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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与坠落 副标题: 瀬在丸红子系列(V系列)9 作者: 森博嗣 译者: 杨明绮 出版社: 尖端文化 出版年: 2008/10/20 页数: 349 定价: NTD3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逆思流 ISBN: 9789571039411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声明: 1.本电子书仅供OCR技术交流及推理小说爱好者交流使用,严禁用于非法商业用途。 2.本电子书首发“棒槌学堂” 3.如需转载,请保留作者、译者、出版社及录入者相关信息,谢谢合作!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录入信息========== 书源、扫描:东方云起 OCR:菜Knight 校对:菜Knight 精校: 棒槌学堂·逆思流录入小组 录入日期:2011年7月28日 ==========内容简介========== 惊天动地!前所未有的地下密室与宇宙密室? 就算离得远远的,就算肉体腐朽、消失, 还是像这样留存着。 还能够感觉到,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意志, 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土井超音波研究所的地下室,居然隐藏着死状诡异的尸体? 另一方面,绕着地球飞行的人造卫星,在宇宙中传出全体工作人员惨遭杀害? 两件不可思议的密室案件,都指向恐怖份子的行动…… 数学家小田原长治委托背后隐藏的秘密, 让阿漕庄众人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作者简介=========== 森博嗣(Mori HIROSHI) 某国立大学工学部助教授兼推理小说作家,于1996年以「全部成为F」荣获日本『梅菲斯特』奖,之后又陆续发表了许多作品。其代表作品有「犀川&萌绘」系列及「濑在丸红子之V」系列。森博嗣在设定故事人物及舞台时,习惯将大量理科系重要因素带入作品中,因此,他的作品亦被称之为「理科系推理小说」。 还有最受读者欢迎的个人网站:森博嗣的浮游工作室www001.upp.sonet.ne.jp/mori/ 关于森博嗣 ◎ 日本达文西杂志连续数年入围「最受欢迎的男作家」,曾被称为不动的TOP3。 ◎ 曾任名古屋大学环境学研究系副教授,同时兼顾研究与写作多年,现为专职作家。 ◎ 作品独树一格,开创「理科系」推理这名词,不仅止于注重理性、着重逻辑推演而已,而是连作者、书中角色看待世界的方法、面对世界建构的逻辑都完全与常人不同。 ◎ 在森博嗣的创作概念中,「理性」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科学之所以会占有他小说那么重要的地位,也只是因为「科学」是现阶段最符合「理性」这个概念的学科。或许我们可以说,就是这样强烈的内在秩序,让森博嗣的小说有一种读来有别于其他推理小说的况味。 ◎ 对森博嗣而言,布局并不止于「一本书」而已,而是要从「系列」来思考,系列前面人物的彼此发展,都是为了后面的关系大震荡预埋伏笔。 ◎ 第一届梅菲斯特赏得主。 目录 导 读 序 章 第1章 欠缺lack 第2章 架设span 第3章 散布sprinkle 第4章 赌注venture 第5章 奔驰run 第6章 觉悟risk 第7章 滑翔soar 最终章 登场人物 乔治?雷道尔…………………科学家 宫下宏昌………………………科学家 周防洵…………………………国立大学教授 藤井德郎………………………恐怖份子 绫濑苑子………………………藤井之妻 小田原长治……………………数学家 各务亚树良……………………记者 蓬田……………………………保吕草的朋友 李?杰恩………………………谜样男人 保吕草润平……………………侦探、便利屋 香具山紫子……………………大学生 小鸟游练无……………………大学生 濑在丸红子……………………自称是科学家 森川素直………………………大学生 祖父江七夏……………………爱知县刑警 立松……………………………爱知县刑警 林………………………………爱知县刑警 这番内容的困难度好比如下。浓稠液体里,因为锁状分子相互完全接触,得以同时操作分子内( intramolecular)所产生的东西与分子间( intermoleculai.)所产生的东西,然后伴随所谓黏弹性流动所产生的弹性变形,将其接触的分子集团里的网眼构造中,以离合聚散的方式,也就是除了保持平衡状态外,还得考虑速度过程( rate process)。 (流变学/中川鹤太郎,神户博太郎) 序章 人类的行动范围与地球面积相比是极其微小的。只要想象将一个人一生所移动的动线,画在世界地图上就行了。会发现大部分都是点,除此之外也不过是与航线一致的线段集合罢了。无论一处聚集多少点,还是一条线,不管重迭再多线段,也无法涂满面绩。 即使有好几处常去的地方,有好几条常走的路,我们还是在这些组合中生活。有时会突然改变主意,前往新的地方,经过新的路,一旦习惯后,又会将这些地点和路线结成微小地点与线的集合。就算每天选择不一样的路,也晓得这些数目,但那高以数万、数千计的数目,也许会令年轻人错觉是种无限。 但地球体积是有限的。 离无限之说非常遥远。 在如此有限中,人类对无限抱持畏惧,感怀有限生命的渺茫,这般倾向究竟是谁创出来呢? 譬如,初次造访朋友家时,会想象自己是否有机会再次造访呢?自己大概不会再站在同样位置吧。想象将来自己的脚不会再经过同样地方、同样位置。从地球体积看来,将那周边都市与地域视为单纯的一点,以微视来看,再次站在同样位置、而且是同一方向的可能性,恐怕低得像失去意识般难以判断。 因此人类意识到所谓“偶然”的概念。 同时感受到“神”的存在,连同自己的命运毫无抵抗地接受。所谓“命运”是指过去体验的整体概念,想藉此名目标识为自己立下将来的路。毕竟将不知朝向何方的路也归于“命运”多少能求个安心。 所谓“偶然”是处于“命运之路”的交差点,彷佛与此结合的道路,就像命运般可预见也说不定。像“偶然”这类东西,存在于各处,也可以想成是种无数地存在,其实非常贴近自己身边,只有自己被包围其中。 “偶然”就是这般奇妙概念。 这种奇妙感慨的源起究竟为何? 以我来说,年轻时对这种事感触比较多,完全不晓得是基于什么动机和原因。正想着“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吧”,虽然意识到“偶然”,但对于自己为何会如此拘泥于这种重现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真的很不可思议。 可是,若予以算式化呢? 有种随机抽样0到9数字的机器。第二次若想抽出和第一次相同的数字,机率为十分之一。反过来说,百分之九十会出现不一样的数字。那么这百分之九十当中,一旦出现不一样的数字后,第三次不会出现同样数字的机率便降低为百分之八十,写成0.9 x 0.8=0.72,机率为百分之七十二。再来第四次的话,就是0.9 x 0.8 x 0.7 = 0.504,机率几近一半。相反地,随机抽出四个数字时,出现一组同样数字的机率为百分之五十。 三十人的团体中,至少有一组人的生日同一天的机率将近百分之七十,这不算是偶然,而是必然的结果。 一旦认知为偶然,也就成了必然,就算随意截取世界某处地方,也看不到特别偏于哪部分。神总是平等地操弄一切,对于任何事也是冷酷地判断。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能遇见奇迹。 频繁地看到奇迹的偶然一致性。 也许会因此认为世上一切都是人类为所欲为所产生的,无法下任何定义。 这次的故事也是,场所与人物的一致性,可说是偶然地重迭。若换个观点,前者只是单纯地必然,意即将此视为两起事件的人的想法有问题。毕竟每一种看法都有可能吧。就连这般意见也只不过是单纯的坐标。后者的一致性也是,基于不可能有完全一致的物理性现象,只是一种单纯的“近似”,是基于什么判断其一致性?又是怎么个一致法?哪里变得不一致呢?界限十分含混暧昧。好比浮于天空的太阳和月亮是圆的道理是一样的,这是人类远望时,浮于脑中的一种暧昧认知,姑且称为幻想。本来识别物体,捕捉现象的眼就具有放大功能。 如此复杂难懂的说明到此告一段落吧。 因为本来就很复杂难懂, 若抽象点来说明,就会变成这样。 只要在故事中能感受到近似印象就行了。 这就是“故事”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只不过还是得依约记违下来。虽然已经能够想象有太多令人厌烦的事,但程序还是不能省。 简单地说明一下吧。 我是记述这故事的人,也就是保吕草润平,包含我的朋友濑在丸红子、香具山紫子和小鸟游练无在这故事中,也全是以第三人称记述。故事的观点大部分是以我们四人为准,有些是我从他们那里听来,加上若干想象而交织出的结果。在我的认知中,故事本来就是这般构造。换言之,无法完全随着现实的进行来记述,所以我都是回想过往,加上想象的记忆记述而成。 像是无法说明故事中登场人物们目前还不知情、还没发现的事,或是该如何记述认知不一样的事项(只限记述时才发现不一样的部分)等都是比较难以克服的问题。虽然基本上,记违者有如何记述的自由,但在本着不扭曲事实与判断的良心驱使下,我选择避免这类观点的记述。之所以定下这般原则,其实是因为濑在丸红子以下的批评。 “有些人舍不得先听结论,有些人是不先听结论就不肯听下去。” “红子姐是属于哪一种人?”我问。 “都不是。”她摇头微笑。 “嗯……怎么说呢……”这是当她思索事情时,意味不明的习惯性发语词。 “听不听和结论无关吧。”红子说。“不影响。” “是喔。那这样红子姐的判断基准为何?” “看话是从谁口中说出吧。” “哦哦……原来如此。” “不过啊……”红子竖起一根手指。“我认为倾听故事时,是以对此故事最初认识的智能与同样条件为步骤,给予听者什么样的情报是很重要的,也是共享情报的最好方法喔。” “意思是重现临场感?” “不,不是的,刚好相反。” “所谓相反,是指应以更客观的立场来看故事吗?” “嗯。”她点了点头。 “虽然不太明了……为何必须客观地遵循顺序呢?” “所谓客观啊,就是主观的反面,客观不可能单独存在。有主观,才能感觉到初次体验,强势地注入主观情报,才能拾高我们的视点。好比跳跃时,不是得弯一下膝盖,瞬间缩小身体吗?” “这譬喻可真有意思。”我边点头边微笑。 “虽然不太像是我会说的话,不过和我所谓为了体验而必须客观的道理是一样的。” 总之濑在丸红子就是这么特别的人。就某种意味而言,是种危险的存在,至少我是这么觉得。若没有她那迷人微笑,便如同字面般危险万分。 当然这次的故事也是为了她而记述。不过也如她所言,同时获得一种客观的程序也说不定。 若是这样的话,意味似乎有点高尚。 若真是这样的话, 作法还真拐弯抹角。 本来我应该很讨厌这种长篇大论的,不知不觉却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不知不觉地出生,不知不觉地成了这样的人,就这样活着,一定也会不知不觉地就这样死去吧。这可是我莫大的期望。 我想该是进入正题的时候了。 故事是由我久未谋面的朋友(搞不好这称呼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所带来令人惊讶的人物,与她们四目交会浮于夕阳余晖中,揭开那特别的一幕。 我觉得“小心”这字眼可真贴切,毕竟人类再怎么小心,历史也不会有任何一丁点改变吧。 第一章 欠缺lack 同样在三O年代,关于超音波的理论与技术普及,以及针对超音波与物体运动的相关研究中,又增添了流变学这个新领域。结果在静态,又称为低周波观测领域中,又产生了尚未发现到的体积黏性( volume viscosity )等新问题。 1 保吕草将车停在偌大的停车场一隅,边熄掉引擎边打开车门,抬头望着巨大白色圆形建筑物。虽然感觉近在咫尺,但与地面周遭其它建筑物相较,还是看得出来离了段距离。就是这么庞大,呈放射状延伸的白色导管,令人联想到回转齿轮所描绘出来的几何学图案,这是孩提时代相当热中的事,还记得那绘图用具不是自己的。也许是因为正在偷玩别人的东西而紧张不已,才会那么热中也说不定。不,自己本来就是那种容易着迷于单纯事物的个性。 “那东西很有意思呢。”他喃喃自语。 爬上楼梯,买了门票走进园内。已近黄昏,因为非休假日游客并不多。除了几对走在保吕草前面的情侣,泰半都是与他反方向,往出口那边走去的游客。 小时候光是来游乐园,就觉得新奇不已。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不知何时,游乐园成了一定要和谁来、为了找寻谁的地方,这是随着年岁增长,人的视野也跟着越变越狭窄的一例。或许也可以说是刻意与人疏离,在孤独中找寻乐园吧。保吕草心想。 “也许有此可能吧。”他悄声嘀咕。 若是这样也不错呢。他这么觉得。 终于来到摩天轮附近。抬头一瞧,还真是越来越庞大。他停下脚步,从口袋掏出烟,用大大的打火机点着。 搭乘处已经排了几位手拿号码牌的乘客。吊车从右边缓缓降下,让乘客下来,接着又有别的乘客坐进去。负责引导的是两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男性工作人员,前面还站了位穿着一样制服的女子负责确认票券。她将头发盘向一侧,像昆虫触角般突出,大概是为了方便在黑暗地方,穿过狭窄细缝吧。保吕草瞅着她,她也回看了保吕草一眼,当然他们并不认识。他移开视线,再次观察四周。像这样不时确认周边状况的习惯,俨然成了种职业病。他并不喜欢这种地方,该不会对方误以为他喜欢这种地方吧。还是故意挑选的呢?到底是哪个呢?如果可以的话,不希望自己的好恶被别人看穿,他这么想。 “你好,请问是保吕草先生吗?”传来又尖又细的声音。 显得有些惊讶的保吕草,力持镇定,衔着烟慢慢地回头,看向声音来源。 “呃……麻烦移动到对面。”听起来像幼儿的声音,该怎么形容呢?非常娇嗔,就是方才确认摩天轮票券的女孩。垂在头侧的“吊环”(注,其实是盘起的发髻),还是稍微打理一下比较好。她若躺在床上睡觉的话,肯定头部两侧的重量相差二十公斤,连起身都很困难吧。保吕草想象着,当然不希望真的是这样。 “呃、是不是认错人啦?”他勉强微笑以对。“你在叫谁?” “你是保吕草先生,是吧?” “这名字还真奇怪呢。” “咦?不是吗?呃……可是……” 她回头望向后方,刚好是可以抓住“吊环”的角度。该不会是个陷阱吧。保吕草按兵不动。顺着她的视线往那儿望去,悬吊在摩天轮右方的一个吊车,正缓缓移动着,瞥见熟悉面孔。 高约五公尺左右的地方,从漆着红与黄的俗气配色的吊车窗中,有张戴着太阳眼镜,挥着手的白皙面孔,垂在额前的头发,还有那微微扬起的嘴角。 “是那边那位……”头上垂着“吊环”的女孩又看向保吕草。 “喔,原来……她是我的朋友。”他叹了口气这么说。 “呃,那么请往这走。” 在服务人员的引导下,往吊车搭乘处走去。因为抢在排着队伍的乘客前面,稍稍感觉身后有人行注目礼,但保吕草不敢回头。因为年轻的男性工作人员直盯着他,保吕草只好丢掉手上烟蒂,无意义地轻轻举手回应。 “你是谁啊?”那男的大概很想这么问吧。 “总之不是干你这行就是了。”很想这么回答。 就这样边在内心偷偷想象这幕短剧,边钻进那台吊车。惊讶的是,坐在里头的不只她一个,因为另一位面朝后,看不清楚长相,大概故意不愿让人看见吧。一看,是个女的。 这两人大概很醒目吧。“她们的朋友来了。”、“到底来得是什么样的家伙啊。”手上抓着跑腿费的工作人员肯定这么想。毕竟早已习惯了年轻人那无礼的视线。 她们没有走下吊车。保吕草低着头钻进工作人员打开的车内。戴着太阳眼镜的女人移到对面座位,和另一位女子并肩坐着。保吕草坐在那空出的位子上。 吊车缓慢驶离,一点一点地开始往上升,升到看不见周遭的高度,三人沉默着。能够窥看到这密室的,只有前面那辆吊车,但那对情侣背对着他们。 “还真是尴尬的集合地点。”保吕草打破沉默。“是谁选的地方啊?” “是我。”各务亚树良立刻答道,将太阳眼镜稍微往上抬,那双眼依旧栖宿着优越与傲慢,冷冷地看着保吕草。 黑色皮革运动服搭配裤子,连手套都是黑色,露出来的只有脸而已,抹油的短发十分光滑,用句话来形容就是“端正秀丽”,各务亚树良现身保吕草面前大多都是这副装扮。只有一次偶然走进饭店房间,初见她时的感觉不太一样,到现在还令保吕草印象深刻,以致于每次和她见面时,总觉得有种不对劲感。难道她总是这副装扮吗?当然保吕草不晓得平常的她如何。一提到各务亚树良这名字,一般人的认知就是位记者,但绝对想不到其实是位这么年轻的女子。当然这不是本名,还是真有其人呢?总之完全是个谜。不过现身保吕草面前的各务亚树良,的确是同一个人,而且是位美丽女子,这点可说非常幸运。 “不好意思,把你叫出来。”亚树良难得口气这么温柔,八成是因为有别人在,刻意装得这么客气吧。基本上,平常的亚树良可是口齿犀利,讲求效率的公事公办口吻,不过保吕草总是能嗅到潜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娇嗔,才能自然地接受她的演技吧。 “哪里,别这么客气。我可是兴奋到昨晚睡不着呢。” “不是因为别的理由睡不着吗?” “别的理由?” “听说你昨晚在渡假酒店过夜。” “奇怪……我们有在哪里遇到吗?还是你一直很关心我的事呢?” “应该是后者吧。” “那可承受不起……呃,总之为了办点小事啦。” 保吕草昨晚的确因为别的工作,投宿那古野渡假酒店。可惜一无所获,浪费了一晚。反正对他来说,可说是家常便饭: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是凑巧吗?听说某人的个展从明天开始呢。” “真的纯属凑巧。”保吕草笑了笑。“这边才是本业,办点小事是指……” “女人?”亚树良突然回复平日口吻。“没顺便上床吗?” “拜托……”保吕草边看着坐在一旁的女人说。“是不是故意破坏别人对我的第一印象啊?” “哎唷,看来你还有点自觉嘛。” “等等,这些都是胡诌,呃……要不要赶快谈正事啊!已经快转完一圈啦。” 亚树良戴好太阳眼镜,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女子。 “这位是藤井小姐。”亚树良举起手,指指她。 “你好。”姓藤井的女人点头招呼。 “这个人虽然感觉很花,不太可靠,不过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保吕草先生。”亚树良撇了撇嘴。 “可以正经点介绍吗?”保吕草微笑地点头问好。“你好。莫非各务小姐被人家抓住什么把柄,才会如此效力?” “不是的。”藤井摇头,微微一笑。那妹妹头式的发型,该不会是假发吧,还刻意戴了副眼镜。方才一直低着头没看清楚,响应保吕草时,总算直视着他。初次能够清楚瞧见她的长相。 保吕草心头一惊,霎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发型、眼镜不一样,但他认得藤井那张脸。这般突然其然地发展,让保吕草一动也不动,愣了好几秒。已经好久没这么惊讶过了。不过没像刚认清这世界时那么惊讶就是了。 “吓到了吗?”亚树良问。 保吕草看向各务亚树良。那撇着嘴,完美的唇形斜斜地往上扬,唇边有颗痣,吊起的单边眉毛和细长眼睛,闪闪发亮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这就是她凸显自我时的特有表情。 “有一点吧。”保吕草想说是不是在开玩笑,情绪一时还无法完全镇定。总之,再次翘起脚,轻叹口气,补给缺氧的脑。看来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对了,这次是什么事?” 地面已经在脚下。望得见远处高楼,和那对面一整片森林。都市的地平线以清澄的球状天空为背景展开,摩天轮才转了九十度而已,也就是说才绕了整圈的四分之一。 为什么保吕草看到这位姓藤井的女子会如此惊讶呢?亚树良当然晓得原因,藤井自己也明白才是。 “到这高度,应该不会被窃听吧。” 保吕草回复一贯地冷静,这么说。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不偷瞄藤井的脸。 “土井超音波研究所。”亚树良说。“今明两天那里的地下将进行开挖,建设公司终于将设计图交给警方,到目前为止花费的时间……” “等等。”保吕草举起一只手,打断她的话,轻叹口气。“没办法一次吞下这么多。” “你不是很急吗?”亚树良扬起下巴,白皙又尖的下颚,似乎又回到平常口吻。她轻咳了几声。“有什么问题吗?” “呃,和上个礼拜的事件有何关连吗?”保吕草问。虽然没指名问谁,不过对象是各务亚树良,或是坐在一旁那位叫藤井的谜样女子都可以吧。“唉、总觉得嗅到一股讨厌的味道。” “那是你身上的味道吧?”亚树良面不改色地回击,有时会摆出如此挑衅又尖锐的态度。“需要说明吗?” “等等……若像以前那样乖乖听你说,可就没办法回头啦。” “随你啰。反正一时之间还回不了地面。”亚树良微笑。 保吕草又望向窗外,还没转到最高点,周遭除了支撑摩天轮的钢骨外,什么都没有。必须贴着窗子,才能目测离地面的高度,刚好是那种无法轻易脱逃的高度。 再次看向亚树良,又瞅了眼藤井。 “放弃了吗?”亚树良问。 “讲白一点,是这种感觉没错啦。”保吕草点点头。 对于上个礼拜在土井超音波研究所发生的事,当然记忆犹新,那时保吕草碰巧也在现场。一处成了陆上孤岛的地方,无头尸体,好几个未解的谜,挤了一群人,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事。 不知为何,濑在丸红子也在访客之列。 保吕草负责接送红子,当然会造访那里。因此对她而言是必然,对他而言则是偶然。 亲眼见证濑在丸红子解开谜团,漂亮地解决整起事件,所以那鲜明记忆早已收进档案柜最里面,也就是所谓的安心记忆文件吧。换句话说,被贴了个忘了也无所谓的标签。 没想到现在又从各务亚树良口中听到这件事,这女的总是让人惊奇连连。保吕草得控制好自我情绪,绷紧神经才行,毕竟是个大意不得、难缠的对手。有时她会摘掉太阳眼镜,从瞳孔发出令对方退缩的强力视线,这是她的一贯手法。明明早就熟知这一切,却还是难以抗拒。 “开挖地下?”保吕草问。“哪里?” “不是有个电梯吗?”亚树良简单回答。 “哦哦……那个啊。”他点点头。“开挖应该只是个比喻吧?” 为什么她会晓得这种事呢?是从哪儿得来的情报呢?保吕草的视线自然投向藤井,肯定和她有什么关连。 “然后呢?”他追问。 “希望你能够想办法潜进去。”亚树良一脸认真地这么说。口气还算客气,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微妙感,保吕草直觉这就是这回碰面的主要原因吧。 “潜入?这也是比喻吗?” “警方潜入地下时,也能在场。” “在场?谁啊?” “保吕草。” “咦?我?” “你不是保吕草吗?” “呃、是没错。”他笑了笑。 但各务亚树良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凝视着保吕草,稍稍扬起下巴,迫力十足。 “这种事恕难从命。”他回答。“至少保吕草这人不行。” “那乔装什么都好,随你高兴。” “呃……” “想说你能办到才拜托的。”亚树良说。这是她的一贯口吻。 “这个嘛,好像评价过高了吧……” “如何?这事很重要呢。” 亚树良抬起下巴。不知不觉间,坐在一旁的藤井也抬起脸凝视保吕草。 “有个东西……希望你能帮忙确认是不是在那里……若是真的在那里,拜托你偷偷带出来。” “还真抽象啊。”保吕草说。 “你不是最喜欢干这种事吗?” “我?” “在你的丧礼上,我会朗诵这么一段祭文。非常具体喔。这个人在哪里、干了什么事,最后就成了这般结果。” “不会吧……”保吕草仰天大叹。 “至少人活着是是无法超越抽象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安心吧。” 上头只有天空。 摩天轮的吊车刚好通过最高处。准备回到地面。 与这确实约定交换的是,人将翅膀交与上帝。 结果天空什么都没有。 所以才是天空。 “被你打败了。”他悄声咋舌。“到底握了我什么把柄啊?” “想知道吗?”亚树良微笑。 2 樱鸣六画邸境内,有栋木造小屋孤零零地建于宅邸北侧一隅,一旁还有两株紧挨在一起的大银杏树,伫足其中,恍若在森林公园。那栋别馆名为无言亭,濑在红丸子一家就住在那里,濑在丸家过去拥有六画邸的所有权,可是现在只剩红子和她的儿子,和濑在丸家的老管家根来机千瑛住在那里。 将近日落时分,小鸟游练无和香具山紫子在无言亭前玩投接球。两人都住在六画邸南边,接近正门附近一栋叫阿漕庄的公寓,他们常来无言亭找濑在丸红子。今天碰巧红子不在家,受红子刚放学回来的儿子,小平之邀,三人玩起投接球游戏,不过刚才小平说了句“还有作业要写”后,便进屋写功课去了。所以现在是练无戴着小平那上头绣有名字缩写S·S的手套,紫子则戴着自己的手套。因为大学社团垒球赛即将开打,每年都是担任投手的她,想说该锻练一下肩膀,便邀练无一起练习。 有时练无会大叫,那是因为紫子投得球太偏,得追回球。他穿着黄色粗斜纹工作服,头上飘了个红色气球,大概是哪儿拿的,还将气球绑在肩上。“拍谢、拍谢。”紫子举起一只手立在眼前,大声道歉。“老是瞄到那气球,才会分心嘛。” “都是借口啦。”练无将球丢回给她。 “惨了,果然不常使用,肌力就退化呢。” “小紫惯用右手吗?记得你不是左撇子吗?” “你在说什么啊!这手套不就能证明吗?” “是喔……啊、莫非你是用这手抓锅子?” “嗯,有时候吧。用这手抓炸面包、炒饭……我在说什么啊?真是的,你这小子可真有意思。好了,总之得认真练习,好好地给它练个够。小练,你不蹲下啊?”紫子边转着手臂边说。 “人家手都快断啦。” “又不是莉卡娃娃,这么不中用。” “OK。”练无轻轻地蹲在银杏树前,叩了一下手套。“幸好不是穿裙子。” “反正你从小腰力就很好。” “可别对着气球投啊。” “想见识本大小姐的真本事吗?可别被吓倒哦。” “好了啦!快投吧。” 紫子抓着靠在胸前手套里的球,手臂往后举,然后边回转伸展的右臂,边大大地往前踏出一步,球从右手顺势往前飞了出去。 练无的手套正面抓个正着,砰地发出高亢撞击声。 “哇!这球好厉害喔。”稳稳接住球的练无这么说。“感觉沉甸甸呢。” “如何?我没吹牛吧?” “正中央。” “当然。” “用体重来譬喻的话,是属于重量级?还是超重量级呢?”他将球呈抛物线投回给紫子。 “干嘛?挖苦我啊?” “是在夸你耶。” 紫子再度摆出投球姿势,投出球。练无也顺势用手套牢牢吸住那球。 “喔喔,不错喔。”练无点头。“小紫好厉害喔!” “嗯,果然多练几次就能抓回感觉,嗯,还可以啦。” “是快速球耶。很有一套嘛。” “什么?” 再投出一球,这次也是直直地落入手套。 “好厉害喔。现在这个最快耶。” “已经抓住球感呢。” “全都是好球耶。” “我对控球可是很有自信呢。” “真是意外啊。” 之后又连着投了五好球。 “试着稍微投低一点看看。” “低一点?你说得可真轻松。” 又是连续五好球。 “全都直落正中央,简直是投球机嘛。” “应该说是‘精准无误’吧。” “是啊是啊、没错没错,小紫的,‘精准无误’全都用在这方面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投个曲球看看吧。”练无将球丢回,这么说。 “曲球?才不投那种卑鄙的球呢。” “那要不要换换球速?” “你会不会管太多啊。反正你默默地接球就对了啦。” “可是直球都是击中正中央,人家接得很痛耶。” “拜托,只不过接个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不是这样的……”练无歪着头,悄声嘀咕。“好像误会了吧。” “你是想说什么运动家精神吧。” “算了,大概吧……” 准备投出下一球的紫子,突然盯着练无后方。练无回头一看,原来濑在丸红子正从庭园小径那头走来。 他站了起来,待红子走近。 红子看了两秒飘在练无头顶上方的气球,没说什么。 “你回来啦。”练无点头问好。 “在这里玩爱的投接球吗?”红子说。 “不是的,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练无轻摇着头。 “小平回去了吗?” “是啊。刚刚还一起玩,他说要写功课就先回去了。”练无回答。 “你好。”紫子也走过来。“今天又去了学校吗?” “嗯,去学校图书馆查了点东西,刚好被认识的教授逮住,聊了很久。” “看来红子姐也很忙呢。” “还好啦。今晚要不要打牌啊?”红子问。 “保吕草学长最近好像很忙呢。”练无噘起嘴。“森川则是一派悠闲,警觉心不够。” “像他那样无忧无虑也不错啊。”紫子笑着说。 “对了,刚才小紫的投球方法是不是有点怪啊?”红子问道。 “咦?我吗?” “就是啊。”练无从旁插嘴。 “咦?那个球会不会太大啦?”红子指指紫子手套里的白球。“哇!好奇怪的球喔。” “这是垒球啦。”紫子说明。 “这么大的球还抓得住啊。”红子抓起球这么说。“啊、真的耶。好软喔……手小的人不就抓不住这种球了吗?” “就是啊。所以这根本就是为小紫量身订作的球嘛。” “才不是呢。”紫子将手套往练无背上砸去。“小平刚才也投过啊。红子姐玩过垒球吗?” “嗯……是有玩过……”红子将球丢还给紫子。“不过好像从来没人朝我丢过球吧。啊啊,不过当我就打击位置时,感觉通过面前的球突然变大了,还是我眼花啦?所以……那时才会很不可思议地连一次球棒都没挥……什么啊,原来是球变大啦……” 红子边喃喃自语边背对他们,头也不回地往另一头走去,登上无言亭的台阶,消失门后。 “这个嘛,也许真的变大了吧。”紫子握着球说道。“我的手应该没大的很夸张吧……?” “一定有人的手比你大吧。” “你这话听起来很刺耳耶。” “我是在安慰你耶。” “可是总觉得有种士气受到打击的感觉。” “小紫,你得学习配球才行啦。总不能老是投没有变化的直球吧。” “反正怎么投,球还不是都会往本垒飞。” “有点变化总比老投直球好啊。” “反正啊,对我来说,不管是排球、网球都是往同一个方向飞去,球再直直地丢回来,反复利用同一种技巧比较适合我的个性吧。” “嗯嗯,了解。” “不是吗?” “很有小紫的作风,可以说‘牛牵到哪儿还是牛’吧?” “有这种说法喔?” “所谓‘粗茶初泡味亦香’。” “没错没错,就是一出手就受挫的意思。” “是这意思吗?” “明明对一件事很尽心,却得不到别人认同,很没成就感耶。” “嗯,成功者总是寂寞的,好比‘柔道一直线’(注:‘柔道一直线’是梶原一骑的漫画名作,描述主角全心致力于柔道的奋斗、成功经过。)。” “我是没学过柔道啦。嗯,好像试试也不错喔。” “嗯!绝对很适合你,绝对适合!” “干嘛这么用力强调啊?” “实在太适合你了。小紫根本天生就是练柔道的料。” “这算是恭维吗?” “记得保吕草学长好像会柔道还是什么的。” “咦?真的吗?没听说过啊!” “嗯,是没听说过,不过八成学过什么功夫才是。” “你怎么知道?” “看他平常动作就觉得啰。” “哇!好暧昧喔。” “什么啊?” “是喔……保吕草学长啊。不然请他教我柔道好了……” “好主意。” “意思是……要和他对打吗?” “是啊。” “像是把对方按倒在地之类的招数也得学吗?讨厌啦!人家会害羞啦!” “干嘛打我啊?很痛耶。” “好色喔。”紫子窃笑地望着天空。 “啊、又在乱想了。” “白痴啊!” “小紫,还是先练好垒球吧。” “是喔……柔道啊。呵呵呵……” “啊、保吕草学长。”练无大叫。“不会吧。” 保吕草学长凑巧从银杏树下走来。双手插在浅咖啡色运动外套口袋的他,看到练无他们,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 “学长好。”紫子奔向他,扯着高八度的嗓音问好。“保吕草学长会柔道吗?” “咦?”他停下脚步。“能边打柔道边走吗?” “不是啦!不是这意思啦!”紫子笑。 “广告气球?”保吕草抬头望着练无头顶上方的气球。 “在超市买化妆品送的。” “真是个怪胎。”紫子蹙眉。 “红子姐在吗?”保吕草朝无言亭张望。 “嗯,刚刚才回来呢。”练无回答。 只见保吕草穿过他们身旁,从口袋伸出一只手微微举起,敲了敲无言亭玄关的门。前来应门的是红子,她微笑地瞥了一眼练无他们,保吕草走了进去,门关上。 “真气人!”紫子撇着嘴。 “怎么啦?”练无问。 “一副无视于我们存在的样子,不觉得气人吗?” “会吗?” “那种冷淡态度是什么意思啊?不要太过分了。”紫子倏地叹了口气。“不过就是这点酷得迷人,帅得没话说。” “不练习了吗?”练无拍了一下手套。 “不练了啦。”紫子咋舌,摇摇头。“已经够啦。反正还不是我一个人在拼命,其它人都迟钝得要命,根本不可能赢的啦。啊……对了,想到个好主意。要是小练出赛的话,肯定会赢呢。真是的!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不会吧~~” “拜托啦!加入我们社团出赛嘛。” “可是你参加的不是茶道社吗?” “是啊,那又怎样?” “没、没什么。可是男生能够出场比赛吗?” “不行不行,是女子对抗赛。” “那不就没辄了。” “会吗?应该不会查得这么严格吧。要是有你加入,绝对会赢的。对了,你最擅长的打姿是?” “短打。” “是喔。我是长打。” “啊、还是不行。” “拜托啦。”紫子戴着手套比了个恳求手势,看起来像是准备投球似地。“我知道开你玩笑不对啦。人家真的有在反省嘛。求求你,小鸟游。帮助我们茶道部雪耻,让人家成为胜投投手。” “交换条件呢?” “这个嘛……要是能赢的话,随你想要什么都请你。” “什么都行吗?” “没错,除了美女以外。” “才不要这种东西呢。” “哦?不要吗?一点都不像新新人类,真是个怪胎。” “不然这样好了。一次也好,想痛快地吃顿大阪烧,或是披萨也行。” “0K,就这么说定了。这两样东西还不都差不多,披萨和大阪烧算是同一类的吧。” “才不一样呢。” “所谓大阪烧,就是煎什么,怎么煎,选自己喜欢的料,是道范围极广,包容力十足的食物呢。只要是加热后才能吃的食物应该都可以归类为大阪烧吧。” “说得我肚子都饿了。” “算是关西文化啰。” “要不要回去啦?” “对喔,跟红子姐说一声吧。” “可是感觉保吕草学长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找她呢。我们还是别去打扰吧。” “不行,非得打扰不可。” “也是啦。得把手套还给小平才行……” 3 祖父江七夏站在林的办公桌前,默默地等待上司抬起头。 林打开抽屉,正在找东西,就这样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七夏站在面前。林叹了口气后,连连轻点了好几次头。 “不好意思,什么事?” “在找什么啊?”七夏问。 “没什么,刚刚收到一张转部通知的明信片,想说打个电话问问……” “警部是放在右边抽屉。” “是喔。”林点了点头。迟了一秒才露出为何连这种事都知道的狐疑眼神,瞅着七夏。“可是找不到啊。算了,反正明信片这种东西总是会在必要时不见踪影。” “我回来了。”七夏轻轻举起手,随便行了个礼,总之就是自然做出那种看起来勉强像是敬礼的动作。 “看得出来你刚回来。” “听说警部找我有事。” “咦?听谁说?” “在楼下听立松说的。” “啊啊~~对喔、对喔。”林手按着额头,闭起一只眼。“对喔,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啦?脑袋不灵光,八成会开太多吧。啊啊、果然老啰……” “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听立松说吗?” “没有,我想还是直接找警部比较好。” “终于拿到超音波研究所的设计图,现在科学鉴识课正在开会研议中,大概今晚就会进去吧。” “了解,那我也会前往现场。” “还是要去吗?” “嗯,当然。” “那叫立松一起去。” “本来是想一个人去的,好吧,了解。”七夏点点头后,回头瞥了一眼办公室内。附近办公桌旁没半个人,相距最近的也隔了两排那么远。她又看向林,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向前采出,稍稍逼近林。“不能去吗?” “没这回事,有如此热心工作的下属,还满高兴的。” “以为我会拒绝吗?” “是啊。”林双肘靠着桌子,身子前倾凑近她的脸。“本来打算叫立松一个人去。” “这是两码子事。”七夏微笑。“也许会晚一点也说不定,我会找个适当时机收手。对了,要打去哪边找你?” “今天九点应该会到家吧。” “知道了。”七夏收回身子,重新站直。“应该没发生什么特别情况吧。” “有的话就是指博士的尸体吧。” “若真是这样,可不得了啦。” “是啊,若是这样我也得出马了。” “带立松去,有点不太放心耶。”七夏笑。虽是玩笑之词,但确实有其理由。 “反正不管怎么样,和我们也没关系吧。只要一开始在场就好。” “简单切入就可以了……” “为了讨论这事,可是聚集了一堆思虑周密的家伙呢。”林的手指对着桌子下方比了比,大概是指楼下的会议室吧。 七夏走回自己的位子,看了一谢传阅的文件和留言纸条后,便步出办公室往楼梯那边走去。去科学鉴识课会议露个脸吧。会议室在下两层楼。 七夏边下楼边思索,今晚和林约好碰面,好早以前就约好了。光是这样,就让她觉得今天一早是特别的一天,不但精神好,心情也很爽快。报告书等杂事也都进展顺利,下午还去支持处理别的案件。早点回办公室后,突然插进别的工作,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还真是不可思议。因为时间拖得越晚,乐趣反而越增,“我还真是坦率呢。”七夏不由自主地这么脱口而出。 七夏瞬间收敛自己的神情后,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4 “咦?真的假的?”紫子圆睁着眼,看着坐在一旁的练无。 “居然不让我们看耶。”练无一脸认真地说。“可是我……” “就是啊。小练好歹也是被害人啊。难道没有这权利吗?” “打个电话给祖父江小姐吧。”练无站了起来。 “等等。”红子口气冷淡地制止。她交迭起手,闭上眼。 沉默了数秒。 “啊啊……”过了一会儿,红子叹了口气,睁开彷佛被光线刺得眯起的眼,斜眼瞅着坐在身旁抽烟的保吕草,手按着额头。“保吕草呢?想去吗?” “如果大家都要去,我当然奉陪啰。”保吕草回答。 “今天就是特地跑来说这个吗?” “我吗?没有啦,只是碰巧有个工作取消,时间空出来,想说好久没看到红子姐了……” “昨天不是才见过吗?” “昨晚是吧。”保吕草耸耸肩。“难道我们只能在人工照明下碰面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练无边笑边说。 “啊啊、总觉得心情很不爽耶。”紫子斜睨着保吕草。 “你们安静一下啦。”红子摊着一只手,制止两个小鬼,口气听来十分冷淡。 只见练无和紫子面面相觑,看到彼此表情扭曲后,隔了数秒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吵死了。”红子双手交臂,斜睨他们两个。 “对不起。” 红子又闭上眼。 她晓得自己心情不好。 但她就是那种对于没必要隐藏的事就不会刻意隐藏自己心情的人。因为她的口气、动作和平常一样激动,所以其它三人并不觉得惊讶。 “记得还没搜索那边的地下室啊。为何现在又突然做此决定呢?”练无问。 “到目前为止还没办法进去。”保吕草回答。 “虽然电梯能动,但门却打不开。” “打不开?”紫子问。 “这个嘛……”保吕草点点头。“不晓得是从里头反锁,还是门生锈了……总之,听说要入内得破坏什么东西就对了。不过那扇门的构造似乎挺坚固的,所以才会向当初盖那栋建筑物的建设公司要来设计图,找出最适当的方法。” “这种事需要花一个礼拜调查吗?”红子睁开眼,这么问。 “应该需要吧。”保吕草回答,将烟在烟灰缸弹了弹。“所以……今晚准备破坏那道门进入里面,我听说是这样。” “听谁说?”练无问。 “祖父江小姐。”保吕草说。 “哦……”紫子歪着头。“为什么祖父江小姐会告诉保吕草学长呢?” “问得好。”红子说。 “所以啦……如我方才说明,我也不知道啊。总之她也是被通知才获知的。我是这么觉得啦,她一定是想透过我告诉红子姐。” “为何不直接跟我说呢?”红子又斜睨着保吕草。 “这个嘛,可能不知该怎么启齿吧。我也不太清楚就是了。”保吕草双手一摊,含糊地说。 濑在丸红子的前夫就是祖父江七夏现在的顶头上司,虽然乍看之下没什么问题,但其实现在红子和林还是常常碰面,而且还维持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微妙关系,加上两人离婚经过也不太寻常就是了。总之,有个男人周旋于敌对的祖父江七夏与濑在丸红子之间。客观看来,只有这般说明才能清楚解释他们的关系,可想而知七夏当然很难直接和红子沟通。 “好啦,我们走吧。”练无双手合掌置于嘴前。“不想去看看那边的地下室吗?不觉得很兴奋吗?不可多得的机会耶。” “又还没确定肯不肯让我们看啊。”紫子鼓着脸。“这样不是会给他们添麻烦吗?林刑警八成会发怒吧。” “警部不会去。”保吕草说。“只有一课的祖父江小姐和立松先生会去。” “哦,那对最佳拍档啊。”紫子单边眉毛挑起。“这样就想去看个究竟了。” “走吧、走吧。我会去拜托祖父江小姐,以事件重要关系人之一的身分,稍微忍受她的任性吧。” 他们四人被卷进发生在土井超音波研究所的事件,而且受害最深的就是小鸟游练无,可说是名符其实的“被害人”。详细情形在此省略,事件也已经顺利解决。当初发现无头尸体的电梯,因为不晓得操作方法所以启动不了,后来也是红子出主意顺利解决,让警方能进入地下层,也就是研究所的秘密处所进行搜查。 之后经过,是由林打给红子的电话得知,一下到地下层,便遇到一道坚固的门阻隔,完全无法进到里头。里头到底有些什么,连研究所人员们也都三缄其口。原以为已经解决的事件又出现新的谜题,再次微微地浮上台面,宛如汽垫船,轻飘飘地摇晃不已。至少听林陈遖的口气是如此,红子想起。 但已经不愿多想什么了。 这是她的真正心情。 对于那间研究所的事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到底什么让红子这么觉得呢?原因不明。大概那里聚集着与自己一样的科学家,是原因之一吧。而且那地方弥漫着地道的研究所氛围。太相近,跟自己实在太相近了。相近得令她有些不爽,可以说是恐怖。 没错,就是恐怖。 但另一方面, 方才从保吕草口中初听到“地下室”这字眼的瞬间,就已经下定决心。 不得不去。 只是……唯一令她不太高兴的就是从保吕草口中听到那番话,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总之我决定睹上这条小命了。” 练无高声说。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拉了拉肩上的线,红气球摇晃着。 “反正人迟早会死。”红子说。 “咦?”练无歪了歪头看着红子。 “活着可说是种等待死亡的状态。” “嗯--”只见练无皱起眉头,歪得更斜。“然后呢?” 对啊,然后呢? 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因为自己还活着。 只能活着。 “好了。”红子迟疑了一下露出微笑。“我们走吧。” “太棒了!”练无起身。 “现在出发吗?”紫子看着自己的胸部。“得换件衣服才行。” “穿这样就行了啦。对了,还没吃饭耶。” “那……”保吕草站了起来。“中途找个地方用餐好了,这顿我请。” “哇!”练无站在桌旁,双手高举转圈圈。“太幸福啦!” “好了啦,别转了啦。”紫子也起身。“要不要先打电话告知一下?不然我们贸然跑过去,肯定会惹毛他们吧。” “我会打给祖父江小姐。”保吕草说。 “要不要我们先去车子那边等?”练无拉了拉气球,往门那边走去。“红子姐好像还要跟保吕草学长说什么吧。” “你怎么知道?”红子问。 “直觉啰。” “嗯……那就麻烦你们了。”保吕草说。“车钥匙放在老地方。” “是喔……那我也先过去等吧。”紫子向红子点了个头。 两人步出玄关。 “不过啊,穿这么漂亮的衣服到地下室探索,会不会很怪啊?”紫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站在窗边的保吕草凝视着坐在桌旁的红子。 “被看穿了吧。”保吕草悄声说。 “直觉可真敏锐。” “谁叫你大意。” “保吕草”坐在椅子上的红子稍微转向保吕草,斜瞅着他。 “什么?” “可以给根烟吗?” “啊……”保吕草像日光灯闪了一下般,迟疑一下才露出笑容,从口袋掏出烟。“请。” 红子抽起一根从烟盒露出来的烟。保吕草摇摇打火机,将火递到她面前。 “谢谢。”红子吐出一缕细烟后,这么说。“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饶了我吧。”保吕草将打火机收进口袋,大大地摊开手。“真的没干什么亏心事吗?” “你不觉得做什么事都有点心虚吗?” “哪里,太抬举我了。” “原来如此……”红子望着天花板。“虽然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事,总之,别让我和他们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 “当然。” “我啊……”红子咬着唇,蹙着眉。“我总是在想你总有一天……不对,现在也有可能变成杀人鬼,逐渐杀光周遭的人。” “抱歉。”保吕草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这道歉是什么意思?对于我说的有何意见?” “让你担心了。” “是喔。” “放心”保吕草点头。“不可能轻易毁坏的啦。” “那就拜托你啰。”红子微笑,站了起来。“啊啊、对了,今晚又可以见到那女人了。谢啦。” “抱歉。” “不会啦。