  在天空的时候飞机很远,非常的小,4架飞机几乎在同一个地方。然后,二架飞机一边回旋着,一边高度下降而变得看不到,接下来,另一架飞机也降了下来。不久,只有在天空飞着的一架飞机回来。在那之后,什么也没发生,也听不到声音。
  维修站附近,工作人员在四处跑着,有好几台车子跑了出去。
  “一开始,好像是二架飞机碰撞的样子。”红子说。
  “一定是在哪里临时降落了。因为,也没有听到爆炸声啊!”紫子这么说。
  “看到降落伞了!”这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拿着望远镜站在长椅上的男人。
  练无站起身来,一面碰撞到森川素直膝盖,一面从他面前穿过去,跑上楼梯往出口方向过去。
  “小练,你要去哪里?”紫子的喊叫声传来,不过他没有回头。
  跑过看台通道,两格两格的跑下阶梯。总而言之,先到维修站去吧!他一开始这么想着,不过后来觉得到停车场开车去会比较快,他大概知道方向。希望关根杏奈可以平安无事,他的脑袋里只想着这个。
  不过,出去到外面之后才想起来……对了,今天不是开保吕草的金龟车来的。
  是坐森川商会的休旅车来的。
  钥匙当然是在森川素直那里。
  “糟了!”他叹了一声。
  没有办法,正想要往回跑的时候,看到了从环形车道出来的黑色车子,车顶上有红色的旋转灯,正开始发出警报声。
  练无看到开车的是祖父江七夏。
  他毫不犹豫地跑过去。
  穿过停车场的车子之间,跳过石墙,一口气跑上在那上面倾斜着的草坪。然后,从另一边跳下约二公尺的高度,在柏油路上着地。刚好在跑出来的黑色车子前面,练无举起双手,跳了出去。
  车子紧急刹车,同时斜斜停住了。练无手摸着引擎盖,就那样从旁边绕过去,打开后座的门,坐进车里。
  “你干什么?”前座的男人怒骂着。
  “请不要生气,拜托,载我一起去。”练无双手合掌。
  “小鸟游。”祖父江七夏回过头来。“怎么了吗?”
  “我朋友在飞机上。”
  “我知道了。”
  七夏朝向前方,起动车子。响着警笛从赛车场的闸门出去,转弯朝向大马路。
  “你们果然在这里,我有遇到森川。”遇到十字路口前的红灯,七夏一边东张西望看着左右两旁,一边说着。“其他的人也在?”
  “那个,坠落的是几号机?”练无先问自己想知道的。
  “2号和3号。”前座的男人回答。
  “不过,1号机也没有回来。我朋友在1号机上面。”
  “1号机为了救助他们,在湖的对面着陆了。”七夏说明着。“里面坐的人好像也都有平安从坠落的飞机里逃出来的样子。”
  “啊,是喔……”靠在座位上,练无闭起双眼吐出一口气。“太好了……啊,太好了!什么嘛,吓了一跳!呼……”
  “你和关根杏奈是朋友吗?”前座的男人间。
  “啊,那个……是立松先生吧?”练无探身往前,微笑着。“好久不见呢。”
  “谢谢你还记得我。”他苦笑着。
  “喂,你和谁一起来的?”七夏面向前面,又问了一次。
  “香具山小姐、森川、还有濑在丸家的三个人。”
  “平常的成员啊……保吕草呢?”稍微瞥了后面一眼,七夏说。
  “嗯,本来应该会来的,结果今天好像没有看到他。”
  车子一边鸣着警笛,一边在县道飞奔着。在前面行走的车子避到路肩,空出道路来。两侧的田园伸延,视野很好。目标在右手边的森林中,湖也在那边。
  “你和关根杏奈是什么关系?”七夏问,和立松刚刚问的问题一样。
  “她是我社团的前辈。”练无又靠着座位,自觉稍微冷静了下来。发现从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呼吸并没有乱掉。
  “咦?什么社团?”七夏从后照镜里看着练无。
  “少林寺拳法。”
  “啊,没错没错。哈哈……我啊,刚刚还想说关根杏奈其实是男的吗?”
  “哇,差劲。”
  “对不起。”七夏一只手竖在额头旁敬礼着。“不过啊,你跟她年纪差很多,不是吗?”
  “差五岁,那是间国中高中一起的私立学校。”
  “是喔……”七夏仍然面向前方,声音听起来像在笑。“像这样可以马上回答出来的关系,有点那个哟。”
  “什么那个?”
  “那么,你跟我差几岁?”
  “不知道……”练无摇摇头,他不知道七夏的年纪。也许有问过,不过不记得了。
  “不是差四岁吗?”七夏微微回过身来。
  “是喔……那么小鸟游已经二十五岁了?”立松从座位之间回身。“跟我没有差很多。”
  祖父江七夏默默地敲了一下立松的头。

  6

  一小时后。
  太阳落下,附近完全变暗。虽然天空仍残留着些许的光明,不过周围完全变黑了。非常多人跑过来这里,坠机地点被带进了很多灯光。飞行秀相关人士、机场相关人士、消防和警察的相关人士,最少有二百个人左右吧!
  可以让车子通过的道路太过狭窄,七夏开过来的车子,为了不造成妨碍,而移动往湖旁边下去的草原。不过,可以通往现场的路线只有一条这点,反而让现场非常容易控制,而且效率良好。在从县道进入这边的地方,可以把媒体相关的车子挡在外面。
  但是,媒体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撤走。天空中有数架直升机执拗地盘旋着,湖那边也有打算用汽艇接近的人们。应该是记者为了拍照而借来的。刚刚看到岩地对面侧的湖湾,有关根杏奈勇敢地强行着陆的粉红1号机。伫立在湖畔的那英姿,的确是很帅气的拍摄题材。
  二架机体都着了火,烧得只剩残骸。周围的树木光是没有被烧毁,就算是幸运的了。如果时间上再晚一个月的话,也许就会危险了。
  救护车也有抵达现场,不过三个飞行员并没有搭乘。只有一个人换下湿透的衣服。
  像这样的处理,已经都是整个事件的后半段了。比起来,在那之前有非常不得了的前半段。
  七夏看到了死去的西崎勇辉。
  那时候,立松也在一旁看着。
  当时现场有飞行员三名(西崎翔平、布施健、关根杏奈),还有第一个赶过来的整备师河井佑之,再来是七夏、立松、小鸟游练无等……总共七个人。救护车在那之后马上就到了,另外,警车和消防车在过了五分钟左右之后也来了。
  “把身体拾起来看看。”七夏说。
  “咦?什么意思啊?”立松两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摇着头。
  “不是,是尸体。”七夏用下巴指示着脚边。“我想看看他的背后。”
  “嗯……现在吗?”立松扭曲着脸。
  “快点!”
  立松回头看向其他人,全部的人都坐在离开数公尺远的地方,只有小鸟游练无站着。
  立松稍微抬起西崎勇辉的身体,似乎相当重。
  “你们在做什么?”和她想的一样,有人出声了,七夏想。提高声音的是西崎翔平。
  “不好意嗯,可以过来帮一下忙吗?”七夏把脸朝向那边。“我想调查一下。”
  “调查?”西崎翔平站起身来,往这边走过来。
  虽然有想过可能会吵起来,不过幸好没有。七夏把笔型手电筒的光,照在西崎和立松抬起的尸体背后。
  “果然,原来是这样……”一瞬间身体微微震动。“谢谢,已经可以了。”接下来,再一次查看了尸体的胸部。把光照在那个部分。
  “怎么会……”立松在旁边低语着。
  “怎么了吗?”站着的西崎问。
  “没有……”七夏抬头看着他说:“请问,和你父亲一起搭乘飞机的,是哪位呢?”
  “喔喔,她在对面的沙滩那边。好像是叫做齐藤的女人。”翔平回答。
  七夏站起身来离开他们,好像要去看燃烧的机体,立松跟上她。
  “祖父江小姐,那个是……”立松脸靠过来低语着。
  “要是警察来了,跟他们借无线电,马上连络本部。”她小声的指示着。“知道吗?”
  “知道。”
  发生这件事之后,又经过了四十分钟。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但和那呈反比的,天色却越来越暗。已经到没灯就不能行走的地步了。
  七夏现在所在位置是西崎翔平、布施健、齐藤静子三个人搭降落伞降落的地点。布施是降落在水面,不过自己游到了岸边。降落伞已经被回收了,稍微靠近陆地的草原上停了很多车子,在那里集合了很多人。
  立松和练无还在坠落地点查看的样子。
  七夏的附近站着二位警察。湖面上,媒体的汽艇灯光在晃动着。
  她问了一些话,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最大的问题有两个——
  第一点, 是西崎勇辉的死因。胸前有个相当小而不显眼的洞。加上血浸染成接近黑色,也有被撕裂的伤口,所以不容易被发现也是没办法的……那是坠落时碰撞到什么东西的伤口吗?而且看起来像是有点烧焦的痕迹。不过,那是一个洞不会错。查看了一下背部,在大致相同位置的位置也有一个洞。从背后那里能看得稍微清楚一些。
  七夏知道,被枪击中的话,会有和这个相似的状况。回顾事件经过可以知道,那个地方出血情况相当显著。如果只是因为飞机坠落而造成的伤的话,不是应该是有点不同的状态吗?
  还有一点。
  就是和西崎勇辉共乘2号机的女人不见了。
  听说是位名叫齐藤静子,年纪三十出头的女性。据称是知名新闻工作者的助理,西崎翔平这么说,为了特技飞行的取材,她昨天就来了。坠机当时,她搭着降落伞降落到岸边。似乎脚有受伤,不过好像只是扭到而没有站不起来。这也是西崎和布施的证词。
  那个女人,现在不见了。
  实在是有不好的预感。
  七夏想抽根烟,一边从皮包里拿出烟盒,一边环视四周。
  有一个壮汉走近过来,是刚才有看过他手册的警察。
  “这里禁烟?”七夏问那个男人。
  “没有,不过会被汽艇上的远镜头摄影机当成目标。”他说。
  七夏回头看着湖,离岸边约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艘停止不动的汽艇。七夏背向那边,毫不在意地叨着香烟打算点上火,不过她的打火机被风吹熄了。
  “啊,请用。”壮汉警察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点上了大大的火焰。
  “谢谢。”七夏微笑着。“真好用的打火机。”
  他再一次将打火机点上火,好像在向她示威,表示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点着火。但是,七夏却因为那点火光,而察觉到掉落在他脚边的白色物体。她从口袋里拿出笔型手电筒,照着那个。
  掉在地上的好像是刚刚被丢弃的烟屁股,靠近旁边还有另外一根。
  “你在这里抽烟?”七夏蹲下来,面向着下方问着。
  “没有。”警察回答,他用大只的手电筒增加光势。
  她戴上手套,捡起沙上的烟。二根是相同牌子的,拿近一看,其中一根像是残留着口红印。
  捻压滤嘴的方式和熄掉的方式都不同。也就是说,同一盒香烟,有两个人抽的样子。
  她把烟屁股放进塑胶袋,收进皮包里。
  不是什么有名的牌子,在七夏所知道的范围内,抽这种牌子的只有保吕草润平。
  保吕草?
  七夏被自己抽的烟熏痛了眼睛。
  他也有一个大型的打火机,在这样的风势之下一定也可以点着吧!
  “是证物吗?”对方问。
  “不是……为了不要污染大自然。”七夏站起身来,朝着他微笑着。
  “祖父江小姐!”从草原的方向传来呼叫声,是立松的声音。
  七夏往那边爬了上去。
  “有谁来了吗?”
  “不是,还没。”他用力深呼吸着。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刚刚那个叫河井的,就是那个整备师……”用跑的过来的吧!他喘息着说:“他说……他开卡车过来的时候,有一个人一起跟他坐车过来到这附近。”
  “谁?”
  “好像是特技飞行队的技工……他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听说是机场某个工作人员。”
  “嗯,不知道那个人跑到哪里去吗?”
  “听说是在经过前面的时候先下车了。说是看到降落伞和人之类的,所以……他想说那个人是要去那边帮忙。”
  “等等,那个人到现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降落了吗?”
  “是的。”
  “那么,他说看到有人,也就是……”
  “叫齐藤的女人吧!因为她一个人留在岸边。”
  “原来是这样……”七夏点点头。“所以一起抽了烟啊?”
  “烟?你说的是什么?”
  “立松,你回去现场。”
  “不要紧啦,有一堆警察在。”
  “没关系,先回去,好好监视着。”
  “监视什么?”
  “对喔……监视尸体的附近,和相关人士的行动。”
  “祖父江小姐你呢?”
  “我去对面散步一下。”边抽着烟,七夏指着反方向。
  “对面?”立松看着那边。“为什么?哦哦,要上厕所吗?”
  七夏又默默地敲了一下立松的头。

  7

  从壮汉警察那里借来大型的手电筒,祖父江七夏一个人在湖边的沙地走着。拜灯光之赐,偶尔会看到沙子上的痕迹,很明显地,不久前有人通过。
  走了约二百公尺之后,进入森林中的小径。两侧是高高的杂草,后面是湖。四周非常的暗。
  现在,附近也没有汽艇,也没有直升机在飞了。可以看到后面很远的地方,很多细小的灯光,那边是坠机地点。
  有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七夏等了一下。“祖父江小姐?”
  “是你啊……”
  是小鸟游练无,他有点喘地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本部的人好像来了喔!”他报告着。
  “是喔。”七夏点点头。“关根小姐和西崎先生他们呢?”
  “刚刚坐车走掉了。”
  “咦,去哪里?”
  “不知道。不过,不是去机场的飞机库房吗?警察先生也一起去了,所以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祖父江小姐好像在怀疑什么,对吧?”练无笑着说,黑暗中可以看到他白色的牙齿。立松先生有在讲喔。”
  “说什么?”
  “嘿嘿……说是杀人事件。”
  “那个大嘴巴。”七夏暗骂了一声。
  “你现在要去哪里呢?”
  “那边。”
  “我可以一起去吗?”
  “那是你的自由。”七夏回答。“不过,希望你不要在我前面晃来晃去的。”
  两个人进入了草原的小径,可以行走的宽度变得很小。七夏在前面照亮地面行走,练无跟在后面。七夏发觉自己比刚刚放松很多,是因为练无过来跟她一起的关系吧!
  “你在找一个女人吧?”练无从后面问。
  “是啊。”
  “我昨天有看到那个人喔。”
  七夏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把光照向练无的脸。
  “住手,很刺眼。”他单手挡着眼睛。
  “抱歉抱歉!”七夏苦笑着。“你说有遇到,那是真的吗?”
  “嗯。”
  “在哪里?”
  “在库房里面,关根学姐她们队伍借用的地方。”
  “嗯。”七夏再度迈开步伐。“你们到那里玩吗?”
  “算是吧!”练无一边走一边回答。“那个领队叔叔,是叫做西崎勇辉吗?她跟那个人进行了访谈。”
  “是怎样的女人?大概几岁?”
  “我想一下……感觉说不定跟祖父江小姐很像。对,外表看起来的年纪差不多。”
  “几岁左右?”
  “我想有超过三十。”
  “我还没有三十岁喔。”回过头,不加思索地想要伸手打人,不过七夏制止住自己。“那你们有说到什么话吗?”
  “嗯,是没有到跟她讲话的地步……”练无歪着头。“不过,她是保吕草学长的朋友喔。”
  “什么?”她一瞬间表情僵住了。“为什么?”
  “不知道……”练无一只手放在额头上。“保吕草学长说,因为觉得很怀念,所以想和她说说话,就没有跟我们一起回去了,有点奇怪。”
  “有点奇怪是吗。”七夏头点了好几下。“昨天晚上……在那之后有再遇到他吗?”
  “保吕草学长吗?没有。”练无摇摇头。
  “是喔……”点点头,七夏又开始迈开步伐。
  两人走到比较宽的道路,不过要让车子通过也还是没有办法。一边的土地倾斜,茂盛地长着针叶树,另一边是刚刚走过来的草地。
  走了一阵子之后,前面有小河流过,上面架着约三公尺左右的木桥。过了桥,不久两边都变成了森林。现在走着的道路,应该是比坐车子进入坠机地点的那条路还靠近湖边。没有电线杆也没有路灯,一片漆黑。路上当然是没有铺柏油。
  用手电筒照亮前面而走着,由于地面是干燥的,所以已经不是有残留足迹的状态了。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任何痕迹。不过如果想要逃走的话,应该只有这个方向吧!想不出有其他选择。
  时间才刚过六点,天空已经几乎完全变黑了。被森林包围着,只看得见一部分的星空。
  道路开始变成上坡。由于宽度变宽了,所以可以两个人并行。
  接着,渐渐转为水平,不久慢慢开始下坡。转过弯之后,可以看到远方亮着灯光,好像是县道上车子的灯。大约在五百公尺左右的前方吧!
  “已经走了一公里了耶。”练无沉默一阵子之后,开口问道。
  “差不多吧!”七夏回答。“大家都在担心你不是吗?”
  “嗯,我想应该是。”
  “那个女生呢?那个,香具山小姐。”
  “嗯,我想小紫应该也在生气。”练无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她们应该回去了。”
  道路越来越宽,到车子可以通过的地步了,这里是和缓的下坡道。风很冷,不过因为在走着,幸运的身体是温暖的。
  “这样下去,可以出去到县道吧!”七夏边走着,边环视四周。“她的脚应该受了伤才对。”
  “谁受伤?”
  “叫做齐藤的女人。”
  “喔喔……”练无点点头。“不过,会不会躲在半路上的森林里了?”
  “为什么要躲起来?”
  “因为,她不是枪杀了西崎先生吗?”
  “咦,那个……”七夏吓了一跳,往练无的方向。
  “呵呵,我啊,可是医学系的喔。”他用有点轻浮的语气说着。“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七夏点点头。“你看到了吗?”
  “看到一点点而已,事实上的情况我是不太清楚,不过,立松先生说是杀人事件,而祖父江小姐又觉得怀疑,还追到这种地方来,不就代表是这样了吗?”
  “你脑袋不错嘛。”
  “不过……很奇怪。”
  “什么奇怪?”
  “一般来说,会在空中对驾驶自己这台飞机的飞行员开枪吗?”
  “也许她一开始就打算逃脱出来。”
  “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完全确定的。”练无笑着。“只有两个人坐在上面,而且,旁边有三架飞机也一起飞着。这样绝对是很奇怪。”
  “嗯,是没错。”七夏沉吟着。“那样的话,果然是我们看错了,不是吗?”
  “要是那样的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逃呢?所以才变得不知道事实是怎样。”
  “有什么可能性吗?”七夏问。
  “以杀人地点来分的话,有两个可能性。”练无朝向旁边,好像觉得很有趣。“首先,是在飞机起飞之前已经被枪杀的这个可能性。再来是,在飞行的途中,不知道被什么机关枪杀的这个可能性。”
  “嗯嗯,原来如此……”七夏低语着。“你很聪明嘛,小鸟游。”
  “是啊,你不知道吗?”
  七夏想起了那个恐吓信,写着名为Sky bolt(天空之闪电)的美术品名字的奇妙文章。经理赤池那好像有点神经质的表情也浮现在眼前。
  魔剑,好像有这一个字句。
  和练无所说的两种可能性有些微的连结。不过,那只是在七夏脑中任意的连结,仔细地思考,没有办法明确地用语言来说明。像这样的感觉是常有的。
  道路的一边是一片一片的农田,坡道的前方,可以看到已经完全采收完毕的田园。另一边还是苍郁的森林,不过已经可以说是人类生活的范围了。前面亮着电灯,应该是路灯吧!再过去一点的前面,可以看到点亮了灯的看板。好像有建筑物,已经接近县道了。
  这样下去,什么也没有找到的话……
  先找电话吧!可以叫到计程车的话也好,不过这样的地方希望很渺茫……
  尽可能想早点到机场的库房去,七夏想着。
  “肚子饿了耶。”练无喃喃自语着。
  这样讲起来,没错,七夏连午餐都没吃。突然之间一阵饥饿感袭来。
  水平的道路上面铺着柏油。离县道约一百公尺的地方,盖了一间被水泥围墙高高围起来的旅馆。当然,这不是普通的旅馆,是给开车来的情侣们使用的特殊设施。从大老远就看得见的看板,就是这里的东西。通过闸门前面的时候,七夏往里面看了一下,可惜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为了不要让别人窥视,旅馆还特别花工夫垂吊着像是窗帘一样的塑胶布。
  “旅馆彼多因。”练无拾起头,高声读出看板上的文字。“像这样子的,有分为旅馆在前面的,和旅馆在后面的。”
  “什么意思?”七夏问。
  “旅馆彼多因,和彼多因旅馆的差别。”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七夏笑着。“你有进去过吗?”
  “祖父江小姐呢?”
  “待会半路上要是找不到电话的话,不回这里借打一下可不行。”七夏无视练无的问题而说着。“是有把车子准备好在哪吗?”环视四周。“不过,如果是那样,就不会搭卡车来了吧……”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七夏对着练无微笑之后,再一次回身往后,看着看板。
  她根据种种的假设行动着。
  如果,西崎勇辉是被杀害的话。
  如果,齐藤静子是凶手的话。
  不论是哪个,本部的人已经抵达了现场,现在应该很清楚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张开封锁线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像这样程度的追踪,在逃的那一方应该也会猜测到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照道理来说会尽快离开现场。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磨磨蹭蹭的。
  但是,让她很介意的是……
  香烟的牌子。
  还有练无所说的话。
  她想恐怕只是单纯的偶然,可是……
  “怎么了吗?”先往前走的练无问。
  七夏不知不觉已经停下脚步了。
  “进去那间旅馆的话,说不定可以吃点什么东西耶。”练无好像很好玩的说着。
  “你不知道吗?”七夏说:“那里超级贵的,冰箱里面,放着要几千元的果汁和罐头啊。”
  “你怎么知道的呢?”

  8

  “好贵啊。”保吕草润平打开冰箱的门喃喃自语着,价目表贴在里面。“不管到世界上的哪个国家去,都找不到吃东西要这么贵的地方了。要是昨天晚上有先吃个什么东西就好了,现在只能抽根烟忍耐一下了。”
  坐在床上的各务亚树良从刚刚开始就到处打电话。对方有接的很少,大多是暗啧了一声便挂下话筒。即使如此,电话还是有一通打通了。
  “如果警察打电话过去,就说没有齐藤这个人,说她是很久之前在那边打工的,知道吗?”
  她这么指示着。应该是打到自己的办公室吧!保吕草想。
  饮料全都是自助式的。柜子上贴着一张告示单,上面写着叫了食物之后会送过来,大约要等一小时。当然,他们什么都没有点。
  “可以帮我弄一点热的东西吗?”亚树良一边把话筒贴在耳朵旁,一边对保吕草说着。“好像很难喝的冲泡式咖啡,和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红茶包。还是,煎过头的煎茶?”
  “红茶。”亚树良一边把香烟点了火,一边回答。
  “像这样,我可以申请服务费吗?”
  “在说什么?”
  保吕草沉默着给她一个笑脸。把电壶里的开水注入茶碗里,浸入茶包。
  两手拿着泡好的热茶碗,放到床头柜。床只有一张,所以他又回到了沙发那边,从反方向坐在沙发椅背上。面前的墙壁上挂着没有什么品味的景物画。
  “他真的被枪杀了吗?”保吕草一边拿出香烟一边问,没有看向她那边。“该不会是看错了?总觉得我好像非常不得了的白费一堆力气。”
  “我没有看错。”
  “原本我就不是很清楚。”保吕草把香烟点着了火。“你为什么会坐在西崎勇辉的飞机上?”
  “为了取材。”
  “昨天请他今天载你的吗?”边吐着烟,边朝向亚树良那边。
  “之前就申请了。”她把脚放在床上,两手揉着右边的脚踝。身上仍穿着黄色的连身服。
  “我反而是到现在才在想说要怎么办才好。”保吕草又吐出一口烟,他也还是穿着绿色的连身服。“情况好像有点变糟,所以要抽手呢?还是怎么办好呢?如果你真的枪杀了西崎勇辉,那怎么办……警察也差不多开始在找你了。”
  “我有这么说过吧!”亚树良瞪着保吕草。
  “会变得没有办法从这附近离开。”保吕草神情不变地,用轻浮的语气说着。“你的同伴会来接你吗?明天早上吗?完全来不及了。真的打算要逃的话,要在这一个小时内。”
  “没有办法吧,难道要叫计程车吗?”
  “那样还比较好。”
  “稍微让我想一下。”亚树良微微皱着眉头,咬着指甲。这一瞬间的表情,到目前为止她都没有被人看过的。
  “如果变得没有办法信赖委托人的话,就是结束了吧?”他继续说着。“你有事情瞒着我。可是我却背着你一路疲劳困顿,你还叫我帮你脱鞋,泡红茶。要不要找个人来面试,应征当你的随从?”
  “是我不好。”她抬起头来,点点头。“对不起,让你生气了,我向你道歉。事到如今,真的觉得很困扰,我被人陷害了。”
  “被谁?”
  “不知道。”亚树良摇摇头。“不过,总之现在不逃不行。我没有动手杀人,可是很明显地,看起来就像是我杀的一样被安排好了。”
  “你为什么要坐飞机?”保吕草再一次问。
  “昨天晚上……”亚树良一边看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回答。“我一直和西崎勇辉在一起。”
  “在哪?那个车屋里?”
  “不是,是在游乐园旁边的旅馆。”
  “目的呢?”保吕草问。“也就是说,如果有什么生意上的目的的话,是吗?”
  “完全是做生意喔。”亚树良哼笑着。“不用想也知道,我和那个人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原来如此。”保吕草拿着香烟在桌上的烟灰缸上叩着。“这就是你的生意吗?莫非,现在也是吗?”
  “有体力的话就殴打对方,有头脑的话就骗对方。”就那样抬眼瞪着保吕草,亚树良说:“如果有拿枪的话,就用那个恐吓对方。我的身体是女性,我就利用那个。全部都是一样的,创造出比别人更有利的局面,从别人那里夺取东西。说得和缓一点的话,就是交换。这就是做生意吧?你现在如果说想在这里睡的话,也可以喔。这么一点点脚痛还可以忍耐,代价是要让我平安的逃出去。”
  “没有时间睡觉。”保吕草语气有一点点变。“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生意上的目的。”
  “当然是因为想要看看安洁拉·玛奴伯。”亚树良马上回答。“西崎勇辉和关根朔太的交情非常好,几乎可以说是像兄弟之间的感情。关根全面支出西崎队伍的资金,连女儿也是队上的一员。”
  “所以你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知道安洁拉·玛奴伯的事?”
  “对。”她点点头。“会做到把它当成自己队伍名的程度,应该见过实物。不,也许是在他手上也说不定。关根或许想说比起拿在自己手上,不如放在朋友那边比较安全。想要带进日本的话,要运送好几架飞机的西崎比较不会被怀疑。不是顺利完成了吗?金属探测器也没有用,因为到处都是金属。比如说,放在引擎里面的话,绝对不会被找到的吧?”
  “引擎里面是没有办法放东西的。”保吕草冷冷地说。
  “总而言之,接近西崎对我来说是一个突破点。关根完全拒绝媒体,不认识的人一律不见。完全没有办法接近。”
  “所以?你在床上拜托他让你搭飞机?”
  “装做对飞机有兴趣的样子,是接近他最好的方法了,这是事实。那种类型的人,只要对方肯听自己世界的话,就会心情很好。只要装做有一点兴趣的样子,就会被他们所接受。我啊,如果是特技跳伞的话,还相当有经验。”
  “只是说了一下想坐一次看看,结果就变成真的坐上去了。”保吕草早一步帮她说出来。“结果,很不幸的,对方死亡了。”
  “有点不一样。”亚树良用很认真神情摇着头。
  “跟我说的大致上一样?”
  “西崎勇辉说要让我看安洁拉·玛奴伯。”
  保吕草把香烟揉熄在烟灰缸里,然后静静地看着各务亚树良。她也回瞪着他。
  “明天要不要坐坐看我的飞机?是他自己跟我说的。他说,在天空中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拿给你看。”
  “看什么?”
  “看安洁拉·玛奴伯。”
  “不会吧……”保吕草笑了出来。“这个是不是你会错意了?”
  “他说,已经不在关根朔太手上了。”她稍微抬起下巴。
  “真的吗?”保吕草眯起眼睛。
  亚树良点点头。
  墙壁上的照明灯把房间里染成偏黄色调,所以她头发的轮廓看起来闪着金色的光。保吕草蒙蒙眬眬地看着细碎印花纹路的床单和她白色的裸脚。
  “可以接受吗?”
  “我去稍微看一下外面的情况。”保吕草往门的方向迈开步伐。“马上回来。”
  “等等。”
  他回过身来。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呢?”她在床上小声的问。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得怎么去相信人。”
  “我也只有一件事,是怎么样也没办法做到的。”
  “莫非,是在天上飞这件事?”
  “不是。”她咬着唇,要微笑的样子。“哭,这件事。”

