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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绿黑白 副标题: 森博嗣作品集·瀬在丸红子之V系列10 作者: 森博嗣 译者: 黄彦彰 出版社: 尖端出版 出版年: 2009年12月 页数: 446 定价: NT$350 装帧: 平装 丛书: 逆思流 ISBN: 9789571041872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声明: 1.本电子书仅供OCR技术交流及推理小说爱好者交流使用,严禁用于非法商业用途。 2.本电子书首发“棒槌学堂” 3.如需转载,请保留作者、译者、出版社及录入者相关信息,谢谢合作!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录入信息========== 书源、扫描:东方云起 OCR:菜Knight 校对:菜Knight 棒槌学堂·逆思流录入小组 录入日期:2011年8月2日 ==========作者简介========== 森博嗣(Mori HIROSHI) 某国立大学工学部助教授兼推理小说作家,于1996年以「全部成为F」荣获日本『梅菲斯特』奖,之后又陆续发表了许多作品。其代表作品有「犀川&萌绘」系列及「濑在丸红子之V」系列。森博嗣在设定故事人物及舞台时,习惯将大量理科系重要因素带入作品中,因此,他的作品亦被称之为「理科系推理小说」。 还有最受读者欢迎的个人网站:森博嗣的浮游工作室www001.upp.sonet.ne.jp/mori/ 关于森博嗣 ◎ 日本达文西杂志连续数年入围「最受欢迎的男作家」,曾被称为不动的TOP3。 ◎ 曾任名古屋大学环境学研究系副教授,同时兼顾研究与写作多年,现为专职作家。 ◎ 作品独树一格,开创「理科系」推理这名词,不仅止于注重理性、着重逻辑推演而已,而是连作者、书中角色看待世界的方法、面对世界建构的逻辑都完全与常人不同。 ◎ 在森博嗣的创作概念中,「理性」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科学之所以会占有他小说那么重要的地位,也只是因为「科学」是现阶段最符合「理性」这个概念的学科。或许我们可以说,就是这样强烈的内在秩序,让森博嗣的小说有一种读来有别于其它推理小说的况味。 ◎ 对森博嗣而言,布局并不止于「一本书」而已,而是要从「系列」来思考,系列前面人物的彼此发展,都是为了后面的关系大震荡预埋伏笔。 ◎ 第一届梅菲斯特赏得主。 ============内容简介================ 深夜于公寓停车场发现的尸体全身漆上了鲜红色。 几天后,保吕草受到自称被害者情人的女性委托调查事件。 尚未掌握破案的头绪便发生第二起事件,出现的是色彩鲜艳的绿色尸体......! 美艳而凄怆的连续杀人! 痛快的V系列亦即将推出第10波高潮之作! ==================================== 目录 导 读 序 章 第—章 红red 第二章 绿green 第三章 黑black 第四章 白white 第五章 红上加红red more 最终章 登场人物 佐织宗尊…………………………MNI总志 木俣裕次…………………………MNI事务长 赤井宽……………………………会计师 田口美登里………………………赤井的友人 帆山美澪…………………………作家 室生真弓…………………………帆山的秘书 松下晴彦…………………………町内会长 黑田实……………………………杂志记者 山本百合…………………………模特儿 秋野秀和…………………………杀人犯 保吕草润平………………………侦探、便利屋 香具山紫子………………………大学生 小鸟游练无………………………大学生 濑在丸红子………………………自称科学家 森川素直…………………………大学生 各务亚树良………………………新闻记者 蓬田………………………………保吕草的友人 祖父江七夏………………………爱知县警刑警 立松………………………………爱知县警刑警 林…………………………………爱知县警刑警 麻井………………………………爱知县警刑警 名口………………………………爱知县警刑警 然而同样的,他们在前往大马士革的路上,也势必不得不从他们的敌人之中看见圣灵。 「扫罗!扫罗!你为何要逼迫我?踢开带刺的鞭子绝非轻而易举的。」 我们仅是伫立在茫茫的人生之中,带给我们和平的,除了睡眠之外别无他法,所有的自然主义者就好比外科医生一般,残酷地解剖着这个事实。然而,圣灵之子们总会在这样的人生上留下某种美好事物而离去——某种「超越永恒的事物」。 (西方之人/芥川龙之介) 「开头及书中各章节的引用文摘录自『侏儒的话,西方之人』(芥川龙之介著)」 序章 世上存在着遗憾之事与不遗憾之事。存在于我周遭而与我有关的事物,多半包含在前者里。这本身就是一种遗憾。不存在于我周遭的事物自然非我所能干涉,而此外,即使存在于我周遭却又让我无能干涉的事物,连要觉得遗憾亦不可得。这,又是另一种遗憾了。感觉上,我好像费尽一生的时间搜集遗憾,或许能称我为遗憾的收藏家吧?如此一想,我的心情就轻松多了。 但遗憾的是,我在至今的人生中并不曾完成过半点收藏。当然,我是有意这么做,又或者该说,我曾经有过几次实际开始搜集起两、三样东西的经验。搞不好它的频率还比一般人要来得多呢。只是以我的情况来说,这些搜集并没有持续下去就是了。 这大概是因为,我对于收藏有着一份懂憬吧。即使如今我暗地里扪心自问,还会觉得好像有那么回事。只不过,要辨别这种感觉是出自真心或是一厢情愿的方法,并不像区分酸性和碱性那样简单,所以很遗憾的,它还是不脱想象的范围。 把搜集来的物品一样一样排列,了解那些物品的由来、或是取得它们时经历的种种、以及为此所花费的时间与心力等等,沉浸在伴随点点滴滴回忆的时光肯定是种无比的幸福吧。我光用想象的就能嗅到无比幸福的香味了。 尽管只是开始搜集两三样东西,也足以让我事先对此后展开的光明未来,还有即将达成的境界感到满足。 我是一名收藏家。 单单这么想,我脸上就会露出莞尔的笑容吧? 但是, 不知为何, 无论哪种收藏,就那么戛然而止了。 是什么缘故呢? 我明明如此憧憬, 却不曾成为一名收藏家。 一则,想来原因是出在我极端的流浪习性。打从年轻时起,我就对于滞留在同一个地点感到强烈的厌恶。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没法那么做。于是,在物质上我经常得保持一身轻便。甚至可以说拥有太多不适合带来带去的偌大行李,就会剥夺了我人生的自由度。因为如此,所以我收藏的对象便自然而然限定在某些小玩意。 还有一个理由,恕我直言不讳,乃在于我的没耐性。关于这点,我已经拿它莫可奈何。 我原是不论对什么事物都会马上就感到厌烦的孩子。我不是个会持之以恒的人。诚如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这句话,我压根儿就是它形容的那种少年。 能让我对一件事物提起劲,拼命埋首于其中的时间,真的只有三天左右而已。在这三天内,要我不有所行动是不可能的。总之我整个人会变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么,若说忍耐个三天不立即发起行动,热情就会冷却了吗?事情并非如此。假使没有伴随某些实际行动,我的热情是不会因此而消散的。这又可以说是一种失调的结构了。 于是,既无充分的知识或准备,我便去接触种种事物,接着又马上置之不理。明明浑然忘我起了头,没多久又肯定变得不屑一顾。我就在重复着那样的事。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收藏一事有所憧憬。我不得不认为在长久的时间下来,还能持续拥有某种特定方向的动力是件颇具意义的事。所以我才会打从心底感觉到,如果自己能够做到那样将是多么地美妙。 我就举个例子吧! 刚升上小学时,我决定要来搜集圆卵石。为什么对那种东西感兴趣,我根本不记得了,只是心想没有人会做那样的收藏,再说将那些球状砾石一字排开的光景又相当地吸引人。或许是缘于偶然捡到接近球状的石头也说不定。我猜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吧!因为即使到了今天,会让我心头发热的仍是那些偶然捡来的东西呢! 在那几天里,我几乎净盯着地面瞧。我敢断言我这辈子里从未有过像此时那么喜爱地面的日子了。我甚至还会跑到离家不远处的河滩上,连续好几个小时只顾着寻找圆卵石。 我确实记得,此时我的收藏增加到了三个。就连学校上课期间,我也是满脑子想着去哪里才能找到圆卵石。我忽然灵机一动,急忙赶回家做了个搜藏展示盒,要用来装我搜集的石头。虽然那只是把空盒子切割做成的粗糙玩意,却有近乎二十格可以容纳石子的小小空间,其中三格便收藏着我辉煌的战利品。我将盒子立在桌上斜靠墙边,不厌其烦地一直盯着它。 我那时候心想:当这盒装满时,再来做个新盒子吧!还有,要把盒子装饰在房间什么地方等等。 那段时间对我而言是最最幸福的。 可以说我至今仍然是为了追寻同样的时光而活着。 但是, 之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 不知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变成四颗圆卵石的记忆并不存在。 也不存在着那三颗石子后来有留在我身边很久的事实。 是被自己扔掉了吗? 我连那样的印象都没有。 像这类有始无终的记忆我多得是,说它是我唯一的收藏都不为过呢! 恋爱也一样。 总是先行了断,丝毫没有要搜集的意思。 我只是忽然兴起,描绘将来展开的梦想,准备好用来收藏它们的盒子。然后,出神望着最初的两三样战利品,在那之后静静地消失不见。 岂不就像魔法一样吗? 有如没做完的塑料模型, 被丢弃到一旁无人闻问的记忆。 没有完结的故事。 只有发端而不见终点的、半直线。 简直不可思议, 我彷佛净是由那些东西所构成。 这是个什么想法,连我自己都只有愕然的份。 如果要试着解释, 欵,首先, 可以想到的是我本身害怕接近完成的这种可能性。 是害怕随着完成之后而来的事物? 也不是不能这么想。 然而照这样看来,也未免太早看破一切了吧?稍微再涉入一点点也似乎不错呀!起码,在第一个的搜藏展示盒装满以前,要多充实充实搜藏品才象样嘛!我能想象这么一来,那盒子必定会留在我的人生当中更久一点,更亲一点呢。 不,换言之,也许我讨厌的,就是那种状况本身。在它转化成那种具体的形式之前将其抹杀掉,是因为我内心有这样的意识在作祟吧?就好像趁着还没培养出感情时便将动物放生一样。 大概是一开始缺少耐性的本质,成了难以取代的绝对法则,在控制着我呢。没错,就是它支配了我。那就是我的原点。 正因为如此, 不管是什么事情,一旦拖久了我就会变得坐立不安。 光是在我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身边出现了某种持续存在的事物,就会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向我袭来。我的视线无意识地绕过它们,装作没瞧见。要是紧盯着不放,我准会将它们自人生当中排除,甚至还会考虑扔掉它们吧?那样一来,我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所以,我才想尽可能地视若无睹,避免变成那样子。 就让它不被我瞧见, 自个儿静静的吧! 我心想。 于是, 我就在心中的一隅祈祷它们多延续一会儿。 虽然觉得这是个颇不可思议的机制。 至少,我敢抱着自信宣称,我的人生中就只有这种视而不见的功夫是随着年龄增加而变强了。自己欺骗自己,或许磨练磨练那点手腕正是捡到具有人生价值的东西呢! 这个想法本身又是一种视而不见的典型呢! 好吧, 我也对于这些废话连篇有点厌烦起来了。 或者说,我也已经写腻这篇故事了。 这样的延续让我一点一滴的渐渐失去冷静。可是、当然了,与此同时,或许对于我从小憧憬的永远从没间断过的依恋,才让我克服万难一直支持下去也说不定。我尽量不去思考「或许这次,我这个人也可以完成一次收藏」,却还是意识到这点。我分析自己大概就是处在那种微妙的立场、又或者该说我就是徘徊在那种不上不下的位置里。 我发觉,这里就是我的安身之地。 我期盼像在山顶上堆起石头那样,每颗石头部有它的意义。那就是人的希望。 纵使垮下去也没关系。 我希望它们在我没看见的时候垮下去。 我们人类的「生」,是由那样渺小又奇迹似的任性给支撑起来的。 而这篇故事, 想必并非为了传达某人的人生而存在。 它单纯只是将手里拿着的石头在某处堆起来的行为。 因此, 它迟早会垮下去的吧! 我期待它在我离开之后垮下去。 没有后续。 就只有那样子的存在。 按照惯例,我先简单地介绍登场人物。 在下保吕草润平,与濑在丸红子、小鸟游练无、还有香具山紫子等人,一同在某个时期经历 到不能说是普通的稀有体验。而它构成了本篇故事的骨架。 在以下几章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以第三人称叙述。不用我多说,这是由我以我们四人的所见所闻为根据,再加油添醋一番而写成的故事。当然,直到后来才明白的事实、或是能从以它们为基础的想象来补充的现象,也纳入了故事当中。 本篇故事的中心人物·濑在丸红子,是一位比我大一岁的女性。她勉强说来仍算是二十几岁,另外,虽然她的外表让人难以相信这点,但她也是个儿子都已升上小学六年级的母亲。她几年前离了婚,目前单身。职业这档事与她扯不上边,但也可以说是工作这种事情,原本就不适合她。她从早到晚就窝在自己房间进行某种研究,至于她的专业领域嘛,就我所理解的范围,好像属于自然科学或工学那方面的样子。 小鸟游练无和香具山紫子两人就年轻多了。这两个都还只是大学生,正处于即将踏入成人社会的时期。小鸟游练无是医学系的学生,品性相当端正,却不知为何会用些另类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外在。然而他自创的保护层倒是能发挥应有的效果,往往教人看了大为赞许。搞不好那也在他的算计之内呢。总之他是个头脑聪明的青年这点绝不会错。 而香具山紫子则是个直来直往、个性坦率的女孩子,同样正在形成一道保护层,尽管不够完全却依然守住她善感的内在。与练无相比,基本上她要来得开朗,而且体贴了些。 见到他们两个,总会令我相当地怀念。 倒不是在缅怀自己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岁月,与其说是那样的感觉,我毋宁感到某种更根本的、彷佛吸进山里森林空气般的眷念。 或许是因为,他们彼此未曾察觉到自己身上所拥有的磁铁,而身为局外人的我却感觉到那些磁铁之间隐约存在的吸力。这是在本篇故事发生的时间点上,连我自个儿都没留意到的事,而证实这番分析的正确性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闲话就差不多到此打住吧。 要理解这次的故事,必须要具备宽阔一些的视野。就一个人所能够体验的信息量而言,可以说要在短期之内输入这么多信息是很困难吧!于是,场景便会一下跳东一下跳西,观察它们的角度也会出现频繁的转换。 令人眼花瞭乱的展开,是基于有意进行的观点切换而成立的人为条件。另一方面,实质现象在那分分秒秒中总是慢慢顺着时间,如影随形跟着人们,在社会里头摩擦,然后平稳地进行下去。只不过,性急的人们将其断章取义,予以单纯化以及抽象化,藉由瞬息万变的信息组合来认识它罢了。 换句话说,不连续的乃是人们的认知。 在这种非连续当中,我们希望找到共通点,串联成物事的道理。就如同星座一般,把点和点之间连结起来,想从其中窥出连贯性。或许我们的本意是将那些七零八落的东西拼凑到一块,然而使得它们七零八落的压根儿便是我们自己。存在于大自然的每样东西都是连续的。 话虽如此,我们人类却是不连续的。 个体之间没有办法一个个串联。 那样的自卑感就是让我们这么做的起源吗? 无论如何, 我们都想要收集那微乎其微的连贯性,并且拼凑出一个道理。 而这堪称人类的巨大收藏,换言之,就是人们一开始就从自然聚集在一起的事物里挑选出来的样本,那也不过单纯只是大自然的一小部分而已。 人创造出红色,并且搜集红色 人创造出绿色,并且搜集绿色。 然而, 这些色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 不管是红色、绿色,或者是它们的中间色都是如此。 自然的一切色彩都是连续的。 人创造出黑色,并且恐惧黑色。 人创造出白色,并且憧憬白色。 然而, 这些色彩,在人类灭亡之后也会继续留存下来吧? 不管是黑色、白色,或者是它们的中间都会继续留存。 所有的色彩都会继续存留在宇宙当中。 说到底, 人在活着的时间里所做的一切,是有多大的意义呢? 或许,我所搜集的东西,就是那种圆圆小小的叹息吧? 第一章 红 red 蛾,只因它生为一只蛾,于是被蜡烛的火焰所焚烧。 1 祖父江七夏的车子通过跨在小河上的桥,她左转之后便将车子开上半个人行道停好。正前方大约一百公尺远之处可以瞧见红色的灯光晃动。大马路上,车辆缓缓行进,人也似乎聚集了不少。时间接近凌晨四点,距离东方天空变亮还要些许的时间。不过东方是在河的对面,由于那一带高层公寓栉比鳞次,打从一开始大概没指望能见到日出吧? 她锁上车门,像是试探性地吸了一口夜里的空气。抬头一望天空,却让樱花的树枝遮挡住视线。花蕊犹未绽开,却有一股不知从何处飘散出的香味。夜间的潮湿空气意外地并不冷冽。不晓得是因为春天近了,还是自己身体尚未完全清醒的缘故。 七夏没走向大马路,而是朝相反方向迈开步子。她在沿着河的人行道前行大约十公尺。宛如爱薛尔画作(注:爱薛尔(M·C·Escher)。荷兰画家。擅长图形反转、视觉错觉的现象,创造出不可思议的画面。)一般,排列相同形状砖块的步道还很新。途中设有长椅,但它内侧的全新水泥上却已经出现以喷漆画成的涂鸦,那看上去像是字母图案,不过却无法辨识。 她横越狭窄的道路,接着右转进入巷子里。电线杆上的常夜灯照亮了街角,只见猫咪从围墙边跑了开来。尽管是住宅区,但大部分人家的照明都已熄灭。透天厝之间夹杂着低层公寓,其中仅仅有部分窗户亮起了灯。那恐怕是被警笛声或是大马路上的嘈杂声给吵醒的住户吧? 然而,巷子里没有半个人影。 就属自己的脚步声最大。 林已经来了吗? 他应该早就到了吧?光是想到这里,她的心跳便快了起来。真不可思议。自己明明正要前往杀人现场,却还在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是因为自己的脑袋没有完全醒过来吗……她无法理解是什么机制造成这种感觉的。 她抬头望向天上,这回出现了星空。那是一片教人心情茫然而软绵绵的、都市的天空。有脚步声从背后接近。 七夏回过头,然后站定。 脚步声又接近了几公尺。 一发现那是林,七夏有些气恼自己没能够光凭感觉早点认出对方。 林是祖父江七夏的上司,也是隶属于爱知县警搜查第一课的警部。 “这会儿刚到?”走近之后,林低声问道。他在离她大约两公尺的位置停下脚步。那段路在她眼中,可以说是令她稍感遗憾的远距离。 “是的。”七夏一手轻轻举起,草草敬了个礼。“警部也是现在才来?” “不,我已经到这里一阵子了……”林回答。 “怎么会走到这地方来?” “妳呢?” “我……没啦,呃,想说先来四处看看情况。” 因为林带头往前走,于是她也放开脚步。她原本是想要并肩而行的,但却因为慢了一步,只能保持在略微斜后方的位置。这让七夏联想到两架战斗机飞行时的队形。 “妳有什么发现吗?”林面朝向前方地说着。 “我连尸体都还没见到呢!” “妳应该先去看看的吧?” “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七夏直率地报告。“警部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对面河边的长椅上画了涂鸦吧?”林往后方比了一下。“妳有看到吗?” “我看过了。” “是新的吧?” “呃,我没看得那么仔细。”她笑了一下。“水泥是挺干净的,我看长椅本身大概也才完工没多久吧?” “说的也是。” “这和事件有什么相关?” “妳见到尸体就晓得了。” “咦?” 事件关涂鸦什么事呀?七夏思索了几秒。两人一阵沉默地走着。她期待林会稍加说明,不过他一句话也没说。 在下一个路口,可以瞧见右手边有群众驻足。往那个方向走去就能前往大马路,距离事件现场也很接近。林穿越了那些群众,直接朝巷子里前进,七夏也跟着这么做。 她加快脚步想赶上林,然后并肩走在他身旁。她望着林的侧脸。林仍旧面向前方,似乎才刚轻轻地咋了咋舌而已,但是那并非是不高兴的表情。林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显得沉默寡言。 “这是那么棘手的案子啊?”七夏试着问道。 然而,这点用不着问就很明显了。倘若是简单的案子,林就不可能在这地方溜达,更何况他的性格里有遇到越简单的案子心情越差的倾向。 接获报案还不到一个小时。林抵达现场,肯定也才大约十分钟前的事。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判断出棘手与否的案子,可以说并不常见吧?换句话说,这表示现场有留下能够轻易判定事情 棘手的证物吗? 两人走到电线杆附近时,林突然停下脚步。双脚为了站稳支撑住而跺在地上,几乎发出偌大的声响。他弯着膝盖,把脸凑近地面。 “怎么了?”七夏也凑到他身边。 “太暗了。”因为她遮住电线杆发出的光线,林举手示意她让开。 “抱歉。”七夏向旁边移动。 林正在注视的地方是那块地面。在分不清是柏油还是水泥的材质上头有个圆形的黑色斑点。七夏绕到反方向蹲下并且观察它。 仔细一瞧那个圆点并非是黑色。它是红色的。而且还是非常鲜明的红色。 “这是血吗?”七夏开口。 “不对。”林说。 “不是啊?那就是油漆或其它东西喽?” “所以说这才是问题。” “咦?” 从圆点周围可以隐约瞧出它有向外扩张的样子。不过,理所当然的,它早就完全干燥硬化了。尽管七夏想以触摸的方式确认看看,但由于也有可能做为证据,因此是碰不得的。 一滴红色油漆落在此处,而这就是它留下的痕迹。 林早已站起身。 他似乎正在调查四周的情况。虽然七夏也将周遭巡视一番,却没见到别处有相同的油漆痕。 这下子非得尽快去看看现场才行。她突然感受到那股欲望。原本,自己会这样心浮气躁似地走进巷子来,就是为了冷却那种自然的欲望。因为她必须让自己尽可能镇定下来,并且带着冷静的眼光看待事件。然而,她这番盘算或许造成了反效果。 涂鸦跟油漆。 她想尽快弄清楚林为什么会注意那些事情。即使她开口问林,他也绝对不会告诉她的。在现场以自己的眼睛观察是最不会发生误解。林和她都从经验上晓得,没有带着先入为主的成见去感觉,那时感觉到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两人都默不吭声地走着。 这是工作。 就算不是在工作,多半仍旧默不吭声往前走着的两人。 他们在下一个路口右转,沿着住家的砖墙前进。林一度停下脚步。那附近颇为昏暗,但围墙下方有着丁点儿大的涂鸦。那并非用喷漆喷成的涂鸦,大概是粉笔写成的!明显是小孩子写下来的文字。虽然文字的内容凌乱扭曲得没法让人立即分辨出来,但还是勉强可以知道是人的名字。这大概跟事件没有关系吧。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事物都跟事件没关系的。 林一言不发地看着七夏。她稍微歪着头。这个动作有何意义,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甚至还觉得是想表现出某种可爱的事物。那会是什么呢?一定既非可爱的恐龙,也不是可爱的瓦斯表。 林短短叹了口气,再度迈开步子。 两人越是接近大马路,周围就越是显得光亮。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围观群众的背影,那群人里面有穿着针织衫的年轻人,还有睡衣上头披了件运动外套的老人。虽然是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但是他们也看到了从住家门口窥探情形的女性身影。 他们钻过人群之间的空隙,踏上大马路的人行道。警察已经拉起黄色封条禁止闲杂人等闯进去。林和七夏都用单手拉起那条带子,然后踏入封锁线内。 立松从车道那儿走向两人。他是七夏的后辈。 “咦?妳刚才人在哪儿?”立松问。 “我这下刚到。”七夏回答。 “陪警部散步呀?” “对啦,去散步啦。” “真是够绝了。” “什么够绝了?” “就被害人啊。” “是喔?”七夏轻轻点头。她心想-大概是被害人的死状很凄惨吧?可是照那样看来,立松的表情却又显得游刃有余。若真要说的话,那倒像是心情不错,并略带着微笑的表情。立松一直以来的倾向都是在看了惨不忍睹的被害人一眼之后,他自己的脸色会变得比被害人更加惨不忍睹。 相关办案人员密度愈来愈高。林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从七夏眼前消失了。七夏四处张望,只见林正在公寓入口附近和科学鉴识组的副组长站着交谈。鉴识组的作业这会儿才要开始吧? 他们的组员也应该还没有到齐。目前要进行的是现场的掌握与保留,记录是接下来的事。说起来,现在正是调查命案现场保留范围的阶段吧? 几名前辈刑警见到七夏,于是她点个头招呼。人来得比想象中要更多,她感到有些讶异。 立松走在七夏身旁,他似乎想打算带路的样子。然而,目的地很明显。因为只有那地方在明亮的聚光灯照射下,浮现出一块模糊不明的白色地带。 这是一栋面向主干道的公寓。它与人行道的交界是一排黑色铁格栅栏。它和内侧的建筑物之间有座柏油停车场,用白线区隔了大约二十辆停车位,几乎呈停满的状态。抬头望向建筑物,可以看到这是一栋七层楼公寓,从七夏他们这边可以望见点点亮着的小灯在每层楼的走廊上整齐划一地排开。玄关部分在右手边突出来,而紧急逃生用的螺旋梯则是位于左手边。 距离那道螺旋梯不远处,就是停车场的最远程。一台被停在那里的白色轿车对侧,凝滞着格外明亮的空气。尽管一堆人在那里附近,却不知为何的却没有人站在那块中间最亮的地方。那里,活像是要留给大明星登场的舞台。 七夏绕过轿车前方,从左手边走近那圈白光。 起先跃入她眼帘的,是一片纯白光芒下闪亮,并且扩散开来的红色。那是宛如在美术馆欣赏到的展品一样摩登而鲜艳,相当美丽的颜色。 来到近得不能再近的位置,她停住了脚步。 她把视线固定在对象身上,慢慢弯下膝盖。 倒在地上的,是人。 一个红色的人。 他的脸稍微转向一边,不过大致上仍近乎趴着。右手搁在脸旁,彷佛想抓住某种物品似地僵硬不动,左手则是好像被压到了胸口底下。双脚往后甩开,看上去似乎扭曲得有点不自然。他并非以轻松的姿势躺在这里,而是突然被人打断原来的动作,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差池,让他想站也站不稳。他倒下的时候,或许人早就没了意识也说不定。 它是一名男性,年龄在介于三十到四十多岁之间。他的身高算高的吧?严格来讲体格偏瘦。头发略长。虽然佩戴着时尚型眼镜,但如今几乎要半脱落了。柔软的西装,无法确定他有没有系领带。至于鞋子……是哪家牌子的呀? 她在很短时间内完成了那些观察。 死因呢? 西装背面开了个洞。这恐怕是枪击造成的。他是从前方还是背部中枪的呢? 然而,这些思绪也无法顺利地继续下去。因为她的思考受制于眼前极具震撼性的色彩,也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总而言之,就是红色。 死去的男性。也许遭到杀害的男性? 不知什么缘故,他整个人都是红色的。 脸也是,头发也是,衣服鞋子都是, 甚至,连周围地面也染成了一片鲜红。 到处都没有留下不红的部分。 眼镜也是,指甲也是,还有从袖口中窥见得到的手表,全是红的。 这片红色虽然鲜艳,但似乎已经干掉的样子。 这里只感觉得到一丝油漆特有的味道。 要布置出这样的场面,可说轻而易举。 应该是在它倒地之后,再用红色喷漆喷上涂料的吧? 只是…… 为何要干这种事? 这个疑问有如广告气球般,从七夏体内朝着天空飘去。周遭每个人的心里也浮起了同样的广告气球。它的浮力大到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 七夏一边审慎检视地面,一边绕着尸体四周走了一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喷漆都上得非常完美。这显示出使用喷漆的人是很细心地从尸体周围开始喷上涂料。 然而,那也不是多困难的技术,任谁都做得来。 问题在于,犯人为何要做那样的事? 林走近七夏身边。 “如何?”他一副眉头深锁的严肃表情问道。 “喔,这有点……”七夏的话就此打住,将还留在身体里的空气吐出来。 “妳认为犯人打的什么主意?” “呃……或许是出于某种怨恨吧?” “所以想把被害人弄成一片鲜红色?” “唔--”七夏咬着唇,左右摇摇头。 “枪是从极近距离击发的。就如妳所见,应该是从前面吧?开枪地点在那附近。”林的视线瞄了一下七夏身后,接着转头朝建筑物那边望去。“是到哪里去了呢……” 他大概在挂念着子弹的下落吧?当然,搜索还是接下来的事。 “发现者呢?”七夏询问。 “人在大厅,他是这栋公寓的住户。” “男的?” “嗯。” “他吓坏了吧!” “他好像还以为是某种恶作剧呢!” “这样的事是很像会出现在百货公司之类的表演活动里呢!”七夏双手交叉在胸前说。“利用人形模特儿,拿喷漆喷成一整个银色。” “原来如此,”林警部凝视地上的红色尸体,点了点头。“那也许是条挺好的线索。” 虽然完全不懂好在哪里跟怎么个好法,七夏仍有些高兴自己的想法受到赞许。 展示吗……她一边在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字,一边低头看红色的尸体。的确是如此,与相同情况下的普通尸体比起来,这或许要美丽得多了。尸体上头丝毫不见血啦、泥巴还有焦痕等刚才留下的痕迹。非但如此,就连原本生物特有的恐怖感觉也很淡薄,酝酿出一股有如艺术品般的气氛。 犯人想干什么呢? 这里就仅仅只有红色。 红的。 单一颜色。 这片红色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呢?在她内心浮现这样的疑问之前,她就已经感觉到一股单纯直接的活力映入眼帘。当然,这股活力不是来自被杀害的死者身上。这是行凶者所留下的能量。 又有几台警车陆续抵达现场。七夏望向车道,只见数量众多的回转灯像是在彼此共鸣般,闪烁着红光。 2 保吕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来了”,便坐直身子。他现在坐着的地方并不是在他的床上,而是在他的沙发上。当他正准备离开沙发时,却不小心一脚踩到一只温暖的生物。“啊!尼尔森,抱歉抱歉。” 穿过窗帘隙缝射进房间的光线让他觉得非常刺眼。他摇摇头,让自己尽可能快速简略的取得现实世界的前提假设。他扶着沙发,起身走向大门,然后开门。站在走廊上等他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他原本在猜来敲门的人可能是住在斜对面的香具山紫子,所以他一瞬间把眼前这个女性看成是紫子。她们两个人的发型很像,只是眼前这女性戴了眼镜,还穿了一身名牌套装。这个有着鲜明眉毛与嘴唇的女性正一脸认真地盯着保吕草看。保吕草也观察了她的眼睛几秒钟。 “嗯,您就是保吕草先生吗?” “对,我就是。”他忍住想打哈欠的欲望,点头说道。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眼前这位女性。事实上,原本就没有比女性的长相更难整理的数据了,所以就算自己不记得见过,也绝不能断言自己真的没见过她。 “敝姓田口。” “嗯,那么,妳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昨天晚上有打电话给您。” “啊……”保吕草嘴巴张开到一半就停住了。 昨天晚上,他在隔壁的小鸟游练无房间里打了好久没打的麻将。参加的人有保吕草、练无、紫子,还有就是濑在丸红子,平常都是他们四个人一起打牌。打到一半他们就开始喝起紫子从她房间里带过来的威士忌。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想喝酒。就在他们打牌喝酒的过程中,保吕草房间的电话响了,所以他就回自己房间里接电话。打给他的人是位女性,至于内容,对了,他记得好像是“我明天要过去拜访”之类的,就是这句话?也就是说,现在就是电话里的那个明天。 既然天都亮了,日期也跟着换成明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也解决不了问题吧! “嗯,很抱歉。”保吕草抓了一下头发,一脸苦涩地低头道歉。“那个……我并没有忘记妳要过来,不对,虽然就跟我忘记妳要过来差不多是一样了,可是,我一直以为妳要过来之前,应该会先打个电话过来,所以就……话说回来啊,那个,妳还真能找到这个地方啊!” “我是跟蓬田先生问到这个地址的。” “耶?”保吕草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她口中这个叫蓬田的人,是保吕草奇怪友人的其中一个,但是保吕草完全没有曾告诉过蓬田这个地方的记忆。虽然他住的地方只要简单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在那里,但重要的是调查这件事的行为上。这实在是个让他有点感到震惊的状况。 “我能进去里面吗?”田口一边这么说,一边看着房间里面。 “我的房间很乱,我们就到附近的咖啡厅慢慢聊吧!妳觉得怎样呢?” “不用了,我就算在这里讲也没有关系。那个,不对,我反倒是希望能够到闲杂人等不容易接近的地方谈……” “这样啊!”保吕草回头确认房间的情况。“嗯,虽然房间里有狗……妳讨厌狗吗?” “怎么会,我最喜欢狗了。那只狗在哪里啊?房间里好安静呢!” “牠啊,就躺在那边……牠睡着的时候,可是很安静的呢!”保吕草往后退了一步。“嗯,那就请进吧,虽然房间里面很脏,不过还是请妳不要用这个房间来评价我这个人喔!” 他穿越房间,打开窗帘。把摊放在沙发上的毛毯折好,推着窝在毛毯下的尼尔森背部让牠移动到其它地方。虽然给客人坐的沙发上被报纸、杂志、外套、面纸盒、狗食的盒子、装好三脚架的相机,还有才刚送到还来不及打开的信封跟邮包等大量的杂物占领了,但还好只要把这些杂物移动到别的地方去就可以让沙发恢复到相对干净的情况,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这位自称田口的女性,坐在这张沙发上之后便静静地看着保吕草。尼尔森躲到保吕草坐着的沙发后方。牠大概是想要继续睡吧! 狗的味道让人在意,而且她的视线也沉重的让他受不了,为了躲避她的视线,他又再度起身稍微打开窗户,希望让外面冰冷的新鲜空气流进房间里。但是,当他一开窗之后,突然发现外面的空气反而还比较暖和。 “妳是怎么找到蓬田那边的呢?” 保吕草一边回到位子上,一边带着轻松的语气问道。 “嗯,我是问我朋友的。” “妳认识蓬田啊?”保吕草摆出一如往常略显驼背的姿势,眼神由下方朝上直盯着对方。 “不是的,是我的朋友知道有蓬田先生这个人。她好像是偶然在电话簿里查到,嗯,然后曾经委托他做了一点工作……”她的姿势,也跟保吕草一样稍微有点驼背,而且她的视线几乎是盯着地板看。“这种事情啊,那个,不管是谁过去都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借助别人的意见。” “嗯,我可以了解妳的想法。”保吕草一边微笑一边轻轻点头。 “不过,那个蓬田啊,又是为了什么指名把这个工作变给我呢?” “嗯,这我就不清楚了。就我所知,蓬田先生好像有件得到国外处理的工作,所以我的委托跟他的时间搭不上的样子。” “他要到国外去啊!”保吕草点着头,但是会跟莲田这个名字一起浮现在脑海里的,就只有名字叫“夏威夷”、“关岛”之类的酒吧而已。就这层意义上,他是一个每天晚上都在国外的男人。 “那个,可以请您接受我的委托吗?”田口带着忧虑的表情盯着保吕草。“无论如何,请您……” “那个啊,我还没有听妳提起那是什么工作呢?” “耶,是这样的吗……那个,您应该有从蓬田先生那里……” “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在听妳说明委托内容之前,我要先跟妳声明,如果妳的委托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我是很想接受这份工作的。” “那个,事实上是因为我的朋友,不对……应该说,有一个跟我往来非常亲密的人,就在前几天,嗯,被谋杀了。所以……”田口开始说明委托的内容。 “妳是说那个人被谋杀了?”保吕草一瞬间倒抽一口冷气。从对方的表情跟态度上看来,他完全无法预料到她说出来的竟然是如此沉重的内容。这也是因为在他擅自做出的想象当中,这女性委托他的顶多不过就是寻找爱犬这种程度的工作而已。 “是的,我记得报纸上也报导过这个消息。就是几天前发生的事,不晓得您是否知道呢?那件,尸体被喷满红色油漆的新闻……” “嗯,没错……”保吕草点头,他当然还记得这则新闻。“嗯,我记得那个案件是发生在猪高一带……” “就是那则新闻。在半夜的公寓停车场里,他被射杀身亡了。” “那是妳的朋友吗?” “是的,不过我跟他的关系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 “他是妳的男友吗?” “我觉得你也可以说他是我的未婚夫。” “喔,那也行啦……”保吕草觉得有点困扰。像这样的情况,到底该摆出什么表情,该用什么语气跟对方说话才好呢?只能看对方的态度小心用字遣词了。“对了,真不晓得该如何致上我的哀吊之意,这实在是件重大的事呢!话说回来,那个啊,妳委托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这份委托又跟这个事件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希望您能抓到犯人。”田口这么说道,她的双眼又再次笔直地盯着保吕草。 “犯人?” “没错。”她点点头。 “妳叫我去抓杀人犯吗?” “是的。” 保吕草终于忍不住将视线从挺直腰杆,以优美姿态端坐的女性身上转开的冲动,开始在茶几上寻找香烟盒,并且把它拿在手上。 “我可以抽烟吗?”姑且他要先问一下。 “可以啊,请用。” 他把香烟叨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火。这是他起床之后的第一根烟,吸进肺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肺有种轻微的抵抗感。他拿开堆在大玻璃烟灰缸上面的杂志,然后将烟灰缸拉近自己,不过里头早就已经塞满了烟蒂。 事实上,她的话与其说是让保吕草感到困扰,倒不如说是更接近让他忍不住想笑的状态。遇到这种情境不管是谁一定会想笑的吧?而且待会一定会想跟其它人聊起这件事。再说这个话题也很有可能会变成长篇大论的材料呢! 毕竟,这是他开始干侦探这个职业以来第一次遇到的事情。 或许这是平常在电视影集或小说里司空见惯的一幕,就连他自己也好像曾经在那里看过这样的画面。所以,在他还小的时候,也曾经暗自在心里描绘过这样的场景吧!然在,在他长大成人之后,特别是自从自己接触侦探这个职业,真正开始考虑要成为一个侦探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么直接了当的委托出现。 希望我去抓住杀人事件的犯人? 这里是那里啊? 现在又是什么时代? 她以为侦探是什么大人物吗? 该不会是特地来这里嘲笑我的吧? 这样的情况,就连拿“那种事情只要交给警察处理就好”这种台词都嫌太老套,实在是让他连说出这句话都感到羞耻。 大概蓬田是把让他遭遇到这种情况为目的,才把她推给自己的吧!一想到这种无聊至极的情况,倒是让他清醒多了。虽然他觉得让蓬田拍手叫好也行,但眼前浮现出那家伙高声大笑的表情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 只是,当他再度观察眼前这名女性,她仍旧是一样认真。这点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另外,虽然是他多余的感想,她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魅力。这就有点麻烦了呢! 保吕草暗自这么想着,然后轻轻啧了一声。 “您觉得我的委托很强人所难吗……”田口一边观察保吕草的表情,一边说道。 “不会,也不是这么说。总之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事件里,还是有让人搞不懂的地方。”保吕草吐出一口烟之后,用手指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有什么妳不想告诉警察的隐情吗?” “不是的,怎么会有什么隐情呢……”田口摇头说道。“那个,其实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秘密的事。没错……虽然事实上,我跟赤井先生之前的婚约还没有正式发表,换句话说,我跟他的婚约并没有以公开的形式告诉任何人。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当然是非常好的,嗯,没错,而且我们也已经有朋友以上的关系了。我从没想过要隐瞒这件事。” “这么说来,那位去世的人就是赤井先生吗?” “嗯,是的……我记得在报纸上也有把他的名字写出来才对。” “哎呀,我倒是没注意到这种细节。” 保吕草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自己想到的事情说出口,然而,一想到那件事无礼的程度就让他说不出口。然而,话虽如此,他还是被这种想法太过鲜明的印象支配,以致于短时间里完全找不到其它的话题。 简单地说,被涂满红色油漆的被害者,居然是叫赤井(注:赤井发音与“红色”相同。)这件事,如果这是件笑话的话,那就太残酷了。站在她的立场想,她也一定被很多人提过这件事吧?如果这件事情里隐含了什么意义,那么她应该会主动讲出来才对。保吕草一想到这里,就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考虑到她面临自己的情人遭到杀害才不过几天的情况,可以说这名女性比起一般人还冷静得多了吧!还是这已经是她强自打起精神的结果吗?不对,她身上看不出勉强自己的样子。这是因为她原本个性就不拖泥带水吧?然而,她口中道出的话语,却是与这种稳重态度截然不同,有着栩栩如生,或者说充满着戏剧性的一面。仔细想想,她造访保吕草住处这件事情本身,就可以看出她的决心,而且,这也一定代表她已经抱持着与这种决心相应的执着。 嗯,果然还是要先跟她说明侦探跟警察之间的差异吧! “那个……关于找出犯人这件事,警察可是专家中的专家。他们不但可以运用各种科学的方式展开搜查,而且也有充分的人员可以这么做。”保吕草讲到这里,嘴角笑了一下,又点头说道。“我一个人能做的,就只有在极为有限的范围里、进行非常表面的调查而已。甚至还做不到警察调查份量的几十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回报妳的期待,我的手上就一定要握有警察找不到的决定性情报才行。除此之外,我是没有胜算的呢!” “嗯,不是这样的。”田口带着依旧坚定的眼神看着保吕草。不知道何时开始,她的眼眶已经微微湿润。她终于把她炽热的思念表现出来了吗?这跟她说话冷静的态度相比多少有些突兀,但反过来说,却是给人深刻印象的演出。保吕草表面上虽然维持看不出变化的面无表情,但还是稍微受到影响。 “是有哪里不对吗?”他刻意让用稳重的语气问道。最近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对学会这种说话方式感到难为情。 “那个,我已经知道谁是犯人了。” 出人意料的,田口口齿清晰地这么答道。 “原来如此。”保吕草尽量不露出惊讶的表情,轻轻点头说道。“这也就是说,只要我把那个人找出来就好了吗?” “不是的,我也已经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了。” “咦?那妳要我做什么?” “也没有要你做什么,我希望您能帮我证明那个人就是犯人。换句话说,我希望您能去询问犯人这件事情。” “妳没去问过他吗?” “是的。”田口的嘴唇流露出罕见的愤怒。她用力点头。“当然我也有跟警察说过这件事。但是,他们却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像是,像我这样的人不管再怎么说明,他们也是听不进去的……没错,他们几乎完全不把我当做一回事呢!” “是这样的吗?一般来说要是听到这类的情报,警察可是会飞也似抢着要吧!” “是的,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但是帆山好像有不在场证明的样子。那种不在场证明一定是骗人的。” “帆山是谁啊?” “啊!对不起。她是……” “那个人,我想,应该就是妳认为是犯人的人,对吧?” “那么保吕草先生,能请您接下这份工作吗?” “唔,这还真是让我伤脑筋啊……” 保吕草又吐了一口烟。 “嗯,就这样吧!总而言之,要了解这件事的全貌,多多少少也需要一点时间。我希望等到我了解得更多之后,再来判断是不是要接下妳的委托。” “那您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下判断呢?” “快的话一天,如果硬要定个期限,如果妳能给我三天的话就更好了。” “我知道了,时间就这么定吧!” “另外,希望妳今天能先付一点钱当做订金。” “您要收多少钱呢?” “多少钱都行。” “您说多少钱,我也不知道该给多少啊……” “那,我就收妳三万元。” “好的,我知道了。”她把手提包放在膝上。 “我先调查看看,如果得到的结论,判断这无法形成委托的话,那时候我会把收到的金额全数归还。” “耶,是这样的吗?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就等于是做白工了吧?”她现在回话的语气是到目前为止最为轻松的语气。 “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做白工的。”保吕草露出微笑,这是他做生意用的笑容。事实上,这并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去确认让委托成立的前提事实,才是保吕草这么做的主要目的。 “那,就麻烦您了。”田口从手提包中拿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三张一万元的纸钞放在桌子上。 保吕草收下这三张纸钞之后,就把纸钞垫在桌子旁的烟盒下。他把香烟放到烟灰缸里拧熄,然后伸手摸了摸下巴。他已经有两三天没刮发子了,他自己也知道这称不上是用来谈生意的长相。 两人之间陷入了几秒钟的沉默。 保吕草想了一下,下意识地露出淡淡的微笑,并且望向田口。他的举动感觉上就像是用旗子对她打出信号。 “犯人是一个名叫帆山美澪的女人。”田口说道。 “帆山美澪。”保吕草重复一次这个名字。“咦?这个名字我有听过呢!” “她是个小说家。” “喔,对对对。嗯,我记得她好像是个推理小说家?” “她就住在赤井先生遭到杀害的那栋公寓里。” “耶,妳说帆山美澪就住那里?她原本就是那古野人吗?”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真正的住处,总之她在那栋公寓里租了一个房间。” “原来如此,这也就是说赤井先生认识帆山小姐吗?” “嗯,他们当然彼此认识。” “妳有跟警察提过这件事吗?” “我是说过了,可是……”田口噘着嘴,摇摇头说道“他们却不相信我。” “是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吗?” “要证据的话我有,只要能进赤井先生房间的话……” “那是什么样的证据?” “他房间里有帆山美澪的书。只要是她出的书,他应该全部都放在一起才对。” “意思是说,他是个相当热情的书迷吗?” “不是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那样的。那个,是更加……” “更加怎样?” “应该说更加是亲密的关系……明明是这样,然而警察他们却……” “警察不采纳这条线索?” “完全没有。”她用力摇头说道。 “意思是指,就连帆山小姐她自己也跟警察说,她不认识赤井先生吧?” “是的,就是如此。” “嗯,就算是把她的书整齐地排满书架,说不定赤井也只是个单纯的书迷而已啊!” “可是……” “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再告诉我一些更具体的事情吗?” “我听赤井先生他说帆山美澪现在住在那古野一带……” “唔,只有这件事的话,拿来当证据稍嫌薄弱了点。妳有听他说过他们见面的事吗?” “没有……我没有问这么多……”田口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可是,我知道他们一定有见过面。我就是知道他们做过这种事。”她的语气变得强硬。 “妳为什么会这么想?” “嗯……虽然我也没什么根据。可是我觉得我一定没有弄错。我知道……他除了我之外,还跟其它的女人有过关系。” “妳是说他变心了吗?” “最近,赤井先生看起来很奇怪。”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该怎么说呢?……就是跟平常的他不太一样,偶尔讲出来的话会带刺。” “比方说?” “突然这么一问我也没办法马上想起来……” “他对妳的态度,该怎么说,变得非常冷淡。他给妳这样的感觉吗?” “没错,就是这样。” “不过,关于他变心的对象是帆山小姐这件事,妳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他一直提帆山美澪啊!” “嗯,不过,如果这是因为他是她的书迷的话呢?” “您错了。”她瞪着保吕草说。“他从以前就是书迷了。可是最近这段时间的变化,不是这样的,我想这当中绝对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么,假定他们发生过什么好了……”保吕草在这里停了一下,看着田口几秒后说道。“那为什么帆山小姐会想要杀害赤井先生呢?” “我不知道。”田口的回答很简单。 “唔,”保吕草朝沙发一躺,刻意缓慢地把脚翘在另一只脚上说道。“这么一来,妳的意见会被警方视为证据不足也是没办法的事。赤井先生说不定只是个单纯的读者而已。” “不是这样的。” “不对,表面上看来,事情就是这样。” “但这是不对的。” “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妳觉得帆山美澪杀了赤井先生?是因为听到赤井先生去世的瞬间,让妳立刻联想到就是她吗?” “不是的……一开始我以为是他牵扯到协会的事。” “协会?” “啊,是的……那是赤井先生工作的地方,也就是日本超自然协会。” “超自然,协会?”保吕草想要慢慢重复这段话来加以理解,可是却没办法顺利想象出这协会的样子。“怎么听起来好像是个宗教团体的名字啊?” “它的确是个宗教团体。” “啊,抱歉抱歉,原来是真的是啊!”原本开玩笑说出来的话没想到却是真的,保吕草也只能苦笑着打混过去。“超自然啊……原来如此。那赤井先生在那里工作时,主要是做些什么样的工作呢?” “他本身是个会计师。他之前一直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所以很抗拒到协会那边去,然而差不多在两年前吧,他最后还是选择转调成为协会的专属会计师。我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反对了他这个决定……可是他自己也说了,就算是在事务所里待久了,不管选择那条路总有一天也是得独立出来啊!我也只好同意了。” “妳说那个不好的预感,是指那个协会里有内部的冲突,还是帐目不清楚呢?” “都不是。”田口睁大双眼,摇头说道。 “不过,妳应该有说过妳以为他牵扯到协会的事了吧?” “那是因为,该怎么说呢?那个协会里面有很多感觉有点危险的人。” “喔……妳是指那些人像小混混吗?” “我不会说,不过那个协会里面到是有很多给人‘要是做了什么事情也不奇怪’感觉的人。所以,我那时才会想‘该不会是在协会里发生了什么事吧?’” “原来如此,”保吕草装出一副点头的样子。他已经开始觉得这个女人的想象力实在很丰富了。“这也就是说尸体被漆得通红,说不定也是某种宗教性质的讯息吧?” “不是的,那绝对不是那样的!” “妳怎么会这么想呢?” “唔。”她歪着头,接着勉强自己露出微笑。这举动非常生硬。“当然,我是没有证据。不过,那是因为……” “我换个方式问好了。妳没有怀疑那些协会的人,而是怀疑起帆山美澪,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保吕草反过来对田口没有说出口的部分提出质疑。 田口把手伸进她放在膝上的手提包,拿出一本新出版的书。 “差不多是在赤井先生去世的一周之前,他借给我这本书,还跟我说这本书很好看……但是,因为我看得很慢,所以现在还没看完一半。” “这是帆山美澪的作品吗?” “是的。” 保吕草伸手接过田口递给他的书。 这本书的书名是《虹色之死》。封面上有作者帆山美澪的照片,这当然是保吕草第一次看到的脸。她比保吕草所想象要来得更为年轻。乍看之下就算说她是二十几岁也有人相信吧?她是位给人深刻印象的长发女性。有着一张就算是当个女演员也绝对行得通的长相。 “这个是她最近的照片吗?” “我不晓得……”田口摇头说道。“不过,在这个故事里尸体也被上了颜色呢!” “喔……”保吕草一边点头,一边开始读起封面折页的部分。 3 “也就是说……画家以每周一人的频率,杀害某个人。七个被害人不管是谁都全身赤裸地被漆上红、橙、黄、黄绿、蓝、紫等七种颜色。这七种颜色到底代表了什么含意?名侦探早阪香太朗挺身而出,面对这让社会陷入恐慌的虹色连续杀人事件。” 香具山紫子单手拿书朗诵着。 “呼,现在才挺身而出呀,不能在杀了七个人之前就挺身而出吗?这侦探还真够混的!” “那个说不定是警察没有公布出来啊!”在一旁啃着煎饼的小鸟游练无提出反对的意见。“也许是警察被逼急了,无计可施之下才去向名侦探求救吧?” “那个‘画家’是什么啊?”濑在丸红子问道。 就只有她坐在离其它人有点距离的窗边,一个人翻着跟紫子借来的时装杂志。就算是提问,她也还是低头看着杂志内页,完全没有抬头望向其它人。 “谁知道啊……应该是是他的代号吧?”紫子答道。“因为他的本名现在还没提到啊!” “这么说,保吕草学长已经看过这本书了吗?”练无问。 “嗯,还没有。”他摇头回道。“我觉得听读过这本书的人讲解大纲会了解得比较快。再说,我也不太习惯看这方面的小说。” “看这类小说最多的人,应该是小紫吧?” “还好啦!”紫子骄傲地抬头说道。“这本书在帆山美澪的作品中,算是很新的作品喔!但是因为我只看有发行文库版的作品,所以很遗憾的,我还没看过这本书。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今晚就来看吧?” “啊,这么说起来,妳有看过帆山美澪的作品喽?”保吕草问道。 “嗯,大概看过五本左右吧!” “真厉害,小紫,妳终于派得上用场了呢!” “嗯,跟你比的话算是啦!”紫子瞪着练无说道。 “不过,立功的机会居然只差了一步就擦身而过”练无耸耸肩说。“真是太可惜了。” “没看过这本书还真是对不起你啊!”紫子不甘心地噘嘴回道。“只差了一步是什么意思啊?唔?小少爷,你这句话,比方说好了,你是想说什么呢?可以举个具体的事证给我吗?我会乖乖接受你的意见,然后加以反省的。” “哎呀哎呀,妳也不用这么瞪我嘛!”练无高声笑道。“芦屋的太太啊!这不就只是老朋友之间开开玩笑而已吗?” “喔……你觉得欺负我这种柔弱的少女很好玩吗?” “柔弱?嗯,这个柔弱是什么意思啊?” “不就是容易受伤害的意思吗!” “妳们还记得前阵子那个猪高事件里……”保吕草打断他们的对话说道。“对了,听说尸体被油漆涂得通红,对吧?” “对啊对啊,我看过。”练无张开一只手。“呜哇,也就是说,唔,那个案件跟这本书有关喽?咻--” “你咻什么咻啊!” “我在吹口哨啦!”练无望向保吕草说道。“嗯,也就是说画家真的出现了吗?” “明明就连一遍都还没看过咧,你居然可以讲得一副很懂的样子啊!”紫子说完,又转向保吕草问道:“该不会学长认为,这个案件是模仿这本小说的手法?” “妳还真可以在一瞬间把讲话的语气整个切换过去呢!”练无小声说道。 “哎呀,这该怎么说呢……”保吕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说:“我现在手头上的情报还不够,详细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四个人聚集在小鸟游练无的房间里。一开始是濑在丸红子为了把借的杂志还给香具山紫子而过来,她跟紫子便一起到练无的房间里。保吕草听到两人的声音也跟着出现。因为保吕草就住在练无房间的隔壁,练无房间的对面就是紫子的房间。所以在这三个人的房间当中,练无的房间是他们最常有机会聚集在一起的地方。这也是因为跟另外两人的房间相比,练无的房间是平常就有在打扫的缘故。 咖啡杯并排在暖炉桌上。煎饼则是紫子昨天晚上带过来的,但现在吃煎饼的人就只有练无一个而已。虽然时间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外面还是一片明亮。昨晚四个人打麻将打得很晚,所以他们对于天色还这么亮的时间里就要围在桌子旁这件事当然有反抗的感觉。 这四个人会在这个时间里聚在一起是很罕见的事。 保吕草原本在这阵子为了不怎么有趣的工作四处奔走,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但是几天前他解决了这份工作之后,也就突然闲了下来。练无说他从下午开始的咖啡店打工突然取消了,似乎是因为店里的装潢工程时间更动的缘故。紫子在这个时间大致上都是待在房间里,她并不是个热衷于打工的人。大概是因为她比练无要来得受惠于老家的接济吧! 而红子则是没有规律的日常生活。她每天会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情,就连亲近的朋友也无法掌握。不对,或许可以说,红子这种人身边根本就没有所谓亲近的朋友。 保吕草望向红子的侧脸心想:“要不要今天就这样四个人一起去吃个饭呢?”可是在窗边翻着新杂志的她或许不会答应这个饭局。他的心里浮现出红子说“那我就先走了”,然后一边轻轻挥手离去的影像。红子并不是这个阿漕庄的住户。她住的地方虽然离这里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但是她的儿子正在家里等她。 保吕草心想:“趁现在可以提出吃饭的邀请吧?”不管红子答应与否,他都想要听听她的意见。于是他稍微克制住抽烟的冲动,把话题丢了出来--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犯人却还做出在尸体上涂色的举动,你们觉得犯人在想什么呢?”他先试着提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红子一瞬间抬起头,看了一下保吕草。她的表情就像在问“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保吕草觉得她好像看穿了一切。那一定是如他所想的,她真的看穿一切了吧? “唔,那一定是犯人偶然带了红色油漆吧?然后,大概是想要掩盖什么事情,就一口气倒在尸体上之类的。”紫子看着天花板说道。 “不对喔”练无望向保吕草说。“那个油漆,应该是喷漆吧?” “好像是这样子”保吕草点头回答。“在听你们推理之前,我觉得有几件事情先跟你们提一下会比较好。首先,最让我觉得惊讶的就是,听说被害人的名字好像是姓赤井的样子,他的全名叫赤井宽。” “哇!”练无大叫。 “咻。”紫子接着说。 “啊!那是我的口哨声!” “咻咻!” “这听起来也太像骗人的了吧?”练无两眼圆睁说道。“也就是说赤井先生他是被杀掉再涂成红色的吗?这么一来,接下来过害的就是青井先生了吗?啊,对了,如果是以彩虹来分的话,接下来应该是橙先生了。” “有人姓橙的吗?” “一定是代代相传的贵族世家啊!”(注:橙的日语发音跟代代相同。) “呜呼!”紫子瞇起双眼。 “啊!那第七个人就是小紫了啊!妳会被杀掉然后涂上紫色呢!” “喂喂喂,”紫子突然睁开双眼。“那种事不要随便乱讲啦!你会不会太没神经了一点啊?”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被涂上深红色呢!”红子一边高雅地露出微笑,一边这么说。她常常会出现言行举止跟正在谈论的内容完全搭不上边的情况。“会不会是玫瑰红呢?” “而且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啊……”保吕草又继续说下去。“事实上,那位遇害的赤井先生,他的情人居然来拜访我呢!” “哎呀!这真是……”紫子的眼睛还来不及回复正常大小,就直接盯着保吕草看。“该不会、该不会,她还委托你调查这个事件的案情之类的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啊!”练无笑着说。 “没错,就是有这种事。她委托我进行事件的调查了。” “骗人的吧?”练无起身大叫。 “太好了!”紫子双手合十说道。“太酷了!” “这太惊人了!”练无双手贴着脸颊说:“怎么了怎么了?那个人的脑袋是不是怪怪的啊?” “喂喂喂,你那种讲法太超过了喔!” “可是啊,那个女人居然委托保吕草学长调查最近才发生的杀人事件……” “对了,我那位委托人的名字就叫美登里小姐。”保吕草说。“这个名字也很耐人寻味吧?” “耶?她叫绿小姐”紫子大吃一惊。“喂,这怎么可能?”(注:美登里的日语发音跟绿同音。) “太惊人了!” “我不是开玩笑的,她全名真的叫做田口美登里。”保吕草接着说明。“就连你手上那本书也是跟她借来的,因为她说这本书跟这次的事件有关系啊。” “如果她跟赤井先生结婚的话,就叫赤井美登里了呢!”练无满脸微笑地说。“好红的绿色,这与其说是色彩上的矛盾,倒不如说已经变成像是在检查眼睛的名字了啊!” “你太没礼貌了!”紫子瞪着练无。“这样我要是跟他结婚,不就叫做赤井紫子了吗?” “如果是我的话,就是赤井红子了呢!”看着杂志的红子也喃喃自语。 两个人突然大笑起来,有好几秒都笑得不能做其它的事。 “说是这么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毕竟那不是自己决定的名字,那起案件应该只是巧合吧?我觉得偶尔会发生这种情况。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因为姓赤井,才被喷得全身通红。” “不过,假设那个叫美登里的小姐是犯人好了,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开始对自己会成为赤井美登里这件事烦恼不已,终于出现了神经机能障碍。”练无一边摸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这么说。“为什么那个人要姓赤井这种莫名其妙的姓呢?她憎恨着赤井这个名字,只要没有赤井这个名字在就好了……” “然后她就下手杀了赤井吗?” “对对对,然后她还想着‘既然都已经杀死他了,就再把他弄得更加深红吧!’之类的。” “谁知道你讲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紫子对练无的说法嗤之以鼻。 “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讲什么啊。不过呢,我觉得这件事不寻常的程度就像这样。因为啊!在杀死对方之后还加以上色,这不可能是正常人的神经所能负荷的事情。” “观察得相当仔细呢!”红子轻声自言自语。 “咦?哪里仔细了?”一脸讶异的紫子看着红子。 “可是,在不杀死对方的情况下,要对活生生的人直接上色,立刻就会遇到紧接在后的各种难题。”红子头也不抬地说道。她正慢慢翻动着寝具杂志的内页。“跟这些难题相比,杀死对方再上色就简单了。” “上色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吗?”练无问道。 红子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不语。 “啊,那个啊,嗯,我能稍稍请教您几个问题吗?”紫子冲着练无微笑说着。 “好让人不舒服的问法喔!是怎么了吗?” “应该说,那是我这个身为悬疑小说的专家已经像手都要从喉咙里伸出来一样,忍不住一定要解释一下的问题了吧?简单的说,那是肯定让人一眼就看出是用来掩饰的诡计喔!再怎么说,你看起来也该知道这种事吧!” “妳是说妳的手从喉咙里伸出来这件事吗?”练无点头。“我知道了,原来妳吞了自己的手臂啊!” “又来了,你不要讲这种超现实的话啦!才不是这样呢!” “那妳是说被害人被喷成红色的理由吗?” “对啦……你这不就知道!” “嗯,啊!那凶手会不会是个红色狂人啊?” “红色狂人,那是啥?” “就是不管什么东西,如果不把它们涂成红色就不甘心的人。应该有这种人吧?” “会有这种人吗?什么啊,你觉得犯人就是那个红色狂人吗?” “对啊,然后他很~想看红色的血。” “所以就用红色的邮筒往他的头打下去?” “对对对,不然就是开法拉利把他撞个稀巴烂之类的。” “法拉利?” “对不起,我乱讲的”练无两手伸向紫子。“当当,那么我们现在就请香具山紫子小姐来进行推理!” “因为这样,所以在我的想法里,这种做法是不是以隐藏什么证物为目的,才会使用红色油漆的呢?”紫子竖起一根手指,瞄了保吕草一眼又继续说:“至于那个‘什么证物’,就是将它留在现场,便可以找出犯人是谁的有力线索。