我并不讨厌和那女人碰面。”红子完全变了个口吻。她走到窗边,挟烟的手夸张地大力挥了挥。“至少她和我碰面时,就不能和林在一起了。” 5 “咦?”祖父江七夏突然停下脚步,站在走廊中央。“你说什么?” “没,那个……”立松退后一步,抬起下巴,呈防御态势。“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濑在丸小姐说想跟我们碰个面。” “为什么?” “呃,我也不太清楚……” “所以你就答应了?为什么?为何要让一般民众介入搜查?凭什么理由?” “这得问警部了。”立松靠着墙,咽了咽口水。“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好吧,你在这里等一下。” “呃,是。” 七夏往回走。 她晓得自己气血直冲脑门,打开门试着做了两次深呼吸,总觉得之前也有过同样情形。 之所以会这样,原因很清楚。 因为濑在丸红子。 以及林那优柔寡断的态度。 还有明知如此,却还是往火坑跳的自己。 思绪如此纷乱,脑中像奶油块般逐渐凝结。 走进办公室,往林的办公桌走去。同事们全看向七夏,七夏刻意保持平常神情,走到林的面就像弹珠台上的弹珠飞出去般,她扑向林的办公桌。 “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椅子转向一旁的林,回过头。瞅着她的表情,将文件放回桌上,似乎嗅出应该只要回答是、不是就能解决的问题。 “是的。”七夏先点了点头,但还没准备好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不,是因为要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那个……听说有人会到现场和我们碰面。” “啊啊……哦……那件事啊。”林机灵地别过视线,看着桌上文件。其实根本没在看,只是在逃避而已。 “为何没告诉我,只告诉立松,这么做让我很困扰。” “刚刚才打来的,碰巧立松走过来,我才叫他转告你。就是这样,应该听他说了吧?” “听说了。” “那应该没什么不满吧?” “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啊……”七夏憋了口气,快速转着眼,尽可能地用笑容掩饰呆滞神情。“到底基于什么理由?” “小鸟游是被害人。有可能遭绑架时,被藏在地下室。今晚让他们参与的理由确实不是很充分,但还是有必要让他看一下现场。” “呃……他……嗯,也许是吧。可是……” “濑在丸小姐也一样,你也是,因为你们两人都在那附近睡了一会儿,也有可能被搬移至其他地方。” “不可能。”七夏断言。“因为我和濑在丸小姐都没有搭电梯。” “怎么知道?” “因为无此必要。” “这臆测还算合理。好了,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没理由改派别人去。” “当然。”七夏双手撑在桌上,让人瞬间真的以为她会扑向林。“呃,请问一个问题,这番话是听谁说的?” “好问题。”林笑了笑。“有个头脑冷静的部属是上司的幸福。” “我已经竭力保持冷静了。”七夏叹了口气。“也不能老是上演怒火攻心的戏码吧。” “颇沉得住气嘛。” “嗯--对了……濑在丸小姐应该不至于直接打电话给警部吧?” “你觉得我会默许这种事吗?” “有个冷静、头脑聪明的上司是部属的幸福。”七夏硬是挤出笑容。“到底是谁呢?又是为什么呢?您知道吗?”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这种事常有啊,一点也不想多问。” “是喔……警察就是这么令人讨厌。”声音有点大。虽然感觉身后有众多目光投来,但她并没回头。反正不只她、办公室内的同僚们早就习惯这般光景。 “可以想成有人有什么东西想给人家看吧。” “谁啊?” “就是派红子,不,濑在丸小姐出席那场派对的人啊。” “听说是数学家小田原长治。” “是啊,就是这条线吧。” “哦哦……咦?可是……那又怎样?” “小心别节外生枝。” “喔……了解。”边思索边含糊回应。“啊、总之……”七夏压低嗓音嘀咕。“我会尽可能早点回来。” “别太逞强。” “我知道。” 她猛然回头,有几个人慌忙低下头。 就这样踩着轻快步伐步出办公室,回到在走廊待命的立松那里。 “久等了。”一手轻拍立松的肩膀,七夏微笑。 “咦?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事。”七夏摇摇头。“虽然很气,不过冷静如我,还是能够自我克制。” “哦哦,是喔,这样啊。那就好。濑在丸小姐不去了吗?” “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七夏再次拍了一下他的肩。 来到电梯前,按了按钮。 “总觉得好像在玩生存游戏喔。” “咦?” “就那么一分钟来了场轰轰烈烈的大冒险。” “你在说什么啊?” “没、没什么。” 两人走进电梯。 不知不觉心情变得很好。明明在林的办公桌前气得要命,可是看到他的脸,和他说话,怒火又被浇熄了。大概是因为今晚两人约好碰面的缘故吧。还是自己真的学会自我克制的功夫呢? 七夏看着映在门上钢板自己的样子,静静地深吸口气。 6 保吕草驾着小金龟车爬坡时,已近日暮时分。一如往常,红子坐在驾驶座旁,练无和紫子坐在后座。听着引擎运转声和短周期的振动,众人心情愉快地开车兜风。 “没想到会再次经过这里。”保吕草喃喃自语,不时偷窥坐在一旁的红子。 车外沉浸于一片深蓝色系中,只有几盏路灯零零地立在路旁,发出对比的黄光。红子双手放在膝上,像人偶般一动也不动。想说会不会是睡着了,但借着几次射入车内的光线,映出她那张白皙的脸,的确睁着眼凝视前方。 “记得曾在这一带聊起童话故事‘噜噜米’( Mumin)呢。”练无说。 “有吗?我们有聊这种事吗……” “咦?不记得了吗?小紫在前面那处转弯还大叫好了啦、真是的。” “有吗?该不会是你自己梦到的吧?” “真的有啦!我就知道你会死不承认。” “记得是你说要是自己是玛丽莲梦露该有多好。什么也想被风吹起裙子之类的,还说什么要是能实现这般无聊愿望就好了。真是的!好恶心喔。”红色气球飘到紫子面前。“真是的!干嘛带这种东西啊?很碍眼耶。这个红气球和这次搜查有何关系啊?真是拿你没辄耶。” “可是也只有今晚还能飘啊,明天就会泄掉啦。” “不觉得很有趣吗?” “应该是很可怜吧。” “又来了……是啦,我们小练可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好可爱喔。”紫子边将气球推向练无那边,边这么说。“反正最后还不是会被我踩破。” “啊啊~~吃饱就好想睡觉喔。” “反正是别人请客,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四人来这里之前,先在连锁家庭餐厅饱餐一顿,点了披萨、意大利面等义式料理。身材最娇小的练无却是四人中食量最大的。 “啊、莫非……”红子突然出声。“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什么啊?”保吕草问。 “小田原先生要我参加派对的理由。”红子望着前方回答。 “你们在说什么啊?”练无问。 红子总是像这样,突然说些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搞不好她常常往来现在与另一个空间吧。 上周濑在丸红子在与研究所往来密切的数学家·小田原长治的力荐下,出席了超音波研究所举行的派对。因为红子并非专业科学家,也不隶属大学和研究所等相关机构组织,也没缴过什么会费,当然不是学会成员。小田原长治是买下濑在丸家所属的樱鸣六画邸的资产家,后来也与红子个人有所往来。因此关系,才会推荐她参与那场派对。 后来六画邸列入地方政府公产,也并入公共设施计划中。后来小田原长治和两个孙子一起住在位于市区的房子,过着惬意生活,近来已经很少露面。之所以干脆捐赠六画邸,隐居起来,不难想象是因为小田原家在六画邸发生的惨剧有关。 “红子姐,应该能见到小田原博士吧?”坐在后座的练无,身子往前探这么问。 三天前,红子才刚拜访过小田原长治,她想起那时的事,简单说明了一下。 7 天候转暖的无风午后,红子走在闲静的自由丘住宅区。下了巴士后,便是一路上坡的道路。 小田原宅邸是栋门面古意盎然的宅邸,被大小树木掩没的平房,占地十分宽广,而且位于南边地势稍微低的高台上,视野无话可说,可说是处具备所有绝佳条件的处所。 门铃响起,来应门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没有走向宅邸玄关,而是领着红子经过一条僻静小路,沿着竹子围起的栅栏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应该是别馆的东屋,上了屋内,地上铺着绒毯,最里头摆了张大桌子,小田原长治正在看书。 “哦哦、是你啊。”小田原维持原姿,将眼镜往上推,像是窥看什么似地看着红子。 “待会儿送茶过来。”老婆婆边关上拉门边说。“请稍等……” 红子向她轻点了头后,走向小田原。 “小田原先生,好久不见。”她优雅地行了个礼后,环顾室内。“这房间可真雅致呢。” “不好意思,初次来访吗?” “是的。” “哦,是喔……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用电话聊天聊很久,才有此错觉吧。真是不好意思。啊、请坐。哦……啊啊……不错嘛。” “什么?” “嗯,看你精神不错。” 红子微偏着头,眨着眼。 “想起一部在哪儿看过的电影。” “是喔。” “不、没什么……对了,今天是……” “已经去了趟土井博士的研究所,特地来向您报告一声。” “哦哦,是喔……这样啊。”小田原嗤嗤笑着。 “很好笑吗?” “不是,只是觉得很意外而已。” “真是的,怎么笑得那么暧昧啊。” “给你造成困扰,真的很抱歉,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跑去呢。” “意思是不在你的计算范围之类啰?” “当然,完全超乎我的预想,世界上每天、所有一切都在预测外,也无法照着计划行事。你自己觉得如何呢?很生气吗?” “当然。”红子微笑地点头。“不过有时生气也是适度调节人类机能的润滑剂,对健康有所帮助也说不定。也就是说,对血管施压就像清扫水管般。” “是喔。嗯,可是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就这样死了。没能和土井见上一面,还真是可惜啊。” “是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啊?嗯--要具体形容吗?” “不用,抽象一点就行了。” “就是那种很专一的男人吧。”小田原眯起眼。 “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 “这个嘛,几年前了吧。大概三、四年前吧……毕竟我不太和人打交道,也不太与人直接接触,所以见不见面都没差吧。” “和就算活着也等于死了的意思是一样吗?” “对于我们这种垂垂老矣的人而言,生死都差不多吧。”小田原微笑。“也就是逐渐步向死亡之意,不过和最后曝尸荒野的意思可不一样。像公猫就很了不起,濒死之际会躲起来不让人发现,对了,那块三角洲怎么样了?” “您搬过来后,曾在庭院西边看过一次,记得是初秋时的事。” “是喔,回归正题吧……”小田原不知不觉间又回复严肃神情,眼神锐利地直瞅着红子。“濑在丸小姐,有进入那边的地下室吗?” “没有。” “是喔。”小田原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这就好,嗯,这就好。” “什么意思?” “你儿子还好吗?” “嗯,托您的福……那您呢?” “和前夫呢?还是一样吗?” “呃、嗯。”红子咬着唇。 “要是不方便启齿就别说。” “抱歉。” “不需要道歉。” “没办法向自己喜欢的人说说自己发生的事,真的很遗憾。” “你又夸大其词了。”小田原笑了笑。 “您也有些事不想说出来,不是吗?”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嗯……我想你可能会因为什么机会或原因,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到时面对我请装作不知道,千万别顾忌什么。” “不明白你的意思。”红子蹙眉。 小田原直瞅着红子,一副似笑非笑样,眼神无邪地像个小孩。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说。“若你想求个明白的话。” “意思是我一定会知道啰?” “这个嘛……”小田原微笑,摇摇头。“这就不是我所能臆测的啦。” 他打开抽屉,拿出名片,然后拔掉钢笔盖,在名片上写了些东西。 “这你拿着。”小田原将名片递给红子。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旁,接过名片。 小田原长治的名片上只印着“理学博士”这头衔,身为国立N大学名誉教授的他,应该还有其它职务才是,却没有印上去。名片背面印的是英文,还有方才写上去的一些小字。 ‘请向这个人说明那起shuttle事件。’ 还盖了个“Odawara”(小田原)的小章。“那家伙都不接电话,真伤脑筋。”小田原眯起单边眼,露出孩子般的调皮神情。“多去几次也许就能见到他吧。” “呃,请问,”红子将脸凑向他。“可以告诉我是要去见哪个人吗?”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只见数学家咯咯笑着。“瞧我都恍神了。是去找N大理科研究所,一位姓周防的男子。” “周防先生是吧。了解,听过这名字。” “说得明白点,他是我学弟,瘦瘦的,长得很像鸟吧。抽象一点形容的话,人还满不错就是了。” “shuttle是指什么啊?” “就是那个……用球拍打的……” “羽毛球?”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羽毛毽子啦。” 8 翌日,濑在丸红子前往位于N大校区最东边的卫星科学研究中心。确认一下挂在墙上的职员与房间配置图后,登上楼梯,往三楼走廊最里面走去。明明建筑物还满新的,却因为采长廊设计显得有些昏暗。不晓得北边是测量室、还是计算机室,门上贴了张写着“严禁开放”的纸,虽然不至于荒僻到渺无人烟,不过对于充满这般气氛的地方倒也司空见惯。 马上就找到周防洵教授的研究室,并未事先以电话联络,算是冒然造访。 一敲门,意外地里头传来回应,红子打开门。 “打扰了。” 没看到半个人坐在正面靠窗的那张桌子。摆在门旁的矮柜对面摆了一套沙发,有个男人躺在那里。头枕在一边的椅子扶手上,双脚则靠在另一边扶手上,伸展四肢呈放松状态,手上还拿着一本小书。 “你是……?”只稍微抬起头,斜睨着红子,尖鼻上挂了副圆框眼镜。一如小田原所书,果然神情令人联想到鸟。 “冒昧打扰,真的很不好意思,敝姓濑在丸。”红子行了个礼,走向躺在沙发上的周防。“请问您现在方便聊一下吗?” “等会儿还有事。”周防放下双脚,坐在沙发上,瞧着挂在墙上的时钟。“四点有场会要开。” “呃、这个……”红子从皮包掏出名片,将上头有小田原长治亲笔书写的文字和签名的名片递给周防。 只见他调整好坐姿,从红子手中接过,戴好眼镜,直盯着手上的名片。看了一会儿才抬头凝视她,连动作也很像鸟。 “啊、请坐。”他举起一只手指了指椅子,示意红子坐下。 “不好意思。”红子行了个礼后,坐了下来,那是张四方形造型、设计摩登的椅子。 周防沉默不语,也没有看着红子,视线彷徨地在室内四处游移。天花板、墙壁、桌子、地板和窗子,还有自己的膝盖、鞋子,摘下眼镜又戴回去。 这期间,红子一直优雅地坐着等待,接下来这男人会说出什么样的事呢?完全无法想象。总觉得这情况让她联想起和林初次会面时的事,迅速拂去脑中杂念。 周防掏出烟点上,才终于看向红子,吐了口烟后这么说。 “又不认识你,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你什么。请你别再来这里了。就当我从没见过你,也忘了你的名字。只是你凑巧来这儿,听到我自言自语或是说梦话,这样可以吧?” “当然。” “不好意思,可以帮忙关上门吗?” 红子起身走到房门口,将门锁往旁边一扳。待她坐回椅子,只见周防宛如产业革命似地吐了一大口烟,将才抽几口的烟在烟灰缸捻熄。 “其实我被医生下令戒烟中。”也许他说这话时带着微笑吧。但表情丝毫未变。“还是赶快解决这事吧。虽然只要将影印本交给你就没事了,不过这么做风险太大。陈述中会尽量避免用什么特定对象等专有名词,所以这点请你自己想象补足,可以吧?那是一年又四个月前的事了,某国打上一个有人卫星,绕着地球的一定轨道运行,进行各种以建设卫星站等目的的实验,从打上太空到返回地球约莫耗时一个月,算是比较长期的作业。卫星上共有四名航天员,其中有一位是女性。” “我晓得,后来着陆失败,掉进大西洋。记得那是最后一次打上太空的人造卫星,不晓得什么原因,之后就没再打人造卫星上太空了。” “一般新闻应该没有报导得很详尽,那个人造卫星原本预定以滑行方式降落基地。” “咦?……是指gliding (滑行)?”红子惊讶。“也就是飞往机场之意吗?已经发展到这般技术了吗?” “没错。”周防点头。“因为我是在自言自语,请不要中途插话。” “啊、抱歉。” “为何变更预定计划,改采软着陆(注: 软着陆的目的是保证飞行员安全和飞行仪器设备完好无缺,为实现软着陆必须先使飞行器减速。)方式呢?只有极为少数的人能够阅读到关于这起计划的机密报告书,可以说能看到的人只有从当初就参与这项计划的相关人士。但若就现象方面而言,在稍微广义的范围内,那份情报的极为基础部分大概众所周知吧。那也是引发冲击事实的起因,也就是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故?”红子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赶紧用双手捣住口。 “没错。”周防斜睨着红子。“竟然在返回的船舱内发现全体航天员的尸体,四人均已死亡。” “真的吗?” “发生那么突如其来的意外,相关人士都受到打击。随着事故原因调查的进行,竟然发现惊人事实。” 周防话说到此,抓起放在桌上的烟,想了想后又放下。红子双手放在膝上,优雅地坐着,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的朋友负责这计划的相关机械工程,他听到这消息时……怎么说呢……呵……”周防叹了口气,看起来也像在笑。“他告诉我总算松了口气。虽然这么说不道德,不过面对特殊情况也没办法,或许是他真正的感想吧。总之他不需负任何责任,因为引发那起重大意外的问题不是出在他所负责的工作方面。” “可是……” “四人中有三人是被小型弓箭给射中胸部、背部还有头部,好像是长度不到三十公分的短竹箭。而且每位死者身上不只中一箭,很明显的是以致人于死为攻击目的,射了好几箭。只有一位,也就是那位女航天员是被勒死的。” “不会吧……”红子惊呼。屏息,开始思索。 “也就是说,全员很明显地惨遭毒手。”周防说到此,似乎下定决心似地再次拿起烟盒,迅速地抽出一根衔着。“绕着地球飞行时,四名航天员惨遭杀害,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于实验进行到哪个阶段,或是结束时遭遇毒手,不过曾公开过一开始绕行轨道时的部分通联记录,媒体应该有报导才是,那时所有人还活着,换句话说,惨事是于绕行时发生的。” 周防点上烟,深吸口气似地抽了口烟,再吐出来。 “依报告书看来,有着令人无法相信的事……除了四名航天员,没有其它外人,上头是这么写的。” 他闭上眼吐了口烟,再次睁开直盯着红子。 “就是这样,令人无法相信吧?”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有想到什么可能性吗?”周防问。 “和其它卫星在同一轨道上交会呢?”红子突然这么说。 “嗯,不无可能。”周防点头。“有可能凶手犯案后冲出机外自杀,或是经由通道逃到其它有人卫星,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性。若是后者的话,就会发展成国际问题吧。毕竟可能是某个大国也打了个有人卫星上太空。” “报告书上关于这点有提到什么吗?” “当然这方面并未舌及,只写着凶手不在卫星上,嗅不出任何暗指这方面的可能性。” “事实上有此可能性,不是吗?像是有个秘密让卫星会合的计划?若根本无此计划,这种事还有可能吗?” “完全不可能。”周防摇头。“我朋友也如此断言,这般可能性极低。这次的困难点在于并未搭载与docking相对应(注:所谓docking是指人造卫星或宇宙飞船在宇宙空间轨道上会合)的基本设备。飞行中也不可能在舱内制作这些设备。两艘宇宙飞船接近后,除了以游移方式分开外,别无他法,而且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只要稍具科学知识的人都能理解才是,说是自杀行为也不为过。况且除了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外,凶手逃往其它太空船的可能性可说是零,我朋友如此断言,我也有此同感。” 周防双手一摊,如何?露出这般神情,红子并未响应什么。他又将才抽几口的烟在烟灰缸捻熄,整个人摊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就是这样,我要说得就是这些,没别的了。嗯……其实…‘…前几天也告诉过小田原先生这件事。”他瞬间笑了笑。“好了,我要继续看书了。” “呃……”红子姿势不变也面不改色。“可以请教个问题吗?” 周防点点头。 “您的看法呢?” “我吗?” 红子点点头。 “不知道。”周防摇头。“nothing。” “那么将这件事告诉我有何价值可言呢?” “I know nothing。”周防摇摇头。 搁在桌上的烟缓缓冒着烟雾,飘散到比天花板低一点的地方。 周防闭上眼,叹了口气。 红子沉默十秒,思索着。 不过老是绕着同一个轨道思考。 没往哪儿飞去。 “谢谢,打扰了。”红子行了个礼。 “下次如果再碰面的话,可算是初次见面哦。”周防说。 “了解。” 她离开教授的研究室。 回到安静的走廊,步下楼梯时,与几名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年轻人擦身而过,推开大厅的门走出外头,外面寒风飕飕。 不会吧…… 竟然听到这种事…… 彷佛, 彷佛像是转错频道似地。 她突然轻笑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啊?自己也不知道。 应该没什么好笑的吧。 一定是, 面对不合理之事的一种自卫反应吧。 没错,一点都不合理。 一年多以前在人造卫星上发生的凶杀案? 的确, 若属实,那还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 可是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我非得思索这事的理由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这事…… 真是不可思议。 总之,不合理。 不是指事件。 那是什么呢…… 是指别的事。 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她体内慢慢扩散。 扩散。 展开。 浸透。 自己体内中央存在着那不可思议的感觉。 一头雾水。 所有情报也很暧昧。 欠缺了最重要的部分。 全是些碎片,每片都恰好无法接合。 虽说如此,却有股称为意志的块状物,朦胧地浮现在她眼前。对于那存在的确有反应,而且涌起的情感面对这无法理解的事,没有丝毫不安与恐惧。怎么说呢?可以确认那存在是种近似满足感的东西。 明明什么都不晓得, 到底……到底满足什么? 的确有些不足。 有些欠缺。 可是从那里窥看得到意志。 因为欠缺,所以看得到。 没错,那不是自然欠缺的东西。 是谁让其欠缺的。 总会从那里流出来吧。 总有一天会溢出来吧。 她有预感,从那里取出的意志肯定是很强的东西。 第二章 架设span 第一是数学式的困难。以理论分析破坏问题的话,当然得将这些改成数学式语言。因为所谓破坏现象是完全不连续的过程,以数学方式表现所谓破坏点的条件,这是非常复杂困难的问题。 1 祖父江七夏倚着墙抽烟,伙伴立松坐在一旁床上。这里是位于土井超音波研究所研究中心最里面的房间,也是该研究所所长土井忠雄博士专属的房间。宽敞的套房用窗帘隔成两半,摆着桌子和床,没有半张椅子,因为土井博士坐轮椅。 用来区隔房间的窗帘半开着。外头左手边有座电梯,可以由那儿前往地下室。除了这条通道外,没有其它方法可前往地下室,从方才就有好几个男人进出那里。 七夏和立松待在地下现场一阵子后又上来。因为电路故障的关系,没灯也没空调,不但昏暗,空气又污浊。那座电梯是唯一通道,很难由上头接电线下去,只好带着手电筒下去,可是那么狭窄的地方却挤了一堆人,可想而知,闷得快令人窒息。告知下面的人,若是门开了的话,要喊一声后,七夏便和立松迅速逃离那里。 下了电梯后,是间和土井博士房间差不多大小的地下室,一边摆了台计算机,还有占了大半房间的冷却装置。因为现在停电,所以无法运转。 计算机上贴了张小纸条,写着两行英文。 SLUG ONLY MAD IS JUNKIE “SLUG是什么意思啊?”有人问, “就是散弹的意思啦。”有人回答。 JUNKIE是常吸食毒品的毒虫之意,应该是别有涵意的标语。 其它有些诡异的地方还有铺在计算机前面那张桌上的玩具铁轨,围出直径约一·五公尺左右的圆形,环绕一周。没有任何分岐的直线,是个单纯的圆形,可是没瞧见有任何玩具机关车或列车。不过仔细观察,因为铁轨连结着电线,所以只要在铁轨上放辆模型机关车应该就可以跑吧。七夏似乎不晓得这就是所谓的铁道模型,只要铁轨一通电,启动车轮的机关车马达就会运转。 房间另一头排列着铁制书架,上头堆着纸箱,这里似乎被当成仓库来使用。 再者,电梯出口旁还有扇门,打开一看,有条路通往最里面。就方向看来,应该是通往研究大楼的中心位置。 走进通道里面,如隧道般阴沉的空气,又冷又湿感觉令人毛毛的。地板上到处都有小水坑,沿着那条路笔直走了约十公尺,来到一处一边四公尺见方的四方形空间,正面有扇诡异的门。 一扇大大的钢铁门,感觉像是冰箱还是潜水艇般沉重,上头有个大大的把手,中央有扇圆窗,也许具有耐压作用。不过窗子那头一片黑漆什么也看不见。用手电筒隔着窗子往内一照,光线就这样被吸入没再折射回来。加上那扇窗子本来就很脏,附近也没有任何东西的样子,只晓得里头似乎还有一间房间。 这扇门打不开。 试着转了转把手,虽然是道开锁装置却怎么转也转不动。并非完全不动,多少有向左右回转,不过想再多转一下就不行了。 “应该是反锁了吧。”有人这么说。 “那意思是说,有人在里面啰?”有人笑着这么说。 听了这番对话后,立松对七夏耳语。 “要不要上去啦?” 立松之所以不想再待下去的理由,七夏能够理解,因为不想让这地下室的臭霉味留在衣服和头发上,况且今晚还要和林碰面。 “过了多久?”她问, “二十分钟左右吧。”这么回答。 七夏边捻熄烟边瞄了眼手表,从地下室上来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那扇像潜水艇般的铁门打开了吗? “总觉得好像白来一场呢。”立松双手抱在脑后,这么说。就这样倒在床上,斜睨着七夏,不过他平常就是这样子。“根本没什么事好做啊。” “要是闲着没事就下去看看啊。”七夏说。面对这个懦弱的后辈,七夏总是用这种口气说话。 “没有啦,我怕万一有什么事的话。” “你应该是真的想干警察吧。” “当然。”立松一脸认真地回答。“我是认真的。” “打扰了。”穿着制服的警官站在走廊那侧,向七夏行了个礼。“有位濑在丸小姐说要找您,方便带她过来吗?” “哦哦,可以。”七夏回应。“带她过来吧。她们来了两个人是吧?” “呃、不是……” “晚安!”小鸟游练无大喊一声,从警官身旁探出头来,双手还在脸旁摊开,大概是在比什么‘闪亮亮’的意思吧。他走进房内,“不好意思,打扰了。” “哦、今天的打扮很正常嘛。”立松说。 “哦?莫非你很期待吗?”练无对立松比了个开枪手势。“心里是不是小鹿乱撞啊?” “哪有……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可爱的气球忘在车上了。” “气球?”立松一脸疑惑。 “辛苦了。”濑在红丸子静静地走进房内。她瞥了眼七夏后,环视一下房内。“这么晚了还在加班,真是辛苦呢。” “没想到我们又旧地重游啦。”练无高声这么说。“该说是晴天的血红素,还是空罐免费呢?” “好了,你可以走了。”七夏对站在门口的警察这么说。 警察刚离去,这次换香具山紫子现身,接着是保吕草润平。 “不会吧?四个人都来了?”七夏咋舌。“真是败给你们。” “败给我们是吧?”练无重复一次。 “晚安。”紫子打招呼问好。 “已经进入地下室了吗?”红子走到七夏面前。 距离一拉近气氛就很紧张。七夏下意识地还是保持倚墙站着的姿势,不但不能乱动,还要假装很放松的样子。 “还要再等一下。”她稍稍抬起下巴,以冷淡的口吻回答。“下面正在烧开铁门,得再等一下。” “没听到什么声音耶。”红子看向电梯那边。“大概隔音设备做得不错吧。” “好像因为电力系统故障了,得花点时间修理才行。”七夏边看手表边说。“应该快了吧。不过没想到你还特地跑一趟呢。” “哎呀……”红子回头看着七夏。“不是你来电联络的吗?” “咦?联络什么?” “难道不是吗?”红子斜睨着保吕草,这么问。 “又不是直接跟我说。”保吕草又站到门口,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口袋。“祖父江小姐曾打过电话到饭店,不是吗?我只是看到留言而已。” “饭店?”七夏反问。“什么意思?” “什么饭店?”紫子也质问保吕草。 “哪里的饭店?”七夏问。 “哪里的饭店?”紫子也同时问道。 “咦……那会是谁啊?”保吕草眯起一只眼。 “呃、什么样的留言啊?”七夏问。“这得问清楚才行,是谁冒我的名啊?” “今晚请过来,因为要开土井研究所地下室的门,要不要过来看看啊?记得是这么写。”保吕草说明。 “要不要过来看看啊……”七夏愣住。“又不是去看午夜场电影。” “我知道。”保吕草举手打破僵局。“别再争论了。一定是有人说谎,欺骗我们,就是这么回事。我想大家都应该心知肚明是谁才是,所以接下来……应该把焦点转向这么做的目的为何比较实在吧。” “目的?”七夏思索。 就在那时,响起微微的电梯马达声,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门已经打开了。请……”从里头走出一位矮个儿男子,这么报告。 “OK。”七夏站直身子,向他点了点头。“好了。走吧……”她使出全力向红子笑了笑。“好了,各位也请吧。不过衣服要是脏了,我可不负责哦。” 2. 房内六个人和一位相关鉴识人员搭乘电梯,随着轻微振动,往地下室去。 “发现什么了吗?呃,你是田中吧?”七夏悄声问道。 “我是加藤,好吧,叫我田中也行啦。”矮个儿男子回答。 “对不起、对不起。” “里头还有一间房间。” 一打开门,房间十分昏暗。 “哇!”练无大叫。“好棒喔。” “简直就是秘密基地嘛。”紫子悄声说。 “啊、你们看,这是HO轨距耶。”练无趋前,指着桌上的玩具铁轨。 “什么是轨距啊?”紫子凑上前。 “就是铁道模型的意思。” “怎么听起来好像‘色情王’(注:‘H’日文是色情之意,‘O’是日文‘王样’念成Osama,王者、国王之意。)啊。” “是指尺寸、规模之类,我想应该是八十七分之一的比例吧。” “这数字还真微妙。”紫子噘起嘴。 “这台是计算机吗?”练无问红子。 “是啊。”红子边眺望四周边回答。 “会说话吗?”紫子问。 “怎么可能啊。”练无从旁插嘴。 “可是漫画里头出现的都会说话啊。” “倒也不是什么困难技术啦。”红子说。“比较高难度的是接收方面吧。” “也是啦。就连小紫也是说得比听得行嘛。” “哎唷、不觉得这里有股潮湿霉味吗?”紫子皱眉,轻轻地摇头。 “因为空调停了。”七夏说明。 保吕草往计算机对面那一整排铁架走去,看着堆在那里的纸箱。 架子右边墙上有个白色开关盒,明显遭人破坏。配电盘被拆开垂在那里,测量器、开关和把手之类的塑料零件被割掉,一看就知道电线是被拉出来剪掉的,成了一堆废物,这东西大概是控制地下室照明和空调的配电盘吧。 “各位请往这边走。”由加藤带路。 电梯对墙的左侧有扇敞开的门,穿过门走进一条黑漆通道。 “好像防空洞喔。”练无边走边这么说。 “什么?‘我就碰’?不觉得听起来很像胡牌吗?” “小紫不怕吗?” “还好啦。”紫子虽然这么回答,却面露紧张神情。 前方有亮光,这里充斥着地下密室、洞窟秘密要塞、甚至可说是纳骨堂的氛围。空气中飘散一股臭霉味,冷得很诡异。 “早知道还是别来的好。”走在练无身后的紫子,搭着他的肩。 “我也这么觉得耶。”练无回头这么说。“拜托,不管冒出什么东西可别在我耳边大叫哦。” “会冒出什么东西?” “像是木乃伊之类的。” “木马?” “就是浑身缠着绷带的家伙。” “那种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走在最后面的保吕草这么说。 跟着走在最前面的七夏、立松和加藤身后的红子回头瞅着保吕草。 “为什么这么暗啊?”紫子问。 “是不是因为开关坏掉的关系?”练无问。 “也许是因为断路器的关系吧?”七夏回答。“但还不清楚断路器到底装在哪里,不是吗?” “嗯,是啊。我想应该就装在刚才那房间的配电盘里吧……”加藤说明。“不过这事情得挪后处理……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总之不太寻常就是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七夏问。 “没有耶。看来事情有些复杂。” “得花点时间吗?”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一时之间还无法离开吗?” “应该有看到那个开关盒吧?明显遭人刻意破坏。” “嗯。”七夏点头。 “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吧?” “是没错啦……” 来到那扇门前。 眼前空间比通道大了一倍,比较宽广。有盏工程用电灯,用脚架架着,发出刺眼光线。瞥见两个头戴安全帽,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他们脚边有辆载着高压气体容器的小台车,大概是用来烧熔吧。眼前敞开的那扇钢门正中央开了个形状不整的洞,应该是用器具烧熔开后,打开内锁。 门后的房间十分宽敞。 已经有四、五个男人正在里头作业。有安装灯光的人、摄影师、将卷宗封面挟在腋下,摊开设计图审视的人、还有拿着卷尺测量的人,所有人的共通点就是全戴着白手套。红子和练无等一行人,也戴上警方准备的白手套。 站在最前面的七夏率先走进里头房间,宽约四公尺,深约六公尺左右的空间。除了房门以外,其它三面都是水泥墙,没有任何出入口,不过房间正中央突出了个约四十公分长的圆筒状物体,直径约一公尺左右。上头做得像是甲板升降口,附着扶手。空气越来越冷,而且很潮湿。 红子观察进入房间的那扇钢门。门内外均附有门盘,一个回转轴连结着门的两边。那轴是利用齿轮崁进上下墙断面的孔,像门闩般的锁头装置。无论由外侧还是内侧,只要回转门盘便能锁住门。 那门盘还连着锁,边端装了个钩子。只要拉开门盘旁的金属零件,就算不转动门盘,也能锁住门。附着钩子的锁装在门内侧,也就是房内这头。 科学鉴识班使用燃烧器在门盘附近开了个洞,周围油漆都溶了,切口也变黑。与四周斑斑铁锈比起来,显得生动逼真多了。 “一开始这扇门是什么样的状况啊?”红子向站在一旁那位叫加藤的工作人员这么问,以前就见过这男的,他好像也认得红子。 “门上锁,内侧门盘被锁固定住。” “所以是烧开一个洞,解下里头的钩子啰?”红子问。 “是的。”加藤点头。 “确定钩子真的挂上了吗?” “嗯,错不了。” “红子姐,”练无走近红子。“不觉得这东西很怪吗?” “哇啊啊!”站在练无身后的紫子,双手搭着他的肩。“小练,你干嘛突然走开啊?” “总觉得肩膀突然变得好重……”练无耸耸肩。“好像有灵附在我身上。” “什么可疑之处啊?”紫子问。 “你没听到方才说的关键之处吗?。” “是指内侧的门盘被固定住吗?”紫子看着那扇门,这么说。“意思是……呃……不会吧?” “好痛好痛!”练无回头大叫。“别捏啦!小紫,你的手劲怎么这么强啊!” “对不起、对不起。”紫子悄声道歉。“可、可是……” “你是想说应该有人在里面是吧?”练无口气颇为愉快。“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吧。” “啊啊、好冷喔……”紫子打了个冷颤。“我最怕这种事了。” “所以啦,小紫你就看开点,没什么好怕啊!” “别说了。我快不行了。” “既然这里反锁,不就证明还有其它通道,反锁这里的人从别的地方出去。若不是这样,也没办法一直待在这地下室,不是吗?” “所以我才说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啊。” “不就跟摩周湖一样?”(注:位于北海道东部,阿寒国立公园内的火山口湖。摩周湖又称为“雾之神秘湖”,终日雾霭茫茫,“若看到放晴的摩周湖就无法出人头地,也无法结婚”有此传说) “怎么不说是阿寒湖?真无聊。”(注:位于北海道东部的钏路市的阿寒国立公园内,也是北海道温泉胜地之一) “之所以觉得恐怖,不就是因为自己爱钻牛角尖、胡思乱想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紫子抱着自己的肩膀。“啊啊、这里好冷喔。” 红子与七夏面向房间中央的升降口,假装在看工作人员作业。只见那些人先拍照,再进行指纹采集,告一段落后,有个人起身看向七夏。 “要打开看看吗?”他一脸认真地问。 “不然呢,”七夏微笑。“也没其它办法吧。” 男人也微微一笑。 “会不会是通往地下排水沟的出入口啊?”练无说。 “这么深山的地方应该不需要这种东西吧。”保吕草也走进房间。 “嗯--好像挤了太多人吧。”七夏大声说。“你们小心点,别妨碍警方勘查。” “好紧喔。”试图转开升降口门盘的加藤这么说。“没力了,换手一下。” 换另一个人试试看,只见他蹲着马步,踏稳双脚使尽全力。 “锈住了,小心点。”手拿照相机的工作人员这么说。 再多一个人上前帮忙,只见两个大男人抓住门盘,齐声出力。 “好了,有点松动了。” “转了、转了。” 大伙全围在升降口四周,除了四位工作人员,加上七夏、红子,后面站着练无、紧贴在他身后的紫子,还有站在门口的保吕草。立松则站在门外窥看,外面还站了三位工作人员。 没半个人出声。 两人转动门盘,使力提起看起来很重的门盘,响起东西剥落的声音。 “OK。啊、麻烦拍照一下。” 闪光灯亮起。 仿佛溢出被黑暗染得黑漆漆的空气。 工作人员用灯照了照洞口,可是只映照出升降口附近的混凝土剖面,下方只是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 “下面搞不好是个蓄水池呢。”红子喃喃自语似地说,口气一如平常。“也许实验进行中需要什么冷却水,这里刚好位于实验室下方,不是吗?” “若是这样的话,设计图上应该会标示啊。”加藤说。 “没有吗?”红子问。 “是啊。”加藤点头。 “如何?要下去看看吗?”七夏越过工作人员的肩膀边窥看边问。 “这个嘛……地板厚约近一公尺,看来下面应该还有一层才是,可能再往下深约三、四公尺吧。也就是说,从这里开始算起约地下四、五公尺,还是得下去瞧个究竟吧。看样子应该没有架设什么楼梯或梯子之类的,怎么办啊?” “有发现什么吗?”七夏问。 “呃?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看到吗?” “是啊,什么都没看到。不下去的话,从这里根本无法一采究竟。” “了解,搬个梯子过来。” “没那么长的梯子耶。何况也搬不进电梯,没办法拿过来。” “嗯……那垂条绳子下去呢?”七夏指示。 “说得倒挺轻松嘛。”对方苦笑。 “你的意思是很难啰?”她质问。 “这可不是我们的专业范围,一点都不擅长啦。”手拿照相机的男人这么说。 “就是啊。还是申请支持吧。” “你们在说什么啊?”七夏一把推开正拿着灯照着洞穴的男人,抢走他手上的灯。“胡说八道什么啊。立松!把那边的绳子拿过来。” “啊、是。”站在隔壁房间窥看的立松点点头。 “总得赶快想办法解决呀。”七夏说。 “谁的体重最轻?大家合力帮他垂吊下去。”七夏挥动手上的灯,轮番照着工作人员。“是田中吗?” “我是加藤。”加藤一手遮着刺眼灯光,这么回答。“呃、可是……祖父江小姐应该比我更轻吧?” “不会吧。你多少?” “五十五公斤。” “咦?有这么重吗?明明个头小小的啊,肉是长在哪里啊?” “那巡查部长呢?”有位工作人员提问。 “等、等一下。”七夏环视四周后这么说。“咦?问这干嘛?”面露苦笑。“一般会让女人做这种事吗?” 立松拿着绳子走进来。 “啊、立松,你应该很轻吧。”七夏微笑。 “至少选个体重轻一点的人,要拉上来时也比较轻松吧。我想那条绳子应该撑得住。”加藤发言。 “不好意思”因为后头传来声音,大家全回头。练无举起一只手摊在脸旁,微笑着。“派我下去如何?我绝对比祖父江小姐还轻。” “你说什么!”七夏趋前一步。 “哎呀、真是的!派谁都行啊。”红子双手交臂,这么说。“难不成要用猜拳决定吗?” “我下去。”七夏吐出这句话后,倏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怎么能够让平民百姓去做呢。”她斜睨着一干警察。“真是的,没一个有胆的。” “这不是有没有胆识的问题,是要看体重啊。”加藤反驳。 3. 周防洵钻进自己停在位于研究大楼北侧停车场的车子。收起冷冷的薄板,准备插进车钥发动引擎时,突然由前车窗瞥见三楼自己的研究室亮着灯。 “不会吧?”他嘀咕。“奇怪了……” 傍晚前往其它学系的会议室,出席委员会,之后还去学校餐厅参加恳亲会。想说反正回来也晚了,便随手整理一下,锁好门,先将包包放进停在停车场的车子。这样开完会就不用回三楼的研究室,可以直接开车回家。 记得的确有关灯啊。况且只有助理才有他研究室的备用钥匙。助理的房间就在隔壁,房内暗暗的。也就是说,可能是助理进他房间后,忘了关灯便走掉吧。大概为了查什么文献资料,开门进去吧。虽然这种事常有,不过忘了关灯还是头一遭。 想说不管了,就这样回去吧。只见他无奈地叹口气后下车,就快十一点了。参加在餐厅办的恳亲会后,又去附近的店续摊。其实接下来还有活动,不过只有他先行离开。因为绩摊时只喝了杯咖啡,所以已经完全酒醒。 周防走进研究大楼大厅,步上昏暗楼梯。二楼的计算机室还亮着灯,大概有人打算熬夜作研究吧。上了三楼走廊。 就在那时,前方传来声响。 那方向还亮着灯的只有自己的研究室,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关上柜子时,那种金属轻微碰撞声。 是谁在里面啊? 可能是研究生吧。 向助理借钥匙,进入周防的研究室,打算熬夜查数据吗?还是赶着交什么报告? 来到房门前,侧耳静听,现在听不到半点声响。他转动门把,推开门。 站在桌子旁文件柜的女子回头,是张陌生面孔。 “你是谁?”周防走进房间。“在干什么啊?” “啊、对不起。”她赶紧关上抽屉,将手上东西放在桌上。“想查点东西,呃,我拜托办公室的人让我进来的。” “办公室那边应该没有我研究室的钥匙……” “不,那边好像有各房间的备用钥匙。” 是位留着短发,身材娇小的女人,一脸素净。虽然长得很像年轻男孩,不过那双大眼令人印象深刻。 盯着眼前这女子,周防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他趋前来到房间中央。 想起办公室职员这时不可能还在上班,同时瞥见她放在桌上的文件,那是在NASA工作的朋友寄给他的数据。 女子看到周防注意到那资料,绕过桌子往前走了几步。灰色毛衣搭配牛仔裤,一身朴素装扮。 “等等。”周防举起手,往前走一步。 女子突然往门口那边冲去。 周防扑向那女子,企图擒抱将其压倒。两人碰撞到书柜,双双倒地。虽然她挥手抵抗,却被周防压制住。 “够了、够了。最好……给我老实点。”周防高声疾呼。 “对不起,我只是受人之托,什么都不知道,那人还在外面等着。” “我要报警。” “真的很对不起。”女子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别再抵抗了。知道吗?” “对不起。” 女子放弃抵抗,开始哭泣。 想起外头还有个男的,还是得报警或是联络警卫才行。 周防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女子踹了他一脚。 瞬间身体腾空似地往前方倾。 听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呻吟声。 一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胸部又一记冲击,整个人往反方向弹飞。 后脑勺撞击地面。 好亮。 耳边一直嗡嗡作响。 一片白茫。 看不见,意识逐渐远去。 啊啊、惨了…… 实在太大意了。 他这么想。 4. “一早知道就不穿裙子了。”七夏喃喃自语。绳子前端作了个环垂入洞穴,接着将双脚伸入洞内,用双手支撑身体,一只脚套进绳子前端的环。三个男人紧拉住绳子,七夏瞅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向她点了点头。 “忘了方才的抱怨吧。”七夏微笑。“可以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吧?” “当然。”加藤代表响应。 将全身重量慢慢移往挂在绳子上的一只脚。 “好了,慢慢放下吧。”