  9

  保吕草润平出来到走道,往左右看过去,走道的底部是紧急出口。从那里走出去外面看看,为了不让门锁上而夹了一张名片。外面是钢骨制的逃生梯,他所在的地点是三楼,是这间旅馆的最上层。探出头去往下看,好像可以下到被围墙围住的停车场。不过,想出去马路的话,必须往柜台闸门那边绕过去。因为是做生意的旅馆,这点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吧!
  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女性的声音,往这边走过来。
  应该是外面的马路上吧!被围墙和树挡住而看不到身影。
  那条马路是往县道那方延伸,那个方向,车子通过的灯光源源不绝。是因为刚好这段时间本来就这样吗?还是因为飞机事故的关系,交通流量好像相当的多。看到有交警进行管制,应该是在往前面五百公尺左右的地方。那里是保吕草和河井之前开卡车进去的地方。通往坠机地点的那条道路,现在似乎是大塞车。
  离旅馆稍远的地方,好像可以看到两个人走过来的身影。
  其中一个人停下了脚步朝向这边。
  “怎么了吗?”这样的声音,高高的音调,这个声音保吕草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进去那间旅馆的话,说不定可以吃点什么东西。”
  保吕草想也不想便低下头,声音的主人是小鸟游练无。“你不知道吗?那里超级贵的,冰箱里面,放着要几千元的果汁和罐头啊。”
  另一个人他也知道是谁了。
  爱知县警搜查第一课的刑警,祖父江七夏。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地方……
  并不是接到案件的连络之后,才赶过来的。飞机事故的话,应该是不会过来的。是西崎勇辉被发现是他杀的之后,而进行连络……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间也太过早了。从县警的本部赶过来这里,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练无也是……为什么会来这里?
  再一次窥视看看情况,两个人往县道的方向走过去。
  两个人是走着这条路过来的……也就是说,那是沿着各务亚树良的逃脱路线过来的。
  “真是糟糕。”他喃喃自言着。
  也是要看情况……
  各种可能性一个接一个在他脑海中映照出来。不过,没有时间悠闲的去玩味那些事。
  他走下楼梯,用小道具打开下一层的门,身体滑进了建筑物中。
  经过柜台的时候,他有看一下背后墙壁上的钥匙板——那是想知道有多少客人的好奇心使然。在二十二号室上面有用回纹针夹着一张纸条,明明是礼拜六,却只有这间房有客人住。大概是时间还很早吧!看这地方就只有这样,生意并没有很好的样子……不过保吕草原本就不是很清楚这个行业的生意基准。
  他找到二十二号房,毫不犹豫的敲了门。
  等了一段相当的时间,再敲了一次门。
  一分钟左右之后,门才终于被打开。是位中年的男性,虽然身高不高,不过体格很好,应该是慌慌忙忙穿上衬衫的样子。是男的出来应门,所以保吕草有点意外。
  “真是非常的抱歉,我们的感测器感应到,这边浴室瓦斯好像有异状。所以管理室的警告灯闪着,所以……可以让我稍微查看一下吗?”
  “呃……要多久?”男的神情不悦。
  “啊,马上就好。我想应该是错误警报,不过在规定上,我们都必须要查看一下。”
  “真是没办法,快一点吧!”
  男人退后,保吕草走进房内。
  “请允许我打开衣橱。”保吕草边微笑着说:“因为配管在这里面。还有,浴室也是。”
  “请。”边回到里面,男人边说着。
  床被墙壁的阴影遮住而看不见,保吕草斜眼观察后。然后打开浴室,装做在看里面的样子。
  一直等了一阵子,竖起耳朵。
  里面的两个人开始说话,女人低声笑着。
  保吕草悄悄窥视房间里面。看不到那对男女的身影,似乎是在床上。再次看向衣橱里面,挂着灰色的男用大衣、和白色的女用毛皮大衣。把手伸进男用大衣,在第二个口袋里找到了钥匙圈。悄悄的把男用大衣和女用毛皮大衣从衣架上拿下来,打开入口的门,把那二件丢到外面。
  “不要紧,没有异状。”他往里面稍微接近,用开朗的声音说。
  但是,并没有回应,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只有从房间里面,传来女人压抑着的笑声,没有其他回应。保吕草从口袋里拿出现金,把三张一万元钞票丢在衣橱中,把门关上。
  “那么,先失礼了。”他打开身后的门,出去到外面。
  捡起丢在地上的二件大衣,往紧急出口过去。爬上外面楼梯的时候,他抓着栏杆探出身去,眺望县道那边。看不到祖父江七夏和小鸟游练无的身影。竖起耳朵一阵子,只有听到远远的传来警车鸣着警笛的声音。
  从三楼的门进去,收回名片,回到自己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门上有装设玻璃透镜的洞可以看外面。几秒钟后,门打了开来。
  穿过各务亚树良的旁边,保吕草进入房间里面。把二件大衣丢到床上。
  “这是怎么回事?”亚树良问。“真是糟糕的嗜好。”
  “警察在外面。”保吕草从口袋里拿出美工刀。
  “什么?”她往后退了一步。“你拿出那种东西,打算做什么?”
  “有带来真是太好了。”保吕草扬着一边的嘴角。“我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放在口袋了。”
  “那不就生锈了吗?”她皱着眉头。
  “那个连身服太显眼了。你要脱下来?还是切掉一段?”
  “我不要脱,穿着比较好,外面很冷的。”
  “我要用这个把膝盖以下切掉,给我脱下来。你穿着我很难弄。”
  “这个是叫做调情吗?”她笑着。
  切下了黄色连身服的一部分,她再度把那个穿上,然后披上毛皮大衣,在镜子前面确认着。
  保吕草手穿过绿色的大衣。
  “鞋子不搭。”亚树良说:“你为什么没有帮我弄一双鞋子来?”
  “不知道尺寸。”
  “你这样穿好怪。”
  “裤子是绿色的,这是重点。”
  两人出了房间,走下楼梯。停车场有三台车,用钥匙打开第二台轿车的门,其他好像是旅馆工作人员的车子。
  “果然,有钥匙比较轻松。”保吕草坐在驾驶座说,亚树良坐在前座。“那么,要硬冲出去呢?还是付钱?”
  “我付钱。”她说:“我想要收据。”
  “坐这个到车站附近,然后换坐电车吗……”保吕草把烟点上了火。
  “我这个装扮,不能坐电车吧。”
  “回到赛车场那边叫计程车。那边就比较不显眼了吧!”
  “就这么办。”亚树良面向前面说:“那么,走吧!”


  第5章  追赶之物的形

  (人类是信任的物种,要让他们觉得那个人伟大,只要给他们衣服穿,给他们食物,满足他们所有的欲望就足够了。如此,虽然不是常有,不过他们之中,会出现像克鲁多利奴般的小市民、村里的政治家、没有精神生活的技术师。)

  1

  濑在丸红子等人回到那古野市内的阿漕庄,已经过晚上八点了。
  她们等超过了两个小时,小鸟游练无却还是没有回来。是已经坚持到停车场都快关了,最后才不得不放弃的状况。
  “这是随随便便自己跑出去的那个人不好。”紫子嘟着嘴。“回去吧回去吧!像笨蛋一样。说不定他现在正跟杏奈小姐一起呢!”
  “他身上好像有带钱,所以不要紧吧!”红子也赞成紫子的意见。“又不是小孩子。”
  虽然森川素直驾驶的休旅车就这样出发了,不过回程的路上却是大塞车。收音机里报导了好几次特技飞行秀的坠机事件。但是,简单说来,除了有一名飞行员死亡的这个资讯以外,全都是她们所知道的事。
  进入市区内之后,顺路经过一间家庭式餐厅,简单吃了晚餐。抵达樱鸣六画邸的后面时,在这里,根来机千瑛和小平两人先下车。
  “根来,拜托你了。”红子说:“我去阿漕庄待会再回来。”
  “我知道了。”根来点点头。
  “保吕草说不定在家。”红子看着一脸好像很不可思议的紫子。
  “真的是气死了。”紫子小声地喃喃自语,叹了一口气。
  不过,保吕草并没有在阿漕庄。紫子用平常藏在固定地方的钥匙把门打开,尼尔森跑了出来,就这样自己出去散步。目送慢吞吞地穿过走廊下了楼梯的尼尔森之后,红子进到紫子的房间。森川素直把休旅车开去还给他姐姐,所以现在人不在。
  紫子的房间一片凌乱,比练无那间还要给人男生房间的印象。墙壁上垂挂着橡皮筋动力的飞机和西式风筝。常常可以在樱鸣六画邸的腹地内看到紫子把这些东西弄飞起来玩。这种时候,她通常是一个人玩。比较起来,她原本就不是擅于社交的性格。
  紫子打开摆在房间中间的被炉开关,整理一下散乱在附近的杂物。
  “喝茶好吗?还是你要马上来点酒?”这时,紫子大大叹了一口气。“啊,我已经不喝不行了。头一阵一阵在痛,乱七八糟的痛。”
  “有酒可以喝吗?”红子问。
  “嗯,有一点点。”紫子微笑着。“有为了非常时期而特别准备的一瓶,不过是威士忌喔。”
  “那么,用热水稀释吧!”红子提议。
  迅速地煮了开水,数分钟后已经在干杯了。
  “不过,小紫为了什么这么不高兴啊?”
  “嗯,因为,你不觉得小练也好,保吕草学长也好,都很任性吗?别人的事情怎样都没关系吗?一定要叫他们一次说清楚才行,真的。”
  “不过啊……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也要看情况啊,不是吗?”
  “对,结果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期待。”紫子把玻璃杯靠近嘴边。“啊啊……没有没有,我没有期待。”
  “哪边?”红子用手撑着脸颊。
  “有期待,还是没期待吗?”
  “不是。”红子慢慢的摇摇头。“是保吕草,还是小鸟游。”
  “那种东西……”紫子又喝了一口。“红子姐,你不觉得问题不在这里吗?”
  “不,这才是问题所在。”红子柔柔的凝视着紫子。
  “那么,红子姐呢?哪边?”
  “什么哪边?”
  “林刑警,还是保吕草学长?”
  “林。”红子马上回答。“完全没有办法比。”
  “是那样子吗?”
  “就好像是太阳比月亮一样。”
  “那样的话,哪边比较重要。”紫子噗吱一笑。
  “没有月亮的话,也不会怎样吧?”红子用有点像是恶作剧的笑容说着。“要是月亮突然远远地跑到了宇宙的尽头去了,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不是吗?”
  “虽然是这样,如果是在晚上的话,太阳要是不见了,也不是一样吗?大家都觉得晚上只要月亮出来就好了。”
  “如果没有太阳的话,月亮就是全黑的。”
  “啊,对喔!”
  “而且,地球也会马上灭亡。”红子斜倾着玻璃杯。
  “哇,意义深远耶。”紫子笑了出来。“讨厌,讲得津津乐道的。”
  “是吗?”红子倾着脖子。
  电话响了起来。
  紫子飞一样跳出去。    。
  “喂喂……”她沉默了一瞬间。“笨蛋!白痴!你在干嘛啊?”她看着红子那边,点了点头。“啊啊,是喔是喔,哦、哦……嗯,随便你了啦!对你的信任也到这里了啦!实在是,友情也没什么了不起啦!你总是常常让我们遇到这种事。我们一直在停车场等你耶!咦?什么……不用找借口啦!连小平都说想要早点回去做回家功课。你倒是好啊,跑去自己喜欢的女生那边。多么随便啊?真是不知道分寸的家伙!真的是。咦?不知道啦!保吕草学长怎么了?还没回来……嗯……现在红子姐在我这边。嗯……是喔,跟祖父江小姐……为什么?嗯嗯……等我一下,咦?你现在在哪里?知道了。嗯,你记得再打电话过来,嗯?没有那么生气啦,没有生气。嗯,OK!嗯,掰掰。”
  紫子放下话筒,站起身来走向厨房。红子弄了第二杯酒之后,紫子拿着苹果回来,开始用水果刀削着苹果,鼻子哼着歌。
  “小紫大人,怎么了吗?”红子问。
  “想说来吃苹果。”
  “心情好像不错耶。”
  “咦?是吗?”紫子笑着。“已经醉了。”
  “小鸟游从哪里打来的?”
  “嗯,那边是……”紫子停手,脸抬起来。“昨天去的飞机库房。”
  “昨天去的?”
  “我们昨天去那里玩了。我和保吕草学长跟着小练去的,飞行特技队跟机场租借的飞机库房……”
  “他现在在那边吗?”
  “好像是。”
  “祖父江小姐,怎么了吗?”
  “咦?”紫子又停手。“哎呀,我有说过那样的话吗?”
  “说了。”
  “嗯!”紫子盯着天花板。“总而言之,小练和祖父江小姐在一起,他说,死掉的飞行员好像不是意外事故。”
  “不是意外事故?”红子重覆说着。
  “嗯,他那么说的。是心脏病发作吗?”
  “那个不就是意外事故吗?”
  “哎呀?是喔……”
  “跟祖父江小姐又没有关系。”
  “啊,红子姐虽然不知道,不过,其实祖父江小姐好像有到会场来喔,森川说他有遇到。”
  “嗯。”红子点点头。“反正也不是很清楚,打开电视来看看吧!”
  因为紫子在削苹果,所以红子用被炉上的摇控器打开电视的开关。

  2

  林在本部出现时,大约是六点左右。他的头衔是爱知县警搜查第一课的警部。接到案件通知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不过,他收拾了一些杂务之后才出门。虽然他总是这样,不过反正在等他的是不会抱怨的尸体。而且,自己的工作,是在同事们各自完成任务之后才开始的。
  不过,他打算出门的时候,没有一个可以帮他开车的部下在,不但如此,连可以让他开出去的公用车都没有剩下一台。这样看来,好像连不用勉强跑去的人,都一窝蜂挤进了现场的样子。
  没有办法,只好开着自己的雪铁龙慢慢过去。他并不讨厌自己开车。
  首先,在I湖北边的森林观察了飞机坠机现场五分钟左右。虽然是在鉴识科把遗体搬出去之后了,不过有和眼熟的员警聊到一二句话。
  “什么跟什么啊,人这么多。”林两手就那样插在口袋里说着。“打算在这里举行葬礼吗?”
  “掉落在这个森林的东西,明天全部会运出去,他们在另一边筹措了。”
  “这些都交给童子军的队长了。”另一位员警说。
  “那么,我晚一点再跟你们连络。”他这样说,正打算坐进车里。
  “子弹呢?”
  “不知道……期待童子军吧!他们会帮我们找到吧!”
  “确定是被枪击的?”林问。
  “被枪杀的机率很高。”
  “说不定是自己开枪的。”
  “这个世界上,双手灵巧的家伙也很多没错。”
  “是在坠机之后才被枪击的呢?还是被枪击之后才坠机的?”
  “所受的伤和骨折,可能是在坠机时造成的。”
  “也就是说,坠机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活着的了?”
  “应该是已经过世了。”对方用平淡的语调回答。
  “确定?”
  “调查一下会更清楚。”
  “希望可以确定。”林举起一只手道别。
  “那也是我们希望的,那么先这样。”
  他的部下立松在现场,说是祖父江七夏没有回来。
  “她有跟我连络。”林只有说了这句话。
  接下来,他一个人朝向赛车场那边调查。维修站和控制室遗留有相关人员(大多是整备工们),来向他们搜集情报的警察人员也是非常的多。他花了二十分钟左右约略绕了一圈看看情况,指示他们晚上十一点之前跟本部报告,然后回到自己的车上。
  忘了吃晚饭……虽然有想到这件事,不过他拿出香烟点上了火之后,就又把这件事忘了。
  然后,他开往机场腹地内的飞机库房。因为已经在赛车场那边详细询问过地点,在机场闸门也很有礼貌地请教过警卫,所以没有迷路。
  把车子停进库房前面宽广的停车场,首先进入眼前的是拖车式房屋。林下了车,往那边走过去。因为有二位刑警站在那边,所以拿出手册报上了名字。警察的公用车停在旁边,后座好像有谁坐在上面。打算看一下里面的时候,窗户突然打开来。
  “晚安啊,刑警先生。”对方用高扬的音调打着招呼。
  “啊……是你啊?”林有点惊讶。
  是名为小鸟游的大学生,他是濑在丸红子的朋友,住在她家附近。兴趣好像是用奇特打扮在街上走,林也有看过。不过,今晚的穿着很普通。
  “你在做什么?在吸强力胶吗?”
  “我跟祖父江小姐一起来的。”练无指着拖车式房屋。“她在里面。”
  林看着那边。
  “她说我不能跟过去。”练无继续说着。“那个那个!刑警先生,我肚子饿了……什么都没有吃。”
  “你是事件的相关人士吗?”林回过身来。
  “嗯,不知道算不算。”他歪着脖子。
  “你稍微等一下。”伸起一只手,林迈开步伐。
  “看吧!大家都那样。”声音从后面传来。
  走上阶梯,打开铝门之后,看到七夏的身影在里面。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朝向这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大约有二秒的时间没有动。
  “吓了一跳……”七夏吐了一口气。“你没有在出事现场啊?”
  “已经去过了。”
  “跑道那边呢?”
  “去了才过来的。”林从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可以看到库房的前面。“这里呢?”
  “这里是队伍在开会之类时使用的地方。我经过维修部主管柴山的许可才进入这里的。因为不是正式的,所以不用写报告书。其他间屋子我还没有进去……”
  “今天早上打电话过来的经理呢?”
  “我想还在跑道那里吧!”
  “其他人呢?”
  “嗯,全部的人不是在跑道不然就是在医院。”
  “医院?谁受伤了吗?”
  三个飞行员——西崎翔平、布施健和关根杏奈,全部都是轻伤,也许是感冒了。嗯,是可以理解他们想要逃开媒体的心情。那个……警部,鉴识科的人怎么说?”
  “在坠机前就被枪杀的可能性很高。”
  “太好了,那么就可以继续搜查了。”
  “一点都不好。”林抱着臂。“已经张起封锁线了,不过却没有抓到任何人。”
  “有一个叫做齐藤静子的女性,当时坐在西崎勇辉的飞机上。听说那个女的,昨天晚上为了拜访西崎而来过这里。她白天和摄影师来这里取材,晚上又一个人跑过来一次。”
  “你听谁说的?”
  “这也是柴山说的,他应该在对面的飞机库房里。”七夏看到林点点头后,继续说着。“听说西崎跟齐藤一起出去,到早上才回来。而且,原本只有要让摄影师搭乘飞机,可是到了早上,变成也要让那个女的一起搭乘。柴山说队上的成员都呆住了。”
  “是杂志的记者吗?”
  “不是,你知道一个叫做各务亚树良的新闻记者吗?”
  “不,我不知道。”
  “她说自己是各务的助理。我们有打电话去各务在东京的办公室确认过,不过,他们回答说并没有那样的人。以前是有一个同样名字的人在那边打工过,但是外表的年纪不一致。”
  “几岁左右?”
  “小鸟游有看到。”七夏指着外面公共车的方向。“他是说那女的年纪大约三十出头,感觉和我很相似。”
  “是个美女啊。”
  “嘿嘿,那是没有错。”七夏容光焕发地点点头。
  她续继说,这个自称是齐藤静子的女人,在搭降落伞降落之后就消失了,好像有人帮助她逃走。有个男人穿着和这里工作人员相同的制服,那个人是谁,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看过他脸的,是名为河井的维修人员。
  “我在沙滩上找到这个。”七夏从皮包里拿出塑胶袋,里面放着二根抽过的烟屁股。“在那之后,我有追踪一遍推测应该是逃走的路径,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知道是走到县道叫了计程车呢?还是在哪里有先准备好车子……搞不好有同伴也说不定。不管是哪一种方法,这都是在张起封锁线之前的事。要是再早一点的话,也许就可以抓到了。”
  “谁也没想到是他杀,你们会赶来是偶然的事情。没有办法比现在这样更快处理了。”
  “可是,我们是因为恐吓信的关系而被叫来的。也不能说完全是偶然。”
  “你有在这里找到什么吗?”
  “没有,找不到。”七夏摇摇头。“我想那女人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昨天的采访是在这里?”
  “不是,好像是在库房里的办公室。不过,听说晚上来拜访的时候是在这里。”
  西崎勇辉和柴山在这里谈话的时候,齐藤静子出现。因此,柴山暂时回到飞机库房。十分钟之后他再回来,就看到西崎和齐藤两人正要坐着车子出去。这些是七夏从柴山那里听来的。
  “那辆车子呢?”
  “是那女人的车子。车种和颜色大概知道,不过,车号就没办法了。”
  “连络调查了吗?”
  “都安排好了。”
  “摄影师完全不知情吗?”
  “没有,听说摄影师是当地的人,因为这个工作才第一次和她见面。”
  “我去那边看看。”林站起身来。那边是指飞机库房。
  “警部。”七夏跑过来。“还有一件事。”
  林看着她。
  “小鸟游和关根杏奈是朋友。”
  “喔喔……所以是相关人士啊?”
  “听说他昨天下午,带着香具山和保吕草来这边玩。他说那个时候看到了来取材的齐藤静不过,他说保吕草和那个女的是认识的……”
  “是喔。”林眯起了双眼。
  “而且,听说要回去的时候,保吕草说跟她好久不见了,所以想聊一下而一个人留下来了。
  就那样,昨天晚上没有回阿漕庄。”
  “现在那家伙在哪里?”
  “不知道。好像不在阿漕庄,我刚刚还有请小鸟游打电话确认过。”
  “我知道了。”林点点头。“你调查过这附近的旅馆了吗?”
  “没有。”七夏摇摇头。“西崎和齐藤住过的旅馆吗?”
  “那个也有。”林视线锐利地望向七夏。“坠机地点附近没有旅馆吗?”
  “没有,那附近已经没什么人烟了。”七夏这么说之后,慢慢的把手放在嘴上。“啊,那个……旅馆彼多因。”
  “宾馆吗?”林说。“那类的也全部打电话过去。”
  “我知道了。”
  “你还要待在这里?”林把手放在门把下。
  “我也要出去。”七夏回答。“因为这里没有电话。”
  她把灯关上。
  林打开了门,先让她通过。
  “听说濑在丸小姐带着儿子来观看飞行秀。”一边走下阶梯,七夏说着。
  林把那句话听了过去。

  3

  保吕草润平和各务亚树良已经回到那古野市内。
  先让她在计程车上等着,保吕草去精品店买了一件女用连身洋装回来,然后离开闹区,在巷子里下了车。她在公园里的厕所换好衣服出来。
  “为什么帮我买了裙子?”亚树良压低声音说,毛皮大衣的底下是红色连身洋装。“令人不敢置信的品味。”
  “不,那一开始就是别有目的的。”保吕草抽着烟。
  “你不打算换衣服吗?我帮你去选。”
  “不用,我还满喜欢这个的。”
  “可惜啊。”亚树良微笑着。“我正在想着要把你打扮成怎样呢。”
  他们两个走进第一次见面时那间店。幸好客人很少,桌子都是空着的。
  “罗克酒。”她对酒保说,然后看着保吕草。“你不是一直想吃点什么吗?”
  “啤酒。”保吕草回答。
  “我帮你们做点吃的吧?”酒保轮流看着两人的脸。
  “嗯,你帮我们随便弄些吃的。”亚树良回答。
  被认为是齐藤静子东西的车子,这个时候已经被发现了吧!因为就那样停在赛车场旁的停车场,会很危险所以没有靠近。
  那辆是二手车。就算可以采集出指纹来,也不可能找到她身上来,亚树良这么说着。
  “那个你把它怎么了?”保吕草一只手做出手枪的样子。
  “投币式储物柜。”她简单的回答。
  “赛车场的?”
  “对。就算等到明天,也不能去拿吧!”
  二手车的驾驶座的座位底下,应该有残留着新的胶带痕迹。不过,没有人会发现那代表着什么吧?
  “储物柜的钥匙呢?”
  “我带着。”
  “你不要到赛车场去比较好。”
  “我知道,我打算请人帮我去拿。”
  她站起身来,往店里面走去。应该是去打电话吧。
  保吕草拿起酒保送过来的啤酒一口喝下。偶尔他会想,变成大人之后也变成不好的人,都是因为这个液体的错。
  亚树良一直没回来,说不定,已经偷偷从那个后门跑出去了。现在这样要是让她逃走,对他来说就是亏大了。但是,他却完全不想离开座位去追。跑走的话也好,保吕草想。
  他吃着酒保端来的炒面,全部吃完的时候,亚树良回来了。
  “去补妆?”保吕草问。
  “这个盘子原本有装着什么?”她问。
  “有知道什么事吗?”
  “嗯,有很多。”亚树良把杯子拿在手上,让冰块发出声音。然后,一直盯着保吕草。“果然,警察好像很认真在找我。”
  “是当成美女记者在找呢?还是当成杀人犯在找?”
  “保吕草,你没问题吗?”
  “没问题?”
  “不会被抓到吗?”
  “一半一半吧!”他把香烟点上了火。“昨天我们在飞机库房遇到,这点很糟糕。因为我的朋友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而且,开卡车的那个人也……”
  “对。”保吕草点点头。“叫河井的男人,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跟他在一起,脸完全被记住了。”
  “安洁拉·玛奴伯怎么办?”亚树良倾着脖子问道。
  “暂时不要有所动作比较好。”
  “也是。”
  “我会被警察叫去。你是委托人,不过我不知道你的身分。”
  “委托人?”
  “我是侦探。”保吕草指着自己。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我暂时躲起来。”
  “给我一张名片。”
  各务亚树良从名片夹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我是齐藤静子,初次见面。”

  4

  林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抽着烟,因为只有这里能抽烟。窗户外面,有大约十个警察相关人员在那边晃着。说是外面,也不是屋外,这里还是飞机库房里面。跟坠机现场或维修站比起来,在这里的搜查员人数少很多。在这里,相关人士好像只有维修部主任柴山安彦和小鸟游练无。
  办公室里面的隔间中,便当已经送到了。是已经凉掉的罐装咖啡,以及像是飞机餐一样单调的三明治。对无论如何都想要吃东西的人来说,或许是必要的东西也说不定。祖父江七夏没有吃,不过林吃了三明治,而小鸟游练无吃了两人份。
  时间是九点。
  有人通知他说在赛车场的停车场中,确认发现有齐藤静子的车子。另外,她昨天晚上和西崎勇辉在赛车场附近的旅馆(房客好像是以赛车场或游乐园的观光容为主)住宿这件事也是确定的。是双人直接问过话。
  关根杏奈、西崎翔平和布施健三个飞行员到医院接受治疗之后,就到机场附近的其他饭店休息,这是瞒着媒体的。明天早上有必要跟他们见一面吧,林想。
  飞行员仓田芳正、摄影师牧浦宗之(这两个人在发生事故的时候,搭乘4号机)、经理赤池透,还有西崎勇辉的朋友太田玲华,目前则是在赛车场的维修站控制室等待。他们这几位事件的相关人士,都有到过坠机地点一次,确认那边的情况和西崎的遗体。回到赛车场之后,接受警察的讯问。除此之外,维修部的河井佑之好像也在这里。
  原本林应该去过去那里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欲望,想要看看这个飞机库房,于是他留了下来——那跟祖父江七夏在这里是毫无关系的。就像朔河而上一样,按照时间顺序,他来到一开始的地方。今天早上,所有的人员从这里出发,飞机一开始也在这里,飞行员们昨天晚上应该住在拖车式房屋里,而恐吓信也送过来了。
  另外,这里还有画家关根朔太暂时设置的画室。可惜的是,那个画家不在这里,好像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一直到刚刚,七夏都在隔间里寻问柴山。林一语不发地听着。
  她有问到,为什么坠机现场附近有一台卡车这点。柴山回答是“偶然”这个简单的答案,只是选择在赛车场外马上可以赶到湖的附近,以及视野良好的地方。他的回答是,配置在这个地点,是相当符合常理的处置。
  柴山支彦现年五十岁左右,留了一口胡子,晒得黑黑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他从办公室里出去,现在站在飞机库房的角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大批警官涌进来四处调查东西,对于这种情况他好像不是很高兴。
  七夏一直在讲着电话。
  林为了把香烟弄熄,走到小鸟游练无坐着的沙发附近,因为桌上有烟灰缸。练无原本在打瞌睡,不过醒来了。
  “呵啊……”他伸了伸懒腰。“不回去不行了,刑警先生们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应该会待到早上。”林看着手表。“请祖父江送你回去吧,她家在附近。”
  “嗯,那太好了。”练无稍微抬起膝盖,开心的微笑着。
  “我暂时还不能回去喔!”七夏讲完电话走了回来。
  “另一边有什么进展?”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双脚交叠。
  “什么也没有。比起来,媒体好像很难应付。他们说希望警部快点过去。”
  “我现在就过去。”
  “那个……非常抱歉。”七夏就那样站着,低头致意。
  “怎么了?突然这样。”林抬起头看着她。
  “刚刚听到的,听说有人跟警方连络,说在坠机现场附近的旅馆傍晚有车被偷走了……叫做旅馆彼多因……我现在过去那边。”
  “啊!那边啊。”练无身体弹了上来。“那间宾馆对吧!”
  林瞪着练无。
  “冰箱里的果汁很贵是吧!”
  “你们进去了?”林看着七夏。
  “只有从前面经过。”七夏啧了一声。“要是进去就好了,让他们从眼前逃走了。”
  “0K!到了的话,打电话到这边来。”
  “知道了。”
  “我也可以去吗?”
  “不行。”七夏马上回答,她看着林。“我会适当地带个人去。”
  七夏走出办公室。
  “你看吧!又变得回不去了。”练无双手在头后交叉,靠着沙发。“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实在是没办法。”林回答,他又点了一根烟。把烟灰缸拉到自己手边,接下来就一直看着烟灰缸思考着。
  还是只有听到片段的资讯。这种情况下,不要去想比较好。没有比不去想还要难的事了。
  案件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单纯。
  一开始是四架飞机飞在天空中。1号机到4号机分别各有一个飞行员。唯一只有3号机有见习生布施健一起搭乘。那四架飞机为了喷烟飞行的装备和加油,中间有降落一次。在那期间,飞行员们谁都没有从飞机上下来,只有2号机坐进了齐藤静子,4号机坐进了摄影师牧浦宗之。然后,四架飞机再度起飞。在那之后,想要再动什么手脚也没办法了,飞行中的机体有相当多人一直在观看着。西崎勇辉被枪杀,同行的机体被卷进去,导致二架一起坠机。
  一发觉是他杀的时候,齐藤静子赶紧立刻逃走。
  任谁来看,也都是简单明了的故事。
  可是……有几点没有办法接受。
  例如,旁枝末节的问题,关于那封恐吓信。那只是恶作剧,是完全没有相关的偶然吗?另外,作为最核心的问题,是为什么在那样的地方,用那么危险的方法将其杀害这点。如果是要殉情的话可以理解,是在那之前变得害怕,而只好自己脱逃吗?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后续的逃跑行为,以及,有帮助她逃走的重要人员存在,就矛盾了。
  抬起头来一看,练无面向着这边。眼神交会,他微笑地偏着头。
  “怎么了?”
  “没有。”
  “怎么那么开心?”
  “没有很开心啦。”练无更加的微笑着。“我啊,只要一想睡,脸就会看起来像在笑。”
  “睡着了也会笑吧?”
  “为了赶走睡意,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嗯。”林一边吐着烟一边点头。
  “为什么和红子姐离婚啊?”说完时,练无已经没有在笑了,而是紧闭双唇凝视着林。
  “这个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请告诉我。”
  “嗯,义务这种东西,有也好没有也好,几乎都是一样的。”林再一次与叹息一起,吐出了一口烟。“那么,我就特别回答你真正的答案吧!理由,不在我这边。”
  “什么意思?”练无皱着眉头问。
  “提出分手的是她,所有的东西部是她下决定的。我只是照她所说的去做而已。”
  “可是,那是……因为……有什么事,让红子姐生气了吧?”
  “有因为各种理由而生气的人。”
  “我想没有这种说法。”练无挺起身来。“要让红子姐真的生气,是相当难的不是吗?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嗯,我有同感。”林点点头,他终于稍微浮现了笑容。“大概,是太过温柔了。”
  “你有外遇,对吧?”练无拾起下巴。“你跟祖父江小姐是那个吧?”
  “这个……”林有点惊讶。“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才不说。”
  “如果,是红子……是濑在丸小姐跟你说的的话,那她也稍微恢复过来了吧。太好了。”
  “一点都不好。”
  “比之前好。”林熄掉香烟站起身来。“这个话题就到这边,我还在执行勤务中呢。”
  他走出了办公室,往飞机库房里剩下来的飞机那边走过去。有二架漆着红色的机体被留了下来,柴山说那是预备机,好像跟坠落的飞机是相同机种。
  飞机如果发生事故的话,死亡的机率很高。所以人们会抱持着飞机比汽车危险的印象。但是,如果比较相同距离的话,比起汽车,发生事故的机率小非常多。
  有这样的笑话。
  飞机事故之类的,并不多见。
  是的,最多一辈子只有一次啊。
  人类一旦死亡,是没有办法挽回的。
  一般客机在坠机之后,为了回收的资料,通常搭载有称为黑盒子或是飞行记录器的装置,不过特技飞行机上并没有。
  当然,人类也没有那样的东西。
  所以,死掉的话,就什么也没有留下来,什么也不会说。
  就算没有死亡,就算活着,
  人,是绝对没办法回到原点的。
  就算没有死亡,就算活着,
  也有没办法说的事。
  简直就像是,每天每天都在死亡一样。
  不如说,拥有昨天的记忆,不是比较不健全吗?林这么想。
  比如说,如果可以在每次洗头发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事物都忘了的话,如何呢?
  看着时钟。
  并不是在看着时间,单单只是没有意义的动作。
  来吧!来工作吧!
  来工作,把它遗忘吧!