但是,必定是因为有某种理由,让犯人无法带走那个证物。比如说,那个证物很难拿走,或者非常重之类的。所以,为了将那个证物隐藏起来,犯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用偶然放在附近的红色喷漆咻咻咻地将它盖住。不过,因为这样会让那个地方看起来异常显眼,反而变得更加危险,所以犯人连其它部分也一起咻咻咻地喷上喷漆,就是这样。” “比方说啊,犯人是想要隐藏什么样的证据呢?”练无一边打开一包煎饼一边问道。 “对了……嗯,比方说好了,因为犯人把自己的血沾到被害人的衣服上面。所以呢,为了盖掉血迹,犯人就拿起红色喷漆咻咻咻的……” “我想如果是血液跟油漆的话,稍微分析一下就可以简单分辨出来了喔!”练无说道。“这么一来就藏不住了呀!啊!不过,如果犯人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人,说不定就会这么做呢!” “嗯,这样的话……我还有另外一个推理。被害人原本想要在自己的衣服上用红色喷漆留下死亡讯息,发现这件事的犯人为了让讯息变得无法判读,于是又上了一层颜色抹掉原来的讯息,就是这样。怎样?这就说得通了吧?” “嗯,可是被害人为什么身上会带着红色喷漆呢?” “那就是偶然啦!”紫子飞快地回答,然后噘起嘴巴。“就是因为偶然带在身上,才可以用它来写下犯人的名字啊!结果,犯人看到他这么做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犯人心里想着让他写完就糟了,于是慌慌张张夺下喷漆,并且用它咻咻咻地消掉已经写下的字……哎呀?” “妳看,是喷漆吧?被害人既然是用喷漆的话,是怎么把字写出来的?” “那个,你啊……这个……对了,不是有那种像暴走族留下来的,看起来很大又圆圆的字吗?我讲的就是那个啊!喷漆不会没办法写字的吧?” “如果是在空旷的地方,是可以写下巨大的字啦!但是,写在自己身上又会如何呢?我觉得有点难喔!如果说,被害人已经被枪打中,倒在地上了,那么一般来说不是会把死亡讯息写在地面上吗?” “一开始他原本就写在地面上喔!所以,犯人也把地面喷成红色的。都这么做了,他干脆就顺便把尸体一起喷成鲜红色了啊!” “那里的地面是土地,还是柏油地?”练无问保吕草。 “是柏油地。”他回答道。“那里好像是公寓停车场的样子。” “对吧?如果地上是土的话,用脚随便擦一下字就消失了,可是柏油地面就没办法这么做了。这么一来,就只能用同一种颜色的喷漆把字涂掉而已啊。” “所以说,那种情况之下,只要把地面的字涂掉就好了啊!为什么犯人连尸体都要涂成红色的呢?”练无歪着头。“做这种没用的事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吗?一般来说犯人都会尽快离开犯罪现场的吧?” “嗯,犯人可能是觉得只有地面是红色的,看来怪恶心的吧?既然被杀的对象是赤井先生,这个时候,犯人就决定帮他弄件寿衣,让他漂漂亮亮的上路这样。” “妳的想法跳得还真远啊……”练无说道。 “可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吧?”红子又从旁轻声说了句话。 “哇!”练无睁大眼睛看着红子。 “哎呀呀,总觉得心里突然有股超乎寻常的勇气冒出了呢!”紫子两手握拳。“不过至于哪边有问题,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不是如此呢!” “欵欵欵,那,妳们要听听我的推理吗?” “嗯?你有想到什么吗?” “还好啦!”练无一脸忍住笑意的样子。“其实啊,犯人非常讨厌蟑螂喔!” “蟑螂?” “啊,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紫子瞇起眼睛。“你想说什么?” “犯人发现在自己杀害的尸体旁边有蟑螂在啊!所以,犯人想都没想,就旁放在一旁的红色喷漆拿在手上,咻咻咻的。” “啥?” “咻咻咻的--”练无摆出用喷漆罐的动作。 “喔喔……你是说犯人把喷漆看成杀虫剂了吗?” “答对了!” “嗯……”紫子点了好几次头。 “妳们觉得怎样?” “这太蠢了啦……”紫子夸张地皱眉。“这只让人觉得恶心而已。这种推理一点也不有趣呢!” “可是啊!杀虫剂的罐子大部分都是红色的啊!” “蟑螂会在那么外面的地方吗?” “也可以不是蟑螂啊!像蜜蜂、蚊子,或是蜈蚣之类的也行喔!” “你可以不要再说了吗?好恶心。” “如果真的像练无说的那样,”红子抬头说道。“那现在就有只鲜红色的蟑螂在某处爬来爬去呢!” “红子姐!”紫子一脸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4 祖父江七夏见到作家·帆山美澪是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 因为赤井宽鲜红色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就在帆山美澪工作地点所在的公寓停车场,而事件发生当晚,或者该说是天色将亮的时刻,七夏和立松两人搜查公寓内部的各个房间时,帆山并不在家。 她们透过各种管道寻找帆山的下落,在出版社联络她们之后,她们终于得知帆山投宿在长野县温泉旅馆里的消息,好不容易约好见面的时间。然而在电话中跟她们洽谈的并不是帆山美澪本人,而是她的秘书,一个名为室生的女人。她那毫不客气的冷淡应对,让人难以相信她能胜任秘书这份工作,然而在成为畅销作家之后,或许就需要存在着像她这种为了拒绝工作而存在的应对角色,七夏这么想象着。 照着电话里约好的时间,她们在下午三点按下位于公寓六楼的房门电钤。按下电铃的,是她的后辈立松。 “真让人期待。”立松刚刚在电梯里就一直这么说。 “为什么?”七夏爱理不理地问道。 “不是啦!因为,我们不是很少有跟名人见面的机会吗?” “跟名人见面有那么开心吗?” “才不是呢,我可不是跟谁见面都这样喔!帆山美澪这个作家,是个美女吧?” “喔,原来是这样。” “请不要误解啊!” “咦?你是在说我哪里误解了吗?” “妳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抱歉,我太轻率了。我收回我刚刚讲的话。” 七夏本身对帆山美澪是一无所知。不止是从来没看过她的作品,当然也从来没在电视或报纸上看过作者本人的长相。她在车子里跟立松借他带来的书,看到封面上的照片是她第一次见到帆山这个人。那张照片拍得的确很好看。如果那张照片拍得算丑的话,那她就肯定是个美女了吧? 房门打开,站在后面的人,是个身材不高,圆脸并且戴眼镜的女人。她没有化妆,头发也很凌乱。她带着一副让人想念她“妳是睡到现在吗?”的冷漠表情,一言不发地瞪着七夏等人。 “打扰了,我们是跟您通过电话的爱知县警方。”七夏立刻开口说道。 “好的。”女人完全没有微笑地点了头。“请进。” 她们进入玄关之后,立刻被带到位于右边的房间。那里大概是客厅。 “那个,恕我失礼问一句,您是室生小姐吗?”七夏问道。“我跟您通过电话……” “是的。”她点头应道。 “我是祖父江,接下来就请您多多配合了。” “老师她今天休息,我现在过去叫她起来,请妳们稍微等一下。”室生一边走,一边这么说。换句话说她是直接背对七夏等人讲话,话一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那是怎样?”立松附在七夏耳边问道。“她给人的感觉好差啊!” 七夏把食指放在嘴巴上,斜眼看着立松。老老实实待着就没事了。这种程度的应对就被扰乱情绪是当不了刑警的。 然而,在那之后他们等了五分钟以上的时间。虽然可以听到房间里面传来说话声跟其它声响,但是人却迟迟没有出现。看样子,这间房子的主人完全没有把她们当成客人看待。算了,也不过就是这样。七夏不抱任何期望,对着立松露出苦笑。因为立松很罕见地露出一脸不愉快的样子。 “哎呀,让妳们等这么久真是抱歉。”帆山美澪笑脸迎人地出现了。她穿着长裙搭配一件开襟毛衣。她的头发很长,并且烫成了引人注目的大波浪。她的脸有仔细化妆过,所以看起来完全不像现在才刚起床。 在那之后,室生也一起走进这个房间。她完全没有做出要端杯茶来待客的举动。帆山坐在七夏跟立松坐着的沙发右手边的一张附有扶手的椅子上后交叉双脚。室生则是一个人坐在七夏两人对面的沙发上。 “哎呀,这还真是吓人呢!”在交换过简单的招呼之后,帆山美澪皱着眉头,一脸为难地说道。“在距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居然发生了一起跟我书里内容一样的杀人事件,我想这种经验其他人应该碰不到吧?” “是的”七夏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装出微笑。“那个,我们一定要得到老师的协助,来将这个事件……” “虽然,妳说得这么简单……”帆山断断续续地说着。她从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枝细长的烟,并且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想要像小说一样,干净利落的把事件解决,是不可能的吧?” “是的,那个就……”七夏低头说道。“不过,无论如何就请您多多帮忙了。” “我当然会帮。”帆山朝着斜上方吐出一股细烟。这是一幅理所当然能够成为图画的光景。“那么,妳们是想问我什么事呢?” “我们想问您的是,关于那位已经去世的赤井宽先生的事……”七夏开始询问。“他经常到您这里来吗?” “嗯?这里的意思是?” “就是这个地方。” “没有,他怎么会来这里呢?”帆山睁大双眼直摇着头。“那个,妳似乎搞错什么事了吧!那个叫做赤井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被杀害的人吧?” “是的……” “我不认识那个人。” “喔?”七夏抬头问道。“不过……” “为什么妳会觉得我认识他呢?”帆山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满脸微笑,歪着头。如果这也是演技,那就明显得太过火了。她的表情不管怎么看就一副给人她在说谎的样子。 “是的,那个……其实这是我们从一个自称是赤井先生朋友的人那里听来的,听说赤井先生他是老师非常热情的书迷,经常到这里来打扰您……所以我们就猜想,这次的事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换句话说,赤井先生到这里来探访帆山老师,然后就在停车场那里被某个人袭击,演变成那种事态……” “那个啊,赤井先生被杀害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帆山问道。 “他被枪击的时候,我们推测大概是在凌晨一点左右。我们也从这栋公寓的好几位居民里得到了类似像‘那个时候出现了像是汽车逆火一样的巨大声响’的证言,当然这个时间点也跟赤井先生的死亡推定时间一致。” “妳觉得书迷会在那个时间来拜访我吗?”帆山面带微笑,又再一次歪头问道。 “不会……的确,我并不认为这是有常识的人会来的时间点,但是如果他跟您亲近到某种程度的话呢?我想也有这个可能。再说……那个,像老师这种工作的情况,就算是生活在跟一般人截然不同的时间带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是的,我们的想法就是这样。” “我不过那种日夜颠倒的生活。”帆山简单回答。 “好的,我们当然了解这点。所以才在猜想,赤井先生是不是突然因为某件急事来这里找您,结果在那途中被枪击中,又或者是因为老师不在家,所以他才会在打算回去的时候被射杀呢……” “请妳稍微等一等。”帆山在这里缓缓吐出一道烟后说道。“嗯,如果不是我的话,他在这栋公寓里还有其它认识的人吗?欵,室生小姐,妳知道吗?”帆山转向秘书的方向问道。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说过。”室生轻轻摇头回应。 七夏从提包里拿出赤井宽的照片。这是他生前所照,跟他家人借来的照片。由于已经成为一具尸体的他被涂成鲜红色了,所以那时候拍的照片不能用来当成指认用的照片。七夏把赤井的照片放在桌上。 帆山美澪拿起照片之后,盯着看了几秒钟。 “妳认识他吗?”她把照片传给室生。 “不认识,我没见过这个人。”室生依旧面无表情的摇头回答。 “他是住在这一带的住户吗?”帆山问七夏。 “不是,虽然同样是在市内,但不是住在这里。”七夏回答得很暧昧。“就我们所知道的,他似乎也没有因为工作来过这里的样子。” “在这种三更半夜的,他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想他是搭出租车来的吧!”七夏回答。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警方已经调查过了。而且也已经发现赤井搭过的出租车。赤井是在那古野站附近坐上出租车来到这栋公寓前面,并且支付了约三千圆左右的车资。他从出租车下来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如果他被杀害的时间是一点的话,那还早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至于他在这两个小时之内到底在那里,仍旧是混沌不明。 “哎呀,再怎么找,都还是找不出答案呢!虽然遗憾,但我真的是帮不了你们。”帆山一边将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一边说道。“话说回来了,如果我们不稍微注意一点,就会惹得世间纷纷扰扰的呢!如果只是钱被拿走了倒还好,如果突然被枪杀的话就……” “赤井先生的情况来讲,他并且不是遇上抢劫财物的犯行。犯人完全没有动他钱包里的现金。就如同老师现在所讲的,他是突然被枪杀的。而且还是被人从极近的距离开枪的。” “他不是还被喷上红色的喷漆吗?” “是的,关于这点,那个,接下来这个说法可能非常唐突,帆山老师的小说里面,好像有出现过类似的情节吧?” “对对对,这是这样。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四面八方都有人打电话给我,真的是很累呢!”帆山露出像是在说厌烦的表情说道。“妳们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吗?” “关于这次的事件,您有注意到什么跟小说的关连性吗?”七夏又继续追问。 “妳说的关连性是什么?” “就是说,您觉得事件跟小说之间的关系是怎样呢……像是这个地方虽然相同,但是这个地方又不一样之类的……” “妳指的是什么呢?是说那个被害人倒在地上的样子,还是他被喷漆上色给人的感觉啊?我没看过实际的现场,所以我不知道。” “您没看过照片吗?”七夏问道。 “妳有带吗?” “嗯,有带。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能够先看一下。” “那,我要看。” 七夏从提包里拿出照片,交给帆山。 “哇,这太惊人了。”帆山皱着眉头说道,她身体偏向室生,让室生也能看到照片。“我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杀人现场呢!” “您觉得如何呢?有什么让您在意的部分吗?” “唔……好难想啊!啊,谢谢妳借我看。”帆山把照片还给七夏。“我现在还没有想到什么。这起杀人事件原本跟我写的小说给人的印象就不一样。” “有那里不一样呢?” “那个,妳看过我的书了吗?”面带微笑的帆山盯着七夏看。 “唔,还没有。”七夏低头说道。“非常抱歉,嗯,我对这种类型的小说……虽然我有打算抽出时间来看的。” “哎呀,这么一来,我就不可以告诉妳喽!要是被雷到剧情的话,难得的享受就会泡汤的呢!” “雷到?”这是七夏没听过的字眼。“那是什么?” “那个,我已经看完了。”立松突然开口。 帆山美澪视线转向立松,并且静静的脸上一直保持着观察他的情情。 “我认为这本书对杀人鬼的异常心理有着非常鲜明的描写,这本书应该会成为老师代表作品之一呢!”立松姿势端正地说。“只是,要说跟本次事件之间的关连性,只有单纯被害人被喷漆上色这点类似而已,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关系存在。另外,被害人是帆山老师的小说书迷这点,也可说只是单纯的偶然而已。毕竟,老师的书迷小说也有几十万人呢!”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帆山瞇起眼精问道。 “敝姓立松。” “你看得还真是详细呢!真是太感谢你了。”帆山装出一脸笑容。“在第一线活跃的优秀刑警,居然能够喜欢我的小说,我真是太高兴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能鼓励我了呢!” “不敢当。”立松低头。 “那个,请问您有看过像赤井先生这样的人……”七夏打断他们的对话问道。“换句话说,虽然不晓得他们的真实身分,可是他们会在这附近晃来晃去,您有见过这样子的人吗?”七夏提问的时间点,让帆山跟室生两人都面带不悦的回瞪七夏。 “哎呀!”帆山叹了口气,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去工作了,有份今晚非写完不可的原稿呢!很抱歉,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是的,很抱歉打扰您工作的时间。”七夏略微起身表达歉意。 “我不认识那位姓赤井的先生。”帆山说道。“对他的脸我也没有印象。首先,这是因为我的书迷们也没有人曾经直接到这栋公寓来拜访过我……当然我们或许曾经在签书会、演讲或者是其它地方碰到过,但是至少他不是个印象深到能让我把他的名字跟长相凑在一起的人。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那个,我能说几句话吗?”室生开口说道。“‘这里是老师的工作室’这点,一直是我们保密的事。然而,书迷们当然也有在某个地方听闻这个消息而前来附近的可能性。” “啊,这也就是说赤井先生他是擅自跑到这里来的喽?”七夏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这给人的感觉不就像是他大老远赶来,期待着能够偷偷看老师一眼吗?虽然这种时间前来造访,让人觉得这已经很超乎常理的事了,不过,就书迷的心理上来看,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对啊,还有更多更夸张的人呢!”帆山一边轻轻点头一边这么说。 “咦?您说什么?”七夏立刻追问。 “那些事情就等下次再说吧!”帆山也跟着起身,堆出满脸的微笑。这是一张毫无缺点的笑容。 带着笑容的帆山立刻就走出房间,消失在屋子里,彷佛画在图画上的一笔般不拖泥带水的退场了。 “那个,我想就等改天再前来询问您好了,到时就希望您能够多多配合。”七夏尽可能摆出低姿态说道。 “能用电话处理的事,请打电话过来吧!老师可是个非常忙的人呢!”室生毫不客气地说道。 七夏跟立松在超出必要、并且小心翼翼地道谢之后,走出玄关。 走进电梯时,七夏终于深吸了口气。 “她真是个美女呢!”立松小声说道。 “她是个讨人厌的女人。”七夏不快地轻声说道。 “妳说的是室生小姐吗?” “不,我说的是帆山美澪喔!”七夏斜眼瞪着立松。“你状况不是不错吗?我还以为那时候你要做些什么呢!” “耶,妳说我吗?哎呀,认真把那本小说看完总算有价值了。” “你好肤浅啊!” “我当然就是这样啊,因为我可是个从头肤浅到脚的人喔!” 两人离开公寓后,步行到车子旁。 “唔,今天没有收获吗?”七夏低吼着。“可是,居然把关系撇清成那样,有点让人难以置信呢!” “对啊,而且跟田口小姐的话对不太起来呢!” “到底是那边在说谎呢?” “谁知道呢……” 七夏抬头看着公寓,她心想:“说谎的人是帆山美澪吧!” “温泉旅馆那边也去查查看吧!”七夏一边坐上车子一边说道。 “妳在怀疑帆山老师吗?” “嗯。” “她有哪里奇怪了啊?” “果然还是在她说自己完全不认识赤井这件事情上头吧!再怎么说,这都有点太过火了。” “不过,就算是在那种事情上说谎也没用啊?” “她不是不想跟警察扯上关系吗?” “就算是她有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下吗?” “那个不在场证明不是也包括室生这个人在内吗?最好再重新确认一次那个不在场证明会比较好吧!” “怎么这么麻烦啊?不过,那的确是跟事件没有关系喔!我认为她只是因为自己是个畅销作家,所以才不想被卷进麻烦事里而已啊!” “不想被卷进麻烦事里吗……”七夏点头,发动车子。“比方说,是因为她已经有未婚夫了,所以不想那个人知道她跟赤井之间的关系之类的吗?” “啊啊,这种情节在小说里很常出现呢!”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但是,既然有犯下杀人事件为小说博取人气的作家,那么这样的案件,难道不会反过来去宣传她的作品吗?七夏心里这么想着。 5 在星期天的上午十一点,三个人抵达N大讲堂前的广场。以水泥建筑,完全不加任何修饰的讲堂前面,延伸出一片无机质的平面。 森川素直虽然平常总是骑着一台两百五十C.C.的摩托车,但由于常常被抓去帮忙他姐姐的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担任开着小货车四处送东西的角色。他昨晚也被抓去工作,所以他就直接把车开回阿漕庄。今天一大早,他就借着要把车子开回去还,顺便把一起住在阿漕庄的住户,也就是小鸟游练无跟香具山紫子一起载到N大的校园里。他心里也是打定主意,午餐就在大学合作社里面解决。从阿漕庄到大学的距离用走的虽然要花三十分钟以上,但开车只要五分钟就到了。 这个时间,对紫子来说可以算是少见的早起吧?因此紫子就找了素直跟练无,一起在校园广场里射飞盘。因为她一直很想要试着玩玩看抽奖抽到的飞盘。 这天是星期天,也因为这天是个晴天,已经有很多人在讲堂前的广场嬉戏着,一眼望去可以看到遍布着像是练习网球的情侣、滑滑轮的人、练习民俗舞蹈的社团,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带狗出来散步的人,带着小孩出来玩的家族等等。在铺设范围广大的广场上,除了靠近广场边缘有着水泥长椅,或者是有几棵大树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障碍物。 所以这里也充分空出足以让三个人射飞盘的空间。 “这好难啊!”紫子在丢出飞盘之后喃喃自语。不管她再怎么丢,飞盘都没有办法飞向她想丢的方向。“森川啊!对不起对不起。” 丢飞盘是以三角形的方式轮流丢掷,所以顺序就变成练无、紫子跟森川。由于紫子丢出的飞盘都是朝着不该飞的方向飞去,这个时候森川就变得不得不跟着飞盘跑的地步。然而,他并不是面对这个状况就会抱怨的的男人。森川默默追着飞盘,一追上便把飞盘瞄准练无用力丢出。 “丢得好哪!森川。”练无接到飞盘之后说。“小紫,我要丢喽!” 练无丢出飞盘,紫子一把接住。 “嗯嗯,要接是很简单啦!问题就出在于该怎么丢啊!嘿呀!”紫子把飞盘摆在胸前说。“我要丢喽!” 这次,飞盘笔直朝着森川的位置飞去。 “好!懂了懂了!”紫子说。“现在丢出去的飞盘呢,可是蕴含着很深奥的技术喔!” 森川朝着练无丢出飞盘。练无背对着朝他飞来的飞盘,一个后仰接住了飞盘。 “小练,你这招很厉害呢!只是这身打扮这么做,实在是不行呢!太惹人注目了。” “是吗?”练无一个翻身,抬脚将飞盘从跨下丢出。 “喂喂喂,”紫子两手接住传来的飞盘说道。“你是想要玩咙大家吗?” “妳想说的应该是‘玩弄’吧?”练无以尖锐的声音回答。 因为是星期天,练无的装扮穿着一件有着膨松裙摆的连身裙。当他一把脚抬高,裙子里的白色衬裙便显得异常耀眼。紫子转头看看四周。就如同她所想的,广场上半数的人全都看着这边。这些眼光一定是在看练无。 “你太显眼了。”紫子说道。 练无脸上满满的微笑,两手张开并且在耳朵旁不停挥动。这是代表着“把手举起来”的意思呢?还是说代表着“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的意思呢? 在玩了一阵子之后,森川就开车先行离开。在那之后,练无跟紫子两人虽然又玩了一阵子,但也很快就腻了,再加上她们也觉得口渴,于是两人决定到位于附近图书馆旁的自动贩卖机买果汁来喝。 两人穿过道路,稍微朝坡道下走了一小段路。在水泥建造的现代建筑旁并排着两台自动贩卖机,贩卖机的上方用看来便宜的绿色帐蓬做了个简易屋顶。两人都买了利乐包果汁,将小小的吸管刺入果汁包装之后便一起坐在贩卖机旁的长椅上。 “保吕草学长在那之后有什么消息吗?”紫子问道。 “什么什么消息?” “你没听说过那件事吗?” “嗯,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喔!”练无回答。 “他不是说‘要不要接受这份工作,会在三天之后回答’吗?” “对啊!”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要找可以帮得上忙的助手呀!” “咦?妳说谁啊?” “当然是我啊!” “可是啊!我觉得那种案件实际上应该是很难处理的吧!想要做得比警察要更完整的调查,就算是保吕草学长再怎么有能力也是不可能的吧?” “到那个时候,我就用这个啊!用头脑,用头脑来帮助他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去找祖父江小姐商量吧?跟警察合作是最快能够掌握状况的方式,而且也是最确实的作法呢!因为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有好处的啊!” “的确是。但话又说回来了,警方不是也说这样的作法不行吗?” “嗯,算了,或许是这样呢!”练无点头。“‘那样的做法’又会怎样呢?” “那跟警察的威信息息相关吧?” “可是,之前红子姐已经帮过他们好几次了,我也希望他们能把保吕草学长跟我们当成红子姐的同伴看待呢!” “同伴吗……嗯,感觉上有点不可能呢!” “没错!”练无点头“完全不可能喔!” “而且警察他们说不定已经老早就锁定犯人了。” “是这样吗……啊!不过,我还是好想知道犯人把尸体涂成红色的理由喔!” “我觉得那种行为,应该找不到所谓的理由喔!那一定是只有这么做的犯人自己才能理解的行为吧?犯人那个时候会这么做,呃,是被一种就像是已经喝醉般的那种,该说是想吐的感觉还是冲动给驱使才做出来的吧?一般人不也是会有这类的情况吗?” “是啊,红子姐也讲过跟这很像的话呢!而且人类这种生物也不可能用那种单纯的理由来说明所有的行动。” “那个啊,嗯,我一直在想,当自己用喷漆用剩而且也找不出有第二次使用的机会时,不是会有找找身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好,就直接拿来上色的情况吗?” “对对对,我也遇过呢!”练无轻轻点头。“如果有混合像环氧树脂接着剂的时候,一有剩下的话,我就会拚命去找有什么东西需要黏合的。而且这玩意要是放的越久,就会变得越来越硬呢!” “你也太小气了吧!” “嗯,换句话说,讲到哪里去了?那起事件的被害人也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才被上成红色的吗?妳是说犯人为了要把用在某个地方用剩的红色喷漆用完,才把喷漆喷在尸体上的吗?” “我是没说的那么清楚啦,不过我想说的是犯人的感觉大概就像是这样,带着随便的心情吧!说得仔细点,该怎么说好呢?嗯,就像是很烦很烦的时候,想要一口气解放出来的冲动。所以才会想去找找看有没有这种毫无意义,唔,又或者说打破常规的行动可以做。” “我懂我懂。” “话说回来了,我会为这种事情烦恼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妳已经陷入难题了哟!” “没错,那可不行呢!” “咦?这样不行吗?” “当然不行,要更好好推理才行呢!” “可是一推理的话,不就会像现在这样陷在想着‘那会是无意义的行动吗?’的情况吗?这不就是所谓的重蹈覆辙吗?” “说不定是呢!” “中午之前,小紫还真是提不起精神呢!” 紫子突然抬头看着前往图书馆入口的楼梯,正巧看到有个小女孩走下那个楼梯。她还是个小学生吗?她身上穿着像是人偶般的可爱洋装,裙摆正左右摇曳着。 “喂”紫子用手肘顶着练无说“你看那个小女孩,是你的可爱迷你版呢!” “呜哇!”练无看到她时也吓了一跳。“好可爱喔!” “我小的时候也常常穿成那样呢!” “妳骗人。” “我是骗你的,对不起。”紫子苦笑了一下。 小女孩在下楼梯的时候,似乎已经注意到练无跟紫子两人了,但还是带着一副平静的表情走向两人。她脚上踩着跟她淡粉红的洋装同样颜色的小鞋子。娇小精致的手脚、脸色白皙的小脸蛋,配上笔直的长发,她真的就像是一具人偶。 “妳好。”紫子率先开口打招呼。 小女孩回看了紫子一眼,立刻转开视线,抬头看着自动贩卖机。她挺直脊背把手里拿着的硬币放进投币口之后,才又转身面对紫子跟练无。 “我有事情想麻烦妳们,能帮我按贩卖机的按钮吗?”她的声音尖细,但语气却是清楚明白。 练无立刻起身走向少女。 “好啊!妳要那个?” “那个,我要左边算来的第三个。” “妳要这个?”练无确认少女点头之后便按下按钮。 自动贩卖机发出声音。少女拿起贩卖机掉下来的纸包装果汁。 “非常感谢你的帮忙。”她抬头看着练无说道。“你是男生吧?” “咦?妳怎么会这么问?”练无有点乱了手脚。 “刚才我在上面,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你们在玩飞盘。” “光是那样看,妳就知道他是男的啊?”紫子坐在长椅上问道。 少女简单地点头回道。 “咦……”紫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在那么远的地方看到就知道了啊?他到底那里让妳觉得他是男的呢?请妳务必要告诉我喔!” “你是穿着你姐姐的衣服吗?”少女无视紫子的问题,抬头问着练无。 “不是啊!这是我的衣服喔!” “我啊!可不是这孩子的姐姐喔!”紫子边笑边说道。“首先,我就不会穿那种豪华的衣服呢!” “小紫的腰围就塞不进去呢!” “等一下,你啊。”紫子起身。“你就放过我吧。只要我稍微收起肚子的话……” “啊!是红子姐。”练无望向道路的方向说道。 从主要道路要到讲堂的上坡路上,有个撑着一把白色洋伞的女性身影。一看到练无挥手大叫,濑在丸红子便缓缓穿越马路走近三人。 “妳们怎么会待在这里呢?”红子满脸微笑说道。“哎呀,这位是新朋友吗?”她看着少女。原本咬着果汁吸管的少女,放开吸管后抬头看着红子。 “这女孩看起来很像小练的妹妹吧?”紫子说道。 “妳好。”红子屈膝蹲在少女面前。“妳是从哪里来的呢?” “为什么明明是在跟我这个孩子说话,却还使用敬语呢?”少女问道。 “因为我在看到妳的时候,妳就没有继续喝果汁的看着我啊!”红子微笑着说。“妳是跟谁一起来的呢?” “我跟哥哥一起来的。”少女回答。“我要回去了。”她一说完便行了一礼。 “再见。”紫子把一只手举在耳旁,动动手指。 少女爬上楼梯,走进图书馆的建筑物里就消失了。 “好成熟的孩子呢!”紫子说道。“她应该才小一而已吧?为什么要使用敬语呢?真是的……明明不讲话就很可爱的说。” “小紫也是只要闭上嘴巴,就会再稍微……” “欵?你想说什么?我就会再稍微怎样啊?” “红子姐是要到图书馆吗?”练无把脸转向红子。 “喂,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要再稍微怎样啊?” “不是,因为理学部有场临时演讲,我才过来听听看的。而且又不用入场费。”红子悠然地回答。“嗯,小紫,妳手上拿的是什么?” “咦?啊,妳说这个飞盘吗?”紫子说完便把挟在腋下的飞盘交给红子。 “喔,这个啊……之前我看过有狗追着这个跑的样子呢!” “不是,这是给人玩的喔!” “嗯,我在蓼科那里看过喔!这是利用回转运动的效果来维持姿势的构造吧!”红子观察了飞盘几秒之后,便把飞盘交还紫子。“啊,对了,保吕草最近怎样了呢?我心里一直记挂着那起事件之后不晓得有什么进展……” “我们现在也在谈那件事喔!” “因为最近都看不到保吕草学长的人影啊!”练无说道。 “一定是因为他很认真在工作吧?”红子耸耸肩说道。“那,我先离开了……再见了。” 红子转身背对紫子跟练无,慢慢走回马路。等她开始爬上坡道之后,就渐渐看不到她的身影。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练无把果汁的纸包装丢进垃圾筒问道。“已经要去吃饭了吗?” “说的也是。”紫子用一根手指一边转动飞盘一边说。“今天还真是个平和的星期天,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呢!” “小紫不是每天都很平和吗?”练无开始走动。 “也不是这样吧?”紫子一边走一边把脖子往左右各点一次。“这个世界上,每天只要活着就会发生事件跟事故呢!该怎么说呢?在看报纸跟电视的新闻时,我总是会有种自己就像挤在那些事件的夹缝中奇迹般活下来的感觉。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过,不是只有部分少数的人才会遇到不幸的遭遇,但绝大多数的人还是平安无事的生活着吗?我觉得真要说奇迹的话,反倒是那些不幸的人呢!可是,就是因为这样那些人才能被新闻报出来,才会被当成新闻之类的东西看待呢!” “这就像是把抽签抽中的人杀掉之类的想法吗?” “没错,就像是那样的机率。不对,抽签的机率还比较低呢!” “可是,这也就是说有‘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所以我们才有平稳的生活’这类的想法呢?” “妳指的是什么?” “唔,就是有某个人偶然死掉了,但是在那之后却有其它的好事降临在大家身上。比方说,有人因为工程而过世了,但在那之后却盖好了桥、挖出了水道,因而滋润了大家的生活。再不然就是有人生病过世了,虽然大家都觉得很伤心,但在那之后却发生了在鱼获或者是农作上面大丰收……等这些让大家非常高兴的事。在这种时候啊!老百姓一定会想成是那个人的死带来这些好运的。这种想法的背后是带着不想让那个人白死的心情呢!我觉得就是因为这种想法成为惯例,到最后才会转变成为了避免灾难,一定得献上某个人的生命的想法喔。” “喔,原来如此哪!”紫子惊讶得嘴巴合不拢。 “在这之前,虽然是某个人的死带来了幸运,但接下来就变成如果没人死的话,说不定就会不幸了,他们就开始无谓的担起这种心。所以,他们一定会想要是发生灾难的话,就找个人杀掉不就好了吗。” “那就是活人献祭吧?” “人柱也是这样的喔!” “原来是这样啊,嗯,你真了不起耶!考察得很认真喔!” “妳这是在夸我吗?” “虽然要是被人讲考察认真得乱七八糟,就代表着那个人陷入了思考蠢事的状态,不过要是只讲考察认真的话,就是表示你想得不但很深,而且也很热衷考察的意思喔!” “关西的用法是这样吗?那都一样吧?” “这就像是想穷尽极限是很难的意思吗?”紫子点头说。“还是该说天才与白痴只在一线之间啊?” “活人献祭这种想法,现在当然只存在神秘宗教里,不过我觉得有种情况说起来搞不好也跟这很像,甚至可以说是同一种想法延伸出去的做法呢!像是改运啦,还有,妳看,在政治界里的丑闻不是也很常听说哪个人要辞职,好让其它人得救之类的消息吗?” “啊!我在长青春痘的时候也很常这么想呢!嗯,不是会有青春痘会长在头发附近让人看不清楚的地方吗?我都会觉得是托长在这种地方的大青春痘的福,我的鼻子跟脸颊才因此没长的呢!” “嗯,这句话里面有某个地方让我一定得笑出来说。那该说是发泄的出口吗?在这种意义上,说不定小型的犯罪就会成为大型犯罪的发泄出口。嗯,我觉得对于年轻人的不良行为是有必要稍微多加注意的喔!越是将他们束缚得紧紧的、越是严加取缔他们,他们作恶的能量说不定就会不断累积,做出更严重、影响更多人的事情喔!” “说得没错,所以就不能去原谅男人喜欢穿着轻飘飘的裙子四处晃,模仿这种少女才有的趣味呢!可是这也是流行啊!个人穿着就是这么回事啊!” “妳这话是在报复我刚刚的讲的话吗?” “耶?你刚刚讲什么了?” “我刚讲说妳的腰塞不下去啊!” “喔喔喔!”紫子高举双手。“我想起来了!” 练无跳向后方大笑。 “你一定就是想要玩弄我就对了?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第二章 绿green 从巨大的云絮到微小的神经系统中都有神的踪迹。而且理所当然与各种名字的根本同在。 1 保吕草润平在一栋近代风格的建筑物中漫步。这栋房子里有着新盖成的公民会馆,又或者是像体育馆般的气氛。从走廊上的某面窗户看下去,可以看到建筑物前的广场。一旁有个停了好几台车的停车场。从这个角度也隐约可以看到保吕草那台橘色金龟车的车顶。除此之外,从上方俯视铺设得一片平坦的广场,那上头鲜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这是在楼下走动时,会因为其太过巨大而没注意到的标志。而这片广场上,现在并没有人在上面走动。 这是个被称为MNI的社团本部。保吕草无法理解它被称为超自然协会的意义何在。他来造访此地,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虽然前天他也前来拜访,但在服务台前就吃了闭门羹。服务台的小姐只会不停做出“这里没人在”、“如果没事先约好时间是不可能帮你引见的”诸如此类的回答,保吕草也只能把想问的问题吞回肚子里。莫可奈何的情况下,他只能打电话预约时间,重新再来拜访一次。对保吕草这个人而言,可说是极端绅士的做法。一想到这是跟杀人事件有关的调查,再加上警察就在非常近的地方,他就必须要再更慎重一点。特别在交手的对象变成是搜查一课的祖父江七夏时,他就必须要更加提高警觉。一想到她的脸,保吕草就感觉到一股微微的寒意。这说不定,是找到敌手时兴奋的发抖。 在大厅迎接他的,是个穿西装打领带,脸上载着黑框眼镜,后脑的头发推得极高,外加一脸可说是典型事务人员长相的男子,他独自一人带领保吕草前进。接保吕草电话的人也是这个男人,他的名字叫做木俣。虽然职位上是写着这个社团的事务长,但是见到他本人时会让人对他的年轻感到意外。不管再怎么看,他应该还只是三十岁左右。感觉跟保吕草的年纪并没有差太多吧! 这里的占地跟建筑物,总而言之就只有“广大”两个字来形容。这里的走廊也很宽敞,就像是在学校或医院里头一样。他们从连接室外的一楼大厅搭乘电梯前往二楼。走出电梯之后,他们两人便沿着笔直的走廊往建筑物内部前进,最后保吕草被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广敞房间。房间中央放着接待用的茶水,窗边的观叶植物跟阳光一起营造出详和的气氛。房间的墙上以尺吋约三张榻榻米的抽象画装饰。保吕草对这个系列的绘画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他来说,这幅画就跟方块纹路的壁纸没什么两样。 “请坐。”木俣请保吕草坐下,自己也坐在沙发上。 “在您百忙之际,还请您抽空出来见面,真是不好意思。”保吕草低头答谢之后跟着坐下。“哎呀,不过这个房间还真华美呢!还是该说高级吗……”保吕草来回张望四周并且说着一些客套话。老实说,这个房间的确是很华美,但保吕草却完全不认为有高级到哪去。 “那个,我失礼问一句,为什么像您这种不是警方的人,会……虽然是我自己的疑问,那个,有民间机构会进行杀人事件的搜索的吗?” “当然是有人委托我才这么做的。”保吕草回答。“虽然我无法透露关于委托人的情报,但我觉得她一定是有她个人的理由,所以才会委托我来做这种事的。” “赤井先生的遗族应该不会委托您做这种事才对。”木俣摇头。但是他的眼睛一直想从保吕草的眼神里打探着什么。“哎呀,不管怎么说,为了解决这个事件,我会尽全力帮助您的。毕竟我也不容许那种犯下骇人案件的人,还可以在某个地方自在游走着呢!如果没有早一点捉住他的话,我们就不能放心呢!” “赤井先生他是专属于这里的会计师,听说是负责经理的业务吧?”保吕开始发问。 “是的。” “他在案发之前,曾经惹过什么麻烦吗?那个,或许您会很难以启齿,不过还是想请教贵机构里有没有会跟赤井先生对立的人物,不管是多小的事情都行,您有什么线索吗?” “警察已经问我同样的问题问过非常多次了,但是我完全没有头绪。”木俣摇头。“就我所知道的范围里,他从来没有跟其它人发生过冲突,因为他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会计师,在好几年前我们就招募到他,并且让他成为我们协会的专属会计师。再加上他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我们协会已经把经理的业务全都交给他处理了。发生这次的事件对我们协会真的是……这的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呢!那不知道带给我们有多大的损失呢!” “那赤井先生对于你们这边的,该说是思想吗……那个,因为我并不是很了解你们的情况,就让我抱着失礼的觉悟问一下吧,这么说起来,他在思想上是不是也赞同贵协会呢?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就只有能理解贵协会思想的人,才能成为专属人才?” “这是当然的。他本来就是我们协会的会员。” “啊,这么说起来,也就是说为了让信徒负责经理的业务,所以才去招募他吗?” “他不是信徒,是会员。” “那真是失礼了……原来如此。”保吕草点头。“那他的工作时间是从几点到几点呢?” “一般的话,是从早上八点四十分到下午的五点。我们协会的假日是周一跟周二,其余的五天就都是工作日。” 今天是周一,原来这栋建筑物里会这么安静是这个缘故吗?保吕草这么想。但是,对于这种团体来说,所谓的假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实在完全无法想象。 “赤井先生在工作日里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吗?” “是的,他在一楼的办公室里有张桌子。” “木俣先生平常也在那里吗?” “不,因为我的情况是有很多工作得要到处跑来跑去,所以也不能常常待在办公室里。不过,要是在这里的时候,没错,我跟他是在同一个房间喔!我的桌子就在赤井先生隔壁而已。” “您跟他有私底下的往来吗?” “您指的私底下是?” “比方说,像是会一起去吃饭啦,或者是两家人一起出游之类的。” “没有,我跟他完全没有这一类的往来呢!顶多就只有见个面会聊几句的程度吧?” “关于赤井先生的家人,您知道多少呢?” “他是个单身汉,听说老家在歧阜。他是一个人住吗?” “嗯,是的。”保吕草点头。“那您知道有谁跟赤井先生走得比较近吗?我在想您这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没有,这我不清楚。”木俣摇头说道。 “那除了这里以外的人也是不清楚吗?” “是的,我完全不晓得他的交友情况。” “赤井先生有什么兴趣吗?” “他的兴趣啊?”木俣反问。他脸上露出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的表情。他拿下眼镜后,看着墙壁。“嗯,他有什么兴趣呢?我并没有特别跟他聊过这方面的事情……” “他有像是画画啦?钓鱼啦?还是说看书之类的兴趣吗?” “对了,这么说起来,他是个喜欢看书的人。他平常总是会带着文库本走来走去呢!” “他的书桌上有这样的书啊?” “哎,其实在警察进行调查的时候我也跟在旁边,但是却连一本文库本都没看到。我会说他是个爱看书的人是因为……例如说,我偶尔会看到赤井先生在午休的时间里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书,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状况……” “您知道他喜欢那一个作家吗?” “哎呀,关于这点……我就不清楚了。他并没有跟我聊过这件事。” “那您知道他有跟谁聊过这件事吗?” “这该怎么说呢……因为他大致上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想他是几乎不会主动提起这类话题的吧!” 除了这些问题之外,保吕草也从各种方向对木俣发问,但却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响应。所有的问题全都扑了个空。 赤井宽这号人物几乎没有跟其它人有往来。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除了工作的面向之外几乎都让人一无所知。举例来说,他并没有让其它人知道他有个叫田口美登里的女朋友,保吕草也无法确认他曾经是帆山美澪书迷的这件事实。他并不是才来打工几个月的派遗人员。明明已经是在这里工作的职员,看起来却像是一幅过于干燥无味的人物画。这点让保吕草觉得很不自然。 “那请问您,我如果想更了解他的话,该去问谁好呢?”保吕草问道。会这么提出请求,也是因为他判断跟这名叫木俣的男人再继续讲下去是没用的。 “因为今天是假日……工作人员,还有会员们几乎都不在这里呢!” “那今天来协会的人有谁呢?” “就佐织总志、我,还有就是警备人员,再其它的人大概就只有清洁科的会员……” “那位姓佐织的先生,是这里的代表吧?” “是的,我们都叫他总志。” “总……” “写成总理一切的志向。” “现在可以让我跟佐织先生见面吗?” “咦?” “不可以吗?” “啊,哎呀,这该怎么办呢?如果是一般的情况,当然是会拒绝您的请求的……不过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您可以稍坐一下吗?”木俣准备起身。 “啊,这真的是很抱歉。突然对您提出奇怪的请求。嗯,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再跟他约时间……” “请您稍微等一下。”他讲完之后,起身离开房间。 保吕草也站起来,走到窗边。透过窗子,他看到建筑物背面有个庭园。庭园里绿草茵茵,上头有条人工建造的小路,还有一个三角形的水池。庭园的右手边,比邻着一栋看似讲堂的大屋顶建筑物。这里的气氛果然给人一种像学校或医院的感觉。这栋建筑物里也看得到有规模庞大的休憩设施。这大概是让大量的会员能聚集在这里,再不然就是让他们能在这里过夜吧? 保吕草离开窗户,他又再一次看着墙上的绘画。墙上的作品就像用打开盖子的油漆罐直接泼洒画成的。他从这幅画上感觉到的只有那股挥洒的活力,至于品味,则是连个碎片也找不到。除此之外,他对这幅画的理解就是:要画出这么大的画一定有相应大小的地方,要是那个地方被颜料弄脏了,打扫起来一定很麻烦吧?将这幅画运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应该有把窗子拆掉吧?虽然保吕草心里一直在想这幅画是否值得做到那种地步。但是当他靠近看到位于画布右下角的签名时,那上面居然写着Saori (佐织)几个字。 “原来啊……”保吕草不加思索就脱口而出。 原来这是总志画的画。如果是他的画,那会这么做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他甚至觉得,如果能再早一点注意到就好了。 他等了一会之后,房门又再度打开,木俣回来了。 “总志好像要见你的样子。”他站在门口,这么告诉保吕草。 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保吕草便跟在木俣背后在建筑物中前进。他们途中便改搭电梯前往楼上。 “佐织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呢?”保吕草特地拐个弯问道。他很希望能累积多一点跟这个待会要见面的人物相关的基础知识。 “哎呀,他是个非常普通,而且具有常识的人呢!”木俣简单答道。 一听到宗教团体的头子,保吕草就会联想到被称为教祖的人物。佐织一定拥有超乎常人的疯狂性格。但既然机会难得,为了累积未来的经验,实在应该跟他见上一面。 这栋建筑物的五楼就是最高层。走出电梯之后,眼前就是一个广大的大厅,大厅周围装饰了好几张抽象画。这跟保吕草刚看到的画是同一个系列,所以他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同一个作者画的画。正对电梯门的墙上有个两扇对开的门,只见木悮笔直往前走,然后推开了大门。 他们走进一个挑高的大房间里。虽然因为房间里没有家具,让它看起来或许没那么大,但是这个房间还是比学校的教室要来得大很多。在房间里大约是中央的地方,有着一张榻榻米大小的画布。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画布前面。他一手拿着两只像是油漆刷般的巨大画笔,另一手将拿着颜料罐倾倒而下。光是看他的动作,会以为他是个油漆工人。 木俣留下保吕草,便一个人离开房间。房门被关起来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佐织跟保吕草两人。 “突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请求,真的是非常抱歉。我叫保吕草,无论如何请您多多指教。” “你好啊!”佐织眼睛不离画布的回道。 他还没有想见保吕草的样子,只见他一直面对着画布。虽然发量丰厚,但已经有过半是白发。他的身高不高,而就体格来看,不管怎么看都比较偏向瘦小的体形。只是,单凭听他回的那句话,就可以确定他的声音的确拥有粗厚响亮的音质。他就是MNI的创始者,也就是MNI的代表·佐织宗尊。根据保吕草在事前得知的少数情报来看,他年龄应该已经接近六十岁了”。 “你在调查赤井君的消息吧!”佐织提笔在画布上作画,趁着中途停笔的时候问道。他的语气意外坦白。 “是的,警察没有来这里拜访您吗?” “没有,我没有见他们。” “他们好像已经来做过例行性的调查了。”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你是目击赤井君遭到杀害的那个人吧?” “不是的。”保吕草回答。因为不知道该站那里好,于是他走向更靠近佐织的位置。这里没有可供坐下的椅子,再加上对方背对着自己,该站在离对方多远的距离才适合实在是件难事。“那个,我并不是警方的人,只是在事件之后,接受委托来进行个人性质的调查而已。” “在还不知道犯人真面目的情况下,独立开业的侦探是不可能会接受那种委托的,那太不经大脑了。这么一来,就是你认为这个案子里已经出现了犯人是谁的线索,并且认为有抓到的可能性,是这样的吗?” “非常抱歉,基于我的立场是不可以泄漏这方面的情报的。” “听说他的尸体被油漆涂得通红,犯人这么做是有什么理由吗?” “嗯,这点我并不清楚。” “你会用什么理由来解释?” “您想到了什么理由呢?”保吕草反问。 “嗯。”佐织轻轻点头,便把笔尖点在画布上。 他现在涂在画布上的颜料是白色的。他将白色颜料像是在每个细微的地方做上标记般一点一点的涂在画布上。因为他画的是抽象画,所以保吕草完全不懂这种画法具体上是在什么部分代表了什么意义,还有佐织到底想描绘出什么东西。 画笔往画布的右边走去,然后又回到左边。有一段时间,佐织沉默不语。 保吕草等他自己开口。 “提到红色这种颜色,第一个让人联想到的果然就是代表着怨恨的颜色吧?”佐织把笔放进颜料罐的同时,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然后是热情的颜色,或者跟热情相反,那就是人血的颜色啊!” “如果那是犯人为了表现这点,而特地花时间把在尸体上头上色的话,那还真让人觉得他不正常。”保吕草说道。“那并不是能容许他悠闲上色的地方,而且一般来说,杀人之后越早离开现场应该越好吧?就算上色的工具是喷漆罐,但那也会发出喷漆的声音,既然那个停车场面对大马路,那么他在进行喷漆作业时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很高。虽然我很怀疑犯人有没有具备那种程度常识性的判断力,但假如他是经过考虑才这么做的话,那么就状况就变成他有不管那种危险性也必须这么做的其它理由。” “犯人是女人吧?” “咦?” 佐织再次提笔,并且开始一点一点的把白色颜料点在画布上。 “颜色这种东西,是很不可思议的。”佐织发出低沉的声音。“这个是光的频率问题呢!换句话说,如果用声音来说明的话,明明就只有高低音的不同,但是人类却将光分解成三原色加以捕捉,再将它化为神经信号传递到大脑。将颜色混合之后,就会成为它们之间的中间色,要是不断混入其它颜色的话,最后就会成为黑色……没错,这些全部都是人类认知上的问题。简单的说,就是自觉啊!所谓的物理现象,从一开始就就是彼此背离的。正因为如此,跟思想、宗教有关的事务,都跟它们颜色的象征类似。像红色就让人想到共产主义,绿色就给人一种年轻跟和平的印象。这是不管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彼此共通的事物。像是国旗之类的,也很多都是用颜色来加以区分哪!” “赤井先生会被喷成红色,也跟他的名字有关吧?”保吕草说道。 “是啊,人的名字也不过就是由人命名的一种暂时性的记号。由于只有人能够辨别,所以对于无法沟通的对象而书,可以说那不过只是一种没有意义的记号而已。” “您有什么看法呢?还是说,您对于这件事情有没有可以当成线索的想法呢?” “你是说关于案情吗?”佐织脸上略带笑意。“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呢?” “哎呀,因为您刚刚说‘犯人是女性’。那是有某种根据的暗示吧?” “要是没有根据讲出来的话,是不会留在听者的记忆里吧?” “是的,所以想请教您是有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这么说。” “就像你说过的,犯人宁愿冒被发现的危险,还是执着于做出在尸体上喷漆的行为,我认为光是这样的行动本身就明显很女性化了。” “原来如此。” “就只是如此而已。” “换句话说,您认为在赤井先生身边有这一类的女性喽?” “你好像误会了吧?”佐织语气平稳地回道。“你的想法不需要飞跃到那种程度。我刚讲的话,并不是指犯人是谁、是怎么犯案的问题,只是我单纯对犯人将‘尸体喷成红色’这个行为的印象而已。” “嗯,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您话里的意思是指下手杀人的人,跟为尸体上色的人不是同一个?” “有这样的可能性。” “但是,警方恐怕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吧?我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硬要我解释的话,那就是我觉得要为尸体涂上那种颜色,如果由不是亲手杀害的另一个人来做,那实在是一种多余到不可思议的行为。” “是这样的吗?”佐织这么回话的同时,把颜料罐放在脚边。他把笔放进小罐子里清洗。 这么说起来,保吕草才注意到这里并没有油画特有的味道。佐织用的是水性颜料吧?所以才用水,而不是用油来溶解颜料作画。 佐织转身面对保吕草。 他那微妙的表情,可以说是正带着些许的微笑。他有一张轮廓明显的长相。他的鼻子笔挺,嘴巴很大。眼睛的形状虽然柔和,眼光却又很锐利。 他笔直盯着保吕草说道。 “不管是多正常的人,或者该说,不管是过着多有正常规律生活的人,偶尔也会看着自己的生存方式和人生,更进一步的,也会有将目光放在人类历史,以及人类未来的时候。那就像是在观察自然般的观察自己,然后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位置,不过就是大自然中的渺小存在。在那样的时刻里,从那压倒性的孤寂感中就会产生出一种感情,那就是从宇宙的角度睥睨包含自己生命在内的所有事物。这是非常自然的事。在这种时刻,要是很偶然的他刚好握着一把手枪,说不定他就会想到要用手枪来试着破坏某些东西。或者是说,他刚好带着油漆的话,说不定他就会想要把颜色涂得乱七八糟的。要是他手上没拿着东西的话,说不定就只是喝个酒就去睡了。不是吗?我们人类原本就是不断变动的存在。单纯因为至今都在轨道上行驶,就认为一直不可能脱轨的思考模式,是怎么运作的呢?这样的想法才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吧!” 2 聚集在会议室里的有六个人。最年轻的是立松,第二年轻的人是七夏。 林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从一开始就两手抱胸。越是想到让他的手放不下来的事,他就越不想动。因为这一阵子睡眠不足,所以就算在不必要的时间里他也尽可能让自己闭目养神,这就叫做省电模式吧?虽然他看起来一副正在睡的样子,但他绝对没有睡着。因为林正在集中精神思考着。七夏就是知道这件事。 几张照片被磁铁固定在白板上。在刑警前辈简单迤叙过到目前为止的大概进度之后,便接着一样一样的提出关于现场周边的访问搜查之后的发展、确认鉴识班对于现场遗留物的分析结果,还有提起关于验尸报告的若干疑问点。随后也展开几场简短的讨论,但是却都没有得到明确的进展。这点只要看到在场的人表情就可以清楚了解。事件发生到今天已经过了一周。初期搜查的贵重时间,几乎都沦为给人警方无所事事的印象。 不管是从那个部分下手,全都挥棒落空。而且警方所作的搜查也没有得到任何回鲭。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经验,但要说这让人最早开始感到疲惫,只能单凭毅力跟紧张挑战痛苦极限的时期,就是出现在这个时候。这大概就像是从短距离切换到中距离,以径赛的说法就像是四百公尺赛跑的距离吧?虽然让人心里想着这是短距离的赛跑而一口气猛烈冲刺,但在这里要是不稍微喘口气改变跑法的话,接下来的距离是跑不完的。 七夏凝视着林的身影。 领导者的判断跟指示在这种节骨眼上,就更显重要。所以七夏也很了解林是为何而苦闷。 总之,现在案情就跟字面上的意义一样无从下手。现在的案情进展就跟发觉事件之后,警方赶往现场时所看到的状况一样原封不动。甚至可以说在那之后,案情就没有任何进展。 “首先,我们就不知道被害人是为了什么而到那个停车场去的。”有人这么喃喃自语。 案情就像这个人讲的一样。这个案件在透过电视新闻披露出来之后,被害人的朋友当中就有个名叫田口美登里的女性打电话给警察。七夏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她,但也知道田口说过被害人在生前不但非常喜爱帆山美澪的小说,而且也曾经以书迷的身分多次造访这位畅销作家的工作地点。 得到这件消息之后,七夏跟立松便在隔天拜访帆山美澪的房间。那房间就位于跟停车场这个杀人现场所在的同一栋公寓里。 然而,针对这个消息,帆山美澪是全面否认。 为了证实证词的真实性,警方也搜查了被害人的住处跟工作地点的书桌,但是却连一本帆山美澪的小说也找不到。包括名片、便条,以及万用手册的通讯簿里,都找不到跟帆山有关的联络方式。即使试着去调查赤井的人脉,也找不到跟田口证言类似的情报。 换句话说,连接被害人跟帆山美澪的唯一一条线索,就只有田口美登里的证词这点。尽管很难想象田口美登里在说谎,但是她也有可能是弄错了。再说,帆山美澪在事发当时有不在场证明。她那时正和她的秘书,室生真弓两人在长野县的温泉区里。 “他也不是小偷,这么说起来,如果他是沿街随机犯案的嫌犯,遇害地点从马路进去,也稍微有点太深入建筑物了吧?”又有人像是在喃喃自语的说道。 “那名被害人是基于某种理由才会到那栋公寓的,我们果然还是应该要这么想吧?毕竟那并不是一般人会出门散步的时间,再说被害人也没有喝醉的样子……” 虽然被害人身穿西装并且打好领带,但据说赤井平常就是这么打扮。现场并没有找到公文包之类的东西。在调查过他独居的公寓之后,警方发现赤井是先回家一趟之后才再出门的。从房间跟尸体的调查结果来看,也能推定被害人的晚餐不是在家吃的,而是在外用餐,但是警方并没有因此而能确认他被害之前的行踪。 赤井宽并不是在其它地方遭到射杀之后才运到现场。子弹贯穿身体之后,直接嵌入公寓水泥墙中,所以赤井一定是在这个地点遭到射杀。由于凶枪是中型口径,因此推测子弹击发的地点大约是在距离被害人两公尺到四公尺左右的位置。子弹由被害人正面击中胸口,因此几乎是当场死亡。从时间跟地点来看,也有人提出“不认识的人都已经接近到这种距离,被害人都还没有防范,会不会多少有点太不自然了”?当然,这也或许是因为被害人回头之后才被子弹击杀的缘故。 红色颜料方面,由于是属于非常标准的油性涂料,因此推测是任何地方都能以便宜价格入手的商品。颜料入手的管道目前也正在进行解析当中。虽然很明显可以知道尸体上的颜色是由喷漆喷上去的,但现场却没有发现喷漆罐本身,因此警方认为犯人在结束作业之后就带走了。目前警方以现场为中心扩大范围,持续进行包括枪枝跟喷漆罐内的搜索行动。 简单总结会议的结论,就变成再重头细心的调查一次。针对犯罪现场的公寓及周边的访查已经结束第一轮的搜查行动,就算是把一些不重要的线索,或者该说是不完整的线索包括在内,警方还是处在一种对案情的收获无限趋近于零的状态。不管由谁来看这种情况,都不会觉得这个案子还有什么其它乐观的进展。除了再重新展开调查之外就没有其它的方法了吧?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很明显的,在场的人心里都有着“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里了”的念头。所有人都若无其事打探着林的反应,彷佛只要等林的信号一出现,他们就可以逃出这个房间。林依旧双眼紧闭,但也不可能没注意到这股异样的沉默。 “不管到那里都找不到线索。”林发出低沉的声音说完之后,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线索大多数就在一开始找的地方。只是我们在找的时候放过那些线索而已。” “这话怎么说?”坐在林旁的人问。 “嗯……”林轻轻点头,看向那个人。“首先,我们在一开始看到尸体的时候,就觉得这起案件是熟人所为。而且大概是出于怨恨,再不然就是经过一点小争执之后发生的。犯人在犯下这起案件之后,突然想到他有红色喷漆。这种情况下他一定很慌张吧?于是他那混乱的脑海里就会想着:‘要是做些完全没有关系的行动,一定可以扰乱搜查的过程吧?’他没办法搬尸体进行藏匿的动作。不过,被害人也不是那么高壮的男人。被害人的体重多重?” “他体重五十八公斤。” “犯人大概觉得他没办法一个人搬动尸体吧?” “这么一来,也就是说犯人是女人了吗?” “请先等一下。”七夏举手发言。“不过,凶器是左轮手枪。我记得用枪杀人的机率上是男性远高于女性吧?” “那种说法,只是过去的统计数据啦!”刑警前辈说道。 “要说是让人怨恨,被女人怨恨是简单得多了。” “没错,所以犯人就找被害人出来,把他引到昏暗的地方之后加以杀害。” “不对。”七夏发言说道“如果把被害人叫出来是想要射杀的话,那打从一开始犯人应该要选定一个更没有人会来的地方才对。” “这也可能是犯人不知道用枪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吧?” “很难想象犯人会不知道这点。”七夏摇头。 好几个人同时开口发表意见,房间里变得喧闹起来。 “嗯,关于这点……”林举起手,制止谈话音量稍微有点吵杂的在场人员。“在案情讨论的部分,这个想法算是在接下来可以探讨的范围里。案情大概就是这么发展的吧?妳的思考方向没错。我们就重新再调查一次。大家还有什么其它跟这个类似的想法吗?” “有的。”七夏举手。 “是什么呢?” “虽然还不够格称得上是想法……”七夏一边想,一边比平常更缓慢地说出口。“我想到两个可能性。这些可能性都是依照田口美登里的证词,也就是说赤井宽跟帆山美澪是有过关系的状况下为前提……我认为从这两个人的关系里会衍生出来的争端会朝两个可能性发展。首先,就是帆山美澪与男性的交往关系。换句话说,以人物相关图来表示的话,赤井宽是相关图中的一个人,而相关图中的另一个人杀害了赤井。这么一来赤井在那个地方,也就是帆山美澪的工作室附近遇到凶手的可能性就很高,说不定凶手就是跟在赤井后面到那里去的。至于是发生了冲突,还是在那之前凶手就拿出手枪射击了呢……”七夏讲到这里轻轻耸肩。她也感觉到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多多少少有太牵强的地方。 “那另一个可能性呢?”林问道。 “另一个可能性,就是‘田口美登里自己会不会就是杀害赤井的人呢?’”七夏回答。 “我也有考虑过这点。”刑警前辈也跟着开口。“我觉得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情况呢!” “没错。”七夏点头说道。“在这种情况下赤井、帆山跟田口之间的三角关系,明显就是事件的原因。我认为田口美登里会有跟踪赤井到案发现场的想法是很自然的,这也就是说,她是特地在那个地方杀害赤井的。然后,她也同样像是为了替犯行加上动机般,模仿帆山的作品为被害人上色。因为她的目的就是希望用这个行为让帆山美澪被警方怀疑。”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帆山不在家吗?” “没错,她一定认为那个时间帆山一定在家吧?” “看帆山家窗户的灯光,再不然看她的车子,不就知道她在不在了吗?” “田口可能没有注意到那个地方,再不然就是她并不知道帆山的房间在那里。” “她去看信箱就知道了啊!” “嗯,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七夏回答前辈们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已经陷入了就算是帆山不在,她也非得要下手犯案的状况。就算是帆山出门也没关系,说不定她只是到附近去……没错,田口会不会是没想到帆山居然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原来如此。”