吆喝声起。 紧紧抓住绳子,身子采入洞中,四周是水泥墙,深不见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的空间。 七夏想起之前曾作过这样的梦。 虽然以一定速度下降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因为是人抓着绳子慢慢地放下,所以过程还是断断续绩的,当然很不舒服,可是七夏并未出声抱怨,这般好胜心是装不出来的。 又往下坠,头部终于从水泥圆筒采出,来到底下广敞空间。 身体很难取得平衡,绳子斜斜地,身体也大大倾斜,因为开始回转,只好只手触着水泥天花板,又往下坠时,手已经构不到了。 整个人在黑暗中回转着。 放弃,放手,有股想往下跳的冲动。 只手转着绳子,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手电筒,打开开关。 可是上头的灯光太过刺眼,反而看不清四周,不过从勉强辨识得出的四面墙壁,意外发现竟是间小房间。 “你还好吧?”从上头传来询问声。 “OK。”看着正下方被灯光照出的圆形,目测目前的高度。“现在离地面大概一公尺左右吧。可以直接跳下去吗?” “不行!” 不过早在听到这回应前,七夏早已抽出套在环中的脚,只有双手呈垂吊状态,她已经放手了,也就是说已经跳下去了。 比自己着地的声音迟了点,才听到上头传来男人们的叫声。因体重产生的张力瞬间消失,拉着绳子的他们一时失去重心,全都跌了个四脚朝天。 “明明说过不行的啊!”上头传来埋怨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朝上头大叫。“灯光可以关掉吗?” 从洞穴上方照向自己的灯光旋即消失。 七夏再次抓起挂在胸前的手电筒,观察四周。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电量不够,灯光微弱,能见度极为狭窄。因为之前都处于强力灯光照耀下,所以一时之间眼睛还无法习惯黑暗。 房间宽约三、四公尺见方,最初注意到的是脚下有滩水,毕竟冰冷的水渗进鞋子里,想不在意也难。 还注意到有面墙上开了个大圆洞,方位的话,大概位于研究大楼中央吧。走近那边墙壁,试着照了照里面。 那圆洞开在墙壁正中央,呈现直径约一公尺的完整圆形,圆中心比她的双眼高度稍微高一点,那圆形断面一直延伸到最里面。也就是说,像个粗大铁管似地笔直。她手上的灯只能照到前面几公尺而已,看来圆洞比想象中来得更深。为什么要凿这圆洞呢?七夏思索着。 “我可以下去看看吗?”从上头传来练无的声音。 “可以啊,随便你。”七夏回应。 “那我要跳下去啰。” 七夏转身抬头望着上面。从上头流泄下来的光源中,只见练无的一双脚探出洞口,摇动着,像挂在升降口似的。 “没问题吧?小心点。”七夏说。“地上有滩水哦。” “让开。”练无这么说后,跳了下来。 他漂亮地安全着地,弹跳似地做了个伸展动作。 “好了,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啰。”练无走向七夏。 “又没人拜托你。” “人家可是国际救援队耶。” “你觉得这个洞是干嘛用的?”七夏将灯光射向圆洞内转啊转的。 “嗯--好像挺深的,可以走进去看看吗?” “过得去吗?”练无只手撑着洞壁,轻巧地曲膝钻进洞内,转身看向七夏。 “借个光。” 七夏将手电筒递给他,练无往洞内深处钻去,只看到他的身体翦影往光源深处移动,相反地,她的四周却暗了下来。 时而传来低沉的声响。 看来是钢制铁管。 “如何?”她问。 “再一下下。” “小心点哦。” “啊、到底了。”深处传来练无的声音,他已经走到约莫前方二十公尺处。 “什么都没有吗?” “没有。” “怎么回事?只是一面墙吗?” “是片铁板墙,好像用螺栓固定住的样子。嗯--要是不拆掉这东西,可能没办法再往前。” “没有任何岔路吗?” “没有耶。就是一条直直的通道。”练无这么说后,开始往回走。“盖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用途啊?长约二十公尺左右。” “结果只能走到那面铁墙而已。”七夏叹了口气。她望着黑暗的四周。“好像没有其它出入口的样子……” 练无走回洞口。他跳下地面,站在七夏面前。 “只好收工啰。”七夏说。 “啊……咦?”练无发出狐疑声。“那是什么啊?” “咦?什么啊?”七夏回头。 练无将灯光投向洞口的另一头墙壁,微微地映照着。墙边地上堆着不知是垃圾、瓦砾、还是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已经蒙上一层灰,又好像是被油包覆的样子。破木片、破布、塑料、濡湿的纸箱、毁损的部分机器、电线、铁管、铁丝,还有不晓得是硬掉还是溶解掉了的砂、泥土,以及不晓得从哪儿剥落下来的灰泥,虽然杂物很多,不过全都同一色系,堆得有膝盖高。 由堆得离墙有数十公分宽的范围看来,很明显是人为堆放出来的。 但这些东西的背景并非如此单纯。 墙壁靠左边的位置。 瓦砾堆上有个东西。 扔了个像是坏掉的人偶。 穿着衣服。 因为四周一片黑漆,练无投射的灯光只能映出一部分。 穿着上衣和裤子,双脚皆朝左弯,脚上好像还穿着鞋,看起来像是靠墙斜躺着。 七夏与练无一起慢慢走近。 练无的左肩触着七夏的右臂。 藉由碰触传达彼此还活着的讯息,两人肯定都这么觉得吧。究竟是本能地凑近,抑或是单纯地往目标物直线移动而已呢? “莫非那是人?”练无说。声音比平常低沉。 “不晓得。”七夏回答。她向练无伸出手,“手电筒借一下。” “怎么啦?”从上头传来询问声。 不过七夏和练无都没回应。因为两人全神贯注盯着那东西,根本没心思理会。 七夏走近,用手电筒照了照。 看着上衣领口部分。 类似绵的东西。 看不清楚颜色。 是张已经风化的人脸。 很难办识。 呈扭曲样。 最容易辨识的就是牙齿。 再来是眼睛的位置有个窟窿,勉强辨识得出来,但表情如何、脸朝向哪边,却没办法立即判 不过再凑近一点儿,看得出像是毛发的东西。 七夏将灯光投向上衣袖口。 一眼便看得出来。 是骨头。 只是手腕呈不自然扭曲。 姿势不太自然,像个坏掉的人偶。 “那是真的吧?”练无悄声问。 “嗯,大概吧。”七夏点头。 “这个应该很久了吧?” “嗯,至少有一两个月了吧。” “会是谁呢?应该是个男的。” “伤脑筋啊。”七夏咋舌。 “就是啊。”练无附和。 两人挺直腰杆,直挺挺地站着。 想说声响是上面传来的,下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巨大声响。 “哇!吓死人了。”练无回头这么说。“别吓人嘛。” 从上头跳下来的保吕草站了起来。 “干嘛跳下来?”七夏口气十分不满。 “如何?有发现什么吗?”虽然保吕草以平常口吻问着,不过他马上察觉到眼前那具尸体, 穿过七夏他们中间往前走,蹲下来。“哎呀、这下可不得了啦!”他从口袋掏出笔型手电筒,照向尸体。“啊啊、真可怜。” “为什么说很可怜?”练无问。 “已经死啦。”保吕草简单回答。 “不是因为他死状很凄惨之类吗?” “反正死了还不都是一样。” 他蹲在尸体前,这次照向周遭的瓦砾堆,比起七夏的手电筒亮多了。 “看来好像遭受过台风还是地震似的。”他边观察瓦砾堆边喃喃自语。“还是土石坍塌呢?” 练无与七夏也从左到右仔细观察房间的瓦砾堆。 “搞不好出入口就隐藏在瓦砾堆下。”练无提出看法。 “是啊。不无可能。”七夏回应。“那结论不是一样吗?也就是说,若从那出入口进出的话,就不可能堆起这堆瓦砾啊。” “说得也是喔……”练无点头。“嗯--果然是密室问题。” 保吕草起身,放弃搜查的样子。 “这下伤脑筋啦。”他又说了一次,看着七夏。“看来今晚别想回家啦。” 她想起和林有约一事。 突然咳嗽起来,会不会是缺氧啊?七夏心想。 想作个深呼吸,但实在不太想吸入这房间的空气。 “不觉得闷吗?”她问练无。 “不会啊。”练无摇头。“不过还是赶快上去比较好,空气的确很糟。” “你们没事吧?”从上头传来呼喊,是加藤的声音。“有发现什么吗?” “发现尸体!”练无大喊。 “我也想下去看看,保吕草,可以拉我一下吗?”红子的声音。 “不要太过分了!”七夏朝上头大吼。“没什么好看的啦。” “哦?是吗?”红子刻意这么说。 “还是别下来比较好。”练无说。“鞋子会弄脏哦。” 没错,衣服已经弄得脏兮兮的了,七夏心想。 现在身上八成有股臭味。 今晚和林的约会泡汤了。 不,至少可以和他见个面吧。 在这被诅咒的地方…… 5. 一小时后,林也下来。 从天花板那圆圆的洞口垂下一道铝梯,他就攀着那个下来。用电梯将两个折迭式短梯搬过来,再将它们拼接起来,然后利用电梯旁一小方空间,成功地将电线导入地下室。因此现在从天花板洞口垂下的电线电源是来自立在角落的电灯。还有,为了解决通风不良的问题,连突出的壁檐都派上用场,装上马达运转,强制吸出地下室的空气。无奈还是飘着一股臭霉味,依旧窒闷得令人快喘不过气。 有两个男人蹲在尸体旁,一人穿着白衣,满头白发像个鸟巢般蓬乱,另一位年轻男子则是一身藏青色制服,科学鉴识课的铝制公事箱摊在地上。 林和七夏并肩站在他们后面和房间中央。他们身后,还有两名男子正在调查另一边墙上的洞口,一人正钻进铁管中勘查。也就是说,目前有六个人在这间地下室,上面更是聚集一倍以上的人,一下子突然热闹起来。 当然,濑在丸红子等四个非警方相关人士已经离开地下室,回到上头,虽说他们随时可以离开现场,但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就回去吧。七夏心想。总之,她一点都不希望他们待在这里。 虽然和林的约会显然泡汤,不过换个角度想,林还是来到这里,所以两人并没错失相处时间。 当然从发现尸体那瞬间,两人的约会就已经暂时失去重要性,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吧。不管多么重要的事,只要站在尸体前,优先级便会立刻更换。就像洗麻将般,先弄乱再重排。生活中不管发生什么悲伤的事、快乐的事、懊恼的事,在见到尸体的那瞬间全都变得不重要,像是一种自我催眠,将自我生活暂时收进冰箱最里面,一种冰存冷冻的感觉。一旦离开事件现场后,就会觉得疲累无比,久久无法抽离,这是常事。 所以在她的冰箱里冰存了好几个重要东西,也许就这样一直冷冻也说不定。 “目前并没有发现其它通道。”七夏淡淡地报告。“而且据推测上头的门锁应该是死去男子锁上的。” “那上头的升降口呢?”林竖起一根手指。“应该是关闭状态吧?” “是的。” “那要怎么关上呢?” “我想可能有木梯之类的东西吧。”七夏回答。“攀着那东西下来,转动升降口内侧的门盘关闭升降口,然后下到这房间后……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梯子坏掉吧。我想找找瓦砾堆中应该有破片才是,或者不是用梯子,而是堆栈桌椅也有可能。” “那桌椅也坏掉了吗?” “嗯……” “由门锁看来,感觉应该是将自己禁闭在这里。” “可能吧。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为了寻找一处能够静静死去的地方而来到这里。” “意思就是自杀啰。”林眯起眼看着她。 “是的,当然。”七夏点头。 “那电线遭破坏一事如何解释?” “应该也是死者所为吧。”七夏回答。“和将门反锁的道理是一样的,也是不让别人进入的证据,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尸体。” “但总不会摸黑来到这里吧。好歹也会带个手电筒什么的。” “也许是用蜡烛。” “那为何墙边会堆了一些垃圾呢?” “咦?这个嘛……” “总不会拿垃圾堆当床吧。” “嗯,这点的确有点诡异,为何会出现这么一堆垃圾呢?” “看起来像是为了什么,刻意打扫的样子。” “为了净空这块地方吧。” 两人又观察了一遍室内。 若是为了什么搬移瓦砾堆的话,那为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呢? “死者到底是谁呢?”林喃喃自语。 “这是最棘手的部分吧。口袋等都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身分的东西。” “因此无法确认是不是这里的人员。” “天晓得……也没听谁提起过有这么一个地下室。” 林斜瞅了七夏一眼,神情不悦地点点头。 “警部。”白衣男子喊林。“请过来一下。” 林往他那边走去。 白衣男子指着瓦砾堆后面的墙壁,七夏也凑近看个究竟,只见墙上有些沾污。 “怎么了?”林问。 “这块黑黑的地方。”白衣男子的手指比了比墙上一块沾污,接着移往左边,又比划了高度近中央的位置。“这一带有很多,而且仔细一瞧是散布开来的……你们看。手指又移动到另一处。” “这里也有溅到,不是吗?” “那是什么?”林问。 “血啊。” “血?” “嗯,应该错不了。只须再查证一下。”推了推眼镜,抓着挟在耳上的橘色铅笔。“嗯--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造成的,不过应该是受到相当冲击吧。难不成是遭机关枪扫射?” “咦?”七夏思索了一下。“我想应该不可能吧。毕竟……” “啊啊、我懂你的意思。”他回头看着开在对面墙上的大窟窿。“你想说找不到其它出口,是吧?” “如果是嘴巴含着开枪呢?”林低声说。“后脑勺脑浆四射,飞溅墙上,有此可能吗?” “若是这样,就不可能是呈这种姿势吧。首先如你们所见,后脑墙上并未溅到血迹,挪开看也没有……总之,搬出尸体查验一下就知道了。当然并非指凶器就是机关枪,只是想说尸体会不会类似受到这般冲击而已。” “这状况还真是令人困惑呢。” “嗯,一头雾水。” “对了,死亡时间大概多久?”七夏问。 “这个嘛……很难说,实在很难认定。” “说个大概也行……” “这样啊……因为这地方温度变化不大,搞不好夏天温度也比较低吧。阳光照不进来,湿气重又极度干燥,没有任何缝隙,所以连只老鼠之类的也没有。我看……大概半年了吧。嗯,半年到三年之久吧。不过也很难说个上限就是了。” “如果……”林开口。“现场情况先搁一边,也就是完全不考虑如何进出地下室的方法,光就尸体和周遭状况分析,你有什么想法呢?” “不懂你的意思。” “怎么说呢……就是想问你初见现场时的第一印象。” “什么意思?第一印象有何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是我的问题。”林嘴角上扬,盯着检察官。“如何?” “一群人将死者弃尸于此。” “有此想法,是吧?” “是的。” “麻烦再说明得详细点……” “是之前就已经受伤呢?还是被弃置这里时受到一群人暴力相向,鲜血飞溅四处呢?譬如飞撞墙壁跌坐在这里,才会呈现这般死状。” “其实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林说。 “哼。”检察官鼻哼嗤笑。“是喔,谢啦……意思是我是个门外汉啰?” “不是这意思。” “不好意思。不过啊,我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勘查结果,什么第一印象并无意义。” “也是啦。”林微笑。“不过第一印象也很重要。有不少事情经过各种调查后,往往结果又回到最初情况。” “好了,准备运出去吧……”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的洞口。“看来又是项大工程呢。” “死者是年约几岁的男子呢?”七夏问。 “正确来说,还无法确定性别,只是穿着像是男装的衣物,年龄也还无法确定,至少不是小孩就是了。” “是日本人吗?” “喔喔,这个也不清楚,不过发色是黑的。” “没戴眼镜吧。” “那种东西可能掉在瓦砾堆里,可以找找看。不过这问题超过我的专业领域就是了。这里还真冷呢……不好意思,想上去抽根烟。” 检察官爬上梯子。 上头传来交谈声,似乎在讨论搬运尸体一事。 七夏像要跟林说悄悄话似地,将脸凑向他。 “可能是土井博士。”她悄声这么说。 “可是……”林正想反问时, “我知道,没发现轮椅,况且他也没办法自己进到这房间。”七夏边说边点头。“不过如方才警部所言,若不先设想一些限定条件,的确有可能是一群人将土井博士押进这里。” “这么一来”林眯起眼,默默地点头。“问题只剩上面那扇门了……” “没错。”七夏也点头。“得思索由外侧上锁的方法……” 6. 濑在丸红子一行四人坐在研究大楼宽敞会客室一隅的沙发上。保吕草润平抽烟,香具山紫子双手交臂。因为鞋子湿湿的,小鸟游练无索性脱掉鞋子,抱膝坐在椅子上。 “好像准备运出尸体的样子。”红子翘着脚,姿势优雅地斜躺在扶手椅上。刚刚她走进里面,去看看搜查情况。 “结果那具尸体是谁啊?”紫子探身这么问。 “对了,死因呢?”练无也问。 “不晓得。”红子摇头。“好像都还不清楚。” “这案子得花点时间吧。”保吕草吐了口烟。“而且就算勘验后,我想有些疑点还是没办法厘清吧。毕竟没留下任何痕迹或特征,要查出死因也很困难。” “什么特征?”紫子狐疑地歪着头。 “像是子弹留在体内、骨折、骨头碎裂之类……” “不是说什么发现墙上血迹四溅吗?”练无说。“这么说来,不就有可能是开枪自戕吗?” “若在现场发现手枪的话,案情就明朗多了。”紫子说。 “若没发现的话”练无伸出一只脚摇了摇。“可就是谜中谜,地下密室怪谈。” “更重要的是,”红子口气冷静地说。“那地方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实在很难想象会有那种只能从天花板进出的房间,活像个蓄水池……” “会不会是和研究有关的某种设施啊?”保吕草将烟在烟灰缸捻熄。“总觉得其它房间应该也有才是,要是只有那里才有就怪了。” “进出那里都得经由土井博士的研究室,不是吗?”红子说。“这么说,土井博士不可能不知道,况且这里是博士他们的……” “就是说啊!不可能不知道吧。”紫子说。“之所以是个秘密,肯定暗藏什么不好的事。” “不就是那具尸体吗?”练无说。“因为知道藏了具尸体,才刻意保密吧。” 到此,沉默片刻。 有时可瞥见警察穿过走廊,会客室只有他们四人而已。方才看到一位研究所人员,名叫田贺的老人,现在人不知跑哪儿去了。大概忙着应付警方吧。 “你们都不困吗?”红子问。已经凌晨一点了。 “一点都不会。”练无回答。 “要是白天也不想睡就惨了。”紫子笑。 “不过再待下去也没用吧。”练无噘起嘴。“我们根本毫无用武之地,要不要回去啦?” “总不能不说一声就回去吧。”保吕草说。“再待一下看看好了。” “那可以聊点题外话吗?”红子这么说后,便将从周防教授那里听来的事告诉保吕草他们。 驾驶人造卫星的四位航天员,于绕行地球的轨道上惨遭杀害一事。结果地上指挥中心强制施以软着陆方式。 “不会吧?”练无蹙眉。“真的有这回事吗?” “就是啊!听起来好像在唬人。”紫子摇头。 “若真有这么不得了的事,应该是头条新闻吧?” “也是啦。我也搞不清楚这事是真是假。”红子很干脆地这么说。“不过我是经由某个管道得到这情报就是了。” “哦。”练无双脚往前伸。“说出这件事是有什么用意吗?应该和今天的事完全没关系吧。还是要大家玩个推理游戏打发时间吗?” “应该有所关连吧?”保吕草窥视着红子表情。“从哪儿听说这件事?” 红子看着保吕草,一语不发地微笑。 她之所以说这件事,是为了试探保吕草的反应。 “会不会有人在一处像是宇宙站的地方降落呢?”练无发言。“那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还没盖那种东西吧。”紫子说。 “也许有啊。”练无歪嘴。“搞不好暗中盖好啦。” “有那么简单就盖起来吗?”紫子质疑。 “有什么想法吗?”红子问保吕草。 “咦?我吗?”保吕草一脸惊讶。“为什么问我?呃,只是想说这件事会不会和什么事有所关连……”他摇摇头。“嗯……只有摇头的份,不是吗?如果想从我身上套出什么的话,红子姐,你这如意算盘可就打错啰。” 红子直瞅着保吕草。 这番话绝不是开玩笑。神情微妙,尤其是那视线的移动方式,只有在隐瞒什么事时才会显露出来。 所谓套话就是这么回事。 保吕草肯定知道什么,或许应该说,他在企图什么。 而且是连小田原长治、红子也不知情的事。 为何安排我来这里呢? 为何叫我去找周防教授呢? 又为何让我得知那起航天飞机杀人事件呢? 不懂。 之前那起事件中,这间土井超音波研究所成了陆上孤岛,因为人山的唯一通道,也就是连络桥遭到破坏。 翌日赶紧搭了座临时便桥方便车子通行,现在不管是警方,还是红子他们都是渡过那座便桥来到这里。 真的那么简单就能架起一座桥吗?若是这样的话,为何一般造桥工程得花那么久的时间呢?记得有人提过这般疑问。是的,就是根来机千瑛,他问过红子。 红子对于土木工程是个门外汉,不过这理由也不难想象就是了。也就是说,比起建造新东西,重建工程算是容易多了。换言之,制造一个东西的步骤几乎都是依判断来思考该怎么做、该如何分割作业,不过为了把握正确现状,必须调查、测量,重建时这部分便能省略。况且这次桥墩部分并没毁坏,架临时便桥也不需要造什么桥墩。 人类的思考逻辑也是一样吧。 思考脉络抵定的人,比较容易得到答案,譬如作答数学题时,答对的比率自然比较高,这和赴约途中有几处桥崩塌的情形是一样的。过去走过的道路确实架有一座桥,因此这般情况的解“谜”方法,只是计算时间多寡的差别,总之马上进行建桥工程就对了。 人在解决这种问题时,总是在脑中勾勒好几条线。记忆脉络条理,描绘许多路线图。 即使如此…… 当然也有可能过上过去没碰过的谜题。 譬如像红子那样总是处在研究最前线,这种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因此当她面对这般谜题时, 那未知的谜, 前方有座看不见的新崖, 突然出现地图上没标示的山峰, 以前从没架过桥的山谷, 她可以清楚分析与这些东西对峙的自己。 现在就是这个。 红子这么想。 若是平常的话,马上就晓得该怎么思考比较好, 但现在的她却一头雾水。 毫无头绪。 该如何思考比较好呢? 从哪里切入比较好呢? 完全不晓得。 即使如此, 那莫名其妙的巨大东西还是朝她不断逼近,已经触到她的身体,也许早已将她包覆住也说不隐约感受到这般拘束感与抵抗。 感觉周围空气的黏度有点上升。 然后,她感觉到一股寒气。 那种引起紧张的恶寒。 也许这就是所谓兴奋到颤抖的感觉吧。 当然这感觉绷紧她的神经,刺激她的思路回转。 一道没看过的山谷, 横亘在眼前。 必须在那里架起一座全新的桥。 第三章 散布sprinkle 外力而产生的歪斜,因应当时拖力所取的一定值是有弹性的。相较于此,在某种情况下施压的话,歪斜情形便会扩大。这般现象称为流动( flow ),流动的物体则称为流体( fluid)。 1 几天后,小鸟游练无和濑在丸红子一起造访爱知县警。关于土井研究所事件的后绩处理,还必须跑些书面文件程序,不过一下子便结束了。坐在摆着一张桌子,四张椅子的小房间里等候时,听见穿过走廊的鞋跟声越来越近,敲门声后门应声开启,走进来的是祖父江七夏。 “午安。”七夏边关门边向练无微笑,然后向红子行了个礼,“劳烦你们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真的很谢谢你们大力协助前天的搜查行动。”表情和说这些话的声音明显不同,显得十分僵硬。 “哪里,别这么说。”红子微笑。“至少会请我们喝杯茶吧?”优雅地歪了歪头。 “真是的!怎么连杯茶水都没准备啊。”红子悄声嘀咕。“真是不够机灵的女人。” “红子姐,不行这样啦!你的口气太挑衅了啦!”练无双手一摊这么说。“今天不是来问问关于之前发现的那具尸体吗?” “挑衅?有吗?我看起来有这样吗?” “就是啊。” “是喔……真是的,就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七夏回来。 “不好意思,帮你们端了咖啡过来。”她边这么说边坐下。因为红子和练无坐在窗边,刚好面对面。七夏叹了口气后,看向练无。“搭车来的吗?” “不是,搭地铁。” “等一下还要去N大。”七夏向红子这么说。“不介意的话,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Lucky。”练无说。 “去N大有什么事吗?”红子问。 “呃,有点事……当然是为了公事啦。”七夏微笑。这次她大概做足心理准备吧。应对满自然的。 传来一阵敲门声,走进来的是立松刑警,捧着放着纸杯的塑料托盘。“午安。”立松开朗地打了声招呼,关上门。“今天小鸟游的打扮很平常呢。” “那不寻常的打扮是什么样子?”练无反问。“想看吗?” 练无一身运动服搭配牛仔裤,对他而言算是很成熟的打扮了。红子今天也是毛衣搭配长裤,感觉像从自家实验室出来,散发一股学者般的知性气质。这么说来,来此的地铁途中,“反正今天林也不在。”如此喃喃自语过。似乎事前已打过电话,调查林的行程。因为不可能碰到林,才打扮得比较随兴,这点练无能够理解。 立松将咖啡放在两人面前,只端来两杯,没有七夏的份。 “关于那具尸体,已经查出什么了吗?”红子问。 “嗯,验尸报告今天会出来。”立松回答。“刚刚警部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还不晓得正确身分之类吗?”练无问。 关于这次事件,报上只刊了一小篇报导,只说明在土井研究所地下室发现一具男性尸体而已。 “调查才刚开始呢。”七夏说。“总之死者已死亡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得回溯过往才行。” “死因呢?”练无问。 “这是最棘手的问题。”七夏轻点了好几次头。 “若不是自杀的话,就麻烦了。”立松开玩笑地这么说,被七夏斜睨了一眼后,边微笑边歪了歪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除了尸体,对于案发现场有何突破?”红子边啜了口咖啡边问。“譬如那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建的房间?警方有掌握到这方面的情报吗?” “还没。”七夏摇头。“关于这点完全没有掌握到任何情报,成了个谜团,当然也问过研究所的博士们,但全都三缄其口。” “意思是说,他们肯定知道什么啰?” “嗯,就我看来,至少雷道尔博士、宫下博士知道些什么才是。” “因为某种理由不能说……”红子抬头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似地说着,“明明被发现了,还不肯老实说,越是沉默给别人的印象就越不好……即使如此,还是什么也不肯说。” 七夏所提的两个人,在土井研究所的研究员中,辈份仅次于土井博士。乔治·雷道尔与宫下宏昌目前住在市区的样子。案发后研究所遭封锁,就算是所内研究人员,也得获得警方许可才能进出。为了避免证据遭到隐匿或销毁,警方还下了有期限的管制令。 “我想问个笨问题……”红子说。“是否可能有其它通道呢?” “目前除了那座电梯可通往地下室外,并未发现其它通道。”立松回答。他露出一副“这样回答可以吗?”的表情偷瞄七夏。 “瓦砾中有找到手枪之类的东西吗?”练无问。 “嗯。”七夏说。“很抱歉,目前尚在调查,不方便透露结果。” 只能这么响应,不晓得该说什么。七夏抛了句“还有点事得处理”后,便走了出去。两人边和立松聊天边啜饮咖啡。 “她是要去N大吗?”红子问。 “嗯,去找理学院的周防教授,你认识吗?” 红子瞬间憋气,轻摇了摇头,旋即转移视线。她将咖啡杯放回桌上,站了起来。 “好了,我们回去吧。”红子说。 “啊~~啊。”练无打了个哈欠。“本来想说能多听到点什么,还真是有点失望呢。” “你们也晓得这案子很棘手嘛。”立松边眨了眨眼边说。“祖父江小姐也有立场的考虑。” “也是啦。”红子口气优雅地说。“谢谢你的咖啡。麻烦跟她说一声,我们先下楼在大厅等” “呃、好……慢走。” 立松开门,红子与练无走出房间。 “啊、对了。”红子停下脚步,回过头。“立松先生对于地下密室事件,有何看法呢?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个嘛,我还是觉得那扇铁门应该有什么机关吧。也有可能在那面水泥墙上哪里凿了个洞,事后再掩埋起来,总之是条可能的出入通道,我想应该会被发现吧。” “原来如此。”红子微笑,行礼道谢。“谢谢,那我们先告辞了。” 2. 从市大医院地下室爬上楼梯,来到后庭。 林的车子就停在附近。 “教授,吃过了吗?”林待对方将门锁好,这么问。 “已经吃啦。现在只想回家蒙头大睡,不好意思,不能陪你了。” “是喔,那就陪你回家吧。” “为什么?” “呃,有点事想谈谈。” “在这里谈不也一样吗?这是你的车子吧。” “站着谈也是可以啦。不过边走边谈不是比较轻松吗?” “会吗?” “不然打电话也行。” “拜托……” 两人开始边走边聊。 “教授对那案子有何看法?” “没什么看法啊。不过那个男子的头、肩膀、腰和脚都有骨折,就是这样,我想这是千真万确之事,错不了。” “嗯嗯,当然,这个已经……” “再来就要看你怎么思考了。” “是啊。我可是绞尽脑汁呢。譬如说啦……像这样的情形该如何是好呢?” “你自己没想法吗?” “当然有,只是想听听专家的意见。” “像是闯到路中央被卡车辗到,或跳下月台被电车正面冲撞时,没被辗进车轮下,而是弹离到别处。” “会变成那样吗?” “就是那种感觉。” “原来如此,谢谢你的宝贵意见。这么说有可能是死者遭遇意外后,在濒死状态下被搬到那里啰?” “不能说无此可能,只是搬运的人事后如何出来呢?” “嗯,就是说啊。”林点头。“怎么看都像是他一个人进入那里,希望独自默默死去的样子……” “就算真的这么想也不太可能。” “假设像那样自渎,也就是所谓自杀行为,不,说是自杀……” “不可能吧。” “就是说啊……”林深吸口气。 “况且墙上不是留有四溅的血迹吗?我不觉得那是搬运在外头遭遇意外事故的尸体时,不小心碰撞的结果。而是活生生的人在那里留下的痛苦印记。” “痛苦印记,是指碰撞墙壁吗?” “只是稍微碰撞冲击的话,不会造成那般骨折。” “意思是得重复好几次啰?” “也不能如此断言,不过若真是那样的话,确实有此可能……”他边说边仰头望着附近的大楼。“应该是从大楼的六楼或七楼坠落才会所受到那样的冲击吧。” “当场死亡?” “当然,应该是当场惨死。脑部若受到那般撞击,即便活着也只能残存几十分钟,就算立即送医急救,存活率也不高。” “不可能是自己撞墙啰?” “怎么可能,根本不合理嘛。” “意思就是,肯定是他杀啰。” “我可没这么说,方才不是说过吗?若跳下月台被电车冲撞的话,就会造成那般结果。像这种情况,你们会说是电车造成的他杀事件吗?” “不,那是自杀。可是那附近没有电车,也没地铁通行啊。” “啊啊,地铁吗?还有这么一招啊。”他笑了笑。“有意思。” “一点都不有趣。”林咋舌。 “总之这些情报得靠你自己查证、判断啰。我的工作只是客观报告我所调查的结果,彼此各司其职。” “关于没有其它外伤这点,你觉得可信度有多少呢?” “毕竟就死亡已有段时间而言,尸体保存状况算是不错。至少目前无法确认曾遭枪击、或被大型利刃刺杀等痕迹,当然也无法断言绝对没发生过这些事。也许死者曾遭枪击或刺杀,只是没发现伤痕而已。” “那可信度呢?” “一半一半吧。” “那关于死亡时间呢?” “那个嘛……应该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半年到两年的范围太模棱两可了。可以推算的更精确一点吗?” “请调查一下尸体周遭的瓦砾堆,搞不好会发现报纸或杂志之类的碎片。” “运气好一点,上面还记载着日期是吧?” “尸体上不可能写着日期,所以得从周遭状况、遗物来推断死亡时间,不是吗?啊、对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林问。 “我想起来了。有没有遗落戒指呢?” “没有,没接到那种报告,怎么了?” “嗯,没什么……虽然不是很确定,不过左手无名指上依稀留有那般痕迹。” “只留下痕迹吗?” “因为腐烂得几乎仅剩骨头,想说会不会是脱落了……” “我会确认的。” 两人又迈开步伐。 “警部呢?”他瞄了一眼林的左手。“没带戒指啊。” “嗯。”林笑了笑,举起左手。“遇害时若没带警察识别证,就查不出身分了吧。” “可以用DNA识别啊。” “要看瓦砾堆的调查结果吗?需不需要送去你那里?” “不用了,没此必要,我想一切就到此为止,再来得靠你那边判断了。要是留有记载日期的遗书就简单多了。” “可惜没发现这种东西,所以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东西全都……” “不如问问住在那里的人,不就能多掌握些线索吗?像是最役使用地下室是什么时候……” “这也行不通啦。啊、对了对了……什么时候才能判定那具尸体是土井博士还是谁的?” “视资料而定。” “我急着要。” “拜托别叫我周末前交给你啊。我要打高尔夫。” 从别栋大楼的玄关走进大厅。 “那我先告辞了。”林停下脚步,行了个礼。“再联络。” “走啰。”他举起手,登上楼梯。 林走向设置在大厅最里面的公用电话,拿起话筒,按下号码后瞥了眼手表。 “呃、是我。祖父江小姐还在吗?” 等了一会儿。 传来拿起话筒的声音。 “喂,我是祖父江。”她接起电话。“会过来吗?” “正准备出发。濑在丸红子和小鸟游刚好来这里,我先送他们一程。” “那还要等个三十分钟左右啰?” “是啊,大概吧。” “知道了。那在教授的研究室碰面吧。” “啊、等等,如何?有发现他杀线索吗?” “好像只能这么判定。” “呃、真的吗?”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嘛。” “没这回事。” “那待会见……” “嗯,待会见……” 3. 祖父江七夏开车,红子坐在驾驶座旁,练无则坐在后座,一行人正前往N大途中。 红子与练无住的地方离N大南西约两公里处,不过红子稍微绕了点路,经过县警前往N大。所以让他们下车后,再前往N大与林会合,七夏在脑子里描绘这般路线图。但途中红子却说。 “反正要去N大,不如我也去趟N大好了。” “啊、呃……也可以啦。” “啊、那我也要去。”练无说。“想去福利社买点东西,顺便吃饭。” “要去N大哪里?”七夏问红子。因为校区腹地广阔,虽然一样都是N大校舍,但去的路并不一样。 “到哪儿都可以,祖父江小姐要去哪儿啊?” 毕竟有所顾忌,七夏含糊地回答。 “嗯,有点事,想到处查看一下。” “是喔……那可以放我在农学部前面下车吗?往东一直走就对了。” “喔,嗯……这样啊。”红子下车的地方离七夏要去的地方相当近,七夏不免心头一惊,只想赶快转个话题。“总觉得超音波研究所的事应该在那时就告一段落才是,怎么还没完没了啊。” “不觉得那具尸体应该就是土井博士吗?”练无凑近,这么说。“只要勘验一下就晓得吧?” “这个嘛……”七夏边开车边回应。“至少目前还没听到什么结果。” “这么费时啊?”练无问。 “关于死因应该大致有个结果才是。”七夏回答。“不过因为死亡已有一段时间,要确认身分着实有点困难,目前一般采用的方式就是比对齿模,还有生前残留的正确数据。” “从身高、体型等不也可以判断吗?” “死者算是标准体型……”七夏说。“没有随身物品,陈尸现场附近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辨识身分的东西。” “啊、停车!”练无大叫。 “呃、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七夏边紧急煞车边回头。 “小紫!”练无打开后车窗大叫。 正准备过马路的香具山紫子冷不防停下脚步,往这里看,走了过来。凑近一瞧才发现坐在车上的人是练无。她站在窗旁,窥视车内,向红子和七夏轻轻点了点头。 “要去哪里啊?”练无问。 “学校啊。小练呢?” “我们要去N大,要不要搭便车?”他回头看了眼七夏。“方便吗?” “请。”七夏愣愣地回应。 紫子就读的私立大学确实在N大附近。 “不好意思。”紫子打开车门,钻进后座。“你们怎么会相约去N大啊?” “没什么,纯粹只是凑巧。”七夏回答。 车子继续奔驰,练无向紫子说明事情经过,话题又再度回到那起事件。 “哦,原来如此。还真是令人一头雾水呢。”紫子口气十分认真。“连尸体都出现了,越来越棘手了,不是吗?不过应该也越来越逼近真相才是。” “有种遭受到顽强抵抗的感觉呢。”七夏说。“唉,可真是棘手啊……” “祖父江小姐,”坐在驾驶座旁的红子直盯着七夏这么说。“若需要我帮忙的话,希望能尽快将情报毫不保留地告诉我。” “呃、嗯嗯……当然。” “这谜题可是超乎你所想象的深奥哦。”红子难得用如此严肃地口吻。“可不是某个人招认就能厘清真相的案子,不是吗?” “为何这么说?”七夏问。 “因为我直觉幕后有股看不见的黑暗力量,创造那地方,封印那地方,也堵了相关人士的口,必要的话,会为了达到目的抹杀一切。” “喔……”七夏只能点头,因为红子那宛如占卜师所说的话语,她实在听不进去。虽然言之凿凿却缺乏根据,根本无从证实。 “结果那间地下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紫子问。 “嗯,也没什么进展。”七夏回道。“状况还是没变,没有任何进展。” “我想有两个可能吧。”练无说。 “哦,你有想到什么吗?”紫子斜睨着练无。 “首先第一个可能,若那个人自己来到地下室,那门锁着一事就没什么可疑之处。不过是如何下到那密室,那升降口是锁着吗?这些都是很不可思议的地方。”练无飞快地说着。“若是进去那房间,跳进密室,就无法关上那升降口,不是吗?至少得有个梯子或踏板之类的,才能转动那门盘吧。为何现场看不到这些东西呢?这点也很不可思议。虽然有可能将其破坏后成了那堆瓦砾,但我想没理由这么做才是。” “也是啦。若这么做的话就再也出不去了。可能是死者自己弄坏吧。以防自己决心动摇。”紫子说。“我也是这么想,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情况啊。” “不需要想得太复杂吧。” “嗯……也是啦。” “简单啊。只要有根棒子就行了。”红子发言。“比天花板高度再长一点的棒子,从升降口采下去立在地上,然后用脚攀着,就可以支撑住身体了。洞口约一公尺宽,所以双手伸直抵着,应该可以支撑住身体。” “感觉难度挺高耶。”紫子说。 “嗯,我觉得应该可以。”练无说。 “只有身手灵活的人才能办到吧?” “那个棒子要怎么处理?”练无问。 “藏在瓦砾中,不然要是没发现那种东西的话,有可能烧掉了吧。”红子回答。 “为什么要跑到那么隐蔽的地方自杀呢?” “就是啊。”紫子也很赞同练无的疑问。“为何要躲在那种地方自杀呢?” “嗯,为什么啊……”红子闭上眼。“我想是种很难想象的心情吧。想一次解决得干干净净,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行为,也不想被评价。我想这种心情有点类似不少人会在死前烧光日记的感觉吧。” “不太一样吧。”七夏边开车边说。 “不,不一样的是水平,也就是程度问题,但方向是一样的,错不了。” 车子爬上缓坡,瞥见N大校舍。只有这一带虽然地处市中心,却有成群树木。 “小练,你还没说完吧?” “什么?” “你不是说有两种可能性吗?” “啊、对喔。这个嘛……”练无闭目思索。“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有人将尸体搬到那里。若是这样的话,那房内找不到梯子之类的东西就很合理,也就是说,凶手顺便带走了。可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解释外面那扇门为什么是锁住的,难道是用锁锁住内侧门盘吗?这么一来就无法出去了呀。” “这种事不难办到吧?嗯……像是巧妙利用磁铁、线、电波之类……啊、对了对了,像是超音波之类的也很常用啊。” “不常用吧。” “还是有可能啊。” 车子于十字路口往右转,来到贯穿N大校区的大道。这条主要大道的两边就是N大校园,右边是文学院和工学院的一部分校舍,左边以讲堂和图书馆为首,依序为理学院、农学院和工学院等研究设施,往山里延伸,腹地非常广阔。 “要放你在哪边下车呢?”七夏问红子。 “那就从这里进去好了。” 依红子指示,车子向左转,拐进一条小路。苍郁大树遮蔽路面,望不见天空。 “从这里直走。”红子说。 车子经过理学院餐厅,往前直走。 “这里就是农学院了吧。”七夏喃喃自语。其实她知道在哪里却佯装不知。 “祖父江小姐要去哪儿?”红子若无其事地问着。“知道怎么去吗?需不需要我带路?” “不用了,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没问题。”七夏勉强挤出笑容。快到前方那栋大楼了。 “呃……” “啊、放我在这里下车就行了。”红子说。“谢谢。” 七夏停车。 “慢走。”她向红子点点头示意。 “再见啰。”红子优雅地笑了笑,打开门。 “谢谢。”紫子也开门下车。 “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喝一杯吧。”练无凑近七夏,悄声这么说。 “这是在约我吗?”七夏反问。 “是啊。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走啰。”七夏举起手、稍稍动了动手指。 “ByeBye~”练无下车。 边注意映在后视镜的三人,边慢慢地驶离。红子他们好像在聊什么似地,没注意七夏盯着他们。 车子就这样往前直直驶去,理学院研究所的行星科学研究中心就在前方几百公尺处。一般人几乎不太会来这里,因为道路有点弯曲,已经看不到红子他们下车的地方。 七夏长叹口气。 林站在前方。 不想让林和红子走得太近,但他们现在的距离显然已经很近了。 多么想和林一起奔走远方,管它是国外还是宇宙都好。 瞬间想象着这种事,已经到了目的地。 车子驶进停车场,熄掉引擎后,她补了补妆。 凝视小镜子中的自己时,突然想起红子说的话。 “这谜题可是超乎你所想象的深奥哦。” 她还理不出什么头绪。 应该说是没有什么情资可以想象。 实在不足。 一切都太暧昧了。 况且她和林的关系…… 是的,她想的比红子还深。 七夏有此自信。 要是那时这么反驳回去就好了。 “比你所想的还……我们一直……” 虽然很想这么说,却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什么。 相爱吗? 已经交往很久吗? 已经互许未来吗? 想不出语气该如何表现? 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话,为何就是找不到适当的话语呢? 况且…… 红子一定知道吧。 也许自己一直都没她想得深刻。 也许吧。 两人都不晓得彼此的事。 就连自己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又叹了口气。 七夏将镜子收进包包,打开车门。 4. 练无最后一个下车。 “很少来这么里面吧。”红子说。 “嗯,之前只来过一次。”紫子环顾四周。“啊、想起来了。是参加一个什么推理活动,晚上大群人来这里夜游呢。” “那一带感觉像片树海呢。”练无凑上前去。“三更半夜一个人走在这里,还真恐怖呢。” “祖父江小姐到底有什么事呢。”红子望着路那一头,这么说。已经看不见她的车。 “小练,这附近有福利社吗?” “那里是有间餐厅啦。” “不是啦,我想看看书。” “书店在另一头耶。得走回去才行。”练无指了指西边。“红子姐呢?去农学院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红子微笑。“我想往里面走走。”她凝视着东边。 “往里面走走?”练无歪了歪头。“怪了。难不成……” “嗯。”红子点头。“想去警方会到的地方看看。” “那不是祖父江小姐要去的地方吗?”紫子望向远方。 “往里面走可全是理学院的校舍耶。”练无也眺望远处。 “我晓得她要去哪儿。”红子迈开步伐。 “啊、对喔,她有问过。” “那我走啰。”红子头也不回地举起手。 “啊、等一下。”练无追上去。“我可以同行吗?” “随你高兴啰。”红子头也不回地回答。 “啊、我也要去。”紫子也跟上去。 “早知道就叫祖父江小姐顺便载我们过去不就得了。”走在红子身旁的练无这么问。 “她不想告诉我们。”红子撩了一下头发。“我察觉到她的心思。” “为什么要隐瞒呢?” “这个嘛……” “可是我们过去,祖父江小姐会不会觉得很困扰啊?” “应该会吧。” “不会惹毛她吗?” “应该会吧。” “我看我还是别去吧……” “真的不去?” “嗯--还是去好了。” “红子姐,你确定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吗?”走在后面的紫子这么问。 “我听立松先生说的。”红子简单回应。不知为何,给人有点爱理不理的感觉。当她在想别的事时,往往会给人这种感觉。 “立松先生他有说是哪位教授。”练无向紫子说明。“是红子姐认识的那位教授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 “总觉得他的名字好怪喔。” “周防先生。”红子马上响应。“绝对写不出他名字的汉字。” “那须温泉乡的须,深奥的奥。”紫子说。 练无笑了笑,后来抬杠一阵就没再聊下去了。 5. 七夏敲了敲门,门那头传来男人声音。“打扰了。”她开门走进去。 正方形约三十坪大小的房间,右边桌子那头坐了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男人。坐在面前沙发上,回头的男人是她的上司,林。 “来晚了,抱歉。”七夏行了个礼。“我是搜查一课的祖父江。” “喔,你好。”周防教授坐在椅子上轻轻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还没办法站起来又坐下,头还是很痛。” “你第一次来这里吗?” “是的。”她点点头,林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也就是说,这句话是说给周防听的。“不过我有仔细看过报告。”她再次观察房内四处。 “先坐下来再说吧。”周防微笑。“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美女过来,都没心情再谈下去了吧。” 