  5

  祖父江七夏正打算坐进停在停车场的车子里。很不巧的,这里没有人有空,所以得去赛车场那边找个人吧。恐怕,应该是把在现场的立松叫出来,一起前往旅馆彼多因,她这么想着。一个人去也可以,她想一个人去,可是因为是规定,所以没办法。
  林做事情总是这样,可以说搜查的结构完全没有整合。他很讨厌指示别人,所以全部靠部下自觉和自发性的行动。说得好听一点,是培养人材型的上司,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没有发挥领导才能型的上司。在明天上午的会议里才会决定正式的人员配置吧!在那之前,说自由也算自由。发动引擎的时候,有辆计程车进入停车场。因为是停在车屋前面,所以七夏慌忙熄了引擎跑出去。
  有个人从计程车走了下来。是穿着粉红色运动夹克的女性,她回身向跑过来的七夏那边,稍微把压得低低的球帽拉高一点。
  “哪位?”对方先开了口。
  “我是刑警,叫做祖父江。”七夏从里面的口袋拿出手册。“请问,是关根杏奈小姐吗?”
  “是的。”她看了停着的计程车一眼。
  “奇怪了,你一个人竟然可以跑到这里来。”
  “嗯,警察好像在大厅,不过我是从逃生梯出来的。”
  “真是没用啊。”七夏喃喃自言着。“请问,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来拿换洗的衣服……”她生涩地微笑着。“可惜没有女性的工作人员在,所以没办法请人帮忙……”
  “只要你说一下,这种事我们来说好。”
  “可以进去里面吗?”杏奈往铝制的阶梯踏上一步。
  “我有事情想要请教你,请问……”
  “我已经全部都说了。”杏奈说,然后一只手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很累了。想要早点回去饭店睡,可以明天再问吗?”
  “嗯,原本就该如此。”七夏点点头。“对了,我是小鸟游的朋友。你的事我有听他说过。”
  “咦?”打开门锁的杏奈看向这边。“小鸟游的?对了……说起来,他……”
  “他还在在这里喔。”七夏指着飞机库房。“我帮你去叫他过来?”
  “不用,我现在不想见他。”杏奈摇摇头。“好吧……我们进去里面说吧。不过,你不要妨碍我打包喔。”
  “谢谢你。”
  拖车式房屋有三台,杏奈打开的是最旁边的一台。刚刚七夏进去的是最中间往右第一间。
  七夏跟在杏奈的后面进入。打开灯一看,窄窄的走道直直的延伸到最里面,一边是窗,另一边排列了四扇门,好像是一个人一间。杏奈把钥匙插入第一个房门。
  是间细长的房间,有小小的窗户,在那前面是不锈钢的洗脸台,固定式的桌子和椅子,里头高一点的位置有床。
  “那边请坐。”关根杏奈用手指着桌子。
  “不好意思。”七夏边环视房间,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想问的是什么呢?”一边走到里面拉开床底下的抽屉,杏奈一边说着。从那里拉出行李。
  “你知道西崎先生的死亡原因吧?”
  “当然。”她在床上打开了行李箱的盖了,没有看这边。
  “你心里没有什么底吗?”
  “可以不要问那样的问题吗?”她只往七夏那边看了一眼。“我已经不知道回答过多少次了,浪费时间。那个叫齐藤的女人我不认识,也不知道西崎先生昨天出去了。连为什么他会被枪杀我都完全不知道。”
  杏奈打开里面一间房间,拿出几件包着透明塑胶袋的洋装,粗鲁地塞进行李箱中。
  “关于恐吓信,你知道吗?”
  “恐吓信?”停下了手,杏奈笔直地站着,瞪着七夏。“你说的是什么?”
  七夏拿出记事本,读着自己写下的笔记。
  “由软弱的心,拥抱天空之闪电,该者之逝去为有幸,人消逝魔剑丰裕……”
  “给我看!”杏奈往七夏这边走过来,看着记事本。她静静看了一段时间,然后凝视着七夏的眼睛。“这是谁写的?”
  “这个是我写的。”七夏刻意微笑着说:
  “真正的内容全都是片假名。例如拥抱之类的字,不太猜得出汉字来呢。”
  “别开玩笑了!”杏奈提高声音。“你说这是恐吓信吧?什么时候的事?谁收到的?”
  “就在今天早上,是寄给西崎勇辉先生的。”
  “我没有听说过。”她摇摇头。
  “赤池先生说因为不能影响到飞行秀,所以没有说。”
  “怎么会有这种事……”杏奈拍着桌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不说。”
  “不,最少他们有通知警察。太田小姐也知道。”
  “西崎先生他自己呢?”
  “知道。”七夏回答。“请问,可以让我看看Sky bolt(天空之闪电)吗?”
  “我也没有见过。”杏奈用很坚定的语气说:“请去问我父亲。”
  “关根画家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道。”杏奈摇摇头。
  “那个被称为魔剑吗?”
  “嗯,对。我有听过那个传闻……”
  “为什么要在那上面注入人的血?”
  “这种事我不知道!”杏奈喊着。然后深呼吸一次,用一只手拨起额头上的头发。原先戴着的帽子掉到后面,不过她没有去捡。
  “对不起,我不回去不行了。我想要洗个脸,你可以出去外面吗?”
  “我知道了。”七夏站起身来。“我明天会再来问你。”
  杏奈仍是面向墙壁沉默着,手捣着脸,七夏打开门到通道上,然后再走到房屋外面。
  计程车仍然在那边等着。七夏用手指敲着驾驶座旁边的窗户,请司机打开。
  “什么事?”司机没什么礼貌的说着,可以听到收音机的声音。“刚刚那女孩还要很久吗?”
  “让我看一下驾照。”七夏让他看了警察的手册之后说。
  “啊,不好意思……”司机慌忙开始找着口袋。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拿出来,交给七夏。
  “辛苦了。”
  她记住了司机的名字,看了车顶上的公司名称后,把驾照还他。
  “好好地把她载回去饭店喔!可以吗?”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她有要去别的地方的话,就悄悄找机会快点通知警察。知道吗?”

  6

  濑在丸红子在香具山紫子的房间里看电视,时间差不多要到十一点了。
  红子自己家里没有电视。报纸是根来机千瑛从其他地方拿回来的,看着晚了一个礼拜的报纸是很平常的事,因此并没有办法常常看到即时新闻。她切换频道,看了几个新闻节目。特技飞行秀的意外事故被大肆报导着,从法国归国的西崎勇辉和他的队伍,还有关于练无的学姐关根杏奈……等情报,被介绍了好几次。但是,相较之下,关于事件本身的情报量很少,不过是一点点的内容重复着。
  紫子已经睡了。一开始是趴在被炉上,不过她的头一点一点地往旁边移动,终于掉到了地板上。现在完全躺在地上,以很规律的吸呼睡着。
  “小紫。”红子摇着她的身体打算把她叫醒。“会感冒喔!”
  不过,没有反应。没办法,只好把床上的毛毯拿来帮她盖着。
  “我要回去了……”红子也有点想睡了,因为酒精的关系。“我想一下,怎么办才好呢?”
  简单收拾了被炉上的桌子——只是把玻璃杯放到水漕而已,她不想用冷冷的水洗杯子。打电话叫根来机千瑛吧!她虽然这么想,不过,她察觉到,会想着这种事的自己已经醉了,而一个人苦笑着。不用锁门也可以吗?
  总之……先出去到通道上,看了一下旁边森川素直的房间,不过他不在。说去还休旅车之后就没回来了。当然,练无和保吕草的房间也都是暗着的。尼尔森应该在保吕草的房间里睡着,是红子后来把它放进去的。
  再次回到紫子的房间。
  “小紫,起来喔!我要回去了,想叫你起来锁上门……喂—小紫?”
  紫子动了一下翻身向上,不过眼睛没有张开,只有嘴巴稍微张开了。红子发现到电视上面放着房间的钥匙——钥匙圈是香蕉切片,是对着中心轴斜斜切成圆圆一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黄瓜和竹轮也是用这种形式被分割的。当然,这不是真的实物,而是塑胶制的仿造物。以前紫子有说过,关西那里钥匙圈是作成食物系列、搞笑系列的比例比较高。
  “真是没办法啊!”红子把那钥匙拿在手上,转身看着门……
  从外面把门锁上,然后把钥匙从门下面的缝隙放回房间里吧!
  把碍事的香蕉钥匙圈拿下来放在被炉上,红子站起身来。此时,突然很在意威士忌的瓶子里还剩下约二公分左右这件事。现在走到无言亭,一边觉得冷一边走的话,一定会清醒过来吧。回去会睡不着也说不定。又觉得,会想这样的事的自己已经醉了。
  “小紫,这个我带回去了喔。”总之说出口看看,结果这次反而是很压抑的音量。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红子一个人吃吃地笑着。
  然后,突然想起来,走近挂在墙壁上的西式风筝,风筝上连着线。柜子上有卷在棒子上的风筝线。红子从桌上拿来剪刀,剪下适当长度的风筝线,顺便也找到胶带。
  “啊啊,醉了醉了。红子,这样不行喔!”一边自言自言着,红子把风筝线的一端打了个结,用胶带把线固定在被炉桌边内侧。就算用力拉,因为有打结,所以多少有些抗力吧!
  把线穿过房间钥匙,用力一拉,将线斜放,确认着钥匙滑过的倾斜角度。
  她拉着线的一端站起身来,在被炉对面的墙壁上方找着——要比刚刚的倾斜角度还要高才行。挂着月历的金属挂勾映入她的眼帘,那是用木头螺丝固定出,所以是圆环上有点缺口的形状。她垫着脚将线穿过那里。然后把那条线一直拉长,最前端拉到房间外面。用胶带将线的尾端固定在通道的地上。清点着剪刀、胶带,还有风筝线,确定全部都有好好的收起来。
  “啊,对了对了。忘了一件事。”左手拿着威士忌瓶,右手抓着穿过线的钥匙。她一边注意着线,一边慎重地从房间走去出。
  “小紫,晚安。”把瓶子放在通道上,她温柔地说道。
  一边把线从门下的缝隙间绕过,一边轻轻的关上门。用拉着线的钥匙,从外侧锁上门,然后,把那钥匙从门下面的缝隙间轻轻的放进去。
  “好了……”红子在门外低语着。“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
  把刚刚贴在地上的胶带剥下来,开始慢慢拉着那上面的线头。从门下面的缝隙,线被拉往外侧。这条线会延伸到墙壁上的金属挂勾,所以那个应该会卡住钥匙。拉了一阵子的线之后,传来金属声。再一点一点的拉着线之后,手上有一点点感觉。差不多是线张在空中的时候了,钥匙在往上拉升。
  太用力拉的话,贴在被炉桌子上的线头就会掉下来。钥匙被提上去,在张开的线上滑动,她想像着那情景。拉着手边的线,又传来轻微的金属声,是钥匙抵达被炉桌子上的声音吧!红子这么判断。这次稍微用力的拉着线,突然之间手感不见了,最前端的线头从被炉的桌子上拉开了。传来钥匙的小小声音。拜托,不要从被炉上掉下来就好了。就那样,慢慢的、轻轻拉回线。想像着线的前端穿过钥匙的孔,通过墙壁上的金属挂勾的样子。不久,线全部收回来了。
  “只有胶带是遗憾呢。”红子这么喃喃自语着,一手拿着威士忌酒瓶住通道迈开步伐。
  对了,要是也把保吕草的房间弄成密室,或许也很好玩。那个时候,可以想想善用尼尔森的方法。下次有机会的话来试试吧!
  走下吱吱作响的楼梯,她在一楼穿鞋时,听到外面有车子停住,开门然后关门的声音。赶着走进来的是保吕草润平。
  他发现了红子,神情一瞬间看起来很惊讶。
  “晚安。”马上换过神情,保吕草说着。
  “晚安,你去哪里了呢?”红子就那样坐在阶梯上,所以是抬头看着他。
  “没有……突然之间有工作进来……所以没有办法去看飞行秀,对不起。”保吕草回答。
  “现在也还在工作中,只是顺路过来拿一下东西而已……对不起,红子姐,因为我急着拿东西。”
  “请不用在意我。”红子微笑着站起身,从马路上传来引擎的李转声,是让车子在外面等着吧!“我已经要回去了。”
  “那,下次再招待你。”保吕草脱掉鞋子爬上楼梯。
  红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迈开步伐,走下水泥楼梯来到人行道。
  停在外面的是计程车,她从那旁边通过,看到后座坐着一个女的。
  走过了二公尺左右之后,红子回过身来,再次走近计程车。车头灯是熄着的。用手指咚咚敲着后座窗户的玻璃。车内的女人往这边靠过来,拉下玻璃车窗。可以感觉到车内温暖的空气。
  “晚安。”红子微笑着。
  “什么事?”女人一脸好像很迷惑的样子。
  “我是保吕草的朋友,我叫濑在丸红子。”红子说:“可以的话,这个请用。”她把单手拿着的酒瓶伸入车子里。“还有剩一点点。”
  “不用。”女人把酒瓶推回来。“真是失礼。你醉了吗?”
  “嗯,有一点。”红子点点头。放弃把酒瓶当礼物,这次是把脸靠过去,仔细看着车内女人的脸。“不认识的人耶,你和保吕草是什么关系呢?”
  “你可以到旁边去吗?”女人用强硬的语气说。
  “啊,真爱生气。”红子把头收回来之后,玻璃窗拉了上来,女人面向着另一边。
  红子迈开步伐,走了数公尺之后,停下脚步回过身,笑着挥手。
  “圣诞快乐!”红子大喊。
  她的声音没有传给对方也说不定。
  首先,圣诞节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第6章  看不见的形

  (我束紧了心脏。命运在日暮时分安静光中的一击,成功了——也许损伤了某种美,或者是某种智能,或者是某个生命……)

  1

  祖父江七夏握着方向盘,县道这个时间可以说是像赛车跑道一样的空。她超速三十公里左右了吧!前座坐着立松,不过他从刚刚就一直打着呵欠。
  他们去过了旅馆彼多因,现在是回程。齐藤静子连收据上都是写那个名字,跟着她的那个男人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好像是高高的戴着眼镜,下巴有一点点胡须(柜台工作人员证词相当模糊)。只有身上穿着绿色的连身服这一点不会错。
  因为有通报车子被偷,所以当地的警察已经赶过来处理了,那部车子是旅馆其他客人的东西,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就在赛车场的停车场被发现。七夏直接和被害人问话的时候,确定他们连大衣也被偷了——男的是灰色,女的是白色毛皮大衣。问他们为什么之前都没有说这件事,他们说因为衣柜里有留下现金。好像说是瓦斯检查,而有一个穿着绿色连身服的男人进来过房间。当然,旅馆那边是说没有做过那样的检查。
  七夏已经大致确定那个穿绿色连身服的男人是谁了。应该不会错,是保吕草润平。但是,他为什么会卷进这个事件这点,目前原因完全不明。她想,暂时先不要跟立松说,要说的话,直接跟林说比较好。只是,至少要确认一下。拿着保吕草的照片再过来一次吧!她想着要去哪里把他的照片弄到手。
  付完旅馆的帐,偷客人的车子移动到停车场。然后,应该是叫了计程车吧!她想,要找穿着灰色和白色大衣的男女所搭乘的计程车,并没有那么难。不过,这倒是出乎她的预料……也就是说,齐藤静子的逃走方法实在是漫无计划。至少,也不是会执行杀人计划的人所做的事。保吕草搭卡车的便车来,齐藤会逃走,都不是预定的行动吧!
  “找得到子弹吗?”七夏一边开车一边问。
  “什么?”立松从瞌睡中醒来。“喔喔,嗯嗯……不知道耶。飞机是用铝做的吗?总觉得,金属也好像几乎都熔化了。应该没办法了吧!首先,因为找不到枪……”
  “枪不是齐藤静子带走了吗?”七夏说。
  “从坠落的机体逃脱的时候,可以带着那种东西吗?”立松摇摇头。“啊,对了!也许是掉到湖里去了。”
  “嗯,这个可以接受。”七夏点点头。
  在赛车场前面等红灯的时候,无线电连络进来,指示他们直接往机场附近的饭店。七夏鸣着警笛,在红绿灯路口响着轮胎回转。
  那里是关根奈杏他们住宿的饭店,约五分钟左右的车程。无线电好像聚集了很多的警车,看来不是小事。
  “是什么事呢?”立松喃喃自语着,好像连睡意都醒了。
  在大马路的十字路口左转,火车站是在很近的闹区附近。走到一半有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
  饭店前面已经停着几台警车。七夏他们把车子停在前面,改走人行道。饭店的大门是从人行道往里面下去的地方,在张开着的大型帐幕底下,站着三名警官。
  拿出手册报上姓名,正好是救护车从马路那边开进来的时候。
  大厅也有数名警宫。
  “八楼。”听到这样的声音,七夏和立松坐进了电梯里。七夏深呼吸着,感觉到轻微的加速度,觉得悸动和一瞬间的恶寒。
  走道上有一个认识的人,是同一课的刑警朝仓,可以看到西崎翔和关根杏奈站在那对面侧。
  西崎是运动套装,杏奈是T恤和牛仔裤的便装。
  “真快。”七夏向前辈朝仓说。
  “我原本在下面。”朝仓皱着眉摇摇头,被太阳晒黑的脸上刻着皱纹。“被犯下了案件。”
  七夏戴上手套之后,默默进入了房间里。
  往有柜子和厕所门的走道进去后,出现很有深度的长方形房间,有二张床。里面的窗边放着沙发和桌子,还有小茶几。以饭店来说,是比较广宽的房间。
  前面的床上,一个男人满身是血地倒在上面。身体是趴着,脸稍微朝向旁边,除了一件运动短裤以外,什么也没有穿。好像是头部后面被枪击中身亡。
  七夏绕着床的旁边,看向男人的脸。她见过一次面,是飞行员的其中一人。
  “可恶……”七夏不由得喃喃自语着。
  “是布施健。”站在后面的立松说。
  在坠机现场,他也有和七夏稍微讲了几句话。那时候,布施穿着橘色的连身服,年纪是在二十五六岁吧。
  “隔壁的人有听到枪声。”因为有声音传来而回过身去,结果朝仓站在那边。“所以打电话到大厅来。我坐电梯赶上来,不过门已经关上了。叫饭店的人过来把门打开,就是这副光景。”
  “从哪里逃走的呢?”七夏问。
  “逃生梯。”朝仓回答,啧厂一声。“那里开着,听说平常是锁着的。现在一堆人在这附近搜查。”
  “多久之前的事?”七夏看着时钟。
  “才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左右,救护车好慢。”
  “已经抵达下面了。”立松说:“不过,已经回天乏术了吧?”
  “他应该也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吧……”
  “不可能。”七夏一只手放在头上,边思考边说:“因为,是被害人自己把门打开的不是吗?这种打扮就让对方进房间,应该是熟人吧?”
  “不是,对方是专业人士。”朝仓低声说:“逃生梯的门好像也是从外面把锁打开的,这个房间的锁也是撬开潜进来的。”
  “那么,被害人是在这里睡着吗?”七夏问。
  “是的。”
  “被子也没有盖?”
  “不会冷。”朝仓走近墙边的空调控制面板。“设定在二十五度。”
  “我想会热。”立松说。
  从通道传来声音,救护人员从门口往里面看。心脏已经停止了,总而言之先送到医院去吧!
  朝仓跟立松留了下来,七夏打算出去到走道。她看到掉在开着的门下面,墙壁角落的东丙。
  是小小的纸片。
  捡起来,那是有这问饭店标志的便条纸。用原子笔写着一行片假名。

  chi ha maken ni tugareta
  (血接合着魔剑)

  七夏从皮包里拿出塑胶袋,将那张纸条放进去,然后,就那样出去到走道。警官看了她一眼。在那后面,西崎翔平和关根杏奈也是瞪着七夏。
  穿过他们旁边,七夏直接朝向逃生口。正如朝仓所说的,门没有上锁。她小心着不要把指纹弄掉的转开门指,出去到逃生梯。
  越过栏杆往下看,好像可以下到停车场。跟旁边的场地之间好像有墙隔着,要翻过去很难吧!暗暗的路上很少有人经过,有几台车子停在路上。她看着上面,这间饭店是十层楼建筑,搭电梯的时候确认过了。逃生梯也有一直连到上面,不过好像不能出去到屋顶。
  查看了一下门锁,是从外面也可以插入钥匙把它打开的类型。这种锁,老手的话几秒就打开了。也许正如朝仓所说的。
  光是这二、三分钟左右,身体就被寒冷的风吹得僵冷了。七夏再度进入建筑物中。
  关根杏奈在门的里面等着,单手握着拳,咬着那弯曲着的食指。抬头看了七夏一眼,轻轻地点点头,那辆计程车好像有把她送到饭店的样子。走道上已经没有看到西崎翔平的身影。是回房间去了,还是跟被运走的同事一起去医院,大概是两者其中一个吧。
  “不去帮他吗?”杏奈小声的问。
  “你没去医院?”七夏反问。
  “西崎一起去了,我……”杏奈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什么地方也不想去。”
  “为什么?”
  “我怕。”她又咬着手指。
  “因为在隔壁吗?”
  “嗯。”
  “听到枪声,出来到外面?”
  “不是,没有办法马上出来。”她一瞬间好像颤抖般摇着头。“我……他被开枪的时候,我在洗澡。”的确,七夏注意到杏奈的头发还是湿的。“枪声之后,有用力的关门声,也传来有人在走道上跑的脚步声。我慌慌张张穿上衣服,看了一下门外,可是没看到人。所以才打电话到大厅。”
  “西崎先生呢?”七夏问。“他的房间是在……”
  “另一边。”杏奈用手指着回答。
  也就是说,隔着被害人布施健的房间,关根杏奈的房间在逃生梯侧,西崎翔平的房间在电梯侧。
  “他没有出来吗?”七夏问。
  “刑警先生敲门之后,他才出来的,好像在睡觉。”
  “枪声呢?”
  “他说他以为是车子排气管喷火……”杏奈打算笑一下,脸不自然的扭曲着。“请问,布施先生……有得救吗?”
  “很遗憾的,应该是没办法了。”七夏种情不变的回答。
  “是喔……”杏奈轻轻的点头。
  她仍是一样的神情,可是,不久眼泪掉了下来。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吗?”七夏用例行性的语气问着。
  “不知道。”像慢动作一样,杏奈慢慢的摇着头。“西崎先生也是……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是Sky bolt(天空之闪电)的错吗?”七夏问。
  关根杏奈眼睛睁大了一点点,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七夏数秒钟。
  “有到可以夺取人命的价值吗?”七夏又问。
  杏奈微微的点头。
  “不会吧……”这句话从七夏的口中流泄而出。
  “人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杏奈像是低语般说着,她在这里闭上了眼睛。“人活着,是因为有拼了命也想要的东西。”

  2

  “喂!是的,电话换人了。”林把话筒拿在手上说。
  “喔喔,是你?实在是……差不多要天亮了。”
  “还没亮喔。”林看着墙壁上的时钟说,是凌晨二点半。“这么急,不好意思呢!医师。”
  “嗯嗯,我要回去了。”
  “请稍微等一下,先告诉我结果。”
  “嗯,就是,跟想像中的一样。”
  “也就是说,是他杀没错?”
  “不是,我没那么说。是被枪击中而死亡的没错。不过,也许是自己开枪,这种情况可以说是他杀的吗?”
  “从前面吗?”
  “从后面。”
  “从后面?”林不自觉地提高声音。“不可能,没有弄错吗?”
  “如果这么想的话,你自己来检查吧!”
  “不是啦,只是没有办法接受。”
  “那,他是因为受到坠机的惊吓,所以脖子圆圆地转了一圈,这样说可以吧?”
  林稍微想了一下。“医师,这个笑话好笑。”
  “喔喔,还有……说是嘴巴里面嘛……不如说是几乎是在喉咙,里面有奇怪的东西。我拿去你那边,你自己看。”
  “什么?被害人的嘴巴里吗?”
  “当然不是我的嘴巴里。”
  “奇怪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东西?”
  “不知道。嗯,像是玻璃胶囊一样的东西。形状是圆筒状,也就是圆柱体。直径约五公厘,长度约三十公厘。”
  “啥?”林不加思索的反问。“那是什么?是玻璃吗?”
  “是玻璃的管子,两边有金属的盖子。”
  “是什么的胶囊?”
  “不知道……”
  “里面呢?”
  “嗯……看起来,有一根像细针一样的东西。”
  “请等一下,我完全搞不懂。为什么那样的东西会在嘴巴里面?是平常会放进人类身体里的东西吗?”
  “嘴巴张开着的话会,或者,说不定是跳进去的。”
  “不不,他有戴着安全帽。没有那个可能。”
  “刚刚说的是开玩笑的。”
  “玩笑开太多了。”
  “可能是这样吧……是打算把它吞进去吧!”
  “这是开玩笑吗?”
  “不是,是认真的。”
  “我想一下……不行!搞不懂。”林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现在把那个拿过去,你自己确认。”
  “我知道了。”林点点头。
  “晚安,”
  “啊,等等……请等一下。”
  “什么?”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想请你帮忙看一下。”
  “你自己随便看看不就好了?我是不可靠的。”
  “不不,不是的。想要请医师看的人,还有一个。天亮之前会送到你那边。”
  “为什么?”
  “不是……那个,跟我说为什么,我也……”
  “是什么?被杀的吗?另外的案件?”
  “头被枪击中。”
  “喂!喂!为什么礼拜天的早上要做这种事啊?”
  “嗯,我想一定是不知道医师作息时间的家伙做的。”
  “妈的!”电话口传来磨擦空气的声音。“啊,没有……失礼了。是工作的话,嗯,没辄啊……
  “没有办法。”林有点笑着说。
  “警部。”
  “是?”
  “今天是不可能啦,明天的话,要不要去喝一杯?”
  “是喔,如果有时间的话。”
  “今天要是可以解决的话就好了。”
  “嗯嗯,确实是。”
  林挂下话筒。
  他在赛车场维修站附近的控制室里。旁边的房间用来听取相关人士的谈话,这个房间有电话,所以变成了临时搜查本部,有开会用的桌子和数张钢管制的椅子,还有附轮子的白板。桌子上放了几个积了一堆烟蒂的铝制烟灰缸,和变形的纸杯。现在在房里的只有林一个人。
  他已经去看过布施健被射杀的饭店。虽然被送到医院了,不过被害人几乎是立即死亡的状态,所以已经没有救了。饭店周围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搜索,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不过,在被害人被枪击的床下手伸不到的位置,发现了一把小短枪掉在下面。是在开枪之后,滑进床底下的深处藏起来的吧!从枪上没有发现指纹。应该是判断在逃走时带着枪很危险吧!的确,很高明。是职业杀手所做的吗?
  还有,祖父江七夏找到的那张纸片。
  是跟恐吓信一样的片假名文字。
  但是,两者的笔迹明显不同。是同一个人特地用不同的笔迹书写呢……还是不只一个犯人?
  差不多暂时要放相关人士回去了。也不能总是占据着这个地方,机场也必需尽快整理。
  朝仓进到房间里来。
  “怎么办?让他们回去吗?他们也差不多要开始埋怨了。”
  “让他们回去吧!”林说:“接下来可以帮我集合一下现在在这里的人吗?开个二十分钟左右的会议吧!”
  “知道了。”朝仓点点头,走了出去。他比林还要大二岁。
  边抽着烟边等着,第一个出现的是立松。
  “啊,警部。我帮你泡一杯热茶吧?”
  “麻烦你。”
  房间的角落有饮水设备,立松走往那边。
  门打开,七夏走了进来。
  “帮你泡杯茶吧!”她说。
  “他现在在弄。”林用眼睛指示着那边。
  “啊,立松,我也要。”七夏开朗的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很有活力嘛,女警官。”立松从里面回话。
  五分钟左右之后,朝仓回来了。
  “其他人呢?”
  “大家都出去了,现在只有这些人。”朝仓回答。