林点头。“现在这个,也就是第二个说明有相当的说服力呢!至少,是到目前为止加入犯人使用喷漆的理由之后最自然的说明。” 七夏忍住想对林抛出微笑的冲动。林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好了,祖父江跟立松两人等稍微调查过这条线索之后,再进行报告吧!” “我知道了。”七夏对林点头。“不管朝那个方向进行,我们都会先对田口美登里秘密进行调查。” 3 保吕草润平一手紧握金龟车的方向盘。从黄昏一直下到现在的雨不但强调出挡风玻璃的存在,也让红色的煞车灯扩散反射到暧昧的区域。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雨刷经过的那短暂秩序中,但他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由于田口美登里的委托,他在这几天的时间里试着去调查了不少事情。也去调查了她的情人,赤井宽身边的情况。田口主张杀害赤井的人就是作家帆山美澪。根据她的说法,赤井曾经到帆山的住处拜访过很多次。赤井跟帆山之间似乎也有某种程度的亲密关系。然而关于赤井为何被杀害这点,就连田口本人也没有说明。帆山美澪有杀害赤井的理由吗?在尝试调查的过程中,他发现连赤井跟帆山之间的关联线索都非常稀少。不管他怎么调查就是没有这两人相关的具体情报。 其实在保吕草这样的职业中,有非常多的案子是不能相信委托人本身的。这让他进退两难,也很让他头痛。医生也一定会遇到一样的情况吧?只是医生可以找到问题的征结,至少病人也希望能够找到那个病因。然而就侦探的情况而言,他却不能这么做。他一定要避免暴露委托人本身的秘密。因为委托人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要是陷入无法相信委托人的事态,只要状况没有改变,就永远无法解决被委托的问题。 在这一类型的案子中,保吕草经验过最显著的例子,就是某位女性明明只是委托他,希望能够帮她找到丈夫下落的案子。结果在调查之后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结婚,而那个要找的男性虽然确实存在着这个人,但却完全不认识这位女性。委托人一直到最后都不肯承认这点。这么一来,随着调查而披露出来的事实,这件情报本身的商品价值也跟着消失无踪。因为当他调查得越是深入,结果就是变得离委托人的希望越来越远。 就算是这次的案子,也说不定是田口美登里一个人妄想出来的剧情。田口她到底真的是赤井的情人吗?保吕草甚至还退回去怀疑这点。警察那边又是怎么看待田口的?还是要干脆什么都不管,直接试着拜托祖父江七夏提供情报吗?不行,这种只对单方面有利的要求,她是不可能会接受的。他需要某种,该说是土产吗?他需要某种具有交换价值的情报才行。他的手头上有这样的情报吗?保吕草思考着。 跟MNI的佐织宗尊见过面这件事,说不定多少可以有交换的价值。毕竟佐织也说过他并没有跟警察见面。 金龟车正在横渡河川的铁桥上行驶。 这里是那古野的西部。如果天气晴朗,这个位置能看到远方的山色,以及一眼望去平坦而广阔的景色。 他白天的时候打电话跟田口约好见面的时间,顺便问了她的地址跟大致的路线。这里离她家已经很近了。 另一方面,他有一个应该要去考虑的主题。他在近期会有一个有点大的工作。因为已经结束了事前准备的调查,所以接下来就只剩下去做,或者什么都不做这两种选择而已。 他必须要注意别让田口美登里那边的工作,影响到这一边的工作。这并不只是单指时间上会因此受到限制的影响而已,他也很担心注意力持续的问题。总之,最近很多时候他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自觉到注意力散漫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多。因为只要稍微一个不注意,自己就开始恍神起来。 不过,像这样子渐渐对周围的环境感到迟钝,一定也有能得到的些许安心吧?人类就是被编写成在这么想、这么相信的同时,渐渐感觉到什么时候死去都没关系的程序啊!这不是个很善良的系统吗? 金龟车又在沿着堤防铺设的道路上跑了一会儿。周围变得有些昏暗。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建筑物,更没有什么灯光明亮的商店。不管是电线杆上的路灯、反射车头灯的道路标志,还是路边护栏的黄色反光板,每一件都反射出潮湿的光芒。 发现路标的广告牌之后,保吕草把车开往路肩,在广告牌仓库旁的公寓前面停车。这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公寓。一道钢铁制的楼梯通向二楼,楼梯下方并排着好几辆自行车,当中也有三轮车。 从这一边不太容易看到住户的窗子里是否有开灯。公寓建筑物跟道路之间有块空地,大小大概可以停放四台左右的汽车,其中一个靠外侧的停车位已经有车子了。 虽然天色已经接近半夜,但现在的时间还只是下午六点半。 正是他跟田口约定见面的时间。 车上有伞,但保吕草没有拿起来用,他直接打开车门站到车外。雨并没有下得很大。他现在在考虑等冲到公寓楼梯那里时,是不是要先抽根烟呢? 这附近没有半个人,公寓里面也非常安静。是因为平常这个时间,还没有人回来这里的缘故吗? 公寓隔着马路的另一边是块空地。空地里堆满了像是用来盖房子的木材等物品,上头只用一块蓝色的塑料布盖住。在这些建材前面立了一个用来宣传的大广告牌。靠近他左手边的道路再过去一点是个视野良好的十字路口。那个路口没有交通号志。在这里可以看到路口过去最靠近这边的住宅灯光,这段距离约有五十公尺左右。至于往他的右手边望去,在前面远处,有个高耸的堤防,他可以听到在堤防上面道路奔驰的车行声。这里安静得让人不觉得是在城市里。 他看了时钟,然后把香烟熄掉。 保吕草走上楼梯。附有防滑凹凸点的铁板早就被淋湿,感觉上用力跑上楼梯就会发出巨大的声音。他走出二楼走廊,站在第二扇门前。确认门边名牌上写着“田口”两个字之后,他按下门旁对讲机的按钮。他听到了对讲机的微弱铃声从房间里面传出。 他等了一会儿。 然而却没有听到门里有任何声音。 没有人出来应门。 于是,他又再按了一次对讲机的按钮。 门的旁边有扇窗户,透过这扇波浪玻璃看过去,里面的窗帘好像是拉上的。即使是如此,房间里还是透出些微的灯光。看样子房间某处的灯光是开着的。 他试着敲门。 他重新回到走廊,试着去看接邻的两个房间。这两户人家似乎都没人在的样子。于是,他又再次面向田口房间的大门,伸手握住门把。 他试着转转看。 结果稍微转动门把,门就打开了。房间的门没有锁。 “田口小姐。”保吕草稍微拉开大门,朝里头喊道。 说不定她正在上厕所。再不然,她也有可能正在用耳机听音乐。保吕草叫了两三次之后,又稍微停了一下。 时间大概经过一分钟吧? 他确认了道路、楼梯下方之后,又再度确认道路上的情况。附近没有人在的样子。保吕草进一步把门拉开,侧身进入房间。门就这样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玄关里有好几双女性的鞋子。有运动鞋、高跟鞋,也有凉鞋。虽然房内的走廊很暗,但最里面那个房间的灯却是亮着的。 “田口小姐?妳在家吗?”保吕草又再一次出声大叫。 看来,她是不在家的样子。 她应该是到附近的那个地方吧?所以才会没上锁就出门。保吕草离开玄关回到走廊,又再一次越过栏杆看着公寓周围。 她是出门做什么呢? 既然已经约好时间了,那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总之,他除了在车子那再等一阵子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保吕草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叨在嘴里,然后关上大门离开。他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拿打火机点了烟。但是,他注意到要回到车子里,他就必须要走在雨里。既然都特地把烟点燃了,再熄掉就太浪费了。 于是他就到楼梯下方躲雨。公寓的一楼没有任何一个房间里有透出亮光。虽然里面可能有人在,但至少保吕草是没有听到有人的声音。 因为雨水都滴到他的肩膀了,于是他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他的脚踢到了某种东西,发出了一声“喀当”的金属声。 他低头一看,地上横倒了一个细长的罐子。 保吕草吐了口烟,用脚转动那个罐子,确认它的标签。 它是颜料,而且是一罐喷漆。 罐子上盖了一个塑料盖。 它是绿色的。 他的呼吸瞬间慢了一拍,思绪转得飞快。 然后,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用力吐了出来。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秒钟,他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着楼梯上方。 田口美登里的房间,就在这栋公寓的楼梯。 美登里。 绿色? 赤井宽被喷得通红。 所以是红色的颜料。 距离那起案子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 他咋舌以对,然后,脸上挤出些微的苦笑。 这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远方的堤防上,有道灯光朝这里闪了一下。 他看到有台车子,正从堤防上下来。 4 祖父江七夏正开着她的Celica。 这一阵子以来,她照例都是跟立松搭档行动,但在今天黄昏时刻她终于从勤务中解放,休了好久没休的半日休假。立松马上就不见人影,七夏则是回想起黄昏时打的那通电话。 她想要打电话跟田口美登取得连系,然而电话却没有通。她认为这个时候打过去她说不定就在家,于是在回家之前又打了一次电话。但是,电话那头果然还是没有人接。 她坐上停在停车场里的自用车,看到时钟时刚好是六点。虽然外头下着小雨,但风势也很强,让她觉得很冷。她发动引擎后拿出万用手册,确认田口美登里的地址。她心里想着虽然田口家跟自己家是位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但就绕个远路过去一趟吧!反正女儿寄放在别人家里,今天晚上也见不到面。回家也只是一个人待着,了不起就吃个饭、冲个澡睡觉而已。时间是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路上遇到些微的塞车,但她还是在看着地图的情况下,花了快三十分钟的时间就到达目的地。 七夏开着车子奔驰在太阳早已西沉的雨里。田口的住处位于相当偏僻的地方。在车子从堤防滑下坡道之后,就可以看到一栋像是公寓的建筑物。 然而,公寓的前方却早就停了一台很眼熟的车。 那是保吕草的金龟车。 一开始,她以为是偶然看到颜色相同的金龟车。不过,她记得保吕草那台车的车牌号码。 “真是啊……”七夏不禁咋舌。 她的车缓缓经过金龟车旁,然后以极慢的速度行经公寓前方。结果,原本待在楼梯下面的男人就跑向她的车。 那个人就是保吕草。 七夏踩下煞车,同时摇下助手席的车窗。 “这还真是奇遇啊!”保吕草开朗地说道。“妳也有男朋友住在这附近啊?”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在躲雨啊!” 七夏关掉引擎,离开车子。这种天气要撑伞太麻烦了。于是两个人就移动到不会被雨淋湿的地方。 “妳一个人来吗?”保吕草问道。 “看起来不像吗?” “真难得呢!” “因为不是值勤时间啊!” “嗯,也就是说这不是勤务询问吧!” “那你在这里干嘛?工作?” “我可是在值勤中啊!妳来的正好,那个,我们要不要来交换一下情报呢?” “咦?什么情报?” “妳都已经到这个公寓了吧?妳们那边现在最关心的大事,说不定跟我工作的关系出乎意料的接近呢。”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妳要找田口美登里小姐的话,她现在不在家喔!”保吕草说道, 七夏为了不让表情出现变化,这一瞬间表情僵了一下。她沉默不语,紧盯保吕草的视线固定不动。但就连她也知道自己的肩膀正在使力。 “你认识她?”七夏稍微昂起下巴,试着用稍微发怒的神情发问。 “嗯,算吧?” “唔?”七夏望向公寓一楼的走廊,紧接着抬头看着二楼的走廊。周围一片宁静。“她的房间在哪里?” “在二楼。” “她不在家吗……” “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因为田口小姐不在家,就想说稍微等一下,妳刚好在我抽烟的时候来呢!” “那,你要交换的情报是什么?”七夏问道。 “妳还是一样赶时间呢。” “因为我没时间陪你混啊!” “上个礼拜不是发生了猪高那起事件吗?”保吕草说。“听说尸体被涂得整具鲜红。妳被指派去负责那起案件了吗?” “我怎么知道呢?”七夏含糊带过。不过,一课大半的人员在这一周之内都被指派去负责搜查这起案件。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负责的人员也会渐渐减少吧? “我今天在MNI遇到了一个叫佐织的人喔!” “MNI,原来如此……”七夏轻轻点头,然后又更加用力瞪向保吕草。“所以,你想换什么情报?如果只是单纯想讲讲话,那就免了吧!” “警察那边目前调查的重点是朝哪个方向前进?” “那种事情,现在才刚要决定啊!” “也就是说现在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喽?” “我说啊……”七夏咋舌。 她两手抱胸,视线放低。 她看向保吕草的脚边。 在他的脚后面, 也就是楼梯钢铁柱旁, 横倒了一个喷漆罐。 那个喷漆罐吸住了七夏的视线。 接着,她注意力的焦点全都集中在那个喷漆罐上。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七夏蹲低身体,把脸贴近那个喷漆罐。虽然她想要伸手抓住那个罐子,但在只要再稍微伸长一点就可以抓到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并且把手抽了回来。 她慌张地站起身来。 “啊,那个罐子啊……”保吕草笑着想要谈这件事情。 但七夏已经往后跳开,以飞快的速度解开外套的钮扣。 她的右手寻找枪的存在。 但是…… 她找不到枪。 没错…… 因为现在不是她的勤务时间。 “妳等一下……”保吕草摊开向前伸长的双手。“算我拜托妳,请妳别慌好吗?这也不能怪妳。其实,我也是在刚刚才注意到这玩意的。没错,老实说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我现在正打算要跟妳说这件事呢!” “那罐喷漆是绿色的?”七夏直盯着保吕草的脚边,这里的光线并不够亮。 “好像是绿色的。”保吕草缓缓地点头。“顺带一提,那个啊,我虽然不太想说出口……不过田口小姐她的名字是……” “美登里。”七夏抢先一步说出来。在这个名字从嘴里蹦出来的同时,她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点想笑。然而这种笑意却又加深了原本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 七夏还是把一只手插在外套里。对她而言,让保吕草相信她手上有枪会比较有利。 “我知道了。”七夏露出淡淡的微笑。 “妳知道什么了吗?” “关于那罐绿色的喷漆。”她现在这个回答,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那个啊……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误会了吧?” “是啊!”七夏点头,她的心里还是非常紧张。 “我们该怎么做呢?” “你是指什么?” “呃,我们要在这里等田口小姐回来吗?”保吕草仍然维持着双手在胸前摊开的姿势说道。 “嗯!”七夏这边,则是站在距离保吕草三公尺左右的位置回答。她那插在外套内袋的右手也仍旧不动。 她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她若无其事的看向旁边。附近并没有人在一旁的感觉。公寓里的居民也没有人出来察看。路上没有往来的车辆,距离邻近的住宅也有段相当的距离。 “你在这里已经待了多久?”七夏把手从外套里抽出来,然后又后退了一步。她觉得为了要以防万一,两人之间就是需要这么远的距离。然而,她也知道保吕草并不是空手就能打得赢的对手。无计可施的情况下,那种情况当然是能避免就避免。 “唔,我已经等了有快十分钟了吧?”保吕草也跟着放下双手。他抬头望向楼梯。“她玄关的门是开着的喔!” “咦?” “她真是太不小心了呢!” “是你把门打开的吗?” “不不不,妳弄错了。门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锁,因为我按对讲机也没听到有人回,就试着去转动门把,结果门就开了。我虽然在玄关那里叫过她的名字,不过房间里面好像没有人在。” “然后呢?” “我就放弃了。正想说在车子里等她,结果一走出来……就看到祖父江小姐来了。” “你没有进到房间里面吗?” “是啊!” “为什么没进去?” “居然问我为什么没进去,因为我又不是小偷啊!” “你说谎。” “我说啊”保吕草脸上露出微笑说道。“我为什么得要开开心心的,在这种地方对个美女刑警小姐说谎呢?” “你说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妳没有带枪吧?” “咦?”七夏又后退了一步。 “妳自己不是这么讲的吗?‘我现在没有值勤’。喏,居然后退得这么远,还真不像是平常的祖父江小姐呢!”保吕草笑着说道。“请妳相信我。”保吕草又再次张开双手,嘴角上翘地微笑着。 “那……那个喷漆罐是怎么回事?”七夏问道。 “所以我说,刚刚才看到它啊!我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偶然啦!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呢……啊,不过,如果说我是犯人,再抓住这个喷漆罐的话,看起来就活像是现在才把指纹印上去的就是了。” 她心想,现在你又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七夏一边瞪着保吕草一边想着。 不能相信这个男人。那种见不得人的工作正是他的生意。然而,她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跟杀人扯上关系。 要强行压制他的话,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手上也没有枪,再加上对方是个男人。 她对武道有几分心得。如果是在平均值内的男人,她有自信能够跟他打个平手。但是在过去曾经发生过她认错人而跟保吕草超过争执的事件,结果留下了被保吕草轻松扭倒在地上的痛苦体验。这个男人的实力跟他表面给人的印象不同,实力相当强劲。 “我知道了。”她下定决心说道。“我就相信你吧!不过我要先问一件事,你是跟田口小姐约好才过来的吗?” “是的。”保吕草点头。“至于距离约定的时间……”他看了看手表说道。“已经过了快十五分钟了。” “你是跟她本人约好的吗?” “没错,在电话里谈好的。” “那是什么时候?” “呃……大概是过了中午吧?” “谁是你的委托人?” “这点我不能说。”保吕草嘟嘴示意换她讲了。“妳那边呢?” “咦?” “妳跟田口小姐约好要见面了吗?也是用电话约的?” “不,虽然我在几个小时前有打电话给她,不过她都没接。我只是晃过来这里看看情况而已。” “是这样啊……”保吕草轻轻咋舌。“那还真让人困扰啊!” “好!那就这样吧!我们就再调查田口小姐的房间一次吧!”七夏这么说完就开始爬上楼梯。 因为保吕草就跟在她的后而,她也绝对不能大意。 在确认过上头写着“田口”的名牌后,两人站在门前。 “打开它。”七夏小声指示着保吕草。 “为什么要我开?” “你就打开啦!” 她不想让保吕草站在她身后。她抹不掉那种他会突然袭击过来的印象。在保吕草可说是轻浮的态度背后,七夏总是会感受到某种危险的能量。 他按了对讲机的按钮,又看了一次七夏的表情,然后开门。 “田口小姐!”保吕草大声呼叫。 保吕草站在玄关,七夏在他背后扶着大门站着。虽然两人想要一探房间内部的模样,但完全听不到里面有传来任何声响。 “接下来该怎么办?”保吕草回头小声的问道。 “我们就去调查里面吧?” “妳确定?这样真的好吗?我可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喔!” 七夏点头。 她又回想起在楼梯下方看到的绿色喷漆罐。 要是没有看到那个喷漆罐,她就不会采取这样的行动了吧? 保吕草脱掉鞋子,踏上房间的走廊。七夏紧跟着他后面也走上去。左手边有一个房间,房门是打开的。这个房间是暗的,看起来并没有人在里面。紧接着在右手边有个门,这里大概是浴室或厕所吧?最后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大门。门上嵌着长方形的波浪玻璃。灯光就是从这房间里面透出来的。 保吕草打开房门。 里面是一个大房间,这里是客厅。 天花板的白色灯光非常耀眼。 然而,与这白色的灯光同时袭向两人的,却是一股充满刺激性的气味。 这是溶剂的气味。 也就是油漆的气味。 保吕草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七夏在撞到保吕草之后,便从他身边钻进客厅里。 门的左边就是厨房。 门的前面是张小桌子。 再更往里面一点,是张矮沙发。 因为沙发正对着玻璃窗,所以看起来就向是直接面对阳台。 保吕草不发一语。 七夏移动到他的面前,并且走到沙发的位置。 沙发原本是奶油色的。 只是,现在绝大部分的皮面, 全都被染上了绿色。 沙发下面的绒毯,有一小部分也被染上了绿色。 绿色颜料还飞溅到玻璃小桌子上。 以深深坐在沙发上的那位女性为中心, 客厅里的这个角落全都是一片绿色。 她的脸、脖子、胸口、手臂、手指。 她的头发、眼睑、嘴唇、门牙, 还有她的舌头也全都是绿色的。 “田口小姐?”七夏发问。她回头看看保吕草问道。“这个人就是田口小姐吗?” “嗯,大概是吧!”保吕草点头回道。“不过,我没看过她被化妆成这样的模样,也不能就百分之百断定她就是啊!” “你够了……”七夏丢下这句话。 她很清楚自己正因此而愤怒。明明这已经是出人意料之外一再发生的案件,但不管遇到多少次,她还是一样会气得满脸通红。 客厅右边有个和室,里面当然是没有人。看来田口是把这个和室当成寝室的样子。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有个衣柜,前面放了一迭折好的绵被。 七夏绕过沙发,透过玻璃窗观察外面的情况,外面有个狭窄的阳台。再往前方看去则是一片漆黑。公寓的建地边缘没有盖围墙,大概再过去就是一大片的水田吧?但在中间隔着一片玻璃的情况下,让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她顺便检查了窗子的锁,玻璃窗似乎是被锁住了。 保吕草靠近沙发上的尸体,他把脸贴近尸体并且往左右移动进行观察。 “看样子她并没有遭到枪击呢!”他讲话的语气很平静。“她会不会是被勒毙的呢?” “你说的没错。”七夏也同意保吕草的看法。从田口美登里的死相上,也让她有这种想法。她突然觉得保吕草声音里的冷漠非常可靠。七夏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让自己冷静下来。 “上次那起案件的凶器,是枪吧?”保吕草问道。 “是啊!”她点头回道。“你注意一点,什么东西都别碰。” “我知道啦!” 七夏回到客厅的入口,并且用了放在走廊上的电话。她先从口袋里拿出手套,然后戴在手上。并且用手指捏住平常不会有人拿的地方,把电话筒拿起来。 5 差不多同一个时刻,林就在市立美术馆的大厅。 因为多少有了些空档,他就前来替曾经是他上司的麻井警部加油打气。当林联络麻井时,正如他所料,麻井并不在本部的办公桌旁。因为麻井要去的地方只需要开车十分钟的时间,所以林就开着车子来到市立美术馆。 正当麻井一个人走出事务室大门的时候,林正好发现他。他立刻走向麻井,途中对方也注意到林的存在。 “你怎么会来这里?该不会美术馆里发生杀人事件了吧?”麻井开朗说道。 “您好,真是好久不见了。”林稍微行了一礼。 麻井是个体格不错的大汉,至于年龄则是比林大上十多岁。 “才一阵子不见,你白发多了不少哟。” “因为很操劳啊!” “我就不觉得你是过来看画的。”一脸窃笑的麻井说道。 因为美术馆已经闭馆,所以里面并没有一般客人。现在是职员进行馆内整理的时间。大厅周围设置了几个长椅,两个人就在其中一个长椅上坐下。 明天即将要展出的关根朔太展那巨型的广告牌,就放在一进到大厅就可以看到的地方。林之所以会来拜访麻井,以及麻井之所以现在会来到这里,全都是为了这个展览会。 关根朔太,他是本地人,并且是在世界享有盛大名气的画家。他回到这个地方也不过是最近的事,在这之前他一直都在法国活动。本次展出作品中的绝大部分,似乎都是从法国运来的画作。 “您心中一定很不安吧?”林开口问道。 “你说的没错。”麻井恢复成认真的表情,一边点烟一边点头。“之前长野发生过那起案子,就时间的间隔来讲,会不会太过巧合了?首先,那家伙的喜好就是最大的问题。” “的确是呢。”林也有同感。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那是在林还是麻井部下时,曾经连续发生了好几起美术馆里的画被偷走的事件。由于受害的美术馆所在位置从关东遍及中部,涉及的地区太过广大,因此各县警共同设立了搜查本部,麻井跟林也代表爱知县警参与其中。然而,最后并没有捉到那个犯人。 他犯案的手法极为巧妙,再加上被偷走的画作并没有流通到任何管道上。虽然大部分的人认为这些画作有流向海外的可能性,但被偷走的画作全都不能算是一级画作。就算旁边就有价值更高的作品,但被偷走的画作还是常常只有一幅,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在那之后,大概是犯人洗手不干了,同样的案件就几乎再也没发生过。然而,长野县渡假村的美术馆在去年夏天,却被偷走一幅画作。这起案件同样没有破案,虽然警方没有获得具体上的证据,但从犯人作案的手法来看,却隐约带有过去那一连串画作连续失窃案件的影子。 被偷走的画作有一个共同点。那些画作毫无例外,全都是主题以人物或静物为主题绘制而成的写实画作,而且风格只限于虽然是现代画,却又重视古典技法的画作。而其它的画作不管多有名气,也不管其大小有多容易被带走,犯人绝对不碰古老的名作。这是因为犯人判断那些名作难以脱手吗?还是说这纯粹只是表现出犯人鲜明的个人喜好的结果呢? 林在想,不管是那一种推测,从这些众多的线索来看,本次的关根朔太展还是多加注意会比较好。当然,麻井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关于保全人员的设置,我已经跟工作人员打听过状况了。”麻井吐了口烟,皱眉说道。“保全公司也是一流的,至少是可以期待他们提供高级的防护措施。看来我的警告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效果。不然美术馆这边可是一开始就打算投降了呢!” “这里的设施还很新,犯人想要躲在这里也得费一番工夫吧?”林一边看着周围一边这么说。“只是,它的行径实在相当大胆呢!而且作案的手法每次都不一样,会改变作案手法可以说就是那家伙的作案特征呢!” “是啊,我也跟馆方说明过这点了。请他们在展览期间里尽可能派人待在这里。就算是到了晚上,至少也要增加巡逻人员巡逻的次数。不过最后会变成怎样,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警察要忙的事情也很多呢!” “面对这种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们警方会被批评呢?”林说道。 “没错没错。喔!原来你也知道这种辛苦啊?” “要是事情发生了就会有这个问题啊!而且我们也会被追究责任的。” “没错,不管从那个角度看,我们警察的角色就是会被人讨厌的。” “警察这种职业,基本上就是从最坏的情况开始工作。”林说道。“却又不能在演变成最坏的情况之前阻止它。” 此时有个像是事务职员的年轻男人打开事务室的门,走向两人。因为如此,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就中断了。 “那个,警察打了电话过来……”年轻男人走近之后说道。 “啊!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这一趟。”麻井把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之后起身。 然后,麻井就跟着职员走进事务室里。林看着烟灰缸,一瞬间犹豫着要不要也抽一根,但在确认过手表上的时间之后,最后还是起身走向玄关。 在这一周里,他连一次也没有回过自己家里。在床上甜甜的睡上一觉,感觉上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过去。他并不觉得在床上好好睡一觉有那么大的价值。想要找出这样的价值,人不就跟尸体没啥两样了吗? 正当林打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户外空气的时候,背后传来叫住他的声音。于是林回头,“电话是给你的喔!”麻井从事务室的大门叫住他。 林很快地转身往回走,然后进入事务室。 “你这个男人还是老样子,忙得不得了哪!”林跟麻井擦身而过的时候,被他这么说道。 林在可说是闲散的事务室里拿起电话听筒。 “我是林……” “啊,警部,我是祖父江。” “有事吗?” “在田口美登里的家中发现她的尸体了。” “咦?田口?喔,她是赤井的……” “我已经跟本部连络过,也已经拜托渡边先生发出通缉令。” “妳现在人在那里?” “所以我说,我现在人在现场。就在田口家这里。” “妳动作还真快。” “才不是,你搞错了。是我发现尸体的。” “妳说什么?”林讲完之后想了几秒。脑袋里的引擎终于起动了。“她是被枪杀的吗?” “不是,从尸体的状况来看,我在想她可能是被勒毙的。不过,她的尸体还被喷漆喷成绿色……” “咦?”林听到这里不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这起案子可能是同一犯人所为吧?” “说不定是有人模仿犯罪。” “总而言之,我在这里等你。”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问到地址之后,林就把话筒挂上。 他走到大厅时,麻井已经在这里等着他。 “是紧急状况吗?” “嗯,算是吧!” “感谢你能过来看我啊!”麻井举手示意。 “下次有机会,我再……” “好了啦!这边的案子还不至于连命就送掉。要一两张画就给他吧!反正又不是我的。” 6 当濑在丸红子走进阿漕庄的玄关,把伞收起来时,一位正在下楼的女性突然在楼梯上停下脚步。她身上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也理所当然的搭上黑色皮裤。从外表来看大概比红子要稍微年长一些。她盯着红子看了一眼之后,便把放在胸前口袋的太阳眼镜戴上,继续走下楼梯。 “这真是奇遇呢!”红子先开口说道。 “妳认错人了。”这位女性在红子面前坐下,开始穿鞋。 “妳是各务亚树良小姐吧!”红子说。 面无表情的亚树良抬头望向红子,彷佛在瞪人似的眼神并没有出现变化。以削瘦的脸颊、薄嘴唇这两者为中心,构成了她给人的印象。 “前阵子受妳照顾了。”红子露出微笑说道。“妳是来找保吕草的吧?” “妳是保吕草的谁啊?”亚树良重新低头,把鞋子穿在脚上。 “我是他的朋友。各务小姐跟保吕草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朋友。” “他不在吗?” “好像是。” “是吗?都难得妳跑这一趟了,他居然不在,还真是遗憾呢!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让我帮妳传达吧?” “谢谢妳。”穿好鞋子的各务亚树良起身,再次把太阳眼镜拿下。“那妳就告诉他各务来过了。” “好的。” “妳已经知道保吕草这个人了吧?” “妳是指什么?” “换句说法,妳知道他的真面目了吗?” 红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我只是觉得各务小姐的问法很好笑而已。嗯,如果是大概的情况,我知道喔!” “这样的话……为什么妳还保持沉默呢?” “这也不是大到可以告诉其它人的事吧?” “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呢?特别是妳的前夫,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因为管辖的范围不同啊!” “是这样吗?” “唔?那会是这样的吗?”红子歪着头说道。 “我大概知道了。”亚树良点头。“很抱歉问了妳这么多有的没的。对不起。” “妳的丈夫最近过得好吗?”红子问道。 “妳是指谁?”亚树良只挑起一边的眉毛回答。 “波那珀鲁多先生。” 各务亚树良又把太阳眼镜戴上,这让人看不到她的眼睛。 “他上个月过世了。”她答道。 “哎呀。”红子惊讶得用手遮住嘴巴。 各务亚树良往前跨出一步,靠近红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身体彼此相贴。由于亚树良比红子要高了快十公分,这个举动让亚树良的尖下巴逼近红子。红子隐约可以看到亚树良眼睛下方的雀斑,还有挂在她脖子上的那条银制细项练。 “我既不是妳的敌人,也不是妳的朋友。”亚树良淡然说道。“不过,我表面上虽然看起来很冷静,但私底下却是个胆小鬼。所以为了预防万一,我会事先把看起来很危险的事务加以排除,让我未来的行动不会出现障碍呢!唔,我行动的方针就是这样。简单来说的话,大概就是‘我喜欢什么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吧?我的做法就是这样。” “我说不定也是这样呢!”红子抬头看着她说道。 “我觉得为了妳自己着想,看事情还是别太天真喔!” “感谢妳的忠告。话说回来了,市立美术馆那里好像要举行关根朔太的展览会呢!各务小姐,妳有折价券吗?” 亚树良一瞬间惊讶得浑身一抖。而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好小到足以传达她这份惊讶。只见亚树良举起手挥向红子的颈部,但她并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只是单纯在半空中握拳。亚树良把悬在半空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放下,再度贴近红子的脸。 “如果妳不是女人的话,我早就把妳打倒在地了。”她低声说道。 “我做了什么让妳觉得不愉快的事吗?”红子微笑。“还是我做了会被妳打的事呢?不,我什么都还没做呢!因为像那么愉快的事情,是之后才要做的事呢!” 亚树良鼻子哼了一声,后退一步。 “关于波那珀鲁多先生的去世,请让我致上哀悼之意。”红子低头。“请妳节哀。” 亚树良静立不动。 红子转身脱去鞋子之后,就直接上楼。 “妳等等。”亚树良的声音在红子背后叫住她。 上楼途中的红子回头望向亚树良。 各务亚树良还是以一贯的面无表情站在玄关大门。白炽灯泡刚好在她头的正上方亮着。从红子的角度来看,灯光显得非常刺眼。 “感觉上总有一天……”亚树良说道。“还会跟妳稍微聊聊呢!”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红子点头。 “那,就再会了。”各务亚树良转身离去。 她那黑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暗夜的雨中。 7 香具山紫子正躺在小鸟游练无房间里看杂志。而说到练无,他人现在正在床上靠着墙呈体育坐姿,从刚刚就一直热心地写报告。 “呼啊……”现在伸懒腰的人正是紫子。“我开始想睡了。小练,要泡你的咖啡吗?” “嗯,我要喝要喝。” “嘿咻!”紫子起身。“呜呜,身体感觉好重喔!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感觉上好像有某种东西渐渐蓄积在我身上呢!” “如果是学问的话就好了呢!”练无说。 “没错没错。不过,这种感觉不是学问那种东西喔!嗯,会是什么呢。如果是有重量的东西来看的话……” “换句话说,那不是像知识一类的信号,而是物体喽!” “是物体啊……” “妳胖了吗?” “唔,不找个活动来发散一下不行呢!”她走向厨房,把水盛进咖啡壶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那种可以让我发散一下的事。” “扛神轿,妳觉得怎样?” “神轿?” “那会是很好的运动喔!” “那里可以扛到那种东西啊?” “祭典之类的活动里不就有了吗?” “虽然祭典是有得扛啦!不过那种活动也不是每个礼拜都有的啊!” “唔,也是啦!再不然就是扛着神轿,然后就跟隔壁镇的人打架之类的?” “你到底想讲什么?” “那会是个很好的运动喔!” “完全搞不懂你怎么会有这种联想。” “那妳觉得斗牛如何?” “斗牛?我要到哪里斗牛啊?” “去西班牙啊!” “为什么你可以说出那种感觉上很累的事呢?拜托你就像是风吹稻田似的轻松带过吧!当你的朋友真是没有价值呢,完全都不会认真帮我想。” “因为我没想啊!” “你够了……”在炉子上点火之后,紫子开始在炉子前面做起左右扭腰的运动。“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感觉上所有的对话都会走向没有结论呢!啊啊,讨厌……” “妳不高兴吗?”埋首在报告里的练无抬头问道。 “嗯,也不会。啊,小练,你有听到保吕草学长说过那起案件的事吗?” “我今天早上有遇到他喔!”练无回道。“他只说今天要给对方答复。” “给对方答复,是指要给委托人答复吗?” “嗯,答复对方是不是要接下这起案件的调查。” “那他有要接受委托吗?” “唔,该怎么说呢,保吕草学长感觉上不太有想接下来的样子。他的表情不太愉快呢!”练无把报告用纸放到旁边之后,伸直双腿。“啊,对了对了。我拿到折价券了喔!” “是电影的折价券吗?” “才不是呢!是关根朔太展的折价券啦!” “喔喔,是美术馆的……”紫子从厨房回到房间,又在原来的地方坐下。“唔,我也去看看吧?小练,你要去吧?” “嗯,我有很多折价券。妳要一起去看吗?” “说的也是。” 关根朔太对练无而言,是个无法从客观的角度加以理解的人。紫子心想,所以不是特别喜欢绘画的练无才不能放过这场展览会吧! “小紫,妳在看什么?”练无下床,走过来偷看紫子正在看的杂志。“喔,那件裙子,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吗?” “嗯,是啊……不过,穿上这件好像就会很难走路的样子。” 看着杂志的紫子又翻过了一页。“话说回来了,嗯……啊,你看这件,你觉得怎样?” “耶?是小紫要穿的吗?” “笨蛋,我怎么会穿这种裙子啊!太丢人了。是要给你穿的啊!” “给我穿的?”练无坐起身子。“给我看一下。” 练无两手接过杂志后,就开始盯着那一页的内容看。 “喔!真让人意外,你居然认真在思考呢!”紫子低声说道。“我真是败给你了。” 这个时候响起敲门的声音。 “来啦!”紫子起身,走向厨房。房门就在厨房那个方向。“我来开门了。” “妳好。”打开房门走进来的人,原来是濑在丸红子。 “啊!妳来得正好。”紫子两手一拍。“我们现在正好想喝咖啡呢!来吧!请进请进。” “小鸟游呢?”红子走进房间后把门关上。 “我在!”房间里传来高亢的声音。 “保吕草不在家吧?”红子小声问道。 “对啊。刚刚好像也有客人来找过他呢!”紫子关掉炉火。“那个人穿得全身黑,看起来有点奇怪呢!” “喔,是啊!如果是妳说的人,我刚刚才在门口跟她擦身而过而已。”红子点头。 “嗯嗯,红子姐,妳过来这边一下。”练无说。 红子走进房间。练无所在的位置,从厨房看过去刚好位于视觉的死角,所以红子没有看到练无。 “欵,妳觉得这件裙子如何呢?”练无问道。 “哇,好可爱的裙子,可是我穿起来就有点……” “不是啦,这是我要穿的。” “嗯,原来如此啊!这样的话……”红子嫣然一笑。“嗯,我不予置评。” “耶,为什么?” “我觉得我的意见会妨碍你的判断。” “也就是说,妳觉得它不适合我穿吗?”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这样。” “也好,果然还是放弃好了。啊,对了对了,红子姐要不要去关根朔太展呢?我有折价券喔!” “啊,我很乐意。” “我也跟小紫提过要去的事,妳要一起去吗?” “嗯,那就不用了。我要自己一个人去看。” 紫子在厨房泡好咖啡,一手拿着咖啡壶,另一手拿着三个杯子,然后回到两人的桌子旁。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看着窗外的红子轻声说道。 “怎么了吗?”紫子坐下的同时间道。 “我做了一个讨厌湿气的实验,”红子简短回答。“我家里没有空调。” 红子总是在自己家的实验室里做某些实验。紫子她们都没仔细问红子在做什么样的研究。那些研究就算问了,紫子她们一定也不能理解吧?虽然对“讨厌湿气的实验”这种东西没办法想象出一个具体的形象,紫子还是装出一副听懂的模样,专注在把咖啡壶里的咖啡倒进杯子的工作上。 “要是保吕草搬家不在这里了,妳们会寂寞吗?”红子看着窗外,语气淡然的说道 “咦?保吕草学长要搬家了吗?”练无抬头。 紫子也被红子的话吓了一跳。 “他没有要搬。我只是想到因为他在做那种工作,如果一直住在这栋公寓里,工作起来应该很不方便吧?”红子转头看向两人,以温柔的表情看着练无跟紫子。“妳们看,他的顾客在这种地方也不方便,再加上那多多少少是靠信用做成的生意,对吧?所以我想他应该有更适合的地方才对。” “听红子姐这么一讲,也真的是这样呢!”紫子用力点头。“还是好好成立一个事务所,才可以提高可见度呢!保吕草学长是从那里,又是用什么方法找到这么多工作的呢?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呢!他平常看起来就很忙的样子,而且赚的钱好像也还满多的呢!” 但是紫子心想,如果保吕草从阿漕庄消失,不,如果是从她面前消失的话,她会不会觉得寂寞呢?她不太想去想象这样的未来。特别是,她也不想去想象事情变成那样时的自己。但是,这样的生活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 “要是他赚得很多的话,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住在这里了吧?”练无说。“话又说回来了,会不会是某个地方有个侦探的经纪人,然后保吕草学长从那个人身上接下工作的呢?嗯,就像是必杀仕事人那样。” “他是杀手吗?” “所以啊!不管他工作接得再怎么多,赚的钱还是要上缴给经纪人呢!” “不过,这个世界大概就是以这样的系统在运作呢!”红子兴味盎然地说着。 “不过,就因为也有像先前那样子突然冒出来的案子,保吕草学长果然还是需要开一间事务所呢!”练无说。“而且他的电话好像也很常响,这样就得要好好雇个秘书来负责接电话呢!” “啊!就是这个。”紫子拍了两下手。“就那个负责接电话啊!我想要当个负责接电话的秘书呢!虽然只是个小秘书,不过我从小就一直憧憬着那份工作呢!就像妮基波特(注:艾勒里昆恩作品中的一角,原本只登场于电影版的故事,而没有登场在任何长、短篇小说。直到《There Was An Old Woman》 ( 1943 )(即《从前有个老女人》,有中文版--录入者注)中的一个角色(昆恩的调情对象)主动改名为妮基波特,并担任昆恩的秘书,出现在之后的小说与作品里。)一样,她在大楼办公室里,总是一直在打字机上打字呢!因为侦探先生平常很忙,很少回事务所,所以秘书反而就变得没什么工作,空间的时候变多之后,就开始涂起指甲油……” “那是哪个时代的剧情啊?”练无苦笑说。“怎么让我觉得有点暗褐色的陈旧感啊。” “然后侦探先生就会告诉我调查进行的状况呢!”紫子瞇眼看着窗外。“啊,好开心呢!……我也会一起跟侦探先生思考着让他烦恼的谜团呢!嗯,案情到底会怎么发展呢……就像这样……” “原来秘书小姐说的是关西腔啊!” “你管我那么多!” 8 现在是八点。细雨仍然下个不停。 警车并排在田口美登里住所公寓前的道路上,红色的回转灯搅拌着周围的夜色。幸运的是大概由于天气的关系吧?前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多。 林撑着伞站在公寓前方。尸体就在刚才已经被搬出公寓,现在搜查的行动已经由屋内进行到屋外。这里除了直接接受林指挥的六名部下之外,另外鉴识班还派来了二十个人,警方还从其他地方调派了约三十名的警力。这么多的人数已经不输给搭巴士前来观光的旅行团了。在公寓建筑物内、马路和水田当中的小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探照灯闪动的灯影。 祖父江七夏走下楼梯。她现在没有值勤,但却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她虽然不幸成为第一发现人,但也不能就这样让她回去。不对,就她的情况来看,就算是叫她回去,她也不可能会老老实实回家去的。林往有遮蔽物的地方移动,并且把伞收起来靠在墙上。七夏来到林身边时,再度叹了口气。 “感觉上好像会引起媒体一阵喧然大波呢!”她开口说道。 “我现在才要开始头痛呢!” “毕竟这起案子就是这么引人注意啊!” “如果那就是犯人的目的,那就太成功了。这种情况下,干脆就不要让这个事件被报导出去算了。我早就觉得处理这类型的案子,可以采取‘把案情的所有细节保密’这样的做法……对于那种为了出风头而犯罪的家伙来说,让他们出不了风头就变成报复了。” “如果是过去的秘密警察就办得到吧?……话说回来,也有不去满足犯人的欲望,就没有好事的情况呢!” “这是模范生的回答。” “不过却没办法解决事情呢!” “没错……”林点头,然后叹了口气后微笑道。“妳好像可以看穿我的心思呢!” “要看情况就是了。” “结果,妳注意到什么了吗?” “嗯,完全没有发现。”七夏摇头。“喷漆罐上头完全没留下指纹这点,让我有点在意。换句话说,这个喷漆罐就是以用掉为目的准备好,并且带到这里来。也就是说,这起案件是经过策划的。” “在上一起事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喷漆罐。”林说着,两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但是这次犯人却把它丢在现场。这又是为了什么?” “上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犯人并不想留下证据。说不定犯人是在担心,不管他把喷漆罐擦得有多干净,也不知道他的指纹是不是有留在罐子上头。这次由于已经是他第二次犯案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想得非常周详。他会不会是戴着手套犯案呢?” “嗯,”林点头。“上一次是用左轮手枪犯案,这次却是勒住脖子绞杀。不管从那一种作案手法来看,都让我觉得他好像不需要去注意这个地方周围的动静。” “不一定是这样子。就是因为附近很安静,所以反过来就更加引人注目。犯人不管是要进出公寓,或者是要开车靠近这栋公寓,从远方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我想犯人是很难下手的。犯人会不会是基于‘枪响之后要离开现场时,被目击到的危险性太大’这样的判断,所以才不用枪的呢?”七夏很快地回答。“而且虽然前一起案件的被害人是男性,但这次的被害人却是女性。说不定被害人跟犯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就是犯人这么做的理由。” “不过……在谈到这点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件事,妳觉得这是同一个犯人所做的案件吗?” “是的。”七夏点头。“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她双眼直盯着林。“说得更精确一点,我认为可能性是一半一半。” “如果不是同一个犯人所为的话,那这起案件就变成是模仿先前案件所为。”林从口袋抽出一只手,把盖在额头上的头发往上拨。“电视新闻里只有播报一个名叫赤井的男人被枪击杀,而且他的尸体被涂成鲜红色的消息而已。这么一来就变成是知道‘田口美登里是赤井朋友’这件事的某个人,藉由模仿之前的案件杀害她,并且这次也按照她的名字将她的尸体涂成绿色的,然而……” “然而非但只有尸体被上色,就连尸体的周围都用喷漆仔细上色这点,实在是太酷似上一起案件了。光凭电视新闻上听来的情报,做案的手法能够类似到这种程度吗?” “没错。”林点头。“再说,犯人模仿上起案件的做案手法,如果是为了改变搜查方向的话……换句话说,要是用普通的手法杀害自己想要杀害的对象,就会让自己被警方怀疑,所以犯人才会把犯行伪装成连续杀人的样子。如果当警方搜查的焦点集中在上次事件的话,犯人自己就会站在安全的立场上。这么一来,这次的犯人就变成是跟上次事件相关性非常遥远,甚至是毫无关系的人物。然而,被害人赤井跟田口美登里之间有着不知是否可称之为男女朋友的亲密关系,况且这两名被害人有关的人也都已经在搜查名单内。这么一来,犯人模仿犯行来伪装自己身分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林低声继续说下去。他的语气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没有高低起伏。“再说,犯人想杀害的对象,居然会无意间会有个美登里这么方便的好名字,这该怎么说才好呢……” “换句话说,犯人就算是认识田口,却又是跟赤井毫无关系的人呢!啊!对了,也有可能犯人并不知道田口跟赤井之间的关系吧?”七夏说道。“而且事实上,赤井身边的人也很少有已经知道他跟田口之间的关系的人。这是因为这段关系是一直被保密的呢?还是赤井本身就不想把这段关系说出来呢……” “要是去调查田口身边的线索,多多少少就可以了解跟她有关的一些事实吧?” “就我刚刚简单看过田口美登里的房间之后的感觉,除了发现田口的电话簿里有赤井家的电话号码之外,也找到很多张她跟赤井合拍的生活照。因此,我并不觉得田口美登里跟赤井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在她妄想的情况下告诉我们的。” “赤井家的电话在电话簿上吗?” “没错,而且照片也不是最近拍的。要调查照片吗?” “就这么做吧!” “如果拿去问田口的朋友,我想一定能问出内情的。” “虽然田口这边是如此,但是在赤井家里却完全没有这些东西。换句话说,就算田口是这么认定的,但男方那边却不这么认为,应该是这样子吧?” “嗯,事实会是如何呢?或许是赤井那边想要撇清这段关系吧?他那边才刚把照片或其它东西丢掉而已,之类的。” 撑着伞的立松从马路那里走过来。 “我问过房东了。”他跟林报告。“就在那个十字路口再过去的地方,农舍里有个叫木村的人,他就是房东,嗯,他说这栋公寓预定再过三个月就要拆除了。现在还住在里面的住户,包括田口小姐在内,好像只剩下三户人家。一楼有一户。”立松看着公寓,伸手指出住户的位置。“就在那里。还就就是……在二楼田口小姐家隔壁的样子。他们现在好像不在的样子。” “住在一楼的是北山家。”七夏接着说。“现在就北山太太跟孩子在家,北山先生还没有回家。田口小姐房间的正下方是间空房,如果正下方有住人,或许案发的声音就会有人听到吧?” 一楼唯一的住户今天完全没有看到田口美登里。而且,他们也说,他们没有注意到有可疑的声音。 田口美登里现在似乎是失业中。根据房东的证词,她以前做过佣人跟超市会计的打工,这是他听其它人说的消息。不管怎么看,她今天似乎不需要出门工作。她被杀害的时间,会不会是在下午两点到四点这段时间呢?这是前来现场的专门官提出的意见。包括死亡原因在内的详细情况,当然还是要从现在开始调查。 这个房间乍看之下,并没有被翻箱倒柜的样子,而且被害人穿在身上的衣服也一样没有凌乱的样子。顶多就是被害人躺在上面的沙发附近,地上有看起来像是从桌子上的杂物,脏乱的程度就只有这样。至于田口提袋里的钱包,还有柜子抽屉里的存款帐簿等财物,犯人连碰都没碰。从这种状况来看,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犯案的目的不在金钱,而且是由熟人所做的犯行。 七夏的推论是这样的:田口邀请犯人进到房间,大概是田口坐在沙发上跟犯人谈天的时候,一时大意才被犯人突然采取的恶行杀害。 “有个茶壶放在流理台上,茶叶也还泡在茶壶里。除此之外,流理台上还放了两个刚洗过的杯子。”七夏继续说。“要是犯人是可以跟田口两人一起喝茶的亲密友人,这样子涉嫌人的数量不就可以一口气减少了吗?” “把杯子洗好的人,是犯人吗?”林问道。 “嗯,大概是。”七夏点头。“犯人会不会是在那之后,才使用喷漆把现场伪装成连续杀人的现场呢?” “连续杀人啊……”林反复咀嚼这句话。他觉得这种形容不太吻合现场的描述。“话说回来,问题就出在这个事件要对外公布到何种程度……” “你对这件事情很烦恼呢!” 一考虑到往后的搜索行动,尽可能不把现有的情报公开对警方会比较有利。但反过来说,要是情况恶化,在某种突发状况之下走漏了原本保密的情报时,林就必需要思考当陷入被媒体追问“为什么隐瞒这些情报?”“难道不应该公布这些情报,来唤醒广泛的社会大众对这起案件的注意吗?”,甚至是被上级追究责任的情况该怎么处理。 “假如说,这次被杀害的被害人名字里有跟黄或青有关的字,并且尸体也被涂上对应名字的颜色,说不定会引起喧然大波呢!”立松一脸正色地说。“说不定犯人正在寻找有颜色在内的名字。这么一来,如果将这件事情发表出去,让有着那种名字的人提高警觉,就可以防范事件于未然。至少,在那之后就不会被大众媒体骂到臭头了吧?” “是这样吗?”七夏皱起眉头。“但这也是小事,我更担心会有笨蛋想模仿这种行为,这么一来反而会引发更多不必要的案件呢!” “总之,既然发现作案手法相同,就先追查这两件案子的关连”林压低声音说道。“至少在这两三天之内得决定搜查的方向,看该怎么解决今天晚上这种困境哪!” “嗯,关于我在会议里发表的意见……”七夏开口。“我在想这两起案件果然还是跟三角关系这条线索有很强的关联性。” “啊!没错没错。”立松指着七夏。“我也想过这种情况呢!假如赤井、帆山跟田口三人构成一段以赤井为中心的三角关系,那帆山就是因为嫉妒赤井跟田口的感情展顺利,所以才会杀害两人吧?” “那为什么她不一次杀死他们两个呢?”林问道。“既然都有枪了,这么做也很简单吧?而且犯人居然还在两起案件之间当中空出一周的时间,这样只会让他变得更难以下手而已。” “就像警部说的,”七夏接着说道。“犯人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赤井跟犯人为了田口美登里的事情而起了争执。所以,犯人决定先杀害赤井这个情敌。然而他的决定被田口注意到了,事情当然也就没如果犯人所想的发展。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封住田口的嘴巴就只能连她一起杀掉了。” “原来如此。”立松不断点头大表赞成,然后看着七夏。“嗯,她的确是男人会非常喜欢的类型呢!祖父江小姐今天的思考特别敏锐呢!” “我平常就是这样。”七夏斜眼瞄了立松一眼后说道。“不过,我不知道你讲的那句‘男人会喜欢’是什么意思。” “哎呀,妳不知道啊?她不是长得很美吗?” “我不想对她做出这方面的评价。” “我倒觉得这是客观的数据啊。” “那个……保吕草说了什么吗?” 林打断两个人的话。 “他什么都没说。”七夏摇头说道。 “他选择保持沉默吗?” “是的,就像平常一样。” 9 保吕草润平在金龟车的驾驶座上打瞌睡。 气温有点冷,但他也没有因此发动引擎。他在公寓前的马路上跟刑警说明事情经过之后,他又被带到停在路边的小货车里再一次接受侦讯。当林出现在现场时,他以为自己就可以这样回去了,他若无其事的试问一下,结果就只得到祖父江七夏的瞪视,还有“你以为你可以回去了吗?”这个冷淡到极点的回答。 保吕草望向闹钟,现在还不到八点。他真正有睡着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左右。 哎,不过祖父江七夏到这里来,对他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非常幸运的事。要是那个时候他没注意到田口美登里已经死亡,就这样直接回去的话,他自己现在一定置身在非常危险的立场上吧?跟那种状况相比,现在的状况不是比较好吗?保吕草心里这么想。 这一阵子,他并没有跟七夏建立起一种非常良好,并且和平的关系。那就像是开罐器不小心滑掉,刮伤罐头的侧面一样,有点像在跟他们之间的本质毫无关系的地方所产生的小小误会。如果冷静下来判断,就可以知道这全都是七夏自己的过度反应。保吕草并不觉得她已经完全看穿自己了。这点就跟他因为等级不同而看不透濑在丸红子,是一样的吧?可是正因为也不是完全没有猜到对方的心思,所以也就不能做出太强烈的反应。就只能够寻找彼此的平衡点,不断的欺骗再欺骗下去。就像在走钢索一样…… 那是因为被人称之为“女人的第六戚”这种本能的感觉而做出的判断吧?又或者在说自己散发出一股只有身边的女性才能感觉到的危险气息呢? 该不会,这是下意识的愿望? 换句话说,这是好意吗……? 祖父江七夏这位女性,跟红子相较起来,有着非常单纯坦率的人格。如果她有什么吸引林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点吧?保吕草看着布满水滴的挡风玻璃这么想象着。 有个影子靠近挡风玻璃,然后车窗上出现一张打探车内状况的脸。保吕草摇下车窗。 “可以稍微打扰你一下吗?”这个影子是林。“我有事情要问你。” “嗯,当然可以。” “那,让我进去旁边坐吧?” “啊,好的……请进。” 林绕过车子后方,来到助手席旁。车锁已经解除了,他打开车门坐进车子里。 “我想跟你聊些秘密。”林讲话的语气带点开玩笑的意味。 “好啊,说不定是我非常擅长的部分。”保吕草也微笑以对。 “我想问田口美登里跟你的关系。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就好了。”林压低声调,单刀直入的切入重点之后就沉默下来,直盯着保吕草看。这种眼神就是所谓的“冰冷的视线”吧?如果用颜色来表现的话就是透明的蓝色,保吕草这么想。“我想知道你造访这里的理由。明明有正当的理由却不能说出来,你一定觉得很难过吧?这次的谈话不会正式留下记录,我也不会跟其它人说。只要我知道你的理由,就算是我的部下对你进行详细的调查,也对会因此而扭曲搜查的方向。” “嗯,我一直在想只能跟警部大人说,等你好久了。”保吕草说道。“其实,我并不是来这里进行调查的。田口美登里小姐是我的委托人。我是来向她报告调查结果的。我跟她在中午的时候通过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 “她是你的委托人?什么样的委托?” “其实那是不能说的……不过,这种情况是例外的吧?”保吕草叹了口气。“这该怎么说呢?该说是那个委托跟这次的事件关连太过密切吗?那个委托就是有这么关键啊……” “耶?这么说起来内情是……田口美登里委托你进行某种关于这起案件的调查,是这样的吗?” “嗯,就是这样。”保吕草点头。“很不得了吧?” “是真的吗?” “很像在说谎吧?” “是啊,听起来很像是谎话。” “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真的就是如此。上周,田口小姐到我住的地方,然后跟我讲她希望我去调查这个事件。” “她希望你去调查什么?” “说得更清楚一点……”保吕草又做了一次小小的深呼吸。“因为杀害赤井的犯人就是作家帆山美澪,所以她希望我去掌握相关的证据,就是这样的委托。” “喔……”林听到这里稍微笑出来。 “这可不是谎话啊!” “我想也是。”林瞇起眼睛,点点头。“这还真是让人想象不到的事。话说回来了,田口美登里是怎么知道有你这个人的?” “是我的朋友介绍来的。因为那家伙把广告登在电话簿上,那家伙可是人面很广的。因此呢,只要他看穿那个委托是自己处理不了的工作或者是赚不了钱的工作,就会随便把工作介绍给其它人…嗯,这就叫做恶德商人吧……”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我只顾着跟你抱怨……” “他是个恶德商人吧?” “这有点,嗯……不管是怎么样的坏朋友,唉呀,毕竟也是一种无可取代的伙伴,能看在我面子上饶过他吗?” “田口美登里跟赤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不知道。”保吕草摇头。 “你觉得会是什么关系?” “我想,大概是非常亲密,甚至可以称之为恋人的伙伴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 “我听她本人讲的。我想……大概是真的吧?” “再说,她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会说出是帆山美澪杀害赤井宽的?是因为她跟帆山起了什么冲突吗?” “她并没有说得这么清楚。” “田口是怎么说的?” “嗯,她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具体的说明。我也试过去问赤井先生身边的人,不过却没有人知道他跟帆山之间的关系,而且到处都没有留下这段关系的证据。就只有田口小姐提过‘赤井先生曾经多次到帆山美澪的住处’这件事情而已。她说话的方式给我的感觉,田口小姐对于他跟帆山有关系这件事情明显表现出一种不愉快的样子……” “就因为是这样,帆山才不会有杀害赤井的想法吧?” “唔,虽然两人之间有往来,帆山却因为害怕丑闻而解决掉赤井,感觉上这么说也能说得通呢!” “丑闻?不过,帆山美澪不是单身吗?” “她是单身。” “那这样子,也是她个人的自由吧?” “没错,就是这样。被警部这么一说,这件事感觉上就有份量多了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我没什么其它的意思。” “那,你今天是过来跟她报告什么?” “哎呀,我一开始就跟她约定,请她先给我一点时间调查,之后再决定是不是要接受这个委托。不过,我没有跟她打好契约书,只先跟她收了钱,给了她收据。如果你要看收据的复本,那就在我房间里。” “你已经接了这个工作吗?” “不”保吕草摇头。“我原本就打算拒绝她。不接的理由是‘我无法掌握整个工作的全貌’。就我进行询问的范围内,到处都找不到跟赤井,帆山之间的关系有关的具体情报,也因此,我无法确认这份工作的详细内容。虽然田口小姐提到赤井先生是帆山美澪的书迷,但在赤井先生的身边却没有半本帆山美澪写的书。而且也没出现过赤井先生是帆山书迷这一类的证词。这么一来,就算是我想要转向调查帆山美澪的部分,也没有足够的信息可以支持我这么做。在这之后,如果做得到的话,就只有跟踪帆山美澪,在她会去的地点,把赤井先生的照片交给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看,然后不断跟他们询问‘你认识这个人吗?’、‘你看过这个人吗?’……,等等,这些事情可以做吧?” “脚踏实地的调查啊!那简直就像是个警察了。”林一脸正经地说道。 “要是我这么做的话,也就不用做事了。”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 “说完之后:心情轻松多了。接下来就交给警部大人了喔!” “嗯,也是,就算你不这么说,我这边也没有除了这么做之外的选项啊!” “才没这回事呢!也有辞掉工作,当个私立侦探这种做法啊!” “那好当吗?”林斜眼看着保吕草。 “不好当”他摇头。“没那么简单……当中也有很多麻烦事的,该说是份肮脏的工作吗?” “要是我警察干不下去的话,就麻烦你带我入行吧!”林的嘴角微微上扬。“你能跟我说这些,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感谢你啊!” “做为交换条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打算怎么处理跟濑在丸小姐之间的关系?” 林一瞬间沉默下来,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你说怎么处理?”他回过头问保吕草。“那是什么意思?” “嗯,比方说,你是打算复合吗?还是说,就这样保持现状下去?” “你关心的事情就是这个?” “嗯,算吧?” “谁委托你问这个问题的?”林露出微笑问道。 “那我就不能说了”保吕草也露出笑容。“其实,那个,就算你不予置评也没关系喔!毕竟那是将来的事,一般来说又还没有决定好,就算已经决定好了,也不晓得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呢!” “虽然有吸引我这么做的冲动,不过,说的也是。老实说,我并没有特别想过要怎么做。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这样就够了。”保吕草点头。“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你想走就走。” “那太好了。”保吕草伸出手。 “怎么样?” “没事,想跟你握个手。” “不用了啦!”林用鼻子轻笑了一下。