虽然是很无趣的笑话,七夏还是边坐下边勉强挤出笑容。她常想,学院人士就连讲笑话的感觉都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原本警方进来校园得办些繁琐手续,不过这次林和七夏算是破例视为私人拜访。停车场里停着林的爱车,和七夏开来的公务车,要是开警车过来的话,肯定会引发骚动不得其门而入。毕竟校方很怕引起媒体注意。 “教授,有件事我还是不太明白。”林身子前倾这么说。那独特的说话方式和低沉嗓音回响着。“当然没有理由怀疑教授遭到袭击一事,而且我想一定是谁基于某种理由想偷走某些资料。当然针对这房间、大楼四周都已详细调查过,虽然房内留有很多人的指纹,不过侵袭教授的女人应该戴着手套吧?” “记不得了。” “应该有戴吧。也许戴得是那种不会引人注目的透明手套。像是门把、文件柜的把手,都留有类似痕迹。虽然已经采集了几根毛发,但尚无法锁定是谁,也有可能是之前掉落的,而且没有什么特别长、特殊颜色或是特征等,因此掌握不到什么有利线索。搜查方向只能就嫌犯目的这点侦查,也就是被偷走的东西。当然嫌犯是基于某种目的,刻意潜入这里,发现目标物就在文件柜中,却不巧被教授逮个正着。搞不好嫌犯其实只是想看看或拍下来,再将数据归回原位也说不定。” “搞不好吧.”周防点头。 “不好意思,冒昧请问一下,教授还没告诉我们被偷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至少可以说说是哪方面的东西吗?是谁能得到利益的东西呢?若能得到这方面相关情报,对于搜查进展应该很有帮助才是。毕竟我们连这方面的情资也没有,很难想出什么因应对策,这点还请您谅解。” 周防在林说话时,从口袋掏出眼药水,抬头望向天花板点了几滴。动作看起来颇熟练,可见平时常用吧。只见他收起眼药水,掏出手帕捣住眼睛。 “所以啦,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要是能阻挡得了那女的就好了。我有看清楚她的长相,要不要找人绘张嫌犯的速写啊?”周防将手帕塞进口袋,用食指按着湿润的眼旁。“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哦。” “虽然这么做对侦查工作没什么太大帮助,好吧,就试试吧。”林叹了口气,看向七夏,“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待会儿有空吗?”七夏问。 “今天不太方便,待会儿要和几位审查学生学位的委员开会,还得负伤出席呢。” “那明天如何?” “好吧。亲自跑趟县警总可以了吧?” “这样的确比较有效率。是这样的,想请你指认几张合乎条件的嫌疑犯和前科犯的照片。” “大概几张啊?” “不多,一千张左右吧。” “是喔……应该认得出来吧。”周防点头。“这种事不可能忘记。” “对了,可以请教个问题吗?”七夏身子前倾约十公分。“我想应该有什么关连才是,希望教授别介意才好……”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教授在这里遇害的那晚,其实在土井超音波研究所发现一具尸体。” “哦哦,知道啊。报纸有报导。” “会不会和那事件有关呢?”七夏抛出这问题后,直盯着对方的表情。 眼神的移动尤其重要,还有开口瞬间的动作。依经验,这瞬间分辨一个人是否说谎的机率最高。虽然初次见面有点困难,但谈过一阵后,抓住对方习性,准确率便会提高,就算不具什么证明性,但至少是个突破点。 因为用电话联络没办法看到对方表情,所以七夏为了问这问题才会特地跑一趟。她事先确认过周防洵曾和土井研究所的研究员碰面。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兵家常胜之理。 “别问我这么奇怪的事嘛。”周防笑了笑,出乎意料的反应。“会有什么关系啊?我可是对超音波技术完全不了解的门外汉,不过确实曾和那里的研究人员见过面,也通过电话。是和谁联络啊,记得是个美国人吧。我还打电话问过他关于超音波测量器的使用限制。因为我们曾在学会办的聚会上碰面,交换过名片。不过记不得那时他为何来参加我们学会就是了,毕竟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啰。” “是什么时候打电话和他联络的?” “众会后不久吧。记得好像隔了一、两个礼拜后吧。” “记得那位博士的名字吗?” “好像是叫雷道尔吧。” “没错,乔治·雷道尔是吧。”七夏点点头,继续问。“在研究所地下室发现的尸体身分不明,教授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 “关于教授所说那个遗失的资料……”这次换林询问。“那份资料是否和土井研究所有关呢?” “啊?”周防张着嘴,愣了好几秒。“你们警方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吧……” “因为你不肯透露,所以我们当然会天马行空地想象啰。”林口齿伶俐地反驳。 周防轻轻咋舌,叹了口气。斜睨了林一眼,又将视线移向窗子那边。 “教授的朋友中,有那种失踪一、两年的人吗?”七夏质问。“男性,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中等身材。” 周防神情不悦,掏了根烟衔着,点上。 “年龄呢?”他吐了口烟后,这么问。 “不晓得,是名成年男子就是了……”七夏回答。 “大学嘛……一年总有几个学生自杀,也有人失踪,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不过至少我的研究室还没出过这种事。”他瞧了眼墙上的钟。“啊啊,我得去开会了……” “不好意思。”林站了起来。“感谢你的协助,那明天我们再……” “明天可以来接你吗?”七夏问。她也起身,站在沙发旁。 “早上得先去趟医院,再过去你们那里,我会搭出租车过去……” “不需要随护吗?”七夏边看向林边问。 “今天是我受伤后第一次出门……”周防说。“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袭击的事吧。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若想杀我,那时早就下手了。” “若需要随护的话,请随时跟我们联络。”林说。“毕竟我们不是你,无法判断。” “没这必要。”周防边往桌子那边走去边说。 “那就先告辞了。”林行了个礼。 两人走出房间,走廊看不见半个人影。走到快到楼梯那边,七夏靠向林的手臂。 “到前面转弯处,有话跟你说。”她悄声这么说。 “什么事?” 七夏拉起林的手,拖着他往前走了几公尺。来到走廊转角处,将他强压在墙上。 “那晚真可惜。”七夏凑近林。 “那种情形也没办法啊,不是你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错。” 若再往前倾二十公分,就会碰到唇。 明明靠得如此近,却是意想不到的困难。 “今晚呢?” “今晚不行,改天再约吧。” 七夏忍不防地凑近吻了林。 不过因为走廊那头传来声音,两人赶紧分开下楼。 快步走近的是周防教授。他追上走到楼梯平台的七夏他们,手上抱着卷宗。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七夏说。边想起曾穿过这种人偶装的自己。 “就是啊……让我这个负伤的人跑得这么急。”周防绷着一张脸。“迟到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啦。不过总算让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找到谴责警方的理由。” 6. 第一个发现林的爱车的人是濑在丸红子。一扯到林的事,她就变了个人似的。这时候也是,红子像个小孩似地兴奋跃起。紫子和练无互看,两人很有默契地确认彼此所想。 方才搭七夏开的县警公务车就停在林的爱车旁,行星科学研究中心是栋四层楼的建筑,林的爱车停的最靠近玄关。 三人窥看车内时,玄关玻璃门开启,走出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接着走出来的是七夏和林。 “啊……”七夏圆睁着眼,随即眯起眼,斜睨着红子他们。 另一方面,林则盯着红子,红子当然也凝视着他。练无只能交相看着他们,林和红子就这样互瞅了好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叫。 “就是那家伙!”男人大叫。那是第一个走出玄关的男子。“就是那女的!” 练无回头看向红子,红子也一脸错愕,紫子则愣在一旁,因为就她们两个是女的,没有别人大叫的男人走近。 练无以为他是冲着红子或紫子,想说绕到男人后面牵制他。 男人瞪着练无逐渐逼近。 没想到猜测错误,两人起了冲突,练无冷不防地被他撞倒,跌了个四脚朝天。男人抓住倒地的练无的手。 练无发现他头上缠着绷带,两人四目相对。 “等、等一下!”练无大叫。“放手!” “刑警先生,就是她!”男人边压制练无边叨念。 练无这才发现他使的是柔道。 这男的会柔道。 他被压制的几乎快贴在地上。 想说用力踹对方,但角度多少有些危险。 看来对方应该不会再发动攻势才是。 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啊。 因为四周都是好友,练无决定不作无谓反击。 伺机而动。 “呃,等一下。”七夏赶紧趋前。“周防教授!怎么回事?请冷静点。” “就是她打伤我,麻烦帮个忙。” “真的认错人了啦!” 因为觉得有点痛苦,练无忍不住踢了对方一脚。 周防发出呻吟,身体瞬间抽离。 练无见机不可失,曲膝,将脚伸入对方与自己的中间,练无的鞋子刚好抵着周防的胸部。 “这家伙!”周防举起手,作势殴打。 脚无法伸展。 周防身子腾空,一拳挥空。 这次周防落在一旁,膝盖显然使不上力。 练无再次举起双脚,利用反作用力站起。 “就、就是这家伙。”周防边站起来边大叫,嗓音嘶哑。 练无一只脚往前踏。 深呼吸。 对方已经站不起来。 看来似乎已失去战斗力。 “你是不是认错人啦?”练无问。 “周防教授,你没事吧?”七夏蹲下来边扶起他边问。“你搞错了。袭击教授的女人不是一头短发吗?” 周防似乎镇定下来,扶了扶眼镜直瞅着练无。因为练无脸转向一旁,所以只看到他的后脑勺,练无的头发已经长到背脊了。 “八成是假发吧。”周防嘀咕。 “你看仔细点。”练无手绕到头后,拉了拉头发。 “真的不是他。”七夏说。“他根本就不是女的。” “啊?”周防又扶了扶眼镜,将练无从头到脚瞧个仔细。“难不成是双胞胎?” “我是N大医学院的学生。” “你说什么?”周防开口。“少唬人了。” “啊啊、真是的……”练无转身拍了拍背部和手肘。“都弄脏了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教授过袭时,也就是说我们,呃,他……小鸟游……”七夏指着练无说明。“那时他和我们警方在一起,所以有不在场证明。” “同行?为什么会和警方……我知道了。是接受辅导吗?”周防说。“你干了什么好事啊?” “可不可以别把人家老往坏处想啊?”练无十分不满。“教授,你可以仔细看一下我吗?你是不是视力不太好啊?” 周防总算站了起来,凑近练无,直盯着他的脸。 “嗯……”周防一脸困惑。“可是真的很像啊。” “身高呢?声音呢?”红子问。 周防似乎现在才发现红子的存在,只见她回头凝视了她数秒。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确定。”周防瞄了眼手表。“喔喔、惨了!来不及了。抱歉,先走一步。” 随即匆忙离开。 “啧!”练无噘起嘴。“这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是谁干的啊。” “看他那样子好像伤得挺严重呢。”林边望着教授远去的身影边喃喃自语。 “喂,到底怎么回事啊?可以说明一下吗?”练无高声问着。“总觉得最近衰事连连耶。” “一直都是,不是吗?”紫子冷冷地说。 七夏看着林,一副请他裁决该不该说的样子。 “周防先生受伤了。”红子喃喃自语似地说。“被酷似小鸟游的女子袭击,就是那晚发生的。” “这事希望你能保密,其实……”林没看向七夏,他直盯着红子这么说。“如你所言,周防教授发现神秘女子闯进他的研究室,两人选缠斗一番,他曾制伏住对方,但被趁隙反击,结果头部撞到地板。” “于是就报警?” “是的。” “若只是单纯地窃盗、抢夺事件,根本不需要劳烦你跑一趟吧。” “呃,也是啦。” “被偷走什么东西呢?”红子神情认真地问。 “你想会是什么?”林走向红子,站在她面前。 “呃,”红子虽然面不改色,但睁大了眼摇摇头。“不晓得。” “还是故意佯装不知?”林说。 “拜托。”红子轻吁口气。“才没这回事呢。” “是吗?” “只是很久没看到你,有点紧张而已。” 林又凝视她数秒,然后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将手插进口袋走回七夏身旁,林一脸严肃,像在思索什么。 “可以请问一下吗?”七夏轻轻举起手。“你们怎么会跑来这里啊?有什么事吗?” “呃……”练无手抵着口,看着红子。 “为何知道我和警部在这里呢?” “碰巧遇到啊。”红子回答。“打算散步一下,走到这里看到林的车子,想说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我们只是跟着红子姐。”紫子说。 “就是这么回事啰。”红子双手背在身后,走上前,“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啊?那里有间小咖啡厅哦。” “没错,WHITE BEAR。”练无说。那是位于校区山丘顶上的咖啡厅。“就是啊。大家都累了,肯定肚子也饿了吧。” “我也赞成。”紫子附和。 “呃,我没空耶。”林摇摇头。“不好意思,还在执勤中,而且接下来还有事得忙,抱歉……” “不好意思,我也有工作要忙……”七夏向红子露出占上风的挑衅笑容,往车子那边走去。 “先走了。” “是喔,真可惜。”红子悄声说。“正想告诉你们周防先生的研究室到底被偷走什么呢……” 林一回头,七夏也停下脚步。 “真的吗?”林问。 “嗯?”红子微偏着头。 “你晓得是什么吗?”七夏问。 “值得一试哦。”红子眯起眼。 “知道了。好吧,上车吧。”林说。 “我不喜欢那种命令口吻。” “方便的话,请上车。”林改口说。 红子微笑,绕到车子另一边,准备钻进前座,走到一半冷不防回头。 “啊、祖父江小姐你可以回去工作了,我们有点事要私下谈。” “什么?” 七夏冷不防吐出这句话,往红子走近。 “啊、那、那么……我们也回去好了。”练无说。“可以搭祖父江小姐的便车吗?WHITE BEAR的热三明治只好下次享用啰。” “嗯,总觉得好可惜喔。”紫子站得离七夏最近。“不然就我们三个去哪儿玩好了,如何?” “为什么?”七夏斜睨紫子。 “哎唷。”紫子悄声说。“冷静点,冷静点嘛。太丧志不但会迷失自我,也会惹人厌哦。”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练无走向七夏,“是吧。走吧。走吧。” “你们可是我的敌人耶。”七夏向紫子和练无嗫语着,然后歪了歪嘴,浮现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7. 两人选了白熊标本旁的位子,服务生走过来点餐,红子点了杯咖啡,林则是红茶。桌子比一般来的低,椅子则是那种有扶手,坐下去会整个人陷下去的舒服软垫椅,感觉像是印了个模子似地,红子翘起脚。 “真的吗?”林身子前倾,手肘置于膝上,双手合十,活像个坐在接送车上待命的士兵。 “当然。”红子点点头。“只是还没公开而已,能接受吧?” “什么意思?” “绝对别问我是哪儿得来的情报。当你听完我所说的,想要确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知道了。我向你保证,意思就是佯装不知比较好,是吧?” “没错。” “既然无法确定也只有选择相信你了。” “信不信由你自己判断。” “说吧。” “等咖啡送来再说。” 林瞧了吧台一眼,轻叹口气,然后换了个姿势,重新坐正,嗅得出他有些焦躁。红子并不喜欢这样的他,但也明白是自己让他这样的。 沉默。 红子凝视着林,林则是环顾店内,然后好几次望向窗外,有时像是回应球迷加油声的棒球选手似的,冷淡地瞄了红子一眼。 服务生端来两只杯子,一个是白色的简约设计,另一个则是缀有瑰丽花纹,完全不同风格的杯子。彷佛暗喻他们两个的个性,红子心想。 “不喝口咖啡就无法说出来的事究竟为何?”待服务生离去,林这么问。 “小平现在不晓得在干什么呢。”红子双手捧起杯子这么说。“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林也拿起桌上的杯子。抬起眼,瞅着红子一眼,什么也没说。 “好可怕的表情。”红子嗫语。 “拜托。”林紧绷着脸,闭上眼,轻点了好几次头。搞不好是在对自己讲什么鼓励的话语吧。还是诅咒的言词呢…… 红子啜了口咖啡。 为何我会干这种事呢?杯里的黑色液体浮现着这般疑问。 “是上礼拜的事,我去周防教授的研究室拜访,听到那起事故。” “等、等一下。”林将杯子放在桌上。“为何去找周防教授呢?” “这点恕我无可奉告,不过很期待听到与土井研究所有关的事就是了。但作梦也没想到,会从周防教授口中听到一件毫无关系,而且是很久以前在国外发生的事故。” “什么事故?” “算是事故吗……呃,其实是人造卫星全体航天员惨遭杀害一事。” “啊?”林张着嘴,蹙着眉。数秒后叹了口鼻息,笑了起来。“这未免太荒唐了吧……” “嗯。” “实在太荒唐了。” “是啊。” “从没听过这种事呢。” “因为没对外公开。”红子保持冷静口吻这么说。“如你所言,这事实在太荒唐了。不过正因为太过荒唐,相反地更证实此事的可信度。” “原来如此。”林又回复严肃神情。“的确没人会笨到扯这种谎吧。” “是啊……” “那和被偷的东西有何关连呢?” “周防教授从任职于NASA的朋友那里取得那造卫星事故的相关报告复印件,虽然他没有直接拿给我看,不过我晓得告诉我去找周防教授的那个人晓得有这份资料。由这点推论,那份文件肯定存在,搞不好被偷走的就是那份报告复印件。” “哦……”林一脸困惑地点点头。“那可是极机密的资料呢……” “是啊。” “若真是这东西的话,就不难理解他为何难以向警方启齿到底是什么样的失物,毕竟关系到国家机密,况且也不愿波及友人。” “还有一点不明白。” “到底是谁想要那东西呢?”林立即回答。 “没错。”红子微笑。“反应挺快嘛。” “咦?什么?” “没,没什么。”红子啜了口咖啡。 “还有没有其它情资?” “没了,就这样。” “喔……光这样实在叫人一头雾水啊。”林咋舌。“到底有什么关连呢?和土井研究所有什么关系吗?” “目前唯一有关连的就是时期。” “时期?什么意思?” “人造卫星事故和土井研究所地下密室的尸体。” “啊?这……什么意思?”林坐直身子。 “没什么特别意思。有可能地下室那个人因为和人造卫星事故有关,所以在同一时期遇害。” “嗯……原来是这意思啊……”林点点头,长叹口气。 红子啜了口咖啡。 林似乎在思索什么。 两人又处于片刻沉默。 红子感觉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能凝视着林。因为思索的事已全从脑中脱出,再也生不出什么东西了。 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总是这样。 有时会很气这样的自己。 因为不想忆起过往不甚愉快的回忆,所以红子选择关闭思路。 “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要看是什么事。”他低着头,只抬眼瞅着红子。 “我想知道关于这事件更详细的情报,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事吗?” “什么嘛。原来是这事啊。”林微笑,抬起脸。“反正目前就是这样啰。还在想下周是不是要找一天去找你谈谈。” “嗯,一定会的吧。” “是喔,你回答的还真是干脆呢……”林扬起单边眉毛,歪了歪嘴。“对身为男人而言……” “所以才说要拜托你,不是吗?”红子赶紧这么说。 林看着红子,默默地微笑点头。 “对不起。”红子道歉。“真是的!我为什么就是这么口不择言啊。” “很像你的作风啊。” “尤其事情一扯到你,我就会丑态百出。”红子只手捣着眼,叹了口气。“啊啊,真是丢脸。” 这么做是因为感觉眼泪快流出来,为了以防万一。 再次慢慢地做了个深呼吸。 视点彷佛从自己的眼抽离,看着自己的背脊。 稍微上升一点,俯瞰这里。 瞥见的是一男一女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的情景。 报告,泪没流出。 又叹了口气。 判断已经没问题后,才收回视点望着他的眼。 林也凝视着她。 一如往常温柔的眼神。 一定,已经, 不生气了。 明明全是自己不好, 为何, 对他还是有些期待呢? 赶紧斩断这思绪。 “那扇大钢门真的没办法由外锁上吗?地下密室那堆瓦砾有发现什么吗?死者身分呢?判定出死因了吗?还有那房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红子一口气吐出一长串问题。 林噗哧一笑。 红子也笑了。 应该是真的有点高兴的表现。 明明如此,却连自己也无法解析出理由。 8. 祖父江七夏将车停在N大校区南边的福利社前,坐在后座的练无与紫子道谢后准备下车。 “等一下。”七夏上半身往左倾,按下前座旁的车窗,叫住两人。“可以稍微聊一下吗?” “当然。”练无爽快回应。“哇、那我们去那边的小咖啡厅好了!” 七夏将车暂停路旁,锁上车门,走向等在一旁的练无和紫子。七夏察觉紫子一脸不悦。 “肚子好饿喔。”练无从旁插嘴。 “红子姐可是和林刑警在一起耶。祖父江小姐倒是挺心平气和嘛。反而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女人就是女人,还真复杂啊。”练无哼唱着。 “闭嘴!” “为了工作也没办法。”七夏故意装酷样这么说。 也许自己真的很冷酷吧。她这么觉得。 没错,就像现在自己竟能过着这般生活,真是冷酷啊。不管什么事都是用“没办法”这派理由下批注,像家畜般随便怎么样都行的人。 “也许不钻牛角尖会过得比较轻松吧。”练无说。“人活着不需要那么多愁善感吧。“我想无理取闹会比较有人味吧。”紫子反驳。 “人味啊……嗯,人味啊?”练无一脸困惑地叨絮着。 小咖啡厅位于福利社餐厅楼下,不是在地下室,而是与马路同齐的楼层。从玻璃窗可望见店内,客人似乎不多。 七夏买了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坐在靠窗位子。桌上放了个铝制烟灰缸,她点上忍了好久没抽的烟。过了一会儿,服务生端着托盘送来紫子点的红茶和三明治,和练无点的牛奶与意大利面。 “这意大利面的份量可真是多的吓人啊。”七夏说。 “大碗的啊。”练无回答。 “现在就吃那么多,晚餐还吃得下吗?”紫子边坐下边问。 “想那么多只会搞得自己更烦躁罢了。反正动物不都是想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吃吗?这才是最健康的啰。” “还真不像是医学院学生会说的话呢。”七夏说。 “肚子饿时吃的东西才会吸收的恰到好处,反之可是容易变胖哦。” “呃、真的假的?”紫子圆睁着眼。 “我现在才想到的。” “你这家伙……”紫子发火,举起手作势打人。 “对了,稍微问个问题可以吗?”练无边用叉子卷着意大利面边说。 “瓦砾堆中有找到什么东西吗?有梯子残骸吗?还是像红子姐所说那种短木棒之类的东西呢?” “嗯,的确有。”七夏这么说后吐了口细细的烟。 “咦?”练无衔着意大利面,睁大了眼。 “真的吗?”紫子也瞅着七夏。 “不过不是梯子,而是木棒、木棍之类的东西,约五分角的角棒,呈折损状态。” “断成几截呢?”练无声音含糊地问。 “断成三截。” “那么应该足够用那东西,支撑着下到密室吧?”练无吞下塞在嘴巴里的食物。 “没错。”七夏点点头。 “还有呢?还有发现什么吗?像是手枪之类的。” “没办法透露太多给你们知道。”七夏摇头。“没有那种东西,当然尸体上也发现那种伤。” “是喔。那死因究竟为何啊?”紫子问。 “嗯--”七夏衔着烟,混着叹息声吐了口烟。“这个嘛,你们应该晓得吧?不能说出去哦。” “告诉红子姐他们应该没关系吧?”练无问。 “他们?” “还有保吕草学长啊。” “喔,他啊……总觉得他这人没办法信任耶。” “那就不跟他说啰。”练无噘起嘴。 “嗯,你们的话,还算可靠啦……总之结论就是,不晓得是如何将尸体搬进去,意思就是,如你们所知房间那扇铁门是由内反锁的。” “记得门盘上挂着锁啊。”紫子说。 “由现场状况分析,绝对不可能关上门后,从外头这么做。”七夏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想请你们帮忙想想。” “还有其它进入那里的方法吗?”练无问。 七夏摇头。 “你保证?” 七夏点头。她自己虽然不相信那里发生的一切,不过依目前状况看来,的确如此。 “若是这样的话……尸体就不是搬进去的啦。”紫子拿着红茶杯这么说。“只能想说他把自己关在那里,搞自杀啰……” “不,肯定是他杀。”七夏斩钉截铁地说。“房间墙上遗留着四散血迹,当然和死者的血型一致。” “呃,什么意思?”练无准备吃口意大利面,突然停住。 “看那样子,我觉得死者应该是在别的地方遇害。”七夏说明。“虽然今天报告结果会出来,不过我事先听到的是在别处遇害,或是遭遇意外。而且……大概呈濒死状态吧。然后被搬进那里。问题是墙上血迹四溅,会是那人身负重伤碰撞墙壁所留下的痛苦印记吗……” 紫子蹙眉。 “啊、对不起、对不起,影响你们食欲。”七夏道歉。 “不会啦。”练无开朗地说。“墙上留下的血迹还真是叫人摸不着头绪呢。” “那时很暗,不过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嗯……感觉和尸体一样腐朽,乍看之下还不出是血迹,呃……不过经专家调查结果证实是血迹。” “墙上飞溅的血迹呈现什么状态?感觉像是喷的吗?还是像泼上去的?” “嗯……乍见时以为是被大口径的枪枝射杀,子弹贯穿身体,身后血肉模糊、鲜血飞溅所造成的。”七夏悄声说明。虽然邻桌没有客人,但毕竟是不太适合大声嚷嚷的谈话内容。“尤其像是射穿头部,后脑被轰得开花之类的情形。” “呜……不行了。”紫子蹙眉。“已经完全没有食欲了。” “应该不可能吧?”练无吃了口意大利面,就这样咀嚼了一阵。“头并没有破啊。” “不,好像有破,只是没血肉四溅。”七夏回答。“不过伤势可疑,第一,命案现场没有枪,尸体其它部位也没有类似伤口的样子。” “对了,有没有用血画什么的痕迹呢?像是涂鸦之类,不是说很像喷发出来的感觉吗?” “也不是这样啦。怎么说呢……比较像是飞溅,然后从墙上垂挂下来的感觉。” “如何才能造成那种感觉呢?”练无歪着头。 “这就是我想问的。”七夏微笑,手上的烟在烟灰缸弹了弹。“有没有什么看法?” “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呢?这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紫子说。“既然在那么深山,大可以隐身其它地方啊。” “若是自杀呢……”练无说。“躲在那里,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尸体而反锁门,不就能说明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啦。” “那如何自杀呢?”七夏问。 “撞墙吗?”七夏说。“猛力撞墙……不,这样还是有点牵强耶。” “你这么觉得喔?”练无问。 “嗯,是啊。” “喔……” 练无点点头,拿着叉子的手停在半空。 “对了,瓦砾堆里有没有埋着什么机关呢?” “又来了。我就知道。小练的推理总是会往这方面推敲。” “譬如什么样的机关?”七夏问。 “让人自动撞墙的机关。”练无毫不犹豫地回答。 “没发现有那种东西。” 七夏边苦笑边摇头。 “附有自我毁灭性能的装置。”练无又这么说。 “自我毁灭性能?” “是的,譬如装上定时器,时间一到就会自动销毁,流出像是硫酸,溶解殆尽之类的自动毁灭装置。” “你要不要自己试着做看看啊。”紫子说。她似乎回复精神,塞了口三明治。“试一遍就好,人家好想看喔。除非亲眼看到不然我才不信呢。” “哦,小紫回复精神啦。居然肯听元气十足的我讲出这么无聊的推理,真是可喜可贺呢。” “你在胡扯什么啊?” 练无又开始大口享用意大利面。七夏边啜着咖啡边整理脑中思绪。 “如果真的有小鸟游所说的那种机器装置,那应该是让那扇铁门反锁的机器装置,存在的可能性比较高吧?” “而且那机器要能关上升降口后,掉进密室才行。”练无边咀嚼边挥着叉子,这么说。“但在那之前不能先自动销毁,不是吗?” “嗯,若一开始就装在升降口内不是比较好吗?你们觉得呢?” 练无停止咀嚼,眼珠子往上翻。 沉默了两秒,接着大力点头,睁开眼。 明明嘴里东西已经吞下肚,一时之间还是说不出话来。 “什么?”七夏问。“怎么啦?” “就是那个啊。”练无用叉子指着七夏。“好厉害喔!祖父江小姐,这下就解决啦!” “什、什么啊?”紫子转向一旁。“不懂你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七夏也很疑惑。 “那个升降口中本来就装有那个机器,像魔术棒般怱地伸长,锁上门盘,然后那东西再掉进密室……不对、不对,要稍微下降一点,才能转动门盘。然后这期间只能像这样用脚踏着墙,支撑着身子,像是摩擦的感觉。然后再转动门盘关上升降口。” “那也是利用魔术棒吗?”紫子问。 “是啊是啊,是用比较短的魔术棒。” “哦……” “于是落入洞内,启动自动销毁装置,这样就很完美啦。” “所以那个机器应该是自己做的啰。”紫子说。“光是画出设计图真的能做出这种东西吗……” “以现在的技术来说,应该可以吧。” “操作那机器的是外头的人。”七夏说。“所以待尸体已经躺在那儿才启动机器。” “没错。” “但若是这样的话”七夏捻熄烟。“尸体不是躺在瓦砾堆上吗?那自动销毁装置的机器残骸为何会散进瓦砾堆中呢?既然已经毁坏,那四散的零件不可能移动吧。” “啊!”练无愣愣地张口。 他又默默地低头吃意大利面。 “怎么啦?小练。” “我在吃面。” 第四章 赌注venture 性为一种非可逆过程( irreversible precess )。由分子过程来言,黏性是从运动量分子内分布的变化而生成,要将此逆行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1 保吕草走出地铁。 来到约定碰面的地方,眼前耸立着银色高塔,一定会上到那座展望台吧。很容易想象,因为她喜欢高处,就是有这种人。这么做心情比较好呢?还是会比较兴奋呢?也许她相信这样会靠着体内潜在能量促进血液循环,也有可能是那种被逼到死巷,意志反被激发的性格,也就是那种喜欢背水一战的家伙,意外地这种人还真不少,不是吗?搞不好自己也是这种人吧。保吕草想。虽然不会想上到高处,不过的确总是将自己逼向无法安心的状况。 低沉的引擎声由远而近。 回头一瞧,是辆大型机车。一度撇开视线,又再次回头看。黑色皮衣加黑色皮裤,连安全帽也是黑色的,从那身装扮一看就知道是她没错。 保吕草将正要抽的烟收进口袋,走向机车。各务亚树良跨坐在车上,掀起安全帽防风罩,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午安。”保吕草说。“这里禁止停车哦。” “我没要停啊。上车吧。” “咦?”保吕草显得讶异。“那安全帽呢?” “怕摔破头吗?” 他无奈地坐上机车。 “可以抓你吗?别尖叫哦。” 机车发动。加速往前飞驰。 起初他抓着她的身体,速度还算一定,不过后来就没必要了。 “好冷喔。”他凑近身子,大叫着。不晓得她有没有听到就是了。 引擎声在体内传开。 奔驰了一会儿。经过了几处十字路口,左边是一大片绿意盎然的公园。减速,往左倾斜,拐进一条小巷。路两旁并排着车,有几个人在人行道上慢跑,公园内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这时候作日光浴似乎早了点,这季节的公园除了小孩之外,实在很难长时间待在户外。 机车来到一处圆环,最后停在人行道上。 保吕草下车,前后不到五分钟吧。不过身体已经冻到不行,恐怕再坐个五分钟就会冷得大叫。 “麻烦先行告知有这种兴趣吧。”他边掏出烟边这么说。“我会记得多穿点衣服,就算骑再远也无所谓。” 亚树良站在机车旁,摘下安全帽,脱掉手套后梳理了一下短发。 “我可没什么闲工夫。”她面无表情地这么说,应该说脸色不太好看。 “抱歉,这么忙还叫你出来。”保吕草摊着双手道歉。 “详细说明吧。”下了车的亚树良开始往前走,保吕草赶紧跟上去。 “就如在电话中所言,总之找不到你所说的东西。” “不是在地下室发现尸体吗?” “是啊,吓了一跳。” “是什么样的房间?” “什么意思?” “搭电梯下去的地方。” “啊啊、呃……”保吕草想起来。“放着计算机,书架占了大半空间,感觉像间仓库,没有书柜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没有保险箱。” “那最里面呢?” “走道。”保吕草回答。“尽头有扇铁门,我们烧熔门走了进去,一看房间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尸体就是在那里吗?”亚树良问。 “不,那房间地上有个圆形升降口,打开下面是间房间,也就是在更底层的地方有间奇怪的房间。于是下去一瞧……没有楼梯也没架梯子,所以是用绳索垂吊下去的,总之那男人的尸体就滚落在房间一角。” “滚落在房间一角?”亚树良停下脚步。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墙壁堆着一堆瓦砾,那尸体就像被丢弃在那上面似地。虽然尸体已经腐化,幸好没什么臭味,可能是室温低,而且那里细菌本来就很少吧。听说被隔离的空间通常都是那样。” “尸体身分呢?” “这个嘛,目前还没听说什么。” “警方取得那个的可能性呢?” “不晓得。”保吕草摇头。“要是有的话,应该是放在一排书架中上的纸箱中,或是那堆瓦砾中,当然尽可能注意啦。总之现场警察众多,也没办法进行调查,希望能谅解我的处境。” “嗯。”二亚树良拉开靠近肩膀的口袋拉链,掏出一样东西,是个折起来的信封。“虽然不多。” 保吕草从她手上接过,打开信封看了一下,里头是张支票。 “这价码不高不低耶。”确认金额后,他收进口袋。 “到底是高还是低?”亚树良问。微微地偏着头,扬起嘴角。“若能圆满解决的话,还会奉上相对报酬,不会让你吃亏的。” “当然不只这些,”她开始往回走。“当作订金应该差不多吧。” “那具尸体到底是谁啊?” “这是我想问的。” “你只想知道警方到底查出死者身分了没吧。其实你知道内情吧。” “真的不知道啊。我连有尸体一事都不知情呢。” “哦?是喔。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多少感觉得出为什么要委托我了。不过之前你应该晓得什么才是吧?” “还是忘掉比较好。” “忘掉什么?” “你没和任何人碰面,我也没带谁到这里。” “哦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我也是这么想。” “别说得这么轻松。”亚树良斜睨着他。 “哪有啊。”他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沉默地走着。 又走回停机车的地方。 往返仅有百公尺距离,就算散步也太短了。 保吕草一点都不想和她再多聊什么,若真的再聊下去,只怕自己会想逃走吧。 “已经和雷道尔博士、宫下博士接触了吧?只要问那研究所里的人就行了。” “当然,一开始就打过招呼了。” “是喔。那他们不知道吗?” “希望性观测啰。”亚树良边戴手套边说。“今后该如何呢?送回原来地方吗?” “什么‘希望’啊?” “坐上来就告诉你。” “呃……虽然想再抱你一次,但要是惹上感冒就惨了,不用了。等天气变暖下次再……” “下次什么?” “像是看得见海的街道。” “看得见海又如何?” “没办法轻松说出口。”保吕草微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亚树良移开视线,戴上安全帽,跨坐上去,启动引擎。虽然有打开防风罩却还是听不清楚她说些什么。 “什么?”保吕草凑近重问。 “近期内会再联络。”混杂着引擎声,传来她的声音。 排气声变大,机车消失在公园小路那头。 2. 宅邸北边有座以自然竹林为背景所搭建的日本庭园。依水、石头和青苔为造型所建造的迂回走廊,有位身着和服的老婆婆领着濑在丸红子走着。那走廊令她想起过去住过的六画邸,小时候常在那长廊上嬉戏。 老婆婆双膝跪地,双手拉开纸门。 宽敞的会客室。中间放着坐垫,小田原长治就坐在一旁。 “啊啊、快进来。”他转过脸来这么说。“我没感冒,只是有点疲累,别在意。” “他不舒服吗?”红子悄声问老婆婆,她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了。”红子走进房间,身后纸门随即关上。 红子双膝跪地,优雅地行了个礼。 “教授,您身体微恙吗?” “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会很糟,还活得好好啦。见到你可真高兴呢。” 红子往前,再度跪坐。 小田原从棉被伸出一只手。“我也是。”她握着小田原的手,微笑地说。 感觉那双手比平常还冷。 “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吗?”他这么问,轻咳一下。 “方便吗?会不会太打扰您?” “请说。” “是。”红子坐直身子,双手置于膝上。“从周防教授那里听到关于人工卫星事故一事。” “哦哦,他有打电话跟我说。”小田原满面笑容地说。“他说很惊讶有位美女来找他,我说是我的好友,他不信。” “扯谎哄我是没用的。” “是真的啦。” “其实事情是在我前往研究所拜访几天后的事,有人潜入周防先生的研究室,偷走了一份重要资料,教授晓得吗?” “不晓得。”小田原抬头望着天花板,蹙着眉。 “那时发现窃贼的周防教授还和对方搏斗受了伤。” “伤得很重吗?” “幸好只是轻伤,昨天我们才碰过面。” “是喔,那就好。” “我想教授应该晓得那个潜入周防教授研究所的窃贼是谁。” “什么意思?” “虽然不晓得现在的名字,不过那窃贼旧姓纐缬。” 小田原凝视着红子,突然咳嗽起来。 “您还好吧?”她赶紧探前。 “没事……”小田原又咳了一阵。“要不要喝杯水?” 咳嗽总算趋缓。 “没事的,别担心。”他撑起上半身,叹了口气。“还是坐起来比较舒服,躺着就想咳嗽。” 小田原就这样坐在床褥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隔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红子。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朋友叫小鸟游,常来六画邸找我,还记得吗?” “呃……好像吧。” “教授有见过纐缬苑子小姐吗?” “她还小时我们见过。”小田原回答。“之后写信,也通过电话,不过没直接碰过面就是了。所以印象还是一直停留在她小女孩时的样子。” “虽然外传她因为飞机失事死了,其实还活着。小鸟游在苑子小姐的爷爷还在世时,常常去纐缬家玩。后来我听说是因为苑子小姐的爷爷觉得小鸟游和他的孙女很像才常邀他到家里作客。” “就这样吗?应该还不止吧。” “是的”红子点头。“受邀参加土井研究所的宴会时,研究所的人也说小鸟游和纐缬苑子长得很像。纐缬先生是土井研究所的出资人之一,苑子小姐当然也有机会在宴会或什么场合和研究所人员见面啰。记得教授你也是研究所的赞助人之一吧?” “我很怕参加宴会那种场合,引退后就没再出席过啦。然后呢?你怎么会知道苑子的事?” “对不起,东拉西扯的……就是周防教授在研究室和窃贼搏斗受伤,不过倒是看清楚对方长相就是了。而且昨天我和小鸟游走在校园时碰巧遇到周防教授,他头上还缠着绷带,感觉很痛的样子。” “原来如此。”小田原点头。“想说是哪个白痴泄露秘密,嗯,原来是这样啊。” “然后他指着小鸟游说:‘就是那个女人!’……” “真的那么像吗?” “这个嘛……我也无从判断。” “知道了……”小田原轻咳一声。“然后呢?” 红子坐直身子,沉默不语。 小田原长叹口气后,抬头凝视着红子。 “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是。”红子点头。“是您要我去找周防教授,才会听到那件事。也就是说,我原本以为应该是和土井研究所地下室的秘密有何关连才是,可是听到的却是关于N A S A那起事故,两者根本连结不起来。但偷走那份资料的人竟然是几年前在国外飞机失事身亡的纐缬苑子,她的爷爷也是土井研究所的大股东,这点和小田原教授就有所关连了。” “你的口气还真是暧昧不明,可以说得再抽象一点啊。” “是。”红子噗哧一笑。“意思就是,有关连又好像没关连似的。” “这说法不错。” “这是考我的问题吗?” “都是些彼此完全没有关连的要素结集在一起。”小田原竖起一根指头。 “这条件一般都能确定,而且依属性也能成立吧。于是成了个集合,依据这些要素全隶属于同一集合的条件来看,彼此互有关连。也就是说,彼此互无关连的最初条件成了矛盾结果。” “意即似是而非的异论是吧。” “所以你要求我的事就是所谓似是而非的异论。” “我又还没要求什么。” “从你的言词中嗅得出来。 “是指无法回答之事吗?” “当某种存在是秘密时,说是秘密其实就代表存在,光是回答秘密这字眼,那存在就已经不是秘密了。想隐藏的东西,就算舍命也得藏住,因为这般强烈意志反而更突显吧。就像门上插着钥匙,一定会惹人遐想里头到底有什么的意思是一样的。怎么样都打不开时,即使破坏门也要闯进去,是种人之常情。” 小田原又咳了几声,红子沉默地静待着。 他闭上眼,静静地抬头望着天空有好一阵子。 “啊啊、好想看看布满星星的夜空喔。”小田原喃喃自语。 “咦?”红子歪了歪头。 “想看看花园。”他闭着眼这么说。“想看看海浪。” “想看星空的话,今晚应该可以看到吧。花园的话,等到春天就能……天气再暖和一点,就能去海边观浪啦。我们一起去,如何?” “要是我还活着的话,我可从来没拜托过别人呢。” “真是的,莫非想说服我?”红子微笑。 “这是我小田原长治一生的请求。”他温柔地凝视着红子。“希望你无论如何能破解那个谜。” “可是……那么……” “我知道,你想说要我先回答你是吧?”小田原微笑,眼角堆起皱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无法从这似是而非的异论中脱身吧。” “教授……” “不过有件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那就是我和纐缬家的关系……” 3 夜晚的繁华街道、小巷子的柏油路面被酸酸地霓虹灯给浸染。保吕草像滑雪时躲避障碍物般,左闪右闪地走在狭窄巷道。来这里之前已小心确认过,没被人跟监。 只手插进运动夹克口袋,另一手挟着烟,目标大楼就在眼前,搭着感觉快解体的电梯上到四楼,店名叫作“Heart Beat”,名字可真古朴。还没打开店门,就注意到那圆木风格的美式装饰。并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保吕草,还不禁意地轻轻咋舌。没办法,对方指定约在这里碰面。 挟着烟打开门,门钤响起,有个年轻女子出来招呼。她穿着蓬蓬的长裙,那打扮可真稀奇。 “欢迎光临。”她夸张地歪着脖子微笑。 “我和别人约在这里。”保吕草窥看一下店内,不过被观叶植物挡着,阻碍视线。“呃,留着这样的胡子,头发稀疏,个头高大,大概穿着黑色靴子吧。” “就是我。”男人从吧台内探出头。“正在等你呢。” “哎唷,David的朋友吗?”女人回头。 “David?”保吕草复诵一遍,看着那女子。“绰号吗?” “这个嘛……”女子微笑地吐了吐舌。“David·YOMOGIDA (蓬田)。” “YOMOGIDA (蓬田)?”保吕草又复诵一遍。“一直都是吗?” “什么意思?” “一直都是叫这名字吗?” “不晓得耶。也才三个月而已。” “你有身孕?”保吕草瞧了眼那女子的肚子。“请多保重。” “你在耍白痴啊!” 保吕草将脱下来的运动夹克递给女子,往店内最里面走去。低低的隔板后面藏着两组位子,店内位子就只有这样,吧台位子没半个人,男子坐在另一头,也就是说,客人只有他和保吕草。 “店里还真空啊。”保吕草边坐下边这么说。“什么时候改名蓬田啊?” “大约半年前吧。”蓬田回答,拿起桌上的啤酒倒了一杯。 鼻下长着胡须,头发稀梳,穿着黑色靴子,一如想象。比起改名,改变装扮更显效果,他似乎还没发现。年纪应该与保吕草相仿,二十八岁。 “要喝什么?”穿着长裙的女人走过来。 “啤酒。”保吕草回答。“就这样。” “要来点花生米吗?” “都行。” “‘都行’是什么意思?” “这家店说日文能通吗?”保吕草凑近蓬田,悄声说。 “应该可以吧。”蓬田喝了口啤酒。一口气喝掉半杯,胡子上沾着泡沫这么说。“当然我没打算问理由,不过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啊。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啊?” “远处的山看起来都很苍翠是吧?” “什么意思?”蓬田边笑边问。 “聊得挺愉快的嘛。”女人手拿啤酒和杯子走过来。“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错。”蓬田很干脆地说。“你去那边啦。“哇、好凶喔。”