  3

  会议变成在整理收集到的情报。
  “四架飞机从这里的维修站几乎同时间起飞,不过,在那之前,四架飞机都有先在天空中表演。”进行说明的是朝仓。是他从飞行员和技工人员那边问到的。
  “为了加油而暂时着陆,而齐藤静子和叫做牧浦的男摄影师分别坐进了2号机和4号机,两个人都坐在前座。”
  “飞机全都是可以搭乘两个人的吗?”林问。
  “是的。听说是将也可以作为练习机使用而设计的机体,加以轻量化,补强并改良的机体。
  可以两个人前后乘坐,不过可以进行操控的只有后面的座位。前面座位的操纵杆和面板的仪表已经拆掉,听说这也是为了轻量化。听说常常有摄影师之类的坐在这个位置。”
  “2号机为什么会是领队的飞机?”
  “这个嘛,不是很清楚。”朝仓倾斜着脖子。“发生意外事故的时候,1号在前面领头,那上面是关根杏奈。”他在白板上画了一个菱形的图案,在上面的顶点写上数字1。“好像是以这样子的菱形队形在飞着的。2号机是左翼,3号机是右翼的这个位置。4号机在后面,飞在稍微高一点的位置。接下来是我的推测,一开始,坐在前面座位的齐藤静子用枪击杀操控2号机的西崎勇辉。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不过,是想要殉情吗?应该是在那样的异常状态吧……就这样,2号机摇晃着,碰到3号机,听说有撞到二次。因此,这二架飞机高度下降,坠落了。
  在途中逃脱出来的是2号机的齐藤静子,然后是3号机的西崎翔平和布施健两个人。三个人坐着降落伞降落到湖的北边,飞机二架都坠落。尤其是2号机,西崎勇辉就那样坐在上面撞进了森林里。”
  “所以关根杏奈降落在那边吗?”林问。
  朝仓看着立松那边。
  “嗯……”换成立松进行说明。“我想一下,我们赶到的时候,飞行员们已经在飞机的坠落地点集合了。飞机起火燃烧着,不过一开始好像并没有燃烧,他的儿子翔平和布施一起将机内的西崎勇辉拉了出来。因此,遗体并没有被烧毁。”
  “3号机呢?”林问。
  “另一架飞机掉进了再往森林里面几百公尺的地方,这架也起火燃烧了。听说是燃料漏出来,引发电线走火之类的。话说回来,当然,西崎勇辉已经死了。只是并没有马上发现是被射杀的。胸口附近是有染血,不过他们认为那是因为意外事故造成的。”
  “有戴着安全帽吗?”林问。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被拿下来了。之后有问,听说是在把他从机体拉出来之后,西崎和布施把安全帽拿下来的。”
  “安全帽的挡风镜是可以开关的吗?”
  “咦,嗯嗯……的确是。”
  “他嘴巴是张开着的吗?”
  “什么?嘴巴吗?”立松倾斜着脖子。
  “有一点点打开。”七夏代替他回答。
  “可以看到前面的牙齿。警部,为什么这么问?”
  “嗯……听说从被害人的嘴巴里面,找出了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马上就会送到这里来了。”林说:“没关系,先继续吧!”
  “是,那么,我来……”七夏继续说:“我和立松抵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先到了,是叫做河井的维修师傅。”
  “对对,是河井佑之。”立松看着笔记本说着。“还有,那个,小鸟游也跟我们在一起。”
  “河井是为了紧急时可以赶到,而用卡车载着灭火器之类的东西事先在县道旁待机。”七夏无视立松说的话而继续着。“他说他看到飞机,而且无线电也传来事故的通知。先到的是用降落伞降落到湖边的两个飞行员们,接下来是用1号机着陆的关根杏奈,河井和她几乎同时抵达现场。不过,这里有个问题,他的卡车上一直还有一个人跟他共乘。那个男的暂时称为X吧!”七夏在这里看着大家,轻轻微笑着。“X快到现场之前,下了卡车,说要去帮助在沙滩旁的人,然后就走了。当然,在沙滩旁的是穿着黄色连身服的齐藤静子。飞行员们说,她的脚好像扭到,不能走的样子。X赶到一个人留在沙滩边的她身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想一般会先去看掉下来的飞机,不知道为什么他往那边去了。我和立松是在那之后抵达的,那时候湖边已经没有人了。在那之后,渐渐的大批人马蜂拥而来。天黑之后,才终于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我和小鸟游两个人沿着湖边走了过去。因为有香烟的烟蒂掉在地上,沙滩上也到处残留着足迹。走到一半痕迹消失了,不过路几乎只有一条,最后,我们往旅馆彼多因所在的马路上出去了,县道就在旁边。”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旅馆里吗?”林问。
  “是的,以时间上来看,非常接近。”七夏回答。“我想应该还在,我和小鸟游在县道走了一阵子,找着电话。就是在那个时候,齐藤和X偷了客人的车子和大衣逃出旅馆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带着小短枪。”林喃喃自语着。
  “他们用那辆车回到了赛车场,再来就不清楚了。”七夏叹了一口气。“找到了齐藤使用的二手车。因此,可想而知是换搭了X的车子,或者是坐计程车逃走了。只是,如果X自己有车的话,不会有特意搭卡车的便车这个动作吧!所以,计程车这条线比较有力。但是,明明想要逃到远处去,却又回到那么近的地方……这完全是没有计划性的东西。”
  七夏是在说机场饭店杀人的事,朝仓轻轻地哼了一声。
  “为什么要偷走大衣呢?”
  “X穿着绿色,齐藤穿着黄色的连身服。是在一般场所很显眼的服装。”七夏回答。“在旅馆彼多因的房间里,还残留有黄色连身服被切除下来的腿部。也就是说,女方是穿着毛皮大衣的话,只有膝盖以下会被看见的状态。用这种方式来鱼目混珠。”
  “用那样的装扮,又潜进饭店里杀了布施吗?”
  “不是,不知道在附近哪里有巢穴吧!”七夏说。
  “这次,说不定是X做的。”立松说。
  “我想不是那样。”七夏否定。
  “咦,为什么呢?”立松问。
  “如果那个男的也是凶手的话,搭河井的卡车,还有在旅馆里被其他房间的的客人看到脸,这也太没有防备了吧?”
  “可是,齐藤静子的脸也是被看得一清二楚的。听说从前天就光明正大的来取材,而已昨天晚上也和被害人在旅馆过夜。”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杀他呢?”林问。“我想比起在飞机里杀他,这个简单多了。”
  “那是……”七夏看着林。“有什么复杂的理由……”
  她就那样说到一半,而低下头去。皱着眉头,在深思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
  “机场饭店那个,很像是职业杀手做的呢!”立松开口。
  “我想,应该全部都是那个叫做齐藤的女人一个人做的。”七夏抬起头来。“X只是被雇用来协助逃走而已……那个,说不定他连齐藤是杀人犯这个件事都不知道。”
  “那个看电视就会知道了吧?”立松说。
  “并没有很清楚的报导喔。”七夏反驳,她一边拿出笔记本,一边说着。“我想有被说谎蒙骗了的可能性。而且,比起这种事,我想说的是恐吓信——根据这个的话,叫做Sky bolt(天空之闪电)的美术品,好像紧密结合了这次的案件。”
  “听说那个别名叫安洁拉·玛奴伯。”朝仓说:“听说是关根画家所拥有……”
  “跟队伍的名字一样啊。”林喃喃自言着。“只是一把刀吧?”
  “听说十亿圆也买不下来。”朝仓张着双手耸耸肩。
  “是喔……”立松提高音调。“那样的话,的确是会杀人的。”
  “稍等一下。”林举起一只手制止。“回到原来的话题吧!先只按着事实来看,才是聪明的方法。”
  “剩下来的是机场饭店对吧!”朝仓神情抑郁的说着。“才调查到一半,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布施健在八楼的一间房间里被射杀。”七夏说:“布施二十五岁,在队里面还只是见习而已。平常总是一起搭乘西崎勇辉的机体,做训练之类的。”
  “今天是坐西崎翔平的3号机。”林说:“叫做翔平的男人几岁?”
  “才二十岁。”七夏回答。
  “嗯嗯,怪不得觉得很年轻。”林用鼻子哼着。
  “隔着布施的房间,西崎翔平和关根杏奈在隔壁的两间房里。一楼的大厅有警察……”
  “我也在。”朝仓搔着头。“原本是在防止媒体,没想到杀手会来。”
  “我想紧急出口和房间的门恐怕都是用专门的道具打开的。”七夏报告着。“总之,有详细的调查过,不过没有办法很清楚的知道吧!鉴识科的人这么说。被害人趴在房间前面的床上睡着,凶手潜进房间里,从后面枪击他的头。非常近距离的一枪,我想是当然熟练的手法。凶手将使用过的小短枪丢进床底下,从逃生梯逃走了。隔壁的关根杏奈有听到碰一声枪声,还有从走道跑走的脚步声。听说她原本在沐浴中,所以穿了衣服之后才探出头到走廊上。打电话到大厅好像也是在那之后马上的事,”
  “枪击之后到打电话,大约隔了多久?”林问。
  “三、四分钟吧。”七夏回答。
  “差不多是那样。”朝仓点点头。“我跑上去看到关根杏奈等在那边……不过,布施的房间没有开着。我想也许是隔壁,所以总之先敲了西崎的房门,他就出来了,好像在睡觉。最后,是从关根的房间打电话,等工作人员拿备份钥匙过来……大概多久呢?花了五分钟左右吧……”
  “也就是说,被枪击十分钟之后,发现了被害人。”林说。“凶手从逃生梯跑下去,跑到在路边的车大约三分钟……开车七分钟的话,可以走到四、五公里远。”
  “他应该知道下面有警察。”七夏说:“竟然还敢这么做。”
  “他没有把枪带走。”林把香烟点上了火。“是为了万一被警察叫下来,接受例行询问也没有关系。从这点来看,不是外行人。”
  “请问……如果布施没有在睡的话,他打算怎么做呢?”立松问。
  “恐怕一开始有轻轻的敲了门吧!”林回答。“接下来一样。只是从前面开枪和从后面开枪的不同而已。”
  “不过,关根小姐没有听到敲门之类的声音吧?”立松看着七夏。
  “因为她在洗澡,所以如果刚好开着水的话,是听不到的。”七夏说。
  在这里又是短暂的沉默。林继续吐着烟,其他三个人,或是双手交叉,或是用手撑着脸颊,改变姿势、移动视线,叹了好几口气。
  “这样吧!那我回去另一边。”朝仓站起身来。“可以吗?”
  “嗯嗯。”林简单的点点头。
  “那我怎么办呢?”七夏问。
  “你可以回去了。”林边熄了香烟边回答。“你从早上就一直在这里。”
  “可是,还没……”七夏说到一半。
  “帮我送那家伙回去吧!在隔壁睡觉的那个少年。”
  “好的,是小鸟游对吧!”
  “还有,暗中查看一下阿漕庄的情况。”林斜眼看着七夏。
  她好像察觉了,意思是当然是深查保吕草润平的动向。这是目前为止,还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情报。
  “我知道了。”
  “啊,我呢?”立松问。“警部,那我也差不多……”
  “跟着我到早上如何?”林低声说。
  “如何?如何,是吗?”立松叹了一口气。
  “我先走了。”七夏穿上大衣,从房间里走出去。

  4

  祖父江七夏走进隔壁的控制室。时间是刚过凌晨三点,日光灯的光被香烟的烟雾迷漫。有几个男人还留着,不过她走到在沙发上吃着泡面的小鸟游练无面前。
  “还没睡?”七夏对练无微笑。
  “肚子饿了。”练无拾起头。“回家吗?”
  “嗯,回家吧!”
  练无开始对着泡面进行最后冲刺,七夏环视着房间的情况。穿着绿色连身服的河井佑之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一脸好像很想睡的样子。是赶到坠机现场的那个男的,七夏走近他。
  “这个,可以帮我看一下吗?”七夏从皮包里拿出放着二根烟蒂的塑胶袋给河井看。
  “这个是?怎么了吗?”
  “仔细看一下香烟的牌子。”
  “嗯?”河井把脸凑过去。“啊……真的,每一根都有印着,我都不知道。”
  “这牌子的香烟,你喜欢吗?”
  “不喜欢。”河井摇摇头。
  “坐你卡车的那个人该不会也抽这种吧?”
  “有抽。”
  “跟这个一样的烟?”
  “应该是?”
  “确定吗?”
  “不知道是不是。”
  “谢谢。”
  七夏出去到走道,走向维修站那边。找着鉴识科认识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她往那边走过去。身高不高的男人察觉到她而站起身来。
  “那个,田中?”
  “我是加藤。”
  “对对,加藤。”七夏微笑着。“你们有调查过河井开的那辆卡车了吧?就是直接往坠机现场过去的那辆卡车。”
  “嗯嗯,返回到这边来的那辆对吧!我想一下,我想应该还在外面……”加藤迈开步伐,七夏也跟了上去。从放下一半的铁卷门底下穿过去,出去到外面。飞机还有一架留了下来。“你看,在那边。”
  “不是,我是想问你们有没有调查。”七夏问。”嗯,是谁坐在前座这点相当的重要。有没有指纹或头发之类的。”
  “嗯嗯,请稍等一下。”
  加藤再次穿过铁卷门,回到维修站,七夏跟着他。加藤从那个像车库一样的空间穿过去,走近站在对面一堆瓦愣纸箱前面的男人,开始说起话来。男人卷着手上拿着的纸夹的纸,点点头。
  她稍微迟了一些往那边走过去。
  “听说全都采集完毕了。”加藤对七夏说,
  “烟灰缸里的香烟也采了?”她直接问拿着纸夹的鉴识科的男人。
  “当然,全部都采了。”他回答。
  “还在这里吗?”
  “我想一下……”卷起被纸夹夹着的纸,男人查看了一阵子。“喔喔,G九十七号,也就是说,这边吧。”
  找到瓦愣纸箱花了一分钟。继续从那里面找出问题所在的东西,花了二分钟左右。
  “祖父江小姐?”小鸟游练无出现在走道口的地方。“还没好?”
  “抱歉,再一分钟就好了。”七夏朝那边举起一只手。
  “就是这个。”男人拿出放着大量烟蒂的透明塑胶袋。
  烟灰缸里的东西全部放进去了吧!七夏透过透明塑胶看着里面。边注意着香烟的滤嘴部分,边查看着。几乎是同一种香烟,一般很普遍的牌子。但是,马上找到了其他的东西。她至少找到了二根……好像还有更多。
  结果跟她想的一样。
  “谢谢。”七夏把证物还回去。“这个是一级证物喔!请贴上标志。”
  她往等着她的练无那边走过去,两个人在走道上走着。
  “查出什么了吗?”练无用单纯的语调问,七夏想起林用少年来表示他。
  “这个嘛,在调查很多事。”
  “例如,什么样的事?”
  “各式各样。”
  练无打了一个呵欠。
  往停车场出去,也没有看到警官或搜查员的身影。七夏坐进公用车的驾驶座,练无坐在前座。
  “真是意外的周末啊。”
  “祖父江小姐也是。”
  “不会,这个是我的工作。”她点燃引擎,让车子倒车。“啊,不过,今天有点火大。”
  “生气吗?”
  “生气。”
  “那是对凶手吗?”
  “对。”
  “嗯。”
  车子起动,赛车场前面的十字路口闪着黄灯。

  5

  那三十分钟之后,有一个信封从本部送到了林那边,是警官送过来的。他马上打开来看。
  倒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透明塑胶袋。
  那里面只有一个像是玻璃管的东西。
  是在电话里听到的证物,这东西从被害人西崎勇辉的喉咙被发现。“他打算把它吞进去。”负责的人这么说过。
  不过,看到实物的时候,有点没有办法相信。这并不是可以吞的东西。
  林就那样一手拿着那个透明塑胶袋,走出了控制室。立松在走道,所以先给他看。
  “你觉得是什么?”
  “是什么东西的零件吗?”立松摇摇头。“这个,好像有在哪里见过……”
  “真的吗?”林有点警讶,他自己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啊,你看!上面写着5A。”立松把脸凑近透明塑胶袋说。
  “在哪里?”
  “这里,金属的地方。”立松指着。
  三公分左右长的玻璃管,两端被铝的颜色的金属盖着,大致上直径相同的金属盖。在那个金属部分并排的刻着5和A。
  “是五安培的意思吗?是电器用品的零件。”
  “嗯嗯,原来如此。”林点点头。
  马上看向旁边的控制室,那里只剩下维修师河井佑之。
  “想请你帮我看一下这个。”林把塑胶袋垂在他的面前。
  河并瞥了那个一眼之后,马上抬头看着林的脸。
  “是什么?”
  “保险丝(Fuse)。”
  “保险丝?”林重复着那个词。“所谓的保险丝,也就是……停电的时候会被切断的东西?”
  “不是,是保险丝被切断,所以才停电的。”
  “喔喔,原来是这样。”
  “跟断路器一样。”河井稍稍微笑着。“你的车上也有装喔。”
  “这个吗?”
  “嗯嗯,最近大概都是这种样式的东西。”
  “那么,是很普遍的东西是吗?”
  “普遍的定义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要说很多,也是很多。在某个因缘下,当电路短路时,用来协助电池,托这东西的福,不用点蜡烛就可以解决。玻璃里面有细细的铁丝吧?是如果有过大的电流流过的话,那个就会熔掉切断的情况。”
  “原来如此啊。”林点点头。“不过,我所知道的保险丝是,那个,用软软的金属做的,像小型扳手一样的形状。所以现在这个,是放进玻璃管里的啊?才不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样式了,你几岁?”河井哼笑着。
  “马上就要四十了。”
  “是喔,外表比较年轻嘛。”
  “那么,这个跟飞机有什么关系吗?”林问。
  “没有,没什么关系。”河井摇摇头。“不过,当然断路器跟保险丝都有。”
  “飞机上吗?”
  “当然啊。用电的东西一定有的,因为有电池。”
  “啊啊,对了!点燃引擎用的电池对吧?”
  “嗯,不过,特技飞机的情况不同。那些家伙虽然有装载着起动马达,不过要让马达转动的电池很重,所以平常是没有装在上面的。起动引擎的时候,是在地面上连接着推进器来转动。”
  “在飞的时候,如果引擎停掉了呢?”
  “那就把它想成是性能最差的滑翔机就好了。”
  “我想一下……那么,电池是使用在什么东西上面?”
  “那个,有很多地方可以用啊。没有电的话,什么都没办法做。首先,电灯就没办法用了,无线电也不能用。”
  “那不就有在发电?”
  “引擎有在的话。”
  “是这样啊……”林点点头。“那么,那个粉红的飞机也有使用几个这样的保险丝啰。”
  “那种机种的话,有四、五根吧!”
  “上面有写着5A,知道那是用在什么地方的吗?”
  “不不,这倒没有办法。大概都差不多长这样的。”
  “哪里有?”
  “哪里?”
  “我是说,飞机上的哪些地方会使用这个。”林说:“对了,可以请你用外面的机体讲解一下吗?”
  “可以啊。”河井站起身来。“不过,这样的东西,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林和立松跟在河井的后面,从走道往维修站,然后穿过铁卷门出去到外面。在寒冷的空气中,走在柏油上,靠近粉红的机体。有铝制的梯子,河井谨慎的把梯子靠近到飞机旁边之后,把轮子锁上。他爬上梯子,让透明的机舱罩往后滑开。
  “这里。”指着驾驶舱里面,河井回过身。
  林站上梯子,因为很窄所以没有办法站超过两个人。林从口袋里拿出笔型手电筒。
  “哪里?”
  “坐进去。”
  在河井的帮忙下,林一脚跨上主翼的梯子,坐进了驾驶舱前面的座位,是昨天摄影师牧浦的位置。如刚刚所说明的,前面没有操纵杆。上面有面板,不过仪表被拿掉,开着圆圆的洞。
  “好窄。”林喃喃自语着。为了看后面的座位而扭转看看身体。“后面也一样?”
  “座位是一样的。”河井回答。
  林确认着自己扭转的身体,把背朝向旁边。为了让身体逆向,果然,不把膝盖放到座位上是不行的吧!刚好像是小孩子在电车上看窗户外面一样。
  他想起了子弹是从背后穿过的这句话。
  “一般是有系上安全带的吧?”
  “当然。”
  “我想一下,那个叫什么……对了对了,是保险丝。”
  “在那里的右前方……”河井从机身外面指着。“对,那下面,不对,更下面。”
  “这个?”
  “对,那个就是保险丝箱。”
  “可以打开吗?”林问。
  “往下面按就开了喔。”
  试了一下,塑胶的盖子上好像有合叶,简单的打开了:用笔型手电筒照一下看看,的确,有五根小小的玻璃管排列着,上下是用金属挂勾固定。
  “设置成可以简单的更换。”河井说明。
  “嗯,后面的座位上也有?”林问。
  “嗯,后面的座位也有一样的东西。”河井回答。“事故之后,有一个会烧断。”
  放进备用品的话,会暂时恢复。本来应该是要先查看是哪个有问题,不过为了应急的话,会总而言之先换新的。这个机体原本是全部的操控系统前后并列,所以前后座位都有装设,现在只是残留在那里而已。
  林没有完全理解河井的说明,不过他再度看着保险丝。因为和家里有的断路器一样,所以这个跳掉的话表示是用电过多。可是,只要跳掉一次就会停电。那种情况,是把原因解决然后扳回断路器。保险丝的情况是烧断,所以只能更换新的零件。原理很简单而且很轻量,不过更换的时候多少还是要花一点时间。
  “有过在飞的时候换这个的情况吗?”林问。
  “我是没看过。”河井回答。“烧断了的话,在飞之前就会知道。”
  “备用品放在哪里?”
  “那边的其中两根就是喔。”
  林再看了一次,原来如此,右边有记着spare。
  “这个,碰了不会触电吗?”
  “不要紧,现在主电源没开。跟车子一样,是十二伏特。”
  林用手指拿了一根玻璃管下来,一边用灯照着一边观察着。果然上面刻着5A。他插回原来的位置,再关上盖子。
  “谢谢。”林从驾驶舱说。

  6

  载着祖父江七夏和小鸟游练无的车子,在那古野市内跑着。时间再过不久就是凌晨四点,街道上非常安静。
  “祖父江小姐,你的小孩怎么办?一个人睡着吗?”练无突然问。
  “这个……”七夏被这突然的疑问吓了一跳。“我不太想谈私人的事。”
  “那算了。”
  “我妹他们夫妇住在附近,把她寄放在那里了。”
  “那么,现在回去的话也是一个人啊?”
  “对啊。”七夏笑着。“该不会你想要去我那边?”
  “这个,不是超级私人的吗?”
  “不,你错了。这个是交际应酬。”
  “呵。”练无笑了出来。“真怪。”
  “你不是跟香具山小姐在一起吗?”
  “人是每天都会碰在一起啦。”练无简单的回答。“讨厌啦,这种话题。与其说这个,不如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关根杏奈小姐,一定要喔!”
  “嗯,我想那已经不要紧了。应该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第二次。”七夏断言。真的可以说得这么绝对吗?她一边想着。“她是你崇拜的学姐啊。”
  “没错喔!我……”练无说到一半,果然还是中途摇厂摇头。“不行,说不出来。”
  “咦~~~~是说不出来的关系啊?”
  “才不是,那太低级了。”练无的语调有一点不同。
  “对不起。”七夏坦率地道歉。”嗯,是我不对。你开始学少林寺拳法,该不会也是因为她吧?”
  “当然。”练无点点头。“我想我的人生受到她很大的影响。”
  “哇啊,是喔……是这样啊。”七夏稍稍看着他的侧面。“不过,说是你的人生,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是吗?”
  “没这回事,差不多也快二十年了。”
  “嗯,也是啦。该不会,你那个?啊,你不要生气喔。”七夏问。“你的那个装扮也是她的影响吗?”
  “我不想说。”练无很简短地回答。不过,七夏看着他的侧脸,他正微笑着。“总而言之,她实在是超级帅的……对我来说,关根杏奈是永远的英雄。”
  “我以为是恋姐情结。”
  “我吗?”
  “你有姐姐吧?”
  “嗯,不过,我觉得不是那样。”
  “哪里不是?有什么不同呢?”
  “不要说了啦,讨厌啦,这种话题。”练无笑着。
  “那个叫什么?这样的,像是互相搔对方痛处的东西。”
  “互相搔对方痛处?”
  “对。”
  “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所以不太知道。”七夏边笑着边笑。“喂喂,换个话题,保吕草他啊,有女朋友吗?”
  “哇啊!”练无叫着。
  “吓我一跳耶,什么啊?”
  “该不会,你想要将保吕草学长……”
  “动词呢?只说受词的话很……”七夏说。她没有说出来的动词是‘可疑’。“不是不是,才不是呢!这很低级喔!”
  “啊,对不起。”练无小小声的说。
  “嗯,有一点啦。他是有让我很在意的地方……”
  “啊,我知道了。是红子姐的事吧?”
  “咦?”
  “你在意红子姐和保吕草学长的事对吧。”练无很快的说:“怎么样呢……感觉好像有点难。也许有一线希望,不过也觉得会差一点点,结果被判出局。”
  “是喔。”七夏有一点吃惊,那样的事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像过。
  “一半一半吧!”
  “以祖父江小姐来说是希望保吕草抓住红子姐吧,不过啊,希望有点微薄喔!因为红子姐没有那么简单。”
  “嗯,她是很难懂的人这点,我是相当相当的可以理解。啊,等等啦,我啊,没有……”
  想要说没有想要跟林一起过生活,不过在说出口之前,自己也开始搞不清楚那是真的还是说谎了。如果真的要说清楚的话,是很难说的……
  七夏叹了一声。
  “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了啦。”她坦率地说。
  “是啊。一定是想睡了吧!我们两个都是。”练无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说着。“这种时间啊,总觉得已经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了,精神变得很兴奋,所以会做出跟平常的自己不一样的事,再来就很可怕了。不小心可不行。”
  “对对,可以这样说。”
  “不要讲太深入的话题,对身体比较好。”
  “要是有喝酒的话还可以辨解……”七夏说。
  “啊,你好像有经验耶。”
  “没有喝的话,会被当成是认真的。”
  “嗯,有一次啊……”七夏想起学生时代,不过马上就注意到了。“啊,不行。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有一次怎样?”
  “忘了。”
  车子在樱鸣六画邸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转,停在阿漕庄的前面。七夏把引擎熄了。
  “咦,你不是要直接回去吗?”练无问。
  “想说要不要跟香具山小姐还是保吕草打个招呼……”
  “这种时间?”
  “趁着心情还很兴奋的时候。”
  “很怪喔。”
  两个人下了车,穿过马路,走上阿漕庄的水泥楼梯。在亮着白色电灯的玄关,练无看着鞋柜。
  “保吕草学长,应该不在喔。小紫倒是在。”
  好像是看放在那里的鞋子知道的。“总之,去上面看看。”七夏一边脱着鞋子一边低声说着。
  “哎呀,该不会是想去我的房间?”练无开玩笑般说着。“心脏砰砰跳哟。”
  “我的心脏也开始砰砰跳了起来。”七夏轻轻地回他一个微笑。
  安静地走上了楼梯,爬完楼梯,面向右手边的走道直直的延伸着。走道尽头右边是练无的房间,那前面一间是保吕草的房间。
  “真的要去看看?”练无小声的问。
  七夏没有出声的点点头,她已经没有在笑了。
  练无打开自己房间的门锁,在那旁边,七夏轻轻地敲着保吕草房间的门,应该是怕吵到隔壁吧。她又敲了一次门。练无走近过去,手仲到门的上面,那只手往左右两边,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好像马上找到了。他抓着钥匙,用那个打开门之后,看着七夏。
  “尼尔森在喔!”练无低语着。“保吕草学长不在。”
  “可以让我看看里面吗?”
  “为什么?”
  “我有兴趣。”
  “真是不良嗜好啊。”
  “我可不是因为兴趣才当警察的。”
  “什么意思?是因为工作吗?”
  七夏看进暗暗的房内,可以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不久,一只长毛狗慢慢的走过来门口。“早安,尼尔森。”练无蹲下来把脸凑近狗。
  尼尔森坐了下来,若有似无的抬起一只脚。七夏也屈膝抚摸着狗的头。
  “我知道了,已经可以了。”七夏站起身来向练无说。“把门关起来吧!”
  练无点点头,照着她说的做。
  “晚安。”七夏举起一只手在头旁边挥着。
  “咦?就这样吗?”练无好像一脸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言。
  七夏背向他回到走道,走下楼梯之前再一次回头。练无仍然站在门口,微笑着举起一只手。
  七夏步下楼梯,出去到外面,小步地走回车子那边。
  坐进驾驶座,回身往右手边。阿漕庄二楼最旁边的房间亮着灯,那是练无的房间。
  想了一下保吕草的事。
  他一定跟案件有紧密的关联。
  但是……要把他想成是凶恶的人,还是做不太到。
  是怎样呢……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该不会,是有什么地方想错了吗?
  只有一瞬,有那样不可思议的联想。
  不过,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呢?在她思考的瞬间就消失了。
  就跟眼睛的错觉一样,也有思考的错觉这种东西。
  刚刚自己在想什么呢?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就像泡泡消失一样,迅速地远离。
  不可思议,也许是有点累了。
  喉咙有一点点痛。
  七夏点燃引擎,起动车子。到天亮还有数小时,夜还相当的黑。
  她先回到自己的房子,冲了个热水澡,可以睡三个小时左右吧!不补充一点体力可不行。输赢现在才正要开始!