他打开车门,只说了声“我先走了!”就在大雨当中远去。 保吕草发动引擎:心想:“就趁祖父江七夏还没来的时候快走吧!” 10 保吕草在阿漕庄附近的马路上找到停车位,离开车子之后连伞都没撑就走向六画邸的方向。 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但气温却降得相当低,这让他稍微有点头痛。他自我分析着情况,这大概是他太累了,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饿了吧? 他原本是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的,但在看到无言亭时,却完全忘记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当然,他的思绪一定会先绕到事件上,然后就像个钟摆似的接着要去见红子的事、反刍着过去跟预测未来之间来回摆动。然而,他只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要找出答案。就连这份自觉也是他刚刚才想到的。 他踏上无言亭的木阶梯,借着窗户透出来的光线看手表,现在刚过晚上十点。 他敲了门。 至少,从窗户看进室内是没有人在的。但在等了一会之后,大概是在里面听到敲门的声音了吧?濑在丸红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透过窗子确认来的人是保吕草之后,就打开大门。 “妳好。”他稍微低头。 “还真难得呢!”红子露出瞪人似的眼神。 “很抱歉在这么晚来打扰妳。妳有空吗?” “嗯,有啊。反正我也是差不多在一个小时之前才从阿漕庄回来的。” 保吕草进到房间之后关上大门。 “如果能带点让妳开心的消息就更好了,不过我这边遇到一点小麻烦呢!” “你想喝点什么?”红子抬头看着后退的保吕草。 “唔,好啊,妳弄什么我就喝什么。” “那,我就来泡茶……” 保吕草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走进厨房的红子一个人开始准备泡茶。这大概是因为根来机千瑛已经去睡了吧?他现在人应该在二楼才对。 等水开的途中,红子回到客厅。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她没有在椅子上坐下,仍旧站着。 “有的。”保吕草点头,并且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而且还是相当惊人的事呢!”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事?” “唔,这该怎么说呢,红子姐说不定就不会惊讶吧?” “你等一下……先让我稍微思考一下。”红子露出微笑。 “不用了,那件事并不是那么好玩的事……” 红子歪着头,直瞪着保吕草看。然后又再度回到厨房,看样子她是要继续准备泡茶。 保吕草现在与其说是在考虑着该如何跟红子说明事情的进展,倒不如说现在他的心里有几个巨大的疑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为什么会想要找红子商量这件事呢? 明明在雨中漫步的过程中,这些疑问已经出现在他的心里很多次了,但不知为何的却有个自己在心里大喊着:“你不要想了,就放着它别管了吧!” 红子端着上头放了两个杯子的茶盘,走到桌子这边。放下茶盘后,她就在保吕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保吕草先喝了一口茶。由于他有一段时间除了香烟以外就没进食过了,所以当第一口茶流入喉咙时,他觉得有股像慧星穿过云端的明亮感。 “啊啊,真好喝啊!”他赞叹地轻声说道。“这茶真好啊!” “别讲那种蠢话。”红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哎呀,我有点被茶感动了呢”保吕草闭上眼睛。 “是谁被杀害了?”红子问道。 保吕草张开双眼。 “啊,该不会是田口小姐?”红子紧盯着保吕草不放。 “妳知道得真清楚呢!”他已经忍不住苦笑起来了。 “真的是她?” “而且,我说不定多多少少因此有点感伤起来了呢?” “该不会……?”红子瞪大眼睛。 “我看到她了。” “咦?” “她被涂成绿色的。” “哎呀……”红子可爱的嘴微微张开。 她的视线突然移开,望向天花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发现某种东西”。然而这种表情只出现了一瞬间,她马上又把视线转回保吕草身上。 “在那里发现她的?”她问道。 保吕草简单扼要地说明今天黄昏之后发生的事情。口头加以说明之后,案情出乎保吕草预料之外的简单。换句话说在情报量上,这起案件并没有太多内容。 “她被喷成绿色的啊……”红子听完说明后,瞇起眼睛。“那让我有点惊讶呢!” “妳吓到了吗?” “嗯。”她微笑点头。 “太好了,我来这趟值得了。” “是吗……为什么案情会这么走呢,嗯,我完全没办法想象呢!” “嗯,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吧?犯人会不会是特地做一些毫无道理的事情呢?我完全想不到,犯人为什么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呢!” “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换句话说,就是有一定要这么做的脉络,可以说明的那种。” “为什么每年一到了元月,大家都会很高兴,还大叫新年快乐呢?有一定得这么做的理由吗?这么做不是刻意或毫无理由的吗?” “是啊……”保吕草摊开双手。“我提不出反驳的意见。” “不过……”红子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虽然对她而言是很平常的事,但这种切换方式彷佛让她一瞬间变成其它人。“她的名字是美登里小姐,对吧?” “就是这个名字。” “没错,这个名字就是让案情必然发生的因素啊!” “妳的意思是?” “就算犯人想杀害的人,偶然有个赤井先生这样的名字,那接下来他想杀害的人,也会偶然有个像美登里小姐这样的名字吗?说是说,在名字里有个赤字的人之后,一定得接个名字里面有绿字的人,对犯人来说这样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呢?……” “也不能说那种说法才是对的呢!” “硬是要说的话,在对想杀害的人下手这一点,如果把犯人只是为了扰乱搜查行动,而特地做出这种毫无道理的行为,那就太有秩序了。” “太有……秩序?” “嗯,光是这些举动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哎,听妳这么一说,说不定就有这样的可能性,”保吕草从胸前口袋拿出香烟,递往红子的方向。“妳要来一根吗?” “谢谢,我就收下了。”红子露出温柔的微笑。 他看着她的手指从香烟盒子里抽出一根烟。 保吕草用打火机点火之后,红子把脸凑近那团火焰。她刚才才起身把放在窗台边的烟灰缸拿回来放在桌上。 “你有遇到林吗?”红子吐出一口细长的烟,在椅子上坐下的同时间道。 “有的。” “那,他也跟她在一起。”红子装出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她指的那个“她”就是祖父江七夏。 “来了很多警察呢!”保吕草说道。 “话说回来了,你怎么会这么急着到我这来跟我报告事件经过?” “为什么我会这么做呢?”保吕草老实回答。“我可是把吃饭这回事也放到一旁不管,就这样笔直的跑来红子姐这里了呢!嗯,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毫无来由的,就很想见到红子姐吧?” “哎呀,你又再说这种话了。” “不,我现在这句话是认真的。”保吕草眨了一下眼睛,直盯着红子看。 她立刻转开视线。她转头看向一旁,瞇着眼睛抽烟。保吕草一时之间,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沉默。 红子斜眼看了一下保吕草。 “你怎么了?你今天会不会太怪了?” “那是具奇怪的尸体啊!”保吕草抬头,呼了口气。,然后,他为自己从香烟盒子里拿出一根烟。“看到那种东西,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完全保持平常心的吧?特别是,田口小姐还是我的委托人。在她活着的时候,我跟她见过面、说过话。她还来过我的房间呢!”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啊!”保吕草一边点烟一边回答。“还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呢!” “喔,原来是那样啊!”红子不高兴地噘嘴。 “我会生气喔!”保吕草表情完全没变,吐出一口烟。 “抱歉,我是故意惹你生气的。这样你有精神点了吗?” 保吕草还来不及思考就笑出来。他不由自主想对被红子像是玩风筝般,简简单单就控制住的自己微笑。他看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想着“她操纵的风筝线到底在那里呢”。 “那具尸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红子的语气又改变了。 “唔,妳说的没错……”保吕草回想起杀害现场的情况。“我觉得当犯人勒住死者脖子的时候,死者并不是被发现的那个姿势。啊,尸体的姿势就像是,这样,整个人歪歪的摊在沙发上样子。如果犯人是从死者后方偷袭勒住脖子的话,死者动动手脚就能够抵抗了吧?因此,犯人一定是由前方以整个人的体重压住死者,再进行绞杀。虽然因为绿色油漆而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但从脖子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勒痕来看,那并不是使用绳索之类的器具犯案的。我觉得犯人是空手作案。也有一种可能性,或许犯人是先以某种东西殴打死者,在死者昏过去之后才动手杀人。不过,总而言之,那也不会是被发现的那种姿势,死者应该会整个人摊倒在沙发上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死者是没办法用力坐起来的。” “你想说的是,死者是被杀害之后才被人扶起身体的吧?” “是的,就如同妳说的一样。”保吕草点头。 “也就是说,犯人想要让已经没有气息的死者好好坐着。所以犯人扶起死者的上半身。不过,没办法让死者坐正,就变成死者坐得有点歪歪的。嗯,总而言之,那不是死者被杀害时的姿势。” “为什么犯人要这么做?” “这就是问题了。”保吕草动着拿烟的那只手。“我觉得,犯人大概是为了喷绿漆,才把尸体摆成那个姿势。跟尸体摊倒在沙发上相比,把身体撑起来再喷感觉上会比较简单吧?” “是这样的吗?”红子歪着头。 “跟这种说法相比,还是说‘犯人是为了让人看到尸体的脸才撑起尸体’这样的说法才是对的呢?换句话说,犯人绞杀死者之后,如果放手,死者就会往前倒下,这样脸不就朝下了吗?” “啊,很有可能是这样呢!” “犯人还是非常想让死者的脸看起来是绿色的。他这样的心情一定非常强烈吧?这就是犯人为什么会撑起尸体,为了让死者的脸能清楚被看见而改变姿势的理由呢!” “那赤井先生那时候,他是以仰躺的姿势倒在地上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听说他被发现的场所是在停车场。” “那么,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这次犯人不像上次那样在室外上色呢?” “会不会是因为外面在下雨?” “那为什么犯人不在地板上将尸体翻成正面,再加以上色呢?” “因为死者是在沙发上被杀害的。”红子回答。 “嗯,不提这个了。”保吕草张开手,做出“等等”的手势。“就算再继续讨论下去,情报也太少了。” “既然你的委托人去世了,那这份工作也结束了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保吕草嘴角一歪。“既然这之前的工作都已经收了前金,我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就这样手里拿着烟,直接把茶杯里的茶全部喝干。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谢谢妳的招待,打扰妳这么久。” “也不会……你可以待久一点的。”红子再次回到温柔的语气说。 “咦?” “我骗你的,你快回去吧!”她露出像是恶作剧般的笑容。 “啊啊……”保吕草苦笑着。“妳真是个残酷的人啊!” “这样就露出怨恨表情的男人,很讨人厌耶。” “是是是。”保吕草把烟叨在嘴里起身。 红子把自己的烟捻熄在烟灰缸里。看不出有跟着站起来的感觉。 保吕草在玄关穿上鞋子,用单手跟表情打了个招呼之后,打开大门。外面的雨看起来已经停了。 “啊,我忘了。”房间里传来红子的声音。保吕草回头一看,红子已经起身离开椅子,还走到了门口。“有个叫各务的女人来拜访你。” “咦?她来这里?” “不是啦,她到你那里去。她黄昏的时候走的。” “妳跟她说过话了?” “就只有打招呼的程度。” “她有跟妳说什么吗?” “没有,大概就‘妳只要帮我传达我来过这件事就好了’这种程度的话。” “那还真难得啊……我知道了,非常谢谢妳。” “你要小心喔。”红子露出一抹微笑。 她是要提醒他走夜路回家要小心,还是要他小心各务亚树良呢?保吕草离开无言亭的同时这么想着。他马上得到一个结论:不可能是提醒他走夜路要小心。 真正非小心不可的对象,还有其它的人。 他一开始的疑问当然是没有解决。 为什么自己会造访红子呢? 灰色的夜空化为一片汪洋,看不见月亮与星星, 欲望与危险总是绑在一起。 而且是以完美的机制组合起来的状况。 是要选择那个,又要舍弃那个呢…… 现在是该想这个的时候吗?他心想。 11 他回到阿漕庄时,已经有车停在公寓的砖墙前面了。从车种来看,他马上就知道那是谁的车。他慢慢走向车子,驾驶座的车窗也跟着摇下来,坐在里面的人是祖父江七夏。 “你刚去哪里了?”她这么问。路灯似乎刚好以绝佳的角度照在她脸上。她大概是累了,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很臭的样子,但仔细一想,她的表情总是这样。 “我刚刚才到其它地方去吃饭而已。”保吕草简单回答她。 “你为什么要隐瞒呢?你是到濑在丸小姐那去了吧?” “那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呢?该不会是警察当久了,连个性也跟着变差了吧?” “你跟她说了什么?那件事有重要到得在这么晚的时间里去跟她说吗?” “那个啊……我是觉得妳问得太多了,妳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七夏离开车子,站在保吕草面前。 “是公务吗?” “不是,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她两手抱胸。 “我也在回家的路上啊!” “你只要把你的印象说出来就好了,田口美登里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给人感觉很认真?还是那种有点怪的人?” “妳是从警部大人那里知道的吗?” “一部分而已。当然是私底下告诉我的。” “我明明就跟他说别跟其它人讲的啊。” “我是特别的。” “耶……因为是可以信赖的部下吗?” “你想说什么?” “没事……”保吕草笑出来。“妳的态度里带刺唷。” “那是你吧!” “是啊,我向妳道歉。我累了,多多少少就……” “警部是判断把详情跟我讲,对你才比较有利啊!” “真是贤明的判断。那为什么特地讲这个?” “我想问的是,田口美登里曾经说过帆山美澪是犯人这件事。这件事的可信度是如何。” “关于这点,我这边可是一直进行调查喔!不过啊……”保吕草摇头。“最后还是没掌握到任何证据。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就连田口小姐是基于什么证据才说出那种话,我也完全不清楚呢!” “你不是已经听过她的说法了吗?你那个时候是真的有听进田口小姐的说法吧!” “我是认真了啊!”保吕草回答。 “是因为侦探的预感吗?” “是啊……”保吕草毫不犹豫的点头。“不过,我却没有猜对呢!毕竟我很常被人家说我没有看女性的眼光呢!” “被谁说的?” “大多数都是被那个女性本人啦!”保吕草伸了个懒腰。“那妳那边呢?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你不是已经不管这起案子了?” “总是得给小鸟游跟香具山他们带点消息当土产啊!警察对于犯人田口说是怎么想的?” “我是已经跟帆山美澪见面聊过了……”七夏再次转头望向旁边。 “她的反应如何了?” “她完全没有反应。再说她原本就有不在场证明。” “是啊,没错。好像是这样呢!”保吕草点头。“我果然还是猜错了吧?” “你之后打算怎样?” “咦,妳是指什么?” “你不会管这个事件了吧?” “我也不能管了吧?毕竟委托人都被杀害了。” “是吗?原来你是公事公办的人啊?” “我是很公事公办啊!又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如果你继续调查这个事件,大概可以在各种层面上帮助我们吧?嗯,我是有点这种想法。” “好难得呢!妳今天还真是充满善意啊。”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怀疑你吧?” “是这样吗?妳找到妳的左轮手枪了吗?”保吕草一只手做出伸进夹克胸前的动作。 “那个啊,毕竟那一瞬间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七夏露出生气的表情瞪着保吕草。“而且我那时又是一个人……嗯,那就是所谓的身体反射性的动得比思考还快吧?” “然后,在冷静下来思考之后,才发现保吕草这个男人还意外得让人能信赖吗?” “嗯,没错啊,就结果来看。” “今天吹得是什么风啊?” “该怎么说好呢……”七夏轻声一笑。“那种犯案方式不是你的做法吧?该说那是随便的作法吗?那种毫不掩饰的做法,不是保吕草流会做的事吧?我有说错吗?” “哎呀,不管是保吕草流还是什么都好,我这边可是一点都不懂呢。” “会不会有某个人想要设局害你的可能性呢?”七夏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你有把去跟田口美登里见面的事,告诉过其它人吗?” “没有。”保吕草老实回答。 “唔,这样子的话,你会在那里真的就只是偶然而已呢!” “那当然。” “这么一来,犯人是想要让谁发现田口小姐的尸体呢?”七夏歪着头。“她是一个人生活,如果我们没有闯进去,就算到了隔天,或许还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已经去世了。” “就算我没去找她,祖父江小姐也会发现的。” “我这边也是偶然间想来看看。我没告诉其它人。” “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也是啦!不过,犯人既然都做了那种程度的准备,想要早点让田口小姐的尸体被发现也是人之常情吧?” “犯人只要打电话给警察跟媒体就行了。” “原来如此……”七夏点头。“嗯,算了,总而言之,我就暂时先相信你,你就尽可能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吧!要是有什么新的情报,我再告诉你吧!” “您亲切的言词,”保吕草轻轻低头。“我会铭记在心的。” “那我先走了!”七夏在笑脸旁单手一挥,走到马路上。 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钻进车内。 她发动引击之后,也把助手席的车窗摇下来。七夏侧身倒向保吕草的方向像是在说些什么。 “耶,妳说什么?” “你跟濑在丸小姐说了什么?”她这么问。 “妳指的是什么?” “关于这起事件。” “哎,我没怎么跟她说啦!” “是吗?”七夏又再次露出微笑。“谢谢你。” 车子留下了低沉的排气声,往前奔驰而去。 保吕草望着渐渐远去的红色车尾灯,七夏的车在六画邸前右转之后立刻就消失了。 他突然想到,红色跟绿色这两种颜色会不会是交通号志啊? 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你好啊!”突然间,有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保吕草。 保吕草吃了一惊。 实在太突然了,让他没有马上转头。 他的肩膀已经使力。 然而,在下一秒时他已经注意到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啊,妳好啊……” 保吕草有意识的以低回转速度慢慢回头。 “妳该不会一直待在这里等我吧?” “没有,我现在才刚到而已。”各务亚树良走近保吕草。 “怎么觉得好像被三连将啊!”他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没事……妳打算怎么做,是要站着聊?还是到我房间再聊?” “稍微先散个步吧!”亚树良在步道上迈开脚步。 保吕草也跟着这么做。 虽然他还没吃饭,但他还是悄悄的想着红子、七夏跟亚树良就像是一份全餐这种不谨慎的事。卡路里有点高过头了吧?这是份会让寿命缩短的菜单啊! “我已经听说妳来拜访过我的事了。” “是吗?” “妳好像跟濑在丸小姐见过面了吧?” “没错。”亚树良轻轻点头。“那女人很难缠呢!我总觉得猜不透她的真面目。” “关于这点,我在想该不会妳们两个都是这样吧……” “刚刚跟你讲话的女人,我记得她的确是县警的……”亚树良斜眼瞄了一下保吕草。 “没错,她是祖父江小姐。” “是你朋友?” “如果是的话就好喽!” “你们不是一副很亲密的模样?” “我觉得现在在这里走路的两个人,别人看起来也是那样喔!” “我们不亲密吗?” “啊,妳这么说也没错呢!我都已经忘记了。” “警察应该没注意到异状吧?” “嗯,我想是没问题的。她会来这里是为了杀人事件而来的。我刚好被卷进奇怪的事情里……” “杀人事件?”亚树良咋舌以对。“对了,你很常遇到那种事呢!” “是我交的朋友不好吗……”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哎呀,那个,我打算讽刺说是妳的。” “因为我们不是朋友啊!” “妳刚刚不是说我们很亲密吗?” “我想说的只是,你别累坏自己了。” “那妳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唔,没事,我没什么特别的事要找你啊!” “咦?”保吕草停下脚步。 “嗯?你怎么了?”走在前头的亚树良回头看着他。 “没事……”保吕草再次迈步前进。“还真让我吃惊啊。” “什么事情让你吃惊了?” “妳说没事找我?” “没错,偶尔会这样吧。” “咦?” “每件事情都要大惊小怪,烦死了。” “抱歉。” “我只是在想要不要找你去玩一下。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要去那边喝一杯?” “没问题啊。”保吕草又再次停下脚步。 “你不用勉强你自己啦!” “不会不会,都来到这里了,我完全没勉强我自己唷!” “你在干嘛?” “我完全没有抗拒的意思。” “好轻浮的男人喔!” “妳不知道吗?我可是被人称之为会走路的滚珠轴承呢!” “你别搞错了,我只是想跟你玩玩而已。” “玩啊……对了,是这样,是玩玩啊!原来如此……我已经被妳耍得团团转了呢!” “那是什么?旋转木马吗?” “喔,那很不错呢!” “我家里有喔!” “咦?妳有旋转木马?是放在家里吗?” “对啊!” “是小型的那种?” “唔,这么说也没错,毕竟只能坐三十个人左右。”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有钱人家呢!这样,妳家一定有个大庭院吧?” “不,我是放在房间里唷!” “啊啊,是……”保吕草笑了起来。“这么说起来,要是把旋转木马放在外头,会带给邻居麻烦吧?” 亚树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保吕草心想,这真是难得的景象。 保吕草抬头看着天空。天空里看不到星星。他也完全看不出各务亚树良的真意。然而,那也不过是小事罢了!不管看不看得到星星,夜晚就是夜晚。而同样的,不管她在想什么,她也还是她自己。 “我们去大马路旁叫辆计程车吧!”保吕草提议。 “好啊!” 保吕草心想,这说不定是个相当美好的夜晚。 就算没有旋转木马也一样美好。 第三章 黑black 我们不能看到除了邻近我们自身之外的东西。那少数逼迫我们的东西,只有邻近我们自身的东西而已。 1 在田口美登里遇害事件的相关报导中,并没有提及尸体遭到喷漆一事。这是基于县警本部跟电视、报章杂志等大众传播媒体之间附带期限的默契所导致的结果,并不是全然对案情加以保密。然而,只要没有报导出这一点,本次事件表面上就跟上次事件没有关连。在警方无计可施之下,这次的事件就先以极为普通的杀人事件看待,并且报纸也会只以小篇幅的报导刊登。 期限先限定在一个礼拜之内,到时候会再度讨论。在尸体上着色的行为,它的异常性会带来的社会影响,又或者是模仿犯罪的抑制,等等之类的各种关键词在会议当中来回交错。 “犯人是想要提出某种自我的主张。要是像这样不将事实报导出来,犯人的欲望难道不会越来越无法满足吗?不会有因此而使得下一次的犯案提早发生的疑虑吗?”有人提出这样的意见。 “我认为事实恰好相反。让犯人觉得自己的主张不能顺利发表才是上上之策。要是大张旗鼓地宣传,会给犯人一种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成功的印象,有非常高的可能性会逐渐提升犯人的犯罪欲望。” 然而,各方本来就没有“这两起事件是由同一个犯人所做的连续犯行”这样的统一见解。虽然第一起事件发生之后已经经过十天,警方仍旧完全没有掌握有力的线索,就连犯人的长相也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样貌。 犯人不是窃贼,另外,被害人身边也没有显著到被认知的怨恨关系,这么一来警方只能陷于束手无策的地步,这可说是现行搜查系统当中本来就有的明显弱点。虽然警方的相关人士无一例外的都能理解到这个弱点,然而却也都没有思考具体改善策略的余力。 赤井跟田口外围的大小事情都被警方仔细调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在大约两年前开始的。当时,田口在银行工作,从银行辞职也差不多是跟赤井交往的同一个时期。她身边的人都以为她去结婚了。在那之后,田口便搬了家,租了现在居住的这间公寓。她的老家在九州岛,自从她大学时期离家以来,就一个人住在那古野这个地方。她老家只剩她父亲一个人,然而他跟女儿之间的连络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紧密。她没有亲近的朋友,周遭更是没有清楚知道她私生活的人。这点,她跟赤井宽是很像的。他也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市,而且身边也没有亲近的朋友。 田口美登里被杀害的时刻,就如同一开始的推测,被推定是以下午三点为中心,最多就是加减一个小时程度的范围里被杀害的。这一天,没有人看到过她。就只有保吕草润平在下午一点左右打了电话,跟田口谈了一下。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的情报了。 不过,访问者是田口熟到会叫他进房间的朋友,这点是没有错的。这是因为有田口端茶出来,并且遗留下两个人喝茶的迹象。至于来访者是什么时候来的,警方还是完全不知道。另外,也没有看到那个人物离开的目击者。 事件发生已经经过三天的现在,警方还是没有得到能称之为线索的线索,搜查的手有如放射状的扩散开来,却给人一种随着方向增多,警力密度也成比例般渐渐变薄的印象。警方的搜查完全没有得到响应。 祖父江七夏跟立松搭档,从事件发生的隔天开始,不但就开始追踪田口的生活圈,而且还到她生活圈里的每个地方亮出照片供人指认。她们去了田口以前打工的店、送洗衣服的店、经常去买东西的市场、书店、美容院等地方。虽然发现了好几个还记得她长像的人,但知道她名字的顶多就只有她打工地点的上司跟同事而已。七夏为了小心起见还给他们看了赤井宽的照片,却没得到任何反应。她是个美人,不过却几乎不说话、是个非常稳重的人,这些说法似乎就是周遭的人对田口共通的印象。 “妳不觉得这根本像是在白费工夫嘛?”立松坐在助手席上说。 “咦?怎么说?” “也就是说,这次的杀人事件,该说犯人只是个路过的杀人魔吗?他并不怨恨田口,也跟田口没有任何关系,单纯只是因为刚好知道她的名字,然后就几乎不带任何意义的杀了田口。对凶手来说,或许杀谁都行吧?” “话虽如此,但犯人是晓得她的名字吧?”七夏望着前方说。“若是这样的话,难道不会是死者身边的人?再说,当犯人选择赤井跟田口下手的那个时间点时,那就已经不能称之为随机杀人了。” “可是、打个比方好了……”立松一副热心的口吻。“嗯--赤井跟田口一起搭了地下铁,像这样抓着吊环一边聊说,我要是和你结婚就要改叫赤井美登里啦之类的……然后有人竖起耳朵偷听,就那么决定跟踪两人。” “会有人那样子吗?”七夏一边笑着一边说。“再说啊,要是他们想结婚,为什么又非得在那种电车里讲那种事呢?” “不是在电车上也OK呀。在咖啡厅里也行。何况,说不定并不是当场跟踪,而是日后偶然碰见两人里的其中一人,于是犯人就回想起红啦绿的事情,因为他觉得有趣,所以想说要在尸体上涂个颜色吧之类的。” “你还真异想天开耶。” “就是那样。我想说的重点就在这儿。是很异想天开呀!而且一点也不寻常。对方说不定就是那样的人吧?就是那种平常老老实实过日子,偶尔会做出那种……唔,做出那种非常不得了、让人难以联想到是他会做的事的人呢!” “嗯,对啦,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吧。” “喏,我说的没错吧?嗯,那么一来呢,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根本不会连结到那种犯人的方向上了吗?不管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接近到那里。这样不就白费工夫了嘛?” “哎呀,就算是除了我们在办的这件案子之外,就结果来看是白费工夫的事情也是一大堆呢!会那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是不可能会出现不做白工的搜查行动呢!要是我们老早就知道有哪里是白费工夫的话,那么我们也就可以不用去进行搜查吧?我说你啊,像这样说了一堆大道理,结果不就只是你想偷懒而已吗?” “不对不对”立松一手扬起挥了挥。“我可是非常认真的说出这些事情的哟。当然喽,老实讲像这样能和七夏学姊单独两个人在外面调查,我是很开心啦。就算事件像这样一直无法解决……”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什么意思?”七夏望着前方,举起一只手要往立松身上打。 “还有喔,别直呼我的名字啦!都跟你讲过好几次了吧。” “偶尔叫叫没关系嘛。有时候稍微换个别的称呼,妳不会心里小鹿乱撞吗?” “我才不想要让心里小鹿乱撞。你这家伙要是当真那么讲,我可要生气喽!” “开玩笑啦开玩笑啦。对不起,我不敢了。” “真是够了……”七夏瞪了他一眼。 “呃、刚刚讲到哪里……对了对了,我想要说的是啊,嗯,如果是那种属于危险得不得了的杀人犯,他或许会跟过去一样,去杀害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也不一定,我想讲的就是这件事。换句话说,如果我们试着去调查尚未解决的事件,又或者是说,对了,就算不是杀人事件,不是也有那种行凶动机不明的事件之类的吗?再不然就是有个非常奇怪的人去找某个地方的医生之类的……嗯,我想说的是,我们是不是该把精力灌注在调查这些方面上头,是的,没错,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积极的行动,虽然以我的身分讲出这种类似提案的话,或许是太没大没小了,不过,我没有这个意思……” “唔--”七夏沉吟着。“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想得具体一点,那样子范围就太广了,那活像是空手去抓云一样的做法啊!” “那和我们现在的做法还不是一样?” “嗯,你说的或许没错,可是该怎么说,要是不从普通的地方先处理掉,之后我们就一定会被追究责任的。我们不是被指责过为什么会放过某些证据吗?” “没错,不照着正统做法来调查是不行的,这种事情我当然也能够理解啦!不过这么一来,妳不觉得我们这似乎只是为了规避责任而行动吗?我想说的是,希望妳能够更重视我们现场人员的第六感之类的……就那个啊……” “你为什么不提议看看?” “怎么可能,像我这种小角色来讲,只会被人家嗤之以鼻啦。” “你直接向警部报告,搞不好他会听你的。” “要是七夏帮忙讲的话,我看就不一样喽。” “慢着,你别七夏长七夏短地叫啦!” “啊、对不起。” “我扁你喔。听到了没?小心一点,我说真的。”一边开着车,七夏将指头戳到助手席的眼前。“我知道,祖父江学姊。是的,我不应该忘记刚当上警员的心态,正所谓光阴似箭啊!” “刚进来的时候倒是挺可爱的啊!现在回想起来。” “咦?妳是说我吗?” “结果没想到是那么没用的家伙。” “哎呀,这就是所谓的大器晚成吧?我真正的价值呀,接下来才会被发现呢。能不能再多接纳我一点呢?这么一来,我想妳一定能认识我这个人喔!” “喔……” 一阵沉默。 “咦?就只有那样吗?喔的一声?” “我累了。” “回到本部帮妳揉揉肩膀如何?” “你吵死了!你给我静一静啦。我还有事情要想咧……” 2 几天后的清晨。六点半。 小鸟游练无和森川素直正在距离阿漕庄大约十分钟的路上跑步,左边隔着白色栏杆有小河潺潺流动。沿着河水排列的柳树一路往前延伸。空气清冽,感觉很舒服。 练无几乎每天都有在这个时间跑步的习惯,因为这样,森川从三天前也开始陪他一起跑。练无不晓得森川有何目的。因为这是在那天早上,偶然起个大早的森川说出“啊,我也来跑跑好了”这句话才开始的。 森川素直是在大约半年前搬来阿漕庄的,他是练无的同学。他的房间就在香具山紫子的隔壁。也就是练无的斜对门。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男生,所以旁人也搞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粗略看下来的想法是,他一定是什么也没在想吧! 他们两人跑过了桥,决定在位于上坡弯道附近的小公园休息。由于现在是一大清早,所以那里也只有带着狗散步的老人家而已。森川坐到水泥做的长椅上。他似乎是流了不少汗。练无没坐下,就在椅子前面继续做着伸展运动。 “你微生物学的报告写了没?”练无一只脚往旁边跨出去一边问。 “还没。”森川面无表情地回答。 “有借什么书回来吗?想好要怎么写了?” “我有去年的报告。” “咦?不会吧?”练无的动作停下来。“你从哪里拿到那种东西?” “从认识的人那里。” “哇,好好喔,喂,也借我看看嘛。” “只要你别写得一模一样。” “好啊好啊,”练无点头。“当然啦当然啦。” “因为我要照抄。” “喂……”练无脸上不禁一沉。“好奸诈喔。不过要借我看哟!” “好啊。” “哎,你说认识的人,会是谁呀?” “学长。” “我想也是那样,所以说是谁呀?叫什么名字?那人成绩不错吗?” “嗯。” “啊、莫非她、是个女人。” “嗯。” “哎呀呀呀……”练无笑了,将手臂伸到左右两边转起腰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森川同学,我开始尊敬你喽!我觉得会这样做的人啊,等到了将来可是会有光明的展望呢!” “你说啥?” “该说是很会做人处世,还是有生存的能力吧。” “是那样吗?那很简单呀!” “一般人呀,很难把‘我要向妳借以前的报告’这种话说出口吧?那多不好意思呀!” “小鸟游刚刚不是才拜托我了吗?” “唔……”练无短短低吼了一声。嘴上说不过森川,让他不知怎地非常不甘心。 “咦?”森川从长椅上站起来。视线望向公园的尽处。 练无也往那方向看去。在攀爬架的对面,有块比周围稍微高了几公尺的区域,有个刚刚才牵着狗走过去的老人身影在那里。狗正在大叫着,牠硬是拖着狗链跑,让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呀?”练无说。 那只狗往这边跑来。看来是老人一个不小心把狗链放开了。这是一只长毛的小型犬。 “不好啦!”老人站直身子大声叫着。 狗狗一开始是往练无他们的方向跑过来,却没有再接近他们,而是在中途变了方向,窜逃到秋千附近。练无跑上去,用脚踩住狗狗拖着跑的狗链,并且抓住狗链。狗已经没在叫了。狗链被不认识的人抓在手上,让牠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抬头看着练无。 “喂--来这边!”老人喊着。 “他太没礼貌了。”森川说。他的意思是指老人家的要求没有礼貌吧?但是听森川这么一讲,却格外好笑,练无就这么笑出来了。 练无牵着小狗,走向老人所在的位子。森川也跟在练无后面过来。他们绕过攀爬架,然后沿着连接到山丘的楼梯往上爬。 “这下不得了啦。”一走到山丘上,只见老人满脸惊讶地瞪着练无。 练无跟森川还以为老人说的是小狗逃开的事,但是他们完全猜错了。 小山丘上的视野非常良好。山丘的周围被高度差不多到成人腰际的小树包围。山丘的中央盖了一个像是藤花架的木头骨架,木头骨架的下方有张水泥长椅。虽然骨架上面缠绕了藤蔓状的植物,但他们不晓得这藤蔓是不是藤花。只有从楼梯一直沿仲到那张长椅周围的小路被铺设成紫色的。而老人站着的地方,就在这条小路的中间。 “那是什么啊?”练无最先喃喃说道。 “啊、好夸张。”爬上台阶的森川,撞到脚步的练无背后。 藤花架下的长椅上头有团黑漆漆的东西。 “我以为那是引火自焚哪!”老人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般的沙哑。 练无一开始也是那么想的。认得出是人体烧焦的样子。然而再稍微仔细观察一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两人往那边走过去。 半路上他们将小狗交还给老人。 倒在长椅上的是名男性。 虽然看不出年龄,但知道是名成年男性,年纪并没有那么老。 他身上穿的是西装,还打了领带。 只是他的上衣、衬衫还有领带, 甚至连头上脸上、还有张开的嘴巴里, 都是一片漆黑。 他并不是睡着了。而且一动也不动。 很明显的,他,已经死了。 “哎、去打电话。”森川喃喃说道 “这附近有电话吗?”练无回过头问老人。“不联络不行……” “嗯,啊、你是说要找警察吧?不是叫救护车吧?我家就在那里,我来去打电话。” “那就拜托您了。” 狗狗和老人走下楼梯离开。 练无又看了黑色的长椅一眼。 “我们怎么办?”森川丢出问题。 “什么怎么办?不就只能在这里等到警察来嘛?” “这下就吃不了饭了。” 这句话并不是他觉得恶心吃不下饭的意思。他跟练无两人都是医学系的学生,相较之下,他们比一般人多了些见到尸体的机会。森川大概还没吃早餐吧?他似乎只是单纯觉得肚子饿,对于时间被限制在这个地方发起牢骚罢了。 “这也没办法啊!”练无叹着气。 “嗯。” 练无绕到长椅后方,从相反方向进行观察。这个男人大致上是呈现出仰躺在长椅上的姿势。它的膝盖是弯着的,而且脚踏到了地面。 “啊、你看,它这里在流血呢!”练无指着胸口的部位。“既然只有这里不是黑的,那这就是在喷上颜色之后流的血呢。” “嗯。”森川也点了点头。 “他是被刺死的吧。” “这里开了个洞。”森川比着手指。那是稍微被上衣遮住一点的胸部。 “啊!”练无尖声大叫。 “你吓到我了。”森川慢条斯理地说。看不出有吓到的样子。 “这个啊,该不会是……喏,就是那个嘛!”练无双手紧握。“就是杀死名字里有颜色的人,再喷上那种颜色的那个啊,呃、对了,是画家!” “你说猎鸟犬?”(注:画家跟猎鸟犬的日语音近。) “不是不是,那是狗啦。我说的是画家啦!” “喔喔,画家呀?”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外号的杀人魔。” “是喔……” “哇,这下不得了了。那、这个人一定是叫黑木、黑川、黑田、还是黑泽吧。” “真是灾难耶。” “对呀,竟然做出那么惨忍的事。”练无点点头。“这样下去,对啦,小紫她大概很危险吧。” “咦?为什么?” “她该不会被弄得一身紫色吧。” “啊、是这样啊。” “总觉得好紧张喔!”练无抱住胸口。“待会会有一大堆刑警过来吧?早知道就打扮得再漂亮点出门啦!” “你是说像这个人这样?”森川喃喃自语似地吐嘈。 “唔……”练无沉吼着。他没有办法顶嘴。 3 还不到五分钟,就先有警官踩着脚踏车来了。警车马上就在那之后抵达,现场警官人数成了三人。等到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公园四周已经塞满了围观的群众。 第一个发现者是一位名叫松下的老先生,他是这附近的町内会会长。不知道是不是那样的缘故,这里立刻就聚集了一大群让人觉得是认识他的老人,这让公园里看起来就像是以松下为中心开起了临时老人会一样。 祖父江七夏大概是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的。练无和森川在那之前也接受了制服警官和便衣刑警的质问,同样的话已经反复回答了四次。 白色celica停在公园前方的马路旁之后,他们马上就知道下车的人是祖父江七夏。因为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套装,裙子也很短。 “祖父江小姐!”练无叫唤。 七夏马上就注意到,并往这边走过来。这时练无和森川正坐在秋千上面。 “咦,小鸟游你们在干嘛?” “那是我们发现的唷”练无回答,看了看身旁的森川。“对吧?” “啊、是喔……”七夏睁大眼睛点点头。“那还真是巧呢。” “这是画家的杰作喔!”练无说。 “什么画家?” “咦……”练无歪着脑袋。“因为之前是红色、绿色,那这次轮到黑色嘛!” “慢着慢着,”七夏走近练无,在他面前蹲下并且靠近练无的脸。她小声嘀咕道。“你这是保吕草告诉你的吧?不行哟,这有限制报导耶!” “我知道啦!嗯,听说这件事的就只有我、红子姐,还有小紫,我们没向任何人提起啦……啊,刚刚只跟森川透露了一点……” 七夏斜眼瞥了瞥森川。森川并没有看向这边。他一副正在恍神远望的样子。 “反正就麻烦你别到处嚷嚷。” “可是都有这么多人看见了,喏,妳看那个欧吉桑,”练无指着老人会的方向。“那个穿白衬衫的人,他不是带着一只狗的吗?那个人是第一发现者呀,我看他都已经跟那群老人说完了吧?我觉得现在要阻止也已经太晚了呢!” 七夏环顾着周围。 “你在这儿等等吧。”她这么说着,人往公园深处走去。可以看到她正走向杀害现场的小山坡,爬上阶梯。 “你饿了吗?”练无荡了荡秋千,对森川说。 “而且还很想睡。”森川一脸呆滞地看向前方。尽管那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3 “要是跟小紫说的话,她一定会吓一跳的吧?”练无轻声说道。 “嗯”森川点头,然后打了一个哈欠。“啊啊啊。” 这个时候,林出现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有林的车过来,所以他大概不是开平常开的雪铁龙过来。有好几个警官跟刚从公园入口进来的林敬礼。虽然林身上穿着灰色的薄外套,但练无还是觉得他的穿著有点不合季节。 林注意到练无两人之后,行进途中就改变方向走向他们。 “早安。”练无从荡秋千起身,对林行了一礼。 “早啊!”林看了练无之后,又看了身旁的森川一眼。 “我们两个是现场的第二发现者跟第三发现者。虽然都是刚刚才发现现场的,不过还没有人来问过我们话。” 林一言不发点了点头,立刻转头看向一旁。在公园里的小山丘上,祖父江七夏正举手跟他打招呼。林也跟着稍微举手回应她。紧接着,林飞快的移动视线,四处打量起周围的状况。在这段期间内,他脸上那严肃的表情完全没有变过。 “待会我再过来找你们。”林在低声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哇,好酷喔!”练无坐回荡秋千之后小声的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上很值得信赖呢!” “哈啊啊。”森川打了个哈欠。“不愧曾经是红子姐老公的人呢!” “没错没错”练无点头。“那个红子居然结过婚呢!真让人不敢相信呢!是用什么方法求婚的呢?” “你说红子姐吗?” “才不是啦!我觉得是林刑警主动求婚的喔!” “是喔?” “感觉上好像可以了解,就算是可以继续等下去,他们也要分开这句话的意义了呢!” “为什么?” “唔,我就是知道。不过红子姐这个人很难缠呢!” “是这样吗?” “啊,对了。毕竟森川跟红子姐意外的处得很好呢!嗯,说不定也只是单纯的谣言而已啦!” “这是那里的谣言?” “我跟小紫之间的谣言。” “你搞什么鬼啊。” “有什么秘诀吗?” “什么的秘诀?” “刚刚讲了啊!跟红子姐处得好的秘诀。” “我哪知道啊……” “说的也是……”练无点头,远望着林跟七夏站着的小山丘。“明明每个人分开来都是好人,要组合在一起却这么难呢?” 4 她一开始以为是地震。 睁开双眼,才发现原来是敲门声。 “听到了。”紫子躺在床上大叫。“是谁啊?”、“是我啦!”响应的是练无高昂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等我一下。”紫子叹了口气。然后又小声念着。“吵死人了,一大早就这样,小练好讨厌喔!” 一坐起身子,她就觉得头晕目眩的。这是血没有流到头部的感觉。她披上毛线夹克,整个人轻飘飘的走到大门前面,打开门锁。 “这么一大早,你是来干嘛?” “已经九点了唷!”练无一个人站在走廊上。“那个那个。” “你、你先等一下!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啊?” “那个啊,我跟森川两个人一大早就去跑步了……” “喔,你跟他关系不错嘛!” “那个啊,从石川桥前面的咖啡厅一直往南走,不是会到看到一条河吗?” “你们居然跑那么远啊?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还好啦,哎,不管这个了,总而言之啊,在某个公园里啊,有个老爷爷牵着一只狗,从有点高的地方重重跌坐到地上唷!” “我说啊……” “好好好,再一下就讲完了。” “哈啊啊啊,够……”紫子打了个哈欠。她现在这个样子可以挑战牛的模仿秀了。 “然后啊,那只狗趁这个时候逃跑了,正当我捉住那只狗,想把牠带回去给老爷爷的时候……” “小练被他夸是个好孩子吗?” “才不是呢!是有个人倒在旁边的长椅上,换句话说老爷爷是看到那个人才吓得腿都软了,之后才放开狗的绳子呢!” “你说他倒在旁边,他喝醉了吗?” “才不是呢!”练无摇头。“他已经死了。” “你骗人!” “真的啦真的。我告诉妳,那很吓人喔!而且还整个人黑漆漆的。” “什么黑漆漆的?” “我说的是那个死掉的人啊!” “为什么他会黑漆漆的?” “一开始啊!我以为他是自焚死掉的。” “好讨厌……”紫子露出一副苦瓜脸。 “不过,当我仔细一看呢……”练无闭上嘴巴,两眼直盯着紫子看。 “又怎么了?” “那是被漆成那样子的。” “咦?”紫子不由自主捣住嘴巴。两眼圆睁的她,凝视着练无。 “他的全身都是黑漆漆的。而且就连他的脸、手、还有他身上穿的全部东西都是一样黑。” “咦,咦?该不会……” “嗯,最一开始是红色的尸体,在这之前保吕草学长发现的尸体是绿色的。这次则是黑色。” “红、绿、黑”紫子露出呆滞的表情说道。“那接下来的颜色是?” “紫……不是的话就好了呢!” “喂喂喂”紫子紧拉住练无的肩膀“拜托你别说这么恐怖的事啦!不会吧?那、那个案发现场在那里?” “我刚说了啊,就在石川桥的咖啡厅前面……” “这不是很近吗!” “妳刚刚明明就说很远的啊!” “呜……这很危险耶……”紫子把头探出走廊,望着楼梯的方向。“你还呆呆站在那里干嘛,没事的话就快进来!” 紫子回房间之后,就拉开窗帘。房间一下子就变亮了。 “一直到刚才为止,我们都在那个公园里,而且祖父江小姐和林刑警也在那里喔!” “是喔……嗯,好吓人啊!”紫子一边穿上拖鞋一边说。“我现在先来泡茶……啊,你帮我开暖桌。” “现在又没那么冷,”练无已经把双脚伸进暖桌里坐好。“虽然我也想告诉保吕草学长,不过他好像不在呢!” “那森川呢?” “他已经到红子姐那里报告了。” “哎呀。” “不管怎么看,我觉得他或许比小紫要来得亲近红子姐说。” “呼……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那小练是为了告诉我才过来的?” “刚说了啊,我是为了告诉保吕草学长的。” “听你这样讲让我超火的。”紫子一边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一边说。“对了,你要吃吐司吗?” “太好了,我要吃我要吃。我啊,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呢!妳这边没有松饼吗?” “没有。” “那吐司就好了。” “你是为了告诉我才过来这的吗?” “对啊,当然是,我恨不得能早一点让小紫知道这件事呢!” “可是,这还真是怪吓人的呢!小练,你会不会觉得你很常遇到这种事啊?你会不会是被某种危险的东西附身了啊?” “说的也是呢!抖抖” “啊,那个人的死因是什么?”紫子从厨房里出来时问道。 “我是没问啦,不过从尸体外观给人的感觉,他大概是被刺杀,再不然就是被开枪杀害的吧?” 练无对紫子说明他在公园里看到的情况。彷佛在说明的途中才想起来似的,根据练无的说法,尸体的姿势有点让人难以联想到是被射杀的人会自然而然出现的样子,毕竟长椅很小,尸体只要稍微往左右方滑的话应该就会掉到椅子下面才对。 “那一定是犯人把尸体放置在那个地方的。那会不会太麻烦了点啊?” “如果犯人在附近行凶的话,应该就不会那么麻烦吧?至少他可以拖着尸体移动这样。” “女人要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勉强啊?要是像紫子这么有力气的人就没问题就是了。” “我到底是多有力气啊?” “总而言之,犯人果然是个男的。他一定是个坏掉的人吧!” 练无描述祖父江七夏跟林的样子时,紫子把红茶端到暖桌旁。吐司烤好的味道也随之飘了过“喔,好好吃的样子。”练无深深吸了一日香味。 “知道啦知道啦,第一块会给你的。这是快二十岁的男人该说的话吗?” “有没有果酱?” “话说回来,他叫什么名字?” “谁的名字?” “当然是那个被杀害的人啊!” “喔喔,那个啊,嗯,我不知道耶。”练无摇头。“警察他们大概现在也正在调查他的身分吧?” “可是,那不是只要看过他身上的东西就知道了吗?” “该怎么说呢……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被赶到有点远的地方了。而且还因为太无聊了,就跟森川一起玩荡秋千了。” “好蠢。这样不就跳过关键的重点了吗?” “那种程度的情报,看晚上的电视新闻就没问题了。新闻至少会把死者的名字报出来吧?虽然这是在判断身分之后的事就是了。” “嗯,说的也是。” “我只要有橘子酱就好了。”练无看着厨房方向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紫子起身,走向厨房。 “啊!不过吃饱之后,我得马上离开才行。”练无高声说道。“我待会第二堂有课。森川他也一样就是了。” 紫子从冷藏库的门边拿出乳玛琳跟果酱,送到练无面前。 “保吕草学长他不在啊?”她跟练无确认。 “没错。” “哎呀!三个人都不在吗?我有点担心呢!”紫子一边这么轻声低语,一边走回厨房。这次则是把烤好的面包放上盘子,并且拿到暖桌上。 “妳在担心什么?”练无问道。 “我在想是不是别出门会比较好。”紫子坐下同时答道。 “耶?妳该不会是在怕画家吧?”练无一边往吐司抹上乳玛琳一边说。 “画家啊……虽然是这样,可是三个人都不在……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在吃面包的时候,果然还是要上头涂满乳玛琳,让它好好融入面包里面,然后就轮到橘子酱上场啦!再厚厚的涂上一层……” “那看起来热量好高。” “摄取热量这回事,就是吃饭的目的唷!” “你真幸福,什么烦恼都没有。对了,我说真的,你觉得犯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呢?他是在玩呢?还是有某种看到颜色会兴奋的特殊体质之类的?” “我不觉得他有很明确得这么做的目的唷!” “不会有下手杀人的人,跟拿油漆上色的人,不是同一个人的情况吗?” “不会有那种情况的。”练无咬了一口面包之后,摇头说道。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确定?” “因为名字。” “唔?”紫子想了几秒。“啊,对了……名字里面带有颜色这个特微,换句话说也就是杀手自己一开始就选好了要杀的对象吧?” “嗯,不过第三个人还不确定是不是这样就是了。” “从这个道理,跟名字里面有颜色来看,不就变成杀谁都行了?” “唔,大概是吧!” “那种想法好可怕啊!” “要是犯人选的是名字里有纟字旁的人,我就跟妳一样是杀人名单上的同伴了。” “啊,红子姐的名字也是有纟字旁吧?如果杀死名字里有纟字旁的人,再把尸体用丝线像茧一样一圈一圈捆起来的话,一定很惊人呢!” “丝线捆人杀人事件。” “不过,那个跟现在这起像是猜谜游戏一样的杀人事件,是不一样的吧?” “是吗?我倒是觉得它们还挺像的呢。” “想法更符合现实一点啦!” “最早让我想到的,有没有可能犯人其实真正想杀的人只有这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其它杀害的只是为了扰乱搜查的保护色呢?” “这个,就是这个,”紫子用力点头。“我也想到这种可能性呢!不过,你不觉得这反而又更危险了吗?” “嗯,而且要是这么做的话,犯人就应该要找更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吧?他应该不会是去翻电话簿,只用名字来决定下手对象的吧?第一个死者跟第二个死者的关系太亲近了,他们彼此认识吧?” “算了,在没有第三个死者数据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就这点来讨论吧?” “谢谢招待,”练无把杯子放在桌上,双手合十。“份量完全不够就是了。” “我都请你吃东西了,你还能说这种话吗!” “看好吃的程度啊。”练无起身。“小紫,妳要小心唷!” “嗯,我会把自己包在绵被里的。” “妳又要睡了啊?” “当然。” “今天晚上,妳要不要一起到红子姐那里去啊?等到那个时候,电视新闻一定会把事件报导出来,或许搜查行动也会有所进展呢。” “知道了,嗯,就这么做吧。” “那我出门喽!” “你慢走啊!” 5 从被害者携带的东西,确认它是个名为黑田实的男性,三十三岁。死因是击中胸口的那颗子弹。这名被害者遭害的情况,跟第一名被害者,赤井宽的状况极为类似。行凶的手枪是否为同一把,目前正在检查当中。推测被害者死亡的时间,看起来大概是昨晚十一点左右。警方还没有得到有人看到被害者、或者是其它可疑人物等可靠的目击证词。一直到被害人被发现当天的下午三点为止,警方掌握的证据大概就是这样。 祖父江七夏先回到本部参加鉴识班的会议,在这之后,轮到第一课的搜查人员聚集在同一个会议室里,并且简单就目前行动的方针进行讨论。遗憾的是,林由于得出席别的会议而不在场。这是因为警方高层人员正在检讨对于事件报导该采取何种态度吧? 被杀害的黑田实是个自由记者,主要的工作是承接东京的出版社发出的工作。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在神奈川县。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来到那古野的,这几天的行踪又是到那去了,警方还不清楚。他也跟之前的两名被害者一样,单身,没有家人。他的出身地在北海道。现在这个时间点,他的双亲应该正在从札幌出发的飞机上才是。 然而,最让搜查人员感到震惊的,则是被害者的名字。换句话说,就是被喷在尸体上的黑色颜料,跟被害者黑田这个名字的一致性。林会被叫去召开紧急会议,除了针对这一连串异常犯行今后该采取何种搜查方针之外,理所当然的也是为了关于警察对外应该采取何种态度,以及对市民公开的信息,特别是对大众传媒的限制等问题进行讨论,这些举动显而易见的,全是因为非常重视“短时间之内就出现三名被害者”这样的发展而采取的对策吧? 事情进展到这里,大多数人的观点已经认为这几起案子是同一个犯人所犯下的,而在此同时也意味着警察必须要接受“连续杀人案”这种对他们而言非常可耻的名称。被害者两人对三人之间的人数差,有着出人意料的深刻影响,这样的气氛弥漫在本部当中。 截至目前为止,公园周边的现场仍然没有发现凶器,但警方在公园内部设置的圾垃筒中找到一个用完的黑色喷漆灌。这跟前几天田口美登里遭人杀害事件里发现的绿色喷漆罐是同一家厂商的产品。这是这起案子跟第二起案子之间,无庸置疑的共通点。另外,这起案子跟第一起案子之间的共同点则是类似的使用枪枝杀害被害者的方式。不论是那一个被害者,他们都是正前方遭到枪击,而且子弹都贯穿身体,没有留在体内。警方在距离这次案件数公里的地点找到空弹壳,地面上还残留着犯人在现场枪杀被害人之后,将他拖到长椅时所留下的痕迹。虽然子弹本身还没有被发现,但犯人用行凶的枪枝有很高的可能性是跟射杀赤井时用的是同一枝。 这个公园位于店铺跟住宅林立的区域。在实地访查当中,有好几个住户表示他们记得有听到像枪声的声音。警方也得到“听到枪声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的证词。然而,这当中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而外出察看的人,甚至也没有人想要看一看外面的情况。他们只听到一次那个像放烟火般的砰然巨响,基于这样的理由,所以也没有居民听到像是有人发生争执的声音。公园在这个时间里几乎是没有人在的吧? 现时段的目击证词当中,最接近案件核心的是第一发现者,松下晴彦的证词。正确来说,他并没有目击到现场,他记得的其实是气味。松下在前一天的深夜,跟平常一样牵着狗出门散步。穿过这个公园是他们必经的路线,那是在还没多久就到十二点的时间。他们这个时候只是在儿童攀爬架附近走走而已,并没有爬到发生事件的小山丘上。只是,他闻到了一股不知道从那里飘来的油漆味。据说那时他还以为是不是某个游戏器材在重新油漆的样子。隔天早上,他一大早牵着狗出门散步,这次被狗拉着爬上楼梯,就在那里发现尸体。这就是为什么警察出现之后,他就回想起前一天晚上有味道的原因。松下住的房子就在公园的附近。或许松下已经有点重听了,所以他做出并没有听到枪声的证词。 会议在短时间内就结束,刑警前辈们全都离开了房间。七夏跟立松两人虽然继续负责跟田口美登里相关的搜查,但现在则是等待东京出版社回传有关黑田实数据的传真。 七夏在自己位子上一边翻看各种文件一边抽烟。立松到鉴识班去问最新情报的进展,现在并不在她身边。 林走进这个房间。 七夏将原本交叉的双脚分开,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然后她起身走向林的位子。 “上面的怎么说呢?”她问道。 “公开全部的情报。”林用力坐在椅子上说道,并且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了一根。七夏等他继续说下去。林吐出一口烟,瞇着眼睛抬头看着七夏。 “妳知道秋野秀和这个人吧?” “咦?”七夏吃了一惊,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名字。“嗯,当然知道。” 秋野秀和是拘留中的杀人犯。现在正在受审当中,是个非常有名的人。可以说没有人不认识他。 “这下头痛了啊……”林咋舌之后,又叹了口气。他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疲惫神情。 “秋野他怎么了吗?” “他听说这次的事件之后,似乎说他想透露一些关于这次事件的情报。” “咦?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我觉得他只是单纯为了扰乱审判的进行而做出的垂死挣扎。那应该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乱来行径而已吧?但是,或许他手上真的握有关于同伙或者是其它的重要情报也说不定。” “只要听他讲就好了吗?” “如果他只是单纯想讲话,倒也是没有什么问题。”林抬头盯着七夏看。 “耶?那该不会他还有什么其它的要求吧?” “他说,他要见濑在丸红子。”林回答。 七夏静了下来。她又再一次听到让她意外的名字。 “他好像说来的人是她的话,他就会跟她讲。” 沉默。 当然七夏早就已经知道濑在丸红子跟秋野秀和之间的关系。 “那个……”她开口问。“你觉得濑在丸她会拒绝吗?” “不会,她不会拒绝的。”林摇道。“要是跟她提起这件事,她就一定会先说她要见他吧!” “那么……” “嗯,算了,他们一定会见到面呢!”林气势惊人地吐了口烟。“不过,那家伙到底在计划什么呢……这我就看不出来了。如果只是单纯想要藉由协助搜查,让审判时法官的心证好一点的策略,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毕竟那明显是我们管辖范围之外啊!”林又叹了口气。 “反正,我觉得那也只是从死刑改判成无期徒刑的程度而已……” 对于亲自帮秋野上手铐的林而言,他的心境一定很复杂吧?而加上红子跟林也有关系。光是加以想象这种情况七夏就要昏过去了。 “您辛苦了。”七夏也只能这么说。她心想,这句话就是要在没办法体会对方感觉时才用的吧? “嗯,这样也好。反正办理手续也要花很多时间吧?只要搜查能在那之前有所进展,或许就不需要跟他见面也说不定。” “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虽然七夏想这么说,但她感到这句话太过草率了,就留在心里没说出口。 由于立松回来了,她决定跟立松一起出去。再加上七夏老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她就直接这样离开办公室。她一边看着走廊上的立松背影一边前进。然后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门上发光的数字。 “妳怎么了啊?”立松问道。 “你说什么?”七夏阴沉的反问。 “妳现在在思考某些事情吗?” “算吧?” “妳的脸看起来一脸不爽的样子呢!” “我摆出那样的表情啊?” “妳真见外啊……” 电梯的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 然后电梯门关上。 七夏看着自己映在不锈钢电梯门上的脸。 这或许的确是张不爽的表情也不一定。 虽然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对什么事情感到不愉快,但很明显原因一定是跟濑在丸红子有关。举个例子来说,就算林只是口中说出红子的名字,她都会觉得寿命因此而缩短。一言以蔽之,就是讨厌的紧张感。 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要把开关切换过去。 “好!”七夏喃喃自语,轻轻吐出一口气。 “妳恢复了吗?”立松问道。 “坏掉的人是你吧?” “阿阿,这太好了!”立松微笑起来。“好像已经恢复了呢!” 6 当天晚上九点之后没多久。 “哎呀!”站在走廊上的紫子两眼睁得大大的。“你又穿得这么漂亮……我们只是要去红子姐那边而已吧?” “嗯,我只是刚好从打工的地方拿到这件旧衣服,就先拿来试穿看看而已啦!” “你可以直接这样就去结婚喽!” “这是试运转啦!” “试运转?”紫子夸张地重复他的话。“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倒是在这种时间里穿成这样走在外面,可是会变成人家常常传说的那种会被袭击的人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天然呆。”练无又重复了一次。“自然呆。” 隔壁保吕草房间里的灯没亮。当紫子正想要走向楼梯时,练无叫住她。 “等我一下,我先去把尼尔森带出来。” 练无把手伸到保吕草的房门上方,拿下藏在那里的钥匙。然后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转了一下。 “尼尔森,要不要去散步?”练无只把头探进房门里面讲了这句话。“要去的话就快出来喔!” 他等了一下,一只长毛狗慢吞吞的从门缝里钻到走廊上。 “为什么这只狗可以这么迟钝呢?”紫子双手叉腰这么说道。“一般的狗不是动作都很轻快的吗?” 练无双手提起裙摆走下楼梯。穿好鞋子之后,一行人就走出了阿漕庄的玄关。 两人沿着步道朝北方前进,尼尔森则是安静的跟在他们两人后方。 “要是保吕草学长在的话就好了呢!”紫子边走边说。“而且还可以再一次问清楚事件的情况呢!” “我在想他应该没有单独进行调查之类的活动吧?” “你说保吕草学长吗?我也觉得那种赚不了钱的工作,他是不会做的呢!” “侦探这种工作就是这样啊!