女人正欲坐下时,忽然停住,视线瞄向保吕草。“是喔?” “不好意思”保吕草微笑。“可以请你先离开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凑近蓬田,吐了吐舌,往吧台走去。 “好了,可以回答我了吧。”保吕草喝了口冰啤酒,这么说。 “真的很累耶。你自己调查不是比较快吗?” “若能这样就不会拜托别人了。现在情势有点危险,不宜轻举妄动。” “原来是这样啊。我可没兴趣知道。” “拜托。”保吕草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上。 “首先调查超音波学会出的杂志,去年出席在日本召开的国际会议的人员名单……虽然约莫一百六十人左右,不过其中只有几位是日籍人士。还有,试着和建造那栋研究所的建设公司接触,那边也行不通,没想到警戒比想象中严竣呢。还有学会的办事处当然也问过,取得与研究范围相关的实验机器制造、贩卖公司的名单。光是登在杂志广告上的就有十家,其它散布国内各处地方也有十家左右。找出有贩卖机器给研究所的那间公司,这附近有两间营业处,其中一间还没取得连络……所以想了另一条管道,就是出入那里的清扫业者,而且也试着与管家有过斡旋的业者接触。” “嗯,办事手腕挺值得信赖嘛。”保吕草又点了一根烟。 “一开始网当然得撒大一点啊。不过……”蓬田摇头。“一旦逼近事情核心,大家就变得什么都不晓得,就算有人知道也不太可能全盘拖出,这种情形不是挺常见吗?” “是没错。”保吕草点头。 “没人晓得那间研究所的地下设施,不过也谣传有几个家伙晓得就是了……” “还是行不通吗?” “是啊。不如直接找里头的家伙问个明白比较快吧。” “那是警方会干的方法。”保吕草吐了口烟。“别靠近危险场所,我一向这么自我警惕。” “也是啦。”蓬田一口饮尽,轻叹口气继续说。“虽然谣传研究所的赞助商来自各种企业,以共同研究、委托研究等形式出资。不过以个人名义出资的共有三人,这就重要了。其中一位当然是土井博士,还有数学家小田原博士……这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 “另一个是叫纐缬的男人,他最近才死去。是在这一带有名的望族,财力相当雄厚的资产家。至于身亡后和研究所之间还保有什么样的关系就不清楚了。大概由谁继承其位吧。” “纐缬啊……”保吕草反复嘀咕。“听过这名字。” “几年前他家有个女孩,记得是在印度吧。死于飞安事故,媒体多少报导过,记得吗?” “没什么印象。” “可能你那时不在国内吧。” “怎么回事?” “那女孩叫苑子,是死去的纐缬的孙女,虽然调查过她的双亲却查不出什么,大概不住在日本吧。”蓬田也取出烟,点上。“坠机身亡旅客名单上有她的名字,当时她才二十四岁。媒体当然会调查这位出身望族的千金啰。就这样几年前就已行踪不明。她在东京某所大学就读,还参加过学生运动,后来就那样凭空消失了。调查后发现,居然还谣传她嫁给某位运动选手。” “原来如此……还真有趣呢。”保吕草捻熄烟,将烟灰缸推向蓬田那边。“你手边应该没有那女孩的照片吧?” “咦?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 “是啊,比想象中困难……” “可是媒体不是报导过吗?” “只是登在周刊杂志上的八卦报导罢了。有找过,但找不到长相清楚的照片。” “是喔。”保吕草歪了歪嘴。“不好意思,请继续。” “对了对了,只有一件事。”蓬田很笃定似地点点头。“那女孩大一时曾到美国留学,住在寄宿家庭,地点在美东的费城。为求慎重起见,已向两边的大学求证,至于我是怎么办到的,恕我不方便透露,可是最近开发的创新手法哦。” “喔,我不会问。”保吕草微笑。 “想知道的话,请再付费啰。” “如果有需要的话。” “他是寄宿在那边大学的某位教授家,当然不是她念得那个学系,是工学院的教授,名叫乔治·雷道尔。” “咦?”保吕草显得很讶异。 “很惊讶吗?”蓬田露齿笑。“雷道尔是土井研究所的主任研究员·土井博士的首席门生,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也许从那时开始就和纐缬经常来往吧。” “等等,纐缬家原本是做什么的?是和尖端技术相关的事业吗?” “不是,是和不动产、金融有关的集团,不是什么制造商,所以没什么直接关系。” “雷道尔来日本的理由呢?”保吕草问。 “这个嘛,是土井博士叫他来的吧。” “那他的家人呢?” “好问题。”蓬田点头,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头侧。“当然有想到啦。不觉得我们的思考模式挺像的吗?” “这点当然重要啰。”保吕草点头。 “雷道尔没结婚。”蓬田回答。“和他母亲同住,所以纐缬苑子才会寄宿他家。” “很奇特的案例不是吗。” “没这回事吧。他母亲几年后便过世了。所以雷道尔当然是只身前来,辞掉大学教职,赴任土井研究所,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呃……还有没有什么忘记说的事啊。” “嗯……”保吕草双手交臂,摊靠椅背,闭上眼。 “啊、对了对了……谣传和那女孩结婚的人是……”蓬田说。“呃,忘了。真是的!我怎么会忘了呢?总之不能记下任何事就是了,以免惹祸上身。我一直都谨守这原则,可是最近不晓得怎么搞的,变得有些健忘……毕竟我们都快迈入三十大关了嘛。”他咋舌。“看来得找个正派一点的工作才行。” “喂,谈完了吗?”穿长裙的女子送来蓬田的啤酒。“我可以参一脚了吗?” “你怎么这身打扮啊?”蓬田边嗤笑边说。“是扮成小天使的女主角小莲吗?” “这番打扮很优雅,不是吗?”女人坐在保吕草身旁。“你们到底在聊什么啊?你长得好帅喔,和某人完全不一样呢。” 保吕草身子前倾,凑近蓬田耳边。 正在倒啤酒的蓬田也探出身子,凑向保吕草。 “藤井德郎,道德的德,牛郎的郎。” 保吕草点点头,再次摊靠椅子上。 一旁的女子说了什么,蓬田有响应她,可是声音小到保吕草一点也听不到。 原来如此…… 没错,应该有所关连吧。他想。 看到一个环。 虽然结构有些危险,不过大抵有了个形状。 “那我先告辞了。”保吕草站了起来。 “啊!”一旁女子大叫。 蓬田也起身。保吕草从口袋掏出信封,递给他。 “哇、这是什么?情书吗?”女子拉着保吕草的手臂。“帅哥,一起喝一杯吗?还是去欢乐一下呢?去唱歌如何?” “Bye。”蓬田再次坐下,举起一只手。 “走啰。”保吕草也回应。他甩开女子的手,往店门口走去。 穿上运动夹克走出外头,空气异常寒冷。 阿尔卑斯的空气也是这样吗?他想。 4 保吕草招了辆出租车,急忙回到阿漕庄,那时十二点多。阿漕庄是栋老旧的木造公寓,他的房间位于二楼东边。上了混凝土楼梯,穿过狭窄庭园走进玄关,住二楼的人得在这里脱鞋。上了房客们称为“莺声地板”的楼梯,往右拐沿着走廊直走,两边是成排房间。尽头右边是小鸟游练无的房间,前一间是保吕草的,对面最西边的那间则是香具山紫子的房间。 紫子的房间亮着灯,练无的房间却暗暗的。 保吕草先敲敲练无房间的门,过了一会儿没响应,又走向对门,敲了敲。 “来了。”传来应门声和开门声,紫子现身。“哎呀,原来是保吕草学长,可真难得呢。什么事啊?” “小鸟游还没回来吗?” “刚刚还在啊。”紫子回答。“可能睡着了吧。” 紫子步出走廊,身穿白毛衣和牛仔裤,一贯休闲装扮。她是那种地道的夜猫子,没喝什么酒类饮品的话,这时候是很难睡着的。 “有点急事要找他。”保吕草说。 “喔,那要不要叫醒他啊?”紫子边笑边说,很兴奋的样子。“我成了他的监护人了吗?” “不好意思,”保吕草眯起一只眼。“要是我去叫他的话,总觉得好像怪怪的。” “了解、了解。”紫子连番点头,走到对面。“我了解,那么做就不像保吕草学长了。” 她敲了敲练无的房门,回过头。 “这小子真是的,居然没有习惯锁门,难不成他根本不晓得有门锁这回事啊。就算是乡下野孩子也知道这般常识啊……”她走进房间。“喂、小练,晚安啊。” 保吕草也走进去,关上门。 “喂、起来啦!”听见紫子大叫。“好了好了,快给我起来。” “啊啊……人家再睡一下……”听见练无含糊的声音,整个人蜷缩在棉被里。“对不起。” 紫子开灯,房内一下子变亮。 “上课会迟到哦。今天不是要考试吗?” “咦?”练无从棉被采出头。“糟了!” 他慌忙起身,双脚踏地。 “你的房间好冷喔。去暖桌那边坐好了。”紫子走向暖桌。 “晚安。”保吕草也往那边走去。 穿着睡衣的练无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看看紫子又看看保吕草。 “几点?”练无问。 “十二点半。”紫子回答。 “幸好……”练无叹了口气。“才没什么考试呢。之前都已经考完了。真是的!吓我一跳。” “对不起啦。”紫子双手合十。 “咦?是小紫说的吗?”练无问。“保吕草学长晚安,今天回来的可真早耶。” 紫子和保吕草已经坐定暖桌旁。练无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套上放在棉被上的棉外套。 “想不想暍点热热的东西?” “啊、我来弄好了。”紫子站了起来。“对了对了,顺便把点心拿过来。” “哇啊啊~~”练无边打哈欠边作出慢动作回答。 传来微微敲门声。 刚好准备走出去的紫子开了门,濑在丸红子站在走廊。 “晚安。哦,大家都在啊?” “是啊,刚刚才凑在一起。”紫子这么说后,与红子擦身而过走了出去。 “保吕草也在啊。真难得。”红子也在暖桌旁坐下。“要打麻将吗?怎么没看到森川啊?” “我是硬被吵起来的。”练无又打了个哈欠。 “被吵醒?”红子睁大眼瞅着练无,又将视线移向保吕草。 “不是我哦。”保吕草说。“说是吵醒,应该说是叫醒吧?” “你可真会掰。”红子点头。“还不都一样。” “你们看、你们看,是‘玛德莲娜’的哦。”紫子手捧个白盒回来。“如何?很棒吧。” “小紫怎么老是会有这种好康的啊?”睡眼朦胧的练无不疾不徐地这么说。“好像有吃不完的点心呢。” “对啊,我可是有不为人知很吃得开的一面呢。你晓得仁德天皇的陵寝是前后都是圆的圆坟吗?” “啊啊--好困喔。”练无张大嘴。“小紫,你可真是会扯啊。” “我去泡个茶好了。”紫子又起身。“还是喝咖啡呢?” “咖啡。”保吕草说。 “我也是。” “我要……” “你也喝咖啡吧。”紫子走向厨房。 “红子姐为什么来这儿?”保吕草问。 “嗯,有点事……”她微笑。“保吕草呢?” “嗯,我也是,好久没跟大家聊聊了。” “哦哦,是喔。”红子夸张地点头。“也是啦。这时大家不如将自己知道的事毫不保留地开诚布公,如何?不如就取名为‘玛德莲娜情报交流会’好了。” “就算红子姐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以开诚布公耶。”从厨房传来紫子的声音。 “我也是……”练无说话依旧慢半拍。“红子姐和保吕草学长应该是有事才过来的吧。” “才不是呢。”红子摇头。“我和保吕草都是来听你说的呢。” 5 小田原长治坐在静寂的起居室中央等待,薄薄的靠垫上还挟了个枕头,他就这样坐在被褥上。之所以还垫了个靠垫,是方便一旦有客人来访,方便起身之用。虽然房间有点热,倒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就是了。 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久纸门拉开。 瞥见站在门外的女人翦影。 拉开纸门的女佣一催促,她才走进房间。 走了进来。 然后确认纸门关上,才往前走。 走到小田原身边。 屈膝。 将手上包包放在三芳,双手朝前摆。 行了个礼。 “我叫藤井苑子。” 啊啊……虽然想响应却发不出声音。 “冒昧来访,您还肯见我,真的非常感谢。” “你是苑子小姐……”小田原说。终于发出声。 因为两人之间的空气实在太过清澈,连彼此的气息都在一片透明静寂中产生了好几次反射,感觉像是张开的网,那身影就像结冻似地。搞不好什么都没发生,也或许全都隐含其中吧。机敏的沉默窥探着两人的神色。 “哦,你来啦。” “好久不见。” 感觉自己吐的气是热的,小田原不免心头一惊。 难不成这是…… 濒死之人所作的最后一场梦吗?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苑子抬头,直盯着小田原。 小田原也目不转睛凝视着她的脸。 两道目光交错,碰触。 “啊,这么说来,还真的挺像在六画邸碰到的那个孩子呢。”小田原微笑。“真令人怀念啊。” “是啊,真的好怀念。”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没错,那时你还小呢。被你爷爷抱着。现在呢……有小孩了吗?” “有三个儿子。” “是喔……有孙子啰。” “教授……” “你果然……还活着。” “让您操心了,真的很不好意思。要是没有教授义不容辞的援助,恐怕罪孽更深重。所以至少得来向您请安,因为要是不快点报告的话,会一直、真的很……”苑子一时语塞。 她低头,只手遮着脸。 “你晓得了吧?” “是的。”她低着头。“真的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 “不,真的很对不起您,居然有这么不肖的女儿,真的让您很丢脸,只会损害您的名声罢了……” “你在说什么啊?”小田原稍稍拉高声音,脸上还是挂着微笑。“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已经活不久啦。你只要照自己所想,相信自己,努力地活下去就对了。见到你真的很高兴,真的好开心。谢谢,真的很谢谢你,能见到你真好” 苑子身子不住颤抖,静静啜泣。 小田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6 濑在丸红子重点式说明从小田原长治那里听闻的事。那就是纐缬家千金与小田原长治的关系,已经是几十年前的爱情故事了。 “那个人到了美国后,不久便死了。失去母亲的苑子小姐由爷爷抚养长大。”红子说。“所以小田原教授其实是纐缬苑子的父亲,所以他才会投资土井研究所,换句话说,因为苑子小姐和雷道尔博士交往。” “咦?真的假的?”练无大叫。他神情认真,圆睁着眼这么问。 “可是后来苑子遭遇飞安意外,小田原教授和研究所的关系也就渐行渐远了。”红子说。“接下来该你啰。保吕草。” “呃、我、没有……没什么要说的啊。” “为何地下室的门打开那一天,我们会前往那里呢?”红子问。“很明显是有人试先安排。毕竟只是去探个究竟,什么时候去都行,不是吗?为什么非得在那个时间点过去?只要稍微客观一点来看,真的很不自然。保吕草,你应该事先到处打通关节吧?” “唔……”他含糊地回应。 “怎么回事啊?”紫子问。 “没错……”保吕草放弃似地点点头。“不好意思,被委托了一件怎么样都无法拒绝的工作,希望能偷偷地带走放在那地下室的重要数据。” “受谁委托?”红子问。 “藤井苑子。”保吕草很干脆地回答。“也就是纐缬苑子。” “什么?”紫子大叫。惊讶地半起身的她,又坐了下来。“这到底是……” “我也不明白,那时只听到藤井这姓,没想到原来她是纐缬苑子。”保吕草看向练无。“不过……” “和我很像吗?”练无指着自己的鼻头。 “是啊。”保吕草点头。“简直像得吓人呢。” “等等。”红子伸手示意他们先安静下来。“保吕草是因为她长得和小鸟游很像,而判断她就是纐缬苑子吗?这情报是打哪儿来?” “啊、这个嘛……是透过别的管道。” “哦哦,还隐瞒什么啰。”红子压低声音这么说,不过脸上带着笑意。“过着这般用谎言堆砌的人生,可是真的会变贼哦。” “不是的,我没说谎,只是有些话基于职业道德不能说。” “哦,那就算了。”红子扬起嘴角,点点头。“总之侵入周防教授的窃贼就是纐缬苑子,所以教授才会误以为小鸟游就是苑子。如此一来,不难想象被偷走的数据和保吕草受托要带走的土井研究所地下室数据,两者之间应有什么关连才是。” “什么关系?”练无问。 “不行了。我的脑子已经打结了。”紫子蹙眉。 “我也是完全一头雾水。”保吕草以冷静的口吻这么说。 “还记得之前我说过,那起人工卫星杀人事件吗?”红子问。 “哦,那个啊。”练无回应。“全员在太空中惨遭杀害,是吧?那的确是个谜……” “那天听红子说了后,”保吕草说。“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关系。” “我是如何听到那件事,这才是重点吧。”红子斜睨着保吕草。“这点请务必保密。” “请相信我。”保吕草点头。 “我是经由小田原教授介绍,前去拜访周防教授,那是发现研究所地下室有具尸体的前几天。”红子说明。“虽然周防教授没拿给我看,不过有向我简单说明那份报告内容,也就是关于人工卫星航天员全体惨遭杀害一事。” 练无和紫子一脸认真,眨了好几次眼。 “这件事”保吕草眯起眼,“还真有趣呢。” “这可不是什么胡诌的玩笑事。”红子摇头。 保吕草神色略显惊慌。 “那种事怎么可能啊。”练无说。 “谁都会这么想。”红子点点头。“可是那件事却飘洋过海传到这里,也不能轻乎其中含意……若只是单纯的玩笑话、谣言,应该会传得更开,不是吗?” “是没错,可是太过认真看待那件事也很奇怪吧。”练无飞快地说。“而且啊,和土井研究所的尸体到底有何关系呢?” “没错、没错。”紫子一脸困惑地猛点头。“那天我还想,红子姐干嘛提起这种根本毫不相干的事。” “完全无法理解。”保吕草说。“虽然确实是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不透。”红子摇头。“才会想说听听大家的意见,多少收集点情报。” “嗯……可是……这个嘛……”练无说。 “好了,该小鸟游了。”红子歪了歪脖子。 “咦?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有见过纐缬先生吗?” “嗯。”练无低着头,斜眼瞅着紫子他们。 “原来你们见过啊。”紫子说。“这种事干嘛隐瞒啊。” “小紫,”红子伸出一只手制止她。“有件事得请小鸟游判断才行。” “要是纐缬爷爷的话,是见过几次啦。”他嘟着嘴。“至于有什么好说的……” “拜托,我想知道。”红子说。“什么都可以。” “起初我们一起出游……算是打工啦,还带着他坐利木津巴士去玩呢。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只知道因为我和他的孙女苑子小姐长得很像,所以他们家希望我假扮成苑子陪他,不过还是被识破就是了。我们到处去玩,去了好多地方呢。可是后来爷爷死了……”练无忍不住落泪。“就是这样……” “看吧,你果然瞒着我们什么吧。”紫子说。“而且那个工似乎打得挺愉快嘛。” “闭嘴啦!”练无突然大吼。 沉默。 练无趴在暖桌上。 紫子一脸不知所措,偷瞄红子。红子只是一语不发地点点头。 “对不起啦。”紫子轻拍练无的肩。“小练?” “没事啦。”练无头低低地回应。 “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 “嗯。”练无抬起头,双眼湿润的他,微笑地说。“爷爷人真的很好。真的……唉、讲到这种事我就不行了。”他摇摇头。“就会胡思乱想。” “别想太多啦。”红子说。“谢谢你,小鸟游。方才你听到保吕草受苑子小姐所托一事,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那是因为你知道她还活着吧?” “因为我们碰过面。”练无点点头。 “咦?是吗?”紫子问。“居然没跟人家说,太见外了吧。” “不能说啊。”练无哽咽地说。“我想这种事不能告诉别人吧。” “谢谢。”红子频频点头。“谢谢你肯说出来,真的很谢谢你。这么一来我大概都了解了。总算能够一窥事情全貌。” “啊、对了……”练无起身。用袖子拂去泪水,马上回复开朗神情。“苑子小姐有给我个东西呢。” “什么?”红子抬起头。 “模型机关车。”练无这么说后,打开壁橱窥看里头。“收到哪去啦……” “对了对了,纐缬先生是个铁道迷呢。”紫子说。“小练,你曾这么说过,是吧?” “有了。找到了。”练无回座。 那是个金色细长盒子。他打开,蓝色海绵包着一辆黑色蒸气机关车。 “是D51。”练无说。 “原来是D51--蛞蝓( NAMEKUJI)啊……”红子喃喃自语。 “咦?”紫子疑惑,双手抱头。“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红子姐已经解开谜团了吗?” 红子只是微笑,轻闭上眼。 “唉呀呀……”紫子转了转眼。“又开始神游啦。” “红子姐正在思索中。”练无说。已经回复平常笑容。“一定是的,可是……应该还没吧。” “我赌解开,三千点。”保吕草悄声说。 “我也是,押两千点。”紫子将“玛德莲娜”挪到暖桌中央。 “唔--伤脑筋啊。”练无双手在嘴前合十。“那我押大的,还没解开,五千点。” “不会吧?这数目你拿得出来?”紫子问。 “不是五千圆,是五千点啦。” “不是说好一点一元吗?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 “不行啦。未成年怎么可以赌博呢?”练无反驳。 “就算是成年也不行。”红子说。不晓得何时睁开眼。 大家全瞧着红子。只见她伸向“玛德莲娜”拿了一个,撕开包装纸,开始吃起来,然后双手捧起杯子,啜着咖啡。 “结果如何?”练无问。 “咦?什么啊?”红子反问。 “你刚才不是在想事情吗?” “是啊。” “解开了吗?”, “所以才问到底是什么呀?” “呃……就是土井研究所那个地下密室的事。” “还没。”红子摇头。“我什么都还没想啊。” “真令人失望。”紫子耸耸肩。 “保吕草学长三千元,小紫两千。”练无向他们伸手。 “等等,这个……” “可不是在玩小孩子扮家家酒哦。”练无说。“要是给钱不方便,那下次请客也行。” “你这小子可真会算啊。” “那你是在思索什么呢?”保吕草问红子。 “很多人的心情。”红子望向远方,缓缓地将杯子凑近嘴边。 “心情?” “嗯。”红子轻叹口气。“还真痛苦呢。” “咦?”保吕草瞅着红子。 她将杯子放回暖桌,双手放在膝上,又闭上眼。 “那个‘蛞蝓’是指……?”保吕草问。 “哦,那个啊,是那辆机关车的名字啦。”练无指了指暖桌上的盒子。“你们看,这玩意儿的烟囱后面很奇怪不是吗?那是为了抵抗空气压力,才会改造成这样,这是纐缬爷爷告诉我的。” “蛞蝓啊。”保吕草拿起盒子,瞧着里面的东西。 “明明是辆机关车,居然还有绰号呢。”紫子一脸愕然。“人也是啊,居然还会取什么绰号,真是奇怪呢。” “小紫,没绰号吗?” “你们看也知道,我身上没什么特征啊。所以从来没人帮我取过绰号呢。” “是喔?没有人帮你取像是军舰小姐、铅块女,还有爱说话的横纲之类。” “好啊!你这小子可真敢说!”紫子作势欲打练无。“你在帮我取绰号对不对?” 紫子扑向练无,只见练无咯咯笑开怀。 “不是我说的啦!是森川啦!”练无高声大喊。 “什么?森川?” “感情可真好啊。”红子喃喃自语。“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要不要送你一程?”保吕草说。 “咦?为什么?”红子睁大眼反问。 “刚好想看看星空。” “骗人。”红子斜睨着他。 第五章 奔驰run 流体力学中大部分都是操作一种称为完全流体的假想流体。以完全流体为对象,将其体系一贯组织化,虽然能成就数不尽的成果,但也产生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譬如将木片投入完全流体内,就算这流体像河川般不停流动,要是不让其流动,木片会一直呈静止不动状态。还有,将完全流体倒进洗手台搅拌的话,所产生的漩涡也会持续转个不停。 1 “这个嘛,该说是理所当然呢?还是已成习惯啦。不但半夜被叫醒,还被强迫说出伤心回忆,人家明明赌赢了,还被当小鬼头哄,该不会连吃个东西也要各出一半吧。” “你在碎碎念什么啊?”紫子终于追了上来。“我请客啦。要吃什么尽管说。” “人家就是喜欢小紫这点。” “是喔?那除了这点呢?” “啊、头好晕喔。”练无只手遮着眼。“怎么回事啊?总觉得受到不知从哪儿袭来的攻击似的。” “红子姐呢?” “刚才先走了。” “保吕草学长也走了吗?” “是啊。” “真是的,搞什么啊。” “小紫,最近又冒出新的人物耶。” 步出阿漕庄玄关,练无一口气奔下混凝土楼梯,奔到马路时已经看不到保吕草和红子的身影。因为练无和紫子两人光换装就花了不少时间。反正已经决定好地方,要去附近的拉面店饱餐,也就没必要那么慌张了。 “小练,刚才对不起啦。”紫子边走边这么说。“我真的没有恶意啦。只是说话老是不自觉地口不择言,其实我能理解小练那时受到的打击有多深。” “说出来舒服多了。”练无说。“可是苑子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感觉好像是哪个组织的成员,嗯,真的有这种感觉耶。” “间谍吗?” “感觉好像不太一样吧。”练无笑。“这年头还有间谍吗?” “对喔。还是性质不太一样呢?” “呃……感觉比较像工作人员吧。就是英文的agent。” “agent。”紫子复诵一遍。“感觉好酷喔。”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呢。嗯--感觉像是运动家、还是煽动份子呢?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思想体系,完全无法理解就是了。” “思想体系?”紫子复诵一遍。“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像是企业家吗?” “这种人感觉比较愚蠢。” “你持的是什么标准啊?” “像齐柏林飞船的Physical Graffiti就超酷的。” “那POPON·S的广告歌呢?” “啊……”紫子突然停下脚步。 练无循着紫子的视线望去,好像是前方还有段距离的地方。 听见人声。 叫声,而且像是呻吟声。 “莫非是红子姐他们?”紫子这么喃喃自语时,练无已经奔了过去。 在马路上飞也似地狂奔。幸好不是穿裙子,不然就不太方便了。 快到樱鸣六画邸正门。 从那里往右拐时,瞥见人影。 好像有好几个人的样子。 “救命啊!”高声大喊。的确是红子的声音。 六画邸的围墙边站着三个男人,另一个双手撑在墙边地上,那是保吕草。 大大的黑色车子后门敞开着。车子前方,有个彪形大汉正和红子扭成一团,那男的像摔跤选手般壮硕,练无判断那男的是里头身手最强的。 “喂!你们想干嘛!”他大叫。 摔跤选手往这儿看。 “小鸟游!快报警啊!”红子大叫。 她双手被彪形大汉给缚住,不停扭动身体,挣扎不已。 “放开她!”练无趋近。 “不要过来!小心点啊!”红子大叫。 站在墙边的三人其中一个,边奸笑边向练无走近,脚步似乎有些踉跄。练无也保持不动,待对手扑过来。 “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啦?”之后又吐了些话,但听不太清楚。男人吐了一大口口水。 练无按兵不动。 将体重均分于双脚。 虽然眼睛盯着那男的态势,一半却是注意那个活像摔跤选手的大汉。 若那家伙真的扑过来,趁此机会先发制人攻击那摔跤选手吧。脑中确立好流程。 紧紧握拳。 稍微下腰和肩 深吸口气。 “这小子还真不识相!”男人开始动作。 举起手朝练无挥过来。 只有上半身倾斜,像重心不稳般扑上来。 不想和他扭打成一团 练无还是按兵不动,往右移动。 用左手从旁抓住对方的手,转身。 用右脚移动重心,压低身子,举左脚踢对方小腿。 就这样翻了个身。 练无跳了起来,着地时冷不防踹了一下地面。 整个人翻了个身。 眼睛盯着摔跤选手的头,举起右脚。 听到向他挑衅的男子应声倒地。 看到摔跤选手的脸。 还在笑。 慢动作。 红子闭上眼,低着头。 练无的脚跟触到对方肩头。 却被那如拳击手套般大的手给挡了下来。 被反击。 眼前有拳头飞来。 翻了个身躲开这拳。 只手撑地,用一只脚的力量往后跳。 对方伸出手。 企图抓住练无的脚。 再次后退。 摔跤选手放开红子,她赶紧跑向保吕草。 对方笑笑地看着练无。 身子倾斜半蹲。 虽然晃着身子佯装要攻击,对方却毫无出手之意。 看来这家伙很难对付。 也许打不过他。 观察四周,若要逃的话,就趁现在。 看着对方的手,还有那结实的肩膀。 要是被那双手抓住的话,就完了。 除了攻击他的睑,没有任何胜算。 可是这般情形,采这种攻击法是很危险的。 主动攻击肯定会成致命伤。 两人继续斜睨彼此。男人步步逼近,练无后退。 冷静点!在心中大叫。 连呼吸都意识得到。 倒地不起的男子似乎企图站起来的样子。 保吕草站了起来,开始和两个男的扭打成一团。 虽然听见冲突声和呻吟声,但眼神不能离开摔跤男子。 练无一步步地后退。 摔跤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 右脚轻轻踢了一下,对方后退,身手灵活不似身体那般笨重。 对方大概会扑过来吧。 可是肉搏战绝对不利。 怎么办…… 瞥了一眼保吕草那儿,那边还在缠斗。 “喂!”身后传来一声大吼。 从六画邸正门传来脚步声。 “机千瑛!”红子大叫。 练无后退,往那儿看。 根来机千瑛抓住和保吕草扭打成一团的其中一个人的肩头,用双手抱了一下。突然传来像是漏气的声音,只见男子双膝一弯,蹲在地上。 “师父!”练无唤他。 原是濑在丸家的根来机千瑛是练无学习少林武术的道场师父。 有个男的摇摇晃晃地走着,原来是被练无打倒在地的那男人。被往这儿走来的根来挥了一拳,男人又倒在地上。 保吕草好像在收拾最后一个的样子,红子奔向他身边。 两个男的倒在人行道上,一个男的倒在马路上。 根来站在练无旁边。 摔跤男子往前踏出一大步,向根来的头挥过去。 根来无声无息地跃起,膝头扫到摔跤男子的手臂,同时跳起踹对方腋下。 摔跤男子护着那部位的瞬间,根来伸出左手。 对方往后一仰,正中他的睑。 “好厉害!”练无不禁发出赞叹。 摔跤男子只手抚着脸颊,却没有退下之意。 “还要玩吗?”根来说。“你那边毫无胜算哦。” “到底受谁指使?”红子凑近问。“给我说啊!” “知道啦。”摔跤男子只手摊着,意外地口气还满绅士的。“叫警察吧。我不会胡来,也不会抵抗,更不会说什么。” 紫子也奔了过来,走向保吕草。 “保吕草学长,你还好吧。都流血了。” “嗯,没事。”保吕草蹲了下来,双手掩面。“怎么可能没事呢。” 2 “想说出来接小姐回家……”根来机千瑛说。“总觉得有点不安。” “实在来得太是时候了。”红子点头。 紫子打电话报警,不到五分钟警察便赶到。起初只来了一辆警车,后来又来了两辆,然后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偷袭红子他们的那四个人,被乖乖地架进警车。保吕草与红子打电话给祖父江七夏,约好明天早上会过去警局,因此现在可以先回家。红子确认林已经离开本部,“都这么晚了,我可不愿意跑一趟警局呢。而且这样不就不能去吃拉面啦。”因为她这么说。 红子命令根来机千瑛赶快回去。 “小平一个人在家睡呢。你还在发什么呆啊。赶快回去呀。”红子面对根来时,完全变了个口气。 “遵命。”根来行了个礼。 “真是的,居然满不在乎地跑出来。”红子喃喃自语。 “红子姐,你这么说不太公平吧。”练无表达不满。“多亏根来叔赶来,我们才得救,不是吗?” “就算他不跑来,也是有办法解决啊。”红子下巴还是扬得老高,不过她伸手执起根来的手。“辛苦了,赶快回去吧。” “小姐也是,小心点。”根来满面笑容,再次行礼后才离去。 就这样,四人进到拉面店时已经凌晨两点左右了。因为每次都是坐吧台,这次因为人多坐到最里面的位子。保吕草用向紫子借的手帕捣着嘴角,好像很痛的样子,眼睛旁也有伤。 “好久没这样了。恐怕明天脸会变得很难看吧。”他皱着眉这么说。“那些家伙可是职业打手呢。看他们的架势就知道了。不是连我们是谁都不晓得吗?看来应该不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思。” “那是受谁指使呢?”紫子问。 “会不会是周防教授?”练无说。“红子姐去找过他,加上他也看过我和红子姐在一起,搞不好以为我们是一伙的。” “不可能。”红子摇头。“很明显是冲着我来,因为保吕草拚命抵抗,所以才会发生冲突,只要我肯乖乖上车就不会有事了。” “你可真敢说啊。”保吕草有点生气。 “不是啦。不过真的很感谢你呢。”红子温柔地笑了笑。“小鸟游也是,谢谢你出手相救。” “为什么要冲着红子姐呢?”紫子问。 店员送来拉面,一碗接一碗地端上桌。紫子、练无像传球般挪向靠里面的位子,坐在靠墙位子的保吕草帮忙发筷子。 “开动啦。”练无合掌。 沉寂片刻。 “哇!” “哇!好好吃喔。” “所以啦”红子再度开口,“应该是知道我和周防教授碰面的人,也就是说,担心我们在土井研究所取得什么情报,担心秘密会被揭穿的人,所以想质问我,给个封口费解决当然最好,要是谈不拢的话,就得祭出狠招了。” “咦?”紫子捣着嘴,双眼圆睁。 “纐缬苑子委托保吕草的,肯定是非常紧迫,非得处理不可的事。今晚这起意外基本上是在警告敌对势力,也就是说,赶在对方出手前,先下个马威才行……” “原来如此。”保吕草点头。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红子用筷子指着保吕草。“你就快点说吧。搞得连我现在都身陷危险中呢。你该不会还认为这件事靠自己就能解决吧?”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保吕草毫不迟疑地这么说,看向紫子与练无。“只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问题是,我已经惹上啦。” “真的很抱歉。”保吕草点头致歉。 “没有啦。我刚是开玩笑啦。其实不只保吕草,这次的事件,我牵涉的比他还深呢。大概纐缬苑子很担心要是有什么情报泄露就惨了,是吧?” “没错。” “就某种意味而言,她也是名嫌犯,所以你这样是在袒护她,了解吗?” “是没错。”保吕草回道。“不过租车子给银行抢匪的车行,难道也算共犯吗?” “若知道抢匪租车是为了抢银行,那就是共犯。” “我也不清楚纐缬小姐的底细,她到底是在做什么?政治立场如何?我对这些事可是完全没兴趣。” “我有同感。”红子点头。“我是这么觉得啦。小田原先生应该也是这么想才是。不过世事不见得尽如表面所见,就算观感相同,一扯上金钱和立场,尤其是天大的诱惑,再正直的东西也会被纽曲;再单纯的东西也会被污名化;再方正的形状看起来也会歪斜。一旦放纵不管,不管是谁都会被扭曲,基本上人生是很残酷的。” “这番话可真抽象啊。”保吕草说。“可以再说得具体点吗?” “不行。”红子摇头。 “好吧……”保吕草点头。 “总有一天会说吧。”红子微笑。 紫子歪着头,一脸困惑。一旁的练无则大口大口地吃面。 红子也开始吃了起来。 练无终于抬起头,叹了口气。 “对了,关于那个宇宙飞船的事……”眼神往上漂。 “宇宙飞船?”紫子插嘴问道。 “就是那起发生在人造卫星上的凶杀案啊。” “哦哦……原来是指这件事啊。”紫子点头。 “我是有思考过啦……” “咦?思考过?”紫子噘起嘴,朝面吹了吹。“什么时候想的啊?” “就现在啊。”练无回答。将碗倾斜大口喝汤。“我觉得有两种可能性。” “哦,有一套哦。” “你别一直插嘴嘛。” “知道了啦,请说、请说。” “之所以有两种可能性,取决于凶手最后到底人在不在宇宙飞船上。其一,若是不在船上的话,也就说是行凶后逃到机外。” “逃往宇宙?”紫子问。 “没错,换言之就是自杀。反正回到地球也会被捕,判死刑,与其这样还不如曝尸太空。” “也许逃往另一艘宇宙飞船。”保吕草发言。“若是有组织的计划性行动,应该有此可能吧。” “若是这样的话,别让宇宙飞船回地球,不就得了吗?”红子眯起眼。“杀了航天员后,不就能轻而易举破坏机械阻断来自地面的控制系统,不是吗?但凶手却没这么做。换言之,为何要让宇宙飞船回到地球呢?若是凶手逃出机外的话,将航天飞机爆破掉不是更好吗?” “因为要让地上的人看到尸体吧。”练无说。“让他们吓一跳吧?” “嗯,这想法说得通。”红子微笑。“挺聪明的嘛。小鸟游。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只要用电波传送航天员惨死的画面就行了,不是吗?况且还留有不利凶手的各项证据,将之全部在宇宙中抹煞掉不是更好?” “究竟为何选在那种地方行凶呢?”紫子问。 “也就是说……”练无边动筷边说。“这不是一般杀人事件,而是像有政治目的攻击之类,可以说是一种恐怖行动吧?” “百分之百的恐怖行动,是吧。”红子点头。 “所以让航天飞机返回地球,刻意让地上的人目睹惨状。” “嗯……这个嘛……”红子喃喃自语。“可是在发射那瞬间,也就是众人目击时爆破不是更具效果吗?让航天飞机自行爆破,得算好一定操作模式,我是这么认为啦。恐怖份子是针对特定上层人士进行攻击吗?若不是的话,那就是为了要破坏象征资本主义,也就是财富和权力造就出来的建筑物和航天飞机等,这些人造物吧。” “原来如此……”练无点头。“总觉得这说法有道理耶。” “小练,另一种可能呢?”紫子问。 “这个嘛,另一种可能是指凶手逃出机外,也就是如红子姐所言,让航天飞机返回地球的意思。” “怎么说?” “因为凶手就坐在上头呀。” “不会吧。这有可能吗?” “凶手就是其中一位航天员。” 练无立起一根手指。 “咦?所以那个人自杀了?” “没错,故意让自己的尸体和其它人看起来一样,让人误以为是他杀。至于如何故弄玄虚,等一下再说明……也就是说,之所以要返回地球的理由就是为了让人看到全体航天员遭到毒手的惨状。所以才费心伪装成他杀,让大家看到不是吗?” “可是为何要这么做呢?” “为了让人百思不解凶手到底逃到哪儿去了。是逃到宇宙吗?还是逃到别国的航天飞机?让当局伤透脑筋,陷入危机。” “喔喔,感觉好像真是这么回事耶。”紫子嘟着嘴,频频点头。“对了,如何伪装成他杀的诡计呢?” “不是有个被勒死,身上还插了好几只箭的吗?思……如果想得单纯点,那个被勒死的人有点怪耶。可能是使用什么会勒死人的机关伪装成自杀,然后……” “我懂了!自动崩坏是吧?”紫子说。 “不对”练无摇头。“不是啦。是逃出机外。” “脑子挺清楚的嘛。”紫子嘻嘻笑。“你啊,最后一定会想到机械方面,是吧。你的思考回路大概都读得出来。” “总之,那些当事人,也就是提出报告的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吧。”红子说。“像这种事有多种可能性,只是……对于为何没事先防范这一点有些不太寻常,这应该就是书写报告的目的吧。” “呃,所以呢?”练无歪着头。 “意思就是,不让对方识破自己的弱点,毕竟那是极机密的秘密。” “嗯……不懂。”练无摇头。 “我也是。”紫子也一脸困惑。 紫子几乎没动筷,相较之下,练无吃得只剩一点汤了。保吕草点了根烟,举起手叫店员,点了啤酒。 “要吃吗?”紫子问练无。 “你不吃了吗?” “嗯,给你吧。”紫子将碗推向练无。 “小紫,你在减肥呀。” “闭嘴!不准说。”紫子斜睨了练无一眼。 “吃宵夜可是美容大敌呢。” “小鸟游的说法是条不错的线索吗……”红子喃喃似地说。“我不相信凶手就是航天员之一的说法,总觉得不太可能。若有航天员以外的人搭乘的话,当局是绝对不会向外透露这种事才是。除非上面根本就没载人,不过这样也有些矛盾就是了。” “原来如此……”练无边吃着紫子给的面边点头。 “搞不好真相就是如此呢。”保吕草也点头。 “因此事件的核心已经解决。”红子淡淡地说。“问题是谁执行这项恐怖计划?又是隶属哪个组织?这才是重点。应该找出主谋,瓦解组织。不过相对地,相关人士也不想公开此事,希望能抹煞掉这件事。” “总觉得话题越扯越远耶……”紫子一脸担心似地悄声这么说。“不过确实遭到偷袭呢!好恐怖喔!该怎么办啊……” “不觉得可以借机变瘦吗?”练无问。 “喂!” 3 翌日上午十点,祖父江七夏前来无言亭拜访红子。应门的是根来机千瑛,看到她立刻皱起眉 “小姐还在休息。”根来这么说。 右手边的门仅开了点缝。 “谁啊?”听见红子声音。 “警察。” 红子帮门稍微打开点,采出头。 “哦哦,原来是你。”她微笑地看着七夏。“等等,我去换个衣服。” “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在外面等就行了。” “不会,没关系。”红子说。“机千瑛,端杯茶,别怠慢哦。” “是,小姐。”根来向红子行了个礼,斜睨了七夏一眼。“请进。” 随即转身往左手边厨房走去。 “打扰了。”虽然没人在听,还是礼貌性地这么说,七夏脱鞋进入。说是玄关,其实跟客厅也没什么区隔。能坐的地方只有餐桌椅,虽然没人招呼她,但想说站着只会挡路,七夏还是坐了下来。当然并非初次来此。 听不到一点车子嘈杂声,非常安静。 愣愣地望向窗外时,瞥见有个少年站在厨房。 “啊、少爷。”里头传来根来的声音。“你要去哪儿啊……” “去一下图书馆。”少年回头对根来说。发现七夏坐在餐桌旁,走到她面前行了个礼。 “你好。”七夏也回礼。“学校放假了吗?” 他点点头。 是喔,都已经这时候啦。七夏想。 这么说来,幼儿园也放假了。从前天开始,千夏的女儿就寄宿在她妹妹家。 少年在玄关穿鞋,开门走了出去。总觉得那样子和他母亲好像,当然他父亲也可能是这调调吧。 的确,仔细一瞧,长得还真有几分像。 就这样目送窗外少年那越走越远的身影。根来默默地端茶过来,果然是红茶。 “听说昨晚可真是有惊无险呢。”七夏问。 “是的。”根来点点头。 “濑在丸小姐受伤吗?” “受了点轻微扭伤,身上也有两处瘀伤。”根来面无表情地回答,行了个礼。“请慢用。” 根来走进厨房,往更里头走去。只留下七夏一人,啜了口红茶。 让人忆起春天气息的细微光线,洒得窗前枝头上闪闪发光。瞥见窗外有辆雪铁龙闪着车头灯准备停车,林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回想起这般光景。这情景到底是在哪儿发生的呢?不,记不得有去过那种地方,肯定是梦到吧。 又沉寂了几分钟。待杯里的红茶一扫而空,红子才现身。很难得看到她一身毛衣加牛仔裤的装扮,有些惊讶。 “红茶吗?”红子瞥了眼杯里。“真的有喝吗?” “嗯。” “是喔。”红子微笑。“之前啊,林来我这儿时,曾让他喝那种苦的要死的红茶呢。”他瞅了眼厨房那边。 “我似乎也惹人嫌吧。”七夏说。 “那男人的性子可真是藏不住。”红子拉开椅,坐了下来。“不好意思,昨天搞得比较晚……如何?他们还是不肯说吧。” “是啊。”七夏点头。“我没直接见他们,不过他们说只是单纯发生冲突而已。总之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晓得他们是什么来头吗?” “不晓得。”红子摇头。“什么都没听到,劈头什么话都没说,突然冒出来说要搭便车而已。” “对方也受了伤。”七夏说。“怎么说呢,对方伤得颇严重,听说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 “嗯,这我晓得,对方也算是被害人啰。” “照目前情况看来,应该很快就会放出来了吧。”七夏说。“总之,得暂时提高警觉才行,要是有什么事的话……” “有谁可以随时护卫我吗?” “没有。很抱歉,没有多余警力。”七夏摇头。“不然这样好了,暂时移居别处如何?” “去哪儿?” “譬如饭店之类。” “我可没这闲钱呢。”红子微笑。 “呃,如果可以的话……”七夏瞬间闭上眼,暂停呼吸。为何会这么说,连自己也搞不懂,“可以暂住我那里,不是很宽敞就是了……” “谢谢,不劳费心了。”红子摇头。“而且不只我,还有我儿子。” “可是很明显地对方是要狙击濑在丸小姐。” “是没错……他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啊。以为我知道什么事吧。可能抓到我问个清楚后,就会放人吧。毕竟看对方样子不像什么地痞流氓,虽然昨天那群家伙很恶劣,不过应该是隶属某个组织的人才是。” “哪里的组织?” “国外的。”红子回答。 “咦?为何如此断言?” “不是有个男的身形很壮硕吗?他是头头,有前科吗?” “这、这个嘛,还没查得那么详细……” “也是啦。搞不好他根本就不是日本人,虽然身手还不错,但他说起话来还算文雅,也没对我粗鲁乱来,反而刻意避免弄伤,所以只是抓住我的手而已。小鸟游和根来赶来相救时也是,即使眼看失败,也没有独自逃走,看到同伴被打倒,还是保持一派冷静,正确判断情势,那男的和其它人不一样,明显有脑子多了。” “那为何断定是国外组织呢?” “这个嘛,那种处理态度不像日本人,一般日本流氓要是行动失败的话,都会落荒而逃吧。” “原来如此……可是为何说是国外组织呢?” “这问题要不要也问问林?” “呃、不用了。警部待会儿就过来。” “咦?”红子睁大眼。“真的吗?” “是的。”七夏瞄了眼手表。“我们约在这里碰面……” “不行,得去换件衣服。”红子站了起来。“啊啊、怎么办……穿什么好呢?”她往厨房奔去。“机千瑛!过来一下!” 4 林在银杏树下遇见自己的儿子。 “唷,好久不见。”林从口袋伸出的双手大大摊开,像是要捕捉什么似的动作。察觉自己这番动作,赶紧握拳,放下。 “你好。”少年行了个礼。 “要去哪儿?” “图书馆。” “小心点。” 少年点了点头便走了。 “等一下……”林叫住他。少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林向他走近。“你妈妈有跟你提起昨天那件事吗?” 少年默默地摇头。 “是喔,没事。”林微笑。“不好意思,还叫住你。别在意哦。” “再见。”他又行了个礼。 “再见……”林举起一只手。 目送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然后像是对自己发号司令般,林往无言亭走去,途中却回了两次头。第二次已经看不见儿子的身影了。 以前林曾和儿子住过。一起住的意思是,户籍地一样。当时林几乎不常回家。尤其随着儿子越来越大,他觉得这情形越来越明显。 和红子离婚已经六年了。之后只有一次,约四年前,连续来这里一个礼拜。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也不清楚,好像是红子的意思吧。说是希望让孩子了解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他明白现实社会情况,可能就是为了这缘故吧。也或许纯粹只是想让孩子厌恶父亲,至少那时有这种感觉,不是没道理的。即使如此,林自己还是没清醒,不过红子那时应该早就清醒了吧。所以现在才能坦率面对。让自己打从心底冷静地认识过去,究竟要花多久时间呢?