  第7章  消逝了的形

  (树木结出果实,土地长成了麦,女孩子们已是妙龄,即使如此,季节却迅速更替,非尽速返家不可……即使如此,季节却迅速更替,自己被留在了遥远的地方……如此,地上的财宝就如同沙丘的沙一般,从手指的缝隙间流逝。)

  1

  隔天早上,保吕草润平在商务旅馆的厕所里把胡子刮掉。这一年左右有意无意蓄留着的胡须也失去了它的美丽。再稍微将前面的头发剪掉,也花了一点剪头发的钱把发型改变了。然后戴上黑框眼镜——这个是自备的小道具。客观地看了一下镜中的自己……穿上西装,拿着公事包的话,说不定会很好看,他自己这样想着。
  事实上,西装和公事包也都有准备好了。有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借他这种东西的朋友在,真是太可贵了。可惜,不是免费的,所以能不能称为朋友又是另外的问题。
  把行李换过来,不要的东西用纸袋装着也一起带出房间。退房之后,走出旅馆。在街角刚好经过的公园找到垃圾筒,把不要的纸袋丢掉。出来到大马路,在大厦之间走着,进入了地下室的咖啡店。看着报纸,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跟各务亚树良分开是在凌晨二点左右吧。有一台黑色的宾士来接她,看不太清楚开车男人的脸。亚树良对保吕草摆出一副不准接近的姿态之后,走往车子,再走回来拿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五十万元现金。
  “就算我现在消失了,这个也够本吧?”
  “应该很够,对吧。”
  “再见。”她转过身,背朝着他迈开步伐。
  宾士跟着主要道路的车流离去了。
  吃完早餐,搭上电车。一边抓着吊环,保吕草一边想着。
  要想的事情有很多,不过最想要想的是关于关根朔太的所在地。
  时间上很难掌握。
  现在不要接近比较好吗?
  还是,现在才是机会。
  下了电车,顺着杂乱的人群走着。他常常会想,希望在小学的体育课里,一定要教他们怎样才能在这样的人潮中顺利行走。至少,比起单杠或跳箱,这个在社会上有用多了吧!
  来到车站,他在月台等电车来。看了在商店里买的报纸,不过跟在咖啡店看的内容一样。
  只有一点不同的是,捕捉到湖边搜查阵容的相片。应该是从湖上用远镜头拍到的。“警官与搜查官,坠机现场附近。”上面印着这样的说明,不过拍到的是穿着制服的大个子警官,和穿着迷你裙的女性。虽然是背影,不过他马上知道那是祖父江七夏。也许是拍得像画一样的照片,不过没有做为情报的价值。非常以兴趣为本位的东西。
  坐上开进月台的电车,选了最前面的车厢。因为是进入月台的时候,第一个可以看到等待的人们的位置。车内人没有很多,也有座位可以坐,不过他把肩膀靠在门旁铁杆上。把公事包放在两脚之间,打开报纸。
  坠落飞机的飞行员其实是被射杀的这件事,还有叫做齐藤静子的这号人物逃走这件事都没有刊在上面,警察好像还没有公布这些事的样子。搭乘降落伞落下而得救的有三人,上面写的只有这个。
  但是,页面的下方,有“飞行员被射杀”这样的标题,用数行写着机场饭店的案件。恐怕应该是在快要截稿之前插入的新闻吧!感觉像是急忙把什么东西换下来,硬是挤进去的配置,还有内容……关于这个,今天在旅馆看的电视新闻说得比较详细。
  报导是说,名为布施的飞行员在饭店的房间里被射杀,有发现凶器,不过凶手在逃亡中,行凶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前后。
  如果说是十一点的话,确实是坐计程车往阿漕庄的时候,他一直和各务亚树良在一起。对了,在阿漕庄也遇见了濑在丸红子。所以,自己、亚树良和红子三个人有不在场证明,他这么想着。这样想实在很好笑,因此他的神情终于和缓了下来。下了电车,从车站前的公车总站坐上往赛车场的班车。因为有携家带眷的旅客,所以几乎客满了。虽然有点后悔,他想说服装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不过,也会想说像这种时候,有一点点误差是比较安全的。因为对手不是机械,而是会思考的人类。
  下了公车,跟着人潮往赛车场的入口过去,没有看到警察的影子。这里的系统是,在没有比赛的日子,游乐场的游客可以在赛车场跑小型赛车。但是,由于昨天的意外事故,飞行秀应该是暂停的……目前还没有看到那样的看板,一眼望去,好像已经回复到平常营业的样子。
  人潮大部分是往赛车场和游乐园的闸门,入场券的售票处排了长长的队伍,在那附近有站着穿着制服的警察两个人、不,三个人,也有便衣刑警吧!不要太明显到处张望比较好。
  确认了一下投币式储物柜的位置,旁边是厕所,正如各务亚树良所说的。尽管有一点点迟疑,不过他还是直接朝投币式储物柜过去了。
  斜眼看着警察。
  并没有面向这边,距离约十五公尺左右。
  保吕草附近没有什么人。而且附近有一个闸门,所以通过那边的人群,多少成了掩护。
  找着号码,是最下面。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储物柜的门,里面有纸袋和黑色的运动背包。保吕草迅速地将这些东西拉出来,站起身来。然后,就那样进入了旁边的厕所。
  找到打开着的门,进入里面。
  在这狭窄的地方,确认纸袋和背包里面的东西——一把小型枪用毛巾卷着,放在纸袋的最下面;背包里是各务亚树良的衣服,这个是跟她所说的一样。打开自己的公事包,把枪收进那里面。纸袋里还有放着报纸和杂志等等的,不过好像没有重要的东西。他把那些东西塞进运动背包里。
  洗个手,等了几秒钟之后,出去到外面。所幸,厕所里面没有人。他在出口附近先停下了步伐,窥视着外画的情况。不要紧吧!
  他迈开步伐,往公车站的方向过去。走到一半有大型的垃圾筒,他疑惑着要不要把背包丢掉,不过他判断还是不要停下脚步比较好。他来到了公车站,看着时刻表。
  小型赛车和黑色的轿车并排停在圆形车道,所以他斜眼观察着那边。在那另一边,是赛车场的建筑物正面。现在那里的门打了开来,有几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有四个人,全部都是穿西装打领带,很明显的是警察。其中,有保吕草熟识的脸孔,所以他不加思索马上往转身过去。是爱知县警搜查课第一课的警部,对,是濑在丸红子的前夫。
  公车好像还没要来。
  保吕草慢慢走着,朝向计程车乘车处,他坐进停在那里的计程车。
  “到车站。”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回头往后面看。可以看到林打开黑色轿车的门,站着说话。
  “哪里的车站呢?”司机问。
  “喔喔,我想一下……总之先开车。”保吕草这么说,靠在座位上。“在那边的红绿灯左转,请往那古野那边过去。”
  警察发现自己的事,是时间的问题。
  祖父江七夏应该从小鸟游练无那边问过他的事了吧!
  问出礼拜五保吕草留下来在飞机库房这件事,尤其是和齐藤静子认识这件事,一定已经问出来了不会错。而且,那间宾馆的事,应该被识破了。如果只有大衣的话,有那三万块也许还不会说出去,不过车子被随便移动了,所以也会想要抱怨吧!
  假面具完全被扒开了。
  问题是,警察是把自己当做什么样的对象在追查。齐藤静子是被当成凶手追查吧……这样的话,他就会变成共犯了。那是最惨的局面。
  不管怎么,有必要暂时躲起来。但是,他有想要见的人。
  首先,无论如何也想要见见关根朔太。
  再来……对,想要把事情跟濑在丸红子说明。想要在她从其他方面得到情报之前,先跟她谈。这个是个人感情。
  很明显的,哪一个都会有危险。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有没有危险的吗?嗯……可能有很多,只是全都忘了。

  2

  礼拜天刚过中午,林回到了县警本部。看到自己桌子上堆着新送到的文件、档案,和十公分左右的信。他想,里面可以算是重要的东西,大约五公里左右吧!不过,他没有空抽出那5%,所以决定就那样放着。再积一天也没有问题,今天是假日,加上是距离案件发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应该可以再等一下。
  小康状态,这个词不知道适不适当。不过,这几个小时和那很接近,就维持这样安静,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状态结束了吧!
  大多的案件是如此,有头无尾的,没有结局的就结束了。犯罪并不是为了让谁看而演出的……或许应该反过来说才对。想要不为人知地执行犯罪计划,却不知道是因为思虑不足呢?还是某种偶然之下,就这样被揭发出来了。这种是比较主观的犯罪,也有某些情况是,原本就先意识到警察会看到的东西而执行的犯罪。这方面有着各种不同的程度,意思是说也有特别引人注目的犯罪就是了。
  以这次的案件来说,会觉得是有意识到观众的演出。杀人现场是在非常多观众观看的飞行秀中,而且还是浮在空中的完全密室。
  为什么会选了这样的地方呢?
  该不是,是为了殉情呢?是不是降落到一半后悔了而逃了出来呢?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不过,这个想法在第二件犯案中消失了。
  根据鉴识科的非正式报告,确定杀害第一位被害人西崎勇辉和第二位被害人布施健的枪,是不一样的东西。鉴识官的见解是前者的口径大,更有力量;第二个案件的小短枪有找到(只是没有采到指纹),不过第一个案件的枪,还没有从坠机地点附近被找到:可能是逃亡中的齐藤静子拿着,还是沉入了湖中。
  杀害西崎勇辉的子弹,是从背后进入体内,由前方穿出,关于这样的结果,他有连络鉴识科,请他们重新再检查一次。因为,实际坐到驾驶舱看过后,发现那是从令人无法置信的角度射出来的。关于这问题鉴识科还没有回答。
  恐吓信的简要报告已经到了。放进第一个信封的长篇文章,和七夏在饭店发现的便条纸,在笔迹和文字大小上,都完全没有相似之处。检查结果几乎可以断定是不同人写的。从这上面也都没有采到指纹。自称为齐藤静子的女性,还有和他一起在旅馆彼多因偷车的男人,这两人的部分都有采到很多指纹,现在正在对照整理中。
  没有联络到画家关根朔太。这几天都没有在飞机库房的画室里看到他的身影,而且连女儿杏奈也不知道父亲的所在。即使是发生西崎勇辉死亡的意外,如此大肆地在社会上报导着,他也没有出现,真是相当不可思议。林想,一定要跟他见面,直接问他关于写在恐吓信上的Sky bolt(天空之闪电)的事。
  队伍的成员和关根朔太原本都长年住在法国,有可能他们的过去和这次的案件有关。
  祖父江七夏往桌子走近了过来。
  “有睡了吗?”
  “是的,睡得很饱。”七夏回答。“我想警部也暂时休息一下比较好。”
  “你有听说保险丝的事了吗?”
  “听到了。”
  “还有……对了……虽然还在确认,不过,听说西崎是从后面被枪击的。”
  “什么?”七夏睁大了眼。“确定吗?”
  “不知道。”林扁着嘴。“如果是真的,那他是打算逃出来,而卸下了安全带了吧!如果他没有这么做的话,不会面向后面。”
  “他是从前面被枪指着,而打算逃走。”七夏说:“即使知道无处可逃,背过身去,也许在心理层面上是说得过去的对吧!啊,而且他背上有背着很多种东西,降落伞之类的,所以会不会是想说至少也有东西挡着?”
  “有点勉强。”林呻吟着。
  “飞机那边怎么样了?有找到子弹了吗?”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林摇摇头。“好像不行吧!”
  “一定连驾驶舱里面也烧掉、熔掉了吧……”
  “对了,比起这个……”林稍微降低了音量,还好,附近没有人。“保吕草在家吗?”
  “没有。”七夏摇摇头。“好像一直都没有回来。从卡车、旅馆都有找出指纹,所以调查下阿漕庄的话,就足够做为证据了吧!要去调查吗?”
  “可是,人也不至于是他杀的啊。”林喃喃自语着。
  “不过……可以确定他一定知道什么。”七夏说。

  3

  保吕草润平用从各务亚树良那边拿到的钱,将一部分弄来一辆小摩托车,还附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安全帽。他已经很久没有骑机车了,所以一开始很不习惯,不过骑了一阵子之后就抓到感觉。同时,也发现到自己需要运动夹克和手套。
  他把小摩托车骑上人行道停了下来,用市内的公共电话打电话给他一个朋友。
  “喂!我是保吕草。”“喔,昨天你没有打过来。”
  “不好意思,事情有点多。你有帮我调查了吗?”
  “嗯嗯,有喔!正如你说的。是北区一间叫做杉田画具行的店,电话和地址……好了吗?”
  “0K!”保吕草已经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笔来了。把听到的记在手边电话本的边缘。
  “谢谢,以地点来说,是没有错。”
  “莫非,这个跟昨天的意外事故有什么关系吗?”
  “就是那样啊。”保吕草刻意装做很困扰的样子说:“那就是伤脑筋的地方,委托人有委托人的秘密。”
  “那是没办法的吧!”
  “下次再好好谢谢你。”
  “我期待着啰!”
  挂掉电话。
  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画材的批发商,所以几天前就打电话请他帮忙调查。看最近有没有人大量订购高级画具、稀释剂、还有大型画布等等的,特别是请他注意有没有人订购到目前为止很少人会订的东西。他是用“想知道关根画家在日本是从哪订货”这个直接的理由拜托对方调查。
  在半路上的购物中心买了运动夹克和手套,保吕草骑着小摩托车冲到了北区的杉田画具行。
  天气很好,好到天空眩目闪眼的地步。抵达的时候是下午二点左右。那是在公车通行的大马路上的商店街一角,是三层楼建筑的大型商店。在骑过去一点点的地方停下了小摩托车,脱下手套和运动夹克之后走回去。西装领带、黑框眼镜和上班族风的发型,这是他现在的装扮。
  走进自动门,找到在最里面的店员,是年轻的女性。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保吕草弯身低下头,用比平常还要高的音调说着。“我是受关根老师的委托而来的,现在正要过去拜访老师。因为老师有在这间店订东西,所以他说希望我顺道帮他收取。那个是搬得动的东西吗?我不是开车来的,所以会有点困扰……”
  “我看一下,关根朔太老师吗?”
  “是的。”保吕草微笑着。
  “咦……”女店员摇摇头。“那个,有点奇怪呢,一个小时之前已经来拿走了喔!”
  “什么?”保吕草吓了一跳。但是,一瞬间盘算好了。“啊,因为我跑去吃饭了……啊啊,怎么办?他会不会生气啊。”他看着时钟。“不是的,其实,我有点迟到了。是这样啊……是老师自己来拿的吗?”
  “啊,不是不是。”店员摇摇头。“是位女性。”
  “咦,那么,是钤木小姐吗?”保吕草随口说了个名字。“是年轻的女生对吧?”
  “不是,有一点年纪了,那个……是外国人。”
  “嗯嗯,嗯嗯。”保吕草一边点着头,内心暗自心惊。“是喔是喔,这下子会被骂得更惨了……我太慢了,让她来拿……伤脑筋啊,不行了!今天还是不要去见老师比较好啊。”
  女店员,盯着神情在伤脑筋跟可怜之间的保吕草。
  “对了,那个……”保吕草环视着店内。“啊,那个壶应该可以吧!这有在卖吗?”
  “呃,那个……”店员顿了一下。“是用来展示用的。”
  “多少呢?”
  “三万五千元。”
  “嗯,请给我那个。老师好像相当喜欢像这种东西……当做礼物来蒙混过去好了。”保吕草拿出钱包。“那么,你可以帮我把那个包装好,送到老师那里吗?”
  “啊,是要送过去的东西吗?”
  “地址,你知道吧!”
  “咦?啊……嗯嗯……确实是……”店员慌忙走进了柜台里。
  她把活页记事本拿到柜台上开始查着,好像马上就找到了。
  “是的,没问题。”店员抬起头微笑着。
  保吕草走进柜台,拿出四万元。
  “好的,谢谢您。”她走向收银机。
  “我可以确认一下住址吗?”保吕草说:“如果不是新的住址就伤脑筋了。”
  “好的。”她走了回来,把记事本转向保吕草那边,用手指指着。“是这里,可以吗?”
  保吕草出声读着。
  “嗯,OK!是这里。请你们不要弄错啰!”
  “那个,您的名字,要写怎么样才好呢?”
  “祖父江。”保吕草说:“爷爷的那个祖父,江户的江。”店员记了下来。“对了对了,还有啊,礼签上请写是礼物。”
  “我知道了。”
  “啊,顺便还有这个。”保吕草拿起手边的一个大小适当的箱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这个,我自己带回去。”
  “是的,谢谢您。”
  “请给我收据。”
  “抬头写祖父江就可以了吗?”
  “不,请写先生台照。”

  4

  同一时间,小鸟游练无和香具山紫子走到樱鸣六画邸里的无言亭门前,准备拜访红子。
  “午安。”迎接他们进去的是根来机千瑛。“小鸟游昨天怎么了吗?”
  “是的,发生了很多事。”练无回答,根来对他来说是少林寺拳法的师父,所以他很自然地相当有礼貌。“让您担心了,真是非常的抱歉。”
  两人进入了房子里。
  “红子姐在吗?”紫子问。
  “在是在……”根来一边关上门一边说:“说不定在休息,请在这里稍等一下。”
  根来敲了红子书斋的门。
  没有回应。他轻轻的把门打开。
  “大小姐,失礼了。”一边大声这么说,根来消失在门里面。
  练无和紫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无言亭的一楼进玄关之后马上就是客厅兼厨房,和红子的书斋兼研究室兼寝室的这二间房间。红子房间好像实验室一样,里面有一堆机械类的东西。练无他们进去过好几次。
  根来从门里出来。
  “虽然在休息,不过说要起来了。”他微笑着。“真是得救了。香具山小姐你们不在的话,一定正在骂人。”
  “为什么?根来先生会被骂吗?”紫子问。
  “她刚醒的时候:心情好像总是不好的样子。”根来边这么说,一边往厨房那边过去。
  “小平呢?”紫子问。
  “去图书馆了。”
  “那孩子真用功呢。”紫子交叉着双手。“当小学生真是太浪费了。”
  三个人暂时聊了一下天之后,门打了开来,濑在丸红子出现了。穿着牛仔裤加毛衣,头发翘起来,没有化妆。她一边揉着眼睛,摇摇晃晃的来坐进了桌子。
  “午安。”两手撑着双颊,红子闭上眼睛。“啊,好想睡……想就这样死掉了的想睡。”
  “帮您泡帮咖啡吧?”根来问。
  “可以帮我泡吗?”红子就那样闭着眼睛说。
  根来站起身来,再度往厨房那边过去。
  “那个,红子姐。”紫子说..“你昨天晚上在我房里待到几点啊?我今天早上头痛得要死,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想一下……十一点左右吧。”红子回答。“啊,对了!门有好好的锁上对吧?”
  “咦?”紫子倾斜着脖子。“房间的锁吗?”
  “是啊。”红子睁开眼睛。
  “咦?可是……钥匙在被炉上面,所以是我自己关上的是吧?不记得了呢……”
  “嗯嗯,没有人会跟你抢啊。”红子朝向窗户那边,一脸好像在说,这个事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很无聊的神情。
  “保吕草学长还没回来对吧!”练无问。
  “啊,小鸟游也在啊。”红子朝向他那边。
  “在喔!”
  “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四点左右吧!”
  “超级早的嘛!”紫子从旁边说:“但是,保吕草学长怎么了呢?”
  “保吕草的话……”红子说:“我昨天有遇到喔!”
  “咦!什么时候?”
  “我想一下……”红子又闭上了眼睛。“时间……对了,是在把小紫房间做成密室之后。”
  “做成密室?”紫子张着嘴。
  “十一点左右?”练无问。“他好像回来拿什么东西,匆匆忙忙的样子。计程车在外面等着,上面坐着一个女人。”
  “应该没错。”红子大大的眼瞳向着天花板。
  “女人?”练无说。
  “什么样的人?”紫子问。
  “嗯,问我什么样我也……人类不像三角锥、十二面体之类的,没办法简单说明呢。”
  “不认识的人?”练无问。
  “当然。”红子点点头。她一直用懒懒的语气说着。“啊,对了……我从小紫那边把威士忌带回来了。”
  “果然是红子姐拿的?我还想说跑去哪里了,还一直在找呢!因为瓶子不见了。”
  “不过,里面已经几乎都没了。”红子钝钝的微笑着。“啊,好想睡觉。”
  “好奇怪。”练无喃喃自言着。“保吕草学长在做什么呢?”
  “一定是有别的工作对吧?八成是突然当起侦探了。那个女人的事,是有点让人介意。”
  “小鸟游,说说昨天发生的事啊!”红子突然说:“对,这个不问不行。”
  等着根来把咖啡送来,练无把昨天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说了。飞机坠机事故之后,跑出赛车场,在那边偶然搭上了祖父江七夏的车。坠机现场的情况,还有和七夏一起走在森林小径上的事。之后暂时回到飞机库房,在那里遇到了林,变成回不了家。接下来往赛车场移动,七夏送他回来已经是凌晨四点左右了。
  “警察明明就在,却又有一个人被杀,所以引起很大的骚动。是用枪杀的。”
  “什么?”红了睁开眼睛。“谁被射杀了?”
  “叫做布施的人。”练无同答。“对啰,红子姐没看新闻,所以不知道。”
  “这个我也是第一次听到。”紫子说。
  练无说明了板于在机场饭店发生的第二件案件。
  “那个,是十一点左右对吧?”红子边用两手捧起咖啡杯边问。
  “没错。”
  “也就是说……保吕草带来的那个女人不是凶手啰。”红子轻轻的说。
  “咦?什么什么?”紫子笑着。“你们在说什么?”
  “的确很奇怪。”练无也是一开始笑着,不过过了一会就没有笑了。“啊!该不会是……你说的那个人……那我想一下,说不定是来取材的那个女性,也就是那个坐了飞机的人……然后,她坐降落伞降落,扭伤了脚,即使这样她还是消失了,所以祖父江小姐和我才追查整晚。”
  “等等,小练……”紫子拍着他的肩。“你可以稍微用别人也可以理解的方式,简单易懂的说吗?”
  练无重新说明了他知道的事。
  “呼,”紫子呻吟着。“所以怎样?飞机事故那边,警察也是以他杀在搜查吗?”
  “没错。”练无点点头。
  “不是掉下来才死的,而是死了才掉下来?”
  “嗯,对。”
  他又再说明的更详细一点。当然,全部都是从七夏那边听来的。
  “一开始祖父江小姐为什么会在那里呢?”红子问。
  “啊,真的耶。”练无一只手掩着嘴巴。“为什么呢?”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红子微笑着。“再过不久就会知道了吧
  “你要问林刑警吗?”练无说。
  “应该吧。”这么回答的红子,视线往根来那边移过去。根来跟林的关系不好,红子是在注意这个吧!
  “保吕草学长不要紧吧!”紫子神情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嗯,好像不要紧吧!”红子简单的回答。“很有活力的样子。”
  “不是这个问题……”紫子皱着眉头。
  “我们就算再担心,也没办法解决任何事的。”红子笑嘻嘻地说,,“好像有点清醒了……今天是要做什么事的日子呢?”她两手伸得直直的。“啊,肚子饿了。根来,有什么吃的吗?”
  “是的,马上弄。”根来机千瑛又站起身来。

  5

  这是栋盖在斜坡上的高级大厦,站在二楼的门前,保吕草深呼吸了一次。门牌上只有写着“关根”,一直到靠近这里为止,他都有细心在注意,尽可能慎重地查看四周,因为有警察在看守的可能性。但是,在可以直接监视的位置,就没有感受到那样的气氛。
  说不定也有警察还没彻查过这里的可能性。也就是说,不知道是关根杏奈没有说,还是连女儿都不知道这里。如果要说的话,应该是后者吧!
  关根朔太是有名的讨厌媒体,很少在人前展现身影。少数有关他的影像,都是十年前的东西。就算有,也都是留着头发和胡须、像原始人一样的面貌,完全没有从正面照着他真面目的东西。他回日本的新闻也是坐在车子里面,只有几秒钟拍到人,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看到脸。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最少,并不是社交性的绅士。
  只要判断没有警察的话,快一点行动比较好。现在说不定还在忙坠机现场的事,不过马上就会过来了。慢吞吞的,被抓到可就麻烦了吧!
  保吕草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并没有什么计划。
  顺其自然,只能即兴演出了。
  “是哪位……”从对讲机里传出女性的声音。
  “我是杉田画具行的人。”保吕草用很有礼貌的语调说着。“刚刚因为我们这边弄错,而把错的东西给了您。真是非常抱歉,我把东西带过来了,可以跟您换回来吗?”
  “这样吗……是什么呢?请稍微等一下。”
  数秒钟之后,门打了开来。
  保吕草就那样抱着杉田画具行的箱子鞠了躬。
  “什么弄错了呢?”她问。
  虽然对方说得一口流畅的日语,不过她很明显的不是日本人。她穿着厚夹克和工作裤,头发是黑色,不过眼睛颜色是浅咖啡色,是白人。应该年过五十了吧……是位个子瘦小的女性。
  “那个,我想直接跟关根画家见面。”保吕草说。因为毛玻璃的关系,所以看不见里面。
  “给我就可以了。”那女性伸出手说。
  “真是失礼了。”保吕草躬身低下头,把箱子递给她。然后,把拿着的纸袋放在地上,脱掉鞋子。
  “喂!你!”她喊着。
  保吕草穿过她旁边进入走道,打开尽头的门,那里是客厅。传来一点点油画用具的味道。
  “你打算怎样?”那女性从后面喊着。
  保吕草无视于她,一个一个房间查看着。小小的工作房、沉静的书斋,再往里面进去,来到一个相当大的房间,越过玻璃可以看见阳台。这个房间是主要空间不会错吧!天花板很高,墙壁上挂着好几幅大型画作,画到一半的画在在房间的中央,有三幅。地板有铺着像是帆布般的塑胶布,被画具弄脏了,这里是画室。小小的圆桌上有一个杯子,保吕草走到那边,用手摸那个杯子,还是温的。
  不过,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人。也找不到可以躲人的地方。
  “我要叫警察了喔!”那女的在门口说,神情很可怕。
  “请叫吧。”保吕草回过身。“请。”
  “你是谁?你……”
  “我叫做保吕草。”他再度躬身低下头。“真是非常的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我有非常重要的原因,也就是说,是关乎人命的重要原因,所以无论如何都有直接跟关根画家见面的必要。因为如此才说了谎,跟杉田画具行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随便冒充的。”
  “再说一次你的名字。”
  “我叫保吕草,初次见面,女士。”
  “画家不在这里,请回去。”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保吕草再一次环视画室。“不过,您是?”
  “请回去。”
  “您知道昨天西崎勇辉死亡的事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态度仍然强硬。
  “您没有看报纸或是新闻吗?”保吕草问。
  对方没有回答。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昨天的意外事故、杀人案件,她都不知道的样子。
  保吕草从口袋里拿出名片。
  “我是做这种工作的人。”他靠近她,她往后退了一步,不过接下了保吕草递过来的名片,看着那个。“会看日文吗?背面有英文。”
  女人把名片翻到背面。那张名片上有印着“侦探、调查员”这样的头衔。
  “昨天,在飞机的飞行秀进行到最热烈的时候,西崎勇辉被枪击中而死亡了。”
  “你胡说。”女人抬起头来。
  “无论如何,请您听我说完。”保吕草把手往前伸开,直直地看着她。“拜托您,我会把来这里的理由坦诚说出来。无论如何,嗯,请您冷静……我放在玄关的纸袋里有今天早上的报纸,等等您可以看。总而言之,西崎先生被枪击的时候,是坐在飞机上操控着飞机的。我的女性友人跟他搭乘相同一架飞机。那是二人乘坐的,您知道吗?是特技飞机。那位女性是记者的助理,只是为了取材西崎先生的事情而已。当西崎先生被枪杀导致飞机坠落时,我朋友坐着降落伞总算是平安逃出。但是,警察当然怀疑她枪击了西崎先生。因此,她来寻求我的帮助。幸运的是,我也刚好在坠机地点附近,所以我带着她逃了出来,警察把她当成是凶手在通缉着。当然,我也被通缉。重点是,她并不是凶手,也没有杀西崎先生的动机。而且,如果她想要杀西崎先生的话,为什么要在只有两个人的飞机里面开枪呢?为什么会射杀握着操纵杆的驾驶员呢?您可以明白吧?我所说的……”
  “请把报纸给我看。”
  保吕草走过她旁边,拿着玄关的纸袋回来。里面有放着三间报社的报纸,他把报纸拿出来给她看。不论哪一家都是在头版刊着飞机事故的事。
  “我们在逃的时候,又发生了第二起案件。这个报纸上面没有写得很详细,一位叫做布施的飞行员,昨天深夜,在住宿的饭店里被射杀了。凶手还没有抓到,您看!这里……”保吕草指着女人正在看着的报纸下。“只有写着一点点对吧?”
  “西崎先生被杀了?”她就那样看着报纸,喃喃自语着。“真的吗?”
  “是真的。我不知道警察为什么没有来这里。不过,我想再过不久就会过来了。关根杏奈小姐知道这里吗?”
  “不,那孩子不知道。”女人抬起头来,摇了摇头。
  “那孩子?”保吕草重复着对方所说的话。“不好意思,您跟关根画家是怎样的关系呢?”
  “那个,你是保吕草先生对吧。”她一边确认着名片一边说着,“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是安洁拉·玛伯奴。”保吕草简洁的回答。
  “你在说什么呢?”
  “也称为Sky bolt(天空之闪电)。”保吕草继续说:“我想知道关于听说是关根画家所拥有的那件美术品。”
  “那个跟案件有关系吗?和帮助你的朋友,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没有关系吗?”保吕草反问。
  女人就那样凝视着保吕草,动也不动。
  保吕草也没有理由转开视线。她再一次把视线落到报纸上。
  经过一分钟左右的寂静,她闭上了眼睛,抬起头。好像要大大的深呼吸的样子,吐着气。
  保吕草等着。
  她睁开了眼睛。
  淡色的瞳孔微动,捕捉着他。
  保吕草变得无法动弹。
  不寒而栗。
  什么啊?
  这个女人,究竟是……
  什么人?
  “我来泡茶吧!”她这么说,往画室的里面走去。
  女人移开了视线,所以保吕草终于可以呼吸了。
  那个时候,他已经确信这个女性不只是管家或秘书之类的。画室里那杯还有温度的杯子是她的东西。
  她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工作着。
  “那边请坐。”她仍是用流畅的日语说着。是在画室窗边招待客人的地方。保吕草在那里坐了下来,玻璃外面的露台放着白色的桌子和椅子组。那里是面向北方,建筑物的北边是有点高度的森林。被阳台高高的围墙,和正好竖立在前面的树木枝叶遮住了,不过出去到外面看的话,应该可以看到森林吧!天空澄澈透蓝,但是眩目的日光透不到这里。
  女人再一次从画室走出去,几分钟后,拿着放了两个杯子的托盘走了回来。
  “突然来访,真的是非常的失礼。”保吕草站起身来,再一次躬身致歉。“无论如何,请您原谅。我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你竟然找得到这里。”她说:“我连杏奈都没有告诉她这个地方,应该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吗?”
  “除了西崎以外。”女人这时微笑着。
  那是非常温柔的笑容,纯然无瑕,没有任何的踌躇,没有任何的阴影,纯粹而明亮。
  因此,她这自然的风范让保吕草的背上寒毛直竖。
  并不寻常。
  这个,不是普通人。
  他发现了。
  “莫非……您是?”
  “是的,我是关根朔太。”