我不觉得他有赚钱呢!再说,不是就连问题有没有解决都很难弄清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有疑问,想要解决这个疑问,才会来委托侦探进行调查吧?可是,我觉得就算是进行各种调查之后,把不知道的事查得一清二楚,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的情况呢!” “对啊,嗯,你这样说也是没错。反倒有很多时候让情况变得更复杂呢!” “就像是调查外过,即使是确实调查,然后提出报告,最后客户也不可能会因此而开心呢!因为侦探就只是让问题明确化而已,并不会帮客户解决问题的啊!” “老早就想要分手的人,掌握证据之后或许会非常高兴唷!”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啦,我觉得医生也是这样呢!医生做的只是把生病的原因、生病的地方告诉病人而已,要把病治好,最后还是得靠患者本人的体力吧?” “不过,医生不是会开药吗?” “药这种东西,几乎都只是整顿体内的环境而已唷!就是把身体调整成为了治好病、恢复体力的环境呢!” “唔,药是这种东西啊?” “不过,医生还是会被病人感谢的呢!跟侦探这种职业比起来啊!” “小练将来要当医生啊?” “唔……” “你该不会想当白衣天使吧?” “嗯,那也不错啊!” 。 “你认真的吗!” “骗妳的。” 两人穿过六画邸大门,走进园里。 一点一点亮着的夜灯,让园里更增添几分宁静。 “我今天啊!在实习课摸了老鼠唷!那好可爱呢!” “你说实验老鼠吗?啊,你有帮它打针吗?” “嗯,有啊!毕竟是实验用的,也有已经死掉的老鼠。” “我受不了那种情况。那太可怜了。光是想象我就快受不了了。” “不过,那很可爱唷。”练无回头,看着跟在后面走的尼尔森。 “虽然说是为了人类而牺牲,但是这么说就能简简单单的撇清关系吗?明明就这么可爱,却还是杀了他们?” “就算我转头不看,也还是有人会杀了他们啊!” “别讲得这么严厉啦!” “猪啦、牛啦、鸡啦,不也是每天都被杀了一大群,然后提供给人们吃吗?” “红子姐也说过这种话呢!”紫子抬头看着天空。“毕竟,所谓生命的尊严,实际上是让人看不清楚真面目的东西。话说回来,为什么生命值得尊敬呢?” “会不会是只要消失了,就再也没办法回复原状了呢?” “是这样的话,柏青哥的钢珠也是滚下去就回不来了啊!” “那只要再买不就得了?” “人类也是再生就好了啊!” “人类的情况啊,是不会出现同一个人的。已经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次诞生出来的吧?” “就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才值得尊敬吗?就只是这样吗?唔,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有点不对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杀害好几个人的人类,又会是什么情况呢?那是异常吗?如果那是异常的情况,又是那里异常了呢?如果是肉体上的障碍,那将来一定可以治疗的。世界变成那样的话,难道真的就能让杀人犯跟战争消失在这个世间吗?” “话说回来,这个社会只是把那种状态判定成异常而已。因为要是人疯了,可是会造成可怕的后果啊!” “会怎么样呢?” “就有力的人,会欺压弱小的人,说不定还会不断到处杀人。” “这样啊……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弱小的人不是会团结来加以抵抗吗?他们不会只是单方面遭到屠杀的。” “那种作法就是现代社会的组成啊!” “不过,现在要说哪边是弱者,反而是想要到处杀人的人类才是弱者呢!” “咦?”紫子歪着头。 “因为,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杀人吧?再加上是躲起来偷偷摸摸的杀人,所以也当不成英雄。他们得逃避一大群人的追杀,换句话说,他们是被欺压、被迫害的一边吧?” “就算是被迫害,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就算他们没做坏事也一样唷!” “不过,在迫害基督教徒的时代里,迫害的人不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被迫害的人是做了坏事的人吗?在口中大叫‘恶魔’、‘魔女’然后加以迫害的行为,从迫害他人的角度来看,那就是正义啊!” “不过,从迫害杀人犯的角度来想,会不会有点太极端了啊?不管是从历史或地理的角度,也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社会,杀人都是不行的啊!” “所以啊,想杀人的人是很难生存的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理所当然的啊……”练无露出一副困扰的表情。“唔,举个例子来说,在电影、古装片、西部片里面,还有漫画里面,不是有很简单就能够一个接着一个把敌人打倒的英雄吗?” “是啊,这是从红子姐那里现学现卖的吗?” “实际上,因为有那是‘杀光对手的英雄’这样的设定在,所以每个人不但都能毫无抵抗的接受那种画面,而且看的时候还会觉得很痛快。这故且是因为制作群为被杀死的那群人准备了‘他们是做了坏事的家伙’‘因为他们不是人类’这样的理由,不过观赏的人里面不会有人觉得杀害活生生人类的英雄好帅吗?” “就算真有那种想法好了,实际上也不可能真的这么做。再说那么做也只是单纯在虚构的世界里消除压力而已。” “妳看,就是因为这样啊,妳不觉得那个消除压力的说法很奇怪吗?为什么会累积压力呢?是因为不能做想做的事所以才累积起压力的吗?还是因为要忍耐杀人的冲动呢?为什么看到那种杀戮剧情会觉得心情愉快呢?” “如果坏人死了,世界就和平啦!” “是这样的吗?虽然战争看起来好像是所有人都梦想着世界和平而展开战斗,但就只是这样吗?光是那样的动机,战斗会持续得那么久吗?” “那给人感觉就像‘都因为那家伙的关系让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头,这次换我们让那家伙吃点苦头吧!’吧?换句话说,就是复仇。就是因为英雄这么做了,所以才会觉得格外愉快吧?” “不过,现在的社会里,就算是杀人的犯人,也几乎都不会直接判他死刑吧?因为社会要给他改过的机会。” “啊,说不定有人会觉得那判得太轻了,而累积很多压力呢!” “嗯,”练无点头。“我觉得,看到其它人痛苦而觉得开心的人,实在是个很糟糕的人啊!” “唔,你这么说也没错……那为什么小练,你会到少林寺练拳呢?你到底是为了攻击谁呢?” “就冲着我来的家伙。” “那种做法跟复仇有差别吗?” “嗯。” “这难道就不糟糕吗?” “我又不会因此而觉得开心。” “那是那么表面性的问题吗?” “嗯。”练无又再次点头。 “这问题好难啊!”紫子喃喃自语。 “真的很难呢!” 两个人一时之间默默的往前走着。 然后看到了远方无言亭的灯光。 来到银杏树下时,练无突然往前冲刺,并且用单脚一跃而起。他着地之后滚了一圈,又再次往上踢了一脚。裙摆响起一阵摩擦声。 “你的衣服破了。”紫子提醒练无。 “这是耐久性实验,”他笑着说。“虽然只是骗人的。” “嗯,不过,因为跟你在一起,我才能这样走在寂静的夜路上,这点我很感谢你呢!对了,你穿着这样的衣服,该不会是要让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诱饵作战?” “犯人的目标是名字喔!” “总之,就只有这次不是找这样的人吧?我想红子姐一定在担心我们呢!” “红子姐她没事喔!” 透过无言亭的窗子,可以看到根来机千瑛咬着棍棒的身影。练无踏上木制的阶梯,敲了门。 “哎呀哎呀,有什么事呢?在这种时间里,还打扮成这样过来……”打开大门的根来说道。 “老师,晚安。”练无低头行了一礼。根来是他的少林寺拳法老师。 “前来打扰了!”紫子也行了一礼。 右边的门打开,红子出现在房间里。 “我正想着你们就要到了呢!”她脸上满满的微笑。她身上穿着毛衣搭牛仔裤,并且在外面披上一件白衣。她的头发很罕见的盘起来用发簪固定。 “咦,妳怎么会这么想呢?”练无脱鞋走进房间。 “因为根来把晚报拿进来了啊,我刚刚才在看报纸而已。”红子回答。“你们来得正好。我的实验刚好告一段落。机千瑛,端茶来招待他们吧!” “了解了。”根来把手里拿的报纸放在桌上。“大小姐,那个……”他用手在头上比了一下。 红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还盘着,就把头发放了下来。她那笔直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膀上。 根来带着微笑,单手握住棍棒走进厨房。 7 在繁华街道上的家庭餐厅里,保吕草润平原本正喝着啤酒,但一看到祖父江七夏推开入口大门进来的身影后,他就举手朝她示意。他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打电话进县警本部,由于她刚好正在接其它的电话,他就拜托其它人帮忙传达他们见面的时间跟地点。 “哎呀,妳一个人来啊?”保吕草问道。“还在执勤吗?” “不,我现在正在执勤中。”七夏坐到位子上的同时答道。“我的搭档在附近个别行动。”服务生过来帮她点餐。“啊,给我热咖啡。” “很抱歉这时候把妳叫出来。” “我本来就在想你会联络我的。你已经看过晚间的新闻报导了吧?啊!还是说,是小鸟游告诉你的?” “不,我是从电视新闻里得知的”保吕草点头。“妳提到小鸟游是怎么回事?” “现场是他发现的。” “耶?真的是他发现的啊……”保吕草非常惊讶。 “他跟森川两个人在慢跑途中发现的。” “原来如此,不过,那个地方说近也很近吧?” 七夏简单为保吕草说明黑田遭到杀害的现场情况。比保吕草所知的情报要来的更详细之处,就是关于尸体的模样、在垃圾筒里发现喷漆罐、用来行凶的枪枝跟一开始杀害赤井宽的枪枝非常类似等等。 服务生把七夏点的咖啡送上来。 “那,你那边的情况呢?”七夏一边拿出香烟一边问道。 “我稍微试着做了一点调查。”保吕草说道。“去诹访的旅馆,就红叶庄那里调查。” “那里我们已经查过了。” “没错,我也听说警察已经打过电话,而且实际上连刑警都去现场看过了。” “你是去查帆山美澪的不在场证明吧?她的确有在那里投宿。服务人员有目击她在场的证词,而且不管是晚餐的时候,或者隔天早上,她都有好好待在房间里……” “妳觉得开车单程跑一趟,需要多少时间呢?” “唔,说的也是,如果用飙的要四小时吧?” “没错,只要有四小时就够了。”保吕草点头。“如果是我的车,说不定就会因此过热就是了。” “你想说什么?” “妳实际上有见过送餐到房间里的女服务员吗?” “没有,因为到当地去的人并不是我。” “那是个正在就读高中的工读生呢!她就住在旅馆附近,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所以呢?”七夏抬起下颚。 “她本人并没有跟警察说过话,她是这样跟我说的。还说是老板娘替她跟警察沟通的。” “原来如此,那就……稍微有点问题了呢!” “这种情况,可是很常发生的呢!因为警察可是很惹人厌的人呢!” “还真多谢你啊!” “一般市民会尽可能的不想遇到这种事。这可以说照顾那个年轻女孩的老板娘灵机一动的作法吧?” “所以呢?” “那个女孩说在她黄昏送餐过去的时候,帆山美澪小姐的房间里的确是有两个人在,但经过两个小时左右她又要去收餐具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个人而已。” “咦?但那也是因为其中一个人去洗澡了吧?” “对啊,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留在那里的人是谁?” “那位小姐的名字是室生吗?唔,她的职称好像是秘书吧?不是有这么一个像是随从般的人吗?” “是啊……” “总而言之,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而已。不管是餐具被收走时、或者是有人来铺棉被时,房间里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在的样子。服务生说在那之后再看见帆山美澪,就已经是隔天早上的事了。” “但是,老板娘也说过,她跟帆山美澪讲过话了。” “那是在她们到达旅馆的时候吧?送餐之后,老板娘就没有去过那个房间了。而且开始用餐的时候,她们两个人都在。帆山小姐似乎是在四点左右到达旅馆,用餐是在六点之后。而整理餐桌的时候,大概已经八点左右了吧?” “八点……” “如果她用四个小时开车狂飘的话,就能在十二点回到那古野。我记得赤井先生被杀害的时间,好像是在一点?” “做案之后,她又开车飙回来,这就是她为什么能在在早上五点过后回到旅馆的原因。但是,真的能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进出旅馆,甚至是开车出去吗?” “这点我确认过了。旅馆里有紧急逃生门,就算不经由玄关大门也能够离开。旅馆有两个停车场,如果是从离建筑物比较远的那个停车场离开的话,就算在晚上出入也不会有人听到声音。” “我知道了。”七夏点头。“看来有重新调查的价值。谢谢你。” “还有另一件事。”保吕草竖起手指。”“同样是关于帆山美澪的事,她除了工作室、自宅之外,好像还另外租了一个房间。妳们有掌握这条线索吗?” “没有,是这样的吗?” “那个房间虽然距离她的工作室非常近,不过却在新盖好的大楼里。我稍微跟纵她一阵子,到了那边之后,她是自己用钥匙打开门进去的。名牌上面写的是高桥两个字。附近的邻居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她在那里只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就离开了。我把地址留给妳吧?” 七夏从手提包里拿出万用手册,她翻开新的一页之后推到保吕草面前。他就他记得的那间公寓地址写上去。 “帆山美澪的本名叫什么?”保吕草头部没抬就直接发问。 “嗯,她叫市川优子。” “她不姓高桥吗……”保吕草把万用手册还给她之后,就摊在位子上。 七夏看着万用手册上的地址,终于拿起咖啡来喝了一口。 “那个房间有什么问题吗?像她这种工作的人,就算租用一两个房间,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比方说,她要拿来当作放数据的地方之类的。” “可以进去里面看看吗?” “没有搜索令是不可能进得去的。现在这个阶段只能侦讯她而已。嗯,不过,当然是会查查看的。” “我记得妳提过赤井宽身边,完全找不到任何跟帆山美澪有关的物品,是这样的吧?” “是啊!” “假定,如果帆山美浮跟赤井先生是有关系的,我觉得她们两个人在其它地方另外找时间见面的可能性很高。举例来说,如果像田口小姐说的那样,赤井先生是帆山美澪的书迷的话,在他身边应该最少会找到她的书吧?而他身边完全找不到书这点,难道妳们没考虑过那些书全部被一起放到某个地方了吗?” “这也是在假定她们有关系的前提下吧?” “当然。” “唔,不过那个前提本身就很可疑呢。说不定田口美登里所讲的内容全都是子虚乌有?” “要是田口美登里她是杀害赤井的凶手,或许就有这样的可能性,不过她已经被杀害了喔!” “是啊!” “如果她是因为嫉妒或恶人先告状的缘故而这么做的话,那就会有相对的证据存在,这么一来那个证据完全没有出现在表面上反而不自然。” “唔。”七夏沉吟了一下,露出复杂的神情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嗯,说不定像你说的那样……不过,这就是你还在调查这个案件的理由吗?” “最近警方有把搜查目标锁定在某个方向吗?” “完全没有。”七夏摇头。“虽然是该锁定方向,但我们还是摸不着头绪。呐,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你的委托人已经被杀害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赚不到钱的工作呢?” “妳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个为了钱而行动的人吗?” “很像。” “是喔……”保吕草伸手摸自己的额头。“看来咱们似乎是在不好的星星下诞生的呢!” “只有你而已吧?说咱们是怎样?我可是在闪闪发亮的星星下诞生的呢!”七夏带着微笑,把杯子凑向嘴巴。“嗯,我也该回去了。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如果又有什么情报的话,能麻烦你再告诉我吗?” “妳今晚要上班吗?” “是啊!”七夏一边回答一边抬头看着保吕草。 “要是这个事件解决的话,咱们去喝两杯庆祝一下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跟谁去喝?” “就我们两个。” “耶?”七夏脸色一变。然后笔直地盯着保吕草看。“你打算做什么?” “哎呀,这只是非常自然的邀请而已啊!” “为什么我得跟你去喝酒呢?” “不行吗?” 保吕草以缓慢的手势抽出一枝烟,然后用打火机点着。虽然是平常就会做的动作,但当他这么做的时候,他想象自己是只白熊。是一只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且很有耐心的白熊。 七夏抬头后,又再次瞪着保吕草。 “希望你不要小看我啊!”七夏小声说道。 “不会的,我怎么会这么做呢?”保吕草摇头。 “是吗……”她撇开视线,用手拿起眼镜。“对不起,我找不到适当的用语来形容。我说得是有点过火了。”七夏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我并没有那样的余裕……” 他心想,那是哪样的余裕呢?那是指工作呢?还是指私人生活呢?然而,保吕草还是边回想着白熊,一边静静的抽着烟。 “那,我就先走了。”七夏起身,打算要拿走桌上的账单。 保吕草为了阻止她的动作而伸手。 然后,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不用了,我来付就行了。” “嗯,就这样吧!谢谢你。”七夏把手抽走。 他正心想她是不是一瞬间僵硬的笑了一下,但她却以像要彻底切断黏性般的速度,一手抓起放在位子上的手提袋扬长而去。 8 “首先呢,案件是以红、绿的顺序出现,妳们觉得接下来是黑的这种情况,又代表了什么意义呢?”练无说道。 “耶,我觉得那种事情,单纯只是犯人在身边寻找姓名里面订颜色的人,然后按照找到的顺序下手而已……为什么你会拘泥细节到这种程度呢?” “不过,一般的情况,接在红、绿的下一个颜色,不就是黄色吗?” “咦?为什么?红绿灯的顺序是红、黄、绿吧?” “如果是听到红色跟绿色、那接下来就是黄色跟紫色吧!”红子说道。 “吓死人了,咦,咦,为什么会突然跑出紫色来?”紫子按住胸口说道。 “因为补色,”红子回答。“这指的就是在色相环里,对面位置的颜色。正确的说,红色的补色是蓝绿色,而黄色的补色则是蓝紫色。” “补色啊……”练无接着说。“凝视红点之后,突然把视线转向白色墙壁,就会墙上看到绿点,那就是补色吧?” “红、绿、黄、紫这四个颜色,刚好给人把色相环切了一个十字的感觉。”红子说。“不过,名字里带有黄这个字的人,不会觉得有点罕见吗?” “不,名字里面有个紫字的人比较罕见唷!”练无斜视着紫子。“就算在那古野里面一定也才几个人而已吧?” “不要讲那种讨厌的话啦!”紫子噘着嘴。 “黑色啊……讲到黑色,换话说,该说是没有颜色的状态,还是没有亮度、没有光线的状态呢?”红子歪着头。“不管从那个点来思考,我不并觉得那有多大的意义呢!” “之前也有过在没有意义的事件中找到意义的情况呢!”练无说道。 “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没有意义,而且客观来看也没有意义。”红子语气淡然的说道。“不过对于凶手本人而言,则是有个一目了然的规则。那样的例子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再说不是也有那种连凶手本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吗?只是,该怎么说呢?一提到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我总觉得有种像是向量通往内部系统之类的怪异感呢!” “怎么说呢?”练无问道。 “首先,行凶的方式不固定。”红子接着说。“凶手有时用枪、有时却没用枪。就算拿我们认为最重要的名字来看,第二个被害的田口小姐虽然有个叫‘美登里’的名字,但只有发音跟颜色的‘绿’是一样,在汉字上是不同的。明明在找姓的时候,只要找像绿川先生这种姓就能完美的确保规则了。就算的是青井先生,应该也是可以说得通的。这或许是细微的线索,但是欠缺一致性这点,我想在这种人的心理上来看是一个大问题呢。” “如果是单纯的伪装,或者妨碍警察搜索就是他的目的的话,那他的理由就不需要拘泥在那种地方吧?”练无说。“还有对了,虽然之前也提过了,第二个死者会不会是其它犯人下的手呢?毕竟这起案子没有用枪啊!” “我记得那是在白天犯下的案子吧?”紫子提出反对意见。“要是发出巨大声响,犯人也会有在犯案之后逃走时,被其它人看到的顾虑啊!” “唔,这样一来,在半夜的时候下手不就好了?”练无回话。“一般来说不是都会这样做吗?” “嗯,报纸上写了‘有很高的可能性是同一个犯人的犯行’”红子说道。“会用这种写法,表示警察已经几乎断定这些案子是同一犯人所为。我认为他们已经从某些理由,也就是说物理上的证据,得知是同一犯人所为。大概是从回收的子弹,又或者是使用在喷漆上色的喷漆厂商那里知道的吧?。” “原来如此。”紫子点头。 “第三个名为黑田的人,是关东人吧?”练无说。他摊开桌上的报纸。“就在这里,上面写着出版业相关人士,这就表示他跟帆山美澪小姐果然还是有关系的吧?” “如果,帆山美澪真的是杀人犯的话,她也不会像这样杀害身边的人吧?”红子微笑着说。“如果她想要隐藏自己的犯行的话呢!” “不过,要是偶然出现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杀害的人……”练无提出意见。 “你是说那三个人的名字里只是偶然有颜色在里面吗?”红子歪着头说道。 “我是这样想的……不过,果然还是不可能吧?”把手指抵住嘴巴,练无抬头看着天花板。“唔,该怎么去思考这些案子会比较好呢?完全没有线索……” “警察也很辛苦呢!”紫子低声说。 “祖父江小姐她们现在这个时候该不会还在工作吧?”练无转头看着紫子。“小紫,妳之前说要当个警官,这工作好像很忙耶。就连星期天都没得休息呢!” “那只是你没想到一个人在做想做的工作时,就会很有精神啦!” “这类型的杀人案跟普通的杀人案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有个会不断犯下一样的犯行,并且持续下去的特征啊……”红子两肘放在桌上,手指交叉后把下巴放在指甲上。“警方接下来的最大目的就是预防下一起杀人事件于未然,也因此不论如何就只能把犯人抓起来。可是,要是演变成无差别杀人案时,就非常难以预防了。他会像恐怖份子一样四处放火,到时就很难预测该防御的地方了呢!” “保吕草学长现在又在做其它的工作了吗?”紫子喃喃自语。“他已经知道今天的新闻了吧?” “嗯,我也好想跟他说喔!”练无谜起眼睛,握起双手。“跟他说我们就是尸体的发现人。” 9 在位于地底的酒吧一角,保吕草见到他的友人·蓬田。 蓬田这个名字,应该不会是他的本名。毕竟他以前并不是这个名字。他是保吕草的同行,却又没有像工作伙伴那么亲近。只是常常会彼此交换些小工作跟情报。蓬田虽然并不是特别值得信赖,至少在过去他并没有背叛过保吕草。在这个世界里不管是多小的情况,只要曾经被背叛过一次,就不会再跟那个人见面。从结论上来看,很少有人是会被狠狠背叛的。所以背叛这种行为,最后也只能够在容许背叛的环境里增殖而已。 这次的见面是由保吕草这边通知蓬田的。 田口美登里会到保吕草的房间去,就是透过蓬田的介绍。保吕草是这么从她口中听说的。莫可奈何之下,他就想“蓬田会不会知道田口的事呢”,而这份淡淡的期待就是今晚见面的动机。 “不好意思啊!”一见面蓬田就这么说。他的表情就是一副眉头深锁,打从心底感到抱歉的样子。他一定在镜子前面做了相当多的练习。 “你什么时候要出国?”保吕草问道。 “我下个礼拜要出去。”蓬田回答。 “要去哪?” “哎呀……就海的另一边啊!” “那一定是因为海的这一边没有吧?”保吕草微笑道。 “前一阵子堆一堆不处理不行的工作在那里,所以就看在友情的份上任性了一下。这份恩情我总有一天会好好还给你的,你就记一下吧!” “为什么又把人介绍到我那里去?” “我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唷!只是突然间想起你而已。委托人也是个还不错的女人,我心里想着‘你应该不会恨我吧?’就……就这样啦!嗯,哎呀,擅自想到你是我不对,真的。我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是那么麻烦的人物啊!我以为是更加稀松平常、更加普通的调查委托,像是希望你去帮她找小时候分开的母亲之类的。” “那一点都不普通。” “是喔?嗯,说的也是。我做梦也会想到出现那种工作,实际上却没遇过半次。如果是梦的话,稍微调查一下,说不定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呢!” “OK,这真的就还满好笑的。”保吕草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制止这个话题。 “你不也是跟她见过面了?你觉得呢?她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乖女孩而已。一定没想到她这么麻烦吧?” “哎,我也不是特别觉得她麻烦。再说,我也并没有觉得特别困扰。”保吕草边点烟边说。 “听你这么讲还真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话说回来,她是怎么找到你这里来的?” “哎呀,就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她听朋友讲,然后去翻电话簿找到的吧?”蓬田把啤酒倒进杯子里,然后说道“我没问她是哪个朋友,也不晓得那是不是实际上跟我有关系的人。说不定那只是在那时候说出来的客套话吧?看过电话簿之后找到我这里来的客人,一年也差不多,对了,有四、五件吧?她大概就是这一类的客人吧?之后就是约时间地点,见那唯一的一次面而已。我就是在那次的会面当中听到委托的内容。” “那个内容不棘手吧?”保吕草问道。 “嗯,从任何角度来看,我都没把它当一同事吧?只是,不管从那个角度处理,这也不是一星期以内处理得掉的工作。就是因为这样,嗯,我就想说只有去委托某个人吧!我一开始想到的人就是……”蓬田用手掌比了保吕草一下。 “你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是一个人去找你的?” “她是一个人来的。哎呀,我完全不觉得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嗯,对了,我总觉得她给人一种为某种事情苦恼的样子。老实说,我一瞬间也想过她自己会不会是杀了那个叫赤井的男人的凶手呢!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啊……哎呀,不过,我可不是因为这样才把委托推给你啊!那种情况也只是小小的风险吧?” “嗯,那点小事我是不会介意的。你认识帆山美澪这个人吗?”保吕草问道。 “只听过她的名字而已,很不凑巧,我对那方面是完全不了解呢!”蓬田歪嘴笑了一下,他脸上的胡子也朝一样的方向扭曲。“我这个人可是一直在想那些只读字一堆的书的家伙,会不会是魔法师呢!” “这样啊……”保吕草叹了口气。 他是基于“要是蓬田的话,会不会手上有些情报吗?”这样的想法才来这里的,不过看来似乎是徒劳无功啊! 保吕草摊在沙发的椅背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闭上眼睛,有个黄色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的。 是该做到这里就放手吗…, 差不多做到这里会比较好。 不要再继续深入追查下去了。 他听到他的心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喂!”蓬田弯着身子,脸凑近保吕草。 保吕草把拿着烟的手伸向烟灰缸的同时,也把耳朵凑近蓬田。 “对面吧台的那个女人,一直看着你喔!不要马上转头,你会不会被跟踪了啊?” “她长怎样?”保吕草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小声问道。 “她戴着一副太阳眼镜,短发,还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在这么暗的地方还戴太阳眼镜是打算怎样?是因为瞳孔的开合功能很差吗?” “是啊!”保吕草点头。“你不用管她,她是我认识的人。” “什么啊……原来是朋友啊?”蓬田一瞬间又瞄了她一眼。“是的话,你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啊!” “哎呀,我觉得别那么做比较好啊!”保吕草吐了一口烟。 “什么啊,原来你们俩是那种关系吗?” “你完全猜错了。有点原因啦!” “呼!”蓬田拿起玻璃杯,嘴角下垂。 “就这样吧!谢谢你来这趟。不好意思还让你出来,啤酒就我请吧!”保吕草起身。 “你就别让我再不愉快下去啦!”蓬田伸出一只手。“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 轻轻的跟他握了手,保吕草离开了这张桌子。 保吕草在收银台付钱之后,就在店里若无其事观察了一下,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于是他来到店外头。 大概是已经开始下雨的缘故,柏油路面上到处都闪闪发光。保吕草走向热闹的后街,大概是因为夕阳才刚西下没多久,窄小的步道上到处充斥广告牌、人类,还有一群跟广告牌没两样的人类。保吕草走向车道,穿过塞车中的出租车间隙来到马路的另一边。他发现一条在大楼之间的阴暗小路,就在那里转弯。那是个有点斜度的下坡。 正当他通过亮晃晃的自动贩卖机前面时,他的腋下出现了两道有如展开翅膀般的阴影。他在比邻而建的大楼之一,发现一个有如隧道般内凹的入口,于是就走进那里。虽然入口的尽头处是一台电梯,他还是把自己藏在门口的柱子后方。 没有听到脚步声。 然而,保吕草依旧屏息以待。 在一个比他料想中还要久上非常多的时机里,些微的光影变化之后,有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拜托别打我。”保吕草小声说道。他轻轻举起双手。 她轻轻吸了口气之后退后。通路很窄,她这么一退让她的背靠到水泥墙上。保吕草举着手前进,然后把她压在墙上。 她果然没有戴上太阳眼镜。一如往常明亮闪耀的双眼正确的捕捉到他。 “为什么大老板会亲自出马?”保吕草问道。“这类型的工作还是交给更顽强的家伙会比较好啊!” “这不是工作,是私人事务。”各务亚树良回答。“不过你的手可别放下来啊!” “妳曾经有过难以忘怀的夜晚吗?” “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你那种语气,我就把你宰了。”亚树良带着强忍呼吸的语气说道。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抱歉……”保吕草稍微往后退。“很遗憾,我可从不觉得女人是越危险越好呢!” 通路深处响起电梯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要下楼了。保吕草再次靠近亚树良,并且用双手抱住她。 电梯的门打开,一对情侣一边交谈一边走出来。情侣的对话中断了,然后两人的加快脚步从保吕草他们的背后通过。最后,从马路上再次传来大笑声,并且逐渐远去。 保吕草放开亚树良,又轻轻举起双手。 “不过,咱们又不是不认识的人。”他说。 “我有事要说,走吧!”亚树良表情完全没变,从保吕草的身边经过,保吕草也跟着她走。 “妳想讲什么呢?” “市立美术馆那里的戒备相当森严。” “耶,这是为什么?” “因为关根朔太展。” “啊啊,对了对了。如果能够找出个时间,我也打算去看的。那里面应该全都是各务小姐知道的作品吧?” “不,也不见得是如此。毕竟这次的展览,似乎大规模地从各处搜集关根的作品”她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保吕草。“所以,一定有些企图吧?” “妳说谁?” “你。” “我?我怎么会有企图呢……” “你没有其它比较好的装傻方式吗?” “我才不会下手呢。之前那时候发生的事,就让我被她瞪了呢!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保吕草吸了一口气。“啊,那个,我是不会接的喔!我绝对不会接受这份工作,就算报酬再怎么好,就只有这次是不行的。” “没事,我什么都没做。” “耶?”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私人事务吧?所以不是工作的事。” “喔,是这样的啊?这又让我该说是脱线吗?哎呀哎呀,不过,我非常开心呢!嗯,我放心了。今天真是有个美好的夜晚啊!” “之前那个调查连续杀人的警察,在那之后有什么联络吗?” “没有,就只有之前那次的谈话而已。”保吕草摇头。“就没联络了。” “或许托那起案件的福,让警察转移注意力也是件好事。” “从那里转移啊?” “我总觉得那起案子会不会是你特地去下手的呢!” “特地去做?妳这话什么意思?” “为了让警方的焦点离开关根朔太展,所以你会不会就带着喷漆罐每天晚上四处出没这样。” “这还真是个崭新的想法呢!”保吕草点头。“咦?换句话说,就是某个人动手杀人,我就只是跟在他后面负责喷漆上色?” “至少,你不是在帮他吧?” “我说啊!我没有其它的企图啦!” “方便的话,你就来帮我吧!”亚树良又再次看着保吕草。 “唔,那些话,换句话说就是今晚的目的?” “嗯,算吧?” “那是私人事务?” “半私人事务。” “为什么之前妳不跟我说呢?”保吕草问道。 “因为我讨厌公私不分。” “唔,那在这之前的工作,都是公事喽?” “是半公事。” “哎呀呀呀……”保吕草往上看。 星空就在那里。 10 三色杀人事件,已经成为日本中的话题。这个事件不仅夺走电视台的注意力,同样的影像画面也被播送了无数次。那个影像,就是对已经成为第三起杀人案件现场的公园展开搜索的警官群像。 他们已经发现手枪子弹,而且也已经断定子弹是在距离尸体倒坐的长椅数公尺之处发射的。 被害人是被叫到这个地方来的吗?关于这点警方仍然无从得知,然而首先该厘清的一点,就是黑田实跟身为第一、第二被害人的赤井宽跟田口美登里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性,但警方现在仍旧尚未查明这一点。 就只有一件多多少少让人感到在意的事。 黑田实遭到杀害的同一天夜里,作家帆山美澪接获警方通知,前往接受侦讯。关于侦讯地点,由于帆山本人想要看看警察的搜查本部,所以她提出主动前往接受侦讯的要求,再加上她只能抽出晚上的时间,因此侦讯的时间也是基于她本人的希望而定。 她跟警方约定的时间是晚间八点。不过实际上出现的人并不是帆山,而是她的秘书,也就是室生一个人而已。 “老师接到一份紧急的工作,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赶过来接受侦讯。”室生真弓对七夏说。“不过,我跟她平常大都是一起行动的,如果有什么问题要问老师,我想我大概都能答得出来。” 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下,警方便按照预定的时间进行两个小时的侦讯。在这个时间点里,由于已经考虑过她们在长野县的旅馆过夜的事实并没有可疑之处,因此警方几乎没有问到关于这点的事。另外,当然七夏也还不知道帆山有在市内租借其它房间的事实。 问到关于帆山跟赤井之间的关系时,室生只是摇头。最后,警方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新情报,反倒是只有不满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大。七夏漠然的想,大概有必要再找一次机会直接去见帆山美澪吧!在那之后从保吕草身上得到的情报对于无计可施的她而言,甚至可以说是福音。然而在那之后,警方就迟迟无法跟帆山取得连络。 除此之外,案情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完全没有进展这种说法,无庸置疑是消极的。应该要积极的表现出“已经确定很多没办法往前走的路”这种说法吧?警方借着从为数众多的可能性当中一点一滴过滤出可能的线索这种作业踏实的前进。然而不管是那条线索,查到最后都无疾而终。在这样的作业里要找到可说是最有力的线索,也不会是那么轻松的作业吧? 不过,警方面临的问题并非如此而已,因为就本次案件的情况来看,硬要说的话就是任何人都可以是犯人。犯人也有可能是跟被害人毫不相干的快乐犯罪。又或许是街上随机做案的犯罪行为也不一定。 的确,状况本身是强烈支持犯人是死者熟人的说法。特别是第二现场的情况,更可说是浓厚的表现出这样的气息。然而就算如此,如果纵观这些案情的全貌,这个犯罪行为的特殊性就会隐约浮现出来。换句话说,警方怀疑犯人并不是基于普通的目的,而是为了杀人而重复进行杀人这个行为。就连“熟人犯下的罪行”这种关键词,如果被人指出“或许是犯人为了杀人而计划性地成为被害人熟识的对象”这样的可能性,这样的关键词就会轻易的消失无踪了吧! 一般而书,人类社会的防卫系统还没有针对无目的的犯罪行为确立对抗的作法,而且系统也没有明确掌握是什么样的人会触发这种罪行。那是因为人能够轻易的犯下这种罪行,但是系统却没办法轻易防范这种罪行。 到底那种社会才能够保证完美的安全呢? 七夏一边开车,一边一直想着这件事。在她想象中描绘出来的社会,全都像是科幻小说般的世界。每个人都不离开自己的房间,而且只跟自己能完全信赖的人见面。如果全天候监控、并且记录所有人的行动,也许能够抑制住杀人的情况吧?原本,犯罪者或许就是即便破坏这样的系统,也要实现自己欲求的人。 如果试着这么一想,能够让小孩子在公园里平常的玩耍就是个奇迹,女性一直工作到深夜还能一个人平安回家也是个奇迹,她甚至觉得能够让这些事情奇迹般成立的风险,不就是由有如蜘蛛巢般的现代社会所支撑起来的吗?而人类就是深信着蜘蛛丝的数量越多就代表着越完全,并且相信那一根又一根的蜘蛛丝既纤细又具弹性就代表了人类是自由的。 不过。 丑话说在前头,人类当中也是有到处杀人的家伙,而且,人类也有打从心里憎恨这种人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在七夏的心中是确切而稳固的存在着。她想要抓住那种人,制服他,并且把他的头紧紧压在地面上。虽然这是从未实现过的景象,但她心里一直有这样的妄想。 这样的感情是从何时、何地开始出现的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意识到这就是正义的呢? 她思考过无数次。 虽然把尸体送进冰库里时她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但七夏还是不懂。 她把车子从六画邸北边的门开进去后停了下来。 七夏突然感到不可思议。 明明是要来见濑在丸红子,她却总是一直在想着案件的状况,脑海里完全没有浮现出红子这个人。她现在非常平静。 这是为什么呢? 过去已经出现过好几次同样的状况,而不管是那一次,她自己都没办法冷静自处。她总是气得脑袋充血,想着要对红子说些什么,再来就是演练“要是对方这么说的话,我该如何加以反击”等的战术。不然就是在心里反复思考“还有没有其它的方法能够为这种不安定的状况画下句点呢?”。就算是在搜查行动最忙的时候,也只有跟红子有关的处理事宜,可以从旁打断她的思绪。 但现在却不是如此。 她走向银杏树围绕的圆环。她能这么平稳的走在这个地方,这是第一次。 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吧?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林、红子跟她自己的关系并没有变化。 是她自己心里的某个部分改变了吗? 该不会, 是她自己已经放弃了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出现在她心里。 一向是个充满理性的模范生的她,喃喃自语:“明明自己就想说‘那是不可能的’啊!”就像是在白板上写字并加以说明般,她不可思议的沉着下来了。 该不会, 林的心情也是这样吧? 该不会, 红子也像这样在思考吧? 已经看到无言亭了。 七夏走上阶梯,从手表确认过时间之后敲门。 她听到红子回了一句“请进”。 透过身旁的窗子,她偷看到红子正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 “那我就打扰了。”七夏打开大门走进房间,并且跟红子打了个招呼。 “午安,辛苦妳了。”红子从椅子上起身。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身裙,并且搭了件淡褐色的夹克。打扮得很时髦。 “妳用过餐了吗?” “嗯。”红子微笑道。 “那么我们就走吧!” 七夏再次打开大门来到外头,然后在要下楼梯的地方等红子。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根来机千瑛从厨房里出来的身影。 “我出门了。”红子对根来说完,门就打开了。 “您慢走,大小姐,请您外出时多加小心。”根来深深的行了一礼。 “啊,这空气让人觉得好舒服啊!”红子来到七夏身旁,抬头看着天空。“温度跟湿度都刚刚好呢!” “贵公子近来好吗?”七夏边走边问。 “嗯,都是托妳的福,前阵子麻烦妳们了。” “不会,那没什么。” “那您家小姐过得如何呢?” “嗯,托妳的福,还算平安。” 七夏心想,这不就跟PTA一样了吗?她们两人之间还真能进行这么装模作样的对话。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生气。这真是不可思议。 没有能够让林、红子跟自己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方法吗?这样也可以让小孩子一起生活了……一想到这里,她立刻用力甩掉这样的想象。那是不可能的。她脑海浮现出“堕落”两个字的同时,也感觉到脸上一阵通红。 红子仍旧面向前方默默走着,而且她的表情完全跟平常一模一样,那是一张带着些许微笑的冷静表情。看不出她现在有紧张的样子,再说她也不是那种会紧张的人格。 两人走到停车的地方,七夏为红子打开助手席的车门。之后她也绕到驾驶座那一侧上车。 七夏发动引擎之后,便让车子动起来。 红子双手放在膝上。而七夏有好几次偷看在她旁边的红子举动。在偷看的过程中,红子也转头面对她,两人就这样彼此相视。 “我们来聊聊天吧?”红子瞇起眼睛歪着头,语气优雅地说。 “哎,嗯,那个……那聊什么都没关系。” “来聊关于案件的搜查如何?警方有什么进展了吗?当然,我已经知道没有超乎想象的进展了。毕竟,就是因为这样才叫我来的啊!” “没错,就是这样的。我们正在尽全力进行调查。不过,却还是只知道被害者的生活跟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而已,至于跟犯人有关的情报就……” “嗯嗯,”红子点头,再次转向前方。“的确是这样呢!关于这一类的案件,换句话说,要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这样的犯罪动机越接近完美,被害人的身边就应该什么都没有吧?犯人选的应该就是这种被害人。” “警方也完全不知道颜色的意义。” “我也不清楚。” “妳的意思是说犯人在做没有意义的事吗?” “我不能这么断定,不过说得也是……”红子流利的说。“不需要特别去想。如果去想的话只会让自己陷入混乱而已。” “也就是说,这是犯人为了让警方混乱而做的伪装吗?” “不,我觉得他应该只是单纯想看而已。” “想看?”七夏一瞬间转头看着红子的表情,她正闭着眼睛。 犯人想看? 也就是说犯人想要看红色跟绿色的尸体吗? 的确也不能说不存在着这样的感情。 或许任何人都会有点想看也不一定。 然而, 她完全没办法联想到那会成为杀人的动机。 毕竟如果那么做的话,那就是明显的异常。 “妳一定觉得那种做法是异常的吧?”红子像是低语般说着,她依旧面向正前方。 “是啊!那一定是异常,普通人的神经根本就不会做出那种……” “那一点都不普通。是的,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算是普通人。所谓的普通,换句话说就是平均对吧?平均过后的事物,就会来到翘翘板的中央。但是,并没有任何人会坐在那里。” “妳已经对犯人是谁有个底了吗?他有什么样的特征呢?” “他很聪明。”红子立刻回答。 “他,很聪明?”七夏重复这句话。 “这是可以确定的。他是个非常禁欲、压抑,而且有计划的人。而且恐怕有份普通的工作。让他工作的话他就会表现出他过人的能力,然而,却不是个显眼的人。我在想他会不会就是这样的人呢?” “那种人多的是呢。”七夏脸上露出些许的微笑。 “不会,那种人并没有那么多。”红子淡然说道。“在这个城市里面,大概还不到一百人吧?” “耶?”七夏有点吃惊。“妳是说犯人是住在这个城市的人吗?这个城市,是指市内吗?” “至少,他是用车子移动的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住在这个城市里,但是他在这个城市里面工作。” “他是男人吗?” “我不知道。” “他的年龄呢?” “不是小孩子,但也不是老年人。” “还有其它的特征吗?” “有一点是我可以确定的。” 因为车子刚好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停下,让七夏能够盯着红子的脸看。 “那并不是我认识的人。”红子张开双眼,头稍微转向驾驶座之后说道。“我的意思是,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会犯下这次的杀人事件。” “妳能够断定吗?” “我几乎可以断定。”红子点头。“就只有两个人是例外。其中一个是我们现在要去见的秋野先生。他有跟本次杀人事件最为相符的人格,但在物理上是不可能进行犯行的。” “另一个人是谁?”七夏问道。 “我不能说。”红子立刻回答。“妳放心,绝对不会是他,我可以保证。” 红绿灯的灯号换了,七夏面向前方。 她说的是谁呢? 那个人该不会是指保吕草吧?七夏突然想到。 在那之后,她的思考有一段时间几乎都被保吕草的影像支配了。 红子也静了下来,最后就变成两人在寂静夜里的兜风。 秋野秋和跟濑在丸红子会谈的地方并不是在县警本部,也不是在位于拘留所内部的会客室。 那是在秋野指定的地方,让人感到意外是就在他被拘禁的房间里,就不适当却又一般的说法,就是在监狱里的一个牢房。 他指定这个场所的时间,就在昨晚。据说秋野在指定地点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这个房间。他的举动很明显是为了牵制警方设置监视摄影机跟隐藏式麦克风而做的行动。 尽管干部们是老大不高兴,但最后这个杀人犯的要求还是被全盘接受,事情就演变成濑在丸红子按照他的指定,前来造访秋野的生活空间。 红子被带到所长室里,林已经在里面等待多时。他的神情虽然一如往常,但盯着红子看的视线里还是看得出他紧张的情绪。 “他有拷上手铐,不过还是别太靠近他”林用低沉的声音公事公办地说道。“按照妳的判断,任何时候都可以结束。如果他让妳感到不舒服,妳也可以自己离开房间。” “好的。”红子点头。 “可以的话……”林的语气稍微有点低声下气。 “你希望我把问到的消息说出来。”红子很快就把话接过去说完。 “是的”林盯着她,然后点头说道。“当然,是在妳可以的情况下。” “你们已经架好麦克风了吧?就算房间里不能架,如果架设地点是在走廊上的话,你们应该是要架多少就能架多少才是。” “妳还是什么都不要知道会比较好。” “警察对我有什么期待呢?”她微微歪着头,试着露出一脸微笑。 “没有,我们对妳没有任何期待。我是说真的。” “那是不可能的啊!”大概是觉得林说的话有点可笑,红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是因为对我有所期待,所以警部跟巡查部长才会这么忙的时间里,特地赶到这里不是吗?再说所长先生也是……”红子对这个设施的长官轻轻行了一礼。“遇到这种额外的工作,也真是辛苦呢!” 有个略显老态的男人站在房间一角的文件柜前,带着紧张的神情望着红子他们这个方向。明明他是一开始被介绍的人物,红子却没能把他的名字输入她的脑海里。 “我猜对了吗?”红子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下巴。“秋野先生或许跟这次杀人事件的犯人是认识的朋友。你们期待的就是这个可能性吧?” “正如同妳说的一样”林点头。“这样的意见一直留到最后。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我们却不能无视它,这就是我们的立场。” “我们指的是?” “来吧,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林看着时钟的同时说道。 “我知道了,”红子起身。“那我们就去见他吧?” 在身穿制服的拘留所员工带领之下,红子沿着通路前进。 房间的门没有例外,全都是钢铁制造,任何开口处都加上了铁条。通路中没有窗户,有的只有一道日光灯的白色队列不停往内部延伸。 途中所员用了两次钥匙,监狱里的寂静彷佛能够增辐这种金属声。 前往最后一个房间的通道又再度回到冰冷寂静。 两侧的牢房大门以透视图的规则整齐排列。 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 里头就只有回响着所员跟红子两人节制的脚步声。 她凝视着钥匙插进钥匙孔的一刻。 人的人格、人的自由、人的尊严、人的欲望等各式各样的东西,就被这么一只钥匙紧紧封 不对,并不是如此的。 因为,打从一开始, 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封锁的。 被封锁在人的身体里, 还有,被封锁在人的社会里。 个体的人格、个体的自由、个体的尊严,还有个体的欲望,这一切都是被封锁的。 被封锁在人类形体的躯壳当中, 然后,人跟人之间在那道锁的内侧彼此系手。 秋野秀和所做的, 是破坏那个“壳”。 是切断那道“锁”。 破坏之后的他,已经获得那些被封锁的一切吗? 那些被封锁的人格、自由、尊严,还有欲望。 那个证据,就在这么一把钥匙上。 被那把钥匙封锁的, 实际上是这一边。 除了他之外的一切, 社会上的一切, 或许已经被关在秋野建构起来的牢狱当中也不一定。 “如果妳要叫我的话,我都会待在听得到的地方。”打开牢房的所员轻声对红子这么说。他的话语听来活像是照着剧本生硬的朗诵台词。 这一边是这样的社会。 在这一边,就只有这样的东西。 红子进入房间之前,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 房间里面并不暗,只是不管是墙壁、地板跟天花板,都呈现出有如像是把光吸收殆尽般平静沉稳的色调。入口附近,放了一张跟房间完全不搭的全新椅子。 对面的角落则是跟牢房一体化的床。 秋野秀和就坐在床上最靠墙的位置。 他看着红子。 他的神情精悍。 秋野脸上带着些许微笑。 他全身上下部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 这就是这个设施的制服吧?他的双手背在背后,是因为拷上手铐的缘故。他上半身带着略微挺起的角度,双脚交叉面对入口方向坐好。 红子后面的门仍旧是打开的。但所员已经回到走廊上了。 好安静。 “好安静啊!”红子脱口而出。 隐约能听到日光灯的声音。 “附近的牢友们,大家都去远足了。”从秋野口中流露出这样的话语。 他没有戴眼镜。 胡子有点长了。 他的脸看起来多少有点儿瘦。 或许是光线的缘故。 但是, 他跟以前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心里这么想着。 “你在这里的生活,过得好吗?”红子问道。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她还是抬头看了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 “请进。妳要坐吗?”秋野稍微举起单脚说道。“那张椅子是干净的。” 地板是水泥铺的呢?还是石子地呢?让人分不清楚。 “谢谢。”红子用手压住裙摆,在椅子上坐下。 秋野再次双脚交叉。 他的脸往前倾, 打量着红子。 那是一张瞇起双眼的脸。 看起来既像是在笑, 还有,也像是在嘲弄对方一般。 “我只是对他们说让我跟妳见面,没想到他们真的让我跟妳见面了。”秋野耸肩。“我只是试着说说看而已。” 床上的毯子折得很整齐。 “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里就是对面的世界。 “我想要跟红子姐见面。” “你已经见到我了吧?” “而且很想跟妳聊聊天。” “我们不是正在聊天吗?” “只要用电话等方式来聊天就可以啦……”秋野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毕竟透过电话是杀不了人的。” “嗯,会杀人的人透过电话不是也杀得了人吗?” “是有那种家伙啊!”秋野闭上双眼点头。“那种家伙大多都被人称为教祖啊!” “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是可以成为教耝的呢!” “我不会是那种人的”秋野低头笑了一下。“关于这次来找我的事,警方是怎么告诉妳的?” “完全没讲。”红子简短回应。 “他们没讲说或许我会跟妳提事件相关的重要情报,等到妳出去的时候要把这些情报告诉他们?” “唔,我好像听过那类的事情吧?不过,相较于那种事情,既然是你把我叫过来的,你就自己说出你想说的事吧!” “红子姐,没把妳杀了真是太好了呢!我现在可是真的这么想的,因为我就能像这样子跟妳见面呢!” “你想要这种话来动摇我吗?” “不,我并没有这么浅薄的想法,实在是非常抱歉。”秋野再度低头之后,又轻轻的笑出声音。“总而言之,我最近遇到太多无聊的事了,是啊,老实说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么开心过了。对了,妳跟妳前夫最近过得如何?” “咦?”红子吃了一惊,这是她不曾料想过的问题。 “就是警部呀,他虽然是个配不上妳的男人,不过,还是很有发展性的。妳在那个事件之后,也就是说跟我有过关联之后应该有所改变了吧!” “你是说我吗?我变了?” “妳变得寂寞了。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妳回想起自己是寂寞的人。就是因为终于注意到自己欠缺的部分,所以才会想要去寻求警部这个人吧?妳突然依恋起他了。我有说错吗?妳对于自己的变化有什么样的解释呢?” “没有,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是吗,他是跟妳分开的男人吧?妳不是必须去遵从自己的决定吗?妳不像是会后悔的人,所以应该也因此而产生出新的价值观才对。但妳还不习惯去处理这样的价值观,现在的妳应该觉得很困惑吧!” “你想讲的话就是这些吗?” “妳要跟警部见面的时候,会很认真化妆,而且也会考虑该怎么搭配洋装。为了和他见面,还编造了不同的借口。对了,小平他过得好吗?” 红子静下来,瞪着秋野。 “妳觉得不愉快吗?” “多多少少。” “是哪一点惹妳不愉快了呢?” “不可以随便进到人家家里头去。你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我的心里。” “啊啊,是,就如同妳说的。”秋野点头道歉。“非常抱歉,这是我的坏习惯。” “你明明就不觉得自己在做坏事。” “哎呀,真是失礼了。”秋野带着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点头。“我并没有打算深入去探寻、干涉妳个人的隐私。这是更加纯粹的一种,该怎么说呢?是对妳表示亲切之意。如果妳能够坦率接受这份亲切心的话,我会很高兴的。我相信妳总有一天能够理解我的亲切的。” “我就姑且先收下这份亲切吧!” “一想到像我这样的男人也能够对妳造成影响,着实让我觉得有点开心喔!” “这真是让人讨厌的说法呢!” “听起来是那种感觉啊?”秋野微笑说。“非常抱歉。毕竟双手都动不了的情况,总是会流露出不自然的态度呢。” “如果没把你拷起来,你会杀了我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秋野笑了,他笑得露出白色的牙齿说道。“唔,我会怎么做呢……” “你每天都在干嘛?” “哎呀,我只是单纯的活着而已。” “会看书吗?” “不会看”秋野摇头。“啊!不过我会看报纸。我从报纸里知道这次的事件,提出自己的意见之后,才顺利得到跟妳见面的许可。就连现在蔚为话题的‘虹色之死’,我也是昨天才看报纸看到的。这大概也是警部的判断吧?” “这样的话,我可以开始问你关键的事情了吗?”红子稍微改变了自己的姿势。 “这个事件对我而言,是个极为特殊的事件。”秋野看着天花板,像是看到刺眼光线般地瞇起双眼。“如果这是有意、并且有计划的,假设是单独一个人犯下这些案件的话,那就非常相像了。” “犯人跟你很像吗?” “是的。我认为这起事件就算说是我自己所犯下的案子也不稀奇。那是非常自然的事件。像这么自然的犯罪是很少见的。然而,没有太多人拥有这种自然欲望。再来是,由于这种自然欲望的特异性,这种人会很敏感的察觉到同类。我就是基于这点才知道的。” 秋野看着红子。 他紧收下颚,露出凶狠的目光。 彷佛像是在威吓猎物的角度。 他想说的是红子也一样吧? 然而他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到目前为止,我见过的人当中能犯下这起事件的人,不对,该说是犯下这起事件也不奇怪的人,总共有三个。” “哎呀,居然有三个之外?你的交游真是广阔呢!我就只想到你一个人而已。” “就先去掉一个人吧!”秋野露出开心的表情说道。“另一个人,就是我在N大校园遇到过的某个少女。” “咦?是少女?” “没错……那也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呢!她在讲堂前的广场上玩。我偶然经过那里,跟她稍微聊了一下。她那时手里拿着一只蜥蜴。” “她拿着蜥蜴?”红子歪着头。“她大概是几岁左右的孩子?” “谁知道呢?大概是七八岁左右吧?” “我也曾经见过她”红子点头。“那也才前几天的事而已,我才在想她是那一个学部老师的大小姐呢。啊啊……嗯,这样我就懂你想说的是什么了。也就是说要是小孩子,任何人都会有某种程度的倾向吧?不过呢……”红子摇头。“她并不是这次事件的犯人。” “是啊,当然如此。”秋野又再次望向天花板。“另一个人是我曾经在国高中时期通过信的女孩。我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她,而她的岁数也比我要来得大。” “通信啊,这还真是古典的做法呢!” “因为我住的地方是乡下啊!”秋野微笑道。“在某些杂志上头,会刊载征求笔友的广告。我在书店里看到那个广告之后,就写了一封信。” “为什么会想写呢?” “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里面刊的某篇文章吧!曾经有过这么一篇文章。开头是‘写给就算自己负担起活着的责任也毫不在意的男孩子。’” “嘿……”红子微笑道。“好可爱的说法呢!” “在那之后,我就不定期收到信件,大约是一个月到两个月会收到一次。我也会简单写一些回信给她。不过,对方寄过来的信,内容的长度总是我写给她的好几倍呢!那是漂亮的字,而且文章也写得很好。这样的笔友关系就持续了两年左右。” “你是说,那个人就是本次杀人事件的犯人吗?” “那个可能性很高。”秋野点头。“我们针对杀人这件事,有过非常深刻的讨论。她所写的文字当中,最让我觉得印象深刻的是,她想要杀掉几个不认识的人,等到杀掉之后,她想要在尸体上装饰美丽的花朵。我能够想象得到‘这个人是我在最后替他加工之后才成为完成品的。’这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那样的尸体像是彩色铅笔般排在一起,她是这么写的。” “唔,彩色铅笔啊……”红子慢慢重复这几个字,然后点头。 “没错,就是彩色铅笔。” “那种东西,的确会让人很想好好排整齐呢!” “蜡笔也是。”秋野说道。 “然后呢?” “这就是全部了。”秋野轻轻耸着一边的肩膀。“她那个时候的地址是在东京。我不知道他的本名,因为笔友用的都是笔名啊!从她的文字里完全感觉不出她像是有家人的气息,我还在想她一定是一个人住,不然就是住在公寓里,因为就连信封上她也是写笔名呢!收了她两年的长篇书信,我几乎已经了解这个人的生活了。” “唔,那也不一定啊!光看信件这种东西,是没办法了解一个人的。毕竟只看文章的话,会在内容里表达自己妄想的人是要多少有多少呢!” “没错,她也是属于那种类型的人。” 会话到此中断。 秋野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日光灯的声音。 “就只有这样?” “不”秋野张开双眼。“妳觉得只有这种程度的情报,我会叫妳过来吗?” “那是有什么样的情报呢?” “我还记得当时通信的那个女人的笔名。”秋野嘴角露出一丝轻笑,轻轻转头望向一旁。“虽然当时她写的并不是汉字,但她的笔名就叫帆山美澪。” 红子的呼吸停了两秒左右。 秋野隐藏不住脸上开心的表情。 “妳觉得如何呢?”他问道。 “你还记得她的地址吗?”红子追问。 “还记得啊!” “你还留着她的信吗?” “当然没有,那种东西我全部都处理掉了。” “你看到‘虹色之死’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我确定就是她,她跟我认识的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了,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林吧?” “可以啊!” “请让他去进行调查。” “这样我就等于出卖老朋友了啊!” “当然不是这样,然而,如果这个情报是真的,那么就能防范接下来的事件于未然了。这可是能够拯救人命的事啊!” “对我来说能见上妳一面,价值远高于那个情报。” “谢谢你。”红子端正姿势。 “妳是为了什么跟我说这声‘谢谢你’呢?是因为我成就了警部的功劳吗?” “这是对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我所表达出纯粹感谢的心情。” “太好了。”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是啊,就警察那边望眼欲穿的内容而言,我已经没有可以说的了,很遗憾。” “如果你下次还想要说的话,我再来问你吧?” “不用了……” “那么,我就此告退……”红子从椅子上起身。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秋野抬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事吗?” “如果妳能打个电话过来就好了。” “我觉得你剩下的路,就只有认真的服完刑期了。” “认真的啊……”秋野重复三个字。“我任何时候做事都是很认真的。” 他带着笑容慢慢把头低下去。 “再见了,”红子低头行了一礼。“你多保重。” “那个……”秋野看着地板,头也不抬的说。 “什么事?” “我想拜托妳,如果方便的话,能够摸摸我吗?” 秋野抬头看着红子。 他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 “你要我摸哪里?”她问道。 很稀奇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其实,我是希望妳务必能够跟我握个手,不过这样是办不到的。” 红子靠近秋野。 她伸出她的手。 碰触着, 他的脸颊。 用她的双手。 红子又更近一步,靠近秋野的脸。 他眼睛连眨都没眨,只是盯着红子看。 他的脸颊冰冷。 他的胡子长长了。 她温柔地靠近他垂落在额上的浏海。 “谢谢妳。”秋野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的眼瞳只轻轻的动了一下。 那是浮在液体里的眼瞳。 然而, 泪水并没有滚落。 “你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呢!” 红子的嘴唇贴在秋野额上。 即使如此, 他的眼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够了。”秋野说道。 他的语气,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红子慢慢离开秋野之后,往后退了一步。 