只能说被自己的迟钝给打败。 来到无言亭。步上楼梯,举起手敲了敲门。从窗子瞥见七夏的身影,她前来应门。 “她呢?”林问。 “在换衣服。”七夏悄声说,指了指右手边的门。 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上去,好歹这里也是别人家。但站在玄关,门关不起来,外头冷空气会灌进屋内。林关上门,脱鞋。 根来机千瑛从红子房门那边走出来。 “啊、你好……”林向根来轻点个头。对方是个不太好打交道的家伙。 根来斜睨林一眼,又看向七夏。 “小姐快换好了。”他只丢下这句话,便穿过林和七夏中间,直直地走进厨房。最里面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后,传来爬楼梯的脚步声。根来回到位于阁楼的房间。 就这样默默地等了一会儿。 林站在窗边,眺望外头风景。对他而言,这是个难以忘怀的地方。七夏坐在餐桌旁。 等了五分钟,红子还没现身。 站在窗边的林发现有个少女正穿过六画邸庭园,往这儿走来。不过马上就发现自己看错了,因为那张睑熟悉得很。 “小鸟游来了。”林喃喃自语。“今天是‘那副装扮’。” 七夏也站起来,走到窗边。 “想说他最近怎么都穿男装,还吓一跳呢。”七夏望着窗外,这么说。 “是喔。” “可能已经习惯他那副装扮吧。” 练无步上无言亭门口楼梯,发现他们正站在窗边观察他,先是惊讶地张嘴愣住,随即回以微笑。他今天穿了件橘色洋装。 “你好。”练无打开门,走进玄关。“咦?红子姐呢。” “在房间换衣服。”七夏说。 “红子姐--打扰了。”练无扯嗓喊着,脱掉鞋子。“刚好呢。有件事也想听听祖父江小姐你们的意见。” “什么事?” “就是解开那个地下密室的方法啊。”练无双手在胸前合掌,眯起眼,一副恳求样。“因为那个啊,可是非常不得了的诡计呢。” “哦?是什么不得了的机关吗?”七夏问。 “没错、没错。”练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过啊,不是利用什么机器人哦。你们以为是这样吧?” “不,并没有……”七夏摇头,她也落坐,和练无相对。 “警部大人觉得呢?”练无问站在窗烟的林。“针对那间地下室的状况,警方有何想法吗?” “可惜目前还没掌握到什么有力线索。对了,要是有什么可以还原现场的方法,还请务必告诉我们。其实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也是想请教濑在丸小姐……” “那先请教我也可以啊。” “嗯,麻烦了。”林点点头。 练无回头瞧着红子的房门,走过去敲了敲。 “红子姐,还没好吗?” 他稍微打开点,探头进去。 “红子姐,还要很久吗?” “再一下下。”听见红子悄声回应。 练无关上门,走回餐桌那儿。 “她到底在干什么啊?”林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是没看到啦。大概在化妆吧。”练无答道。他顺了顺裙子坐下,用左手撑着右肘,立起一根右手手指。“那就别浪费时间,先说好了。况且等一下我还有约会呢。” “约会?”七夏整个人往前倾,而且不由自主地捣着嘴。“啊、对不起……不能问个人隐私。” “因为还有点时间,想说过来和红子姐讨论一下我的想法。”练无说。“所以待会儿要跟红子姐聊聊。” “嗯,了解。”七夏点头。 “也就是关于那间有问题的地下室,没发现任何人逃走的痕迹,意即是间完全密室,是吧?然后,有个人全身骨折死在里面,那房间并非第一现场,而是死后被移至那里的可能性极高。” “你倒是挺清楚的嘛。”林低声说。“没什么,继续吧。” “这些都是我听红子姐说的,没跟任何人提起,请放心。”练无又在面前竖起一根指头,这动作似乎含有多种意味。 “而且第一个进去那房间的是七夏小姐,接着是我,是吧?”练无微笑地看着七夏。“别看我这德性,好歹念的是医学院,功课也不差,一看到那情况就觉得不寻常。” “怎么说?”七夏问。 “就是尸体倒卧的样子。”练无毫不迟疑地答道。 “检察官也这么说过。”林插嘴。“若是自然倒下去的话,绝不是那种情况,肯定是第三者将尸体丢弃在那里。” “没错、没错。”练无点头。“而且还撞击墙壁。” “这也是听红子说的吗?” “是啊。”练无轻轻地叹了口气。“别怪我多嘴,直呼人家的名字总是不太礼貌吧。” “喔喔……”林苦笑,频频点头。“不好意思……”咋舌,叹了口气。“这毛病老是改不了,谢谢你提醒我。” “然后呢!”七夏催促练无继续说下去。 “所以啦,由撞击墙壁这点来推论,我大胆分析那个人应该是撞墙致死,意即自杀……” “自残?” “也许听起来有点牵强吧。”练无摇头。“不过那房间的另一头墙上不是有个长导管般的洞穴吗?就是我第一个进去,那个像隧道般的东西。” “嗯、嗯。”七夏点头。 “想不透那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林双手交臂,神情严肃。 “记得满长的呢。将近二十公尺长吧?然后利用那东西,也就是说……人类像大炮般发射出去。” “咦?”七夏有些惊讶。 练无提出的看法,是林连想都没想到的情况。 “嗯,这推论挺有道理喔。”练无闻声回头。 濑在丸红子开门,走了出来。一身复古白色洋装搭配时髦的米色外套。 5 香具山紫子一步出走廊,瞥见森川素直正在锁门。令人惊讶的是,森川一身醒目装扮,穿了一件绣着大白熊的红色毛衣。 “哎唷!”紫子一时愣住。因为森川平时只穿黑白两色,不然就是灰色衣服,而且一定是素面的。“哇啊!从没看你穿得这么花俏呢。不会吧?你也会有这种衣服啊?” “是小鸟游买的。”森川这么说,往另一头走去。“走啰。” “咦?等、等等!”紫子追上去。“等一下啦!怎么说到一半就走人啊。” “什么?”森川走到一半停下来。 “为什么小练会买衣服给你?” “我托他买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干嘛说得那么暧昧啊。他帮你选的?” “是的。” “哦……可是啊,也未免太花俏了吧。至少穿在你身上更显花俏吧。嗯--算了,管他合不合适,反正有点怪就是了。” “因为要约会。” “啊……就这样?”紫子噘起嘴,瞪大眼。“所以请他帮你选?这倒有意思,好像在说梦话喔。对了,和谁约会啊?” “小鸟游。” “什么啊……咦?”紫子足足愣了三秒。“等、等、等等……” “什么?” “等一下。”紫子眨了眨眼,然后窥看四周,将森川拉到走廊一角。“真的假的?” “什么?” “就是跟小练,那个……是真的吗?” “嗯,我们约好碰头。”森川瞄了眼手表。 “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一起走呢?”紫子瞅了眼练无的房间。 “不好意思吧。” “不好意思?什么跟什么啊?搞不懂你在说什么,真是的……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吗?为何要这样?到底要做什么?你就爽快点招吧。” “呃、那个……就是……” 后来紫子问了将近二十个问题,凭借森川的简短响应,终于了解大概情况。森川的姐姐·美纱有饭店餐厅的午餐招待券,分送给亲戚。森川本来要和美纱一起去,结果姐姐临时有事没办法去,于是美纱又拿了一张给弟弟,叫他带朋友去,“那就找小鸟游好了。”那时森川这么说。到目前为止还算正常,并没有怎样。 不过美纱说起来也是怪人一个。一肩挑起老家骨董店经营的她,老是喜欢捉弄弟弟,故意跟亲戚说:“素直会带女朋友去。”,结果这下可好了。住在乡下的叔叔和叔母打电话给森川,“你们是什么关系啊?”这么问,平常就很沉默寡言的森川,“只是朋友而已。”这么简短回应。他晓得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控制的情况。事已至此,若是带男的朋友同行,“是不是被女友给甩了。”怕他们反而想太多。因此他还是决定跟练无一起去,只是请他扮成少女模样“赌上一赌”。一开口请托,才晓得练无打从一开始就有此打算,反正他也不会排斥这种事,只要请他吃喝一顿,什么事都好说。 “真是无聊。”晓得事情来龙去脉后的紫子,不免咋舌。“啊啊,居然为了问这种事浪费时间,还真是不值得呢。” “我可以走了吗?” “啊、对了对了,为什么没想到找我去呢?” “呃……”森川歪了歪头。“没想到吧。” “我走了!”紫子扬起下巴。 “我也要走了。”森川步下楼梯。 “这小子真不会做人,真是的……”紫子边喃喃自语边走。 练无似乎不在房里。转了转门把,的确锁着。 想起到底是为了什么出来,是要去保吕草那里。她敲了敲保吕草的房门。 “门开着,请进。”从里头传来回应,轻轻开门。 窗帘拉上,房内一片昏暗。跑来门口迎接的是保吕草的爱犬,身形大的不像养在这般公寓小房间的宠物。尼尔森确定是紫子后,又快步窝回房间最里面。 “小紫吗?” “保吕草学长,你还好吧?” 保吕草盖了条棉被,横躺在里头的沙发上。 “嗯,还好……” “还有哪里会痛吗?” “一摸是有点痛……反正就是这样啦……” 走进房间,待眼睛习惯黑暗,瞥见保吕草的脸。下巴贴着OK绷,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紫子稍微松了口气。 “对了,肚子会不会饿?要不要做点什么给你吃?” “呃、不用了。”保吕草苦笑“睡一觉就好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话……” “嗯,那有件事想麻烦你。” “好啊,什么事?” “帮我带尼尔森去散步。” “哦哦,原来。”紫子点头,看了眼窝在房间一角的狗。 尼尔森似乎听得懂他们的对话,马上起身坐着。 “想去散步吗?” 紫子一问,尼尔森便举起一只手。 总觉得只是跑腿当这种差有点可惜,身为女人,这时是不是应该帮保吕草打理点更贴身的事。不过尼尔森直盯着紫子,她微笑地对它说: “那我先回去加件衣服,等一下哦!尼尔森。” 6 “大炮……如何把人……可以说明得更具体点吗?”七夏问。 “呃……这个就有点,我也……”练无抬头望着天花板,然后看向坐在一旁的红子。“不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对吧?” “导管的最里面不是塞了个像盖子的东西吗?”红子回答。“譬如圆形的板子也可以,或是像棉被般卷得圆圆的东西也行,然后在包着东西的最里面填进火药,空气随着爆发膨胀,将塞住的东西推出去。如果里头包着人,就会一起飞出去啰。因为导管部分是平滑的,只要巧妙地调整一下塞住的东西就行了。就技术而言是很简单的事。” “等等。”林举起一只手。只有他没坐下,还站在窗边。“意思是,自杀啰?” “自己点火的话,就是自杀。若是他杀的话,只要想办法将其从导管诱出来,所以两种可能性都有。”红子淡淡地回道。“塞住的东西随着爆炸飞了出去,成了部分瓦砾,当然大半的点火装置也会飞出去才是。我想只要两条引线和电池就够了。” “看来有重新调查的必要啰。”林低声这么说。“但若是他杀的话,就得从那扇铁门外点火才行,因此将门反锁的是遭杀害的人,也就是做出密室的人道杀害的意思……” “嗯,虽然使用电磁波等原里也可以从外头操控点火,不过这作法有点牵强就是了。毕竟要确认死者确实钻进导管深处,很难算准时间吧。况且现场应该也会留下什么用来操控的机械装置……不过最有可能的还是自杀一说,独自完成所有准备,也就是采大炮原理自杀。” “为什么这么做呢?”七夏问。 “那自杀者为何要从大楼顶纵身一跃,或是冲撞高速行驶的电车呢?”红子优雅地歪了歪头。“还有人跳下去时会先脱掉鞋子,为什么这么做呢?有什么理由吗?” “可是在那种地方用那种手法自杀,有点难以想象。”七夏说。“若那么想死的话,不是应该用更……” “更确实的方法是吧?”红子微笑。 “红子姐,你真的赞同这推论?”练无边瞄手表边问。“啊、我得走了。要是能多聊一会儿就好了。”他站了起来。 “小鸟游,你觉得呢?”红子反问。 “总觉得有点不安。” “为什么?” “尸体不是倒在墙壁正中央,而是往左边一点,不是吗?那个导管是在墙壁正中央,所以大炮射击后,应该会命中墙壁正中央,直接落下才是。” “也是啦。”红子点头。“我想象这样对自己的意见持有反论,才是成为强力意见的条件吧。” “这是在夸奖我吗?”练无往玄关走去,转身像人偶般行了个礼。“不好意思,打扰了。” “谢谢。”林从旁插嘴。 “祝你约会顺利啰。”七夏说。 “咦?约会?”红子睁大眼。“和谁?” “呵呵,秘密。”练无开门走出去。 “到底是和谁啊。要是和紫子的话,打扮成那样好像有点奇怪吧。”红子喃喃自语。“真是的,别再想了。”她摇摇头,然后温柔地看着林。“林先生,你不坐下吗?喝杯茶如何?” “不,不用了。”林刻意避开红子的目光,望着窗外。“站着就好,不想烦恼该坐哪里。” 红子与七夏分坐桌子两侧,所以空位不是红子旁边就是七夏旁边。林的意思,八成是指要选边坐实在很伤脑筋吧。 “濑在丸小姐,关于今天提到的大炮一事……”七夏开口。 “应该不可能吧。”红子摇头。“就如小鸟游最后所言,陈尸位置是个问题,怎么样都无法解释。大炮发射出去不会转弯,况且依那距离看来,角度也太偏了。除此之外,现场应该会留下点燃火药的装置,或是手枪之类的东西等,总之疑点不少。” “也是啦。”七夏点头。 “还有其它可能性吗?”林看着窗外,这么问。 “很可惜,并没有比小鸟游所说更具体的想法。”红子撩了一下头发。“不管怎么想,那门盘得从里面锁住才行,这点无庸置疑。这么一来,能上锁的只有房间里的人,也就是除了死者之外,别无他人。要是有其它人的话,那么那个人是如何消失呢?就算分尸,但那里并没有能让东西流出去,像出水口之类的东西。就算烧掉,也会留下什么痕迹才是。还是被吃了消化掉呢?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可以存活几天的设备,当然若真是这样,也会留下什么迹象啰。” “完全看不到任何痕迹。”林回应。“瓦砾堆中也没有发现任何生物残骸之类的有机物,总觉得另一个不是人类。” “就算真的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先消失的话,就没办法下手杀人啦。”红子继续说。“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都比较倾向自杀说。以物理论说明在那房间观察到的状况,结果和小鸟游的论点是一样的,所以实在无法排除那般可能性。” “可是你不是说不是吗?” “的确不是啊。”红子微笑。“最接近正确答案,明明是唯一答案,却不是正确答案。” “怎么说?”林问。 “直觉。”红子毫不迟疑地回答。“不管有多么荒唐,发生机率有多低的现象,若是事实的话,当解开谜题时会更感动。” “感动?”林眯起眼。 “很类似这种感觉。” “这也是直觉吗?” “嗯。” “喔。”林点头,悄声昨舌。“原来如此啊。”又望向窗外。 七夏默默地凝视着林,他又望向窗外。 沉默数秒。 “还是泡个茶好了……”红子起身往厨房走去。 打开最里面的门,唤人在二楼的根来。传来一阵脚步声,根来下楼。 “帮忙泡个茶。” “好的,小姐。” 红子走回来。但她似乎想起什么似地,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机千瑛,小平呢?那孩子可真是安静啊。” “少爷刚才出去了。” “咦?”红子看向窗子。“什么时候?去哪儿?” “他说要去图书馆。”根来答道。 “刚在那边的圆环遇到他呢。”林说。 七夏窥看着林。 他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看着儿子呢?她想象着。 “为何不阻止他呢?”红子大叫。“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姐,发生什么事啦?” 根来走出厨房。 “警觉性实在太差了!”红子奔向玄关,慌张地穿鞋。 “怎么啦?”林问。 “拜托!怎么连你都这样啊!” 红子的声调和刚才完全不一样,非常歇斯底里。 “我要去找小平,对方可是有组织的家伙耶,个个都是狠角色。为了堵我的嘴,你想他们会要什么狠招?” “不会吧……”根来也冲向玄关。 “难不成他们会……”七夏也站了起来。 7 祖父江七夏与根来机千瑛穿过六画邸庭园,通过正门往区立图书馆奔去。这是假设红子儿子会走的路线。另一方面,林与红子开车往六画邸后门驶去,这是直接通往图书馆的路。两组人马在银杏树下分头寻人,因为林说在圆环遇到小平。 “怎么办啊?”红子有点乱了方寸。“要是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 “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冷静点。”林边这么说边带着红子往车子那边走去。 七夏看着两人的背影,怀疑莫非红子是故意这么说?为了想和林独处吗?也许这一切都是她的演技、捏造、计划出来的。 虽然红子只穿了件白色洋装,看起来很单薄,却是那么的美丽。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打扮,当然美丽。 若是她的话,绝对能心平气和撒这种谎吧。 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么想的自己实在很丢脸。 是的,好丢脸。 光是这样就赢不过她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不知不觉竟然变得如此消沉。 根来在前方数公尺处,等待七夏。“走吧。”七夏小跑步起来。 根来沉默不语,两人就这样往右手边的六画邸广阔庭园,和混着和洋风宅邸那边奔去。那是濑在丸家以前的宅邸。其实也不算很久以前,红子和林结婚时,那时好像还是。听说根来机千瑛是濑在丸家的总管,红子和小平都是在这间大宅子出生,在许多人呵护下长大的。 相较之下…… 七夏想起自己的女儿。 若濑在丸家还在的话,又会如何呢?林和红子的婚姻也会持续下去吧。这么一来,恐怕七夏和林的关系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一定是的。 七夏的女儿也许就不存在世上吧。 一定是的…… 穿过大门,来到园邸外。因为现在六画邸由那古野市管理,因此这扇大门随时开着。建筑物以外的腹地,当作一般公园对外开放。 将六画邸捐赠出去的是,买下濑在丸家居住的小田原长治,也是这间宅邸之所以发生杀人事件的原因吧。 这次土井超音波研究所内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也和小田原长治有关。他是位年事已高的数学家,七夏一次也没见过他,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拜访一下他呢……七夏思索着。 反正七夏大概晓得少年要前往的图书馆是在哪个方向,根来也就默默地跟在七夏后头。 步出六画邸,往南沿着左边人行道直走。虽然七夏问说这附近是不是昨晚红子他们过袭的地方,但根来就是不吭声。 来到阿漕庄前。 瞥见墙内入门处的玄关,刚穿好鞋的香具山紫子正欲起身,旁边还跟了只长毛大狗。 七夏停下脚步,根来也注意到,回过头。 “香具山小姐。”七夏隔着马路喊着。 紫子发现他们,举手招呼。只见她步下混凝土台阶,穿过马路往七夏他们奔来,那只狗慢慢地跟在她后头。那只狗还会先确认一下左右才过马路。 “你好。”紫子开朗地打招呼。“唉唷,真是奇妙的组合耶。” 因为事情紧急,七夏边走边简短说明事情,紫子听闻也神情骤变。 “小平他?”紫子蹙眉,双手捣着嘴。 “事情的确很复杂。”七夏咋舌。 紫子与狗也加入搜查一行,三人往图书馆奔去,在岔路那里分头前行。 不过转眼间便来到图书馆。瞥见那栋大楼的同时,也瞧见红子与林的身影。看两人一脸严肃的样子,就晓得他们的儿子不在这里。 “连络本部吧。”林说。 “怎么办……”红子抱着根来。 “天啊,怎么会这样……” “都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根来说。“还请小姐……” 七夏觉得自己也得负点责任,毕竟小平出门时曾和他打过招呼,恐怕林的心情也是一样吧。他也曾在半路上遇到小平,包括根平等三人,明明都有阻止小平出门的机会。 “怎么办……”红子只手捣着额头,声音微弱地反复说着这句话。不时抬起的眼红红的,渗满泪水。七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忘了是何时,“只要是为了林,就算杀掉儿子也在所不惜。”曾听红子这么说过。看她现在这样子,根本就和那句话矛盾嘛。还是她对林的爱,更甚儿子呢? 不管怎么样,这感情都不单纯。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即使如此,红子还是不让别人瞧见她脆弱的一面。 还是,七夏早已看过好几回了呢。 脑子净想着这些。 真的塞满这种事。 “他有没有可能去别的地方?”林问。 “那孩子才不会随便乱跑,不会的……”红子摇头。 “找朋友呢?”林问。 红子默默地摇头。 “要去也只会去阿漕庄。”根来说。 “没有啊。”紫子说。“没看到小平来阿漕庄啊。而且小练不在,森川也出门了,只剩保吕草学长一个人在睡觉,他拜托我带这小子出来散步,所以我就……”紫子摸摸坐在她脚边的狗。“小平要是来的话,我一定会发现啊。” “那就奇怪了。”林喃喃自语。“也许途中拐去哪里买东西……像是书店、文具行之类。” “他不可能不说一声就去的。”红子边哭边说,“况且他身上也没钱啊。” “学校呢?”七夏问。 “已经联络过了。”林答道。 “我得赶快回去……”红子说。“对方锁定的目标是我,肯定会打电话给我,大家都回去吧。我想警方还是别在比较好,找我不就得了,和小平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等等。”林站在她面前。“虽然还没确定,不过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先未雨绸缪的好。已经派人前往无言亭,也指示在电话里加装监听器。” 七夏对于林早已打点好一切,十分惊讶。 “不行!”红子大叫。“不行!不能这么做!” “冷静点。”林摊开双手。“你先冷静点,不会有事的。” “求求你,不要……”红子哭泣崩溃,林扶着她。“让我一个人静静。” “要是警员到的话,图书馆这边留个人守着,其它人到附近搜查。”林对七夏这么说,眼神锐利得令人不寒而栗。“我陪濑在丸小姐回无言亭,传令给其它人,要特别注意进出那里的份子,还有其它问题吗?” “没有。”七夏点头。 林牵着红子往停车场走去,林让她坐进前座。待车子准备驶出马路时,林摇下车窗,对七夏说了声:“拜托了。” 8 那古野CASTLE饭店大厅。小鸟游练无瞥见森川素直,因为那件毛衣很显眼,真的很醒目。 “午餐秀应该比不上晚餐秀精彩,而且大多是那种没办法享受晚餐秀的人才会来吃的吧。” 练无边环顾四周边飞快地说着。 “这午餐券是我姐不晓得从哪儿弄来的。” 森川悄声说,这句话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很长的对话了。可能很紧张吧。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康呢。”练无说。 会场非常宽敞。 排着几十张圆桌,森川向服务人员出示餐券,立刻有位走姿优雅的服务生替他们带位。 他们走到一张已经坐了六个人的桌子。全都是一对对上了年纪的长者,一时之间全看向练无他们。森川默默地坐下,练无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拜托,好歹也先介绍一下吧。 “午安。”总之先行礼问好。服务生替他拉开素直右边的椅子。 “哇!好可爱的小姐喔。”坐在森川对面的四十几岁妇人这么说。“素直,介绍一下啊。” “这是我朋友。”素直回答。 “怎么这么冷淡啊。”说话的是坐在练无右边,年纪约四、五十岁的妇人。“你的名字是?” “小鸟游练无(NERINA),请多指教。” “雷利那小姐?哦,这名字还真是奇怪呢。怎么写?” “练习的练,虚无的无。” “虚无的无啊……”她又复诵一遍。 “森川,快介绍给大家认识啊。”练无靠向一旁的森川,悄声这么说。 “他们是我的叔父和叔母。” “这样哪知道谁是谁啊。”练无喃喃自语。 “练无小姐,你的兴趣是?”这次是右手边隔三个位子远的女人提问,看上去也是差不多五十出头。 劈头就问兴趣?练无一脸匪夷所思。 “会一点少林寺。” “咦?茶?不对,还是插花呢?” “都不是。”练无摇头。“是武术。” 说完后,啜了口面前那杯不像葡萄汁,不过看起来满可口的饮料。 “哦--”妇人十分惊讶,“这么说……”之后话题突然转到她同学的儿子。其它两个则是你一句,我一句,三个女人就这样闲聊一阵。男人们则全都面带微笑,边喝着餐前酒边抽烟,不发一语。 “我问你哦,”练无凑向森川。“为何男的都这么沉默啊?还是森川家的男人都是这样子?” “不会啊。”森川简短回答。 送来前菜。 “好吃。”练无吃了一口,感动不已。“真是幸福啊。” “菜色还不错吧?”坐在一旁的妇女问。 “好好吃喔。”练无开心地说。 “常下厨作菜吗?” “嗯,有时候吧。啊、不过还是比较喜欢吃就是了。” “你可真有趣呢。”高声这么说,呵呵笑,然后对坐在对面的叔母,“对了,之前啊……”又开始聊起来。 三个女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用完餐后,秀就开演是吧。”练无问森川。 “应该是吧。” “只要饱餐一顿就够了,可以先走人吧。” “是啊。” “开玩笑的啦。”练无笑。“不过啊,吃到这么高级的料理,总会想到红子姐和小平呢。” “为什么?” “她们以前一定每天都吃这么好吧。可是小平现在只能吃些麦片粥之类的,总觉得好可怜。” “为什么?” “为什么啊……毕竟比起山珍海味,不觉得那种菜色太寒酸了吗?” “是喔。” “就是啊……”练无边这么说,便喝了口刚端来的汤。“哇、这个味道也很棒呢。” “嗯,好烫喔。”森川也喝了一口,这么说。 “感情可真好呢。”坐在森川对面的叔母看着他们,这么说。“从没看过素直这孩子那么开心地说话呢。” “他有很开心地说话吗?”练无在心里这么叨念,以微笑掩饰。 森川他这德性算哪门子开心啊!在心中大叫。 “刚才遇到小平呢。”森川说。 “在哪儿?” “我送他到图书馆。” “啊?你今天开车啊。” “开我姐的车。” “喔,啊啊……就是那辆小货车吗?” “什么小货车?”森川边喝汤边问。 “就是那辆很像小货车的车子啊。” “喔。” “总觉得你们家还真怪异呢。” “是吗?” “哪里怪啊?”从练无右手边冒出这句话,真是叫人大意不得。 “呃、没……呃,也许我这么说很不礼貌,不过男仕们还真是不爱讲话呢。”练无突然其来地这么说。“因为森川也不太爱讲话。” “就是啊。男人啊,还是别油嘴滑舌的好。”她凑向练无,压低声音这么说。“不多话比较轻松不是吗?” “是指哪方?” “彼此啊。” 是喔。练无点头微笑,一副沉思状。 “因为我家两个姐姐都是长舌妇,所以人家常说老子我才会这么乖巧啰。” “你可真有趣呢。你刚才是说,‘老子我’吗?” “啊、呃……说习惯啦……” “哦,所以你家是三姐妹啰。” “嗯……” “觉得我们家素直如何?” “啊?” “你们交往多久啦?” “啊、我们吗?呃--从进大学后,大概两年了吧。” “是喔,这么久啦……那应该挺有进展吧。” “啊?进展什么?” “你真是的……”女人呵呵呵地笑着,然后又对坐在对面的叔母:“啊,对了对了……”又聊起别的话题。 得救了,练无心想,与森川讲起悄悄话。 主餐排满桌上。 “可真是惊险刺激啊。”练无向森川说。 “什么?” “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口一口吃着挂在陷阱里的起司的小老鼠。” “咦?为什么。” “就是有这种感觉。” 9 香具山紫子在图书馆附近搜索一番才回到阿漕庄,她一直都和尼尔森在一起。紫子脱鞋步上楼梯,来到保吕草房间。 “不得了啦。小平失踪了。” 紫子说明事情经过。 “小平他搭森川的便车啊。”保吕草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子贴OK绷。 “咦?真的吗?” “我听到声音,从窗子看到啊。” “哦--所以是森川诱拐的啰?” “怎么可能。”保吕草笑了。“好痛,一笑就好痛喔。” “可是连警察也出动了耶。” “咦?真的假的?事情闹那么大啊?不会吧。感觉他们就只是讲了几句话,坐上车啊。” “森川现在应该在和小练约会,在饭店享受午餐秀。” “哦,还真奢侈呢。” “等等,还是打通电话去饭店问问好了。已经搞得很大条啦……电话借一下。” “请用。” “电话本在哪儿?” “问一零四不就得了。” 紫子想起森川告诉她的饭店名字,拿起话筒。 “喂,麻烦帮我查一下那古野CASTLE饭店的电话。” 10 回到无言亭的林与红子,隔着桌子相对而坐。红子双肘撑在桌上,一直用手遮着脸。 电话没有响。已经装上监听器,连接的电线延伸到厨房入口附近,有两个干员坐在那边地板 “没事的。”林向她这么说,这句话已经说了第三次。 “为什么敢说得如此笃定?”红子终于开口。 “为了给你打气啊。” “请别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根本于事无补……” “抱歉。”林说。 “对不起。”红子又遮着脸。“啊啊,到底该如何是好?什么事也不能做,想不出任何办法。我真的在思考吗?真的是用脑思考的人吗!天啊,脑子已经塞满小平的事,完全无法思考。” “也许他去别的地方玩啊。有感觉他今天特别奇怪吗?至少有时候我会这样呢。” “也是啦。”红子叹气。“是有此可能,要是这样就好了,要真是这样该多好……” “真是的,明明已经出门两个多小时,怎么连通电话也不打回来。” “嗯。” “一般都会马上打回来啊。” “可是……该不会……那个……出了什么事了吗?” “别胡思乱想啦。”林说。想挤出笑容却更显别扭。 “要是那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活不去下的。”红子伸出一只手。“求求你,可以握着我的手吗?求求你。” 林握着红子的手。 冰冷的小手。 她伸出另一只手,放在林的手上。 “天啊,真是难熬……”红子声音颤抖。“总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两人握着彼此,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 今天没风,四周静寂。 “说些什么吧。”红子说。 “嗯……别强能所难啦……”林回头看向坐在厨房那边的两位干员。他们并没有看向这里,不过当然听到他们的对话。 “对不起。”红子悄声说。 “之前不是有次去我那儿住吗?”林凑向红子,用只有红子听到的音量悄声说。“记得是暑假吧。你带他来找我,大概住了一个礼拜。我们父子俩完全没话讲,记得我那时并没问你为什么带他来找我,现在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因为小平说想去找你。呃,而且……不希望你忘了我们。” “怎么可能会忘。”林压低声音,这么说。 “是吗?你真的不会忘了我们吗?” “虽然想忘掉以前的不愉快,但想记得的事更多啊。” “我也是。” “你还真是坦率啊。”林微笑。 “嗯……”红子点头。泪水从她脸庞滚落。“只是花了很多时间。” 沉默。 好想亲吻那被泪水濡湿的白皙脸颊。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舔那泪水。 好想抱紧她。 可是林没这么做,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 得小心点别用力过猛。 并非在意坐在厨房门口的那两个人。 就算只剩他和红子,也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吧。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无法开口说爱她的男 这就是他们之所以离婚的理由。 当然离婚一事是她提出的,从来无法怃逆她所说的任何事。 任何事…… 红子松开手。 她望向窗外,一脸绝望无助的神情,她已经有所觉悟,林很明白。 因为任何事她总是比别人抢先想到一切。 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是的,任何事。 她都已经想过了。 电话响起。 干员开始动作。 红子面无表情倏地站起。 往电话那边走去。 宛如装了机械装置的人偶。 “OK,请说,尽量拖时间。”干员说。 林也戴上耳机。 红子拿起话筒。 “喂,我是祖父江。” “喔喔,是你啊……” “找到你儿子了。他没事,请放心。” “真的?”红子拉高声音。 “是的,他在另一间图书馆,叫作千种的图书馆。” “为什么跑那么远?” “因为他说有些书只有那里才有……对了,目前派有警官保护他,我正准备赶过去,一定会送他回去的,请放心。” “他是怎么去的?”红子问。 “好像是搭森川的车。” “森川的车?” “是啊,好像他碰巧要出门,就问要不要顺便送他一程,然后你儿子说想去隔壁区的图书馆,所以森川还特别绕了一大圈……” “那孩子打算怎么回来啊……”红子喃喃自语。虽然在笑,泪水却止不住。 “就这样……不好意思,麻烦转告警部一声。” “嗯,他听得到。” “警部,紧急配备已经解除,真是太好了。报告完毕,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 “太好了。”红子双手遮着脸,低着头。“真的很不好意思,引起那么大的骚动。” 林心想应该走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却没有站起来。 祖父江七夏将车停在图书馆前,奔上楼梯。 “辛苦了。”她敬了个礼,报上名。 一进入大厅,瞥见两名警官站在那里待命。 顺着警官所指的方向,瞥见红子的儿子坐在阅览室一张桌子上,摊着一本大大的书。 一走近,少年抬头看着她,前发有点遮到眼镜上框。 “终于找到你了。”七夏微笑。 他点点头,大概从警官那儿听说了吧。 “你妈妈很担心,马上送你回家哦。准备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可是这本书不能借出去,又不可能再来这里。” “是喔。”七夏点头。“下次再慢慢看吧。对不起,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那我拿去还。”少年阖上书,站了起来。 往服务台那边走去,七夏也跟了过去。阅览室还有十个人左右,一半是小孩子。总之先观察一遍所有人,留意四周。 少年走回位子,穿上披在椅背上的外套。 “好了,走吧。”七夏这么说,举起一只手催促他。 少年默默地走在她身旁。 和在大厅待命的警官会合,四人步出图书馆。 少年坐上她的车,七夏钻进驾驶座。 警官也上坐进警车,从图书馆停车场开出来。她确认后也发动车子。 “那是什么书?” “你要是也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喔。”七夏呼了口气。想说也是啦。“莫非是关于魔法的书?” “不是。” “还是就算问也听不懂的书?” “不晓得。” “果然。”她又笑了笑。 “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不晓得你会不会懂。” “哦哦……是喔。”果然,七夏又这么想。“跑这么远来,打算怎么回家啊?” “走回家,不到五公里,大概要走个一小时十五分钟。” “是喔,有这么近喔。” “我确认过地图。” “是喔。听说你一直想来这里?” “是的。而且……”少年有点吞吞吐吐。 “什么?” “因为爸爸来家里。” “那又如何?” “我想还是暂时别回去比较好。” “为什么?” “不晓得。” “我也在啊。” “所以才想说三个人可能会吵起来。” “你晓得我的事?” “一点。” “是喔……”七夏看着前方,点点头。 原来……她想。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心情,总之就是明白他说的意思。 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恐怕, 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 就是闹别扭吧。 可是, 那是更复杂, 更自我, 更诡异的一种感情。 他一定也感受到自己有着这般心情吧。内心某部分很明显地起了反抗作用,驱使自己这么胡来,让大人操心才是,绝对存在着这般感情。 七夏非常明白这种心情。 “难不成你以为爸爸会来接你?”七夏边拚命挤出笑容边这么问。 少年没有笑,只是默默地摇头。 第六章 觉悟risk 在好长一段缺乏充分科学根据的时代,认为从蚕口中吐出来的绢系液体,瞬间与空气(其中的氧气与二氧化碳)作用后凝固干燥,或是蚕吐丝时,会分泌一种能产生凝固作用的酵素之类。意即制作人造蚕丝时,也需要一道所谓凝固的化学作用,其实并非如此。 1 小鸟游练无搭森川素直的车一起回家。和森川家的人在大厅道别。虽然大家全都误以为自己是素直的女朋友,不过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不是吗?练无心想。虽然不想撒谎,但实在无法忍受扯些无聊之事,搞得气氛暧昧不已。 “真的好好吃喔……”正在搭手扶梯的练无,这么说。“世上竟然有那么会做料理的人,不觉得很惊讶吗?” “厨师做的啊。” “嗯,也是啦。”练无笑。要他习惯和森川说话时那种微妙的鸡同鸭讲感,还真是难。“啊,对了,刚才有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啊?” “紫子。” “咦?小紫打来的?” “是啊。” “干嘛?” “问我知不知道小平人在哪里。” “为什么?”练无歪了歪头。 “因为在找他。” “谁啊?” “大家。” “不会吧?” “我送他过去的。” “啊?送谁?” “小平。” “有点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耶。” 之后问了二十几个问题,依其极为简短的响应,练无总算搞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哦,是喔……大概是因为昨天的事,搞得大家反应过度吧。” “什么花瓶啊?” “就是保吕草学长他们被偷袭啊。” “用花瓶?” “咦?什么?为什么被花瓶给偷袭啊?” “你自己说的啊。” “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啦。” 走到地下楼,有几间精品店和化妆品店。确认往地下停车场的标志,两人走过店门前。途中有个站在化妆品店前促销,穿着迷你裙的女孩递了三个气球给练无。 “呃,一次三个?”他很高兴地接过。“谢谢。” 全是红色气球。 “又拿了。我好像跟气球特别有缘。”练无边走边说。“为什么只给我,不给你呢?” “因为我不想要。” “难道我看起来就一脸想要的样子吗?” “因为我一脸不想要的表情。” “果然这身装扮很适合拿气球呢。嗯,要是气球也是橘色的话,就更赞了。”不过练无已经十分满足。“好高兴喔。小时候不是都很喜欢气球吗?” “没啊,一点都不会。” “是喔,拿到不会兴奋吗?” “马上刺破。” “也不喜欢吹泡泡啰?” “不喜欢。” “是喔,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很多。” “算了,不跟你说了。”练无一脸放弃,抬眼看着飘在头上方的气球。“要是能够维持久一点就好了。迟早都会泄掉。” “因为氦气没了啊。” 森川素直和练无一样念N大医学院,两人是同班同学。因为沉默又不擅言词,常被周遭人忽略。虽然说话方式不一样,但和练无说的是同一件事。他是想说因为氦气的分子很小,很难用橡胶之类的膜材封住的意思吧。像这样,为了理解他那种省略式的说话美学,需要高超的推理能力。 走到停车场,两人钻进车里。是辆小货车。练无将气球往后压,钻进前座。森川发动引擎。 车子发动,通过停车费收票口,一口气爬上斜坡。 “喂,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可是你绝对、绝对要保密哦。可以吗?你能够保证吗?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练无问。 “嗯,我不会说。” “就是那个研究所的地下室啊……”练无说。避免使用专有名词,只说明状况。 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界限条件越来越鲜明,不过果然没有任何近路可抄。练无决定还是先保留来这里之前,和红子以及林他们提过的大炮说。 车子已经来到大马路上。 “如何?很不得了吧?”练无最后这么问。 “嗯。”森川边开车边点头。“不可思议呢。” “你的表情跟你说的话完全不符。” “因为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可思议。” “咦?怎么说?”练无吓了一跳。“那么,是怎么办到的?那扇铁门是怎么锁上的?” “铁门不是脱落了吗?” “哪有,才没有呢。警方会调查到才是啊。” “那导管的最里面长什么样?” “啊、这个嘛,我是第一个钻进去查看的,那导管的另一头没有出口,整根圆形断面是铁铸的,周围好像是用溶接的吧。” “有什么出口或是升降口吗?” “嗯--只有用螺栓栓住像是铁板的东西,不过有些生锈,感觉很久没人碰过的样子。” “生锈起码要过个几个月吧。” “啊啊、对喔……”练无显得有点吃惊。“就是啊,因为尸体在那里已经陈尸了好一段时间……” “可能吗?” “凶手从那里逃走,再用螺栓固定好铁板,时间一久自然就会生锈啰……” “嗯。”森川点头。 “哦,原来如此。正面攻击法,是吧?可是想想也不对啊。这种事随便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啊。” “小鸟游,你有看到尸体吗?” “嗯,看得很清楚。”练无点头。“还是第一次看到死了那么久的尸体。” “白骨?” “不,倒也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是个没有老鼠或虫子的地方吗?” “嗯,是啊是啊。”练无点头。“森川,我懂了。你是那种沉默寡言,却很坦率的侦探。” “或许那里不是地下室。” “咦?”练无吃惊。“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那里是地面,发生那起事件后,整栋便埋了起来,连窗子也用混凝土封死。原本是大楼的二楼便成一楼,重新改造成玄关之类的。” “这工程未免太浩大了吧。” “不对吗?” “虽然想想不太可能,嗯,这推论不错呢。我可以和别人说吗?” “请便。” 停在十字路口的车子再度发动,引擎发出声响,小货车拚命加速前行。结果靠在后面货厢的气球飘到前头来。 “哇、好危险喔。”森川用手挥走挡到他视线的气球。 “对不起、对不起。”练无慌忙将三颗气球往后压。“咦?总觉得之前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事耶……” “车子一加速,气球就会飘到前面。”森川说。 “啊、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没错,和平常状况不一样呢。因为空气比气球重,因此一旦加速,比较重的空气往后推,然后一压,较轻的气球就会往前飘,这有意思。” “怎么说?” “怎么说啊……我也说不上来……”练无有些困惑。因为坐在一旁的森川依旧一脸冷静地开车,令练无有些不太高兴。“森川,你没有女朋友吗?” “咦?”森川看着练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要是有的话,今天就可以带她来吃午餐秀啦。” “是喔。” “啊、莫非偷偷交往?” “倒也不是。” “真的有和谁交往?” “嗯……” “什么意思啊?” “我在想。” “了解,很难解释的情形是吧?” “嗯……也不是,算有吗?” “其实你很受欢迎啰。” “什么?” “因为嫌麻烦,毕竟不像什么包包之类的。” “包包?” “我问你哦,那你有骑机车载过女孩子吗?” “有啊。” “哇勒。”练无喃喃自语。 “哇勒什么啊?” “你就像那种站在船上拿着像长枪的东西,咚地一声捕鲸鱼的家伙。” “啊,是喔。”森川点头。 “还敢说是喔,森川。” 2 森川的小货车停在阿漕庄前,保吕草的金龟车一半停在马路上。红子坐在前座,保吕草与紫子站在车子旁边。 森川将小货车停进岔路那边,练无拿着气球下了车,向紫子挥了挥手。 “哦,你们要去哪儿啊?”练无走近这么问。 “怎么又是气球啊。对了,不过回来得刚刚好呢。”紫子说。“我们正准备出门呢。讨论是要等你,还是丢下你先走啰。” “小平,他没事吧?”练无向从金龟车窗探出头来的红子,这么问。 “没事,有警察保护着,机千瑛也在。” “约会还顺利吗?”紫子问跟在练无身后走过来的森川。 “嗯。”森川点头。 “哦……那你们有交换订情戒啰。” “你们要去哪儿啊?”练无问保吕草。 “去警局啊。”脸上还贴着OK绷的保吕草,一手还挟着烟。“去听取关于昨天发生的事,想给他们那些人好看啰。可能会干得太过火吧。” “啊、是喔,那我也要去。” “好啊。”保吕草点头。“可以马上出发吗?” “没问题。”练无钻进金龟车后座。 “我就知道。”紫子也跟着坐进去。“别带这种东西去啦。”紫子指的是气球。“比上次还挤耶。” “想说难得嘛,带去给林刑警和祖父江小姐看啰。” “这种东西也叫难得?谁会稀罕啊?你真的很幼稚耶。” “你不喜欢气球吗?”练无问。 “我喜欢。”坐在前座的红子回头。 “我就知道,还是红子姐跟我最麻吉了。小紫你啊,应该跟森川很谈得来吧。” “我不喜欢。”紫子断然摇头。“反正从小就讨厌这玩意儿,容易破掉,一磨擦到就会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超恐怖的。