  6

  “就算是从旁人看来,关根和西崎也都是非常意气相投的朋友。两人都是年轻的时候就远渡到法国,关根是艺术家,西崎是摩托车的赛车选手。我也是……嗯,还很年轻,而且是美术大学的优等生。不过,认识他们两个人,我的人生有了非常大的转变。我很喜欢他们,我们总是一起出去玩,到哪里我都跟着去。那个时候他们一起住在公寓的同一个房间,他们原本素昧平生,偶然地在房屋中介处相过后,便决定两个人租一个房间来住。我也搬到了他们的房间,变成他们的同伴。在那之后,不管做什么都是三个人一起,那是十九岁的时候。嗯,去学校反而觉得很远。
  因为,怎么想也觉得,看关根画画,比学校的课更让人觉得兴奋。
  当然,关根他那时候还完全没有名气。全世界第一个发现那个人的才能的,是我喔!总而言之,真的是太棒了,可以说是十全十美。非常洗练,丝毫没有浪费一点油彩,完成度百分之百。只是,由于太过新颖,所以始终没有人赏识。我想那是唯一的缺点,完全没有为凡人伸出手的服务,就是那样的画。关根不看别人的画,所以简直是完全不知道绘画的历史,还有现在的动向。他已经对自己作品以外的画作失去了兴趣,也就是说,完全没有打算要去理解自己与社会的隔阖。当然,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才……不过,总而言之,他一件接着一件地完成作品。明明都不能卖钱,关根却那样就满足了。
  偶尔我也会去打工,不过,在我们三个人之中,当然西崎是最会赚钱。他找到了替身演员的工作,即使身体有摔伤的危险也不在意,因为他的运动神经很出色,反而常常笑着说那是好工作。我想他学会操控飞机,也是因为那个工作的关系。他原本就很喜欢引擎、机械类的东西,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一直以为他只是对飞机有兴趣。那样的生活,对……大约持续了二年吧!真的是非常的开心,像做梦一样的日子。每天每天,从早上到晚上,一直都像小孩子一样的自由,喧闹着,常常大声笑着,有趣的事和令人兴奋的事连续着,啊啊,真的是好快乐。现在也是,光是回想起来,就很自然的笑了出来。不过……只有一件讨厌,和担心的事。那就是我父亲要把我带回家这件事。我没有去学校的事被他发现了,他写了好几封信、打了好几通电话。有一次,父亲为了直接和我会面,而从乡下跑过来,结果我们吵了一大架。
  关根和西崎拼命护着我,那时候总算是让父亲回去了。是啊……我也想过就那样,父亲是不会善摆甘休的。不管怎么说,我父亲那个人,就像是图像上所画的一样,是很传统类型的人,嗯嗯,也不是会准许家人,特别是身为女性的我过那样的自由生活。在那之后,接连发生了非常多的事。嗯,不知道是时间上不好,还是太好了……首先,我怀孕了。对,那是到了现在才能直说的,那孩子是是西崎的。他对我说他不要小孩,要我去拿掉,让我受到非常大的打击,不过,关根说,要我把孩子生下来比较好。他对我说他可以当孩子的父亲,如果入籍比较方便的话,就那么做……就这样,我跟关根结婚了。
  他是非常温柔的人,其实……我是喜欢他的,这不是说谎,也没有蒙骗。对,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尊敬和爱着他的才华。他那阵子开了第一次的个展,每天都熬夜画画;西崎在金钱方面做他的后援,我也尽可能地帮忙。即使如此,那是在我迎接二十二岁生日的隔天……突然之间,关根倒下了。救护车送到医院时,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不知道是因为心脏的关系,还是血压过高所以脑出血,不知道,不过就是发生那样的事。一定是一直熬夜,勉强自己才变成那样的吧!在那一个礼拜之后,他就过世了,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我整天哭着,连葬礼也没有举行。不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个展的前一天,就那样让他躺在房间里,我和西崎两个人,趁着晚上把画搬回去。怎么说,那都是我们唯一能为关根做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原本画廊的人就只认识我,没有见过关根。所以……一开始是偶然,是对方自己任意地把西崎当成了关根,而我们也沉默着。因为,关根已经不在世上这件事,我怎样也没有办法说出口。结果个展非常成功喔!受到知名评论家的赏识,媒体稍微迟了一点也蜂拥而来。我们把关根运到了山里面,为他做了一个坟墓。大概花了一整个晚上吧……现在想起来,真是像小孩子一样。就连在那之后,偶尔我也会和西崎一起去那个秘密的坟墓去。现在已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完全溶入大自然之中。是在森林中,小小的凹地,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圣地吧!
  在那之后,西崎戴上太阳眼镜,贴上胡子,扮演着关根朔太。他当过替身演员,所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样小道具,而且演得越来越好,好像真的连我都有错觉,觉得好像有西崎和关根两个人在。对,就是那样。一开始,我们把关根到目前为止完成的画作,请画廊帮我们收着,然后搬到了新家。不过,那时候画还没有卖到那么高的价钱。而西崎则是进入了飞机的特技飞行队,热衷在新的工作中。只是,虽然到目前为止在各方面都受到他的帮助,其实,他因为没有钱而困扰,长期下来积欠了一笔债。一直到已经没有可以卖的画了,也需要钱,所以我……我回了一趟老家,把那东西带了出来。
  是的,就是安洁拉·玛奴伯。
  听说那是父亲所拥有的东西中最有价值的,它的大小要带出来也很方便,理由就只是这样。
  把它卖掉的话,就可以还西崎的欠款了,我也想要帮上一点忙,我是这么想的。真的是像小孩子一样。那时候,刚好警察找上门来了。不,不是为了被我带出来的美术品,而是来调查在医院病逝的日本人。那时候,我们说不知道而回绝了,不过,我们还是会担心,这件事不知道什么会被拆穿。但之后却没有下文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外国人,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明显是病死的,所以警察也不怎么关心……我们把安洁拉·玛奴们寄放在画廊,借了一笔钱。借此,还清了西崎拿部的借款。然后,也去见了医院的医生,请他窜改关根的病历。嗯,花了很多钱收买他的。
  没错,就是那样。把我当成了癌症未期,我不在的话会比较方便,西崎和我是这么决定的。我要是死了的话,父亲也会放弃吧!我们想到这个方便的方法。因此,我写下了遗书,在桥上留下了鞋子。嗯,很简单,我成了因病苦而自杀。因为本人写下了遗书,所以也没有人有话说吧!而且,正如我们所想的,因为宗教的理由,我家并没有公布女儿的自杀。我成了一般的病死,也用一般的方式埋葬了,连坟墓父亲都帮我做了一个很体面的。
  之后,我和西崎把关根挖出来……我想一下,是三年后了吧!他已经完全只剩下骸骨了,不过还在那里。我们把关根的遗骨秘密地埋在我的坟墓里,那位天才现在也还睡在我的墓碑底下。
  还有谁有这样的荣誉呢?我被从户籍上消掉,最后父亲也放弃了——嗯,除了安洁拉·玛奴伯以外。什么?对……护照啊.是的,一开始是请人伪造的。我过去曾经变装成关根朔太搭飞机,这次也是,回日本我也是以关根朔太的身分入国的。对,因为啊,画着画的是这样的我,所以,我已经完全是关根朔太了。
  我模仿着关根,尽可能重现他的笔触并持续的作画,算是完成他的遗愿吧!因为这样,在某种意义上很容易模仿。很奇怪的是,从我开始作画之后,他的画作,评价更上了一层。一定是因为变得容易了解了吧!我介入了中间,所以天才的画也降到了一般的人们之中,变成谁都能理解的东西了。他太过天才,太过锐利了。因此,经过我的咀嚼刚刚好。我呢,没有办法创作出新的东西,不过用他的作品为基调,而展开各种变化是很简单的。因为,最原始的、一开始的作品实在是太棒了。嗯,所以,现在也可以说我就是关根朔太,我代替他在画着,我签着他的名字。
  嗯?安洁拉·玛奴伯吗?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不过当然是拿回来了。那东西……刚好警察来找的时候,不在我这边。很好笑吧?被当成借钱的抵押品拿走了。不过,我做为关根朔太拼命的画着画,都是为了拿回安洁拉·玛奴伯……一年,不,花了二年吧!因为,总而言之,他们很想要关根朔太的新作,因为他们知道画的价值一直在涨。于是顺利地拿回来了,是的,安洁拉·玛奴伯救了我们,让我们活了下来。说是魔剑,真是莫名其妙。没有它的话,没有现在的我们。是的,如果关根活着的话,那是他的东西。因为我们最后是因为他创作出来的东西,他的遗产,而赚到了现在这么多的钱……我想,我以可以和他结婚为荣。我不知道从他那边获得了多少的东西也说不定,但是,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回报他。因此,只是像这样,每一天每一天,继续画着他的画,一点一点的回报。”

  7

  保吕草告别关根朔太,走出那栋大厦。
  走下楼梯,站在大厅的时候,叹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关根朔太已经死了。
  在很久以前。
  为什么她会把那个说给他听呢?
  恐怕,是她觉得是该说出来的时候。
  只能这么想了。
  也就是说,因为西崎被杀了……
  因为对她来说,关根朔太完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所以,她用那么自然的温柔笑容,
  娓娓道出。
  一定是长年背在肩上的重担,终于卸下来了吧!
  “杏奈小姐是你的女儿是吧?”
  “是的。”
  “她知道你的事情吗?”
  “不,她认为我只是管家,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西崎勇辉。没有人跟她说,但她应该感觉得到。有股坚强的信念,让那孩子往飞机驾驶的方向前进,关根的事,还有我的事,那孩子都没有听过。她生下来马上送到保姆那边,在很远的地方养育着。像母亲还活着这样的事,应该连想都没想过才对。”
  “这样,你觉得好吗?”
  “有什么不好吗?”她没有一点阴霾地微笑着。“我把那孩子生下来,画了这样的画,就这样活到现在。我为那些东西带来影响,但我并没有受到影响。”
  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呢?
  安洁拉·玛奴伯?
  “安洁拉·玛奴伯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道,在哪里呢?”她温柔地微笑着。“你觉得我会这么简单的把这种事跟你说吗?”
  不行。
  我想不行。
  用枪指着她,从她那里问出来是不可能的。
  她已经完全顿悟了,毫无畏惧人生的结束,
  在她的眼瞳中。
  要让那个动摇,是不可能的。
  完全包容人们一切愚蠢的神之手,
  在最后的最后,握住了保吕草的一只手。
  暖暖的、软软的、温柔的,小小的手。
  “谢谢。”她这么说着。“谢谢你到这里来。”
  保吕草沉默着,从玄关出来。
  重复着,她的声音,
  还有,她的笑容,像是闪烁的信号一样,
  静静的,在意识的角落,播放,播放。
  重复,重复,出现,消失。
  保吕草的手找着香烟。
  在运动夹克的口袋,把它忘在小摩托车上了。
  这是怎么样的事啊……
  叹了一口气。
  让人喘不过气来。
  流着汗。
  她也是天才没有错。
  无名的天才。
  因为这样,才能找到天才,继承天才。
  奇迹。
  无庸置疑的,奇迹。
  回过神来,已经回到小摩托车这边了。
  呼吸着。停止播放。
  香烟是必须的。
  不抽的话……
  把手伸进运动夹克的口袋,找着香烟。
  “午安。”
  保吕草抬起头。
  眼前站着一位女性。
  “啊……”他失神地回答着。
  祖父江七夏在保吕草伸进运动夹克里的右手上,铐上了手铐。
  “不要乱动喔!”七夏瞪着保吕草说:“需要说明吗?”
  “请问,这个是……”
  “我想是我的兴趣。”
  “那个……”保吕草回身向后,还有一个刑警站着,是名为立松的年轻男性。
  “有话到本部再说。”她把手放在保吕草的肩上。“小摩托车只能放在这里了。立松,帮他拿着运动夹克。那么,保吕草,我们一起走吧!车子在哪边。”
  “可以等一下吗?”保吕草说,脑袋开始正常运转了。“这是什么做法?”他举起被手铐铐着的那只手。拉着锁,扯动七夏的左手。“我的嫌疑是?拘捕令呢?”
  “所以我说是兴趣了吧!”
  “等等……又不是角色扮演……”
  “请安静跟着我走。”七夏压着保吕草的背。“不要想说可以逃。抵抗的话,你的立场会更糟喔!”
  “不是,我没有那个打算……”保吕草边走边说:“啊,对了对了……这种时候,可以让我抽一根烟吗?运动夹克里有香烟。
  “就算你这样要求,我也不会如你的意的,连续剧不是都这样……不行喔!你能不能乖乖的看着前面走?”
  走下夹在石头围墙中的水泥阶梯之后,那里停着一台黑色轿车。立松先走过去,坐进了驾驶座。七夏打开门,催促着保吕草坐进去,两个人坐进了后座。
  “你们知道的还真多。”保吕草边微笑着说。
  “希望你不要看不起警察。听说你在杉田画具行买了壶不是吗?嗯?多少钱?”
  “那个花了我三万五千元。”
  “真浪费。”
  “不,已经拿回来了喔!”
  “跟关根画家见面了吗?”
  “没有,他不在。”保吕草摇摇头。“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
  “那个……还是算了。”
  “我想马上就有人会过来这里了。”立松回头。“怎么办?要等他们吗?”
  “不用,现在走。”七夏指示着。“把保吕草送到本部为第一优先。”
  “我知道了。”立松点燃引擎,开动车子。
  下了坡道,在主要干道加速。
  “真期待。”七夏一边斜眼看着保吕草一边喃喃自言。“到底为什么你会变成凶手的同伴呢?这个也是侦探的其中一个工作?”
  “刑警小姐。”保吕草点点头。“你知道吧?委托人的事是要绝对保密的。”
  “就算那个女人杀了两个人?”
  “第二个人的时候,有不在证明喔。”保吕草说:“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你觉得这个说得通吗?”七夏嗤之以鼻。“真沮丧啊,这么难得的一个人。”
  “可以帮我请濑在丸红子小姐过来吗?”保吕草淡淡地说。
  “濑在丸小姐?”七夏眯起双眼。
  “嗯嗯。”
  “为什么?”她突然变得认真了起来。
  “因为我想请她帮我证明我和我委托人的无辜。”
  七夏倾斜着脖子,默默瞪着保吕草。
  车继续走着。
  “要我再说一次吗?”他莞然微笑着。
  “怎么回事?”七夏问。“为什么濑在丸红子小姐可以证明?”
  “不,我也可以。不过……”保吕草用力地耸肩。“我的话,你们不会相信的吧?”


  第8章  创造出来的形

  (灵魂之风吹在泥土上,人类才开始被创造出来。)

  1

  “什么!要花那么久的时间吗?我们已经等很久了耶。我又没有说是百分之百确定的结果,只要有任何可能性就好了,觉得有一点点介意的东西也可以。如果不行的话,现在可以让我看看实际上的东西吗?我过去看。嗯嗯,我自己想。什么?礼拜天?这没有关系吧?不快点着手去弄可不行。就算是假日,对方也不会等我们的。礼拜天这种东西,下周,下下周也还有不是吗?实在是,噢……是是,嗯嗯……我知道了。我等你们喔!是,拜托你们了,真的。”
  林叹了一口气挂上电话。
  祖父江七夏站在他前面三公尺的地方,不过始终没有往前进。有一阵子,她计算着时间。
  “混蛋!”林骂了一声,然后才抬起头来。
  “警部。”七夏往前进了一步。“那个……可以了吗?”
  “嗯?”林瞥了墙壁上的时钟一眼,时间是下午六点半。“什么?”
  “是。”七夏再往前进了一步。“是保吕草的事……”
  “嗯嗯……”林点点头。“他说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七夏皱着眉,摇摇头。
  “什么?没有开口吗?”
  “是……只有说,请濑在丸小姐先过来。”
  “那家伙不是凶手。”林点了几次头。“他有自信自己不会有事。”
  “但是,证据很充分呀。”
  “例如什么?”
  “帮助杀人、湮灭证据、妨害公务、偷窃汽车及衣物,还有,非法入侵……还有,我想一下……”
  “他有留下钱吧?我想他打算说车子和大衣都是借的!就算是帮助杀人,只要说不知道事情始末,只是帮助受伤的人而已,遵循指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这样的话,很难判他有罪。”
  “可是,他很明显的把凶手……”七夏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说。
  “没有很明显。”林只有眼睛往上拾。“还没有确定齐藤静子是凶手。”
  “可是……”
  “全都属于发生的状况,没有找到任何明确的证据。这也是因为鉴识科的人在打混吧!”
  “那样的话,怎么办才好呢?”七夏有点草率地说。
  “把濑在丸小姐叫过来。”林轻声说道。他靠在椅背上,脸部朝上,先闭上眼睛转转脖子之后,再看着七夏。
  “其实,我已经打电话了。”七夏回答。察觉到自己尖着嘴的不悦神情。
  “啊,是喔。”林点点头。“那么,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她叫我们过去接她。”
  “谁?”
  “濑在丸小姐。”七夏不加思索地提高音调。
  林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七夏。她往后回过身去,宽广的楼层里现在只有几个人,全部的人都看着这边。
  “去接她不就好了吗?”林压抑着声音说:“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喜欢。”七夏调整呼吸,勉强微笑说:“总觉得,之前好像也有过一样的事……”
  “叫个人去?”
  “不是……”七夏弯下腰,把脸靠近林。“濑在丸小姐啊……对我这么说喔,要我一个人过去接她……然后再稍微低个头拜托她。”她哼了一声。“她这么跟我说。”七夏把背伸得直直的。“实在太过分了,真令人生气,刚刚挂了对方电话……嗯,真的非常抱歉。也许把电话摔坏了,对于失常的举动,我正在反省。”她微微敬礼。“可是,像这样,对方先说了没有礼貌的话也是事实,要怎么对应比较好呢?”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吗?”林低声说。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那样的。”七夏慌忙摇头。
  “那么,是怎样?”“我想濑在丸小姐的事先放着就好了。”七夏边想着边说。“再花一点时间,从保吕草那边问出些关于齐藤的事……”
  “去叫她来。”林小声的说。
  七夏沉默着。
  凝视着林的脸,她等着接下来的话。但是,林就那样没有动。
  “我吗?”这么说的时候,不由得眼眶发热。她闭上眼睛,脸朝上蒙混着。
  “如果有必要的话,带个人去。”林的声音。“我去也行。”
  “不用了。”一只手遮着眼睛,七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没有办法,对吧!”
  林摸着她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
  “别哭。”林的嘴巴这么动着,没有出声。
  七夏脸朝向窗户那边。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玻璃上映着自己的脸。再看了林一眼,她点点头。想要微笑。回过身,朝着门直进。所幸,途中没有人。她就那样打开门,出去到走道。
  边用嘴呼吸,边走在走道上,和从楼梯走上来的立松擦肩而过。
  “啊,祖父江小姐。”他叫住了她。
  七夏停下脚步,用手掩着口回过身去。
  “怎么了吗?被警部骂了吗?”
  她默默摇头。
  “啊,牙痛吧?”
  她对立松点个头之后,跑下了楼梯。
  “真可怜。”七夏自言自语地说完,她深呼吸切换着感情。暗暗叹了好几口气,自己身体里的系统正在做紧急维修吧?总之先在剥落的外板钉上钉子。
  走到停车场,快步走向自己的车了。察觉到自己忘了穿大衣这件事。但是,感觉冷热的感测器,很幸运的沉默着。
  坐进车子的驾驶座,点燃引擎。
  那个时候:心情已经完全回复了。可能是因为稍微哭过的关系吧!说不定哭得更夸张一点的话比较好。她想要看看林的反应。
  “去就可以了吧?跟她低头就好了吧?混帐!”一边开动车子,她一边继续说着。“想怎样啊?随便她说好了!”