秋野列举出来的三人, 其中之一,无庸置疑就是她自己。 她跟祖父江七夏讲的那两人当中的一人, 也是她自己。 红子拚命压抑着红子。 因为红子不想要杀害红子。 理由就只是如此。 她就是如此冷静的将活下去的事情交给她自己。 “下次再见吧!”她温柔地说。 “再见了。”秋野点头。 第四章 白 white 那是為了從天上來到地面卻慘遭折斷的子。在昏暗天空降下的土砂雨拍擊中仍舊保持傾斜。 1 祖父江七夏的车子驶进机场的停车场。今天是个不合季节的温暖天气,日照很强。她才走下车,一阵轰然巨响,她便看到喷射机从大楼的对面以斜线的角度升空。关上助手席车门的立松也带着一张满是睡意的表情瞇起眼睛眺望飞机的影子。 她看了看手表。现在还有大约二十分钟的空档。 她们进到入境大厅,从电子显示板上确认班机抵达的时刻。她们等的是一班从火奴鲁鲁飞来的班机。看样子飞机并没有延误时间。 走到大厅尽头,她点起了香烟。 “我去买冰淇淋来好吗?”立松问。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看见有个贩卖部。 “要不要吃随你。”七夏冷冷地回答,吐了一口烟。 “那咖啡呢?” “嗯,这个嘛,我不要罐装的,我想喝热的。” “我去买来。”立松一手扬起,人跑了开来。 从保吕草口中得到的情报,还有红子从秋野那里听来的情报,光靠这些情报,她也还是没有向帆山美澪本人对质的机会。在没能跟帆山美澪取得直接连络的情况下,她只好半带威胁的拜托出版社帮忙。因为在搜查的过程当中,警方发现她就住在夏威夷的旅馆。紧急跟她取得联系之后,确定了她回国的时间。而这些人努力的结果,就是让七夏跟立松现在能够站在这里。 一个脸戴太阳眼镜的男子双手拿着冰淇淋走了过来。七夏的视线一度飘开,但她又再次望向这名站在她眼前的男子,这才发现他就是保吕草。他一身深红色T恤外加白色休闲外套。腋下夹着周刊杂志。 “你吓了我一跳,你那是什么打扮啊?” “我现在正在暗地监视中。”保吕草将其中一只手上的冰淇淋递给七夏。 “啊、谢了。”她把它接过去。“你该不会在等帆山美澪?” “咦?”冰淇淋离开嘴边,保吕草定住不动。 “不是吗?” “没错,我才不是找她咧。妳说帆山美澪?”保吕草回头看了看电子显示板之后,再度盯着七夏瞧。“帆山美澪打哪儿回来?” “夏威夷。” “等等、慢着……”保吕草喃喃说着,一边将冰淇淋塞进嘴里,一边往两旁张望。 “喂,你那边倒是在等谁呀?你等一下……” 立松回到原地。他双手端着咖啡杯。 “什么呀,原来是保吕草吗?”立松说。他将咖啡杯递向七夏。“啊,妳好奸啊……明明我都帮妳买咖啡回来了……我也好想冰淇淋喔。” 七夏接过咖啡杯,相反地将冰淇淋塞给立松。 “你在等谁?”七夏朝保吕草走近一步。 “佐织宗尊。”保吕草小声地跟七夏晈耳朵。“他们大概是搭同一班飞机吧?” “啊、你们等一下”立松拉高嗓门。“我听不到啦!” “哎呀……”七夏听到这里也屏住了气。“他们怎么会在同一班飞机上?是偶然吗?” “这个嘛,”保吕草斜撇着嘴。“或许是因为我们之间彼此吸引也不一定吧?” “呃,等一下。”立松手里拿着咖啡杯跟冰淇淋插进话来。“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那要掉下来喽!”保吕草说。 “咦?你说什么东西?” “你的冰淇淋。” “啊……”立松连忙将一边的手送向嘴巴。然而另一边手中的杯子因而晃动,咖啡洒了出来。“哇!糟糕!” “你还真蠢耶,到底在干嘛啦?”七夏赶紧从口袋取出面纸,擦了擦立松的手。 “对不起。” “从濑在丸小姐那儿听她说过我们的状况了吗?”七夏问保吕草。“如果妳指的是秋野的事,欵,我只听说一些。”保吕草点头。 “你可绝对不要告诉别人啊!”七夏逼视着他。 “就算你只配合这一次也行……毕竟我们的搜查行动好不容易有一点眉目了。” “不过,警方就算要对他们施加压力,光靠这样的消息会不会太弱了点啊?还是说妳们已经掌握某种具体的事证了?” “很遗憾,”七夏轻轻咋舌。“不是这样的。关于这点啊……不过,总之我们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再说她的不在场证明看起来也摇摇欲坠了。” “嗯,”一边吃着冰淇淋,保吕草点了头。“哎,是那样吗?不过,就算妳们再怎么提问,要是没办法打破她的心防,就再也没办法进行下去。但是妳应该能避免这个情况,如此一来,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然后就是跟小说也有关联。”七夏说。“我们已经收集了越来越多的状况证据。” “那种东西是要多少有多少哪……” “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办案手腕喽。”七夏露出微笑。“希望你别把警察看得太单纯啦。” “不会的,我怎么会把妳们看得单纯呢?……毕竟妳们也是专家嘛。我可是对妳们抱着很大的期待呢!只是啊,对方是那种只要死缠烂打的追问,就会老实讲话的人吗?” “那你又为何盯上佐织?”七夏抛出疑问之后,嘴巴凑向咖啡杯。 “佐织是谁呀?”立松问。他的嘴巴旁边还留有白色的冰淇淋。 “他是赤井服务的那个宗教团体的头子。”七夏简短地回答,一边用手势提醒立松擦嘴。 “啊啊,这样呀……我没碰过这个人呢。”立松点点头。 “保吕草,你那是被委托的工作吗?”七夏问。 “如果是受人之托,我就没办法回答妳这个问题了,不过这回并不是。这只是、我个人感到有点在意才来调查的。” “是什么事情,又是怎么个在意法?” “唔……也算幸运吧!我曾经有一次得以见到佐织,对,说不上来自哪里,不过我有感觉到他告诉我某种东西啦。” “他告诉了你什么?”立松问。 “唔,这我就不清楚啦!”保吕草莞尔一笑。 话说到这里,他们也把冰淇淋吃完了,保吕草点了根烟,然后,七夏杯子里的咖啡也喝光了。在彼此客套的聊了几句之后,保吕草移动到稍远的地方。仔细一看,他正在墙边摆出一手拿周刊看的姿势。七夏跟立松在注意时间的同时,也到入境门旁等待帆山的归国。 飞机按照预定时间抵达,又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乘客们一边拖着行李一边陆续从入境门现身。 帆山美澪立刻被她们认了出来。她穿着淡紫色的套装,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大帽子。她的太阳眼镜镜架也是白色的。她与一名灰色西装的男性同行。这名男性的年龄在五十几岁,身高和帆山不相上下。是名清瘦的小个子男人。 七夏踏进人群当中。 “您好。”她站到帆山的正面点头行了一礼。 “哎呀……”对方似乎颇为惊讶。“原来是刑警小姐啊,妳特地跑来这边呀?咦?我还以为妳会到我家去呢。” 身旁的男人轻轻将手一举,大方地露出微笑。 “啊,幸会了,老师。那我就在这边告辞了。”帆山朝男人那方向低头道别。 身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渐渐走远。他似乎是朝着出租车载客处的方向过去。 “他是哪位?”七夏问帆山。 “哎,他是个朋友。”帆山回头看看入境门。“请妳等一下吧!室生这就要出来了,她在里面等行李呢!” 帆山手上只拿着手提包。如此说来,刚才那个男人也是两手空空的。 七夏搜寻保吕草的身影。大厅角落已经不见他的影踪。想来灰色西装的男人或许就是佐织宗尊也不一定。虽然七夏也能够当场向帆山提出这个问题,但这种事情,可说还是先装做不知情的样子,对后来的发展会比较有利。再说,这也是她在本部去看佐织照片就能知道的小事。 大概是领取行李的手续比想象中要来得花时间,帆山的秘书一直没有出现,于是帆山跟七夏两人便移动到有椅子的角落。虽然立松也跟在一旁,但由于这次已经决定由七夏来担任提问的角色,所以他就像七夏的影子般在后方待命。面对还空着的长椅,就只有帆山一个人坐下。 “竟然劳驾刑警小姐跑来这地方,莫非我是非常重要的证人吗?” 帆山从皮包里取出香烟并且将火点着。她抽的是细长的雪茄。她一边吐着烟,一边看了看四周。“我可不大想让熟人瞧见我现在这个样子呢。” “非常抱歉。” “哪里,妳看起来也不像是刑警嘛,没关系的。” 听了她这句话,立松于是往后退开几公尺,远离这两个人。 “您到夏威夷是去工作吗?” “是啊,哎,只是去做一些简单的取材……剩下来有一半在玩,接着一半都窝在饭店房间写稿。” “上个礼拜黑田实先生的案子,我想您应该已经有所耳闻了。” “是的,那当然啦,而且还是非常清楚。” “在那之后,我们就想要跟您取得联系,却一直……” “也难怪了,因为我一直四处飞来飞去的嘛!” “呃,您该不会认识黑田先生吧?” “怎么会呢,根本没这回事。”帆山摇头,最后转向一旁细细地将烟吐出。“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 “当晚曾经说好劳驾您来一趟警署的……” “啊,没错没错,原本是那样呢!但那天实在是很糟糕呢!”帆山眉头深锁,板起一副严肃的表情。“我完全忘了有一份稿子等着截稿。明明对方只要在事前稍微打个确认的电话,就不会演变成那种情况了。没错,因为那是一份无论如何都不能迟交的稿件,所以我真的是很忙。我还觉得是不是对方想要让我死呢!不过那还不到杀人事件的情况就是了。” 帆山美澪笑了。她的视线转向入境门那边时停住。七夏回头一看,只见室生真弓正拖着两只大箱子走出来。 “室生,我在这边!”帆山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室生走了过来,朝七夏轻轻点头打个招。她还是连点笑容都没有,摆着一成不变的那张脸。 “好慢喔。”帆山说。“为什么妳连这种小事都没办法处理得更好一点呢?” “请问有什么事吗?”室生问七夏。 “这种场合毕竟不方便,”七夏瞄了瞄立松一边说着。“您觉得怎么样才好呢?我希望能找个地方向您请教一些事情。” “我刚刚不是讲过了吗?”帆山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欵,我有稍微深入的事想请教您。” “这样啊,那……”帆山望向秘书。 “回到事务所去如何?”室生毫不客气的回答。“开车只要二、三十分钟。” “这样呀,那就这么办吧!”帆山看着七夏,露出了微笑。“事务所就是那里。之前那个地方,行吗?” “我晓得了。”七夏点头。“那么我们在三十分钟后到访。” “那么失礼了。”帆山站起身。 两人朝着出租车载客处的方向走去。 七夏和立松也往那边走,直到确定两人搭上了出租车。 灰色西装的男人还有保吕草都早已见不着人影。 2 保吕草让金龟车一路驰骋着。两辆车前方的黑色烤漆高级车。佐织宗尊的人就在那里头。 原本让保吕草来到机场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锁定了MNI事务长,也就是木俣裕次这个人。这一天,他也自然而然的来到MNI本部,并且看到木俣坐在一部从本部开出来的车子上。由于那并不是一个人兜风会开的车款,保吕草就决定跟踪他。就算是到机场,他也是在木俣车子的后方找了个空位,并且把金龟车停在那里。现在,他能够像这样子继续跟踪佐织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现在正等着一份大工作,而且为了那份工作,他把其它的小工作全部的推掉了,所以现在他的空间时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多。虽然他的精神上并不是完全有余裕,但是他有物理上的时间。最近这几天,他能这么闲也非常罕见的。就算乖乖待机等工作,让自己这么紧张也不太好,一想到这里,他就带着半是为了改变心境为目的的想法,开始调查MNI。他并没有想到会跟先前的连续杀人案件扯上关系。因为这单纯只是他对这个名为佐织宗尊的人物感到非常在意而做的。 他对这种宗教家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所以也就没能拿佐尊宗尊跟平均的印象相比。然而就算是如此,佐织跟一般人的人格相比,他身上有的是明显超乎一般人之上的存在感。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灵的能量,或许可以用这种说法来形容吧?在他那稳重的态度跟绅士般的语气背后,给人的感觉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尖锐印象与压倒性的力量。他给人这种印象的理由是什么呢?这种印象的源头是来自于何处呢?一个接着一个,在保吕草自然而然产生的疑问下,他的好奇心让他开始采取行动。为了解决这种疑问而采取行动,通常会带给他良好的结果。所以保吕草会重视这种纯粹的冲动,也是一件没办法的事。 金龟车不适合在天色尚明时拿来跟踪其它的车。再加上外壳的颜色还是橙色,与其说让人觉得相当好笑,倒不如说是非常显眼。莫可奈何之下,他就必须得把车子开得跟前车保持一段充分的距离。可以说这就是需要技术之处。黑色的小客车从空港出来的大马路南下,朝市内前进。 佐织宗尊去了夏威夷。然后他与帆山美澪搭同一班飞机回来。保吕草并不清楚佐织在那停留了几天,只知道他并没有带行李前往。重点在于,像他这样的大人物,会独自一人飞到国外吗?若以一般来讲,不是会带个照顾他的人去吗?搞不好是有某个会照顾他的人已经在那边了吧?要是那样的话,那为什么他们不坐同一辆车回去呢……诸如此类的事在保吕草的脑海里反覆来回。 假使帆山美澪和佐织宗尊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连结,那就似乎稍微可以从别的角度来看第一起杀人事件了。比方说,对于帆山与赤井的关系感到妒火中烧的佐织杀害了赤井之类的。虽然这样的想法低俗,而且又是卑劣的想象,但却也不是让人无法想象的情况。 没错,只能说这不是无法想象的事。 或者,也可以说是想了也无济于事。 无论如何总是会去寻找所谓的“理由”。在无意识间就会问到:为何动手? 因为“没有理由是不可能被杀人的”,人是被这样的常识所支配的。 然而,世间存在着没有这种常识的人,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基于憎恨而杀人、因为想要钱而杀人,这些“理由”是在现象发生之后,为了能够让人类的常识范围记录现象而写下的标题,换句话说,就是目录而已。也有人是就算更加憎恨对方也不杀人,想要更多的钱也不杀人的,虽然“不动手杀人”这件事情是普通人会做的判断,但是也不能够就此断言,实际上杀过人的人是被超越常识程度的强烈憎恶与欲望驱使而动手的。 让他们走上杀人这条路,结果并不是刚刚的那些理由,只是横在眼前那道不能越过的栅栏,消失了那么一瞬间而已。突然试着伸出双手,原本应该有的玻璃却不在那里。一直以为是绑着自己的那道锁,实际上却是不存在的。 在察觉到这点的一瞬间之后, 他注意到就是躺在自己脚边的尸体了吧? 那不正是大半数杀人时的机制吗?保吕草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 却也有不是如此的情形。 某人杀死某人的例子又是一种类型吧? 总之一句话, 那就是、排除。 而在某方面来说,则是确立。 感觉上两者是相同的东西。 为了自身的确立,于是把形成障碍的事物给排除掉。 其最显著而具代表性的行为,那就是战争吧。 保吕草想起昨晚红子所说的话。 “去除掉挡在自己眼前的碍事之物”她用手撑着脸的同时,瞇着眼睛这么说。“说穿了,那就是解决问题,如果碍事的东西是科学上的谜团,那解决这个谜的人就站在一个科学家的立场上就是成功的,如果那个碍事的东西是技术上的困难,那么解决它的人就成了一流的工程师。所以如果那个碍事的东西是个还活着的人类时,成功解决他的人就被称为杀人者。” “听完红子姐的话之后,我总是会觉得坐立不安呢!妳说这种话是在煽动我吗?” “是啊!”她点着头。“没错呀,我是在测试你呢。” “秋野跟我是不一样的喔!” “哎,当然啦,这我晓得。” “妳一定是把我跟他的形象重迭在一起吧?” “才没那回事。”红子摇摇头。 “现在这个想法,也就是说排除障碍这点,秋野是想要排除某种障碍才杀人的吗?” “他的情况是如此,现在发生的这起连续杀人事件也是如此,我只能认为它们的根源是出自同一个地方。它们的起源会不会是在同一个地方呢?他们在人类成长过程的某处遇到障碍,会不会就只是这种差异而已呢?” “我听不太懂妳的话。妳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障碍是在成年之后遇到呢?又或者是在孩提时期遇到呢?我认为随着接受障碍的价值观不同,犯人表现出来的行为也会跟着有差异。” “孩提时的障碍,比方说像哪些?” “像是讨厌游泳池的气味,所以不想接近那里,诸如之类的。” 保吕草不禁噗嗤笑出来。 “妳自己是那样子吗?” “嗯,我完全无法忍受那玩意。还想说绝对不要在这种地方游泳呢。” “所以这么一来,那个少女就会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杀害跟制造消毒水的厂商相关人士吧?” “比起那样,还有更简单直接的做法呢!那就是杀死勉强自己在那里游泳的老师。” “妳曾经想杀死老师?” “想过呀。那是一个人非常好,我十分喜欢的老师呢!尽管如此,我总会想起到游泳池的那一天。我的心中是有过那种纠葛的。” “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在我面前有一道无法跨越的栅栏。那并不是法律或者社会之类的规范,而是我喜欢那位老师,那位老师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些是我本身的认知。” “反过来说,要是忘记了那一层认知,妳就可以跨越过栅栏了吧。” “是啊……不杀死老师,让老师活下去。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因为我的秩序呈现出被老师的存在搅乱的状态。于是我在自己心中就怀着矛盾啦!不得不强忍着难闻的气味在池子里游泳。那个气味还渗透到我的头发里,到了晚上都还清不掉呢。为什么我非得要有这种讨厌的记忆不可呢?为什么我会允许这种情形发生啊?” 红子露出甜甜的微笑。 “可是,就在拥抱那种矛盾的过程中,换句话说,人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注意到自己是一个人的身分活下去、并且渐渐成长的事实。而且人在拥抱我们刚讲过的那种小矛盾之后,也就能够去面对更大的矛盾。这就像是预防接种呢!” “预防接种呀……”保吕草点点头。“那也是因为打针的时候,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你不觉得会经常想到那是故意把不好的东西注入体内吗?我认为这正是人类了不起的地方呢。” “这么一来,像秋野那样的人就是那些预防接种做得不够,也就是说他太过干净了是吗?” “我觉得这跟秋野所提到彩色铅笔的事非常接近呢!” “彩色铅笔?” “是啊,想把彩色铅笔排得漂漂亮亮的那种欲望。” “啊……原来如此,嗯,不过那样也算是障碍的排除?” “正是,比如说呢……”红子的大眼睛往上一翻。“想象看雕刻之类的工作吧?就是那种削着木块,让木块渐渐出现形状的过程。在那么做的时候,一开始拿住手上的木块里,除了自己想要的形状之外,其它的部分全都是碍事的东西吧?” “所以才要把它移除。” “没错,移除。木块在移除碍事之物的过程当中逐渐成形。彩色铅笔也是如此,第一眼看到的美丽排列早已存在于脑海之中,将那种排列搅乱的,换句话说也就是障碍物了。为了移除那些障碍,他是要一根一根地移动铅笔呢?或者是全部从铅笔盒拿出来,再重新放进去呢?其实就算不必排列得多漂亮,随便爱怎么用铅笔也没有差别的。现在不去排列它的人会比较多。而秋野则是那种美丽事物的俘虏,他差不多已经痴迷到病态的地步了。” “哎,他或许是如此。不过光说到那种为求秩序的冲动,也有无法解释的地方吧?应该说,那是一种更具破坏性的冲动吧?硬要找个说法的话,就是他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人正好相反,因为排在一起的彩色铅笔实在是太美了,所以想要破坏这份美,而且破坏这份美的人非得是自己不可。我在想会不会是这种破灭性的冲动,才迫使人们做出那种犯罪行为呢?” “不是这样的,”红子摇摇头。“那是因为到后来会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将它排得好好呢!即使本人浑然不觉,我想最后还是这样子的。小时候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就会挨骂。被父母命令把东西收拾好时,还是会一边哭一边恢复原状呀。当时的安心感觉正是人类这种体系里非常重要的部分呢!一边哭泣一边排好,那就成了一种非常幸福的象征。年幼的孩子是因为想让父母责骂到哭,所以才将玩具箱乱翻一通呢?明明就很清楚结果会如何,但他却还是那么做了。” “妳意思是说,秋野的所做做为正是如此?” “是的。”红子点了点头。“他呀,还是个少年。” “或许可以那样说吧……嗯”保吕草点头。他心里觉得就是这样,一点也没错。“那么这回的事件呢?这次也一样,犯人也依然是小孩子吗?” “至少,犯人是个拥有那种精神状态的人吧?不过,遗憾的是,那并不是光靠外表就能加以分辨的。” “帆山美澪有嫌疑吗?”保吕草问。 “是她的机率很高。”红子点头。 身为话题中心的帆山美澪,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正在接受七夏跟立松的侦讯吧?然而,保吕草却从这个案件里感觉到有些部分是他怎么思考也无法理解的。他并不觉得聪明到会犯下这起案件的人,会那么容易被抓到她的狐狸尾巴。如果帆山美澪是杀人犯的话,她应该会注意到细节,并且以这种方式来犯案才对。 的确,从秋野秀和身上得到关于她过去的证词,对她来说肯定是出乎意料的障碍。居然有人能记得那么久的事情,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前所未见的天才型杀人犯,她肯定是连想都想象不到吧? 然而,不管在状况证据上再怎么逼迫她吐实,法律上的判断又是另一回事了。到底能不能以客观的角度证明她的犯行呢? 最后,保吕草跟踪的黑色高级车就在没有绕道其它地方的情况下,回到MNI本部。他看着铁卷门被拉开,车子消失在建筑物当中,然后他就开着金龟车离开了。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市立美术馆在五点钟闭馆。 他看着时间同时,同时也把时间相减。 3 七夏和立松两人在公寓的停车场里等候帆山美澪。 那里是发生第一起杀人事件的现场。出事地点如今已经铺上蓝色的遮布,事件现场四周还放置了围栏。由于现在鉴识部分的调查已经完全结束,因此接下来的处理动作就不是警方的事了。这大概是为了要在进行去除晕染到柏油地上的油漆这项作业开始之前,公寓的管理人员所做的暂时处理吧? 帆山美澪的房间在六楼。上了电梯来到门前,按响门铃的是七夏。 然而,房间里却毫无反应。 “她们还没回来吧?”立松咕哝着。 帆山和室生两人在机场搭上出租车。七夏跟立松看着她们上车之后,才立刻赶往停车场,付了停车费离开机场。这么一来七夏她们就晚了出租车几分钟才出发的。如果没有顺路绕到其它地方去的话,应该是帆山她们会比较快抵达这里才对。 七夏把脸探出走廊栏杆,仔细瞧着楼下停车场。她可以看见大马路就在下方。看样子她们人现在似乎不在附近的样子。 于是她决定先下去一楼大厅等帆山她们。 她已经习惯像这样子等待的时间。因为那是家常便饭的事。她们的工作当中可以说大半都在等待的时光里度过。 时间就在立松不停跟七夏讲话,七夏漫不经心的回话中渡过。两人开始感到有点在意。 “事情不对劲哪!她们该不会是逃走了吧?” “要是她们这么做,我反而会觉得高兴呢!”七夏说。“不过,她们也不是会那么做的角色吧?” “说的也是。”立松看着手表。 来到这里已经有二十分钟。在机场和帆山她们分开之后经过了五十分钟。不管车子跑得再怎样慢,也不会花那么长的时间。只能想象是到某个地方买东西了吧! “真受不了她们,”七夏咋咋舌头。“你去向总部联络一下吧。” “也对。”立松点点头,从玄关离开了。 公寓前方正好有座电话亭。眼看着他走近那里。 七夏心想,要是她们是回家之前先绕到其它地方去的话,她们也太小看警方了。只是,如果帆山是犯人的话,一般人的心理不是会想要避免那种会造成不良心证的做法吗?不对,还是说恰好相反呢?毕竟她是推理小说的专家。她跟一般人或许或多或少是有些不同的。 立松跑着回来。 “有什么消息吗?” “呃……”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没、完全没有。” “怎么办?只好再等一下了。” “奇怪哪。”立松打开大厅的门,打算再到外面。“啊、来了来了。” 十字路口的灯号变换,出现了出租车。 “很慢耶。”七夏也出来外面一边说着。“不过,我们就先趁现在转换心情吧!” “是呀。”立松点头。 出租车在公寓前停了下来。 七夏她们朝那边走过去。 然而打开车门从车里出来的只有一个人。是室生真弓。 “咦?”立松抬高音量。 两个人走近,室生也往这边过来。 “呃、非常抱歉。”室生轻轻低头道歉。然而她脸上却没有浮现出抱歉的表情。“帆山老师她、嗯,突然想到一个灵感,说是想要工作,所以先过去另一头,就是觉王山那边的工作室了。所以老师表示想劳驾两位也过去那边……” 所谓觉王山的工作室,就是保吕草提过、帆山美澪租的另一处公寓。虽然这件事她已经想好要找到机会,当成今天的其中一张王牌打出去,但却被室生轻松的抢先打出来。七夏已经去过那边的公寓,而且确认过详细的地点。当然,她是不可能看到房间布置的。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转往那边去吧。” “请跟在出租车后面走。”室生如此说罢,就回到了等在大马路上的出租车里。 “作家这种生物,还真是随性呢。” “走吧。”七夏猛一叹气。 4 香具山紫子在练无房间里玩着黑白棋。当然她的对手就是练无,然而练无却完全不管紫子一心集中在游戏上,他还是一边趴在床上看书,一边抽出时间来当紫子的对手,这实在是让紫子火大的状态。不对,她不爽的并不是他那种旁若无人的嚣张态度。要说是什么让她觉得火大,问题就是出在她至今仍然没在黑白棋上赢过练无。就连现在,她也是凝视着已经没有能下手的位置,而且几乎已经决定胜负的棋盘。 “好无聊喔。”练无这么说罢,唉了一口气。他仰天躺下,将脑袋枕在枕头上。双脚夹着洋芋片的圆筒形容器。一只手撑着拿好专门书籍,另一只手将洋芋片送到嘴边。见到他那个样子,紫子愈发一肚子火。 “啊啊,可恶啊……不行,我果然是赢不了你啊!”紫子大大地叹了一声。 “咦?妳还在想啊?”练无转向一旁。 “可恶……有那一天,我可以让你说出‘我输得心服口服’这种话吗?” “我输得心服口服了。”练无说。“我已经说了唷。” “也给我来一点吧。”紫子伸长手。 练无扭扭身子,让洋芋片朝着紫子的方向。 “最近也没碰到红子姐……啊、对了,”练无突然爬起来。“我得去看那个才行。” “那个是什么?” “关根朔太展。” “啊……对喔。” “现在就出发吗?”练无双脚下了床铺。“呃,”他看着墙上的时钟。“还有两个小时呢!坐公车去要二十分钟,所以OK吧!平常日的话人会比较少。” 练无因为下午的讲义停课,所以比平常还要回来得早。紫子这边则是过着不受那些大学课表拘束的生活。 “喂,走吧走吧。” “好是好啦……”紫子脖子转着圈。感觉像是不太想动的样子。“啊啊,”连哈欠都跑出来了。 “你讲的那个展览会,我还是不去了。” “该不是小紫的身体太笨重了吧?” “要是你不那么多话,不知道会有多可爱呢!” “喔、是吗?”练无甜甜一笑。“妳可以马上出门了吗?” “嗯,OK啦。需要换衣服跟化妆的人是你吧?” “我这样就行啦。” “哎哟,好了不起的简单生活耶。你转性啦?” “我有TPO这种东西嘛!” “什么啊?TPO?” “咦?妳不晓得呀?就是配合时间跟地点还有场合嘛。” “喔喔,TIME、PLACE……呃,场合?场合不是CASE吗?是TPC吧?” “是OCCASION。” “喔喔……” “好啦,走了走了。”练无离开位子。 “啊,也就是说,关根朔太展跟化妆、穿着一堆饰品,还有轻飘飘的衣服一点都不搭吗?” “对啦。” “喔。”紫子嘴巴开开。接着点了点头。“啊、这样呀……失敬失敬。” 大画家关根朔太的女儿是练无国中时代的学姊,大概是因为这样,他在这位老朋友面前似乎总是想要表现出一副普通青年的模样。紫子多多少少了解练无的想法。 两个人离开了阿漕庄,一路走到公车站。 天气相当地好。公交车来得时机正巧,于是她们得以并肩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 “说来说去,之前好像不常和小练两个人一块儿出门不是?” “这样吗?”练无原本望着窗外,这下转头看向紫子。“去吃饭是有过啦,对呢,出门去看这种艺文活动还是第一次吧?我有跟小紫一起去看过电影吗?” “没啦没啦,你总是跟谁去看电影呀?” “和森川去比较多次吧。小紫呢?” “我根本就很少去啦。” “说的也对……” “讲到吃饭,大概也是去吃汉堡披萨之类的吧?其余顶多是吃个拉面。跟你吃饭的时候,大都是找你经济能力负担的起的东西啊!” “要不是那样,妳想吃什么?” “这个啊,比方说穿得非常正式的两人在餐厅里面吃大餐,顺便喝个红酒之类的。” “嗯,那听起来不错喔。” “你好像很常跟其它人去吃大餐的机会吧?” “才没有呢,我没有跟其它人去吃过大餐。” “你骗人的吧,”紫子斜眼瞄着练无。“我记得听过你说料理的事啊!” “啊、之前好像有跟森川去过。” “喂喂,怎么又是森川啊?” “其它就没啦。” “老是说谎。” “嗯……呃……啊,有了,跟纐缬爷爷去吃过一次,不,大概是三次左右吧,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看吧,这不就一点一点说出来了。对方全部都是男人啊?” “唔--这个……” “你有跟谁去喝酒过吗?” “没啊。”练无摇着头。“我是个很死板的人。” “很死板啊?你平常的为人不是很好吗?要说你觉得自己死板的话,喝点醋让自己柔软一点不就得了。” “为人好,跟做人死不死板不一样吧?为人好这种讲法总让我觉得我保存期限还很久的样子。” “你仔细想想看。” “想什么?” “就问说你有跟谁去喝过酒的嘛?” “单独两个人吗?” “对,像在旅馆之类的。” “才没有呢。” “骗人。” “唔--”练无念念有词的。“啊、有了有了,只有一次跟祖父江警官。” “吼、你看!” “那是要抱紧我的意思吗?” “那个是HOLD ME TIE。”(注:Hold me Tie日语音近“吼、你看。”) “脑筋转得挺快嘛,小紫。” “够了,那除此之外你就没跟女孩子约会过吗?” “唔--”练无咬着嘴唇,显得一脸难色。“妳干嘛问那种事呀?” “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啦。你就别想得那么多!那我们就不要再回顾过去吧!不过,我觉得还蛮新鲜的,跟小练两个人一起到美术馆去逛,哈哈哈,我都要笑出来了。” “妳这话很没礼貌耶。” “不对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小紫我呀,纯粹只是开心的笑呢,这是欢喜的笑容唷,真的真的是觉得很开心唷!” “是喔……” “骗你的。” “到底是哪个呀?”练无噘起嘴巴。 “算了,就这样啦,像这样平平凡凡、因为太靠近彼此而没有人注意到的关系,进而反转成为恋情,这种老套的故事可是多得跟鬼一样呢!虽然我是觉得有点火大就是了。” “那个,句子里摆的词应该不是反转,而是发展吧?要是用反转的话,感觉上妳现在跟我有仇一样。” “啊,说的也是,这样不行呢,一个不小心就无意识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小紫,妳太兴奋喽!” “是啊,嘿嘿嘿。” “总觉得这笑法很让人不舒服呢!” “我坐公交车会晕车哟。” “不会吧……你可别来这一套。” “啊啊,有够累。”紫子叹着气。“保吕草学长这会儿在干嘛呢?” “咦?怎么啦?” “没啦,忽然想到罢了……” 5 紧紧跟在室生真弓搭乘的那辆出租车后头,七夏的车子一路奔驰着。半路上无线电有紧急通报进来,她判断那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案件,于是就先放着它不管。 然而,一到达目的地,也就是帆山美澪的另一处公寓前时,那里已经停着红色旋转灯一闪一闪的警车。 那是位于老旧住宅区内,一栋三层楼高的小公寓。已经有十几个看似邻近住户的民众跑到马路上来打探这里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七夏和立松将车子停在路上,走向公寓的入口。从出租车下来的室生真弓虽然稍微晚了一点但也赶过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立松说。 室生也带着一脸略带担忧的表情。三人走进电梯,并且上升到三楼。有一名制服警官站在从电梯出来要转进走廊的地方。最靠近他们的房间门是开着的。警官在那个房间门口的正对面。 室生靠近门口,往房间里偷看。这里就是帆山的房间。 “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室生问警官。 “哎,没有关系的人请不要靠近。” “没有、我是这里的……”室生正想要解释。 “有什么状况吗?”七夏走上前,亮出手册给警宫看。 警官的反应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时差,接着便向七夏敬礼。 “这里发生了杀人事件。我自己认为,应该是先前的、呃,那起连续杀人事件……” “咦?”七夏吃了一惊,随即一脚踏进房间内。 正好里头房间的门打开,出现另一名警官。接着帆山美澪也出来了。 “啊、不可以进来。”刚出来的警官张开双手挡住她们。这位警官看来已经是五十几岁的壮年人了。 “我是本部一课的祖父江。”七夏报上姓名。 “啊……”警官张着嘴巴。“啊,妳好,好久不见了。咦?妳已经接到联络了吗?” “不是的,我来是为了见帆山女士,哎,碰巧就……”七夏看着帆山。“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人死了。”帆山回答。她一手按着嘴,几乎无法掩饰住震惊的表情。“真的是吓坏我了……那个人就死在我的房间里。” “你跟本部联络了没?”七夏问。 “这会儿正要联络。”警官回答。 “那就拜托你了。” 与警官换班之后,七夏便朝着房间内部走去。立松从她后头跟了上来。 就在打开门,刚要进房间的地方,他们右手边的深处有个长方形的房间。虽然窗子就在门的对面,但因为窗帘没有拉开,所以房间里面一片昏暗。 她们还没进到房间里就闻到一股去渍油的臭味。等到走进房间之后,那股气味愈发显得强烈。是因为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吗? 走进房间往右转,左边靠窗的地方放着低矮的收纳柜,右边则是高到紧贴天花板的书架。最里面摆了一张面对她们的书桌,书桌的周围排放着一堆文件盒。背后的是用来投影的银幕,它从天花板上以某个角度放下来。在最里面的书桌附近有很多让人联想到是用来投影的机器。 那里还有摄影机跟音讯相关的机器。里面不止放了好几种录像带放映机,也有收纳录像带的架子。书桌前面的正中央有张玻璃矮桌,矮桌两旁各放了一张能够轻松坐下三个人的大沙发。沙发前面铺着看起来很高级的厚绒毯。七夏现在正踩在这张绒毯上站着。 右手深处,书架缺口的部分有个门。从那个门进去似乎又是接到另一个房间。他们走进玄关之处的右手边也有个门。那个门大概就是跟那个房间连接在一起的吧? 她仅仅花了大约五秒就掌握到像这样的整体状况。 然而存在于这间屋子现状里的怪异之处,是在书桌前的沙发它的右侧,也就是背对着书架的那一侧。 那里正坐着一个女人。 应该用它曾经坐着来表现比较正确。 如今它的上半身倒卧在沙发上,呈现出扭曲而不自然的姿势。 她知道去渍油的味道是以那儿为中心散发出来的。 那个女人,还有沙发, 外加上地板的一部分, 都是纯白色的。 这若要是第一次遇到,或许她会更加惊讶。再说,要认清那原本是个真人也需要很多时间的吧?从远处看过来,那个女人看起来或许就像是个坏掉的石膏人形也不一定。 尸体附近被喷漆喷得十分漂亮。 到处都看不到有漏喷的地方。 如果在喷漆的作业结束之后,被害人有些许的动作,那应该就会出现没有油漆附着的部分。 然而却没有这种情况。这里是一片纯白色。 七夏小心翼翼地接近。 沙发上有只变成全白的链坠,它相当大颗。大概是从斜倒下来的被害人胸前掉落的吧? 七夏戴上手套。她往房间更里面的地方前进,她绕过沙发后方走近书桌,飞快地确认一下周围的情况。 紧接着她打开右手边的门走到外面。那是一处走廊,门的对面随即又是另一扇门。她把那扇门打开来一看,那个地方是寝室,偌大的双人床占领了一大半的地板面积。 从走廊往右边前进就会通到浴室。那里也有一个狭窄的厨房。继续走到底的地方是一扇门。 打开那扇门,就会回到他们一开始进来的玄关。 玄关大门任由它开着,帆山美澪和室生真弓,还有一名较年轻的警官就站在近处。 “那是谁啊?”七夏看着帆山发问。 “那种事情我才不晓得呢?”她用力摇头。“我一回到这里,就是这样子。我真的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了……” “房间的门锁呢?” “咦?” “我说这道玄关的锁。” “是我打开的。” “原本就上了锁吗?” “呃……”帆山叹了口气。“不,该怎么说呢……毕竟我插进钥匙之后,什么也没想就转开了……那样做的情况下,一般来说是没办法确定有没有上锁吧?我不晓得门之前是不是有上锁。” “没关系,那样就可以了。”七夏表情固定地点了点头。“妳进了玄关,马上就注意到有不对劲吗?” “欵,房间里有那股味道。没错……”帆山点头。“我一直在想那股味道是什么的气味,不过,嗯,我在想那说不定是附近有工程就没有特别去注意了……然后,我走到里面的时候,我真的是受到非常大的惊吓呢。”她转头面向室生。“因为室生她也不在,我还在想该怎么办呢……” “此外还注意到哪些地方?比如说玄关……”七夏指着自己脚下。“是否出现没见过的鞋子之类的……” “啊、就是它……是那个人的鞋子吧。嗯,我当时一点也没在意。还以为是室生的鞋子。” 似乎是讲摆在那里的黑色高跟鞋。 “窗帘啦,电灯啦,电器产品的状态啦,什么都行。有没有什么引起妳注意的地方?” “就算是某个东西被动过,我也没办法好好记住啊!那种小事,我是没有仔细一样一样去记的。因为我啊,也不是每天到这里来的。”帆山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我会因为写作的原稿不同,而分别使用那一边的工作室跟这一边的工作室……对了,我一个月只有十天左右会到这边来。” “除了工作以外呢?” “除了工作以外,就大概是偶尔想看录像带的时候才会来吧。” “有没有什么东西跟平常摆放的地点不一样呢?” “不,完全没有。我完全都没注意到。” 警车的警笛声响着。 “我知道了,那等待会儿,希望妳能详细的告诉我们事件的经过,很抱歉妳这么辛苦的时候打扰妳了。” “这真的是一场大灾难呢!人家都吓得浑身无力了,啊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帆山望向室生。“我的稿子已经拖稿了吧?” “是那样吧。”室生点头。 “没有任何理由比这更吓人了吧?”帆山略显僵硬的露出微笑。 听起来像是在谈原稿的截稿日期。 七夏和立松决定重新回到里头的房间。 她们走向那个有着白色人偶的房间。 6 看着这么多画的同时,练无一直回想起某个女性。那个比他年长的她,任何时候都是他憧憬的对象。她的身影,虽然并没有具体呈现在眼前的图画当中,但从描绘街角的构图里,感觉上她好像就在那栋建筑物的另一侧,而看到另一张描绘着整面草原的图画,他总是会有一种趴在草原上的她现在就要起来的预感。 不可思议的是,他一点也不悲伤。 因此,他也就不会有想要流泪的感觉。 那是一种更舒服,带点清爽的感觉 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说不定,这就是这幅画的功能……练无联想着,这说不定是这个名为关根朔太的天才画家所拥有的技术。 走出展览会场的最后一间房间,他在贩卖明信片、海报、导览手册等等的角落发现濑在丸红子的身影。 “红子姐。”练无出声叫她。 她慢慢地回过头,对着练无微微一笑。从她完全没有讶异的表情来看,或许红子早就已经注意到练无了。 “妳有碰到小紫吗?” “你们一起来呀?”红子稍微睁大眼睛。 “奇怪耶,她应该比我早出来的呀!” 两人移动到附近的长椅。 “挺不错的画呢!”红子坐下交叉着双脚同时问道。 “嗯,很棒呢。”练无点头。“看了那样的画,会觉得要是能当画家真好呢。” “要是?你现在开始也不迟呀!” “不用了,”练无面露微笑。他觉得这的确是像红子会有的意见。“我小的时候,虽然很想要当个画家啦、音乐家之类的人,不过我是在哪里,又是怎么注意到那种选择是很困难的呢?那应该是在看到比自己画得还要好的画作,然后在重复着不管怎么画都没办法画得很好的经验里,自然而然就放弃了吧!” “让自己放弃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自己呢!” “嗯,说的也是。不过,有没有被周围的人称赞这件事,说不定也有影响呢!” “你的画没给人家称赞过吗?” “嗯,很少啦。” “小鸟游为什么会想成为医生呢?” “自然而然就这样了。有啦,就是有的医生会到偏远的小岛去嘛。” “喔喔,你是那样的印象啊?” “红子姐本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打算成为我想成为的人”红子露出甜甜的一笑,歪着脑袋。“可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还有好多好多呢。不一个一个来是不行的,毕竟一次一起来是当不完的啊!” “比如说咧?” “这个啊……我想当个公交车的车掌小姐。” “嘿……那很赞呀。我想妳一定超有人气的。” “然后……像是伐木工人吧。” “伐木工人?”练无脸色一收。 “是啊,会去砍直径大约五公尺树木的伐木工人呢,很棒吧?” “肉体劳动耶。女的伐木工人,这应该没有吧?” 香具山紫子走在大厅里。练无一手举起挥了挥,她也注意到他们,她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呀呀呀,红子姐也在呀?”紫子站在两人跟前。“这真是艺术的春天呢!” “妳跑去哪儿啦?” “那边也有好多样特别玩意,我跑去看了。”紫子手指比着。“那边有常设的展览,除此之外也有一堆我搞不懂的东西唷!因为某个地的美术大学毕业展是免费进场的,我就晃进去想要看看,那真的是吓了我一大跳呢!里面几乎都是大型垃圾。那种东西是不可以放着不管的呢!我觉得啊,要是把那种怪异的东西放进美术馆里啊,可是会影响到市民的品格呢!” “那是现代艺术啦。” “我是不懂啥现代还是仙台,不过光是看啊看的,简直教人生气。跟那些比起来,关根朔太真不愧就是伟大。充满了艺术家的气质呢。毕竟人家容易看得懂啊!” “嘿,那我也到那边看看好啦。”红子站起身。“可不能打扰了两位呀。” “哪两位?”紫子眼睛睁得圆圆的。“妳说谁呀?” “我先走喽。”红子动动一手的手指。她穿过大厅之后,便愈走愈远。 “红子姐一个人来呀?”紫子坐到长椅上一边问。“她没有跟人一起来吧!她感觉起来好冷淡啊,有够奇怪的。” “铁定是跟保吕草学长一起来的吧?”练无说。 “咦?”紫子站起来,往大厅的方向看过去。 “有一起来才怪啦。” “哼!”紫子回头,双手立刻往练无的脖子前进。“你是想被我掐死一次看看吗!居然玩弄人家的弱点!” “抱歉抱歉……不过,那应该是用‘抓住’这个字才对吧!” “对啦对啦,刚刚啊,在对面的那个毕业展里面啊,有样作品是被涂满油漆的等身大展示人偶呢!那个作品标题,我记得的确叫做‘被玩弄的人类’。” “被玩弄的人类?” “如何?耶?你还没搞懂啊?那可是跟‘在联谊里傲’不一样唷!居然取个‘被玩弄的人类’这种名字,他是打算怎样?” “我要不要去看看咧?” “不看也罢。不看也……” “听了小紫的话,我愈来愈想看喽。” “那种东西不是给小孩子看的。” “咦?很下流吗?” “我的意思不是那样,其实,我真的打从心里觉得人类要想什么都好。就算我的想法是这样,但在看了标题之后,我心里还是冒出‘那是什么鬼啊!’的想法呢!” “妳这人还真爱生气耶。” “好啦,回去吧……看是去哪儿大快朵颐一番……” “对耶。今天又不是开车来的,还可以喝酒呢……” 平常大多是跟保吕草借车出门,就这层意义还今天也是很稀奇的一天。 “啊、小紫妳有带钱吗?” “嗯,哎、带得不多啦。” “好耶!那我就放心喽。我要安安心心的吃上一大堆。” “你这家伙打算吃多少啊?” 7 林站在现场的房间角落。就是在书桌后头的窗户旁边。房间对面墙上有张大屏幕,它由于被风吹拂的缘故而微微晃动着。因为前不久才有将窗户打开。玄关门也是敞开的,所以才有风在流动吧?现在也渐渐没有感觉到喷漆的味道了。 时间即将来到五点。外头依然非常明亮。虽然这是风和日丽又让人觉得清爽的一天,但遗憾的是,林此刻的心情跟这样的天气刚好是个对比。 不管怎么说,这是第四个受害人了。 从第一起的事件算起只经过不到两个礼拜。以连续杀人事件来讲,犯案的步调可以说是偏快了点。媒体上甚至还用“惊世骇俗”这四个大字来形容案情。 红色、绿色、黑色,然后这回轮到白色。 被认为是被害人随身携带物品的手提包落在沙发旁边,里头放有驾照。姓名是山本百合,年龄二十三岁。 在确定被害人姓名的时,其中没有白这个字在现场成为不小的话题。 “名叫百合,这个百字里头有个白字呢。” “咦、是那样的缘故吗?” “还是说因为百合花本身是白色的呀?” 警方与驾照上的住址取得联系之后,从那里查出被害人工作的地方。据说她隶属当地一家小小的模特儿事务所,据说她主要的工作是担任活动会场的招待女郎,以及拍摄广告照片的主角。她以模特儿的身分活动时有艺名,警方也已经知道她的艺名就叫做星埜百合。现在那间模特儿事务所的所长正在前来这里的途中。 屋主是作家·帆山美澪,她还有她的秘书室生真弓都表示没有见过化名星埜百合的山本百合,更完全无法想象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据说会进出这间屋子的仅仅帆山和室生两人而已,拥有钥匙的人也就只有她们。另外,警方问到有谁曾经来过此处时,帆山面对质问是这么回答的: “常常会有很多不同的人来这里。我有很多次在参加某处地方的派对之后,向派对里的人提议要看电影,接着就把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经验,这种时候,我并不是很清楚那些人里面有哪个单位的某些人会来这里。那可能是作家朋友、编辑相关的人,又或者是他们的朋友……每次都会有十个人左右来这里。他们也总是在这里待到天亮。不过,我从没有把钥匙借给任何人。所以,我根本就不能想象会有不认识的人擅自使用这里。” 这里的门窗不晓得是否有确实上了锁。最后将这里关上的是帆山本人,根据她的说法那也是上礼拜的事了。她们两个从几天前就在夏威夷旅行,现在才刚刚回国没多久。 蹲在尸体前方的男人起身,并且绕过书桌走近林身边。他那头乱发彷佛就能直接丢到拉面汤里,此外,他也跟平常一样在耳朵上夹了一枝橘色铅笔。 “嗯--真惨哪。”他望着尸体同时这么说。“可以移走了吗?” “大概多久前死的?” “经过半天到一天吧,硬要说的话,是在昨天吧!” “有那么久吗?” “不会错的。” “它遭到枪击的地方是在这边?”林提出疑问。 被害人胸部由前方遭到子弹射入的伤口很明确。 “子弹贯穿了身体,还在后面沙发上开了个洞。子弹应该也很快会找到吧?不过,对了”他转身看自己的后方。“子弹是从这一带击出的,所以它飞的距离顶多在两公尺还三公尺而已吧?” “找到子弹了。”声音在沙发那边传出。 两人往沙发那边移动,他们把脸凑向那块仍旧被尖嘴钳夹着的小金属物。 “是一样的子弹吧!”林说。 “大概是。”他拿下耳朵上的铅笔,也跟着点头。 “喷漆呢?”林问道。“油漆罐虽然还没有找到……发现人提到她在打开这间屋子时,闻到一股很重的气味。” “油漆虽然已经干掉了,说不定还有一些成分飘浮在空气中吧。当然,我们会试着检查看看啦!只是从喷漆的情况来看……”他回过头又看了沙发一眼。“油漆是在被害人完全不会动了以后才喷上去的,这绝对不会错。”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喷漆可能是在开枪之后稍隔一阵子才动手喷上去的吧?” “没错。” “你还注意到什么其它的地方?” “没别的了。”他只左右摇了一下头。“这样就可以了吧?我们要收了。” “欵,请便。” 一边搔着脑袋,男人折了回去。他的部下似乎已经开始进行搬出尸体的准备工作。 祖父江七夏从寝室那头的门探出脸,以眼神示意林。 “怎么了吗?”出了走廊,林小声地询问。 “有个东西挺让人在意的。”七夏走进寝室里。 穿过走廊,林也跟着走进寝室。那里还没有人进行过作业。 七夏指向摆在床边地板上的矮书柜,林就蹲下腰观察着那个书柜。文库大小的书籍排列其中,他看了一下封面侧的标题。虽然有几家不同的出版社,但作者姓名全部都是帆山美澪。 “这又怎么了?”林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七夏。 “你不觉得这个书柜不会有点不自然吗?”她解释着。“这间房间里摆放的全部都是高级物品,但惟独这个只是个普通的彩色盒子,而且还是几千元的便宜货。” “哎,偶尔也是会有这种事情的吧?”林站起身子。 “钦,那是没什么,不过她会把这样的东西摆在寝室、床的旁边吗?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呢!”七夏打量着寝室周围。“对面的房间有个豪华气派的书柜,单行本也全都经过整理 排得漂漂亮亮的。当然,帆山美澪自己的书就被整齐的摆放在距离书桌最近的地方。跟那些书相比,在这里的只有文库本,而且还只是她作品的一小部分。” “她有时候在就寝前也会想读读自己的作品吧?” “欵,或许如此,可是……”七夏双手抱在胸前。“说到文库本这种东西,就不会是新的作品了。” “文库本是那样的东西吗?” “况且,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她会有这样的审美观。她会把自己的书放到这种地方吗?”的确,这个彩色箱子并非靠在墙边放好,而是被摆在路中间的位置。 “嗯,听妳这么一说,嗯,是有那么一点像是暂时摆在这里的感觉呢。” “依我看,也就是说这并非帆山美澪的所有物,而是其它偶尔会来这里的某人的东西吧!” “也就是说?” “那会不会是赤井宽的书呢?”七夏说。“虽然田口美登里作证说他是帆山美澪的书迷,可是从他的身边却没找到过一本帆山的书。换句话说,这些是他的书,他全部搬到这边来了。” “妳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赤井就住在这里吧?” “还有另一件事。”七夏如此说完,便从寝室走出去。 走过走廊,七夏进入了浴室里。林也跟着她去,站在门口。 “就是这里。”她在洗脸台前面屈膝蹲下。 垃圾桶中有个透明塑料袋。垃圾就被扔在那个袋子里。七夏戴着白色手套将塑料袋轻轻拉起。她站起身子,以另一只手指着塑料袋的下方。 卫生纸等等垃圾的空隙间有着看似某种东西的零件。仔细看才能认出那是刮胡刀的刀头部分。 “这是最近才换掉的吧?”七夏说。“装上新的刀头,然后将旧的扔掉。不过……”她用一手示意着洗脸台上方的架子。“这里到处都没见到刮胡刀。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刮胡刀存在的痕迹被清理掉了。” “或许还有胡须留着。”林仍盯着塑料袋里瞧。“这是一级的证据。”他抬起双眼看着七夏。“也就是说有男人在这里生活。” “那个可能性可以说很高。” “好……”他点点头。“这样或许就能够稍微有点进展了。” “专家说了些什么?”七夏一边慎重地将垃圾桶复原一边问。“它大概是几时遭到杀害的?” “据说是昨天。” “昨天吗……”她咋了咋舌头。“那时帆山人还在夏威夷呢……光看这次的话好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可是,会不会有她去委托某个人进行谋杀的可能性呢……” “选在自己的房间里?” “呃……” “首先就要问的就是,她会委托别人去杀素昧平生的人吗?” “哎呀,所以说帆山她……”七夏降低音量和林咬耳朵。“她杀害了赤井跟田口,然后为了让搜查的目光转向别处,所以杀死名字里有颜色的人。” “我就说了,要是那样的话才不会在这个地方动手吧?” “不对,她有不在场证明呀。”七夏说。脸上的表看来颇具自信。“杀害黑田那个时候她是在毫无关系的地方动手的,所以这次为了让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于是她就故意在显眼的地方动手。毕竟她是想出这些把戏的专家。那如果是她在背后策画这整起连续杀人事件呢?” “妳说她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出钱雇了杀手?” “没错。” “唔”林念念有词的。“她会做出那么危险的把戏吗?” “啊,对了。我都忘了。我到机场接帆山的时候,佐织宗尊就坐在同一班飞机,而且还跟帆山两人有说有笑地从入境们出来哟。” “佐织?喔喔,那个宗教团体的头子啊?” “是的,赤井宽曾经在那里做过事。” “唔,”林警部又沉吟了起来。“可是我完全看不出来。” “是那样吗?我倒觉得这代表了他们私底下绝对跟案情有关。” “什么意思?” “这次的杀人是为了制造帆山和佐织二人的不在场证明而行动的呀!像佐织那样的人物应该有叫得动的手下吧。” “所以杀害赤井跟田口两人才是本来的目的,是这样吗?” “对,我认为她是偶然想到那两人的名字里都有颜色,于是伪装成血腥的连续杀人……” “从状况来看或许解释得通,可是若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物证哪……” “不,只要锁定好目标的话,她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七夏说。“因为至今我们都身处于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往那里前进才好的状态。跟那种情况相比,现在我们至少能够集中目标搜查。只要我们追着她打,就绝对能得到成果的。” “妳还真有干劲。”林不禁脱口而笑。“值得信赖。” “你刮目相看了吗?” “妳说得太多了。” “是的。”七夏露出微笑,举起一只手敬礼。 8 一边看展览一边漫步的过程中,闭馆的广播开始流泄,红子便要往大厅移动。虽然还有其它观展民众三三两两待着,却已不见练无和紫子的人影。 正当她要走出美术馆正面玄关的自动门时,她碰上了熟面孔。那是张让人怀念的面孔。 对方也马上留意到红子。 那个人长得很高,全身穿着一套高雅的西装。这个男人是隶属爱知县警的刑警,名叫麻井,他过去曾经是林的上司。红子在跟林结婚之前,曾经两个人到他家去拜访过。红子跟他在结婚喜宴之后就没见过面了吧? “呃……我记得妳原来的姓确实是叫……”麻井面带微笑的走向红子。 “我叫濑在丸。” “啊啊、没错没错,就是叫这个姓。真的好久不见了,不过还真是巧遇呢!” “好久没问候您了。”红子低下头。 “妳今天是……来看展览?” “是的。警部在忙工作?” “是啊,哎,我来大概看一看警备情形啦。” “一跟关根朔太扯上关系,就会有这样的烦恼呢!” “对了,就在前几天,林他曾经特地过来这里呢!” “咦,他来这边?” “嗯,喏,我们以前一起追过专偷美术馆的小偷” “咦,是那样子吗?” “啊?妳没听说过呀?” “那个人又不会谈工作上的事情。” “这样啊……没啦,失礼了,是我太多嘴。”麻井举起一只手。“妳的小孩也长大了吧?我记得是个男孩子吧……他差不多已经是小学生了吧?” “是呀,这会儿都要上国中了。” “哇,都要上国中啦!时间过得真快呢。不过妳完全没变嘛……这样子喔。那我们找时间再慢慢聊吧。哎……呃,我还有工作,就在这边……”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麻井就此进了美术馆里面。 真要讲起来,能听说林的事,就叫红子非常开心了。最近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她都能正面接受了。虽然连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但是,她的确已经跟过去不同了。 就如同秋野秀和指摘的那样,因为这件事情,或者是因为见到了秋野,从那个时候起她看林的角度就改变的这件事,或许就像是秋野所讲的那样。然而,她不想承认这是受到秋野的影响。 一定不是那样的。 这是时间经过之后的缓和反应,她宁可如此认为。 麻井跟她讲的,过去他曾经跟林一起追捕专门行窃美术馆的小偷这件事,让她有点着迷。这件事是她第一次听到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林调到杀人课,应该已经有五年还是六年了。如果是在这之前的事,那就是红子还是林妻子的时候发生的事。 一讲到那个时候的她,背负着濑在丸家的问题,既要带孩子,也要处理生活上的事务,跟丈夫之间也有问题,自己的研究完全没有进展,她心中抱着这些压力,渡过她内心真的毫无余裕的时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笑不出来。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不就是处在危险到让人害怕的状态。于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就从自己的生活当中割舍掉最心爱的事物。 所以她跟林离了婚。 除此之外没别的路可走了,她心里这么觉得。 当时, 她做了活下去的决定。 选择了活下去。 也就是,她选择了一条活路。 在那之后,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好转了。 所以她才能像这样,跑到美术馆来欣赏艺术。 她对于这一切都变得平稳安详而觉得感动不已。 她一定能得到与付出的牺牲不相上下的事物吧? 然而, 光是这样, 它的牺牲太大了。 如今只能、 放弃地想:时间是会过去的。 对于这一点, 她也有充分的理解。 说了好多次给自己听。 好多、好多次。 快放弃。 快放弃。 因为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她走到公交车总站搭上公交车。大概因为是尖峰时间,车上有许多乘客,红子抓着吊环摇晃了一阵子的同时,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她回忆起初次搭坐公交车这种东西时的事情。因为平常都会有车过来接她,所以她擅自对过来接她的司机说。“有时候自己也想要坐坐大车。” 是几岁呀?觉得好像是幼儿园的时候。 于是大人让她去坐了公交车。是最后面一排的位子。剧烈地左右摇晃最让人感到有趣。由于濑在丸家的车子就紧随在后头跑着,她还向司机招了招手。司机笑了,挥动戴了白手套的一只手回应。她记得她也笑了。那司机在她念小学的时候死掉了。 大家都死了。 记忆如此鲜明地留下来, 人们却永远也不会留下。 这些记忆到我死了,也会消失无踪。 全部都消失不见。 大家还真能将这么悲惨的命运放到一旁,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岂不是实在很滑稽嘛…… 一边望着窗外如云烟流逝般的街景, 她如此觉得。 懵懵懂懂地, 就好像化为液体一般, 她逐渐让思考衰减下去。 然而…… 这或许正是人类了不起的地方呢。 红子这么认为。 一边懵懵懂懂地, 一边摇晃着。 9 “差不多可以让我回去了吧?”帆山美澪将头发往上一撩,夹杂着叹息说。“我还有工作要做的,才没有闲工夫把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呢,讲白的话……” “非常抱歉。”林低声回答。“哎,只要再一下子。呃,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确认……” “老是说确认、确认……”帆山噘起嘴默不作声。 林和帆山两人都站在尸体被发现的房间入口附近。毕竟沙发是不可能坐的。 “您晓得被害人的名字吗?”林警部提出疑问。 “不知道。” “可是,听说有人以帆山美澪的名义向事务所进行委托喔。” “不晓得,那不是我。那个人是女人吗?” “据说是那个人用的是传真的方式。” “什么嘛,一定是有人用我的名字行骗吧!” “不过,您这边的住址并没有向一般人公开吧?” “我早就说过了,我有不特定多数的朋友曾经来过这里玩的嘛,我说明过了吧?” “呃,就在刚刚,警方向被害人的事务所所长问了话,我们发现了一件很微乎其微的事实。” “咦?什么事实?”帆山睁大眼睛。 “他搞错人了。”林警部说。 “什么搞错人?” “传真过去委托工作,找的是同一家事务所、一位名叫白鸟梢的模特儿。” “啊……原来如此,是白呀。”帆山点点头。“那么被害人是因为被认错而遭到杀害的喽?” “我们还没办法斩钉截铁地判定,不过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吧?白鸟小姐昨天身体不大舒服, 于是星埜小姐代替她来到这边,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妳有什么想法?” “她真可怜。”帆山蹙起眉头。 “您认识白鸟梢小姐吗?” “不认识。” “您能帮我看看这些照片吗?” 站在一旁的立松将相片递到帆山手上。是向模特儿事务所借来的相片。 “哎,我不认得呢!”帆山摇摇头,将相片递回去给立松。“哎哎,简直是麻烦到家了。” “妳认为她是如何进到这间房间的?” “这种事情我哪会知道啊!我才想要问这个问题呢!能不能请你们适可而止一点好吗?都是在浪费时间。” “非常不好意思。”林警部向站在门口的七夏使使眼色。“再一下下就结束了……呃,对面寝室,床铺旁边有个小书柜对吧?” “书柜?” “上面放了很多本帆山小姐的文库本,那是一个小小的彩色箱子。” “啊啊……”微微张嘴的帆山脸上现出了一瞬间的阴影。这或许是到目前为止最具戏剧化的变化。 “那东西是帆山小姐摆在那里的吗?” “欵,是的,嗯……因为一时找不到地方摆……” “您在那里阅读自己的文库本吗?” “是呀,不行吗?” “这人是你的书迷……”林警部朝立松一比。“按照他所说的,放在那橱子里的文库本既不齐全,也没有按照顺序排好……是那样子吧?” “是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全部买下来,并且一本一本排得好好的。”立松说。 “我……不擅长那种事情啦!”帆山一边笑着一边摇头。“我很不会整理的……” “可是,这边房间的那个书柜,我刚才飞快的欣赏一下,每家出版社还有系列都排得挺漂亮呢。让人觉得整理得相当无微不至呀……” “那是室生小姐帮忙整理的。” “这样啊……我再确认一次,寝室里的小书橱是帆山小姐本人的物品对吧?” “没错。” “那么,您自然是曾经碰过所有的书喽?” “请等一等……你是什么意思?” “书的封面应该会有妳的指纹呀。” “这怎么说咧……”帆山的表情明显出现动摇。她手指竖在额头上,然后低头。“没,等等喔,我要想起来了……最近老是忘东忘西的。” “请您慢慢想吧!” “呃,大概是哪个年轻书迷拿过来的吧……那些书。” “咦?书橱里全部的书?还是其中几本?” “唔--等我好好想过了再跟你说吧。看来大概是时差的关系,我都累坏了,再加上发生这样的事情,整个人乱糟糟的,我……再说,你们如果无论如何都要继续问下去的话,那个,我希望你们能够先让我跟我的律师谈谈。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在怀疑我呢?这真的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呢……坦白说,我觉得这太奇怪了!” “哎呀,真过意不去。我们警方这边也是、呃,一心急着要早一刻揪住杀人犯。要是造成妳的不悦,我在这里道歉。” “不用,没关系。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帮你们。是的……”帆山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可不可以请你们去问室生小姐呢?若要问在夏威夷的事,她都一直跟我在一起,嗯,我能够回答的事情,想必她也全部晓得。不好意思,我实在快要到极限了。我想躺下来休息,这就先告退啦。我会待在自己家里……” “辛苦您了。”林一边如此说着,一边瞄了瞄站门边的七夏。 “呃,不好意思。”七夏走上前一步。 这么一来,七夏就刚好挡住正打算要出门的帆山美澪要走的路。 “帆山女士,有一件事方便请教吗?”七夏立刻问道。 “什么事情?” “关于这个东西……”七夏秀出装进小塑料袋里的物事。是从垃圾桶里面采集到的刮胡刀刀头。“依妳看是什么?” “咦?这个嘛……呃,啊、是刮胡刀前端那个?” “这被扔在洗脸台下方的垃圾桶里。还是在很下面,换句话说是相当久之前的垃圾了。” 帆山望着七夏默不作声。 “您有丢过它的印象吗?” “没有。” “我想这是男性专用的。”七夏继续。“它的刀把有在这边吗?” “不可能会有的吧?” “说的也是。嗯,会用到这间屋子的,基本上就只有帆山小姐吧?” “室生小姐也会。” “如此一来,这会是谁丢掉的呢?” “能不能请妳去问室生小姐?”帆山说。她的话里已经带有歇斯底里的语气。“对不起,我已经累得四肢无力了……感觉上就快要倒下来了。” “非常感谢您的帮忙。”林警部从后头招呼。 帆山美澪前往玄关的方向,和等在那边的室生真弓咬耳朵说了些什么。接着只转了一下头,彷佛瞪人似地朝林和七夏一看,头也没点就开门走掉了。 现在的时间即将迈入八点。 “怎么样?室生小姐,妳不要紧吧?妳还没用过餐吧?”林走向玄关。“我有话想请教妳,这样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喝点茶吧?” “哎,好的……”室生生硬地点点头。 “一楼有空的房间。”