而且一膨胀起来,不觉得有股臭塑料味吗?” “怎么听起来好像在形容咸蛋超人喔。”练无说。 “好了,出发吧。”保吕草坐进驾驶座,随即发动引擎。“虽然有点不太想去,不过也没办法啦。” “也是啦。”红子也点头。“真的很无趣。” 车子发动,离开阿漕庄。 “这起事件还真是谜团重重啊。”紫子说。“总觉得摸不着头绪呢。先是遭人偷袭,幕后组织蠢蠢欲动,打从一开始就令人浑身不舒服嘛。” “大炮的事跟小紫说了吗?”练无问红子。 “没啊,没人告诉我啊。”紫子拉了一把练无的肩。“什么大炮啊?” “我也没听说耶。”保吕草边切换方向盘边说。已经来到大马路上。 “这东西真的很碍眼耶。”紫子边推开气球边说。 练无将利用地下室铁管制造人体大炮的推测,飞快地说明一遍。 “拜托……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吧。”紫子张大嘴,一脸扭曲。“意思是为了干那种事,所以在那里装了个粗粗的铁管?” “不是啦。只是想不通为何那里会有个像是隧道的东西,想说可能是这种用途吧。” “应该不太可能吧?” “嗯--也是啦。毕竟陈尸的位置有些偏差。” “啊、原来如此……”保吕草点点头。“因为是在墙壁左侧吗?” “是的。” “如果是倒在墙壁中央呢。”红子说。 “我觉得小鸟游的大炮说法十分有利,当然只要确认现场留有火药和导火线、塞进铁管里的东西等,就能证明这说法。” “可以问问祖父江小姐和林刑警啊。”练无一脸得意地说。“可是大炮击出去不可能转弯啊。小紫也这么认为。” “咦?什么意思?”红子问。 “小紫不是说没办法投曲球吗?就是在聊垒球时啊。” “想投曲球的话,得先让球回转吧。”紫子说。“所以若让被大炮击出去的人回转,就能转弯啦,不是吗?” “听起来就像哥吉拉( Godzilla )般无厘头呢。”练无笑。 “哥吉拉?”紫子问。 “因为比鬼大,像鬼般无厘头,方才小紫说的啊。” “我有说吗?你听错了吧。人家才不会用这么奇怪的形容词呢。” “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啰。” “什么‘不记忆’啊?” “以那房间的大小,要转弯有点不太可能吧。”坐在驾驶座旁的红子说。 “有没有可能是飞出去时突然转弯呢?”紫子采出身子,这么问。 “速度一旦减弱,曲率相对变大。”红子回答。“至少这次的情形不太可能。” “‘偏向力’之类的力量也没有用啰。”练无说。 “咦?‘扁向力’?”紫子回头。“又开始说些莫名奇妙的话了。是想叫毛毛虫把我卷起来是吧。”(注:紫子这句话的意思,是暗喻练无他们老是说些让她听不懂、头疼的话,让她觉得有点受不了) “如果小紫被毛毛虫卷起来的话……呜……整个人被包住,好恶心喔。”练无笑。 “哇、好恶心。” “偏向力只有千分之一的等级,根本小到不行。”红子口气十分认真。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紫子凑近练无,悄声问。 “偏向力吗?就是因着地球自转,对运动中的物体施力的力量。若晓得所谓向量外积之类的话,对了,可以用公式说明给你听哦。” “啊?不用麻烦了。”紫子微笑。“意思是,就算有那力量也不可能办到啰?” “没错。” “意思是,别对那说法抱太大希望啰?” “嗯,至少目前啦。只能说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条件吧。” “是喔,哪里有扇密门,就像机关房般可以砰地一声打开,宛如蝙蝠侠的基地。啊、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超迷蝙蝠侠呢。” “既然如此,现在立志当个蝙蝠侠也不晚呀!” “表面上是个不起眼的街头艺人,其实真面目是蝙蝠侠,不过首先得要有雄厚财力才行,打造基地,开发武器,暗中展开各种计划。” “不过要是没有坚强组织当后盾的话,到哪都只有一个人,无法同时应付好几个犯罪者吧。” “原来如此,这么解释我就明白了。”紫子点头。 “结局是,”红子看着前方这么说。 “漫画和卡通里的英雄,全都存在于现实世界。戴着面具掩饰真实身分,惩奸除恶,伸张正义,让年轻世代为之风靡,其实年轻人懂憬的不是他的正义,而是力量。” “存在于……”紫子问。“现实?” “没错。”红子回答。“不过啊,有一点不一样的是,国家可以动用庞大人力,有组织的进行任何事,不管是建造秘密基地还是秘密兵器,也可以设定敌人。一大堆大人认真地玩着类似小孩子玩的游戏,大半能量都消耗于此,这就是人类历史。” “原来如此……”练无点头。“也是啦。不管怎么样,人就是会懂憬强者。” “过去历史也是如此,力量就是正义。”红子说。“没有力量之人的权力要获得认可,只有团结同样没有力量的人,所以打的还是团体战。什么是正确,是看哪一方力量比较强。就算是战争杀戮,也是经由会议上少数人的意见而发动的,结果只是使力的方式不太一样罢了。” “这番话可真深奥呢。”保吕草说。 “我想说的是,不能因为机械论或状况的不同,就默许战争和杀人行径。不是这样的,因为排除这般行为的方法论有误,因着这样的理由,所以不能发动战争或杀人,这就产生矛盾啦。相反地,因着这矛盾,萌生偏激思想,威吓整个社会,学校就是这么教育孩子。不过现在的孩子脑筋都比老师聪明,反而会批评老师思想浅薄,瞧不起老师所教的东西。他们追求自己认同的道理,构筑更具说服力的理论,于是这部分便衍生出反动的力量。到底哪里不一样呢?很明显地,最初的理由就不一样,毕竟本来就毫无道理可言。杀人不但是件很不舒服的事,况且失去朋友也很悲伤,想再多说点什么,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所以想活下去,就是这般简单的感情,不是吗?讨厌也是种很单纯的心情,就是如此,只要确认这点就行了。不要作些一些扭曲道理的议论。我想只要正视自己的本质,判断那是自己想要的吗?想看的东西吗?还是想逃避、不愿看到的东西就行了。最令人排斥的就是以科学技术为借口所干的事,那和毫无理由用枪和兵器杀人有什么两样。” “可是科学确实能增进个人力量,结集庞大力量。”保吕草说。“可以说科学技术几乎和近代兵器开发有关吗?”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他掏出根烟点上。 “虽然人们常说发生那种事真的很遗憾,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根本没什么好遗憾的。”红子稍微缓了缓口气。“只要是人都会绞尽脑汁让自己变强,我想一定有人批评科学就像是无恶不作的坏人。文明进步,结果人类真的幸福吗?这种事情很难有个界定。不管是科学也好,文明也罢,为了追求幸福而不断摸索各种方法,真的有所结果吗?为了读书而点灯,真的就看得懂吗?这道理和主张躲在暗处辛苦读书才更令人敬佩的道理是一样的。” 车子再次发动。气球飘向前座,保吕草伸手抓住。 “这东西真是碍手碍脚!”紫子将气球往后弹。 “对喔,一加速就会往前移动呢。”红子喃喃自语。 “不好意思。”练无伸手拉了拉气球绳。“是啊。一般会往反方向移动,因为比重比空气还轻的关系。” “可以说是一种负质量吧。”红子说。“在轨道上的人造卫星里进行注射时,如何挤出空气呢?一般都是针头向上,稍微压一下就可以挤出针筒内的气泡,是吧?可是在无重力状态下却行不通,因为轻的东西无法升上来,所以该怎么办就成了个谜题。” “是喔,加速不就得了。”练无说。 “嗯……”红子回头。“说得也是喔。” “咦?什么?”练无看着红子。“莫非红子姐不晓得答案?” “是喔,原来有这招啊……”红子喃喃自语。 “咦?什么啊?”紫子按着练无的肩。 “就是加速啊。” “人家听不懂嘛。” “就是瞬间加速让东西移动啊。” “喔--”紫子嗫嚅。“然后压下针筒吗?” “所谓科学就是为了见证事实吧。”红子喃喃自语。 “这句话是谁说的啊?”练无悄声问紫子。 “不是苏格拉底吗?”紫子凑近练无耳旁,悄声说着。“至少我记得我没说过。” 3 “所以他有招了什么吗?”濑在丸红子质问。 “只说救了遭流氓纠缠的濑在丸小姐。”七夏一脸困惑地回答。 “是喔,就只是这样。”红子叹了口气。 “其它家伙也称说不知道那男的底细,看得出来他们口径一致。” “所以就放了他,是吧?” “没办法。”七夏点头。“很抱歉,目前的制度就是如此。” “是外籍人士吗?” “是的,持的是外国护照。虽然是美国人,名字却像是中国人的名字,可能是假名吧。已经问过大使馆那边,说是普通观光客……” “也就是说,他是美国公民啰?”红子眯起眼。看了一眼默默点头的七夏,扬起下巴这么说。“能安排见个面吗?” “呃,这个嘛……”七夏显得更为难,瞅了眼一旁的林。 坐在桌子边端的林,闭上眼,双手交臂。 这里是县警局大楼的一室。并排着便宜的桌子,林坐在七夏旁边,两人中间还隔了两个空位。保吕草、红子、练无和紫子四人并排坐在另一头靠窗那边。 “警方没有理由拒绝。”林张开眼,喃喃自语地这么说。“毕竟双方都是一般人士。” “我想单独见他,不需要警方陪同。”红子看着林,这么说。“他在哪间房间?” “这不太妥吧。”就算保吕草这么说,红子却不理睬。 “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伤脑筋了。”七夏斜睨着红子。“当然也担心要是濑在丸小姐出了什么差错的话。” “我想对方没办法玩什么花样吧。” “要是问出什么,希望能向我们报告。”林压低声音,这么说。“你想单独见面也行,这是条件。” “恕难从命。”红子断然地摇头拒绝。 林悄声咋舌,压低声音叹了口气。他看着七夏点点头。 “知道了。我带她去。”七夏站了起来。 红子起身,绕过桌子往门口走去,七夏开门。 “我也要一起去。”练无突然站起来。“红子姐万一出了什么事就糟啦。” “放心,不会有事的。”红子回头微笑。“谢啦。好窝心喔。” 延着走廊往前行,拐了好几个弯。打开门,往里头走去,来到一处有两位警察站岗的门前,七夏停下脚步。她瞅了一眼红子后,开门窥看里头。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回避一下吗?”七夏朝里头这么说。“这是警部的指示。” 两个男子走出去,其中一人看着七夏摇了摇头,另一人则直盯着红子,手上拿了卷录音带。 “结束后会通知你们。”七夏向他们这么说。 待两个男的离去后,七夏走进房间,红子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为了阻隔外头还镶着毛玻璃,中间摆了张桌子,上头摆着纸杯和烟灰缸。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大块头男子抬起头,看红子时,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她好像有话要问你。”七夏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如何?” “有什么好问的。”男子气定神闲地回答。 “我在问你可不可以。” “随便。”瞬间露出傲慢神情。 七夏绕过桌子,走向坐在另一头的男子,站在他旁边。 “少学我的样子讲话。”七夏瞅着男子,这么说。 “我有说什么吗?”他苦笑。“劝你说话的口气还是别太嚣张的好,不怕惹上麻烦吗?” “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而已。”七夏说。她又斜睨了一眼红子。 “请让我们单独谈谈。”红子平静地说。 七夏又斜睨了男子几眼后,轻轻地点头,走出房间。待门关上,男子看着红子,浮现一抹微笑。 “不简单嘛。” “什么意思?” “你啊。敢单独和我待在这种地方。” “没先打听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先坐下再谈,如何?”他说。 “谢谢。”红子坐下。 “要谈什么?我想我和你应该没什么好谈的吧。” “日语说得挺流利嘛。在哪儿学的?”红子歪了歪头。 “学生时代曾来日本留学三年左右。”男子神情沉稳。“如果可以的话,不想提及私人隐私。” “CIA在追查的人是藤井小姐吧?”红子问。 男子斜瞅着红子,露出喜欢恶作剧的少年般的微笑,沉默不语。 “为何偷偷来到日本?N A S A那起杀人案的凶手就是藤井苑子的先生,藤井德郎。不对,下手的当然是搭乘航天飞机的其中一位航天员,只有他活着返回地球,在C I A的追问下,供出幕后黑手是藤井,没错吧?” “你是何方神圣?”男子问。不知不觉间又回复严肃神情。 “不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嗯,情资搜集不足。” “我叫濑在丸红子。”她眯起眼,露出微笑。“这总该知道吧。不然干嘛偷袭我。” “不是偷袭。”他摇头。 “送报告给周防教授的,就是C I A吗?算是种诱饵吧。土井研究所里有和藤井苑子很熟的雷道尔博士。过去那间研究所曾和藤井组织有所关连,所以才选了在研究所附近递交报告也不会引人启疑的周防教授,然后故意放消息出去。当然那份报告是捏造的东西,虽非全部,但的确有一部分和事实不一样。杀害其它组员的航天员应该是活着回来吧。结果却捏造了那份说他已不在人世,不可思议的假报告。” “你到底想说什么?”男子说。 “只是说出我知道的事罢了。”红子撩了撩头发,看着男子。“你们认为也许藤井苑子还活着,所以派人跟监周防教授,于是发现我去找他。然后开始跟监我,看到我们前往土井研究所,因此认定我也是藤井组织的一员。因为通往那里的路只有一条,肯定跟踪的很辛苦吧。尤其那天还有那么多警察在。你们是骑机车吗?不,那天车子意外地多,也许堂堂地开车一路尾随至停车场吧。” 男子微笑,依旧不发一语。 “对了,同一天周防教授遇袭,那份用来当作诱饵的数据被偷了。这不是有点疏忽吗?于是你们再次在周防教授身边布下跟监眼线。若是藤井组织盗取数据的话,肯定会发现那份报告造假。如此一来,窃贼很有可能再去一次周防教授的研究室。你们是这么想的,对吧?结果啊……没想到现身在那儿的又是我,而且周防教授还把我朋友误认为窃贼而引发一场骚动。你们肯定从哪儿就开始尾随我们啰?应该也拍了不少照片吧?于是放大那时拍的照片一看,吓了一跳。因为和周防教授扭打成一团的人,居然是藤井苑子。没想到她居然会大白天堂堂地走在路上,如何?我说得没错吧?” “介意我抽根烟吗?”男子微笑地说。 “也请给我一根吧。”红子也回以微笑。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烟,递向红子,她抽了一根。 “昨天那个男的还好吧?”男子边递打火机边问。“还真是祸从天降呢。” “嗯,幸好没什么大碍的样子。”红子点着烟,还他打火机。“谢谢。” “男朋友?”男子也点烟。 “不是。”红子吐了口烟。 “是喔?那还挺勇敢嘛。” “勇敢啊。”红子噗哧一笑。“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两个字了呢。” “日本人很勇敢,我很欣赏日本人,你的朋友,那个少女也是。” “你是说小鸟游?”红子问。 “TAKANASI (小鸟游)……” “你亲眼看到小鸟游,才晓得他不是藤井苑子。” “他?”男子张大嘴。“你说‘他’?” “是啊。”红子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男子吐了句咒骂之词,还咋舌。 “别在我面前骂脏话。”红子朝男子那边吐了口烟。 “抱歉。”男子回瞪红子一眼。“失礼了。” “总之全是一场误会,我们和藤井组织一点关系也没有,小鸟游那么像藤井苑子也是纯属巧合,我们没有你们要找的情资,所以就算诱拐我,也问不出什么,这是我最想说的事。” 男子已经回复沉稳神情,静静地抽烟。但视线却片刻没离开过红子。 “我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只想问你一件事。”红子又翘起脚。“你们在找藤井德郎?还是藤井苑子?还是……其它的,嗯--譬如藤井有留下什么情报吗?” 男子瞬间瞥了一眼门那边。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偷听。”红子说。“刚才不是已经做了笔录吗?要是有装窃听器,就不会那么做才是。” “藤井苑子还活着吗?”男子悄声询问。 “为何认为我会知道这种事?” “因为你一副知道一切的口吻。” “我可没兴趣搞什么情报交换的把戏。”红子微笑。“我不是什么恐怖份子,只是个祈望和平的普通百姓。” “待会儿可以约在别处碰面吗?譬如美国大使馆。” “我最讨厌麻烦了。也没兴趣趁机捞什么钱。条件很简单,要是你肯说出来,我也会说的。” 男子深吸口气后,别过脸吐了一大口烟。然后将还没抽到几口的烟在桌上烟灰缸捻熄。 “藤井是个危险人物。”他悄声地说。“无辜的人们因他命丧黄泉,我们正在找藤井的同伙。” “同伙?” “藤井苑子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组织里最有份量的人。不过尚无法确定她现在是否还活着,虽然谣传她死于空难,不过若这不是事实的话,她很可能以另一个身分潜藏在日本,搞不好和组织的同伙在一起吧。” “藤井德郎还活着吗?” “大概死了吧。已经约一年半完全掌握不到他的行踪,最后出入的地方好像是土井研究所,只查得到他在那里为止的行踪。” “这么说,那具在地下室发现的尸体是藤井德郎啰?” “也许吧。不晓得是自然死?自杀?还是惨遭同伙毒手?” “那就提供情报给日本警方,确认一下如何?” “最近应该就会这么做吧。” “看来得花点时间啰。”红子吐了一缕细细的烟。 “与藤井组织有关的人,有土井忠雄与雷道尔。土井已经死了,雷道尔自然成了锁定目标。” “可是目前还没出现任何疑似同伙的人啊。” “藤井苑子还活着吗?”男子质问。 “不知道。”红子回答。 “你不是说要交换情报吗?那你的情报是什么?”男子飞快嗫语着。 “藤井德郎是自杀。”红子回答。“虽然藤井组织对他的死也有所存疑,但从尸体状况分析,应该错不了。对方知道藤井是单独一人进入地下室,究竟是惨遭毒手?还是自杀呢?不过随着土井博士过世,地下室也被封闭起来,这样就无法确定任何事了。若那间地下室就这样被永久封印的话,也不错吧。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 红子捻熄烟,站了起来。 只见她往房间最里面走去,站在窗边。男子坐在椅子上,回头看着红子。 “土井研究所发生一起事件,而一夜之间解决那起事件的人就是我。” “咦?你吗?” “不过也没什么啦。”红子微笑。“只是碰巧在场,协助警方办案而已。” “你到底是谁啊?”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名字吗?” “BENIKO小姐是吧。” “濑在丸红子,Family-name是CEZAIMARU (濑在丸),First-name是VENICO (红子)。” “我叫李·杰恩。” “因为土井研究室那起事件,地下室封印得已被解开,很容易有所联想,所以藤井组织也会有所行动才是。” “真的吗?” “嗯,不过恕我无可奉告情报来源就是了。我想对方大概也很伤脑筋吧。因为有可能从被封印的地下室传出什么对组织不利的情报。不过目前就我所知,还没传出这类消息就是了。因此就这点可以分析与其说藤井是他杀,还不如说想漂亮地结束一切而自杀。” “原来如此,那对我们而言还真是遗憾呢。不过换个角度想,就不需要花费无谓的精力穷究了。就这意义而书,倒是捞了个好处。” “藤井组织已经疲软化了。我想失去资金援助是个原因吧。也或许是因为头子藤井德郎的自杀,对将来很悲观吧。”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藤井组织为了追查地下情报而动起来吗?” “说是这样,但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是在警方可以完全掌握的地方活动,当然也就不可能成功啦。应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追查,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可是他们偷袭周防教授,企图偷走报告,这不就能够证明组织还存在呀。对了,那时周防教授为何要袭击你的朋友TAKANASl?周防教授之所以会把你朋友误认为藤井苑子,意思就是他认识藤井苑子啰。” “嗯,没错。周防教授晓得藤井苑子是恐怖份子,也记得她的长相。” 红子临机应变扯了个谎,谎言说穿了就是种赌注。她祈祷对方不会察觉周防教授之所以认错人的真正理由。 4 从红子与李的会谈结束后,已过了一小时以上。虽然还得完成调查报告书等手续,不过警方早就同意将昨晚那番骚动以单纯的打架事件处理。不过除了李以外的其它三人,得留在别处继续作笔录。李完全否认与那三人的关系,其它三人也是。推测李应该收取了相当优渥的报酬。 小鸟游练无也以证人身分来到县警本部一室,再次碰上李·杰恩。在场的还有两名警官。红子和林与七夏有话要谈,所以不在场,保吕草则和紫子在一起。 彼此只是互瞅着,一句话也没交谈就分道扬镳。李虽然神情沉稳,眼神却锐利无比地斜睨着练无。 然后又回到最初等候的房间,不久红子便回来了。 “等一下要去趟土井研究所,大家要去吗?”红子的口气听起来颇为愉悦。 “为什么?”练无问。 “为了解决事件。”红子回答。 “咦?难不成…红子姐已经将谜……”紫子问。 “很简单的事啦。”红子微笑。 这句话是指待会只要花点时间就能搞定的意思啰?还是一直解不开的谜其实是再单纯不过的理由,听不太出来她的意思。不过从红子口中冒出这句话,就表示问题已快解决的讯息。 四人来到大厅,李与立松刑警站在一起,高头大马的他显得特别显目,足足比立松高了两个头,长高应该将近两公尺吧。 “我有话想私下和TAKANASI先生谈谈。”李说。 斜睨着大个头男子的保吕草被红子压制着,手被紫子拉着,硬是被拉离现场。 “在车上等你哦。”红子对练无这么说后,往玄关那边走去。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李对立松这么说。 立松也点点头,往大厅最里面走去。服务台那边站着两名警官,沙发也坐着几个人。因为面对面站在近大厅中央的李和练无两人,显得非常醒目,霎时成了众人注目焦点。 “藤井苑子还活着吗?”李质问。 “我不认识这个人啊。”练无回答。 “长得跟你很像……纐缬家的么女。” “她啊,死于空难了吧。” “是嘛……”李点头。“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为什么会去小田原家?” “哦哦……”练无思索了一下。“是去探望老爷爷啦。” 他根本没去过小田原家。 连小田原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练无的心跳越来越剧烈,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尽量保持镇定直盯着对方。 “了解。”李伸出一只手。“谢谢。” “我想你应该向保吕草先生道歉吧。”练无并没有握他的手,因为他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恐怖寒意。 “HOROKUSA?哦哦,就是那个BENIKO小姐的男朋友吗?”李向前倾,贴近练无的脸悄声地说。“我不可能在警官面前向他道歉,请代我转达歉意,也向你说声抱歉。” “因为认错人吗?” “工作之责。”李微笑。“学得是少林寺?” “是啊。”练无噘起嘴。“问这干嘛?” “没什么……那招飞踢可真是快狠准,不过其实那时没心来真的吧?为什么不再往前一步呢?难不成高抬贵手吗?” “为了诱你放开红子姐的手啊。”练无用手指着头侧,微笑地这么说。“要是再往前一步的话,难保你会拿红子姐当挡箭牌。” 男子从鼻子呼了口气,然后发出咯咯笑声。 “脑筋挺聪明嘛。” “你也不赖啊。在我们激斗之前先投降,挺识大体嘛。” “还真是伶牙俐齿。” “下次如果敢再对红子姐出手,我会奉陪玩真的。”练无说。 “放心,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男子轻轻地点头致意。 练无抬头看着他,就这样屏息地站了数秒。然后边斜睨着男子边往后退,离了约五公尺远后,才开始呼吸,还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练无转身往玄关那边跑去。 额头开始冒汗。 一出外头,冷风迎面而来,瞥见大楼间那黑暗昏沉的天空。急忙奔下楼梯,往停车场跑去。 那座停车场是练无不愿再想起的地方。 之所以快步狂奔,是因为不愿待在这里片刻。 一定是这样, 为何能够如此冷静思考,是因为还有另一个自己在。 在大厅碰头的李到底有多强呢? 要是正面对决的话,绝对毫无胜算。 在这座停车场最后见到的友人,应该很强吧。 是指什么很强? 先撇开什么强不强的问题…… 自己无法应付的对手还有好多、好多。 光是增强实力,是无法握有绝对胜算的,他想。 赢了又如何呢?赢了又能得到什么呢? 为了不想沦为输家,只得求胜吗? 难道没有其它方法吗? 一大清早在公园里对着杂木林练习攻击与飞踢的敏锐度,为何面对人时,就是无法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呢? “因为不确定是否会有胜算的关系。”根来机千瑛这么说。 “师父,只要把对方当成草或树木就行了吗?” “应该行得通吧。” “还是有其它致胜秘诀呢?”练无问。 “有各种致胜秘诀,当然也有各种输的方法,找出属于自己的胜负策略吧。” 迅速穿过车缝间。 往柿子色的金龟车奔去。 他做了个深呼吸,转换心情。“久等了!”打开车门,练无钻进驾驶座旁。 因为紫子与红子坐在后座。两人头后飘着三个红色气球。 “你们谈些什么啊?”紫子问。 “被告白了。”练无回头,开玩笑地这么说。 “我就知道。”红子喃喃自语。 “咦?” 练无看向红子。 “咦?” 紫子也看向红子。 保吕草发动车子,从停车场出口穿过人行道,加入大马路上的车流。车内回响着空调引擎的干涸声。 “咦?警方不一起过去吗?”练无问。 “约两小时后碰头。”保吕草边开车边说。 “咦?为什么?”练无回头看着红子。 “想先回家一趟。”红子回答。 “不是要下地下室吗?穿这样子,衣服会弄脏,还是换一下比较好吧。” “你还真是特别啊。”紫子叹了口气。 “小鸟游,那个机关车可以带过来吗?”红子边眺望窗外边说。 “D51?” “啊,就是那个‘蛞蝓’呀!”紫子说。 5 七夏与立松准备前往土井研究所之前,先绕去县警部附近的的模型店。 位于商店街一角的小店,一踏进玻璃门,就闻到暖炉臭味。 “打扰了。”立松出声招呼。 从最里头走出一位年近半百、身形瘦削的男子。戴着一副有上下两组镜片的眼镜。 “来了。”老板面无表情地招呼。 “我们是方才打电话过来的爱知县警,还请多协助。”七夏说。 “是。”老板轻轻地点头。 在电话里已经大致提过想询问的事。 “是关于约一年前的事,和纐缬先生接触的是……老板你吗?” “是。” “听说这里买得到D51蛞蝓( NAMEKUJI)的机关车是吧……” “不,我们这里没卖。那不是厂商出产的成品,应该是有人组装的吧。我最后看到的是成品,不过一看就知道很特别。” “特别?怎么说?” “做的非常好,很有职业水平。” “是谁组装的呢?” “不太清楚。” “应该不是纐缬先生自己吧?” “那个人已经不做这么精细的作业,以前倒是有做过几个……呃、因为手法挺一流的,搞不好是委托哪里的业者制作的吧。” “那么,是为了什么来你的店呢?” “记得好像是因为模型状况不太好,请我帮忙稍微调整一下。 “怎么个不好法呢?”七夏问。 “记不太清楚纐缬先生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因为机器跑得不太顺,这类需要细部调整的事吧。” “那有将模型寄放在你这里吗?” “没有。我请他等一下,当场在这里打开机关车内部,先用润滑油涂抹齿轮之类的零件。” “机关车里有放些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啊啊、嗯……”老板点头。“我想应该装了最新型的声音装置吧。是那种从没见过的零件,搞不好是外国货吧……” “声音装置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配合机关车的动作,发出声音的装置,那是用电子合成器仿真真的蒸气机关车的声音。扩音器就装在机关车后面的舢板部位。” “可以具体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零件吗?” “就是那种电基板装有I C的小回路。” “有和纐缬先生讨论过关于零件的事吗?” “呃……记得好像是问情况如何?” “没有让机关车当场跑跑看吗?” “有啊,当然有。”老板指着柜台上一条直线轨道。“要是不跑跑看就无法调整啊。” “声音装置运作正常吗?” “不可能,光靠机关车是无法启动声音装置的,有专用的发动机器,也就是说必须要有调节器,所以就算动得了也发不出声音。” “也就是说,不太能够确定那是不是声音装置啰?” “这个嘛,应该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没想那么多就是了。” “调整得还顺利吗?” “嗯,尽量啰……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故障难修的地方,只是调整一下齿轮,还有用酒精清扫车轮表面,通电后似乎跑得比较顺畅,倒退情形也满正常的。纐缬先生和那位小姐都很满意的样子。” “小姐?”七夏问。 “是啊,那时他是和一位小姐一起过来的,应该是他的孙女吧。她是第一次来我店里,是位很可爱的小姐,嗯,我记得很清楚呢。后来她又和纐缬先生一起来过一次。” “感觉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啊……头发长长的,肤色白皙,个子娇小……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小姐。” “穿着呢?” “这个嘛……记不太得了耶。就是一般打扮吧。” “你们有交谈吗?” “嗯--这个嘛……”老板摇摇头,眼珠上吊,噘起嘴。 “啊啊、对了,他讲话的口气很像男孩子。明明是个小姐耶,所以感觉有点怪又好笑,后来还跟我老婆提过这事呢。” “男孩子口气?”七夏与站在一旁的立松,面面相觑了好几次。 走出模型店,一钻进车里,七夏便摇下车窗,点了根烟。 “虽然濑在丸小姐没告诉我们,不过总算了解为何小鸟游会有纐缬的机关车了。” “原来如此,他和纐缬交情颇深啊。”七夏边点头边说。“只因为他长得像自己的孙女,就买那么昂贵的模型当礼物,还真是奇怪呢。” “颇有交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程度啊?”立松一脸严肃地说。“因为……” “可是啊,那辆机关车到底有什么玄机呢?”七夏吐了口烟。 是红子指示他们先绕去模型店问问D51。不太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照着红子所说去做的七夏和立松,竟得到超乎想象的情报,脑子多少有些混乱。 叹了口气,瞄了眼手表。 该前往土井研究所会合了。 这也是红子的指示。 全由她操控主导一切,令七夏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很期待困扰了好几天的谜团多少可以真相大白。 “纐缬和小鸟游可是差了五十岁以上耶。”立松说。 七夏轻敲一下立松的头后,随即发动引擎。 第七章 滑翔soar 对象同时也是方法,因此方法其实也是种目的。就拿所谓“弹性”这种性质来说,弹性力学经过抽象化,才开始从直觉地、感觉地将概念演变成正确的自然科学概念,而且因为有了测定这般概念的方法,才产生了含有实践性弹性概念。于是再往前推进,依这般性质所带来的分子化观念,才让我们所认识的弹性概念成为完全现代化的理论。 因为所有事物是对象,是方法,也是目的。 1 四人到达土井研究所时,已经日暮深沉。爬上长长的山路,渡过桥,穿过隧道,金龟车终于驶入研究所的停车场。场上已经停了七、八辆车,大半都是小客车,八成都是与警方相关的车吧。 站在玄关的警官,一看到四人走近,连问也没问便替他们开门。 “警部在最里面的房间等着。”他说。大概认得他们其中谁的脸吧。 笔直穿过豪华大厅,打开最尽头的门,穿过宽广通道,又打开一道门来到游戏间。研究所的平面图早就已经深烙他们脑中。 没半个人在的游戏室,红子突然停下脚步。 她眺望着挂在对面墙上,门右边的一幅画。那是幅绘着主持这间研究所的六位博士们的脸,极富现代感的作品。 “莫非之前之所以发生那起事件,是为了解开地下封印。”红子喃喃自语地说着。“而且小田原博士之所以将我送进这里,也是为了这理由。” “还真是招迂回战术呢。”保吕草站在红子身旁。 “这就是所谓人的迷惑吗?”红子抬头看着保吕草。 “迷惑啊……” “之所以会迷惑就表示有了清楚目标。” “至少对雷道尔博士而言,有此意志吧。”保吕草说。“当然不能让其它几位博士看到这般小动作,所以才会产生这般扭曲事实,倒也不难理解就是了。不过……我倒是不太认同小田原博士让红子姐来这里的想法。” “我倒觉得颇符合他那数学家性格,很抽象的思考模式。”红子说。 “自己亲自过来直接确认不是更好。” “那就太过具体了。” “真是搞不懂啊。” 离开那幅画,打开门来到一条窄窄地通道,爬上一段斜坡。红子与保吕草并肩走着,练无与紫子默默地跟在后头。通道的尽头又出现一扇门。 “红子姐,可以给点提示吗?”练无从后面这么问。“关于解开密室之谜的……” “我是看到小鸟游的气球才有所触发哦。”红子回头这么说。 “气球?” “嗯。”红子点点头,又往前走。 “看吧……”练无推了推一旁紫子的手肘。“帮上忙了吧。” “啊、我知道了!”紫子大叫。“利用气球的力量,锁住那扇铁门,怎么会有这种事啊。是,不讲了。嘴巴封起来。” 打开门,来到一条弯曲通道,往右手边前进,途中与警官擦肩而过。 “在里面。”有位警官这么说,果然认得他们。 穿过两旁并排着门的地方,瞥见右手边有条通道,那里也站着警官,从里头传来说话声。往右转,直接进入里面。前方是片稍微广阔的空间,有几名工作人员在场。看到他们时还自动让路。 尽头那扇门敞开着。再走进去,右手边的门也开着,地上放着代替挡门器的箱子。四人鱼贯进入土井博士的研究室。 “晚安。”练无与紫子一起出声打招呼。 站在里头的祖父江七夏,看向他们举起一只手。原本站着和工作人员交谈的她,马上往红子他们走来。 “警部在下面,马上请他过来。”七夏说。 “啊、小鸟游。有带机关车来吗?”七夏本来准备走进电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 “这个。”练无提起手上拿的金色箱子。 “反正还是得下到地下室才行。”红子走向电梯。“我们一起下去吧。” “呃,濑在丸小姐,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擅自……”七夏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红子已经站在电梯内等着。七夏迟疑了一下才走进去,剩下三人也走了进去。门平顺地关上,电梯下降。 待门开时,瞥见林的脸。 “这次又是全员到齐呢。”林歪了歪嘴。“欢迎。” “真是无聊的讽刺话。”红子微笑。“好了,赶快解决事情吧。”她站在房间正中央。 立松从电梯旁的门走出来,那就是通往问题之所的通道。红子一行四人,加上林、七夏和立松等三位刑警,还有正在左边架子附近勘验的鉴识课加藤,一共有四名检警相关人士,恐怕里头发现尸体的现场聚集着更多人吧。 “小鸟游,拿出‘蛞蝓’吧。”红子说。 “蛞蝓?”林蹙眉。 “嗯。”红子指着贴在计算机上面的纸条。“就是这个。” 上头写着 “SLUG,不是散弹的意思吗?” “是蛞蝓--NAMEKUJI啦。”红子说。“SLAG指的是重力单位,意思很奥妙吧?” “重力?怎么说?” “本来我也想不透这两行字的意思,不过稍微想了一下,发现其实是很简单的文字重组游戏。” “文字组合吗?”林凝视着那张纸。 “用字母拼出‘D51 NAMEKUJI’,不过将5换成S,1换成l,就成了DSL NAMEKUJI。” “嗯--”林手指着纸条上的文字确认。“还是不太懂,‘蛞蝓’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啦。”练无从盒子拿出一辆机关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铺好的轨道上。因为车轮很多,所以花了点时间才摆好。“这样可以吗?红子姐。” “应该可以吧。”红子点头。 “意思是说纐缬先生来过这里?”七夏问。“这是他的机关车吧?” “模型店老板是怎么说的?”红子反问。“应该知道机关车内装了什么装置吧?” “他说装了没看过的回路。” “我就知道。嗯……”红子绕到桌子后面,好像在调查从轨道延伸出去的线路。 “啊、这应该是变压器的开关吧……”鉴识课的加藤走近,指着计算机配电盘上一个小盒子。“这里有个按钮,应该可以打开电源,发动机关车吧。” 红子转了一下盒子上唯一的钮。 突然响起汽笛声。 “哇!真的耶。”紫子屈膝蹲在练无旁边,贴近桌子高度俯视着。 “嗯,还会喷烟哦!” “小鸟游和纐缬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七夏问。 “只是朋友而已。”练无没看着她,随即这么回应。他直盯着连接眼前机关车动轮的棒杆,那东西还没动。 汽笛鸣放完后,随着蒸气喷发声,棒杆开始转动,机关车缓缓前行。速度越来越快,沿着桌上的轨道无止尽地转着。虽然模型很小,但那力道十足的动力声响遍整个房间。 大家就这样盯着那辆黑色蒸气机关车有好一会儿时间。 “那么,这东西又能证明什么呢?”林打破沉默,这么问红子。 “不是什么证据,算是解谜的钥匙吧。”红子这么回答时,计算机旁边的架子突然传来机械运转声。声音不大,是那种轻快的高音。 红子走上前瞧了瞧,又走回来,关掉方才盒子上的钮,机关嘎然而止。 “机关车的任务告一段落。”她微笑。“小鸟游,可以收进箱子了。” 林与七夏也走向怪声那儿瞧个究竟,原来发出高亢怪声的是放在架子最下层的打印机。 练无将机关车装箱后也走过去看个究竟。满满打着字的纸正慢慢地传出来。 “哇!好多汉字喔。”他说。“这和机关车有什么关连吗?” “没有,机关车只是单纯的通关护照。”红子回答。“机关车里装了非常原始的数值晶体,靠着轨道传输的高周波成分便可以读取。加藤先生,这你应该晓得吧?” “啊、嗯……”加藤羞红了睑。 “那就麻烦你再调查一下啰。请小心点,别伤到重要的机关车。” “知道了。”加藤点点头。 打印机停止后。开洞的卷纸垂在面前。林将其拉出,沿着虚线部分撕下来。他看了看后,递给红子。红子迅速看了一遍,放在桌上,其它人全凑上去。 关于日期时间,想先确认一下档案。 最役,我想从现在开始输入些东西在这台计算机里。我打算设保护装置保存这档案,而不是用软件型式。某种特定回路只能连接某个接触面,所以要破解保护装置相当困难。委托纐缬设计回路,然后偷偷地将这东西装进他向模型店订购的机关车内。若他来到这里,发现桌上的HO轨距轨道和关键词的话,一定会马上察觉吧。我想现在看这数据的人,应该是纐缬自己,或是他亲近的人才是。 前天陈尸在研究所地下室的男人,叫作藤井德郎。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不在此详述了。不过他和雷道尔的关系很亲密,也和纐缬有缘。总之,过去他帮了我不少忙就是了。 打从这间研究所在此建立之初,这里的地下室就成了藤井集团的根据地。要是没有他的协助,这间研究所不可能成立。我作了政治性妥协,以研究所的建设和研究活动为优先,容许与他们共存。也就是说,那时已经跨越了某个界限。简而言之,这间研究所从一开始就兼具了掩护他们的保护机能,他们的集团在世界扩展势力,便是以此为中心。这是鲜为人知的事实,台面下的黑暗事。 他们在这地下室建了某种实验设备,那是为了迎接太空时代降临所作的大型设备。此外,可能对于我们的超音波测定装置的耐久试验也很有帮助,于是我默许那个东西的存在。实际上,负责设计的人就是雷道尔。 没什么太多时间可以说明,我的体力也没办法撑那么久吧。我们虽然热衷于研究,但与藤井之间的关系却常常被迫陷入窘境。或许雷道尔还有其它想法也说不定,至少我自己是心虚不已,有种像是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心情。所以听到NASA那起事件时,受到无比冲击,身体无法抑制地不住颤抖。 即使已经达到某种程度的成果,藤井还是不满足。不,应该说,冲击远比他所预想的小太多了。为什么呢?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宇宙飞船事故的报导,当局尽全力隐匿此事。因为这么做是对恐怖份子最有力的反击,事实上也是场不折不扣的宣战。 结果这事成了藤井的一大弱点,集团内的争执也日趋白热化,许多台面下的事令他烦恼不已。于是就在上个月,他一个人来到我房间,坦白他明晚想自杀一事。 他笑笑地这么说,还和我讨论自杀方法,请我代为处理后续事宜。他的自杀等同于封印住这间研究所的另一半黑暗面。当然,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进入地下室:永远不让任何人进入似地,反锁了那扇门。 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他是怎么死的,也无法确认。即使现在,也还在想他会不会突然出现而惊惧不已。可是过了十天,过了一个月,什么事也没发生。通往地下室的路,除了我的房间,还有这间计算机室以外,没有第二条。没有想过要送食物和水进去,因为他应该已经死了,这是科学性判断,也是我的结论。 除了破坏那扇门外,无法确认他的死。一想到研究所的存续,不管他是死是活,这事当然不能报警。如他所想,将这地方就这样封印住最符合他的心愿。 但我的良心却驱使我在这里留下唯一的解谜之钥。 之所以做出这般无法理解的行为,是因为我将不久于人世。我将这把钥匙托给纐缬,想就这样消失。尽可能地远离这里,希望独自静静地迎接死亡。虽然我这么做,对于尚在人世的朋友们而言,真的很任性,我想再怎么辩解也没用吧。但对我而言,相信这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别无退路。可以的话,只希望别给太多人带来麻烦才好,多少只有这点牵挂。 总之,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能再找回年轻时从研究中得到的兴奋、满足和辉煌的时光,即使片刻也好,想再重温那般心情,如此期望地过着后半生。但终究还是个梦,老了就是这般没用、可悲吧。 那是有着年轻活力的声响,也有着嘶哑、逐浙远离、逃去、流逝的声音。 土井忠雄 2 “大型设备?”林看着红子。“什么意思?” “恐怕已经无法启动了吧。”她往计算机对面那排架子走去。 “大概是这个钮吧……咦?”红子的脸凑近配电盘。 “啊、这么看来,应该可以修修看呢。”加藤凑上前。“搞不好这是照明用灯……感觉像是找个按钮或是替代零件焊接上去的样子。” “要不要试试看?”红子问。 “不行。”加藤摇头。“擅自行动不太好……” “那问问这里的负责人如何?”红子指着林。 “咦?”林蹙眉。“怎么啦?没问题吧?应该不会搞得火花四散吧?” “我想应该不至于。”加藤微笑地看着林。“警部,可以按按看吗?” “嗯,这个嘛……好吧。”林点头。“一有什么不对劲,要马上关掉。” “是、知道。”加藤点头。 他走到红子前面,伸手按了配电盘内侧的开关。“那我要按下去了。” 瞬间房间天花板的荧光灯发出了点声响,灯亮了。通道的最里面也是,全亮了起来。似乎打开了地下室所有的照明灯。 “大成功!”加藤拍了一下手,手就这样开开地。 “挺顺利的嘛。”林微笑。“早知道这样弄就好了。” “奇怪?他们跑去哪儿啦?”红子回头。只见计算机前面桌上放着装着机关车的盒子,没看到练无他们三人的身影。祖父江七夏也不在,只看到两名鉴视课工作人员窥看着打印机进行调试。 “他们往里面去啦。”林回答。 “刚好。”红子神情认真地对加藤说。“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回避一下吗?” “啊、是……”加藤红着脸点点头。只见他从电梯旁的门,往里头的通道走去。 “大家都晓得你的身分,要是让别人产生误会,可就伤脑筋了。”林低声这么说。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些复杂。”红子凑近他,悄声嗫语。“不过啊,我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当然我会毫无保留地全告诉你,接下来就靠你自己判断啦。” “里头密室那件事还没……” “那个啊,待会儿再处理就行了。反正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3 沿着地下室通道前进,走进钢铁门内的房间,那里站着七夏和练无,保吕草则表示想看一下陈尸现场。是从地上升降口下来后,还要更下层的房间,现在已经架起了铝梯。看不到半个鉴视课人员,似乎已经勘查完毕。 保吕草下去,接着是紫子。就在那时房间的灯突然亮起,四周亮了起来。虽说如此,因为是那种装电池的小灯,亮度不是很充足,四周还是有些昏暗,感觉像来到矿坑。 “哇、怎么啦?”从下方传来紫子的声音。“刚才停电吗?” “大概重新接好配线吧。”七夏说。 “小紫,让开点。”练无接着下了梯子。 七夏最后一个下去。 “嗯--灯一照感觉不太一样呢。”练无下到地上,这么说。 “还满漂亮嘛。”紫子边窥看墙上开的大圆洞边说,响起回音。“这就是小练所说的大炮是吧。比想象中来得大耶。” 导管内一片黑漆漆,看不见最里头。 房间内当然已经没有尸体,瓦砾堆也已清除。