  2

  停好车之后,七夏踏着银杏的落叶,朝无言亭走去。路灯间隔一段距离才有,脚边很暗,天气又非常冷——因为没有穿着大衣,所以是当然的。她双手交叉边抱着自己的双臂,终于来到了濑在丸红子住的地方。走上阶梯敲了门。从旁边的窗户,可以一眼望进室内。
  根来机千瑛一个人叨着烟斗在看报纸,他马上站起身过来开门。
  根来看见七夏的脸,瞬间表情一阵阴霾,不过他默默地低下头致意。
  “晚安。”七夏以公式化的语气说着,因为太冷了,也许音调有点奇怪。“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来迎接濑在丸小姐的。”
  “请进来稍等一下。”根来低声回答。
  她把门关上,就那样穿着鞋子,在门口等着。
  “大小姐。”根来敲着右手边红子的房门。
  “什么事?”传来这样小小的声音。“进来。”
  根来打开门,消失在房间里面。
  七夏一个人等着,桌子上什么都没放着,已经用过晚餐了吧?红子的儿子,好像一直都待在阁楼房间里的样子。七夏还没有跟他说过话,七夏的女儿和红子的儿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她却……
  根来走了回来。
  “马上来了。”他一边整理烟斗和报纸,一边说:“请上来稍等一下。”
  “不用,我在这里就好了。”七夏回答。
  根来往厨房那边退下去,从那边里面的门出去。那边已经是无言亭的最旁边,再过去已经没有房间了,就算有也是仓库之类的。好像是从那边往阁楼上去了,可以听到那脚步声。
  七夏又一个人在那边站了一阵子。房子里比外面温暖,不过,在可见的范围内,没有看到有放着暖炉之类的东西。
  “啊,不好意思……久等了。”门打了开来,濑在丸红子边打着哈欠出现。“哎呀,怎么了?怎么站在那个地方,请上来。”
  “不用了。”七夏微微举起手说:
  “我没有打算要打扰您。如同在电话里所说的,保吕草正在接受警察的调查。所以……”
  “林也叫我去吧?”红子微笑着。“谢谢,真的自己一个人过来接我了。对于你的判断和勇气,我表示感谢和敬意。总之,先上来吧。想请你喝杯茶。”
  “呃,那个……”七夏也有一点点惊讶。“可以劳驾您到本部来吗?当然,我真的如此希望,请拜托您来一趟。”她深深的躬身低头。
  七夏抬起头来,看到红子微笑着。
  “你喝咖啡吧?”她倾斜着脖子问。
  “啊,是的。”七夏回答。
  “很冷吧。来吧!请。”红子向她招招手。“不用担心,祖父江小姐,请你先喝我泡的咖啡,然后,再跟我谈吧!”
  “请问……要谈什么呢?”
  “案件的事。”红子神情变得认真。“想请你跟我说你知道的事。听完之后,再让我判断到底有没有跟你去本部的价值。”
  “不过,那个……很可惜,我不能跟外面的人说案件的事。”
  “嗯……”红子点点头。“总之,请到这边来。所以我才希望你一个人来。”
  七夏脱下鞋子,红子进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杯子。根来不在,所以她好像要自己准备咖啡。七夏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
  红子的反应,跟刚刚电话里简直是不同人。
  总之一开始就占下风了,如果有什么状况的话就算起争执也在所不惜,她是抱着这样的觉悟而来的,却……
  虽然一直都这样觉得,不过濑在丸红子的个性真的是不可捉摸。单单只是极度阴晴不定的大小姐脾气,是不足以用来说明的。她展现出来的是更加复杂,更加多重的样貌。想说她既充满知性与美艳,却又像少女一样地单纯。全部都是演技呢?还是全部都是与生俱来的呢?
  红子两手拿着咖啡过来。
  “请用。”红子把杯子放在七夏的面前,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用高雅的姿态抬起头,大大的眼眸望向七夏。“可以问你问题吗?”
  “嗯。”七夏有点紧张,不过,把手伸向了桌上的杯子。“我开动了。”
  “一开始,为什么祖父江小姐在飞行秀的时候,会到赛车场来呢?有什么案件的前兆吗?”
  “那个……”七夏有点迷惑,不过她瞬间下了决定。“这个无论如何,请你不要说出去……”
  “当然。”红子点点头。
  “有一张恐吓信说要寄给西崎勇辉,因为这样我才到那里去。”
  “上面写着什么?”红子两手拿起杯子问着。
  就全部都说吧!七夏想。
  也许一半是自暴自弃,或者是放弃了的心态。
  甚至觉得,眼前这位女性的瞳孔,好像有那样的魔力。不,这么想,只不过是推卸责任。红子的确行看穿事物的特质,过去她也曾发挥过那样的能力,林也来过红子这边跟她请教过。比起那样的情况,自己跟红子谈不是比较好吗?尽可能的,不想让林和红子会面。她无法否定这种卑鄙心情的存在。
  “就是这个。”七夏从皮包里拿出记事本,打开到那段文字让红子看。“对了,真正的东西,全部都是片假名。”
  “跟这个一样,分成六行?”
  “是的。”
  “呼……”红子就那样看着记事本数秒钟没有动。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什么是Sky bolt(天空之闪电)?”
  七夏说明,传说是在法国结婚的关根朔太所拥有的美术品,又名安洁拉·玛奴伯。是市价超过七亿元以上的秘宝……跟这次的案件有关系吗?
  “听说那位跟保吕草一起逃走的女人,前天也有去跟队伍取材对吧?”红子问另外的事。
  关于这个,七夏也把所知道的事情说了。齐藤静子前天傍晚有跟西崎勇辉访谈做队伍的取材。另外,那天晚上,她再度出现,和西崎勇辉两个人出去了。警方查到,他们是到赛车场附近的旅馆住宿。
  “是喔,那要怎么说才好呢?真是位工作热心的小姐啊!”红子神情不变的说:‘因此,突然变成要共乘飞机了是吗?”
  “好像是那样。”七夏点点头。“不过,我们有问过各务亚树良的事务所,不过,他们说名为齐藤静子的助理,现在已经没有在那里工作了。也就是说,齐藤这个名字是捏造的。不过至少,一定是熟悉各务事务所的人。”
  “镜明(音同各务亚树良)?”红子一副在思索着的样子。“这个汉字怎么写?”
  “你不知道吗?他是相当有名的记者。”七夏在记事本写下汉字让红子看。
  “你真厉害。”她微笑着。
  “因为我是国文科出身的。”
  接下来七夏将飞机坠机现场的情况、四架飞机的乘坐组员,还有2号机、3号机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警方的假设跟她说。关于坠落起火的机体,现在正在进行详细调查与分析。枪就不用说了,夺走西崎勇辉生命的子弹也还没有发现。
  “是这样啊,我大概知道了。”红子点点头,轻轻地用一只手撑着脸颊。“有调查西崎勇辉先生的尸体了吧?是被枪杀的不会错吧?”
  “是的,因为是被子弹贯身体的,虽然没有找到子弹。”
  “不是,所谓的枪杀,也就是说,是被其他人开枪射杀的吗?我的问题是,有没有没自杀的可能性。”
  “那个几乎可以断定是他杀。”
  “因为,是从正面被开枪,而不是他伸出手自己开枪是吗?还是从手上没有测出硝烟反应呢?或者是有拉开距离呢?”
  “不是……”七夏摇摇头。“并不是这样。”
  “哎呀,那么。”红子眼睛瞪得圆圆的。“这样说的意思是?”
  “不是从前面,而是从后面开枪的。”
  “是喔……”红子微微张着口。“怎么一回事?”
  “也有被枪击中的时候,身体是扭转着的可能性。”
  “嗯嗯,原来如此。”红子用好像很高兴的神情,点了好几下头。“对了……有教齐藤静子小姐逃出的方法,或者是降落伞的使用方法吗?”
  “那个听说在搭乘的时候,总之会说明。客运飞机也是一样,好像有那样的规定。不过,没想到会真的发生意外事故吧!她没有借助飞行员的帮助,就一个人逃出来了。恐怕是有过那样的经验吧?也就是说,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有那样的打算。”
  “不是那样。”红子摇着头,指着七夏。“就算是你也不相信是那样,你的脸这么写着。”
  “我?”
  “嗯,你不认为齐藤静子是凶手。”
  “可是,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可能。”七夏说。
  “是那样吗?”红子微笑说:“不过,对了,那个等一下再问你。我想一下……对了,在那之后,你和小鸟游一起追在他们两人的后面对吧?这件事,我已经从小鸟游那边听说了。”
  七夏说了走在湖边进入森林,从旅馆彼多因前面通过的事—在那之后,到飞机库房去,在那里调查车屋的事;还有林到那边去的事。
  糟了!七夏想。
  终于顺口说出来了。
  她看着红子。
  “然后呢?”红子用认真的神情凝视着七夏。“有谁在飞机库房里?”
  “有一位叫做柴山的维修部主任,我想一下,其他谁都……”七夏想起来了,她其实不想说林的事的,不过,红子完全没有反应。“那个时候,我们听到旅馆彼多因有车子被偷的通知,我们就往那边去了。”
  “飞行员们那时候都留在赛车场是吧?”
  “那个,只有叫做仓田的人是在那里,其他三个年轻人为了躲避媒体,而住在机场附近的饭店。啊,不过……我在飞机库房遇到了关根杏奈。她是来拿行李的……”
  “是喔,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小鸟游好像真的很崇拜她。”
  “是位美女。”七夏点点头。“活泼机灵的感觉,个性很明确。所谓少林寺拳法,是研究格斗技巧的对吧。实在是看不出来,嗯,不过,那个小鸟游也是一样……”七夏稍微笑了,但是马上恢复严谨。“对不起,说了多余的……”
  “关根杏奈小姐知道她父亲所拥有的Sky bolt(天空之闪电)之所在是吧?”
  “不,她说她不知道。当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么,她没有说对于恐吓信心里有没有底吗?”
  “啊,其实,恐吓信是瞒着飞行员们的。是为了不让他们白担心,而影响了飞行秀……也就是说,只有经理和刚刚说的太田小姐,还有西崎先生本人知道而已。”
  “杏奈小姐原本也不知道吗?”
  “杏奈小姐是我住库房遇见她时,才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七夏指着自己的记事本。
  “她怎么说?”
  “她好像很激动……”七夏摇头。“不,我觉得是当然的,她说她没有见过Sky bolt,自己也不知道关根画家的住所……”
  “是喔……”红子点点头。“接下来,你怎么做?”
  “如我刚刚所说的,往旅馆彼多因,调查大衣和车子被偷的情况。从那里回来的途中,这次是接到了机场饭店发生案件的通知。”七夏说明着。“我们赶过去一看,被杀的人是布施健。是队上飞行员中重要的后备人员。他在饭店的一间房间里被人从后面开枪击杀。”
  七夏详细的把那间饭店的状况和红子说。逃生梯和房间的门,还有被害人的状况。凶器被发现在床下的事。这时,七夏一瞬间迷惑着,而静了下来。
  “说不定是完全不同的案件。”红子说:“枪是一样的东西?”
  “不。”七夏摇头。“推定杀害西崎勇辉的是更大口径的枪。不过,在饭店找到的枪,也就是用来杀害布施健的是比较小的短枪。”
  “还有呢?”
  “不,只有这样。”
  “你是不是好像要说什么而迷惑着?”
  “是的。”七夏点点头。可惜,好像被看穿了。
  “在那间饭店的房间里,我看到有纸条掉在地上。”
  “纸条?”红子眨着眼睛。
  “是的,这次只有一行字。”七夏翻着记事本给红子看。
  ——血接合着魔剑
  “这个是你写的吧?”红子抬起头,好像要笑了出来。七夏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开心。
  “嗯,当然。”七夏点点头。“真正的内容只有片假名,写成横的一行。不过,没有办法读成其他的意思。很明确的是跟Sky bolt(天空之闪电)有关连。只是,关于笔迹,和一开始的恐吓信并不一样。”
  “嗯。”红子微微点头。“保吕草说叫我过去,是因为我刚好在那个行凶时间,在阿漕庄遇到保吕草和齐藤静子小姐两个人。”
  “真的吗?请问,是几点左右?”
  “十一点左右。我在紫子那边喝了酒,正要回去的时候。在公寓门口遇到了保吕草,那女人则是在外面的计程车里等着。”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齐藤静子?”
  “那个是伪造的名称对吧?”红子倾斜着脖子,抬头看着天花板。七夏也跟着她看向那边,不过,当然什么也没有。但是,红子仍是凝视着那里。神情简直就好像天花板的角落有小妖精一样的望着。“那个人是各务亚树良……”她喃喃自语着。
  “不,是各务亚树良的助理。”七夏说。
  “啊,这个随便都可以。”红子立起一只手,制止七夏。然后,稍微向着旁边,闭上眼睛。“嗯,原来是这样……”
  “你发现什么了吗?”七夏问。
  “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忘了跟我说吗?林……他对什么东西最感到兴趣呢……?不,对了,可以吧!光是到目前为止的事,就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去本部了。”红子站起身来。“我知道了,我去换衣服。”
  “谢谢……”七夏也站起身来。“那个,真的是非常谢谢您。”她躬身低头。“无论如何,请您多多指教。”
  “等我十分钟左右吧!”红子微笑着。“啊,对了对了。”回过头来,她竖起一根手指。
  “是?”
  “你是国文科的是吧!”
  “什么?”七夏搞不懂她的意思。
  看着红子消失在旁边的房间,七夏重新坐回椅子上。
  借着把案件的事跟红子说明,她觉得自己的脑中也充分地被整理过了。
  但是,如果齐藤静子的不在场证明真的成立的话……
  是委托谁去杀人吗?果然,有必要考虑这个是组织性的犯罪。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一开始要在那么危险的状况下执行杀人?在自己亲自搭乘,一个不小心的话就会轻易的被卷进去的不利状况下,而且是在知道自己会染上嫌疑的状况下,执行杀人……那样的事有可能吗?
  不管怎样都有一件事让她觉得在意。
  对,是被害人被从背后击杀这件事。
  然后……对了,嘴巴里的……
  “啊……”七夏慌忙站起身来。
  她站到红子房间前面敲门。
  “濑在丸小姐?我有一件事忘了说。”她越过门说着。“刚刚想起来的。”
  “请进。”从里面传来小小的声音。
  七夏打开门,窥视着房间里。
  比想像中的宽,望向左手边的话是里面。微暗,不可思议的气氛。没有书房的气氛,是仓库?理工科的实验室?还是工厂?机械、仪器、线圈和玻璃管。最里面有点着灯,红子站在桌子的里侧,再更里面的地方,可以看到盖着蕾丝帘子的大型物品。凝神看过去,终于看出那是一张古董床。
  “什么?”红子头也不回地问道。
  “那个,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忘了说。”
  慢慢地从排列着机械类的架子和放满了实验器具和工具的桌子之间前进,七夏走近红子。她在做着什么呢?
  到底在这房间里做什么?
  这个人,不是魔法师吗?
  心情变得不可思议,莫非,自己已经被施了魔法也说不定。
  “这件如何?”红子说。
  “咦?”七夏的眼睛焦点对准红子。
  在蒙眬的白色日光灯下,濑在丸红子拿着一套白色的连身裙,叠在自己的身体前面。裙子的裙摆很宽,是有点古典的洋装。往旁边一看,墙壁上挂着细长的镜子。她用那面镜子照着自己的身影吧!
  “要是有更多一点可以选的洋装就好了……”红子一脸真的很困扰的神情。“没有新的衣服。”
  “不,我觉得非常适合你。”七夏回答。
  “要去见林啊。”红子单纯地微笑着,用像是跳着一样的动作转向镜子那边。“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
  红子当然知道七夏和林的事。
  照常理来看,这很明显的是对七夏的讽刺、挑衅,也就是说,只能认为相当惹人嫌。不过红子并没有想到这些事。她连看也不看七夏的脸,七夏的事一开始就没有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格。七夏最近才终于开始能够理解了。红子的感情是关闭着的,并没有对其他人开放。
  “是什么呢?”红子问。
  “什么?”
  “你说忘了什么东西?”
  “啊啊,是的。”七夏点点头,完全忘记了。“我们检查第一个被害人西崎勇辉的时候,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是在嘴巴的深处,喉咙附近的,有这样左右的……”七夏用手指表示大小。“玻璃管。恐怕不知道是自己吞进去的,还是凶手放进去的……也就是说,是没有办法想像是自然跳进去的状况,法医这么说的。也就是,那不知道是什么的零件……警部问维修人员,说在操作座位,有可以放进那个东西的箱子……”
  “是这个吧?”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往桌子那边的红子,不知道手上捏上了什么东西说。
  七夏往那边靠近,看了红子手上的东西,吓了一跳。一语道破那样东西,那小小的零件是和证物一样的东西,是保险丝。
  “是的,是……”七夏吞了一口气,背下起了寒毛,可以说是觉得恐怖。
  “那、那个……”
  “你是怎么知道的……”红子语调沉稳。“你想这么问是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七夏用颤抖的声音问。
  红子一只手就那样拿着白色洋装,另一只手是小小的电气零件。她的眼睛大大地眨了一下,接下来,抬眼目光锁住七夏。“那是很简单的事喔!”

  3

  七夏在客厅又等了超过十分钟,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她想尽快的回到本部。窗户外面传来话声,不久,脚步声靠近。
  “晚安。”声音很有活力,而且是两个人的声音。
  七夏从窗户看着他们,挥着手。打开门,小鸟游练无和香山紫子走了进来。
  “咦……为什么刑警小姐会在这里?”紫子高声说。
  “而且是祖父江小姐一个人?”练无更高音调的声音。
  “嗯,因为某些原因。”七夏苦笑着。
  “哦。”紫子身体往后仰。“就是说,我们打扰了耶。小练,回去吧!”
  “红子姐呢?”练无问。
  “现在,在那边……稍微那个。”七夏一只手指着门。“你们来这里是?”
  “做什么?嗯,呵呵呵……”练无微笑着。“来聊天。”
  “这小孩又思考了奇怪的推理,想让红子姐听听看。”
  “思考推理,是奇怪的日文喔。”练无从旁边说。
  “是怎么样的推理呢?”七夏问。“啊,我来说也是很那个……你们要上来吗?”
  “红子姐,打扰了。”紫子开朗地说着,脱了鞋子。
  “有什么新的进展吗?”练无也进了屋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有旧的进展这种东西吗?”紫子悄声抓他的语病。“完全没有。”七夏适时地摇摇头。“喂,是怎样的推理?我想听小鸟游不同凡响的点子。”
  “无线电操控呀!无线电操控。”紫子嘻嘻笑着。“这家伙,是个小孩子嘛!”
  “无线电操控啊……”七夏点点头。
  “枪是被机械性发射的。”练无说。“在飞机上设置了那个,飞行员一直在驾驶舱里,因为一直在相同的位置,所以绝对不会掉出来。”
  “是谁让它发射的呢?”七夏问。
  “这个我不知道。”练无摇头。“可以在飞机里放上那种机关的人,其中的一个。”
  “我想的也一样呢。”七夏说,那是她真正的想法。
  “咦?骗人?”紫子提高音调。“真的吗?”
  “你看吧!”练无抬起下巴。“紫子要请吃寿司喔。”
  “可是,那样的装置有残留在飞机上吗?”紫子问。
  “不知道,现在正在调查那个。”七夏回答。
  “飞机坠机起火的事,是已经计算过了的。”练无说:“唯一计算错误的是,一起搭乘的女记者逃出,活了下来这件事。”
  门打开,红子出现。
  “有趣的推理呢!”她出来的时候说。
  “哇啊……太棒了!”练无双手合掌,站起身来。
  “嗯,真的。”紫子也点头。“哎呀?不过……红子姐,要出门去哪里吗?”
  红子穿着刚刚那件白色的连身裙,头发梳好,妆也很完美。七夏暗自叹了一口气。
  “现在啊,要去警察那边。”
  “咦,为什么?”练无问。
  “去接保吕草。”红子回答。
  “保吕草学长被警察抓了?”紫子站起身来。“为什么为什么?”
  “我是保证人是吧?”红子的身体左右晃着。
  “那么,走吧!”七夏已经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
  “不行。”七夏摇头。
  “要去要去要去。”练无说…“绝对要去。”
  “我也是。”紫子把练无挤开,出到前面去。“我也要去。”
  “就说不行了,不行。”七夏愣着一张脸。“我说啊……又不是幼稚园。你们以为警察局是什么地方啊?”
  “那样的话……大家一起去吧!”红子用完全不一样的波长说。

  4

  祖父江七夏的车子上装有儿童座位,所以,首先将那个卸下来收到后车厢之后,四个人坐了进去。驾驶座当然是七夏,前座是红子,后座是练无和紫子并排而坐。
  红子说有要给林的礼物,在膝盖上放了一个漂亮的纸袋。从形状来看,是酒吧!七夏想。该不会是想要在本部和林一起喝吧?不,红子的话很难说出口,反正一定从哪里拿到的便宜货,就算是穷,大小姐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真是的,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呢……
  偷偷看着红子的侧脸,七夏想着。
  后座的两个大学生一直在讲话。
  “像那样把枪装进无线电操控之类的,根本就不专业,不如在飞机上装无线电操控。对吧?那样的话,就可以在飞之前把他枪杀了。接下来只要从地面上用无线电操控飞机飞就好了。”
  “啊啊,你觉得那种东西实际上做得到吗?”练无用呆住了的语调说:“他们是组队飞行的喔!那么巧妙的操控是没有办法从地面上进行的。”
  “那样的话,我想一下……对了!那是4号机的摄影师在操控的。”
  “比起把飞机改造成无线电操控啊,不如在前面座位安装操纵杆还比较简单!”练无反击回去。“原本那种双人串座式的飞机就是那样的。那飞机是很少见的为了轻量化把操纵杆拿了下来的。所以啊,只是把那个回复原来而已……”
  “那结果是什么,果然是叫做齐藤的那个女人操控着的?”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在飞之前把他枪杀,再搬运尸体,那样比较简单。”
  “稍等一下,变得越来越难了喔!”紫子说:“咦咦,我刚想说什么……我想一下。”
  “就说不用硬去想啦!”练无笑着。“枪的发射装置是最简单的了!因为藏在座位的前面。
  把枪固定,只要弄好扣扳机的装置就可以了。飞行员要是死了的话,飞机会确实的坠机,也很容易湮灭证据。但是,要是那里又有一个人坐了进去的话,就惨了。这样就变得越来越难了。”
  “可是,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紫子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么多。”练无轻轻的回答。“关于动机的话,跳过( PASS,音同传球)!”
  “运球,运球。”
  “哎呀,射篮!”
  传来两个人踏着脚的声音。
  “请安静一点!”七夏骂道。
  “对不起。”一边笑着,两个人的声音一致。
  “啊,头开始痛了起来。”握着方向盘的七夏喃喃自语着。“就算没有枪之类的机关,”她稍微陪他们谈一下这个话题。“只要在飞机上动手脚的话,让飞机坠机不是也很简单?”
  “会坐降落伞逃出来啊。”练无从后面回答。
  “要是让他也没有办法那么做呢?”
  “嗯~~~”练无的沉吟声。
  往旁边看过去,前座的红子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不知道是在思考呢?还是在睡着。
  “喂~~~为什么保吕草学长要叫红子姐去啊?”练无问。
  “不知道……”七夏回答。这是她想要问的问题。虽然说红子有说不在场证明的事,可是应该不只是这个吧!
  “我希望他是叫我去。”紫子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练无的声音。
  “为啥?”
  “那样的话,小紫更是特别的不可能!”
  “为啥?”
  “我想一下,就是……平常的行为之类的啊,对耶!平常的信任之类的,还有……就是,平常的谈话,平常的没有礼貌,平常喝醉之类的,很多很多。”
  “为啥?”
  “我想你还是别太介意我说的比较好。”
  “乱让人介意的啦!”
  “果然,说不定是年纪的问题。”
  “啊,对啦!保吕草学长的话,比较喜欢年纪大的!呜呜。”
  “对对,是师奶杀手。”
  “哇啊,那真是复古啊。”
  “就是年纪小不选。”
  “我超级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是那样的。真是的,年纪大的哪里好啊?”
  “喂!”前座的红子睁开眼睛,回过身来。“谁是年纪大的啊?”
  “嗯~~不是说红子姐啦!”紫子摇头摇到声音发抖的程度。“糟糕,真是岂有此理啊,就是,那个叫做齐藤的女人啊。”
  “啊,对了对了,跟祖父江小姐有点像喔!”
  “我还只是二十开头的。”七夏说。
  “我也是啊!”红子马上说。
  “别不高兴啦……”紫子笑着。“哎呀呀,我也还是十开头的呢,哈哈,对吧!小练。”
  “为什么喜欢比较这种事情呢?”

  5

  练无第一次看到爱知县警本部的建筑物。
  坐着电梯上到六楼,走道上的塑胶地砖是有光泽的白色,有点容易滑倒。跟着祖父江七夏走过去,在打开来的门旁,看到熟识的脸庞在抽着香烟。是西崎勇辉的儿子,翔平。
  练无看进门里面,关根杏奈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她马上发现了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间。
  “晚安。”练无躬身低头。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杏奈好像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小鸟游,你也是什么的相关人士吗?”
  “嗯,只有一点点。”他有点紧张地回答。“那个,你不要沮丧,要加油喔!”
  “谢谢,我不要紧。”杏奈做了个深呼吸,回身转往房间里面。
  抽完烟的西崎翔平,和她换手进入了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中年的男人在。是昨天在赛车场看到的……叫做仓田的飞行员。大家都被叫来问讯了吧!
  “关根杏奈小姐,初次见面。”红子靠了过来。“我是小鸟游的朋友,叫做濑在丸。”
  “初次见面。”杏奈神情有一点迷惑。
  “濑在丸小姐,是这边喔!”七夏在走道前面喊着。
  “大家都要回法国去了吧?”红子看进控制室里说着。“再也没有办法在日本看到那么棒的特技技术,真的是很可惜。”
  “那个……”杏奈好像要说什么。
  “让小鸟游非常的失望呢。”红子微笑着。“我啊,最近,有一点点成了这孩子的姐姐了。”
  “不要说了,红子姐。”练无一边苦笑着,拍着红子的背。他用和平常不同的语气和杏奈说:“对不起,她有时候会怪怪的。”
  红子往走道走去,练无向杏奈低头致意后,追在红子的身后。七夏和紫子在转角等着,紫子嘟着嘴,什么也没说。
  打开门,进入宽敞的房间。
  可以看到林在窗户附近的桌上那边抽着烟,他看着这边点点头,放下拿在手上的档案之后站起身来,直直走向这边。将嘴里叨着的香烟,揉熄在途中桌子上的烟灰缸里。
  “特地跑了一趟,谢谢你。”林站在红子前面说:“有你的帮忙,真是太好了。”
  “不会。”红子展露着微笑。“你好像有点累了,今天晚上慢慢休息比较好喔!”
  “还不到那个地步。”他只有微微的扬起嘴角。“保吕草说要叫你过来。一点也不合作,真是伤脑筋。”
  “已经结束了。”红子说。
  “什么结束了?”林一边走一边问。“啊,祖父江。”
  “是。”七夏靠过来。
  “走在后面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林问。
  “小鸟游和香具山小姐。”红子从另一边回答。
  “为什么把他们带过来了?”林面向七夏那边,用大姆指指着斜后方。
  “真是非常抱歉。”七夏皱着眉头。“他们说无论如何都想要来……”
  “这不是理由。”林冷冷的说。
  “是我准他们来的。”红子说:“不是祖父江小姐的责任。”
  “不是你的问题。”林静静地说。
  来到通道底的门,林回过头啧了一声。
  “知道了……”他短短叹了一口气。“算了,可以吧!”
  林、红子、七夏,还有练无和紫子进入了那间房间。
  房间里,立松刑警和保吕草润平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
  烟蒂没有空隙地塞满了烟灰缸。立松和他们换手,从房里出去了,不过看着走进来的练无他们,神情好像很不可思议。保吕草的神色不变。
  “哇啊,保吕草学长。”紫子节制着提高惊讶的音调。
  “变得好清爽。”练无也低语着。
  “我的牌搭子都到齐。”没有胡须的保吕草,把额头前面的头发拨上去,单眼眨了一下。“可以打麻将了。”

  6

  保吕草把香烟点上了火,他用力抽了一口,像是要把那烟吸进胸腔里的各个角落般,好像珍惜那余韵般吐出。他这样做的结果是,他身体中有点好的东西和有点不好的东西持续的咳着。除此之外,没什么影响。香烟的作用,说到底就是那种程度。
  “齐藤静子小姐不是我的朋友。”保吕草把椅子往后躺,交叉着双脚。“她上个礼拜打电话到我那边,当然是委托工作。她希望我调查关于关根朔太所拥有的安洁拉·玛奴伯这件美术品。她委托我,希望我调查是不是真的是关根朔太所拥有,是不是有把那东西带进日本。齐藤小姐本身好像也是有另外的人委托她这件事的。虽然没有很明确的说,恐怕应该是法国的老富豪吧!有听说过是九十岁……”
  “是关根朔太结婚对象的父亲是吧!”红子说。她坐在保吕草对面,靠着椅背双手交叉。
  “嗯,应该是吧!”保吕草回答。“好像无论如何都想要拿回去的样子。但是,她是委托我,希望不管怎样先确认东西的所在。我接受了那个委托。就这样,以上所说的,就是全部了。”他张开双手耸耸肩。
  “各务亚树良的助理这件事,是骗人的吗?”七夏问。
  “不知道。有一个是她真正的工作吧!”保吕草回答。“她试着用她自己的手法。接近西崎勇辉,首先是进行访谈,那天晚上听说和他睡在同一间旅馆。这个说是可行,也算可行。”
  “意思是她觉得西崎勇辉拥有Sky bolt(天空之闪电)?这样吗?”七夏问。
  “因为有那样的可能性。”保吕草点点头。“最少期待可以问出一点情报来吧!那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她说,总而言之她的作战法是从西崎入手,也和他一起搭乘飞机。一开始是预定只有摄影师一个人搭乘,结果她以也想要写体验报告为由,坐上了飞机。好像有带着小型的录音机,不过可惜的是,她没有让我听。”
  “因为枪声被录了下来吧?”七夏说。
  “要是知道会录到枪声的话,不会带着录音机这种东西去喔!”保吕草微笑着。“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吧?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对方驾驶着只有他们两人搭乘的飞机。在那样的状况下,为什么要开枪?是需要以命相博的事吗?前天晚上,在旅馆开枪不就好了,那样更简单而且安全。另一个人也是这样吧?”
  “正如你所说的。”林低声的说着。“我也不认为齐藤静子是凶手。”
  “啊,太好了!”保吕草用戏谑的神情用力点头。“那么,那样的话,可以更安心一点说了吧。对,首先……我是真的很偶然的,坐上了河井先生的卡车。结果,那辆卡车的任务是为了预防万一,而在湖附近的县道待机。这个让我很惊讶,这不是好像是知道会坠机的地方一样吗?所以,变成和河井先生一起赶到了现场,不过,其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齐藤小姐坐在那架飞机上。不过,卡车进入了森林时,我看到了坐降落伞降落下来,身穿黄色连身服的人影,也看到了她的脸,所以吓了一跳。不管如何,先请卡车停车,只有我下了车往她那边过去。”
  “为什么没有往飞机那边去呢?这不是很不自然的行动吗?”七夏用不合感情的语调说。
  “因为,河井先生会去那边,也没看到坐降落伞降落下来的飞行员们的身影,我想一定已经赶过去了。就先往她那边去了。”保吕草话说到这里,把香烟在烟灰缸上叩了一下。“结果,我的委托人齐藤小姐看到我,跟我说她被陷害了,想从这里逃出去。”
  “被陷害了?”
  “嗯,她拼命的从坠落的飞机里逃脱出来。所幸她有过特技跳伞的经验,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只要一瞬犹豫了,就已经来不及了吧!凶手应该也是希望那样吧!那样的话,就会‘变成杀了飞行员殉情的女人’这种悲剧了。”
  “她有受伤吧?”七夏问。
  “啊,嗯,脚扭到。我背着她走的。”
  “那也是侦探的服务内容?”
  “当然是工作,可不是志工。”保吕草回瞪着七夏回答。
  “她有说她在飞机里看到了什么了吗?”红子问。“最少也要问这个吧!保吕草也没有办法理解吧?”
  “是的。”保吕草点点头,一边把香烟塞进烟灰缸里,一边吐出最后一口烟。“齐藤小姐坐在2号机前面的座位。她用耳机听着飞行员们谈话,听说途中有听到枪声。在那之后,飞机发生碰撞意外。听说耳机里面,有谁命令他们逃出去。应该是4号机那个叫做仓田的飞行员吧!总而言之,西崎先生没有回应,听说杏奈叫着领队好几次。”
  “那个也有从她那边听说了。”林说:“听说透过无线电听到了枪声。”
  “她那么说吗?”保吕草交叉着双臂。“算了,就这样吧!总之,齐藤小姐打开安全带,打算看看坐在后面座位的西崎先生。终于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他胸口被枪击,动也不动。”
  “胸口被枪击?”林探出身,在桌子上交叉起双手。“齐藤静子那么说的吗?”
  “精疲力尽,动也不动。已经死了。”保吕草继续着。“她那么判断着,她想一定要在飞机坠落之前逃出来才行。因此,想起了搭乘飞机时的说明,而跳出了机外,就是这样。”
  “你相信她说的吗?”七夏抬起下巴。“那样的话,到底是谁开枪的?”
  “有两个可能性,不知这是用机关?还是在坐上去之前就已经被枪杀了。”保吕草回答。
  “我有那么想过。”七夏点点头,瞥了练无一眼。“好,总之是她认为自己确实被怀疑了,所以在心里有数的情况下逃了出去,是这样吗?”
  “是的,非常自然吧?”保吕草耸耸肩。“不管是谁都会逃的。”
  “不是因为担心后果吗?”七夏说:“偷别人的车?为什么不好好的跟警察说呢?”
  “关于这种事,我不知道。”保吕草摇摇头。“我想的确有点做得太过火了。不过,嗯~~算了,我想就是那样的人生吧!那个,祖父江小姐,你觉得警察有那么被社会信赖吗?意外的,也有看到警察就讨厌的人吧!就算是弄错了,结果被逮捕,最后下场很惨,这样的事……不一点一点的弄好警察给人的印象可不行……”
  “在那之后,发生什么事了?”林盖过保吕草的话问。
  “没有……”保吕草摇摇头。“坐计程车回到那古野市内,啊,有暂时先回阿漕庄拿衣服。那是十一点左右,濑在丸小姐有看到我们。因为是在机场饭店的飞行员被枪击的时间,所以我们有不在场证明,到那里开车最少也要花三十分钟以上的距离。”
  “并没有那个人是齐藤静子的确切证据对吧!”七夏冷冷地说:“就算保吕草不在场证明勉强可以接受,她的话也是没办法。如果本人不出来让濑在丸小姐确认的话是不行的。”
  “然后呢?”林又低声的问。“在那之后呢?”
  “商量好接下来的工作,就分开了。然后再也没看过她。”
  “拿到钱了吗?”
  “当然啊!我不是说这是工作了吗?”
  “还是继续找Sky bolt(天空之闪电)吗?”七夏问。“你打算去见关根画家,可惜被抓了。”
  “嗯。”保吕草点点头。
  “没有见到?”红子问。
  红子凝视着保吕草。
  七夏向红子简单说明保吕草被带回来的经过。警察经由和保吕草追踪到关根朔太一样的路径,来到了杉田画具行,抓到了保吕草的尾巴。
  “这就是全部经过了。”保吕草拨开额头的头发说:“那么……接下来,让红子姐说吗?”
  “嗯,怎么办才好呢?”红子又交叉着双手。“可以跟你要一跟烟吗?”
  保吕草伸出手,把香烟和打火机放在她面前。红子拿了一根,点上了火。
  林和七夏都注视着红子。
  “最少,保吕草不是凶手这点是很明显的吧!”红子抬起头,交互看着七夏和林的脸。“要说什么,怎么说好呢?”
  “也许我的委托人和杀人案件有重大关联。”保吕草说:“警察在怀疑这个,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说明并不是那样。”
  “可是,林一定会说不是那样的。”红子倾斜着脖子。“那样的话,不就已经没有把保吕草关在这里的理由了吗?”
  “正如你所说的。”林点点头。“可以回去了喔!”
  “警部!”七夏站起身来。
  “真是明白事理。”保吕草慢慢站了起来。“感恩喔!刑警先生。”
  “请等一下。”七夏两手放在桌上,探出身。“的确,嗯,也许是那样。可是,他让离杀人事件最近的重要参考人,从警察眼前蒙混过去,而逃去躲起来了耶!要让帮助她逃脱的人回去吗?”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事都说了,而且,我没有办法把那个齐藤静子小姐叫到这里来。”保吕草说,“也没有办法带你们去她那边。也没有联络的方法。我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七夏绕过桌子,来到保吕草的面前。
  “已经把所知道的事都说了?”七夏瞪着他。“别开玩笑了!那种程度,我绝对不认为你可以接受。”
  “那种事,你们自己去调查就好了吧!”保吕草微笑着。“你们才是专业人士。我只是做生意,所以请不要扰乱我的市场。红子姐,走吧!我们回去吧!”
  “濑在丸小姐。”七夏看着红子。“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跟你说了。您说有来这里的价值。”
  “嗯,我是说过。”红子抬起头。
  “无论如何,可以请您把那价值给我们看吗?嗯?如何呢?”七夏瞪着红子。“我不能让保吕草就这样回去。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去请濑在丸小姐来的呢?保吕草,要用别的理由把你逮捕是很容易的。齐藤静子的不在场证明,说不定只是你带着其他长得相似的人而已。特地去到阿漕庄,太说不过去了。”
  “我那个时候是偶然在阿漕庄。”红子说。她把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纸袋拿到桌子上。“我都忘了。我带了这个来,请调查看看。”
  红子从纸袋里拿出一根瓶子。那是威士忌的酒瓶。
  “啊,那是我家的。”紫子小声的喊着。
  “你想要做什么?”七夏问。
  “这个酒瓶上有齐藤静子小姐的指纹。”红子用沉静的表情说:“我那个时候,特地让她握住这个。因为,一直躲起来的保吕草在那种时间慌慌张张回来,而且,有女人在计程车里等他,我当然会有兴趣吧?因为想说很不平常,不知不觉就……”