七夏说。“管理员说那里可以用。” “立松,这拜托你了。”林警部朝里头做了指示。 立松从里面的房间探出脸来,举起了一只手。 “祖父江,妳也一起来。” 站在走廊中间的七夏点了点头。 10 “啊哈哈……”紫子拍着手大笑。“那有问题,绝对很奇怪的啦!” “为什么?” “森川该不会是认真的吧?那种安静的人实际上是很危险的呀!你不注意点是不行的,会被抢走的唷!” “小紫,妳醉喽。” “我是醉啦,人家喝得正高兴嘛。”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现在夜晚才正要开始啊,你怎么讲这种小鬼才会说的话?我都说要请你了吧?你不用这么担心啦,来吧来吧,多喝一点!” “可是小紫妳喝到不能走路,结果是我要送妳回去呀,那怎么办?” “你很爱操心耶。” “要是不坐出租车就回不去了哟。” “那就得了,有什么车就坐什么呀。” “从这里坐要花好几千块耶。” “好哇,那又不用担心。钱我会出。” “又不是钱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 “问妳呀,妳干嘛要喝得那么醉啦?” “你在说什么呀?不喝到醉还喝啥东西?你是为了什么才来喝酒的啊?喂,你再不改改那副无精打采的表情的话……算了算了,我不管啦!” “才不好咧!” “耶?” “妳老是那样子。” “等等,小练?” “每次都要我……那样子,哎……” “吼……你在哭啊?” “我觉得好难过啊。”练无低头向下。 “哎呀呀,慢、慢着……”紫子从桌子上头将手伸过去,抓住了练无的手。“小练?” “该回去了啦……”练无一边哭着一边说。 “怎么啦?你喝醉了就会哭啊?” “不知道。感觉快要……”湿润的双眼往上一抬,练无叹着气。 “哇……我好像一下子酒都醒啦,妳没事吧?” “很奇怪耶……”一边擦着眼睛,练无想要装出笑容。“突然变得好悲哀。” “因为我的问题?” “不是……” “啊啊,是啦,大概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吧?” “我想要回去。” “好吧好吧,”紫子点点头。“你已经吃饱了吧?有好好吃过吗?待会可不能跟我说还会饿唷!” “肚子都要鼓鼓的了呢!” “那就快去厕所吧。” “不必啦。”练无噗嗤笑了出来。“又不是小孩子。” “说的也是。”紫子站起身。“那我们就回去吧。” 紫子在收银台付账时,练无走到了店外。时间才八点而已。 紫子一出店门,只见居酒屋前的宽广人行道上人群川流不息。不愧是市中心的繁华闹区。到处都反射着霓虹灯,都市里的夜晚看起来总像湿蒙蒙的。她好不容易穿过那股人潮。练无已经坐在人行道护栏上等她了。 一待紫子走近,练无便以飞跳般的动作轻轻跃下站好。当然,人已经没在哭了。 “超多人,”紫子看着周围说。“大家都在干嘛呀?” “搞不好有人整天就在这儿一直走来走去。”练无说。 “咦?什么意思?” “就饭也没吃、觉也没睡,一直走呀走个不停呀。那种生物不就是所谓的人群吗?” “别讲那么吓人的话啦!” “那可怕吗?” “很可怕。” 他们走到公车站。这里是发车处。他们等了大概十分钟搭上公交车,但除了两人之外只不过十名乘客。和来的时候一样,他们并肩坐到最后一排的位子。 “抱歉耶,小紫,妳本来还想要多喝点的吧?” “没啦,完全不打紧。”紫子摇摇头。“喝成那样不踩煞车不行了嘛。不过或许我老是煞车失败就是。” “嗯,要把妳带回去很辛苦嘛。” “哪有,又不是好几次都这样。” “大概有十次了喔!” “有那么多次吗?” “啊啊。”练无打起哈欠。“好平静哪,日本这个地方。要是大家都能幸幸福幅的就好了。” “要每个人幸福很难哪。”紫子一边笑着一边讲。“某个人的幸福就是另一个人的不幸啦。因为道理就是如此。收集民众们的辛苦劳动,才能让国王一个人幸福呀。如果幸福是如此,要幸福就是代表他要君临天下啊!” “君临天下是嘛。”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在挖不幸的洞穴时,还没被挖掉的地方就是幸福唷!” “这倒是呢,要红子姐还有祖父江警官两个人都变幸福,那是不可能的吧?” “哎没错没错。就是那样子啦,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竞争。不是抢人家就是被人家抢。” “这样讲好悲哀哟。” “不行不行,你可别哭出来喔。那样子想是不行的。要是被夺走了,下次再抢回来就好了嘛。” “如此一来,这下变成对方可怜了不是?” “可不能去在意其它人的事啊!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这种作法就是幸福的基本形式。” “嗯,这倒是没办法否定呢。” “大家都觉得自己的事情才重要,只想自己乐得轻松,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所以才变成现在的世界不是嘛。不就是因为有想要让自己幸福这样的回音,才会造就出民主主义的吗?” “是那样吗……” “哎,反正,喏,开开心心往前走就是喽。” “保吕草学长的事,妳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练无彷佛喃喃地说。 紫子瞬间停住了呼吸。 看看练无,他将目光飘开,望着车窗外。 “你在说什么呀?突如其来的。” 练无的视线再度回到紫子。 他并没有笑。 “你什么意思?”紫子小声地问。 “我想,保吕草学长他有点……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没啦,不说了……”练无嘴边仅带着些许笑意。“再说要是妳听了大概会心碎吧!” “慢着慢着,你在说些什么呀?”紫子将手搭在练无肩膀上。“谁会心碎啊?” “当局者迷呀。”练无低语似地说着。“我觉得妳要是稍微离远一点看这件事,就会看得出乎意外的清楚吧?” “什么?你倒说说你是怎么看我跟保吕草学长的事呀?” “唔,”练无噘起嘴巴。“妳可别生气哟。” “说来听听。” “保吕草学长对小紫一点感觉也没有。” 紫子沉默不语地瞪着练无瞧。 “我猜保吕草学长一定另外有喜欢的人啦。”练无嗫嚅着。“我们所认识的保吕草学长,要怎么说呢?我想只是他的一小部分而已。该怎么说呢,对了,他在阿漕庄的时候,只是扮演我们的朋友而已,换句话说,他只是陪我们玩而已,那完全不是他认真的样子。他不是很多时候都不在家吗?或许他在另外的某个地方,过着更加不同的生活也不一定。” 紫子感到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尽管如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完全想不到比练无说出的话要来得更加适合的话。换言之,那些话紫子平常就已经想过,而且是时常挂在心里思考,然而她却不知为何地没办法将她的想法说出口,她注意到她害怕说出来的那些话,现在正从练无的口中说出来。 “妳怎么了?”练无询问。 “唔,没……没什么……”紫子低着头。 她看着自己的膝盖。 自己的双手正放在那上头。 指甲油也没涂的、普通的手。 不是什么漂亮小姐的手。 牛仔裤是便宜货,在膝盖的地方变了色。 稍微脏一污的运动鞋。 那就是自己。 找话顶回去给练无的自己。 找话顶给自己听的自己。 怎么回事呀? 不费半点工夫就能说出口的话, 却有如骗人般地想不起来。 骗人? 是的,是骗人。 全部都是在骗人。 只是因为她喝醉了吗?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谎话……”紫子喃喃着。 一说出口,这句话也是谎话。 “我才不是说谎话呢。”练无小声地说。“可是、对不起啦。嗯,或许是谎话。如果那是谎话就好了。” “你在欺负我啊?” “妳在说谁?” 她感觉自己被欺负了。 被谁欺负了呢? 那个人是谁呢?她看不见欺负人的对方踪影。 “啊啊,不懂。变得都搞不懂了……” 紫子眼睛朝向窗外。 然而,她只能望见映在玻璃上自己的脸。 一副无趣的表情。 一点也没错,她就是个无趣的女人。 “小紫?” “嗯?” “妳在生气呀?” “没啊。”她摇摇头。 她感觉不到自己像是正在生气的样子。 她只感觉到内心有某种东西, 从更加根本的地方被抽掉了。 她失去了那东西的支撑。 整个人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她陷入了失神状态,又或者该说,她已经分不清梦跟现实的差异了。 “我果然是喝醉了呢。” “嗯,我也是……太久没喝了嘛。” “嗯,对呀……啊啊。” “妳在唉声叹气呀?” “对呀,我是在唉声叹气。” 刚才的精神跑到哪儿去了? 幸福就是要抢过来? 要从哪儿抢来才行呢? 不行,照这样下去的话…, 非得有所行动。 没错,非得好好确认。 那才不是谎话, 这可得好好确认才行…… 11 警方临时借用了位于杀人现场的公寓一楼空房。林说,公寓的管理人会待在一楼大厅,房间的门锁已经打开了,房间里有桌椅。虽然楼梯前面已经堆了好几个鉴识班带来的瓦楞纸箱,但林跟七夏还是带着室生真弓,从纸箱旁的门进入房间。打开房间里的灯之后,在空旷得杀风景的房间中央,确确实实地放了餐桌跟四张椅子,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放在墙角、里面没有东西的碗橱。那大概是上一个房客留下的东西吧? 七夏在那张桌上摆了三罐果汁。 “请坐。”林说。 室生真弓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妳吓了一跳吧?”林以沉稳的语气开始发言。 “是的。”室生点点头。然而表情几乎没变。 打从第一次见到室生的时候,这个女性就给人不太好的印象。她总是会别开视线,而且表情阴沉。她说话的方式也没有抑扬顿挫,看起来就是一副完全欠缺社交性格的样子。 她娓娓道出她与帆山美澪两人到了夏威夷哪些地方。林警部提问题,七夏再将它记下来。 “两位从机场出发到这边是为了什么?”林警部质疑。 “咦,什么为了什么……” “我是问原本我们原本是约在猪高那边的公寓见面的。”林瞄了七夏一眼。猪高这个地名,是第一起杀人事件的现场地名。“妳们是一开始就打算要过来这里的吗?” “不是的,搭出租车的时候是交代去猪高。可是……车子走了一阵子,帆山老师突然、呃,说是想过来这边……” “为了什么理由?” “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灵感。所以就说要到这边工作。” “有什么工作非得在这边才能做的吗?” “欵,我想大概是想看录像带吧。老师有时候、嗯,会放录像带看看可供笔下场景做参考的建筑物或风景……” “于是半路上改变目的地,过来这边是吗?” “是的。” “是在这栋公寓前下出租车的吗?” “对的,帆山老师她是。” “那妳呢?” “不,我是搭同一辆出租车直接过去猪高。” “为什么没一块儿下车?” “老师交代说,因为两位刑警在等,要我到那边带他们过来……” “那是帆山小姐交代的呀?” “欵,没错,是那样子的。” “这边的工作室钥匙是哪位带在身上?” “我也有……还有老师也有。” “最后一次进到这边的屋子是什么时候?” “上个礼拜。呃,礼拜五吧?” “是妳吗?还是帆山小姐?” “我跟帆山老师一起。”室生回答。 她一直保持低头的姿势,目光都不跟林警部还有七夏对看。 “妳有什么要问的吗?”林询问七夏。 “这个,妳看过被害人了吧?”七夏向室生发问。 “是的。” “妳有没有跟被害人见过面的印象?” “因为那全是纯白色的……”室生将脸抬起,只看了七夏一眼。 “没错,都变成那样了也看不出来呢!”七夏面带微笑。 林把从口袋取出的相片放到桌上。这张照片是从模特儿事务所借来的。 “那这样呢?”林警部问。 对着相片凝视半晌的室生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她叫做星埜百合。”林警部表示。“妳认识这个人吗?” “我不认识。” “那白鸟梢这个名字呢?” “不晓得。” “那么,爱多华企划这家公司呢?”林警部接着问。 “没听过。”室生摇摇头。 “可是……”七夏开口。“那里的所长说,你们以前在帆山老师的书友会时有合作过呢!” “咦……”室生的声音显得意外,但表情依然不变。 “爱多华企划哟。”林警部说。“是星埜百合所属的事务所。” “啊……”室生嘴巴微张。“这么说来,欸,因为办活动的关系,我们好像是有请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公司帮忙过。呃,如果让我查一查纪录的话……” “听说星埜小姐还有白鸟小姐都有到当时的派对上工作。”林说。“换句话说,帆山女士跟妳应该有见过她们才是。” “不,我不记得有见过她们。”室生摇摇头。 “赤井宽有参加那场派对吗?”七夏发问。 “哎,我没有知道得那么详细,”室生又瞄了一眼七夏。“那时候来了很多书迷。不过,至少我是没有印象的。主办人是出版社,他们那里或许还留着出席人员的纪录吧?” “我会去调查。”七夏对林表示,她再次向室生真弓竖起一根手指。“接下来还有另一件事想请教妳……在那架从夏威夷起飞的飞机上,妳们是跟佐织宗尊先生坐在一起的吧?” “咦?” “MNI的佐织先生。” “啊、喔喔,是的。” “妳们在夏威夷也是一块儿的吗?” “不是的。” “妳们彼此认识?” “是的,呃、帆山老师她……” 室生话说到这边打住。等了一会儿,但她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妳能再仔细说明一下帆山小姐与佐织先生的关系吗?”七夏语带郑重地问。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他们有几次一起出席派对。” “对方有拜访过帆山这边吗?” “不,他没做过那种事……” “可是,帆山小姐说过在派对之后,偶尔会有一大堆人会过来这边……” “就我自己所知的,他一次也没来过。”室生瞥了瞥七夏,左右摇着头。 到了这里,沉默的帷幕再次放下。 林双手抱胸,叹了口气。七夏也不发一语地瞧着室生。室生自己则是低着头,摆出盯着桌面的角度。 之前在本部问话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身为人气作家的秘书,未免显得太过内向了。完全让人看不出她会是个有能力到可以轻松完成工作的伙伴,甚至还会让人开始思考,为什么帆山会把这个女人带在身边呢? “啊、请喝果汁嘛。”林招呼着。 林伸手拿起罐装果汁,然后打开并且喝了起来。室生也伸了手去拿桌上的罐装果汁。她就保持低着头的姿势,将罐装果汁打开凑到嘴边。 “妳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呢?” “没有。”室生摇头。 “那个,这件事情在这里提就好……”林的双手紧握靠在桌上,身体前倾想要靠近对方。“有四个人遭到杀害,而且他们都按照帆山小姐写的小说内容那样子,全身被涂上颜色。除此之外,第一起跟第四起案件的杀人现场就在帆山小姐的公寓里。而这四人当中,又有两名被害人是跟帆山小姐有关。就连剩下来的两个人,也有认识她的可能性。虽然第一起事件发生时,她的确是有不在场证明,但详加调查之后,感觉上又好像不是如此。妳觉得这又是为什么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像这样来跟帆山小姐,还有妳询问更详细的情况,妳会觉得不合理吗?” “不过……这次的事件,老师人在夏威夷……” “是的,帆山小姐还有佐织先生简直像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似地,都到了国外。然后他们一回来便立刻发现了尸体。嗯,妳不觉得这感觉上就像是会出现在电影跟电视剧里的犯罪手法吗?或许她不是亲自动手杀人,而是找了某个人来下手也不一定。当然,就算是这样,杀人事件还是杀人事件。妳知道吗?那可是非常重的罪喔!” “啊、是的……”室生抬起脸。 林一只手压住口袋,以眼神向七夏示意。七夏离开房间,像是去找烟灰缸来。 “接下来,我就老实跟妳讲明了吧!我还是认为帆山小姐非常可疑喔!哎,我可没打算说妳就得这样背叛她啊!硬是要说的话,我希望妳能够救救她。因为让她继续再进行犯罪跟掩盖她的罪行,都不能算是为她本人好呢!妳能了解我的意思吗?” “是的……” 又一段无言的时间流逝。 玄关发出声音,是七夏回来了。她的手里拿着铝制的烟灰缸。那大概是从管理员室借束的吧!她把烟灰缸摆在桌上。林从口袋取出烟盒,让室生看了一下烟盒。她摇摇头,便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香烟。 “已经相处很久了吗?”林警部问。 “咦?” “妳和帆山小姐……” “喔,是的……我们是同班同学。” 室生真弓将香烟叼在嘴里,用便宜的打火机点着火。 她吐了口烟,然后分别看了林跟七夏一眼,便又将视线垂下。 林也晓得她们两人是同班同学。这点调查还不会漏掉。乍看之下,室生外表显得比帆山年纪大了十岁,但她们两人今年都是三十六岁。两人都毕业自东京的大学,念的也是同一个科系。 “大学时候的同学?”林装做不知情地询问。 “是的。” “那就快有十五年了吧。” “是那样没错。” “妳们从那时候就是要好的朋友呀?” “不,嗯……说是朋友嘛,呃,一方面来讲,我总是成了帆山老师的负担……” “两位大部分时间总是一起行动吗?”站在墙边的七夏提出问题。 “欸,是的……”室生点点头。“换句话说,我的角色就等于是帆山老师的助手。因为我只能处理这种程度的事而已,我很没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我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就连老师平常也老是骂我,不过,那个,老师是个非常亲切的人,没错,就算说是被她骂,嗯,我想那当然也是在为我打气……” “妳的角色是助手吗?”林重复着这句。因为他觉得这种表现也太过直接了点。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从本人口中说出。林看着七夏。七夏也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请问……关于那些事件,帆山老师才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她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因为我都一直待在她身边,如果她做出那种事情的话,我绝对会知道的。所以那个,请你们能够相信我,如果能够用我的证词来拯救帆山老师的话,那就,那就没有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事了!” “不不不,我们怎么会那么做呢……”林一手摊开。“事情又还没进到那种地步。请妳放心。刚才我也说得有点过火了,我只是在说明‘她有嫌疑’这个意思而已。我们干的就这是这种工作哪,不管对方是谁,一见面就像是开始怀疑对方了。虽然要这么说是有点丢脸啦!” “那不是老师做的,请你们详察。”室生低下头去。 “我明白了。哎……”林警部露出苦笑。“妳也累了吧!今晚问到这儿就可以了。警方这边也会到处查证,我想一定会出现必须请教妳的事情。日后再妳请多多指教。好吧,那就……” “可以请妳先把钥匙寄放在警方这儿吗?”七夏走近。 室生点点头,从皮包里找出钥匙。 室生与七夏两人离开了房间。林转向一旁重新坐好,双脚搭着,点起香烟。 然后随着叹息猛然吐出一口烟。 他稍微有点头痛。 玄关发出声音,七夏回来了。 “哎……还是不行哪。”她唉了一声。 “嗯。”林静静点着头。 “媒体好像已经到了呢。” “他们来得真快呀。” “他们是不是早就在等待今天晚上出现第四位受害者呢?” “他们是一群鬣狗啊!”林吐了一口烟。 “我回上面去。”七夏正要折回门口。 “妳不抽根烟再去吗?” “咦?啊、说的也是。”七夏走回来露出了微笑。她拉开椅子坐下,将屋子里环视了一遍。 “哎哎,这里感觉好像是刚搬过来的新家苏!” “会吗?”林低声说着。“依我看,倒像是决定离婚,并且搬走后的房子。” 七夏点起香烟。 她吐着烟。 林警部也吐出烟。 一阵沉默。 烟雾停滞在两人的视线之间。 “不过……”林咋咋舌头。“都死了四个人哪……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我们已经尽了力了。” “嗯,这倒是毫无疑问。”林轻轻点头。 “责任……”他指着自己。“都在这里。” “不,怎么会呢?”七夏腰身一起。“对方是随机找人行动的。再加上不知道他会从那个地方过来的情况,想阻止也是阻止不了的。” “那就跟自然灾害一样。”林又喷出一口烟。 “那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然而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会追究责任归属。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就近找个牺牲者哪!那就像是个活祭品一样,要是没砍掉某个人的头,大家是不会静下来的。” “你这是在示弱吗?时间都还没有经过两周呢!我们的工作不是现在才开始吗?” “没啦,我只是、有点累罢了……”林勉强挤出笑容。 “喔,是呀……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是年纪大了吧……我看。” “我可不想听您说这种话。”七夏也微微一笑。 “好吧……”林将烟捻熄到烟灰缸。“哎,该走了吧?” “您希望我做些什么来帮你打气呢?”七夏站起身,隔着桌子将脸凑向林。 “不用了。”林也站了起来。“我才没消沉到那种地步呢。外头的搜查开始了吗?” “这就要开始了。” 林往玄关的方向走去,将门打开走向外面。七夏也跟在他后面一起出去。 “对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那个叫项坠的吧,那是掉在沙发那儿吗?” “是的,那是被害者的东西。子弹刚好打到锁扣断掉了,很少见呢!” “那是个满奇特的项坠。” “欸,是啊。不过我想那并不贵重。那个项坠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林一只手支住下巴。“被害人的姿势,怎么看都是直接倒下去的感觉呢。而那只项坠也是断掉脱落,掉在看起来很自然的位置。这微妙的带了点象征性呢!” “看起来自然?” “田口美登里还有黑田实的时候都不是遇害当时的姿势。在用喷漆喷涂以前,犯人都移动了被害人,并且帮他们变换过姿势。” “可是赤井宽那次就直接是那样子。” “不错。” “我去调查那只项坠,看看是否确实是被害人身上的东西……” 第五章 红上加红 red more 希律王是某种巨大的机器。这样的机器近似暴力,为了多少能省去一些劳力,所以我们需要它。他畏惧基督,便将伯利恒的所有幼儿杀光。当然除了基督以外的基督也混杂在这些幼儿里吧?或许希律王就是为了他们的血而将双手染得通红。 1 因为今天是星期六的缘故,市立美术馆前出现三十几人等候开馆的队伍。一反昨天夜里,眼看天色似乎随时就快下雨了。 隶属于爱知县警的名口刑警从上午六点接班并且就分配位置。停放在美术馆停车场内的一辆厢型车是他的工作岗位,每隔二十分钟他就巡逻一下建筑物周围。此外还有四名制服警察,分别在东侧及西侧的出入口各配置两人,肩负起协助美术馆的专属警卫负责监视的工作。到目前为止并无异状。一想想到这么无趣的工作接下来还要持续一个多礼拜,就让人心情变得沉重。 开馆时间是在九点半。差不多那时候,原本在停车场或外围公园等候的群众也会朝着正门集中过来,再加上原本排好的几列队伍,霎时间全都被吸进建筑物当中。名口也从车上下来,往建筑物走过去。因为停车场是在建筑物的北侧。 他在入口前面和警察们站着聊了一下,随后他向服务台轻轻打声招呼就进了大厅。一般入馆民众则为了购票而大排长龙,绝大多数人的目的都是来看关根朔太展的吧?这个周末一结束,展览期间就过了一半。展期的时间还剩下后半段的一星期。名口虽然觉得,他们究竟是否有必要戒备森严成这样吗?但眼前浮现出麻井警部的那张臭脸,还是让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电视的报导节目始终在连续杀人事件上面打转。名口也暗地心想,自己也满想去那种大阵仗的现场呢。 总之,他先陪同警卫在馆内巡过一轮,等再度回到大厅之后,他就利用公共电话向本部联络。目前没有异状,只是简单那么一句话。 美术馆除了一般的参观民众之外,还有各式各样人员及货物的进出。为了检查那些人跟货品的进出,因此平时就安排有四名专属的警卫。美术馆后方的货物出入口经常停放大型货车,而货物的装卸都是在严密监视下进行的。此外,正门出入口会有造访办公室或资料室的民众通过,于是他们也特别针对所有携带大件行李的人实施了搜身检查。 先前发生在长野县某观光地美术馆的窃盗事件中,听说有犯人化装成宅配业者的例子。因此这次关于展示品的处理,馆方不但在美术品搬进馆内时仔细写成清单,并且也在搬出时赋与工作人员核对清单的义务,以进行程序繁琐的检查。 建筑物的出入口,包括屋顶的门,全都设置了最新型的电磁锁。此外,由于窗户全部都安装了铁丝网,人也就不可能从窗户进出。想在夜间出入这些建筑物,就只剩下破坏内含铁丝的特制玻璃,或者是在墙上打洞这些方法,这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被入侵。 名口当班到傍晚的六点钟。他在馆内绕了好几趟,并且也在美术馆外围巡逻了好几次。此外,他还在一旁观看检查货物进出的职员进行作业。 当一天即将安然度过,距离换班还剩下十五分钟的时候,美术馆的职员往名口所在之处跑来了。 “不好了,出事情了。”他用压抑的声音说着。 “咦?什么事?”名口询问。 “请你来一下。” 两人快步穿越大厅。尽管窗户外头的天色还很明亮,但却已经是太阳沉到大楼背后的时刻。由于已经过了闭馆时间,建筑物内已经没有一般参观的民众。大厅里有一名职员进行清扫,入口附近有一名警卫,眼前就只剩下这两个人而已。 他们走进关根朔太展的会场,穿过几个连续的展览空间。虽然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但灯光却还是亮着的。通过四个房间之后,他们便抵达一间稍微宽敞些的展览厅。三个男人正在那里等候。 馆长、事务主任、还有警备主任,三人个个都带着严肃的表情迎向名口。 “怎么回事?”花了几秒钟确认过周遭,名口接着问。 “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发生这种事情……”馆长皱着眉说。“我简直不敢相信。” 警备主任指着挂在墙上的画作,名口走近那里仔细地端详。那是一幅大约一公尺见方、尺寸较小的图画,是一件描绘金发少年坐在阶梯中间的作品。金属板上的标题写着《年少友人》。名口看不出那幅画怎么了,他不发一语看着警备主任的脸。 “这是赝品。”警备主任做了说明。“是复制品。” “咦?”名口再走近一些,审视图画的表面。 的确,这幅画有着类似海报的光滑质感。只要低头从下方往上看着画作,他马上就能够从天花板的灯光被反射的状况来了解这件事。当他一边这么想一边看的时候,他发现这幅画跟其它画作相比,它的发色的确比较差,也可以看出在绘画的图中线条明显有错开的迹象。因为这是拼贴出来的画作。这大概是把照片拍到的图案直接放大的复制品吧?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名口询问。 “哎,不清楚。”馆长摇摇头。“只是,至少在第一天展出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东西。我们照理是一件一件仔细确认过的。” “您的意思是被掉包了?” “是的。”馆长点头。他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地板上。“真糟糕……” “这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哎呀,就贵重这层意义上,每一幅都是同样贵重,但是你说的没错,这幅‘年少友人’是在约两年前才找到的,是关根非常初期的作品。它并不是画在画布上,而是被画在合板上。而且最近才又在合板背面找到画有几乎同样构图的练习作品,因而成为世人讨论的话题。原来如此……不过居然偷走这幅,只能把犯人锁定在狂热支持者了……” “我去联络本部。”名口说。 馆长点点头。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画作遭窃…… 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完全是上一个世纪的传奇故事。 名口刑警向大厅跑去。 2 走进阿漕庄玄关,保吕草踏上会演奏出高音的阶梯。他朝走廊里头前进,才打开自己房间的门锁,只见隔壁房门一开,小鸟游练无探出头来。 “你回来啦。喂喂,保吕草学长,你知道昨天的事件了吗?” “哎,晓得啊,我从收音机的新闻里听到啦。”保吕草回答。“第四个人会是什么颜色咧?” “对呀对呀,小紫说是黄色,我猜咖啡色。” “那我猜……白色。” “白色喔……唔,那样好没意思呢。” “不过,那是名字当中最常用到的不是吗?” “是这样啊……” “晚安。”声音从后面响起。香具山紫子开了门露出脸。“喂,你们在聊什么?我也要参一脚。” “抱歉,我不太方便哪……我从昨天就一直在忙,几乎没睡觉呢。” “跟连续杀人事件有关?”练无问。 “没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啦。那是一件毫不起眼的无聊工作。”保吕草打了个哈欠。“抱歉,下次再聊吧。” “那晚安喽。”练无说。 “啊、那个、保吕草学长”紫子叫住正要进去房间的保吕草。“呃……” “妳有什么事吗?” “啊、没啦,下次吧……晚安。”紫子一手摆开。 保吕草对紫子轻轻点个头,接着进去房里关上了门。 他房间的黑暗当中有个移动的物体。保吕草打开房间的灯之后,走过去摸摸尼尔森。他脱掉外套,并且把外套丢到沙发背上。他一手从冰箱里抓出一罐啤酒,然后坐在沙发上。 “你晚饭吃了没呀?”保吕草问尼尔森。 尼尔森鼻子哼着气,于是保吕草又起身走到厨房。他从架子上取出狗食,装进尼尔森的碗里。 回到沙发上,打开啤酒。大概喝了两口时,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他伸手拿起话筒。 “喂,我保吕草。” “晚安。”是各务亚树良的声音。 “啊,妳好……真是难得呢!” “听你的声音好像很困。” “妳已经知道该怎么打电话了吗?” “你好像是累了吧。才刚回到家?” “没有,也不算是。” “是吗?瞧你好像一直不在家。” “我今天带狗去做预防接种,唔,对对对,还被房东叫去爬上我们公寓的屋顶,忙着很多有的没的事呢!” “你在屋顶上干嘛?” “调整电视机的天线啦!” “你还真能滔滔不绝的说出那种一下子就被看穿的谎话呢!真让我感动。” “唔,就是因为这边全是需要这些谎话的人,才会让妳打电话过来啊!那,妳找我有什么事?” “你知道关根朔太的画作被偷了吗?” “咦?新闻已经那样报了吗?” “消息还没透露给新闻界。” “哎呀?那妳怎么知道的?” “真教人刮目相看呢。虽然不晓得你是如何办到的……那,你已经找到买家了吗?” “妳说刮目相看,指的是……?” “还是你要我说我重新迷上你了呢?” “欸,这边的讲法听起来比较好。” “你打算把那幅画流到那去?” “那个啊,我在想妳是不是有点误会了啊?” “你想要跟我这样讨价还价也是没有意义的。你想要卖多少?” “妳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吗?” “我是认真的。” “那么,妳会出我讲的金额吗?” “只要不是贵到吓死人的价钱。” “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没有那种东西喔!不过,假设、我是说假设啦,如果这会儿我手边有《年少友人》……” “没错,就是那幅画。”亚树良笑了。“你这人真厉害耶。” “就用五万元卖给妳吧!” “是五万元美金吗?” “不,就五万元日币。” “咦?什么意思?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就是五万元日币。付不付钱?” “等一下……五万元是怎么回事?人家说不定连五千万都肯出呢。” “五万元嫌贵呀?” “并不会。” “那就卖给妳吧!”保吕草说。“契约成立。” “等等……你到底要什么?说真的?” “我说要卖,就是会卖啊!” “你想做什么?你是打算脱手到某处吧?那边没问题吗?如果脱手给其它地方你会被干掉吗?” “我不会和那样危险的家伙来往。” “那……你是有附带什么条件吧?” “不,完全没有。” “呃……” “我要挂电话喽。其实我现在很想睡了。” “啊、对不起。可是、嗯……呃,可以碰个面吗?要我过去你那里?” “不了,我现在就要睡了。” “好吧。那就再联络。你可别跑掉喽。” “晚安。” 保吕草放回话筒。尼尔森正盯着这边瞧。 将啤酒灌进喉咙里。 他看着电话。 目不转睛地盯住电话。 直到发觉怎么会在意电话呢,他才闭上眼睛。 啤酒虽然还剩下一半,他已经连喝的力气都没了。 他把脚搭在沙发上,头靠着扶手躺下来。 各务亚树良为什么已经晓得了呢? 想必是警察或者是美术馆里有人提供消息给她。 如果消息是单方面的话倒没问题,怕的是他这边的事被走漏给对方。 好在这回的工作是为自己而做。 并非打算卖给谁才做的工作。 他已经不想再多想了。 睡觉吧,他心想。 睡醒的时候再来伤脑筋吧。 总之……他累坏了。 敲门声响起。保吕草咋了咋舌头。 “请进。” “对不起,是我。”房门打开,是紫子的声音。“保吕草学长,我想还是打扰一下,好吗?” “诶,好啊。”他从沙发上起身。 紫子进来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人。 “呃,你那么累了,我还来打扰,对不起。”紫子来到沙发附近。“一下下就好了。” 保吕草坐进沙发,伸手拿起桌上的啤酒。 “嗯……”紫子先是在房间里东张西望,最后视线停在保吕草身上。她冷静不下来的手一直在动。她咬着嘴唇,却始终没开口。 “怎么啦?”保吕草将啤酒喝完接着问。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紫子回答。 “什么事?” “保吕草学长,你是怎么样看我这个人的?” “咦、什么怎么样?” “唔、就是……” 保吕草稍微歪头,看着她。这个问题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他。他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虽然说是在思考,但他自己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回答不出来吗?”紫子微微低头,变得用白眼在瞪人。 “为什么妳会想问这种事?”保吕草反问。“那是现在一定要决定的事吗?” “不是”紫子摇头。“才没那回事呢!不过要是你觉得我是个阴沉的女人,你还是告诉我会比较好。要是你能尽早跟我说不行的话,唔,或许能够帮到我。” “帮到妳?” “我说错了吗……嗯……应该说,能够让我轻松一点。” “妳真的能轻松下来吗?” “我想会比现在轻松。” “我完全不觉得妳很阴沉喔!”保吕草说。“至于行不行,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唔,说得也是……”他微笑道。 “什么?”紫子睁大眼睛。 “人还是别太一厢情愿的好吧。” “一厢情愿?” “一心认为自己就是这样子的人啊!” “你是说我吗?” “嗯。” “我一厢情愿什么?” 保吕草不发一语。 紫子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脸望着保吕草。 啤酒根本没有发挥作用。 让他开始头痛起来。 连睡意也消失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轻声说着。 “嗯、好的。”紫子低头说道“对不起。” “我们找个时间再慢慢谈吧。”保吕草温柔地说。 他感觉这句话是个谎言。 “好的……对不起喔,真的……” 紫子在原本就低着头的情况下又低头行了一礼,然后走向房门。 保吕草瞧着她的背影。 或许现在是叫住她的好时机。 门轻轻的被打开,她也安静的离开房间。 带着有如魔法师扫把般的叹息。 保吕草躺进沙发里。 望着天花板。 他既不觉得这样是对的, 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错了。 是的,大错特错。 保吕草再次想到, 我在这里吗? 不,我并不在这里。 她看着的是我的影子。 看着那道曝露在光线下就消失无踪的影子 大错特错。 虽然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开一罐啤酒,但冰箱却远得让他够不到。这让他思考着,他自己果然是不存在于这里的人。不知为何的,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脱离轨道开始往地球坠落的人造卫星,在这样想的同时,他闭起双眼。 3 第四起事件发生的隔天晚上七点钟过没多久,祖父江七夏随着立松进入MNI本部。 从昨晚就没睡过半点觉。不止如此,除了今早靠着泥水似的咖啡,才勉强将一小块干巴巴像尸体的三明治冲下喉咙外,她也没有进过一餐。取而代之的是抽掉了一堆香烟。但不可思议地,她非但不想睡觉,而且头脑还很清楚。 “你不要紧吧?”在会客室里等待的时候,七夏拍了隔壁立松的肩膀。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瞇起来了。 “啊、欵……完全OK啦。”立松睁开惺忪的眼睛,露出尴尬笑容。 将他们带到这间房间的人是木俣裕次。木俣留下一句:请稍等一会儿,人就离开了大约五分钟。 先前来这调查有关赤井宽之事的时候,警方只见到了担任MNI事务长的木俣。而这回的目的则是此处的代表人物,佐织宗尊。佐织在这地方被称为总志。如此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大概是他自创的吧。从上次来的印象中,让她觉得很难见到佐织。因为当她若无其事的问木俣能不能让她跟佐织见上一面时,木悮反射性的用“没这回事”来否决她的提议。 这次来,她不但事先打过电话,除了要过来调查昨天的事件之外,还询问他一起跟帆山到夏威夷的事。这样是不可能不去见他本人的。 “美术馆那件事妳听说了没?”立松小声地说。 “啊?喔,听说了。”七夏回答。 关根朔太的画作似乎在市立美术馆被偷走了。刚刚他们从县警本部出来时,也有采访的媒体一涌而上,营造出一股难以冷静的气氛。 昨晚的杀人事件,可说是画家犯下的第四起犯行。在传播媒体就算是小事也吵得火热的习惯之下,警方当然也已经做好相对的觉悟了。 那当然会在早报上占有一版的头条。电视新闻也不断反复报导。而另一方面,这次则是有着世界级名气的当地画家,他所绘制的画被偷了。这是警方在市立美术馆发生的不当处理。然而正如同以毒攻毒这句话代表的意义。如果只提七夏他们的部署,他们多多少少是很感谢媒体的矛头并没有集中在他们身上这件事。这虽然是不谨慎的说法,却是他们老实的感想。 然而,林的表情却相反的越来越不愉快。七夏早就知道其中的原由。虽然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但据说林曾经追捕过专门锁定美术馆的盗贼。被害的美术馆遍及周边各县,尽管美术馆跟警方合作设立了搜查本部,但最后,事件的进展彷佛像是走进迷宫一样。这次的事件跟过去那起事件的关连性当然是没被报导出来。然而偷走关根朔太作品的,会不会是跟先前那起案件有关的盗贼所做出来的呢?这样的看法是很有力的。虽然没听到事情的详细经过,但作案的手法大概是很类似的吧? “媒体迟早会嗅到线索,到时又会吵吵闹闹的吧?”林脸色难看的说道。“他们一定会把过去的事全都挖出来的。” 因为讨厌的事件是会不断累积起来的啊!七夏这么想。 只是,自己能做的事,总而言之,除了将眼前的问题一个一个筛选掉之外就别无他法。 他们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接近,当他们正以为是佐织宗尊驾到的时候,打开门的人却是木俣裕次。跟事务长这样的要职相比,这个男人就显得还很年轻。他有着一副认真到脑袋快要坏掉那样的聪明相貌。 “我来带路。”一手扶着黑框眼镜,木侯说。 七夏和立松起身跟着他走出房间。 “佐织先生是独自一人去夏威夷的吗?”七夏一边走着一边问木俣,尽管此事已在着手调查中。 “我是这么听说。”木俣以一本正经的表情回答。 “他总是一个人到国外?” “那也未必,不过他一个人去的机会比较多啦。” “他常常到夏威夷?” “哎,恕我失礼……”木俣稍微侧过头来。“我想,妳还是直接问本人比较好。” “抱歉,是这样没错呢。”七夏浅浅一笑,决定就此打住。 他们经过一处像是工作室的宽敞房间,其中摆了幅创作到一半的大型图画。更进去的小房间内有套沙发组,佐织宗尊就坐在单人的太师椅当中,毛衣加上厚织绵外套表现出随性的风格。 “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真是非常抱歉。”七夏点头打个招呼。 “请随意找个地方坐。”声如洪钟地说着,佐织一手比向沙发。 等到二人一入座,木俣就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昨晚的事件您有所耳闻吗?”七夏问。“一名年轻女性被发现遭到杀害,就在帆山美澪小姐的公寓里。” “如果是新闻的话,我已经看到啦!”佐织回答。 “我们已经针对这些连续杀人事件进行调查,在第一起事件之后也曾经一度来这边造访。如果您有想到什么相关的情报,希望您这次能够告诉我们。” “相关的情报是指?”佐织以平静的语气询问。 “好的,请恕我失礼,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四名被害者当中,有几个人和作家帆山美澪有关联。而且不晓得您知不知道,正如同传播媒体锁定的焦点,这一连串的事件都跟帆山小姐的小说有类似的部分……所以……” “她本人讲过,书还卖得不错呢。” “啊,嗯,请问您很常与帆山小姐见面吗?” “我们昨天坐同一班飞机从夏威夷回来。妳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欵,是的,正是如此。” “我只在那边的餐厅见过她一面而已,因为我的位子就在附近的桌子而已,所以跟她只是点头打个招呼的程度。我跟她在飞机上是位子偶然刚好夹住走道的隔壁朋友。然后,我们就聊了很多东西,就只是这样而已。” “请问……” “妳想问我的问题是,我跟她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吧?没有关系,我跟她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现在我说出来的这些事,就是全部了。当然,我过去曾经跟她在派对之类的场合一起出现过,对方毕竟是个有名的作家。但是可以说,我跟她的关系就只有听过她的名字、并且见过面而已。” “也就是说,帆山小姐认识佐织先生吗?” “是的,她应该认识我。再说,因为在我们那边服务的赤井,在她的公寓前遭到杀害这件事,就是整起事件的发端。所以理所当然的,如果她坐在我旁边的话,就会聊起那件事情。” 七夏点头。对方流利的响应全都料到她接下来的问题,这让她有点抓不住询问的节奏。 她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确认佐织在夏威夷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先前她们已经就他入住的饭店,其它事项,以及前往当地时大致的行程提出问题。然而不管是那个问题,佐织的回答都是确实、掌握要领,并且以流利的语气回答。立松把这些回答都记录在手册上。 “那个,如果您方便的话,我能请教您两人有就这次的事件聊了些什么吗?”在结束最低限度的侦讯之后,七夏正色问道。她有个预感,会不会从这个男人身上听到某些有趣的想法呢? “帆山小姐一定对自己遭到警方怀疑,露出苦笑吧?”佐织语气平静的说道。“所以昨天的事件,在某种意义上,对她而言是幸运的呢!” “您说得没错,她完整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 “嗯,也罢,那种事也没什么要紧……”佐织轻轻笑着。“她写的小说里面,呃、杀了人再漆上颜色的连续杀人犯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呢?老实讲,小说这种东西我不太看,所以很抱歉,帆山的作品我连一本都不晓得。” 七夏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立松。 “那本小说的犯人……”立松首度开口。“据说是普通上班族的男性……呃,我想是个工作认真、不大起眼的中年男性吧。” “这样啊。不过……这种事在现实当中会有可能发生吗?” “我觉得很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七夏回答。 “嗯,”佐织保持微笑地点了点头。“对了,也和她聊过同样的话题我呢。” “在飞机上吗?” “是的……一般来说,在社会里平凡生活的人,我们会用‘他适合这个社会’来加以表现,然而这样的人却犯下那种杀人案,我跟她聊的就是这个问题。被称之为猎奇杀人案之类的杀人案,我国是很少发生这类型的案件的。原因就在于几乎所有的国民都能用语言沟通,能够从彼此脸色的变化了解对方的心意,并且都是同一个民族吧?适合这种有如家庭般社会的成员,到底是不是那种相对情况下要承担就物理上没有任何好处的风险,只为求心灵上的满足而冲动犯案的生物呢?嗯,我跟她聊的内容就像这个。” “你们有得到结论吗?” “不,没什么结论。”佐织左右摇头。“只是,就我的经验来看,可以从一个小小的理由看出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咦、什么事情呢?” “这点我也曾向帆山女士提起,引发这类事件的人绝对是个小孩吧。” “小孩?” “没错……”佐织点点头。虽然他嘴角浮现出温柔的微笑,但从他稍微低头看着七夏的眼神中,却非常严厉。他的眼神里有种彷佛要把人吸进去般的那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就是小孩。” “我也不是不明白您想说的,”七夏立刻回答。“但这实际上是非常难发生的事,我认为那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 “是由小孩想出来,再指示大人去做的。”佐织以口齿清晰的语调表示。 七夏目不转睛看着他,沉默了半晌。 她一瞬间有种像是一个人站在洞窟、又或者是在教会礼拜堂这种场所的错觉。这大概是佐织话里的音调所造成的吧? “小孩指示,大人去实行?”七夏彷佛喃喃自语地重复这句话。 “妳想说的是,这事情有些难以想象,对吗?” “啊、是啊……”七夏点头。这刚好是她要把一模一样的话讲出口的时候。“不过……” “我创立这个协会,是差不多就在距今十年之前的事。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完全不像现在的协会。硬要说的话,对了,就是用会员制度的研讨会收钱,那就像是跟诈欺没两样的老鼠会……”佐织笑着说。“实际上,协会也真的被那么叫过。我常常在想,我自己跟那些老鼠会又有什么不同呢?然而就在三年前,我终于掌握了真实。在那之后,我心里的任何障碍都消失得一乾二净。我已经没有任何疑惑了,我只要笔直地朝自己目标前进,只要顺应自己的本性活着就好了。而将这份真实带给我的人、教导我这件事的人,就是一个小孩。” “啊……”七夏点点头,同时感觉到话题好像有点偏离主题了。 “我遇到某个少女。她那时还只有五岁。她就像是这么小的小孩子”佐织用手在椅子旁比了一下又继续说。“那是个天真、可爱又无邪的少女。但是,我从她身上学到了一切,就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居然会有这种事?我居然会落到这种地步?那时我是这么想的。她是我朋友的女儿,一开始我只认为她是个有点超龄的孩子。但在跟她见过几次面、跟她聊天的过程中,我发现了真实。真实就在她的心里。如果用另一种说法来讲的话,就是有神附在她身上。而在这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向这个少女求教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心里也有着真实。” “呃、这么说来……”七夏有意回到原先的话题。“您刚刚提到是小孩子指示,讲的就是那个很特别的小孩吗?” “非但小孩子特别,能看出这点的大人也必须特别才行。” “嗯,举例来说,就是那个佐织先生见过面的少女,对那些大人下了‘去杀人并且把他们涂成红色跟绿色’的指令吗?” “正是。” “如果接到这样的指示,佐织先生会去实行它吗?” “那当然。”佐织点头。那是张充满自信的笑脸。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发现自己。” “发现自己?具体一点来说,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从比自己还要高的视点来观察自己。” “更高的视点……唔--”七夏一手拿下眼镜的同时,她的视线从佐织身上移开,转向身边的立松。尽管他一脸睡意,但他原本盯在佐织身上的视线,一瞬间也回望着七夏的方向。 “就是所谓、视点的飞翔。”佐织缓慢地说着。“一切尽在它的飞翔之中,人类就是为此而生的。” 4 第二天星期日的晚上。 林走在县警本部的停车场内。因为已经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所以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雪铁龙停在那里了。当他迈步朝着“大概是在这里吧?”的方向前进时,在夜灯的灯光下看到了一个男人背影坐在围着花园的水泥块上。他驼着背,手里拿着纸杯。这个男人是麻井。 “你怎么啦?躲在这种地方埋伏呀?” “喔,是你呀。”脸抬起来,麻井露出一口白牙。“没有啦,我这会儿才要回现场去。想说边喝咖啡边开车危险,所以就偷懒个五分钟啦。你那边咧?不是忙得很吗?” “哎、别提了……我也是正要到现场去。”林叹了口气,在麻井旁边坐下。“我也来根烟,偷个懒再走吧。” “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就只有等待最后的联络。到现场实地搜查时,什么都没找到。我正在这里等待鉴识结果,不过我想大概也已经找不回那幅画了吧?但说归这么说,我也只能束手无策的待在这里而已。这种时候要是到现场去,也只是去散心的吧?” “真的就是那样。”林也点头同意。 “你比较惨吧?我这里只是不见一张区区一公尺大小的画而已。想一想那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幅画好像值个几千万吧?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为那种东西出这个价钱。” “拿赝品代替真品放在现场展示这种犯罪手法,一般人是办不到的吧?” “是啊……没有错,就是那个家伙。” “光就他并不是因为缺钱而下手这点,就是追查的一大难题呢。或许他没把画流到其它地方去,就直接挂在自己房间当摆设也不一定呢!” “讲到不是以金钱为目的,你那边的杀人不也一样吗?” “没错,这实在是个棘手的案件呢!搜查几乎都没有进展。” “最近才又刚发生过一起事件吧?” “所以我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呢!” “你那样才不叫没有进展”麻井笑着摇头。“只要肯查的话,或许某个地方就能找到活路 的。” “才不,那是不可能的吧。” “是你太悲观啦。真不像你。” “是吗?”林噗嗤笑了出来。“我也老了。” “人年纪一大就会变悲观喔?一般说法不是颠倒过来吗?我倒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变得越来越乐观了。说真的,这次的事件我老早就投降不管了。就算案情直接陷入迷宫般的胶着也没关系。画作已经买好保险了,真正有损失的是保险公司。” “警方会被冠上污名的。” “那种事只要忍个半年,大家就会忘掉啦。” “我不能容犯人一个人独占利益的情况。” “嗯,你说的也对。但是,如果从那家伙的角度来看,这或许就是他的工作,而且还是高风险的工作。对方也跟我们一样,要是年纪大了,想法也会跟着改变吧?” “再继续这么乐观下去,不就是你在忍耐的证明吗?” “嗯嗯。”麻井点头,将纸杯凑到嘴边。 林警部深深吸一口烟,一边望着朦胧的星空并将烟吐出来。他看着模糊星空的同时,吐出一口烟。星空不可能是模糊的,大概是因为他已经累了,眼睛的焦点已经对不起来的缘故吧! “喔,对了对了……昨天、不,前天吧,我突然碰见你太太、不对……是你之前的太太啦。” “瞧你说的,好像我还有现在的太太呀?” “没有吗?” “并没有。” “哎、我记得她名字很特别嘛……呃……” “濑在丸。” “对对对,红子是吧?她真的一点都没变。你干嘛和那样的大美女离婚?” “你这是在欺负我吗?” “我可是连一次都没有问过你们之间的事喔!也差不多过了追诉期了吧?” “不,这件事情离追诉期到期还很早呢!” “是这样啊……也就是说你保密吗?那我就不问了。” “你在哪里碰到她的?” “在美术馆。好像来看关根朔太展的样子。” “喔,这样啊。”林警部点点头。“她一个人?” “你在意呀?” “我并不是那种意思。” “你该不会旧情难忘吧?要不是如此,何不早点再婚算了?凭你的年纪还很……” “跟谁再婚?”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只是、能在这里和你聊聊,高兴得口不择言罢了。” “麻井,你接下来还有一点时间吗?” “我很乐意啦,可是实在是没闲功夫跑去喝一杯。” “没有,是工作啦。如果你有预定行程的话,那我也不强留……” “不,就算我不在这里也没有大碍。你那个工作是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要去她那边看看”林吐着烟。“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啦。是啊,反正我到了现场也没有什么,人到不到都没影响。” “你讲的她……该不会、呃……是说你太太?” “不、是濑在丸小姐。” “为什么要跑去她那里?” “为什么咧?”林警部短短吁了一声。 5 紫子今晚也来到练无的房间。 当两人正一块儿边看着紫子拿来的时装杂志边闲聊时,走廊门口发出声响,随即有人敲门。 “请进!”练无提高嗓门。“是保吕草学长吗?” 原本闲躺着的紫子连忙起身坐正。 “晚安。”保吕草进来房间。“听见你们两个的笑声,我还在犹豫该不该打扰呢。” “讲什么嘛。”紫子开朗地说。“来来来,请坐,虽然地方很脏。”她站了起来。“那,我再来冲咖啡好了……” “还有咖啡吗?”练无问。 “这次大概是最后了吧。”紫子人在厨房回答。 保吕草回头看了紫子一会儿,最后隔着桌子坐到练无的对面。 “要来聊事件对吧?”练无带着期待的表情望向保吕草。“保吕草学长怎么晓得尸体是白色呀?” “咦?”保吕草反问。“你在说什么?” “昨天回来时保吕草学长不是有讲?那时候电视和报纸都还没有报导第四名被害者被漆上什么颜色喔!” “没错没错,”紫子从厨房说话。“被杀掉的人也是,呃,叫做山本百合?名字里面也没带什么颜色呢。” “该不会是艺名吧?”保吕草说。 “艺名也是呀,星埜百合,跟颜色扯不上关系。”练无解释。“这件事情在电视上也掀起话题呢!打从一开始,警察又是为什么把这些案判断为连续杀人的呢?那一定是因为尸体被上色了的缘故。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名字又是代表什么颜色呢?” “我猜黄色,小练是说咖啡色嘛。” “啊啊,好像有讲到这回事啦。”保吕草总算想起来。“都怪我困得连脑筋都一片空白了。” “保吕草学长那时候说的是白色喔。” “嗯,我说过那种话啊……” “结果今天电视上有它的头条”练无说着。他坐到了矮床上。“结果,颜色好像真的是白的。” “喔,是那样的啊。”保吕草打起哈欠。“我今天还没有看新闻。” “而且啊,还说是搞错人了。”紫子从厨房回来。 “搞错人?” “是啊。某个被认为是犯人的人委托事务所,原本要叫的人是个姓白鸟的模特儿,结果她的代理人·山本小姐不得不顶替她过去,然后她就被杀害了。” “被叫出去?”保吕草偏着脑袋。“用电话吗?” “应该不是这样的吧?。”练无点点头。“那样的话,就有人听过犯人的声音啦。” “不但如此,这次是在帆山美澪的公寓喔。地点跟之前都不一样,她一定有好几间公寓吧!你们不觉得她真不愧是个流行作家吗?” “嘿,毕竟那本什么‘虹色之死’现在可是畅销书耶。” “难保不是为了书卖得好才杀人吧?” “喔,满有意思的呢,妳那个说法。”保吕草点头。 “讨厌啦,人家是开玩笑嘛。” “那也不是不可能喔。”保吕草解释。“以书的版税来讲,它是书价的百分之十,假使两千元的书成了超级畅销卖掉一百万本,两百元的一百万倍就是……” “两亿元?”练无抬高嗓门。 “不会吧!”紫子喊着。 “是这样没错啊,就是会有那样大的金额会滚进帆山美澪的荷包里啦。” “滚进荷包这种讲法还真好玩耶!”练无笑了。 “和我们只在棉被里滚来滚去实在是天壤之别呢。”紫子说。 “如果是那样的金额,那杀人的动机就很充分啦。”保吕草表示。“这世上有过半数的杀人只是起因于那笔钱的十分之一数目呢!” “两亿元呀……”练无的眼睛朝向天花板。“说得也是,是有拼了命也要动手的价值呢。” “才没有那回事咧。”紫子说。“就算没有发生这些事件,帆山美澪的书原本就卖得不错啦。根本就没什么必要再去搞那些危险的花样呢。” “啊,对耶。”练无点头称是。“我一瞬间都要相信是这个了呢!蛤蛎浓汤也是白的。” “喂喂,先不谈那个,保吕草学长为何会想到是白色呀?我想问这个啦。” “没啦,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话虽如此,我觉得红、绿、黑、白好像有什么意义耶。”紫子站起身,一边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边说。 “经妳这么一讲,红子姐好久之前是有提到红、绿、黄、紫呢。”练无再次看着天花板说。“呃,是谈到色相图的循环吧,她说红色跟绿色是互补色,黄色跟紫色也是互补色,刚好是划出十字的动作。” “唔--喔、是排列呀……”保吕草稍稍感到佩服。“划成十字呀……对。真像红子的风格。” “怎么说?” “优雅啊。” “我本来想说第四个会是咖啡色的,想问问看我理由吗?” “啊?还有什么理由啊?”紫子在厨房里问。 “对啦。”练无抬起下巴。“就是遵照以最初的红色为基准,然后红色就一直混进前一个颜色来做出下个颜色的规则。照着这个规则,第三个颜色就是把红色跟前一个颜色,绿色混合,这样就会变成黑色了吧?所以,我才会想这次的颜色就是把红色跟黑色混合变成茶色啊!” “很棒的理论,只是没猜中喽。” “嗯,非常遗憾啊,战地钟声为谁响啊,”练无双手抱着。“那小紫的黄色理论有什么涵义吗?” “没有理由”随即回答的紫子。“跟保吕草学长一样喽。” “真想不透,为什么要干出这种事啊?”练无说。“何况浪费喷漆也满可惜的。” “不是这个的问题吧?”紫子说。 “不过,那些事件啊,可以说是非常普通,没有任何创意的杀人事件呢!”保吕草语气平静的说道。“甚至会让人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呢……’。” “唔,这样啊……”练无把脚弯起来抱住膝盖。 紫子从厨房端来三个杯子。 “对对对,关根朔太的画被人偷走了耶。”她将杯子放在桌上接着坐下。“啊、就是我和小练去看展览的第二天嘛。好厉害哟,听说是跟假画掉了包。你们不觉得好像从前的怪盗亚森罗苹转世吗?毕竟人家罗苹也不在人世啦。” “那个是小说人物吧?” “咦?是嘛……感觉上历史课好像有教到他耶!” “不过呀,那还真是厉害呢。”练无一边伸手拿杯子一边说着。“好好一幅画从画框拆下,又从画板上拿掉,这样就可以卷起来带走了吗?” “行不通吧。”保吕草摇摇头。“假使这么做,像那样有历史的画,它的颜料会裂开剥落的。了解画作价值的人绝不会做出那种会留下刮痕的事情来。再说,这次被偷走的画作,似乎是画在木板上的作品,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折迭啊!” “这么一来,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公尺见方的板子带走是不可能的呢!” “大白天的才不能那样做咧。”紫子双手捧着杯子。“不是那样的,犯人是在半夜里偷偷潜进去啦。他一定是用绳子之类的东西,把自己吊在半空中吧?对了,因为只要脚踩在地板上警报器就会响起来呢!” “妳是不是电影看太多啦。”练无笑了。 “之后,他就钻过雷射光之类的防卫,最后的难关就是能够感应重量的地板呢!犯人就在这里把带来的砂子撒在地面上来调节地板上的重量喔!但是就在此时,英俊的怪盗突然一个不小心站不稳,或许在当场又一时大意受了伤之类的,然后警报器就‘哔--’的响起来……” “懂了懂了”练无伸出双手制止。“小紫,妳说的有趣归有趣,但是够啦。” “还有怪盗脱掉黑色衣服,混进派对会场的场面呢……然后就在那里跟认识的有钱绅士陷入恋情当中。但他其实就是刚刚那个英俊的怪盗呢!” “喔、是喔。”练无点了头,把脸凑向保吕草那边。“你觉得怎样?” “没啦,我很小的时候也满喜欢那些玩意呢。” “喂喂喂”紫子挺起腰杆,手叉在腰间。“你们有没有在听啊?” “小紫很迷那些东西吧?” “对呀,我超迷的。简直是人生的梦想。” “那种东西妳梦再多也没用吧。除非去当演员,否则这是绝对不会实现的梦想啦。” “这样啊,当女明星喔……”紫子的脸突然一沉。“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困难耶。” “当不成演员的话,就去做真正的怪盗呀。”保吕草笑了。 紫子用很不甘心的表情盯着保吕草,只是对方并没有接收到她的视线。 6 “真的不要紧吗?这个时间突然来拜访人家?”麻井从引擎停止的雪铁龙助手席出来。“你一个人去不是比较好?” “不管我一个人或我们两个人一起去都是一样的”林回答。“我们走吧!”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将近九点钟。林和麻井下了车,走在穿过静谧树林间的小径。那是樱鸣六画邸庭院内的北侧一隅。这里有两棵大银杏树,小径在那附近绕了一圈,形成一个环状通道。 常夜灯的白光使得那些景致看上去就像黑白相片一样条理分明。 无言亭正如其名,静静伫立在黑暗之中。窗口透出泛黄的灯光。才刚刚觉得悄无声息,就骤然听见晚风摇动枝叶的声音接近狂啸似地传来。 林带头走上玄关前的台阶,然后敲了敲门。 “来了。”是红子的声音。“谁呀?小鸟游吗?还是紫子?” 从窗户看过去,起居室空无一人。红子好像是待在右手边的自己房间里。 响起她走近的声音。 “该不会是保吕草吧?”如此说着,她将门打开。“哎呀……” 她把打开的门再次关上。 “抱歉突然跑来……”林警部隔着关住的门说。“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回去喽。呃,麻井警部也在一块儿。” “只有你们两个人?”红子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是啊。” “我连妆都没化耶,还穿得一身脏兮兮的。啊啊,你怎么不先打电话过来呢?” “我道歉。嗯,我是突然想问问妳的意见。” “那随便什么时候都行的嘛……你……” “要我回去吗?还是可以让我在这里待上一会儿?” “进来吧。”红子猛一开门。“请进。” 她站在灯光底下。 身上披着白袍,里头是衬衫和牛仔裤。 “谢谢妳。”林警部一边走进屋内一边说。 “我不上茶喽。”红子嫣然笑着说。“营业时间已经过了。” “不用了,没关系的。”林一手摊开。“我真的是问完话就马上走。” 红子脱下白袍,挂在椅背上。 “请坐吧。” 林和麻井并肩坐到餐桌同一侧的椅子。 红子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她口中虽然说没有化妆,林警部却深知那就是她平常的打扮。他突然想起初次见面时,红子也像刚刚那样身上穿着白袍。那是她才十六或十七岁的时候吧。从楼上走下来的她被身为访客的林吓了一跳,然后跟刚才一样为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道歉。 谁会注意到那身衣服呀? 谁会注意到有没有化妆呀? 即使到了今日, 她这一点依然-- 没有改变。 “好安静的地方呢。”麻井望着窗户的方向喃喃说着。 林和红子将彼此凝视的目光移开。 “妳现在方便吧?”林警部问。“妳不是正在做什么实验做到一半?” “欵,不过那不要紧。你要问的事情是关于事件的吧?” “是的……” “哪一起事件呢?”红子轮流瞧着林和麻井。 “呃……两边都有。”林回答后露出苦笑。“哪边先来?” “那就从麻井警部开始吧。”红子将身子坐正,一张脸直朝着麻井的方向。“请你先说明一下状况。我从根来那儿听说了画被偷走的消息,可是报纸跟电视上都只字未提,所以我没有任何的信息。” “不,那样比较好。”麻井将身子往前倾。“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我先简单地说明,请妳随时提出问题。” 他开始说明在市立美术馆里发生的关根朔太展画作失窃事件的相关情报。红子并没有插嘴,她一直看着麻井并且听着他的说明。那是连林也非常感兴趣的内容。 失窃的画作被展示在展览会场的其中一个房间里,那是里面最宽阔的房间。虽然是这么说,但画作并没有被放进玻璃柜里,而是挂在任谁都摸得到的墙上。 