墙壁和地上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脏污,全清理得干干净净,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具。现在在这里的只有立在天花板圆洞上的铝梯,和立在一旁的小三脚架灯。 “咦?这是什么?”练无指着墙壁较低的位置。墙上嵌了个盒子状的东西,上头有个把手,两个开关钮,还有个像是指示灯的东西,灯现在是暗的。盒子约莫文库版大小,一旁伸出的细细管线沿着墙壁延伸至地板,看起来像是导管内的电气配线装置吧。盒子就位于之前那堆瓦砾堆中,收拾干净后才冒了出来。 “应该是房间的照明开关吧。”七夏说。“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启动过。” “嗯。”练无点点头。“不过设的位置还真低呢。” 他蹲在开关盒旁,边回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照明,边伸手按钮。 就在练无按下绿色钮的同时,指示灯也亮起绿光。 “啊、亮了。”紫子看着绿灯,这么说。 但天花板上的照明却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和那无关吗?”练无歪了歪头。 就在这时,瞥见一块黑色板子从天花板照明器具旁,那圆圆洞孔中慢慢地滑了出来,洞口随即掩上。 “啊、看那里。”练无指着。“这开关是关上那扇铁门的装置。” “哇、真的耶。”站在房间中央的紫子抬头望着。 “小紫,把梯子拉下来一点。”练无说。 为了不挡到关上的铁门,紫子稍微移了一下立在洞口的铝梯,让它稍微倾斜,梯子上端低一点。 “上头明明有个升降口,干嘛还要弄个铁门呢?”七夏也抬头望着。“中间明明有层橡胶,居然还能冒出那种东西。” 声音很大,房间嘎地摇晃。 紫子尖叫,奔向站在墙边的保吕草。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七夏开口。 房间又摇晃起来。 “哇……莫非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练无说。“是因为这开关吗?要不要先关掉啊?” “等一下。”七夏制止。 “真的没问题吗?”紫子问。 “如果真的那么危险,就不会在这种地方设个这么简单就能操作的开关。”保吕草口气十分冷静。“这里之所以设了个开关,就表示方便人家操作的意思。” “说的也是。”练无也点头。“可是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呢!” 房间晃动得越来越激烈。 不停摇晃着。 传来嗡嗡马达声。 近似地下铁电车准备进站的声音。 “难不成这里是地震体验室?”练无故意语带玩笑地大声这么说,却没人回应。 三脚灯架倒下,滑落至练无脚边。 正当他心想该不会是某个东西朝一定方向加速时,七夏、保吕草和紫子全聚集到他身旁。 “大家干嘛全往我这儿跑啊?”练无笑着说。 “不觉得房间有点倾斜吗?”七夏回答。“哇!” “啊啊、等等!”紫子大喊。“小练,赶快让它停下来啊!” “怎么办?”练无问。 “再等一下……”七夏坐在练无身旁。 “啊、啊啊、怎么回事啊?”紫子往墙壁那边移动。“果然有点倾斜耶。” 维持一定的震幅,频率越来越快,也变得密集。马达声变得更高亢,响彻四周。 “不觉得不太对劲吗?快点让它停下来啦!”紫子抗议。 练无按下红色钮,指示灯随即灭了。 四人就这样面面相?地静待着。 但马达声并未因此停歇。 反而越来越高亢。 “可恶!没有用。”练无咒骂。 “人家好不舒服喔!”紫子靠着墙,闭上眼。“我快不行了。” “马上就停下来了。”练无也往墙壁靠。“哇!真的有倾斜耶。” “危险!”保吕草冲出去,趴在紫子身上。 放在那里的铝梯倒了下来,碰撞到保吕草的肩膀和背脊。 “好痛!”保吕草痛得咋舌。“喂喂、饶了我吧……” “这是怎么回事啊?”坐在练无身旁的七夏说。她靠着墙坐着。“记得游乐园里也有这种玩意 的样子。” “只是倾斜而已吗?”紫子问。 “总觉得不太一样。” “不觉得力道更强吗?” “怎么说呢?像是往这里加速似的……”练无指了指靠着的墙壁。“啊、对了!不是倾斜,该不会是……回转?” “回转?”七夏说。 “不会吧。” “不,有可能哦。”保吕草说。只有他趴着墙站。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躺着。原本还是墙的那面,现在怎么看都像是地板,感觉那里有股强大的重力。 “没办法停下来吗?”紫子快哭出来似地,这么问。 “小紫。”练无将身体转向小紫那边,连转个身都得出力。“没事,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啊啊、人家快不行了……”紫子用手臂遮住眼,无力地张着口。 练无像在爬墙似地,移动到紫子身旁。 握着她的手。 “你还好吧?”练无在紫子耳边嗫语。“只要想象是在坐云宵飞车就行啦。” “人家最讨厌玩那种东西了。”紫子摇头。 “越恐怖越好玩啊。” “好不舒服喔……”紫子虚弱地说。 “撑着点。”练无伸手抚着紫子的背。“试着换个方向,改变一下姿势。” “啊啊、感觉快昏过去了。”紫子说。 “因为体内的血全偏向一边。”练无说。 “没错没错,试着将身体反个方向。”七夏说。 “咦?好像缓和下来了耶。”保吕草说。“没事了,好像停住了。小紫,振作点。” 震动稍微缓了下来。 声音也变得低沉。 不过身体依旧像是被墙壁吸附着。 “小紫,没事了。再一下就好了。”练无摇摇她的手。 “嗯,我没事。”紫子点头。 “比较能够适应了吧?” “没办法。”紫子摇头,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回转次数越来越少。 不过有时还是会有几次比较剧烈地震动,像是拉着什么东西似地,响起巨大冲击声。是因为拉起煞车杆的关系吗?瞬间身体像被拖往旁边墙壁似地,吸附墙上的那股强劲力道已经转弱,几乎快感觉不到了。 “这房间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啊?”总算可以稍微喘口气,练无说。“是改变重力加速度的实验吗?不是有那种远心分离机的大型装置吗?为何这么大的房间需要那种东西啊?” “应该是为了训练什么吧。”保吕草神情认真地说。 “什么意思?”七夏问。 “譬如,想象是搭乘航天飞机。”保吕草这么说后,噗哧一笑。“这有可能吗?” “像那样特别加速的东西,调查一下这房间应该就晓得吧。”练无说。“像是飞机之类的,不是只能短时间持续加速吗?很难长时间持续加速,不是吗?” 回转又更趋缓慢了。 虽然尚未停止,但已经能站在地上了。 “小紫,已经没事了。”练无松开紫子的手。“先别乱动,等一下就好了。” “嗯……”紫子换了个姿势,叹了口气。“啊啊、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对不起啦。都是因为我按了钮。” “这个把手是做什么用的?”七夏蹲下瞅着墙上的盒子。“加快速度吗?” “别再乱按了啦!”练无说。 “嗯。”七夏回头微笑。“不会啦。只是想说莫非用这加速度可以杀人?” “既然这里设了个开关,岂不是就能自杀吗?”保吕草说。“除非外头可以操控,那就另当别论。” “啊!”练无大叫。“原来如此!你们看,瓦砾堆是靠这边墙壁耶。” “没错、没错。”七夏点头。“看来果然是因为这东西运转的缘故。” “不过那具尸体另当别论吧。”保吕草说。“以现在这般程度的加速作用,根本不可能置人于死地。人类可以承受好几倍的重力加速度,所以我想连骨折都不太可能。” 从动作趋缓到完全停止,历经了一段满长的时间。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构造,搞不好是个让整个房间在轨道上行走的机关吧。 几分钟后,嘎地一声摇晃终于停止。 听得见像是空气抽掉的声音。 然后,房间再次轻轻摇晃。 大家全抬头往上看,只见天花板那扇铁门慢慢滑开。 “大家还好吧?怎么啦?感觉如何?”传来红子开朗的声音。上头的升降口开着,似乎在等待摇晃停止。“我也想坐一次看看呢。” 4 保吕草重新架好梯子,让红子和林下来。 七夏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圆洞,瞥见探头窥看的立松,上面房间似乎聚集了一些人。光听那喧闹声,想也知道吧。 “真是太差劲了。”紫子忿忿地抱怨。只有她还蹲在地上,练无也蹲在一旁陪她。 “只能说三半规管因人而异啰。”红子站在中央,这么说。“还能运转算是不错啦。毕竟一年以上都没运转过呢。不过啊,这玩意的构造其实满简单的。”她抬头望着天花板的圆洞。“刚好在这位置停止,最后再用千斤顶固定住整间房间,这样应该就搞定了吧。圆洞途中的断面不是有层橡胶吗?就是那个部分。一运转时,房间下降,从开启的隙缝滑出铁门封住洞口,房间同时在轨道上跑,就是这意思。”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房间像电车般奔驰啰。绕着圆周转啊转的……”林喃喃自语。“以这里为中心,是吧?”他指着墙上的圆洞。 “嗯,这栋建筑之所以设计成圆形,是有其重要意义的。也就是说,圆形实验室部分的基础,成了这间地下设备的外框,就像林刑警所指出的……”红子指着墙上的圆洞。“这个导管支撑着半径方向,因此导管尽头可以说是回转的中心点,应该和整栋建筑的中心位置是一样的。”红子将手背在身后,走了几步。 “还有,对于在圆周上运动的物体,会施以悖离回转中心的加速作用,一般称之为离心力,当那力量和圆周方向呈等速运动时,Rω平方,也就是半径×角速度的平方;所谓角速度是指一秒之间转一周,二π等于约六·二八,如何?不是一般常见数值吧。紫子,你听过角速度吗?” “没有。”紫子摇头。“没听过。” “再来换算成物体运动时的实际速度吧。等于角速度×半径的值。举个例子,试想这房间以时速七十二公里在圆周轨道上奔驰时的情形吧。那是车子几乎快飞起来的速度,换算成秒速的话,等于一秒跑二十公尺,这里的半径就是如此……虽然最好是测量一下那根导管的最里面,不过姑且先假设二十公尺吧。离心力公式为半径×角速度平方,角速度为半径除以速度,以此代入,公式为R除以V平方,也就是半径除以速度的平方。然后代入一秒二十公尺、半径二十公尺,二十的平方等于四百,除以二十,等于二十公尺·π·SQUARE 2nd,相当于地球重力加速度的两倍呢。也就是说,这房间以时速七十二公里运转的话,在里面的人面向那边墙壁,会被比平常还要大一倍的重力给水平拉近。当然往下有地球原本的重力给拉着,所以水平为二,垂直为一,两种力量合力朝倾斜方向,依勾股定理(又称毕式定理)开根号5后,意即承受两倍多的重力。各位刚刚都已经体验过了,是吧?” “两倍啊……感觉不止耶。”练无说。 “这个嘛,因为是面对平常不太习惯的方向,所以感觉更强烈吧。”红子回答。 “若是二g的话,就是自我体重的两倍啰。”保吕草说。“根本几乎不能动嘛。” “是喔,体重的两倍啊……那像是小紫、祖父江刑警不就超过一百公斤啦。” “喂、喂。”七夏走向小练。 “你这家伙很欠揍耶!”紫子作势要打练无。 “太好了,总算恢复了。”练无赶紧退后。 “我想速度应该还要再快一点吧。”红子独自点着头。 “咦?什么意思?”练无问。 “就是房间的速度啊。”保吕草接口。 “若速度一样的话,半径越小,离心力就越大。另一方面,同样的角速度,也就是回转次数一样,半径越大的话,离中心点越远的地方,离心力就越大。”红子完全不理会周遭众人,自顾自地继续说明着。“因此,回转时离中心点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这边墙壁的离心力最大,相反地,那边的……”红子指着那面开了个圆洞的墙壁。“越往洞内,离心力越小,所以力量的大小和离中心点的距离呈正比,没错吧?小鸟游?” “是的,没错。”练无站直身子,一只手抵在眼睛旁,作出敬礼姿势。 “刚才按下开关的是你吧?” “嗯,你怎么知道?” “你是这群人中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 “啊~~为什么?” “按下开关后,到开始运转为止,大概隔了多久?” “呃,这个嘛。上面的铁门慢慢关上,我想应该有十秒以上吧。” “所以不是那么突然地加速,是吧?” “没错、没错。一开始还站得住呢。” “这座立灯倒下也是经过一段时间吧?”红子指着倒在墙边的立灯。 “这个嘛……那时候已经开始不对劲了吧。”练无看向紫子,这么说。她也附和地点头。 “然后梯子也跟着倒下去啰。”保吕草挥动着肩膀和手,头大大地往一旁偏。“看来这次我好 像跟不太上呢。” “平常不就是这样嘛。”红子看着保吕草,这么说。 “别说得这么绝嘛。”保吕草苦笑。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按下那个开关后,钻进这个墙上的洞内,是否可能走到最里面呢?我要说的就是这点。”站在圆洞前的红子回头,看着大家。“看来时间应该相当充分吧。要是慢吞吞的话,离心力一变大,就会被吸往这边的墙壁,如此以来,就无法接近这边的洞穴,不是吗?” “为何一定要进入那个洞内呢?”七夏问。 “还搞不懂吗?”红子微微歪了歪头。“关在这房间的男子,按下那边的开关后,倏地冲进这边的导管内。因为导管最里面最接近回转中心,所以几乎不会产生什么离心力作用。” “咦?逃离离心力作用吗?那又为何要按下开关呢?”七夏蹙眉,咬唇。“这不是很矛盾吗?” “完全不会。”红子摇头。“一点也不矛盾,正好相反。” “相反?” “他是往高处跑啊。得赶在人工重力开始作用前。” “往高处跑?”七夏凝视着圆洞。 “原来如此……”练无说。“然后坠落。” “没错。”红子点头。“躲在这导管的最里面,张开双手双脚抵着四周,支撑身体。待回转到一定高速时,再松手……”站在洞口的红子朝对面墙壁挥手。“就这样坠落。” “坠落。”七夏重复红子的话。 “因为回转中心部分的离心力非常小,所以一开始只是像从导管滑出来似地。可是离中心越来越远,牵引身体的力道便越大,最后便成了两倍以上的重力加速度。从导管滑出,飞出这房间,猛烈撞击到对面墙上。不过如方才所说,因为地心引力的关系,同时也有个向下拉的力量。还有,躲在导管内时,虽然身体抵着保持一定的角速度,但飞出房间的瞬间,物体失了重心,相对地身体就会往与房间运转的反方向冲去。若从房间外来看的话,便只是单纯地自由运动。因此之故,由于重力关系,有些向下,再加上刚才的理由,便成了稍微偏左,撞击上这面墙壁的结果了。”红子往房间的另一边走去,伸手指了指墙壁中央偏左处。“至于房间里的瓦砾堆,是本来就在这里的东西,和被他破坏的残骸,全都因为离心力的关系往这边堆。然后猛烈撞击上墙壁的身体,就这样坠落在那堆瓦砾上。”红子停了一会儿,看看林,又看向七夏。“可以具体概算出猛烈撞击墙壁的瞬间速度吗?若承受一定加速度的话,虽然速度与时间呈正比,但这次因为位置关系,加速度产生变化,而且因为与导管内壁接触,产生某种程度的摩擦抵抗作用,当然或多或少还要加上一些空气阻力。不过从洞内最深处到这面墙,距离应该有二十五公尺左右,相当于六层楼的高度。虽然一开始作用力不大,不过因为最后成了两倍以上的加速度,大略平均一下,肯定产生相当的重力加速度才是。待会儿会将正确的算式写给各位。总之,死者应该是受到相当于从六层楼高一跃而下,坠落水泥地面般的冲击,说明到此告一段落。” “那自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七夏问。 “我不认识的人。”红子立即这么回答,随即摇摇头。“也没兴趣知道。” 5 “有点累了。”红子叹了口气。“保吕草,回去吧。” “啊、好……”保吕草慌忙点点头。 “咦?这样就结束啦?”练无问。“不是还有很多谜团还没……” “就是啊……”紫子附和。脸色已经回复。“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自杀呢?那个人是这间研究所的人吗?若不是的话,就不可能会操作这个机械吧。还有,要来这里得搭土井博士房间的电梯,一般人不可能进得来吧。” “接下来就交给警方处理吧。”红子眯起眼,扬起嘴角。“还是别再采究下去比较好。好了,上去吧。总觉得这里湿气好重喔……” “啊、还有一个问题。”练无举手。“按下开关的是死者,那又是谁让它停下来的呢?” “应该是设计成一切断电源,就会停在指定位置吧。”红子回答。“所以也有可能是密室外的人让它停下来。” “是谁?”练无问。 红子摇头。 大伙鱼贯爬上梯子,当七夏最后一个爬上来时,红子一行四人已经往通道那儿走去。 鉴视课的男性工作人员们在升降口四周待命。“小心下面那个开关,可别胡乱押哦!”林这么指示。“对了,加藤。” “是。” “另一头那个配电盘开启照明设备时,有可能成为切断这里的动力吗?” “啊、嗯嗯……有一百和两百瓦,我想要是切断两百瓦的话,这边应该就不会动了吧。” “那在作业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就危险啦。” “知道了,我试试看。” “立松。”林向站在门口的部属招了招手。“看看导管里面的铁板能不能拆掉,和加藤讨论一下,请他想个办法。” “是。” “除了下面这房间以外,应该还有相当宽广的圆形空间,要是螺丝生锈的话,烧开切了铁板也行,今晚就确定吧。” “呃,那我呢?”七夏问。 “想去会会小田原长治,一起去吧。” “咦?等一下吗?去找小田原……” “红子也打算过去吧。”林喃喃自语。“你有开车吗?” “没有。” “那坐我的车去吧。到那边再说明。” “是。”七夏点头。总算得到比较好的响应。 五分钟后。 七夏在停车场等待时,林手上拿着外套现身。 “已经给本部打过电话,应该没事了。”林边钻进车内边说。随手将外套往后座一扔,发动引擎。“太好了。多亏红子解决了这起事件。” “就是啊。”七夏回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林所言,而且已经不只一次了。一开始误以为红子是因为讨厌自己才那么好管闲事,强出头。后来了解其实她不是这种人,算是跟着她学了很多事吧。就这样无法抗拒地接受她的存在。 “他们已经出发多久啦?”林边倒车边问。 “这个嘛,大概才四、五钟吧。”七夏边瞧手表边回答。她目送四人搭着金龟车离开。 “稍微晚一点应该没关系吧。他们应该会先回一趟阿漕庄。”林喃喃自语。“反正那辆车子也跑不快,所以我们慢慢开就行了。” 车子扬起砂砾,发动。 6 “让小鸟游他们在阿漕庄下车,再开往自由丘。”坐在驾驶座旁的红子说。 “我可不是开出租车的。”保吕草微笑地瞅了一眼红子。“要去自由丘做什么?” “去见小田原先生。” “哦哦,原来如此。” “我也想去。”后座传来练无的声音。 “为何想去找他?”保吕草问。 红子闭着眼,没有回应。 金龟车像翻滚似地下山。 对向没有来车,除了车头灯一照,偶尔瞧见孤零零立在路旁的街灯,有种这世界彷佛不存在的错觉。又感觉这里像是黑暗深海中,不知从哪里浮出眼睛闪着光的奇形怪状鱼儿。瞬间有种不可思议的光,反射在车前窗上。 车内总算稍微暖和了些。 红子似乎有点想睡。 坐在后面的练无和紫子也没再开口说话。保吕草忍着烟瘾,集中精神开车,脑中却不断萦绕与土井研究所相关人们的模样。 藤井苑子,也就是纐缬苑子在游乐园摩天轮里,初次和保吕草见面时,就说过丈夫也许留下什么记事本,而且极有可能随身带着。记事本里记有组织和其它成员的数据,要是落到调查局手上,事情可就不妙了。她是这么说的。 换个角度来想,也就是说警方完全不会注意到的普通人,一般善良市民,都有可能其实是藤井组织的成员,也就是支撑这组织的后台,保吕草这么认为。而且其中一人肯定就是小田原长治吧。虽说小田原是土井研究所最有力的出资人之一,但其实她是为了纐缬苑子才出资的,也就等于是为了藤井德郎出资,不是吗? 保吕草偷瞄一眼坐在身旁的红子。 她那躺在座椅上的睡脸,已经看过好几回了吧。 那梦般的场景也包括的话…… 她总是坐在那位子上睡着。 光滑白皙的脸颊。 睫毛垂着,在脸上映出一小片阴影。 那令人联想到罐装橘子的唇。 滑顺、轻柔的黑发。 落在膝上的手。 那手指的样子像在等待什么。 错觉有股甜美香气。 预感有阵草原之风即将吹过。 真是的,总是、总是这样…… 叹了口气,穿透空气。 必须降低自己体内的压力。 没错,得冷静点才行。 回头一瞧,练无和紫子已张着嘴熟睡。 到目前为止的人生,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别人信赖过吧。 他想。 忍不住噗哧一笑。 “什么事那么好笑?”红子悄声问。 保吕草吓了一跳,看着她。 红子依旧闭着眼。 “说梦话吗?”保吕草也悄声问。 “是啊。”红子微微一笑。 7 林的爱车在市区缓缓前行。 林将关于此次事件,他所知道的事告诉七夏,当然几乎都是从红子那儿听来的情报。 “原来如此。”坐在驾驶座旁的七夏,双手交臂。“嗯,可以窥出个大概了。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和如此国际性组织有所牵连,这不是我们所能插手的,是不是应该和调查局联系?” “我可没兴趣写什么无聊的报告。”林简短回应。 “可是……” “已经联络过了。” “什么反应?” “就是要我们退下,别插手。” “想也知道。” “根本就想黑箱作业嘛。” “啊啊、嗯……”七夏嘘了口气。 “还有一个不太明了的地方,就是当初送红子和保吕草他们进去的人究竟是谁。” “不是小田原长治吗?” “怎么说呢,总觉得好像不太合理……可是又找不出其它可能,还是纐缬苑子呢?” “不,若是她的话,应该会想将这事永远封印起来吧。” “不对,事情已经发生,封印被解除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之所以将红子他们再次送进那里,是企图搅局吗?” “这个嘛,很明显一开始就有其它小动作。” “没错,就是这样吧。真是让人搞不懂。” “进入地下室时,难不成保吕草有受人之托?若是为了钱,那男的应该……” “嗯,也许吧。那会是谁,委托他做什么呢?” “不晓得,不过有可能委托他从现场带走什么东西之类的吧。” “有想到什么吗?” “完全没有。” “反正已经太迟了。若真有这回事,他也已经圆满达成任务了吧。” “也是啦。” “纐缬苑子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这么说来,只剩下小田原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 “因为红子突然说要回去,她本来就是小田原的代理人,参加过土井研究所举行的派对,这就是她和那里有所关连的起点,也许她已经察觉自己是被小田原派去那里的一颗棋,所以确定藤井德郎自杀后,也就是解答完毕的现在,肯定会去找出题者小田原,她一定会这么做才是。” “去找他做什么呢?”七夏问。 “不知道。” 林摇头。 “那我们该怎么做?” “虽然期望不大,也许小田原会跟我们透露些什么吧。若想知道些什么的话,这是最大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莫非小田原其实就是组织的幕后黑手?” “就某种意味而言,可以这么说。”林点头。“这是我的直觉,调查局也认为极有可能。可是小田原年事已高,所以暂时无法对他出手。调查局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观其变。这情形就像周遭一群猎狗等待猎物死亡似的,谁都心知肚明只有乖乖等待,才能有所获。” “所以濑在丸小姐知道小田原的真实身分啰?” “应该知道吧。” 林叹了口气。 “不可能瞒得过她的。当她告诉我,纐缬苑子其实就是小田原的女儿时,就已经说明一切,早就对小田原有所怀疑了。” “那她到底是属于哪一边啊?” “哪边都不是,她只是在维持自己周遭的平衡而已。” “与其说她是协助警方办案,不如说是在帮警部啰?” “多少出自好意罢了。” “是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这种事就别再说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坡道变多,不知不觉周遭车辆变少了。 连霓虹灯和广告牌也没了,车子在寂静昏暗的住宅区前行。有很多树木苍郁的大宅邸。因为围墙和大门都很高大气派,几乎看不见里头的建筑。一往左拐,便减速。 “就是那里。” 瞥见前方路上停了辆金龟车,对面是座宏伟大门。 “那是保吕草的车。”七夏说。 林将车子停在金龟车后面。 “好了,走吧。” “是。” 两人下车。 林伸手拿起放在后座的外套,穿上。 8 按下门铃,等候。 “哪位?”对讲机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们是爱知县警方。这么晚来打扰,真的很抱歉。”林口气有礼地这么说。“有急事想求见小田原先生,还请麻烦转达。” “呃,这个……” “总之,可以先让我们进去吗?” “呃,好的。” 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好像是从屋内操控的样子,像这般偌大宅邸通常都有这种装置。仔细一瞧,发现围墙高处还装着监视器。 林与七夏推开大门,来到院内。一条平缓的石子坡道笔直地延伸至玄关。 开门进去,前来迎接的是位穿着和服的妇人,约莫五十来岁吧。小田原家只有孙子,所以她应该是女佣。 “不好意思,老爷他现在……有点不太方便……” “有客人来访,是吧?”林口气沉稳地这么说。“我们不介意,因为真的有要事来访,可以立刻帮我们转达吗?不然……我们自己进去找他也可以。” “呃,还是请你们稍待一下。” 只见妇人慌忙跑进去。 “看来好像真的有鬼呢。”七夏说。“一脸慌慌张张的,我们进去吧。” “嗯。” 两人脱掉鞋子,往刚才那妇人跑进去的走廊深处走去。 途中窥见几间没人在的房间。来到围着中庭的回廊,恰巧瞧见妇人边拉开对面一扇纸门边说林和七夏赶紧走过去,只见妇人慌忙关上纸门,站了起来,阻止企图闯入的无礼客人。 “很抱歉,现在不太方便……”她挡在林的面前。 “可以请您帮忙吗?”林以威吓的口气说着客气言词,一副丝毫不肯退让的态势。 “恕难从命,还是……先请到会客室……” “不,请让我们进去。” “还是请你们……” 妇人身后的纸门突然开启。 出现的是保吕草润平。 “啊、警部,还是等一下吧。现在不太方便。”保吕草口气沉稳,但神情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面无表情,眼神冷酷。 “我不介意。”林的口气也很沉稳,直挺挺地站在保吕草面前。“不好意思,无论如何还是想进去。” 两人就这样互瞅了数秒。 保吕草看着站在林身后的七夏。 他垂着眼,悄声咋舌,往旁边退了一步。 “失礼了。”林推开纸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 靠中间的地方铺着一床白色被褥。 被褥的两旁分别坐着两个人。 这边穿着白色洋装。 那边穿的是红色洋装。 坐在这边身穿白色洋装的女子抬起脸,回头, 是濑在丸红子。 林和七夏已经快走到房间中央。 红子瞥了他们一眼后,又回过头去。 就在那瞬间,瞥见她哭泣的脸。 老人躺在被褥里。 一动也不动。 被褥另一边传来尖锐的啜泣声。 “小鸟游,怎么了?”七夏问。 边哭边抬起脸,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红子也出声啜泣。 林和七夏缓缓地跪了下去。 就在红子身后。 除了两人的啜泣声外, 这里空无一物。 抬头一看, 一圈白色荧光灯影无声地浮在天花板上。 为何会抬头往上瞧呢? 总觉得有谁在那里吧。 七夏觉得自己全身气力像被抽光似的。 叹了口气。 “这样啊……”林喃喃自语。“失礼了……” “回去。”红子低着头嗫语。 “不,我……”林想说些什么。 “给我出去!”红子大叫。 “知道了……”林站了起来。“我们会再来的。不,就算来也没用了吧……”再次长叹口气。 “打扰了,不好意思。” “请原谅我们的无礼。”七夏也致歉。 林拉开纸门走了出去,七夏再次瞧了一眼房间后才掩上纸门。 “我们实在太失礼了。”林俯视着跪在走廊上的妇人,低头致歉。 保吕草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好像抬头望着天空的样子,没有理睬他们。 七夏走向保吕草。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问。 “赏月。”保吕草回答。 她也抬头望向天空,的确有轮明月浮在屋檐上方。 “那东西可没办法偷吧。” “我只是负责开车送他们过来。”他喃喃自语。 “我又没质问你什么。” “只是在想自己临终之际会不会有美女围绕身旁哭泣……”保吕草摇头,叹息。“还是别想吧。” “还真像个单纯的司机呢。”七夏说。 “走啰。”林悄声唤着。 七夏与林往回走。 来到玄关,穿上鞋。 没有人出来送客。 两人默默地走了出去。 “真是的。”林咋舌。 “这也没办法啊。”七夏温柔地说。 步出大门,钻进停在一旁的车子。林默默地发动引擎,车子响起低沉的排气声,开始发动。 七夏直瞅着林。 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子了。 他的右手握着变速杆。 她想摸那手。 好几次想伸手,却又怕会打扰他开车而忍耐着。 车子来到繁华大街,在一片缤纷车灯中加速前行。 这夜晚宛如被搅动的液体。 溶化了那憧憬的形体,成了令人怜爱的味道。 混杂着令人嫉妒的身影,成了令人害羞的香气。 林瞅了七夏一眼。 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七夏问。 “所谓哭泣的女人……” 林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霎时以为是自己在哭?当然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怎么了?”七夏又问。 “没,没什么。就怕祸从口出。” “你在想濑在丸小姐的事,是吧?” 林叹了口气。 一副别再提这种事的神情。 总是凑巧看到这种表情。 已经忍耐不住了。 “就算这样,我也不在意。”七夏说。 她触着林的右手。 比起言语,动作要来得简单多了。 所谓身体就是如此。 轻易多了。 明明如此,但还想要求的是, 果然是因为太过轻易的缘故吧。 “这样,就告一段落了吧。”他喃喃自语。 就这样。 她的左手迭在林的右手上, 车子持续前行。 七夏也不知不觉想起红子那张哭泣的脸。 她和自己,到底谁流过的泪比较多呢? 想比较两人的泪量。 不,也许会输给她也说不定。 稍稍握紧林的手。 林依旧看着前方。 大概还在想刚才那件事吧。 他就是这样的人。 肯定在思索濑在丸家与小田原家的关系。 红子和小田原长治的关系似乎很亲密。 小鸟游练无也是,对了,打从小田原住在六画邸时,就已经来往了吧。 香具山紫子为何不在场呢?只有她先回阿漕庄吗? 跪在白色被褥两边哭泣的那两个人。 分别穿着白色和红色洋装。 临终之际有美女为自己哭泣,保吕草说过的话。 美女? “啊……”七夏大叫。倏地松开林的手。 “怎么啦?怎么突然……” “红色洋装。”七夏说。 车子已经驶进县警局停车场。 “你是说小鸟游吗?” “他今天应该是穿橘色衣服才对。” “哦哦……这么说来……这种事男人哪会记得啊。应该是换了件衣服吧。” “不可能,哪有时间换衣服啊……” “咦?” 9 林与七夏离去后,保吕草回到房内。 他走到趴在被褥两边,不断哭泣的两人身旁,俯看着他们,两人噗哧笑了出来。 “演技可真是逼真啊。”躺在被褥中的小田原睁开眼。“我还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呢。” “啊啊、真好笑……”红子抬起头。“我还泪流不止呢。” “真的很谢谢你们的帮忙。”纐缬苑子收起笑容,行礼致谢。 “穿这样子来还真是穿对了呢。”保吕草说。 “就是啊。想说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之前就有过一次呢。只是利用了小鸟游,真是不好意思。” 苑子撩了撩头发。虽然顶的是假发,动作倒挺自然。证明她确实留着一头长发。 “我想CIA那边已经收手了。”红子说。 “那么,我也该……”苑子这么说后,用手撑起身子,看着小田原。 “爸爸,那我先走了。我想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希望您永远身体健康……”她行了个礼。 “嗯嗯,谢啦。”小田原微笑。“活出自己吧。” “谢谢你们的帮忙。”苑子向红子和保吕草分别行礼致谢。“绝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也许不够具体的约定没有什么意义,万一将来需要我效劳的地方,请务必通知我,我会偷偷回报你们的恩情。” “这种八股的话就别说啦。”红子说。 “也许吧。”苑子微笑。 她准备起身。 “啊、等等。”红子出声唤住。 “嗯?”苑子又坐了下来。 红子往苑子那边移动,坐在她旁边。 “最后切断电源的人,是你吧?”红子问。 苑子直盯着红子,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喔……” “是的。”她再次点头。 “肯定很痛苦吧。” “不会。”苑子毫不迟疑地摇头。 “是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大言不惭,但这是我们相信的新价值。”苑子闭上眼,低着头。“也许没人能够理解吧。” 她站了起来,走到纸门前,再次屈膝行了个礼。 “啊、对了……差点忘了。”保吕草瞅了眼红子后,走向苑子。“其实啊,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保吕草从口袋掏出一只戒指,递给苑子。 她凝视着那戒指,身体瞬间颤抖了一下。 “这是……” “他没有带着什么记事本。恐怕为了掩护伙伴们,已经好好地处分掉了吧。不过他戴着这只戒指。” “他那个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是真的。为了脱下这东西,可是费了番工夫呢。刚才那个刑警先生一直跟在我后面,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可是戒指上头有我们的英文名字缩写啊……”苑子说。 “不,你仔细看一下。” 苑子凝视着戒子,变换各种角度观察着。 “用锉刀磨掉了。”保吕草说。“所以看不到字。足见他有多么想戴着这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不懂。”苑子一脸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我想大概……”保吕草说。“不是什么新的价值,而是非常旧的价值吧。” 苑子再次凝视着那只戒指。 “这真的可以给我吗?”苑子抬头看着保吕草。 “这还用说吗?” “谢谢。呃……那要怎么酬谢你呢……今天凑巧没有……” “No Problem。”保吕草摊了摊双手。 “啊、这样好了……”她从包包拿出名片夹,掏出一张名片。 保吕草看着那张名片,上头是从没听过的名字。 “听说保吕草先生对绘画颇有造诣,请拿着这张名片到我老家一趟,我会安排的。” “安排什么?”保吕草问。 “先告辞了。”苑子再次向房间那头,行了个礼,然后向保吕草微笑,“先告辞了……”便走了出去。 “啊啊、真的好可爱喔。”保吕草边走向红子边说。“红子姐,我们也该告辞了。” “是啊。” 她点点头,看向小田原。 “那我们也要告辞了……打扰您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可是乐得很呢。”老人说。“不会吧,真的就这样散了吗……?要死的话,今晚可是最佳时机呢。就连月色也是如此迷人……” “请您别说这种话,”红子凑近小田原的脸颊,亲了一下。“好吗?我们还会再来的。” 最终章 星期日的下午,保吕草润平将金龟车停在体育场旁石墙边,从上头传来阵阵加油声。他点了根烟后,走上柏油路面斜坡。 天空清澄,舒服的阳光在他前方作了个影子。边眺望自己的影子边走着:心想孩提时代比较会注意这种事。随着年纪增长,便忘了影子的存在。一不小心,就会忽略周遭很多事物吧。或许影子有时也会消失也说不定。 想触摸自己的手, 想逃离自己的手, 不知不觉间漏看了, 像这样无数的影子, 于是, 一留神,自己的影子消失, 然后连自己的形体也消失。 人生如此暧昧, 宛如意味不明的画般。 这么说来,小孩子画的图没有影子。 是因为预感到自己的将来吗? 看到体育场了。 网子后方设置着阶梯状简易观众席,大约坐着三十名观众吧。 保吕草一往那边走去,便看到坐在观众席最边端的红子向他招手。其实根本没这必要,因为她已经醒目的超过所有色彩。她的儿子也坐在一旁,两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母子。 “你好。”保吕草站在红子身旁,打了声招呼。 “请坐。”她收拾纸袋,空出一旁位子。 “比赛如何?”保吕草边坐下边问。从那里根本看不到记分板。 “不晓得耶……”红子歪了歪头。 “七比一,目前是输。”坐在另一边的小平,这么回答。“已经进行到最后一局。” “小紫还在投吗?” “嗯。”红子点头。“她是投手啊。” “不是啦。我是说没换人吗?” “大概也没人可换吧”红子回答。 “啊,这次是紫子姐耶。”小平说。“第四棒。” “咦?投手打第四棒?”保吕草瞅了眼场上。 “投手打第四棒,有那么奇怪吗?”红子问小平。 “也不是啦。不过这在职棒不太可能就是了。” “无所谓啦!反正是茶道社组成的队伍嘛。”保吕草向小平这么说。 “四棒是指第四个打击的人,是吧?”红子问。 紫子准备走进打击区。当然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平常外出服。 走到一半,好像发现保吕草似地,紫子还挥了挥手。 穿着一身运动服的练无跑了过来。 “保吕草学长,看来是输定啦。”他说。 “应该不全都是女孩子吧。”保吕草看着球场,这么说。仔细一瞧,负责守备的两名球员很明显是男的。 “嗯,好像不全是女性队员吧。听说突然变更规则的样子。我们这边只有我一个男生而已,太狡滑了。而且紫子只会投直球而已,不过对方的投手也好不到哪儿去,明明老是暴投,却没有四坏球保送的规定,所以我们才会输得这么惨。” 传来一声高亢声响。 “啊!”小平突然站了起来。 练无回头,红子和保吕草也往那儿看。 “喔喔!”练无大叫。“快跑、快跑、快啊!” 紫子已经通过一垒。 球从中外野手头上飞了过去,滚落在围墙前。紫子踩上二垒。外野手奔向围墙边。 “快回来、快啊!” “全垒打!全垒打!” 中外野手将球传回内野,二垒手却漏接。 紫子已通过三垒。 “小紫!冲啊!” 二垒手球传向本垒。 紫子滑垒。 触到垒包。 捕手跌了个四脚朝天。 “太棒啦!”周遭扬起一阵欢呼声。“不会吧?” “喔喔!” 练无冲了出去。 “咦?怎么啦?情势逆转吗?”红子问小平。 “七比二。”小平面无表情地回答。 “打得那么辛苦,才得到一分吗?”红子噘起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裁判怎么那么严苛啊。” 之后上场的两位打者陆续遭到三振,比赛就这样结束了。换下一回合比赛的队伍上场暖身练习,观众席人潮也出现了若干变动。保吕草他们坐在原地,紫子和练无走了过来,紫子用毛巾擦脸。 “谢谢你们来加油,Thank you,小平。”紫子微笑,露出一口白牙。“虽然还是输了。” “小鸟游,你表现得如何?”保吕草问。 “打了四支安打呢。”练无得意地扬起嘴角。“全都是二垒安打。” “要是小练打第三棒就好了。”紫子有些懊悔地这么说。“下次绝对要让他打第三棒。” “还有下次啊?”练无蹙眉。 “紫子很厉害哦。”红子说。“虽然我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不过你真的很努力呢。” “总之就是这样啦!”紫子笑。“今天我可是斗志满满呢!让我对投手这角色充满信心。” “啊、怎么突然觉得好冷喔。”练无说。 一行人搭保吕草的车离开。 送红子母子到六画邸正门口,然后将车子停在阿漕庄旁边空地。 “我去换件衣服。”练无边下车边这么说。 “那我在这里抽根烟等你们好了。” “十分钟就好。”练无随即冲了进去。 紫子绕到驾驶座旁,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保吕草摇下车窗。 “什么事啊?你们等一下要去哪里啊?” “嗯,有点事。” “咦?秘密吗?”紫子鼓着脸。 “没有啦,其实是要去纐缬家一趟。”坐在驾驶座上的保吕草,这么回答。 “啊、喔喔……”她点点头,笑了笑。“了解。别起邪念哦!” 只见紫子摊了摊手便走了。 保吕草没有摇上车窗,就这样连同冷空气和烟一起吸着,因为操控车窗的拉杆有点故障,还是别太频繁开关的好。 似乎有些紧张,他自我分析着。 这件事, 也就是苑子递了张名片给保吕草的事, 各务亚树良知道吗? 到底, 各务亚树良和纐缬苑子是什么关系呢…… 无法具体描绘出两人的关系,莫非两个人都有着保吕草所不知道的一面吗? 他们两个现在人在哪里呢? 苑子又是如何处置那只戒指呢? 保吕草记不得她手上是否戴了个同样的戒指,因为对她的手没什么印象。虽然试着想忆起,自己到底对她哪里有印象……她的眼、头发、肩膀,试着忆起各个部位,却想不起她的手指。 那么,红子的呢? 马上就能描绘出她那双美丽的手,还有那手指的形状。 也试着回想其它女人的吧。 譬如各务亚树良。 还有,过去有所关连的几个女人。 其中有几个人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是健忘吗?还是根本就想忘了呢? 记忆这种东西就像胶带。想留下来时,不管再怎么贴,马上就会剥落。明明只想轻轻留下点什么,却贴得越久就越泛黄,黏得越紧。 联想到那具尸体。 自己死时也会不晓得消失到哪儿去吧…… 可是, 想留点力气寻找死的地方, 完全无法想象那般情况。 叹了口气,捻熄变短的烟。 从女性联想到对死亡的印象。 这种事,已经想过太多次了。保吕草心想。 盖上烟蒂盒。 练无以夸张的洋装打扮现身。 “啊……”保吕草不禁惊讶地发出声音。“你还有这种衣服啊。” “嗯。”练无钻进前座,点点头。 和平常不太一样。 和平常的练无相比,这身打扮十分成熟,应该说令人有点吓一跳。 这样看来,还真的很像纐缬苑子。 金龟车又发动了。 练无一直沉默不语。 “今天很安静嘛。”保吕草边开车边说。 “嗯。”练无回应。 练无有时表现出来的样子,也许不是原来的他,保吕草心想。恐怕他在人生的某处做了个面具,然后戴上那面具吧。开朗活泼的练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是。 为了生存,这样比较轻松, 人类会做面具。 保吕草也是……不,我也是, 戴着好几个面具。 戴着面具, 在更换面具时,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已经搞不清楚了。 自己的状况就是这么回事吧。 并非失去。 应该说是抛弃。 不断抛弃各式各样的自己。 也抛弃比这更多的朋友。 对一切见死不救。 自己就这样存活着。 还活着。 难不成, 是为了偿还什么吗? 不,不可能是如此伟大的理由。 至少不可能是如此明确的理由。 只是不想放弃而已。 只是不想尽力而已。 我们抵达纐缬宅邸,在玄关等了一会儿。当然有把苑子给的名片递给像是女佣的妇人。 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头走了出来,练无行了个礼后,直瞅着我。 “请进。”他静静地这么说。那长长的手像机器人似地动着,催促我们进屋。 我们两个跟着那男的走进屋内。最后,打开一扇大门,来到一间天花板又高又宽敞的房间。 “哇!好气派。”我叹了口气。 墙上装饰着几幅画,虽然都是些没见过的画作,不过马上判断得出来是谁的作品,因为每一幅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依然健在的画师,就是已经作古的巨匠。虽然每幅画作都不是很大,但全是呕心沥血的顶级品。 “太棒了。”我忍不住赞叹。 高个子男站在门口等着。练无好像在最里面那边看着别的作品。 我又叹了口气。感觉得出自己被某人倾注在这房间的意志与能量给压倒,体内停滞着一点点恶寒。每次呼吸都发出与感情、感觉磨擦的声音。这么一想,似乎连脚底支撑的感觉也忘了,有股连重力也消失似的解放感。这就是所谓的自由,这就是所谓的美,听见有个声音这么说。 绘这些画作的人也是, 还有被画的人也是, 已经不在这里。 就算离得远远的, 就算肉体腐朽、消失, 还是像这样留存着。 还能够感觉到, 他们的生命, 他们的意志, 为什么呢? 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己感觉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这就是所谓的生命吗?有个声音这么说。 这就是所谓的生命。有个声音这么说。 练无走过来,拉着我的袖子。 跟着他走到房间一角,视线停留在一幅裱着金框的画。 那是一幅绘着老人与女孩的人像画。 老人面带微笑,往这边看。 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吧。有点无趣似地神情,双眼投向光亮那方。也许那里有扇窗,看得见外头风景吧。一副明明那里更有趣的表情。 错不了,那是纐缬苑子。 看了眼练无,练无也看着我。 两人默默地微笑。 宛如活着似地微笑。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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