  7

  “对了……”红子双手叠放在膝上,姿态优美地坐着。“从祖父江小姐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我只说明一下我是如何理解我所听到的东西吧!真的就只说这个。虽然是想像,不过我想保吕草一定和我的解释相同。只是,关于第二个案件,他情报不足,对吧?”
  “正如你所说的。”保吕草点点头。“我忙着到处逃跑……”
  “不,一定不是那样喔!有更开心的事吧!”红子对保吕草微笑着。“对,事情很简单,只是我并没有打算主张我说的就是正确的。只是,将我所知范围内的事情,稍微花了一点工夫组合的话,很偶然的就出现了这个形。而只有这个形才乎合常理,如此而已。”
  红子环视众人。保吕草和七夏在桌子的另一边重新坐好;林在红子的旁边抱着臂;练无和紫子乖乖的并坐在桌子的最旁边。
  “被害人西崎勇辉是在飞机里被枪击而死亡的。不知道实际上是什么时候被枪击的,不过,他身上确实有伤,根据这点来看,子弹是从背后进入,穿过胸口。也就是说,是从背后被枪杀的。从这点来看,如果他是坐在飞机座位上的话,就变成是从座位的背后枪击他。我不知道飞机的座位是怎么样的,不过,以特技飞机为根本的话,是铝制的,恐怕为了轻量化而开了很多的洞吧!不,这只是很细微的问题。机体燃烧,铝很容易的就熔掉了。我想说的是,即使不是如此,枪孔也不会留下来。”
  “如果他面向旁边的话,不过穿过座位也……”七夏发言。
  “我并不是要断定什么东西。”红子对着七夏轻轻点头。“那么,从这个状况,很容易可以想像的是,西崎勇辉是不是坐在飞机前面的座位,这件事。这个推论如何?”红子看着七夏。“请想一下?”
  七夏就那样凝视着红子,瞪大了眼睛。是她意料之外的吧!
  “对……如果西崎先生在前面的座位的话,会变成如何呢?齐藤静子小姐坐在2号机上。她坐在后面吗?不过,她会驾驶飞机吗?就算她会,那她可以做出队伍演出的特技吗?嗯,我想这是不太可能的推论。是如小鸟游所说的,在比后面座位更后面的地方,装上了可以机械性发射的装置。或者是,在飞机起飞前,西崎先生已经被枪杀了,操控着的是其他人。不过,根据刚刚保吕先生所说的,大家都有听到枪声是吧!其他飞行员也这么说的对吧?”
  “是的。”林点点头。
  “如果西崎先生一开始就死了,那2号机一定不会起飞。那操纵2号机的人是谁呢?”红子好像觉得很有趣的耸耸肩。“不不,如果起飞前就已死掉了的话,技工人员会发现吧?如何呢?无线电里没有西崎先生的声音吗?”
  “有。”林点点头。“飞机离陆的时候,西崎很明显还活着。”
  “那样的话,就是小鸟游的子弹发射装置说了吧?”红子看着练无那边。“要藏在座位背后的话,当然是后面的座位比较方便。确实,这不是好像有可能吗?不过,之后没有发现那个装置吗?一开始为什么没有在齐藤小姐坐进飞机前,也就是当只有西崎先生一个人时,在最初的飞行中枪杀他呢?如果是为了让人以为是他们两人殉情的话,为什么齐藤小姐活了下来呢?比起枪枝的机关,让飞机无法操控是更简单的,让齐藤小姐没有办法逃出来,更简单。不是吗?”
  “也就是说,你的结论是什么?”林问。不过,他马上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拜托你简短地做结论。”
  “嗯,对不起。”红子一只手捂口,眼睛睁得圆圆的。“我没有打算讲那么久。真的,马上就结束了。再五分钟……好,结果经过种种思考引导出来的结论是,果然,西崎先生是坐在前面的座位,就是这样。在这里,就算西崎先生和齐藤小姐交换,也没有什么意义。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西崎先生没有搭乘2号机,对,他搭乘3号机。”
  “原来如此……”林点点头。“我也想过是这样……你有什么可以证明的证据吗?”
  “没有。”红子摇摇头.“很明显的,只有状况证据而已。只能调查飞机燃烧过后的残骸了吧!”
  “我正在请他们调查。”林啧了一声。
  “请问,那么……2号机是谁在操控的?”七夏问。
  “是西崎翔平吧!”红子回答。“戴上安全帽的话,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另一边面的3号机,后面是布施先生,前面是西崎勇辉先生。这个是真正的人员配置。所以,我想已经很清楚了,杀人事件是在3号机中发生的。布施先生从座位后面,枪击坐在前面的西崎先生。就这样结束了。”红子两手作出郁金香的形状,给他们看那开花的样子。在那之后,她再次把双手重叠,轻轻的放在一边的脸颊。谁也不知道她这样的动作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所有的人都凝视着她,也就是说,和自然绽放的花朵功能完全相同。
  “西崎……西崎翔平是共犯吗?”七夏问。
  “当然。”红子点点头。“根据刚刚保吕草所说的,他说齐藤小姐看到后面座位的人胸前开了洞吧?一定是不知道用香烟还是什么的,在连身服胸口的地方开一个洞,涂上红色墨水,扮成一动也不动的尸体。西崎翔平先生应该时间做这样程度的事,很明显是计划性的。是为了那天齐藤小姐要搭乘而紧急做的准备吧!他们已经把齐藤小姐逃出来的可能性算进去了,恐怕我想是齐藤小姐跟西崎勇辉先生说过她有特技跳伞的经验,这件事传到他们那边。这种事情,一般会说出去吧。所以他们判断她逃出的机率很高。那时,预想她会做证,而花了一点工夫做了简单的伪装。如果她没有逃脱出来的话,事实上活着的驾驶员会用紧急操控加速,而让齐藤小姐昏过去,这应该很容易做到。这样做之后,自己逃出来再移动尸体。”
  “所以,齐藤小姐逃出之后,那个装成尸体的西崎也脱逃出来了是吧!啊,原来是这样。”
  七夏像是喃喃自言般的说着。“布施一个人从3号机逃脱,坐在3号机前面的是被害人西崎勇辉先生。那样的话……我在坠机现场看到的那架飞机是3号机。”
  “嗯……”红子点点头之后,继续说明。“不过,有必要尽快的将坐在3号机前面座位的西崎勇辉先生拖出来。布施先生和西崎翔平先生在从降落伞降落后,急忙赶往坠落的3号机,将西崎勇辉先生的遗体从机体里拖出来。不,其实说不定是丢到机外。总之,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坐在前面的座位,所以做了处理。在那之后,他们在机体上点燃了火也说不定。只要有一个打火机就可以了吧!只要在什么东西上面点火,丢进去的话就好了。”
  “你说的那个,燃料槽破损而燃料流出会需要一点时间。燃料气化的时候,因为电性短路而引燃起火,一般好像这样比较多。”林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我有想过,是不是被枪打中而濒临死亡的西崎勇辉预见了那个,所以把断路器的保险丝拔走了呢?也就是说,是想要阻止机体燃烧,留下夺走自己性命的犯罪证据。”
  “非常了不起的想法,不过并不是那样。”红子边微着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会把所有的保险丝拔下来吧!”
  “他拔下来了不是吗?”林说。
  “为什么他要把那个吞进去呢?”
  “是打算留下讯息。”
  “嗯,好线索。”红子大力的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呢?”保吕草问。“断路器?保险丝?”
  “我们也听不懂喔!”练无和紫子对看一眼后说。
  “死掉的西崎勇辉啊……”七夏说明着。“好像从飞机操作席的断路器箱里,拿出了保险丝,像这样的小零件,然后把它吞下去了。我们从遗体找出这东西来。”
  “喔喔,原来如此。”保吕草笑着。“是这种事啊?”
  “咦,哪种事?”七夏瞪着保吕草。
  保吕草伸出一只手往红子那边。用身体表示“请”这个意思。
  “西崎勇辉先生打算留下指出杀害自己凶手的讯息——也就是,死前留言。”
  “死前留言?”七夏睁大双眼。“保险丝吗?和布施健有什么关系吗?”
  “嗯。”红子点点头,嘻嘻的笑着。“并不是那么让人惊讶的事,很简单的。祖父江小姐是国文科的,所以也不会很难。因为保险丝是外来语。”
  “那个我知道。”七夏反击。“是英文吧?”
  “请查一下字典看看。”
  “咦?”七夏微微的张着口。
  “啊!”练无喊着。“原来是这样!”
  “对。”红子点头。然后对仍然在沉思着的七夏说:
  “正确的发音是博斯( fjuz),拼法是FUSE。(音同布施)”

  8

  林抱着手臂,闭了一分钟左右的眼睛。七夏站起身,一边抱着手臂一边在房间的墙壁边走着。保吕草抽着烟。练无和紫子用奇妙的神情乖乖的坐着。
  “对了,那样的话,枪是在湖里?”林睁开眼睛喃喃自语着。“布施是说坐着降落伞降落到水面上,不过,该不会是特地降落到水里的。有探查看看那近湖底的价值。”
  “我想2号机那边也是,如果没有燃烧的话,他们打算自己点火。”红子对林说:“必须要让别人没有办法分别2号机和3号机。我想垂直尾翼的涂装,应该是可燃性的贴纸,那个号码也烧掉,变得没有办法辨识。”
  “如果,在他们赶到之前3号机已经烧起来了……”七夏一手托着下巴说。“变成没有办法拖出西崎先生的尸体的话,他们打算如何呢?不就是在前面的座位上有尸体,那就变成很糟糕的事了吧?”
  “我想在逃脱之前,已经把安全带切断了。”红子回答。“至少可以把他丢出来对吧!”
  “喔喔,原来是这样……”七夏点点头。“说是把他拖出来,也是说谎啰?那样的话,之后要移动也比较轻松。”
  “那样的话……”林用低沉的声音问。“是谁把凶手布施给杀了呢?”
  “不知道。”红子简单的回答。“我并没有关心到那个地方去。我想我已经证明保吕草学长和齐藤小姐是无辜的了……不过,还不够吗?”
  “嗯~~”林沉吟着。他斜眼看着墙壁边的七夏。
  “嗯,可以了吧!”七夏点点头。“可以接受了,我会放了保吕草。”
  “汽车的案子呢?”保吕草抬起头。“可以帮我调解吗?”
  “那个我没兴趣。”七夏笑着带过去。
  “小鸟游和香具山小姐,我有事拜托你们。”
  红子转了一圈朝向旁边看着他们两个。“我们大人有点话要说,你们可以到外面去吗?”
  “咦?什么什么?”紫子往后面仰了五公分左右。眼睛张开,嘴巴张开。“大人的话?”
  “嗯。”练无一边歪着脖子,眨了好几下眼睛。“那个,在外面等可好了吗?”
  “对面的走道前面,有可以喝咖啡的地方喔!”保吕草用手指着。
  “马上就好。”红子微笑着。“对不起呢!”
  “真怪!”练无站起身。
  紫子就那样睁大着眼睛,不过被练无拉着站上来。两个人从房间里走出去。
  短暂的沉默。
  “有什么话要说?我也退出去吧?”七夏说,她身体斜斜的靠着墙壁。位置在保吕草的后方。“还是,是我不用退出去……跟我有关的私人谈话吗?”
  “你想错了。”红子低语着。“不是那样的。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红子把身体朝向林那边。
  “枪杀布施先生的是……”她小小声的说:“是关根奈杏小姐。”
  “我也是这么想的。”保吕草马上说:“她的反应太快了,那个是报仇。”
  “报仇?什么的?”
  “她是西崎勇辉的女儿。”保吕草说。
  “啊,是那样啊?”这次是红子一脸惊讶。
  “啊,对,所以才那样做的吗?保吕草,莫非,你见到关根朔太了?”
  “因为我是侦探。”保吕草面无表情地低语着。
  “啊,是那样啊?”红子眯起一只眼睛。
  “红子姐。”他凝视着红子,好像相信他的视线里是有什么物理性的力量般。
  全部的人都是压低着声音在说话的。练无他们也许在房间外面附近,说不定正站着偷听,因为顾虑到不想让练无听到关根杏奈的事,所以红子才请他们从房间里出去。
  “濑在丸小姐,你是根据什么?”七夏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来到红子的旁边,一只手撑着桌子站立。
  “原来是这样啊……”另一边的林点点头。“你说你在车屋那边见到了她。”
  “咦?我吗?”七夏看着林的脸。
  “那个时候,恐怕是回去拿枪的吧!”林说:“关根杏奈发现西崎翔平和布施做的事了。”
  “是布施先生常常载着西崎勇辉飞,这样的吧!”红子用淡淡的语气说明。“西崎先生已经有一点年纪,想说差不多要让身给后进了,所以担任布施的指导,偶尔会交换操控吧!说不定,事实上已经是布施先生比较高明,而西崎先生快要引退了。不过,我想这个没有办法公布,因为他是领队,也有他的自尊吧!尤其是在日本第一次举行的,这次的飞行秀上想要保密。所以……
  隐瞒了布施先生在后面操控,而西崎先生坐在前面的这件吧!相反的,至少在表面上是变成了西崎在操控,而见习的布施坐在前面。当然,飞行员之间应该是没有办法隐瞒的。我想关根杏奈小姐会发现也是因为如此。”
  “想的真深入。”保吕草苦笑着。“说不定只是西崎翔平和布施跟杏奈小姐说了而已。或者是,一开始杏奈小姐也是其中一员之类的。例如,和保险赔偿有关连的不是吗?”
  “稍微等等。”七夏又那样把双手放在桌子上。“的确,我有看到她把换洗的衣服塞进行李箱,是那个时候偷偷把枪放进去的吗?嗯,当然,也有那种可能也说不定。不……最后她有叫我出去车屋外面。对了……嗯,原来如此。啊,不过啊,在饭店里她是怎么样进去布施房间的呢?怎样样把锁打开的?”
  “是那种关系吧!”红子食指指着头的旁边。“稍微动一下脑袋。”
  “啊……原来是那样,说得过去。”七夏张着嘴。“啊,原来如此,莫非,她是在布施的房间里淋浴吗?”
  “对对,所以我想她只是从布施那里听到真正的话。”保吕草小声说:“不过,她听到就把它打断了。”
  “不过,等等……”七夏又眯起了眼睛,一副很难的样子。“一开始是怎么发现的呢?”
  “什么的?”红子反问。
  “为什么可以断定关根杏奈是凶手呢?”七夏问。
  “杏奈小姐从祖父江小姐那里听到恐吓信的事对吧?”红子说明。“所以,她想要利用那个。接下来自己想要做的事,当然是冲动性的报仇。在那种时间,回车屋拿枪,是已经没有办法容恐的、不够思虑性的行动。不过,在那里遇到了祖父江小姐,让她头脑有点冷静下来了吧!也意识到了警察的事。当然会想到自己也许会被逮捕,才会想这种诡计来抵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没有被捕的道理。所以想到了刚好可以混淆视听的方法。”
  “啊,那张便条纸吗?”七夏吞了一口口水。
  “对。”红子点头。“知道收到恐吓信的事,她打算让警察的目光转向那边。想让别人以前包括之前的案件,全部都是同一个凶手,同一个组织犯下的罪行。虽然很幼稚。”
  “可是,除了她以外,也有人知道恐吓信的内容。”七夏说。“首先,写恐吓信的主谋者知道……”
  “笔迹不同。”林插口说。
  “你是国文科的啊。”红子微笑着。
  “你的记事本上,把本来是片假名的文章,改写成了汉字。这样比较好记,你是这么想的吧?”
  “咦?嗯……”
  “看过那个汉字写的文章的,除了你以外,只有我和关根杏奈小姐?”红子问。
  “是吧……所以怎样呢?”
  “崭新之血注入刀锋,你是这么写的吧?”红子说。“不过,在饭店里发现的便条纸上写着什么?”
  “血接合(tugu)着魔剑。”七夏回答。
  “对,就是那里。”红子又轻轻的把手指放在头上。
  “你写的那个‘注’ (sosogu)这个汉字,很难喔!有别的读法吗?”
  “啊……对了。”七夏拿出记事本看着。“是注(tugu)吗……?”
  “就是这个。”红子站起身。“这样,就结束了。接下来,循着这条线索调查看看。看的角度如果正确的话,一定会找到证据吧!动机之类的,人际关系之类的,应该会出现应该要有的东西。不过啊……我对那样的东西没有兴趣,所以不用再请你们帮忙了。当然,如果有什么一定要对林先生说的的话,嗯,就是,请祖父江小姐也一定要来,请你们一起过来舍下玩。那么,回去了吧!保吕草,可以了吗?”
  “是。”保吕草像是用跳的一样站起身来。“准备好了。”


  第9章  活着之物的形

  (不论那是多么的渺小,我们在意识到自己的使命时,我们开始能够变得幸福,那个时候,我们开始能够平和的过活,平和的死去,那是因为,赋与生命意义之物,亦赋与死亡意义。)

  1

  红子和保吕草走出房间,保吕草在门口回过头,结果看到林跟七夏咬着耳朵,好像指示了什么。
  “啊,让我们送吧!”林对红子说:“等我一下。”
  “谢谢。”红子在走出通道的地方停下脚步。
  “坐计程车回去不就好了?”保吕草说。
  往电梯那边走过去,看到香具山紫子一个人坐在转角地方的长椅上。
  “啊,红小姐。”她站起来,好像很担心的神情。“那小子又跑出去了。”
  “小鸟游吗?”红子马上问。“去哪里?”
  “哼,不可原谅!”紫子嘟着嘴。“刚刚啦,关根杏奈小姐从另一边出现,然后他就……”
  红子看着那边,保吕草走向前,看进开着的房间里面。
  房里是西崎和仓田。在两个飞行员的男一边是一个像是上班族的男人,立松站在墙边。
  “保吕草。”立松朝向这边。“哎呀呀?可以回去了吗?”
  “关根杏奈小姐呢?”保吕草问。
  “回去了。”立松走近保吕草。“祖父江小姐呢?那个,你不是想要逃走吧?”
  “不是不是。”保吕草摇头。
  “回去了?”红子在后面问。
  “嗯!好像有什么让她觉得不高兴。”立松果愣着一张脸。“她要是不肯配合的话,印象会更不好呢。”
  祖父江七夏快步从通道走过来。
  “啊,祖父江小姐。”立松走出到通道。“保吕草可以回去了吗?”
  “听说关根杏奈小姐跑去出了。”红子跟七夏说:“说不定小鸟游也一起去了。”
  “怎么了吗?”紫子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保吕草已经朝着电梯跑了过去。

  2

  关根杏奈从县警本部的正面大门出去,走向停车场。小鸟游练无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杏奈有在电梯里问他怎么了,但是他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凝视着她。
  “小鸟游,你不要再跟过来了。”她在大厅也不顾周围的眼光,用强硬的语气说。
  即使如此,练无还是隔着一点距离跟着她。
  来到停车场自己的机车那边,杏奈站在机车旁边,插入钥匙,转着油门点燃了引擎。然后她两手拿着安全帽,回过头来。
  练无站在离她三公尺左右的地方。
  还是一直瞪视着她。
  “什么跟什么啊。”杏奈叹了一口气说:“怎么了?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就说吧!”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练无用压抑着的声音说:“我想说杏奈学姐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杏奈草率回应他。“晚安。”
  “杏奈小姐和西崎先生好像。”
  正要拿起安全帽的她,停下了手。
  “什么意思?”
  “红子姐刚刚说的……”练无好像要哭了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杏奈抬着下巴,凝视着练无。
  练无没有动。
  杏奈深呼吸一口。
  眨眼。
  舔湿了唇。
  呼吸。
  吸进寒冷的空气。
  慢慢的,控制着,从嘴巴里呼出。
  “知道了。”她低语着。
  她把拿着的安全帽放在背包上。
  背包也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在柏油路面上。
  静静的。
  她抬头看着耸立在旁边的大厦窗户。
  在那背后是星空。
  她脱下运动外套,把那个挂在背包上。
  伸出前脚。
  身体面向旁边,微微地弯着腰。
  “让我看看。”杏奈说。
  “看什么?”练无还是直直的站着。
  不过,他已经明白意思了。
  杏奈屏息,准备。
  练无没有动。
  她转身,把脚往上踢。
  练无弯身避开,是预料中的反应。
  接下来的攻击是右手。
  但是,练无简单的躲开了。
  她调整体态,吸息。
  练无直直的站着。
  “拜托,让我看看。”杏奈说。
  “不要。”他回答。
  “你已经比我强了。”
  她冲出,第一次碰到了他。
  练无用左腕把她的右手边旁边架开。正确的角度,最好的时机。
  她逃起来,右边膝盖快了一秒将他的右手压下。
  扭转着身体,将逆着抬起的脚往旁边挥。
  练无钻了过去。
  二人分开。
  杏奈再度用力吸呼,气息震颤着。
  “你帮过我。”练无说。
  他直直站着,呼吸毫不紊乱。
  完全没打算架起姿势。
  “住嘴。”杏奈喊着。“我只是刚好经过,不是对你有兴趣,也不觉得你被人欺负很可怜。
  我啊,只是想要打架而已,只是想要乱来而已。只是想要痛打个什么人而已……所以,你不要再想那件事了。”
  “我……”练无颤抖着声音,往后退下。
  “不准哭!没有用的东西!”杏奈喊着。“我……回去了。不要……跟过来……”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喉咙里好像有什么涌了上来。
  抹着眼睛,吸了一口气。
  “拜托,别跟过来。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她背对着练无,回到机车那边。
  练无还是跟了过来。
  “下次我想要坐飞机。”练无躬身低头。“请答应我。”
  “不可能了。”杏奈说。又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拾起头,打算蒙混过去。“我已经不会飞了。已经不会再……我想不可能了。再见。”
  她穿上运动夹克,戴上安全帽,戴上手套。然后跨上机车。
  “拜托你。”练无又躬身低头。
  杏奈暂时闭上了眼。
  打开安全帽的防风镜,用手套抹过眼睛。
  握着机车把手。
  机车加速,她的身体也跟着离去。

  3

  电梯门一打开,保吕草、红子、紫子和七夏穿过大厅,跑出外面。
  听到机车大大的引擎声远去,保吕草环视四周。
  小鸟游练无一个人从停车场那边走过来。
  “小练。”紫子喊他。
  他没有回答。
  “太好了。”保吕草喃喃自语着。
  祖父江七夏确认练无的身影,转身走回建筑物中。保吕草回过身去一看,她向大厅的服务台借了电话,拿着话筒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练无放声大哭。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
  跪在柏油路上,用拳头敲着地面。
  “小练,怎么了?”紫子跑过去抓着他的手。“不行,不能这样,不要哭……喂!小练。”
  保吕草在香烟上点了火,把烟盒拿给旁边的红子,她摇摇头拒绝了,吐出一口烟,保吕草叹了一口气。
  红子抬头看着星星。
  大马路上车子来来往往,可以看到闪烁着的灯号。
  练无终于站了起来。
  他啜泣的声音变小。
  紫子抱着练无。
  “小练,拜托你,别哭了。”
  保吕草吐着烟。
  夜色寂静。
  在寂静的夜,总是让人哭。


  最终章

  礼拜天晚上,红色的预备机从机场起飞,就此断绝音讯。可以确定的是朝向南方,才出海面没多久,就从雷达上消失了机影,航行距离约三百五十公里。当然,是无法到达法国的。
  西崎的特技飞行队理所当然是解散了。
  对于警方的调查,西崎翔平好像开始粗略的供述。据他所说,原本队伍的财务状况就相当拮据。回到日本后,西崎勇辉有加入保险,不过那时候,飞机意外好像是没有在保险范围内。是为了经营而造成父子对立吗?还是,是连西崎勇辉自己都知道的计划呢……诸多的问题,虽然都有讨论着,不过有很多地方还是不清楚,目前仍持续搜查着。
  接下来那周的礼拜天。保吕草的金龟车进入了N大学的校园里,柏油路上铺满了落叶,变得看不清楚停车位。前座的濑在丸红子第一个下车,她从这次案件之后,有一阵子没出门露脸了。
  后座坐着香具山紫子和小鸟游练无。
  把一直没有活力的练无带出来吧——就这样,四个人一起出来兜风。
  “哇啊,阳光好刺眼。”红子好像很开心的抬头望着天空。“好舒服的空间啊!”
  “真的真的。”紫子应和着。“有这么多落叶的话,可以来烤蕃薯了。”
  “的确,是可以烤了。”保吕草点头。
  大家意见一致说要去到郊外,找个地方地方吃丸子串。不过,现在刚好是午餐时间,所以变成先顺道去福利社买个东西。提案的是紫子,红子马上就赞成了。
  “对了对了,最近啊,有一道新的菜喔。”红子一边走一边说:“叫做恶魔风鸡排。”
  “恶魔排?”紫子问。
  “那对恶魔来说不就是一大危机了。”红子笑着。
  “那样说的话,就和咸蛋超人香肠之类的是一样的吗?”
  “突然开始没有食欲了。”
  “哎呀,红子姐常常在N大出没吗?”紫子问。
  “嗯,有时候,有各种事情要做。”
  下坡道的时候,紫子和练无走在前面,保吕草和红子一起走在后面。
  “说起来,保吕草啊。”红子小声对他说:“在那之后,有跟各务亚树良小姐见过面吗?”
  “没有。”保吕草摇头。但是,他马上察觉而掩饰着。“那个,我们原本就不认识啊!莫非,你说的是齐藤静子小姐吗?”
  “不是,是各务亚树良小姐。”红子微笑着。
  紫子和练无两个人离了五公尺以上,保吕草特地慢下步调。
  “没有见面。”保吕草诚实的回答。“只有在电话里谈过。”
  “是喔……”红子点点头。“在一开始的恐吓信上穿插各务亚树良名字的,是谁呢?”
  “不知道……”保吕草在口袋里找着香烟。他心里想着,红子的第六感果然很准。
  “各务小姐去法国了?”
  “嗯,应该是吧!”保吕草有点困扰。为了点烟而停下脚步,在这里说这样的话题……心里准备实在不够。
  “找得到吗?”红子转了一圈回过身来看着保吕草。手绕到后面,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
  “什么呢?”
  “安洁拉·玛奴伯。”
  “不知道……”
  “可以找到就好了。”红子嫣然微笑。然后背对着保吕草,迈开步伐。她好像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自语着。“是在坟墓里面吧!”

  保吕草润平也……不,我也……
  是那么想的。
  在电话里面把这件事告诉各务亚树良,她在那边把关根朔太的墓……不,他妻子的墓,秘密地挖开了吧!
  在那之后就没有和她连络了。
  只是,在我的户口里汇入了比之前更多的钱。是至少让我半年不工作也没关系的金额。
  也就是说,应该是找到了。
  找到安洁拉·玛奴伯了。
  亚树良把那个还给委托人了吧?
  拿回魔剑,老人满足了吧?
  应该是吧。
  因此,可以放心地往另一个世界去了。
  为了死去,人们让自己获得满足。
  但是,沉睡在那座坟墓里的,并不是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现在仍在日本画着画。
  那位绘画天才,也还有位女儿。
  关根杏奈,她活着的可能性,恐怕是没有吧……
  持续画着画的天才,在想着什么呢?
  她把秘宝献给了她的导师、同时也是她丈夫的男人。所以,把那埋在坟墓里。借着这么做,魔剑在她心中的使命已经结束。和那完全相同的,她的女儿也回到了父亲身边,在她心中,安详地完成了使命。是这样没有错。
  恐怕,没有影响。
  什么东西对她来说都没有影响了。
  我为那些东西带来影响。
  我并没有受到影响。
  人死了,在墓志铭上残留文字。
  天才的画,也等于墓志铭。
  叹息。
  年轻的人们稀稀落落走在和缓的下坡道上。
  练无和紫子已经走到很前面去了,看着他们的笑容,也许是我最近小小的乐趣。
  红子在前面一点的地方停下脚步,往这边回过身。
  她微笑着。
  那一瞬间的形,
  才是不能让它溜走的东西。
  以那个形为目标……
  为了刻在墓志铭上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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