然而,这个房间在白天是被严密监视的。美术馆的职员在房间的角落坐着,他是不可能没看到有人接近画作、并且拿赝品跟原作交换等等的行为。另外,这间展示室本身在晚间是被锁起来的。除此之外,美术馆的出入人员也被严格把关。物理上是不可能从窗户进入美术馆的。因为窗户上有设置铁丝网,画是绝不可能从窗户离开美术馆的。警报系统没有异状,晚上也没有发生会让它起动作响的事件。虽然为了将货物搬进搬出美术馆而有很多的卡车跟人来回走动,但馆方也有小心针对这些卡车跟人进行确认。没有发现把可疑的物品带出或带进美术馆的人。 因为那发生在至少是警卫跟警官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所以当他们发现画作被换掉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像是被狐狸骗了一样。 “大家怀疑的是,那幅画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麻井表示。“然而这一点被否定了。发觉出事的前一天,呃、对啦,就是嫂夫人来美术馆,正好在那个星期五。” “我并不是嫂夫人。”红子微笑地说。 “啊、不,抱歉……”麻井低下头去,斜眼瞄了瞄身旁的林警部。“那天,有一群包含艺大老师在内约二十人左右的专家来参观。他们正是为了那幅画作而来的。毕竟那是一幅至今从未公开过的作品呢!由于背面也有画作,所以馆方也特别从墙上拿下来给他们看……当然一旁的职员是会过来看的,而我在一旁看着他们呢!简单的说,在那个时间点里那幅画作还不是被替换的那幅赝品。” “原来如此。”红子点点头。“那样一来,就是在星期五的夜里被换过来喽。” “哎,这个嘛,就可能性来说应该是如此啦。但是要潜入馆内实际上又是不可能的,把画带出去更是难上加难。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吧。” “不过,画被掉了包,这可是事实。”红子面色不改地淡淡表示。“就是说有人在当晚干下了这件事。” “哎,事情是这样没错……” “这么一来……”红子抬头望着天花板。麻井随着她也彷佛往上瞧,当然,天花板上头除了垂挂一具日光灯之外,就没有其它的东西。“小偷就是买了票,进入美术馆的人呢!而且是在白天的时间里。” “妳是说犯人先躲在某个地方吗?不过,我们警方为了不让那种事情发生,就连厕所跟仓库,我们也每天都小心巡视那些地方了。虽然不能说是绝对不可能,但那还是让我有点难以置信。首先,因为犯人不能从他躲藏的地方把画带出去,要是他想做那种蠢事的话……” “首先,让我们先假定有躲藏的地方吧!”红子竖起食指说道。“犯人混在客人中进到美术馆里,并且躲在那个地方。赝品的照片虽然是被折起来的,但要是卷成圆筒状就能够简单带进来了吧?你们没检查到那种地步吧?再不然,我们回过头来看,他或许已经准备好他要躲藏的地点。总而言之,等到夜晚来临,犯人就从躲藏地点出来,然后潜进那个关键的展示室里。在这里我们就先不讨论他是用什么方法打开门锁的吧?我知道有很多人能打开这种程度的门锁。展示室的门锁早上就已经被打开了吗?” “不,关于这点,职员的记忆很暧昧不清了。”麻井答道。 “算了,我想也是呢!把钥匙插进门锁的触感,或许很多时候就是不会注意到呢!”红子露出似笑非笑的微笑继续说。“那么,潜进展示室的犯人,把画作从墙上拿下,并且拆掉外框,拿出真正的画作。取而代之的是把他带过来的照片铺在背板上放在框里。最后他把赝品画作挂回墙上,然后带走真正的画作。他需要的时间大概只有十分钟左右吧?这很简单呢!然后,他就回到刚刚的躲藏地点,并且在那里乖乖待到早上。隔天是周六吧?他计算好进到馆里的人已经多到某种程度时,就抓好时间偷偷离开躲藏地点,并且带着一副‘少看不起人’的表情,从正面玄关离开美术馆。” “哎呀,可是看到一个人带着一公尺见方的方块在身上,警卫跟警官一定会觉得可疑的。他们绝对会叫住他的啊?” “不,那种东西才不会带在身上。犯人应该是两手空空离开的。” “那画又怎么样呢?”麻井问。 “该不会是已经被切割了之类的?”林警部在一旁说。 “不会,那是不可能的。”麻井随即否定。 “我想画还在它藏起来的地方。”红子回答。“搞不好,有将它换过来的机会呢?不对,我想应该不会那样性急吧……”红子瞇起眼睛喃喃自语,随后看着麻井。“请问,昨天或今天有过类似更换展览品的事吗?” “呃,确实是有两个展吧。书法展,然后还有美术大学的毕业展。”麻井这下子瞧向林警部,露出些许的微笑。“我去了那么多天,都已经把它记在脑子里了。” 麻井从以前就是如此记忆精确的男人。最近到了这把岁数,林才初次明白这个男人的厉害之处。 “那么就是在那个毕业展的作品里头。” “什么东西?”麻井楞着一张脸问。 “我想,大画家关根朔太的画作仍然在美术馆里面。” 红子双拳交握着,脸蛋稍微一偏露出了微笑。像是在恳求些什么的姿势,或者说是,近似献上祈祷般的姿势。 “哎……”有相当一段时差,麻井才终于出声。“也就是说……画就藏在那里?” “毕业展我也参观了。里头不乏十分大型的作品喔。有的可以躲进去一个人,有的也能原封不动藏好一公尺见方的画板。让犯人度过一晚的,恐怕是一件大型的现代艺术作品。至于能够把失窃画作藏起来的作品,我看也一样是幅挂在墙上的图画吧。那幅画作被制作成只要稍微从厚度的地方弄点空隙,就能够把偷来的那幅画作塞进去。” “那是为了这么做而画出来的画作吗?”林问。 “当然。”红子点头。 “所以说,犯人明天会来把它拿走喽?”麻井开了口。 “没错。大概就连所有的作品,也是为此而准备的替身。所以就算明夭要把东西运上车,只要他一开始就把放进被窃画作的作品先运出去,他大概就会直接逃走吧?我不认为犯人会待下来继续整理。” “请等一等。不过,美术大学的……” “您跟大学方面询问过了吗?” “可是、美术馆的职员应该有做过联系了。” “那有确认过这所大学是否真的存在吗?” 麻井起身。 他望着红子,接着看了看林。 “我先告辞了。”麻井说了这么一句,往玄关那边走去。 “麻井先生。”红子轻轻叫住他。 他回过头凝视红子。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有空再过来玩呀。”优雅地点了点头,红子面带微笑。“我想下次好歹就能端杯茶出来了。” “啊、好的,谢谢……”麻井一脸惊讶地低下头。“哎呀,真是多谢,劳烦妳帮我这个忙,我现在立刻去调查。如果正如妳说的那样,那就还……” “是啊,时间来得及的。”红子看似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真是那样,那来到这里,还真的是……”麻井看了林一眼。“该怎么说呢?或许是神的指引吧!” “你说的太夸张了”林说。“不过,我记得这是他做案惯用的手法呢……” “这附近叫得到出租车吗?”麻井问。 “可以啊,你出了刚才那道门……要到往东的大马路。”林指点他。 “您路上小心。”红子说。 “失礼了。”麻井开了门飞奔离去。 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怱然间变得安静。 红子回到餐桌旁坐进椅子。 在那之间她总是低着头,视线不曾和林交会过半次。 “接下来轮到我了。”他双手交叉在餐桌上。 “是的。”红子脸朝下点了点头。 “怎么啦?好像突然变得无精打采?” “没事,我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紧张?喔喔,因为我这边的问题比较难嘛。” “不,不是那样的。是因为只剩下我跟你两个人。”红子翻眼望着林。 “啊……”不禁流露笑意,林从口袋里取出香烟。“妳老是说些教人想不透的话。” “可是就是想不透啊。” “好吧。”他点点头。“算了,反正我明天也没有赶着做的事,就让我慢慢抽根烟,放松一下吧!妳要来一根吗?” 林在餐桌上伸手一推。 “谢谢。”红子拣了从香烟盒跳出的一根烟。 林身子前倾递上打火机。红子腰身一提,在餐桌上把脸凑近打火机的火苗。 她重新坐好,用一只手梳着头发。一度将眼睛闭上,接着再睁开时就直盯着林警部瞧。 看着她展现出来这一连串的景色,难道不是一种观光吗?林心里想着。 他完全忘记自己的烟了,他点燃咬在嘴里的烟。 “这里好安静。”林一边吐着烟一边说。 “是吗?给风吹得摇摇晃晃,那声音吵得很呢。” 的确,与六画邸的宅子相比或许是如此。红子可是在更加静谧的环境长大呢。 “要从什么地方讲起?”林问。 “随便从哪儿都行。”红子回答。 7 保吕草、练无、紫子三人走在樱鸣六画邸的院子里。建筑物有一部分打了光。那是从前所没有的。这似乎是一点一滴整理出来的成果。 在阿漕庄练无房间里聊天的时候,练无说了一句“我们去吃拉面吧!”因为保吕草今天还没有吃任何东西,所以他也同意了练无的提议。虽然紫子心里老大不愉快,但还是跟着一起出门了。途中来到六画邸的正门附近,练无又说了一句“也找红子姐一起去吧”,一行人的前进方向就跟着改变了。因此他们现在才会在这里,他们并没有跟红子约好时间。不过,深夜突然造访在他们之间是家常便饭了。 “好想问问看红子姐关于颜色排序的意义耶。”一边走着,练无说。“感觉好像会教人吃惊得‘啊’一声,比方说,或许有什么宗教上的意义呢。” “宗教上?”紫子问。 “妳看,相扑的时候不都会提到红房还是白房(注:红房指的是垂挂在相扑土俵上方的屋顶南东角的红色粗绳,代表夏天跟朱雀神;白房则是垂挂在南面角的白色粗绳,代表秋天跟白虎神。)之类的吗?高悬在土俵上方的屋顶那儿,有看起来好像粗绳的东西对吧?咦?那不是红色或紫色的吗?那种东西,一定有这么叫的理由吧?” “我想那原来是支撑屋顶的真正柱子吧。”保吕草说。 “如今为了不要妨碍比赛,所以才把屋顶吊起来呀?”紫子点头。 “我记得方角的颜色……”保吕草说道。“的确是固定的吧?那好像是因为风水之类的理由而决定的。” “风水?什么玩意呀?”紫子问练无。 “该怎么说呢?因为要靠土地跟方位这些东西来肩负起人的福祸吉凶,所以就调整这调整那的学问,”练无说明。“神明啊,会寄宿在很多不同的地方,是个非常忙碌的家伙呢!” “嗯。” “有了,我想起来了。”保吕草继续。“红色是朱雀,白色是白虎,绿色是青龙,黑色是玄武吧。它们分别是四个方位,也就是代表了东西南北。呃,朱雀门是指南边的门吧。嗯,所以红色就是南方喽。” “为什么以前的人会制定那种麻烦的东西啊……”练无说。“那一定是故意弄得非常难懂,让人难以超越身分距离的歧视呢,一定是这样的。” “啊,那么说来麻将牌也是,喏”紫子说。“红色是中,绿色是发,然后东南西北是黑色,白是纯白的嘛。哎呀,难道事件的颜色不就是指麻将的意思吗?” “那样的话,就变成大三元杀人事件啦。” 他们就在聊着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来到已经看得见无言亭灯光的距离。 然而,无言亭的大门突然打开,有个壮汉从里面冲出来。他穿过银杏围成的圆环,朝后门方向飞奔而去。他似乎完全没注意这三个人的样子。 “谁呀?那个人?”紫子说。“好像慌慌张张的。” “该不会是小偷?”练无说。 再往无言亭走近一瞧,只见窗户里红子跟林警部的人影出现在客厅餐桌旁。 “哇!”练无压低嗓门说着,他弯下身子低头又说。“怎么办怎么办?是林刑警啦。情况不妙吧?” “哎呀呀呀……”紫子也望向那边小声地说。“就他们两个?刚才的男人是神父吧。” “神父?什么意思?”练无抬头看。 “开玩笑、开玩笑啦。” “我们会打扰到人家耶。” “可是,我们如果要讨论事件的话,警部在场不正是大好机会?”保吕草表示意见。 “保吕草学长是想当电灯泡吧?”练无说。 “哪有,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别打扰他们吧!”紫子倒退几步说。“要不去吃拉面?” “啊、不过咧……”练无竖起指头。“像这种情况啊,如果是有个电灯泡闯进去,让他们暂时中断的话,反而会让他们之后旧情复燃呢!” “你在说什么啊?明明就还是个小鬼,了解得这么清楚干嘛?还说什么旧情复燃咧,如果那种东西燃的起来的话,就不用暖炉啦。” “那很火热呢!”练无声音含糊的说。 “那是这样说的吗?” “怎么样?还是不进去吗?”唯有保吕草的话声异常冷淡。 “应该是吧,毕竟……”练无点点头。 然而无言亭的玄关门打开,附近变得稍微明亮。 “你们在干嘛呀?待在那个地方。”红子站在门口。“快进来呀。” “来了。”练无应了一声。“看吧,被发现了。” “都是你太大声啦。”紫子咕哝着。 “我看不是我吧,小紫,妳以为妳声音很低吗?从身体比例来看妳的嘴巴也不小,所以声音也变超大声啦。” “说什么!你这家伙!” “抱歉打扰了。”保吕草走上台阶。他的目光与人在屋里的林交会。“警部先生,你也晚上好呀。真的方便吗?” “讲明了,是会打扰啦。”林低声地说。“不过这里又不是我家。” “好啦,大家快点进来吧。”站在门口的红子说。 “打扰啦。”练无和紫子异口同声,两人进了玄关。 “这种麻烦事……”一边关上门,红子一边说着。“可能的话我希望一次解决。” “咦?什么事情麻烦?”练无问。 “大费唇舌呀。”红子随即回答。“正确地说,单纯是能量效率的问题呢。” 8 林针对出现四名被害者的连续杀人事件做了说明。再加上现场情况,还有被害者检查结果、相关人士周边资料等搜查至今的发现,虽然只是个概略,他仍努力着尽量不予省略。说明的时间大概花了二十分钟左右,就算是如此,事件相关的有用情报还是少到光靠这些时间就说明得一清二楚了。说明时间这么短的另一个理由,就是因为在不到两周之内的短时间里发生了四件之多的事件,他们的精力已经全都放在掌握现场跟外围情报上头,而没有办法使出全力进入搜查的下一个阶段吧? 总之一句,结论就是警方没有找到任何足以显示犯人的线索。犯人这个不可思议的行动,换句话说就是用喷漆为杀害的人上色这种异常的行为,不但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合情合理的说明,而且也没有人相信会有喷漆完弃尸的那种方法。 “我大致了解了。”林的说明一完,红子于是点了点头。 “真惊人呢!”练无透露感想。他坐在靠窗边的小凳子上。 “听了怪不舒服的。”紫子说。她坐在红子身边,桌旁的椅子上。“越是了解事件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就种有股莫名的不舒服在增加的感觉。” “如此一来,帆山美澪果然是有嫌疑喽。”保吕草说。他在练无旁边将肩膀靠在墙上站着。“也就是说,田口美登里告诉我的事情是正确的。” “不管是刚讲的那一件事,都拜托大家不要讲出去。虽然是为了小心起见,但我还是要拜托大家。”林看着所有人的脸说道。“我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来这里的。” “那么是为了私事而来的喽?”紫子问。 林咳了几声,接着不发一语。 “总之,这些情报也不能简单放过呢!”练无高声说道。“唔,以其说犯人是谁才好,倒不如说要锁定犯人本身就是一件难到不行的事呢!” “不过,要说没有人能办到的话,说的也是没错,”紫子开口。“会犯下这种案子的家伙,这世界上可是没那么多呢!” “嗯,不过,从一开始事件就明显跟帆山小姐有关呢!”保吕草说。“剩下来就是……对了,她与佐织宗尊的关系是至今尚未弄清楚的地方……” “哎,没错……”林一边叹气一边点头。“我也没有把事情想得简单到讲一句‘果然是她!’就解决的程度。可以的话,我希望可能不要出现下一个牺牲者。我认为至少要给犯人施加压力。” “不,那很简单啊。”红子说。“而且,我觉得也不会再出现更多被害者了。” 所有的人望着红子。 她姿势端庄的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她直视在她正面的林,然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啊,对了……我想到一个好方法。” “妳稍微等一下”林问道。“妳说简单,是指什么事情,又是怎么个简单法?” “哎呀,我在林来拜访之前,就晓得事件里大概的机关了。只是那个想法在听完你们的意见之后,就转变成几乎确定而已啊!” “在我来之前就晓得了?”林慢慢重复着这一句。“妳晓得什么?” “帆山果然就是犯人吗?”保吕草有如嗫嚅似地问着。 “不过,对方也是相当聪明。”红子一手撑住下巴,然后视线往下看。“在没有决定性的王牌证据之下,要是让对方看到我们这边的底牌,那就完了……所以我认为必须思考战术才行。” “妳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啊?” “就说了喔,是在刚刚想到的。”红子浅浅一笑。“不过,就算是以现在的条件,我居然也不是没有非常想要赢的想法。虽然那个想法还是很抽象就是了。” “我觉得超抽象的。”紫子小声咕哝着。 “对了,被害者拥有的物品中,有那些东西是有特征的呢?” “哪个被害者?” “最后一个被害者。”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特征,她戴了一个项坠。就如同我现在跟你们提到的,那个项坠的扣环在枪击的时候被打断,项坠才会掉到沙发上。” “那是个什么样的项坠呢?” “啊,呃……我正好带着照片呢。”林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迭厚厚的照片,然后从这些照片中一张一张进行确认。“我才从鉴识班那边拿到他们拍的照片而已,现在正好是要把它们带到现场的途中。对,就这张。” 红子向林警部接过照片。 “啊,这我曾经在哪儿见过呢。”红子说。“紫子,妳不是有这个东西吗?” “咦?”紫子睁圆了眼,从旁边窥看红子手中的照片。“啊!真的耶。这坠子我也有。嗯……没错。” “给我看给我看……”练无也过来瞧照片。“啊,真的呢。这种东西不是才大概五百元?” “是啊,真不好意思喔。”紫子回呛。“我没记错的话,这要五百八十元。呃,是在本山车站附近的路边摊买的啦。” “那么被杀的那个人也是在那儿买的吧。”练无从紫子背后轻轻拍她肩膀。“哇,小紫,离妳近到不能再近了嘛。” “我又不会因为这样就接近杀人犯,”紫子转过头对练无说。然后,她指着桌上的照片继续发言。“我看哪,跟这个一样的东西满街到处都是。啊、虽然说一样,我的颜色却不同。像这正中央的黄色玻璃,我的就是偏粉红的紫色。我记得这除了颜色不同之外,还有另外好几种样式呢!” “这个也有被喷漆漆成白色吧?”红子问林警部。 “没错。这张是鉴识组用去渍油擦掉喷漆之后拍的照片。因为那是在被害人身边找到的呢!再说当天山本百合的行程,我们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个项坠的话就够显眼了,可以拿来用呢!”红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点了点头。“林,你接下来要过去现场吗?” “是啊。” “可以请你等一下吗?”红子站起身。 “等什么?” “等我呀。” “咦?” “拜托,大约十五分钟,请你等等。”红子这么说完,轻巧地转了一百八十度,走向通往隔壁房间的门。然后她就在门那里停下脚步。“对了,能够只是为了见帆山美澪小姐就发布通缉吗?” “啊?喔,应该可以吧。”一边瞧着时间,林回答。 红子打开门,人消失到隔壁的房间。 “要出门啦?”练无小声说。 “欵,大概是吧。”紫子喃喃着。 “跟警部说我们也想去吧。”练无朝林警部走过去。 “当然,我也要去。”紫子说。 “咦?请等一等。”林轮流看着练无和紫子。“希望你们能告诉我,接下来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吗?” “告诉警部先生,我们就能一块儿去吗?”练无问。 “唔,”林一副严肃的表情沉吟着。然而脸上又逐渐转为笑容。“好吧,如果你们答应不会干扰到搜查的话……那就……” “喂喂”练无走近林一步。“我来告诉你吧!红子姐为了林刑警想要一口气脱光唷!” “喔喔!说得好!”紫子拍拍手。“超黑色幽默耶,你这笑话。是到目前为止其中最好笑的。” 保吕草也噗嗤地笑了出来。 但是林的表情全无变化,也没有些微的动作。 9 保吕草他们三人决定先回到阿漕庄,再开保吕草的金龟车过来。他们的目的地是觉王山,那是前天发现第四个白色尸体的现场。也就是帆山美澪的公寓。 红子久违坐上林那台雪铁龙的助手席。这里有股令人怀念的独特味道。林发动引擎,平顺地驶出车子。两个人没有交谈半句话。 虽然她有几句话想对林说,但每一句都像肥皂泡般的破掉。又因为这些话落在她膝盖上堆积起来,这份重量也让她的脚动都没办法动。那是绝对没办法传达给他的话语。她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只要割舍掉心里最珍视的事物,不就能像个朋友一样跟林交往了吗?她的心里是有过这样的期待的。她已经想这种事想了十年了。然而,她却束手无策。因为她觉得,如果把那些珍视的事物割舍掉,就等同是失去自己。而且,当她这么想的同时,也就是说她跟他的关系静止不前。这样子就是平衡状态。永远都会是平衡状态。 她需要的东西,一定是革命家的心脏。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还好吗?”林突然问起。 他大概也有他自己的内心挣扎吧?在几句话当中脱颖而出的话语,就是这句话。红子马上就知道林是在问谁的事。他问的是她跟林的儿子过得如何了。 “欵,托你的福。实在没别的事情比那孩子的健康更教人幸福了。” “毕竟人家说即使没了父母,孩子依然会好好长大呢。” “孩子有父母。” “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怎么讲……我意思是说,孩子原本是自由的个体,他的成长与父母没有关系啦。” “嗯……我也有同感。” “他国中要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 “全额的学费我会出,就让他到喜欢的学校念吧。” “谢谢。” “妳那是YES的意思吗?” “是的。” “这事……嗯,谢谢妳了。” “喔……”红子叹了口气。“或许你会觉得我管得太多了,不过你也已经不年轻了,请不要太勉强你自己喔!” “我还以为妳想讲什么呢!”林笑了。 “生活作息要是不规则的话,毛病就会接二连三出现呢!” “嗯,我晓得。” “还是你妻子的时候,每个晚上我都不知道有多担心呢。我真的觉得非常辛苦呢!” “现在轻松点了吗?” “是啊,怎么会这样喔。”红子露出微笑。“那真是不可思议呢!连自己都变得不害怕死亡了。虽然这是指跟年轻时候比较的意义呢! “我觉得这和刚才的话好像有矛盾。” “对啊,是有矛盾呢。” 车子沿着大马路北上。由于路上没什么车,车子就开得很快。在他们附近的车辆有一半是计程车。前方有很多红色的灯光闪动。红子一边出神的望着这些灯光,一边不看身边的林,并且对自己说话。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忍耐的理由,但她觉得那是为了活下去而必需的忍耐。换句话说,这是她本能做出的选择。 结果花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才抵达现场。那是一栋小公寓,没有专用的停车场。将车子停放在平缓的坡道,林跟红子下了车。保吕草他们似乎还没到。 祖父江七夏与立松在玄关玻璃门进去的大厅内等候。一见红子和林走进来,七夏虽然低下头并露出微笑,但双眼却气得露出有如恶鬼一般的眼神。 “帆山小姐其实已经到了。”七夏报告。“本来想说联络不到人该怎么办,结果刚好碰到她来这边忙着找资料。” “她人在上面?”林手指比着。 “是的,目前是如此。” “那,妳要怎么做?”林回头问红子。 “有什么地方可以慢慢谈吗?”红子反问。 “我们临时借用了一楼空房间,那里如何?” “就在那里吧。”红子点头。 林指着楼梯附近的门。 “妳先在那里等着,我去看看上面的情形。” “知道了。” “我会把帆山带下来。”林警部一边这么说,就和立松一起上楼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红子跟七夏两个人。 “没想到连这起事件都要麻烦妳提供意见。不过,当然我也是很感谢妳的协助。”七夏语调缓慢的说,她脸上的神情游刃有余。 “我原本是不想要提供意见的。只是,那个人特地到我那拜访我才这么做的。” “咦?”七夏嘴巴微张,一度想回过头看向楼梯。 “我可不是骗妳的喔。”红子淡淡笑着。“他的确是跟我说,请我提供支持呢!” “这我知道。”七夏这么说完,吸了口气的同时轻轻咋舌。 后面传来说话声,是练无和紫子进到大厅了。 “晚安!”练无高声说着,急忙点头行礼。 紫子也低头问好。紧接着进来叼着香烟的保吕草。 “啊啊”七夏板起脸。“怎么搞的,这不全员到齐了嘛。你们是来陪濑在丸小姐?” “对呀对呀,我们是朋友嘛。”练无站到红子旁边。“现在开始要来解决事件喽。” “还没有要解决啦。”七夏回呛。然后把脸贴近练无轻声说道。“我们是已经锁定犯人了。但是犯人认罪要花上很多时间。” “没错”在一旁聆听的红子点头。“正是如此。就因为这样,我才想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呢。” “又在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七夏瞪着红子。 “是在上面吗?”保吕草在楼梯那边问。 “啊,你们先等一下,不可以到那边去,大家先过来这样……没错,请过来这边,我会告诉你们怎么走的。”七夏走近空房间的门口。“不要兴奋的大吵大闹,毕竟都晚上了。” 四人跟在七夏身后进入那个房间。有张桌子被放在客厅里,另外还有四张椅子。另外,还有好几张折叠式的铁管椅被立起来靠在房间一角的墙壁上。 “红子姐,我把这带来喽。”紫子将项坠递给红子。 “啊,谢谢。” “那是什么东西?”七夏凑过来问。 “那么……”红子站在房中央,两手抱在胸前。“事情会变怎样呢……让我想想……” 10 所有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集合。 帆山美澪与室生真弓跟在林警部和立松的后头进了房间。红子四人组跟七夏,老早就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多时。这样房间的人数合计就是九个人了。帆山坐在立松拉开的椅子上。她不客气地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红子,以及并排坐在墙边铁管椅上的练无跟紫子等人。 “请问到底怎么回事?是叫来我听有趣的消息吗?” “欵,一点不错。”红子回答。“幸会,我叫濑在丸红子。” “妳该不会是我的书迷吧?”帆山偏着脑袋微笑。 “不是的,因为跟警方多少有些缘份,所以我协助他们来处理这次的杀人事件。我今晚会在这里,是想要稍微请妳跟我说明案情经过。需要的时间,说的也是,大约二十分钟。这个询问马上就会结束了,所以请妳稍微忍耐一下。” “嘿,似乎挺有趣。要是能当作小说题材,那我可是欢迎之至呢。哎,不过如果拖得太久就真伤脑筋了。毕竟我今天晚上有不得不看的稿子呢!” “那我就长话短说吧。”红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她走向练无他们的方向,经过站在角落的保吕草之后转过身子,她就开始说话。 “第一起事件中,被杀害的人是个名叫赤井的先生。赤井这个名字,是个跟犯人从过去保留至今的想法吻合的一个道具。同样的,田口小姐在第二起案件中遭到杀害。她的名字,美登里也是犯人一直寻找的道具。所以,打从一开始赤井先生跟田口小姐会相遇,就不是个偶然。听说他们大概是在两年前左右开始交往,但这是犯人为了让他们两人接近而计划推动的结果。那只是在人为故意下产生的结果。犯人或许是直接进入那些姓名符合他条件的人的人生当中,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将他们撮合在一起。至于这是用什么手法办到的,除了直接问犯人之外,大概就不能够知道详细的情况为何了吧?只不过,那一定是相当绵密而且让犯人有余裕去实行的计划。在犯人的撮合之下两个人相遇,而且在最后被他杀害。就如同剧本一般,然而,赤井先生跟帆山小姐是有关系的吧? “妳先等一下,这谎话让我很困扰呢!”帆山美澪举手摇头。她的表情轻松,并且浮现出一丝笑容。 “那个,非常抱歉。在我把话说完之前,请妳忍耐一下。我待会会一起回答妳的疑问跟意见的。”红子表情不变,以流利的语气继续说道。“赤井先生会在MNI就业,也是犯人刻音安排的。那么我们来整理一下,乍看之下事件的背后有着嫉妒、爱情纠缠跟三角关系等形式,但那全部都单纯只是犯人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这个犯人将自己动手杀人这件事放在第一优先顺位上,杀了人之后再去制造为何要杀人的理由。换句话说,就是因为想要杀害自己的爱人,所以就设计让他外遇,整起事件就像是一部这样的机器。这个机器的所做所为,跟一般人是相反的。” “等等,妳在说些什么啊。”帆山笑了。 “妳觉得不有趣吗?我还觉得这一定会是好题材呢!”红子回答。帆山保持微笑,点头,往林的方向看一眼之后就静了下来。“帆山小姐在赤井先生被杀害的那起事件当中,是有不在场证明的。这是基于‘妳在同一个时间里是在长野县的旅馆里’这个证词。但是当警方试着仔细调查之后发现,事实却不是如此。妳说不定在用餐时间时,人是不在旅馆的。因为警方得到了‘只有一个人在房间里’的证词。这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呢!只要再多拜托旅馆的人员,再多付很多钱的话,事情就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了吧?” 红子踱着步。 “妳按照预定杀害了赤井先生跟美登里小姐两人,并且在尸体上喷了红色跟绿色的喷漆。完成的景象就如同妳想的那样美丽,就如同妳想象到的那样,相当漂亮。像这样子计划、设计,并且完全按照想象来完成一件事,是人类根本的乐趣之一。犯人的动机,换句话说,应该就是那股完成事物的兴奋感。是的,一切就存在于这里。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更高的价值。我觉得如果是拥有这种才能的人,应该有更容易理解,然而这当然不能说是普通。因为一般人没有这种兴趣,而显现于外的行为又会被贴上‘异常犯罪’‘分尸杀人’之类的标签,这么一来,结果就是越来越难看到犯人本来的动机。那也是在妳的计算当中吧?我在想这是个设计洗练的作品。能够看穿这点的人,就只限于理解这个作品的人。然而那种人并不是那么多。我见了现在被拘留,过去是个连续杀人犯的秋野秀和一面,他直接告诉我这次事件的犯人是谁。因为秋野先生在国中时期跟这次事件的犯人交过笔友。” “咦?”帆山轻轻叫了一声。她睁圆眼睛盯着红子瞧。 “听说他保留了所有当时的信呢。当然也就会有笔迹跟留在信纸上的指纹吧?用那些证据来确定寄信人,我想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正因为秋野先生能嗅出跟自己活在同一个领域的人,所以他才会把他的笔友留在记忆里,并且在这次的事件中想起这件事。” 红子移动了两三步。 “那么,接下来是黑田。这个人也是犯人从过去就留意到的目标。犯人跟他说有情报才把他叫出去的吧?犯人把他约到那个公园,然后射杀他。除去把黑田笨重的尸体躺在长椅上的作业,那应该就不是件什么特别的难事。紧接着,就是最后的第四个人。犯人以这个人画下句点。最后的颜色是白色。虽然杀人的顺序是把名字里有白这个字的人找出来再加以杀害,但很遗憾的是他找错人了,所以代理人就来了。犯人为什么会犯下这么单纯的错误吗?那是因为犯人不能确定来者身分的缘故。要说是为什么,就因为犯人正在距离死者非常远遥远的地方。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犯人是在夏威夷吧?”练无喃喃着。 “请等一下,能听我说句话吗?”帆山美澪举手说道。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余兴节目,不过,也该结束了吧?毕竟我不算是普通人,而是写犯罪小说赚钱的人呢。我是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推理吓到的。虽然妳的推理很有道理……喂,在旁边的那两个,对,就是你。” “咦?我吗?”练无指着自己鼻子。 “正是……你们是谁呀?” “啊、我,这个……”紫子回话的声音软弱无力。 “我们是妳的书迷。” “哎呀……”帆山突然转为笑脸。“怎么,是这样子啊。” “那边的,你也是?”帆山望向保吕草。 “啊、对呀,算是吧。”保吕草轻轻点头。 “那么各位”帆山一边笑着说。“好好听这位小姐怎么胡说八道,待会儿有哪里不对可要帮我提出来。好,请吧,妳话还没说完呢?” “还剩一点点喽。”红子优雅地点头微笑。“我不得不低头佩服妳冷静的表演,我觉得很精彩呢。”她又走了几步再换个方向。“好,那么我就继续了。第四起杀人是如何动手的问题。这起杀人事件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是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安全阀,同时也是犯人的王牌吧?我想妳已经知道我的意思,这起杀人事件的目的是为了准备好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那是在就算搭飞机也需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到达的海洋另一边,来实现杀人的方法。听我这样讲,或许妳会觉得这是异想天开的技谋,但事实却并非如此……”红子摇头。“那并不是多困难的事。只要用现在的科技,非常简单就能办到。那就是使用电波进行远程操纵。我也有想过是用电话进行操作这种方法,但是很遗憾的这种方式会留下记录。电波就没有这种困扰,只要同样的周波数没有偶然被收到,秘密就不会泄露出去。犯人用的是短波,又或者是能够利用电离层反射讯号的极短波吧?犯人从这个地方送出电视影像,另外,再从海的另一端发出扣下左轮手枪板机的信号。一切都是用数字化来进行呢!虽然这是最近的技术,但在玩家群当中已经是普及到很常见的技术了。器材多少是有点贵的,不过只要能弄到手的话,接下来的操作就非常简单。妳把那些器材安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然后用无线通信的方式跟到达该处的山本百合小姐对话,引导着她,然后再用远程操纵的方式扣下手枪的板机。山本小姐大概只是以为那是单纯的电话、或某种其它的实验吧?或许妳在问她‘做那一种工作是比较好的呢?’这样的问题之前就把她杀了也不一定。那么,犯人在隔天回国之后,就需要来整理这个房间。摄影机是用一般放影机用的带子,而无线电接收器又跟音效相关的器材难以区分。或许,那台机器的外表就是做得跟音效用的机器差不多。总而言之,妳只要先把安装好的机器配线拔掉,然后整理房间之后,就没有人能想象得到是如何下手的。当然啦,妳在进行这些作业之前,最先完成的就是用白色的喷漆为倒在现场的百合小姐喷漆上色。在急急忙忙处理好全部的事情之后,妳就打电话给警察。就算警察赶到现场,也不会有人立刻用手去碰尸体。喷在尸体上的颜料只要几分钟,表面的部分就会干燥,如果再经过十五分钟的话,喷漆涂膜较薄的部分也都几乎硬化了吧?油漆臭味之所以会充满整个房间,就是因为涂装作业才刚完成没多久而已。换句话说,这第四起的犯行中,被害人遭到杀害的时间跟被喷漆的时间,有着将近整整一天的时间差。这起计划是基于这层伪装:让犯行实施当时停留在夏威夷的犯人能够成立她的不在场证明。妳觉得如何呢?不觉得这是极端幼稚的诡技吗?” 红子微微偏着脑袋,朝帆山注视了几秒钟。然后她在原地转个方向,这回换成望着窗户一边继续。 “差不多快说完了。说明到现在,我想大家已经能充分理解犯行在物理上是有可能办到的。请到三楼再检查一遍疑似机械的东西就行了。另外,也联系夏威夷的旅馆,如果能够调查犯人带进那个房间里的机械类行李,应该就能得到确切的证据了。好啦,时间差不多了吧?嗯,我说完了,到此结束。对了,还有最后一点……” 红子再次改变方向,看着桌旁的帆山。 “不管怎么样,山本百合是因为被认错而遭到杀害的。不过,这点事对于犯人来说也没什么重要。毕竟犯人在实施最刚开始的两起杀人案件之后,应该就已经享受过这个计划的醍醐味了。接下来,换句话说就像是事后处理的过程而已。是的,没错,在他进行事后处理时,只留下了唯一一起败笔。当犯人在为尸体喷上白漆时,他伸手去拿掉在沙发上的项链。大概就像这个样子……” 红子走近帆山他们所在的地方,把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拿在手上的链坠放在桌上。那个链坠现在是处于反过来,金属平面朝上的状态。 “是的,当它掉在沙发上时是像这样子反面朝上的状态,于是犯人忍不住就伸手拿起它。没错,如果犯人是女性的话一定会很在意吧?这很贵吗?这是那种设计图案的首饰呢?当然犯人也知道碰了首饰就会沾上指纹。所以,他或许也有想要把带走这个项坠。要说犯人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练坠,那是因为他在夏威夷看电视时,有把这个链坠照出来。山本小姐把它挂在胸前。这么大的链坠看起来很显眼吧?不过,电波传送的状况很差,再加上分辨率也不清楚,看起来一点都不鲜明。他想要看看那个链坠的实物是长怎样。如果项坠掉到地上时是背面朝上的话,那么无论如何都想要看看正面是长怎样,就是人类的心理。妳觉得如何呢?有什么意见吗?” 帆山美澪的视线从红子身上转开,略微低头一言不发,但是仍然时时偷看着桌上项坠的样子。看起来也像是在思考某些事情。 “没有听到妳的回答,那我就继续下去。”红子又稍微走了几步。“那么,在犯人看到项坠的正面之后,没错,他非常失望。什么啊,这不是个便宜货吗?”红子耸耸肩。“嗯,这是每个人都有经验过几次的失望呢!那件首饰可以说是个玩具,不过是用塑料制成的便宜货而已。这个东西没有带走的价值,再说用手摸过被害人身上戴的东西原本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接下来犯人要找警察过来,也就不可能把东西带走。于是,犯人就用一只手轻轻拿着链坠,把项链的背部平面擦干净。犯人觉得那是最容易沾上指纹的地力。但是这个时候,因为他是像这样子用手指支撑链坠的正面,所以正面的指纹就原封不动的留了下来。然而,没错……犯人心想,反正都会用喷漆盖住了,指纹是不会留下来的吧?是的,虽然这是普通人的想法,但是我们可以认为这是普通人会做的合理思考吧?所以犯人将链坠放在沙发上时,就用能够让手指接触过的正面朝上那样子,丢在沙发上。换句话说,就是这样。” 红子用手指将摆在桌上的坠子翻成正面朝上。 “用这种方式放好链坠。妳觉得如何呢?这是便宜货吧……”红子冲着帆山微笑着“嗯,接下来,作业的部分还没有马上结束。犯人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喷漆罐,往尸体‘咻’的喷上颜色。一天之前被机械控制的左轮枪射杀身亡的山本小姐,就这样被漆成纯白色。她的项坠正面当然也是一片纯白,犯人会不会特别仔细的对项链上色呢?不过啊……犯人想得是有点天真了。事实上,就算是油漆也可以简简单单就被清掉呢!如果说把干掉的油漆浸在把这个颜料调成油漆的溶液,换句话说就是去渍油里面的话,就算是一度干燥硬化的颜料也会在一瞬间溶解成原来的油漆,这样就能从物体的表面完全清除了。所以,妳看,项链就像这样子恢复原状了,它的理由就在这边。犯人一定以为项链被擦得这么干净,指纹也会跟着消失吧?不过,在人的手摸过之后附着在物品上的脂质,是跟油漆用的全然不同的成分,就算是浸在去渍油里,也是会好好留下来。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下,如果去调查这个项坠的正面,应该就能明确比对出是谁曾经摸过它才对。妳能理解我说的话吗?我想跟妳确定一件事,帆山小姐既然不可能认识山本百合小姐,妳应该没有机会摸过这个项坠吧?” “好了,已经够了……我已经知道妳想说什么了。”帆山将脸抬起瞪着红子,但声音与先前已有了不同。她的声音已经变化为稍微带有紧张感,而且还微妙有点发抖的声音。“妳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意有所指呢?是想要设陷阱让我跳下去吗?这太随便了。那是怎样?还说什么就算用去渍油去掉颜料,指纹也还是会留着?这也太好笑了吧?”她装出一副被逗笑的表情。“把我当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还乱讲话……对吧?”她回头看着一旁的室生真弓,偏了偏脑袋。“拜托讲话也该有个分寸嘛。” “这个项链的锁扣是好的”室生以她一贯冷静的口吻。“是已经修过了吗?” “所以说嘛,八成是拿只类似的坠子来啦。连颜色都完全不一样”帆山笑了。“妳以为凭着这样就能骗过我?” “怎么不一样法?”红子问。 室生将手搭在帆山的肩膀上,似乎想说些什么。 “怎么样吗……”帆山看看红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不是这种紫色,而是黄色……” “不是紫色?”红子重复着。“是黄色的?” 帆山呆视着红子,纹风不动。 她嘴巴微张,眨都没眨一眼, 彷佛故障似地停止住。 “不是紫色而是黄色的吗?”红子甜甜地露出微笑。 “呃,这个、我……”帆山睁大了眼睛摇摇头。“这,或许是我搞错了……” “把紫色跟黄色?是看错吗?还是说妳讲错了?”红子说。 沉默了几秒钟。 “有录音起来吧?”红子问立松。 所有人看向站在房间角落的立松。 立松点点头,一声不吭地将插在口袋的那只手举起。 他手里握着小型的录音机。 “没错,确实是如此呢。”红子对帆山微微一笑,用温和的语调说着。“那并不是原来的坠子。诚如室生小姐所指出的,锁扣并没有断掉。所以其实这是属于那边那位香具山小姐的东西。紫子,可以拿回去喽。” 红子拿起桌面的坠子,递给从椅子上起身的紫子。 “对不起喔,说它是便宜货。”红子说。 “不会啦,这真的是便宜货嘛。” 紫子苦笑。她又坐回墙边的椅子。 “那么,包括帆山小姐在内,我想大家都已经注意到了。我没有想到能这么简单就抓出嫌犯。如果帆山小姐能维持一开始的冷静,就不可能会像现在那样的失言了吧?虽然室生小姐想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替帆山掩护,但遗憾的是却没能来得及。帆山小姐一定是对我的态度相当不满,气得失去理智了吧?我为我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向妳致歉。”红子慢慢低头行了一礼。 “正如同室生小姐指摘的那样,真正的项链,也就是山本百合的拥有物,其实是黄色,而不是紫色的。不过这么一来,帆山小姐是在那里看到项链的呢?现场发现尸体时,项链的正面应该已经是一片纯白。这么说起来,也就是妳在项坠变成这样之前,换句话说就是在喷漆上色之前曾经看过那个项坠呢。帆山小姐是在送到夏威夷的电视影像里看到的呢?还是说,是妳亲自用喷漆为尸体上色的呢?” 帆山一手抵住额头垂着脑袋。对于红子的问话全不搭理。她什么也没说。 “不好意思用到各位的时间。哎,真的到此就结束了。正好二十分钟。”红子瞧了瞧自己的手表。“嗯,总算是赶上了吧。我的说明就到这儿,接下来就交给警方啦。” “动机是什么?”林低声探问。 “咦?你还没搞懂呀?”红子噘起嘴巴,恨恨地看着林。“唔,我一开始就讲了呀,会不会是我讲得让人有点难以理解呢?。特别是对那些脑筋转不过来的人来说……” “我不懂。”林摇摇头。 “所以说动机就是想杀人嘛。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隐藏这个动机而做的。犯人只是营造出让整起事件看似有意义,并且充满血腥的气氛而已。她的动机刚好跟一般人是相反的。” “可是,光是想要杀人,好像怎样也不必做得如此引人注意吧……” “是那样吗?过去的人们会在祭坛上举行活人献祭的仪式。活人献祭的主要目的是夺取生命。任何跟活人献祭有关的仪式,不全都是非常豪华醒目的吗?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杀人,某种意义上是邪恶的。也因为隐瞒是弱者的举动。将事情公诸于世,让众人皆知是有其意义的,而这么做是评价正确与否的条件。因为所谓的神,换句话说就代表了众多人类的意志呢!所以活人献祭,指的就是强者对这个神献上正确的东西。” “嗯,我不明白。”林咋咋舌头。 “请问……”室生真弓从桌旁站起身。“我们想先告退了,不知道行不行?我们打算跟律师商量过。警方今天就会当场逮捕吗?虽然能想象得到逮捕令的手续还没好……老师今晚也累了。我想就先让我们回去吧。” 室生的提案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过的的展开。就连红子也静了下来。 七夏和立松都瞧向林的脸。 “当然没问题。”林以镇定的态度回答。“我们没有把人强留在这儿的权利。二位可以回去了。只不过……希望妳们能够注意,请不要擅自到其它地方去。这样的行动,对妳们自己的嫌疑是致命的,我先提醒妳们那是一定会导致不利的结果。” “非常感谢。”室生低下头。“老师,我们走吧。”她扶着帆山起来。 帆山低头向下,视线没与任何人交会。两人离开房间,不久就听见玄关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立松,你一块儿跟去。”林警部小声地说。“你也带个人过去。要是到了帆山家,就立刻连络。” “是。”立松点头。 他将录音带交给七夏,随后从房间跑了出去。 11 “然而,那样的做法在最后,只是把我们的计划透露给她们而已,这不是反而让今后的侦察变得更加困难吗?”七夏向林警部表示。“说穿了只是惊吓到嫌疑犯而已,在连证据都没的时候。” “正是如此。”红子点点头。“妳批评得很对,多谢妳了。” “妳等等”七夏靠向红子。“妳还真是敢讲出那种没凭没据的话呢!” 红子与七夏彼此接近之后站定。 “那并不是没凭没据的说法。”红子抬起下巴说着。“我有十足的把握。” “我们从妳的说明里得到的新情报,就只有她是从夏威夷用无线通信进行远程操作这种跳跃思考的推论而已。” “是的,这虽然是推论,但我觉得这有很大的机率是事实。那两个人并没有否定这件事吧?特别是室生小姐在说出那个炼坠是假货时,也只指摘出锁扣没有断掉这点。那是因为她们在夏威夷看到的影像不是彩色的,而是黑白的缘故。” “室生小姐也有见到啊。”练无说。他坐在椅子上将双脚伸向前方。“那么,从头到尾都有叫室生小姐帮忙喽?” “恐怕在那两人背后还有个男人吧?”保吕草待在墙边发言。“就是佐织宗尊……只是举证大概有困难呢,他又不是实际下手的人。” “咦?”七夏看着保吕草。“你的意思是说,佐织是因为那样所以也一起去了夏威夷?” “我不知道他涉入这起案子的程度为何,”红子摇头。“只不过,我在犯人的思考背后感觉到另一种可能性。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帆山小姐,但是她很明显没有能力能够策划出这次的事件。不过,她刚刚的一切举动如果是她演出一个女人因为动摇而狼狈不堪的结果的话,那她的演技还真惊人啊……” “好吧,总而言之”林站了起来,摊开一只手。“不管在这里再怎么讨论,案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先到上头去吧!赌得大一点,虽然很接近平手,但多多少少能占点优势。至少我是觉得感觉并没有差到那里去。光是这点就要跟濑在丸小姐道谢不可。” “我认为这是前进了一大步呢!”红子说道,然而,她现在却是摆出一副有点不满足的表情。“因为我希望自己能稍微为你派上一点用场呢!” “谢了。”林点点头。 “可是秋野他并没有留下书信的吧?”保吕草说。“在刚刚红子姐的追根究底当中,我认为最大的关键就是这点。都是在红子姐提到帆山小姐跟秋野先生通信的过往,才让她动摇到手足无措的程度。我觉得可以说,因为这件事情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所以才突破案情的盲点呢!不过,要是她们知道这只是单纯的虚张声势的话,又会如何呢?对方也会研拟出一套防御策略的。从战术层面来看,或许是透露太多消息了。就如同祖父江小姐所讲的一样……”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个。”七夏猛点头。“这并不是我跟濑在丸小姐有仇,我才反对她的。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我没办法接受这种作法而已。” “这是因为妳太看轻对手了。”红子摇头。“对方比妳想象的更加难缠呢!她们不是一口气猛攻就能够以压制的方式取胜的对手。打从一开始,我们这边就是软弱无力的。所以,如果只放出一点风声试探情况,首先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对方如果不吃这一套的话就什么都不用谈了。我们不主动一点是不行的。妳能够了解这种状况吗?” “妳太悲观了呢!红子姐。”保吕草喃喃说道。 “我完全搞不懂,这太抽象了。”林低声说着。“总之,讨论先就此打住吧。祖父江,我们上楼……啊、濑在丸小姐,也麻烦妳一块儿去。先来确认看看有没有无线电类的机械好了。” “那我们呢?”练无看着林警部问。 “你们可以回去啦。”七夏回答。“没关系的三人快点回去。” “可是回去时红子姐也不能不跟我们一起走呀,对吧?保吕草学长?” “濑在丸小姐会由我送她回去,没问题。”七夏跟站在三男的保吕草说。 红子随着林警部和七夏走向玄关。 “怎的,这种结尾真是一点都不干脆啊!”他们听到了背后传来紫子轻轻的低语。 出了走廊,利用楼梯爬上三楼。门前站着警察。 他们正好遇到一个穿着便衣,有点年纪的男人要打开门出去。 “啊、警部。立松跑去哪儿啦?”对方问林。看来似乎是他属下的刑警,却比林大了好些岁 “跟在帆山美澪后头。”林警部回答。 “这里可以先交给妳看一下吗?”刑警问七夏。“我想先出去个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没问题的。”她回答。 那个刑警瞪了红子一眼之后,就从走廊离开。 取而代之的,是三个人进入房间。 身穿蓝色制服的搜查官,有两个待在走廊上,三个待在更里面的大房间里。另外,从里面的卧室也传来讲话的声音。 “啊,就是这里呢!”红子看着已经变白的沙发说道。不是白色的部分,看起来就像人的影子。 “这一边有很多机器,然后对面的收纳柜里也有不少。”林一边往房间里面前进,一边对红子说道。“能稍微看看吗?” 首先,他们看到书桌旁堆了好几个看似录音机的机械,小型摄影机就放在那里。摄影机依旧被装在三脚固定的金属架上,并且被设定成单键拍摄模式。其它的机械并不是无线通话器,有的只是音响增幅器跟录像机之类的机械而已。 紧接着,一行人来到走廊上。为了看林打开的收纳柜里有什么东西,红子弯下腰。里面随意的塞满了连接用的电线。 “嗯,这个是发信器,然后这个呢,这个是接收器。”红子用手指着。铝制面板上并排着指针跟按键。“这并不是市面上贩卖的产品,该说这是订作的吗?总之这是只有做这么三口的仪器。她们会不会是委托某个人来制作这个机器呢?” “夏威夷那边也必须有跟这一样的玩意呀?” “没错,还有就是,天线。”红子起身看向天花板。“随着周波数的不同而异,但必定是需要相当大型的天线。虽然那单纯只是把一条电线拉到尽可能高的地方就是了。” “屋顶上吗?”林警部问。 “哎,大概吧。我想在饭店那儿也是这样如法炮制的。拉天线这件事本身,并不会特别难做,只要把电线的一端绑在阳台护栏上就可以了,但就算是用同轴电缆从那条天线接到房间里,它仍然必须接到无线电发信机上。那就有点麻烦了呢!如果是像这里的最上层,那只要把电缆从上面垂吊下来,再从窗口拉下来就简单解决了……她在夏威夷住的旅馆房间是靠近屋顶附近的房间吗?” “帆山她们下榻在最顶层的阁楼套房。”七夏从后头开口。 “怎么,”红子回头微微一笑。“这种事应该早点讲嘛。” “抱歉,因为当时不觉得这有什么关联。”七夏带着爱理不理的语气回答她。 “接下来就是手枪啦。”林说道。 “它准是藏在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吧。”红子仰头望着天花板。“大概是藏在天花板上,不然就是在地板下面吧……将手枪固定在桌子上的夹具,还有为了扣下板机而装设的伺服电动机一定还连在手枪上。而由于伺服电动机应该会藉由增幅器,连接在无线电发信机上,所以那条电线也……” “手枪也有可能从这间房间给带出去了。”林警部表示。 “是没错,不过犯人应该没时间跑得太远。”七夏回答。“总之先要求支持搜索看看吧。要是能找出来的话就好了……” “对了对了,”红子从收纳柜里的某条电缆的一头往外一拉。那是一条由黑塑料皮包着的粗电缆。“这是四线电缆呢!妳们看。” 她亮出那条电线的一端。 有几条小电线从黑色电缆的断面突出。这些细小的电线总共有四条。换句话说,有四条电线被包在这条粗电缆里。所以红子才会说,这种电缆就叫做四线电缆吧? “啊……”林警部察觉到了。 “咦,妳该不是说它?”七夏也弯身蹲下来。 “嗯--大概吧。”红子抬眼瞧着林警部,露出微笑。 电线里头的四条绝缘线。 它们有四个颜色, 红色、绿色、黑色和白色。 “我做实验也经常用到这个哟。这种类型的电线相当普遍。”红子解释。“四线电缆这种类型,也就是说,很常应用在桥接回路上,对了,从各种感应器连接出来的配线也都是用四线电缆。虽然被做成接座时只要一插就可以装好了,但如果是在要一条一条接线的情况下,就要照着红、绿、黑、白这样的顺序来连接唷。就像是在念咒文一样,嘴巴一边念着,手就一边接线。念着红、绿、黑、白这样。” “它与这次的杀人有关吗?”林警部问。 “不能有这种想法喔!”红子摇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是反过来的。她优先摆在第一顺位的,就是她想要杀人。其次,就是在附近找到能够为杀人事件增加色彩的道具。她一定在想着‘是不是能够用某种东西呢?’这样。” “如果是那样的话,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去对照这个四色电缆呢?”” “嗯,大概吧。”红子偏着脑袋微微一笑。“但我想并非光是这样单纯……” 12 保吕草、练无和紫子三人坐在停放公寓前的金龟车里等候红子。 “话说回来,想一想还是那样子吧。”紫子在后座喃喃说着。“你们看,小练平常不都是会提出机械相关的推理吗?刚刚红子姐的推理,不就单刀直入的运用那种推理吗?你就只有这次没能讲到话。” “这样啊……” “真可惜呢!” “不过,也没空想到那边去了不是?红子姐她听完情形就立刻提出答案啦。” “是没错啦……不过,不是还有好几个疑点没有解决吗?犯人干嘛要特地漆上颜色杀人啊?” “那个红子姐有解释过啦。” “啊?有吗?” “理由就是想杀人嘛。是先有这个,其余的全都是布置出来的。” “唔--你说这个呀……”紫子念念有词。 “换句话说,犯人的动机是更加单纯直接的。”坐在驾驶座上的保吕草说道,正在抽烟的他把车窗摇下一半。“如果有喷漆,并且使用它让手边的东西变成鲜红色、又或者让它变成漆黑色,试着做过之后就会发现那其实是相当有趣的行为呢!虽然犯人没办法用语言表达那种行为为什么会是有趣的,但在看着物品渐渐变成同一种颜色的景象时,或许是出人意料的有快感。如果喷漆罐是免费的,而且上过的颜色在之后就会消失并且恢复原状的话,不就有更多的人能来玩这个游戏了吗?” “说的也是,嗯,那的确是会很让人着迷的。”坐在助手座上的练无点头。 “但是一想到为什么不玩那种有趣游戏的理由为何,就会发现颜料都白费了,换句话说,就是基于‘浪费’这种经济观念而出现的思考,然后紧接在后面出现的,就是‘被喷的东西上头沾上颜色的话就麻烦了’这种后续处理的问题。而这些都是大人预料得到的事。但反过来看,如果是不去想这些事情的小孩子,就能够毫不犹豫的下去玩呢!只要大人不骂他的话。” “不过,犯人居然不惜杀人也要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紫子摇头。“如果想喷漆的话,只要喷在其它东西上就好了啊。如果是喷在垃圾之类的东西上,应该不会有人抱怨的吧?” “不,这就不对了,”保吕草回过头说道“红子姐说的,是犯人觉得喷漆很有趣,他也同样在杀人这件事情上得到那种单纯开心的心情,就是这样呢!” “我就是这地方搞不懂。”紫子摇头。“感觉怪不舒服的。” “当然啊,因为小紫的感觉是正常的,而且也是一般人会有的想法。但是如果从相反的角度来看,不能杀人这件事情,就跟刚刚提到的喷漆一样,没有目的的杀人是一种浪费,而且后续处理很麻烦,可以说人们就是被这样子的社会价值观束缚的结果。虽然会这样想的人是异常的,但相反的也可以说他们并没有被束缚,换句话说,他们是自由的。” “唔,不行。”紫子吁了口气。“我办不到,那样的想法我绝不认同。” “当然是这样的。从社会规则的角度来看是不能认同这种想法的。如果容许那种自由存在,社会就会陷入危机当中。是的,那是绝对不能容许的事,就连碰都不行。但是呢,想要不去碰触这个话题,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不能存在的想法就存在于现实当中。就算说有再多的人不认同那个想法,但不管是在那个时代、什么样的社会,那种想法是必定会存在的。那并不是大家不去看,就会消失不见的东西。你们能了解吗?” “那,该怎么办才行呢?”紫子手搭着前面的座椅,采出身子问。“除了不去看它之外,我们还有那种防卫手段呢?还是说要我们去理解有那种异常想法的人呢?” “我认为没有必要理解。重要的不是那么做,而是去承认它们的存在,正确地掌握它们的实体。除此之外是没有防御的办法啦。” “红子姐不是也说过,这次的犯人不能用那么普通的方法来推测他的动机,类似这样的话吗?”练无说道。“所以,红子才会以那种稍微勉强的方式对犯人进行先发制人的攻击吧?提到警察的搜查行动,第一个给人的印象就像是重视证据、并且确实地一点一滴确立周边情况这样子的方法呢!从犯人身边先找起的话,只要犯人没有留下痕迹,就可以料想到一定不会被捉到的结果呢!” “是啊!”保吕草点头。“这种类型的犯罪行为,我们可以看成是犯人打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警方的行动,才计划出这样的犯行。犯人已经确实预测过警察会去调查什么,又会怎么调查的习惯。我在想红子姐的想法一定是认为光是以防守的态势,是找不到突破案情的出口的吧?” “会那么顺利吗?”练无叹气。 “总觉得有种不太爽快的感觉。”紫子也唉了一声。 “那本来就不是会让人觉得爽快的事啊”保吕草说。“会为这种事觉得爽快的人才奇怪呢!” “啊啊。”练无打起哈欠来。 “小练,瞧你快睡着了。”紫子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办?”保吕草说。“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祖父江说她会送红子姐回去吧?”练无瞇起一只眼。“我有点担心耶。” “嗯,那两个人或许现在正互掴巴掌,吵得正凶呢!” “哎,我看没有问题啦。”保吕草如此说着,发动了引擎。“或者该说,她们两个人的事如果能够吵出个结果的话就好喽!” “吵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只会让彼此更加憎恨对方而已。”紫子说。 “要是两个人彼此憎恨就亏大了,这种说法在某种意义上不也是经济的概念吗?”保吕草一边将车子倒退一边说。 当保吕草换档正要往前开时,公寓前面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两名警官跑了出来,随后穿过保吕车的车窗边往后跑去。 “咦,怎么样啦?” 练无回头瞧着后面。 接下来是林,跟着是七夏冲到马路上。 “怎么回事?”保吕草打开车窗问。 然而他们却跑开了。 保吕草把脸采出车窗看后面。巡逻车亮起头灯,轮胎在道路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急速往后转。 林跟七夏已经坐进停在路上的某部车子里。 “啊、是红子姐!”练无喊着。 红子从公寓里冲出来。此外还有好几名警官,他们也是往车子跑去。 “啊,幸好遇到你们。”红子在练无三芳这么说着,打开了车后门。 紫子立刻往旁边坐去,红子就坐在紫子的位子上。她把门关上的同时立刻说道。 “快去帆山的另一边公寓!”红子的声音多多少少带点兴奋。“保吕草,赶快!” 保吕草方向盘一转,金龟车开始动了起来。 引擎阵阵低吼,后轮滑动发出尖锐的声音。 紫子惊呼一声,整个人倒向红子那边。 金龟车在马路上大回转。 车尾左右摇晃,同时加速。 车速提高之后,终于恢复成平常行车的声音。 前前后后都能见到巡逻车的红色回转灯。 “怎么回事?” 保吕草盯着前方询问。 坐在后座的红子有如深呼吸似地叹了一口气。 “听说帆山美澪自杀了……” 13 保吕草的金龟车抵达时已经不见救护车在。他们偷听到帆山美澪已被送往医院,状况严重到意识不清的消息。 公寓南侧的一角,建筑物附近的脚踏车停车场旁出现了一滩积水,刚好漂亮的反射了常夜灯的灯光。接近一看,就可以发现那其实是鲜红色的液体,在液体的附近也延伸出一片黑色的水痕。这滩积水的外围已经禁止人员出入,而且还有两名警官分站两旁。 红子一行四人在大厅瞧见立松刑警的背影。感觉上他就像是呆滞地站在楼梯前方。 “立松先生。”红子出声唤他。 “啊、是濑在丸小姐呀,妳好啊!”立松回过头,表情仍旧是一副茫然地点头招呼。“啊啊,真是败给她了。这真是有点,嗯,那个……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立松先生原本待在哪里?” “我待在这里。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巨大声响。我还在想发生了什么事,就从那里出去一看……”他摊开双手,做出像是在搅拌空气的手势,然后他咋如。“那应该没救了吧?从六楼跳下去,应该已经绝望了吧?” “她是从自己房间的阳台跳下去的吗?” “是的。警部跟祖父江这会儿到楼上去了。” “室生小姐去了医院?” “不,我想她接下来才要过去吧。” “她人在上面吧?”红子确定立松点了头,于是转身看着保吕草他们。“你们可以在这儿等一下吗?” “好的。”保吕草说。“可是怎么回事?” “啊、不,保吕草也一起来吧。” “真难得呀,特别指名吗?”保吕草嘴巴一撇。 “我们呢?”练无问。 “你们在这边等着。”红子盯着练无。 “啊,我也差不多该上去了,我来带路吧!”立松一边叹气一边说着。“来吧,不切换心情是不行的。” 立松、保吕草、红子三人搭进电梯里。 “红子。”保吕草出声。 “什么?”她一脸严肃地抬头看着保吕草。 “镇静。”他说。 “咦?” “会没事的。” “什么事?” “我说妳。”保吕草嘴角扬起。 红子在保吕草脸上注视了半晌,最后甜甜地一笑。 “没错。”保吕草点头微笑以对。 “谢谢。”红子露出一口皓齿。 电梯抵达六楼。 立松打开帆山美澪房间的门。红子和保吕草脱鞋进去。一进玄关的右手边是接待室,室生直弓一人正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往走廊走向房间深处,来到了宽敞的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仍旧开着没关,林和七夏就站在那里。 “怎么啦?”林见到红子便这么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非常抱歉,”红子在二人面前低下头。“我早该料想到的。” “这不是濑在丸小姐的错。”七夏一副平静表情。 “虽然这是让人咬牙切齿的坏结局……”林低声说。“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就明白多啦。” “接下来就看室生小姐肯不肯说清楚了。”七夏小声表示。 “请让我来谈。”红子提出要求。 “跟谁谈?”林警部问。 “跟室生小姐谈。” “慢着。”七夏上前抓住红子的手。“请妳有点分寸好吗?妳以为妳在做什么呀?” “林,拜托你。”红子的目光没有离开他。“不为这整起事件做个结束是不行的,我无论如何……” “妳别胡闹了!”七夏放大音量。她将红子的手往自己这边拉。“妳会不会太鸡婆啦?” “把妳的手放开。”红子眨了一下眼,视线移向七夏。 “现在不是妳出场的时候!”七夏回瞪。 “我叫妳把手放开,没听见吗?” 七夏咋咋舌,将手放开。但她依然向前逼近红子。 “妳们都冷静点。”林走过来,挡在两个人中间。“总之先听听室生小姐怎么说吧。” “总有一天,我会让妳搞清楚状况的!”七夏像是放话般说道。 红子默不作声地转头回到客厅。站在路中间的立松连忙退到一旁。 距离接待室没剩几步时,红子一度停下做个深呼吸,随后进去里面。紧接着林、七夏,还有立松和保吕草也跟上去。 红子挑了坐在沙发上的室生真弓对面就座。 “室生小姐,那是妳干的吧?”红子随即表示。然而,她不知何时已经变回面带微笑的表情。她的声音冷澈,语气中彷佛不带任何感情。 室生一言不发地仰起脸,抬眼向红子瞄了瞄。 “如果妳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妳就大错特错了”红子继续。“寻常人没有办法了解妳。或许的确是如此。不过呢,也还是有人非常能够理解妳的想法。就如同秋野先生理解妳那样,我也能够理解妳的想法。我很清楚妳正在想些什么,就跟我自己的想法一样清楚。” “我得去医院……”室生声音沙哑地说。然而表情却没有出现太大变化。 “妳老早就已经知道帆山美澪小姐的犯行了吧?”林质问。他坐到了红子旁边。“妳从头到尾都知情吧?能请妳说出来吗?” “我……向来只是老师的影子。”室生说。“现在既然已经变成这样,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做才好呢?” “妳若能提供我们协助的话,罪刑应该会获得减轻吧。”林说着。“接下来能麻烦妳一同到警署去吗……” “可是医院那边……” “妳去了医院也是无济于事。”红子口气冷淡地说。“去干什么呢?不确定人是否死了便无法安心吗?” “应该没救了吧……”室生垂着头。“她为什么要那么快寻短见呢……就算上了法庭也未必会输呀。” “惟独她是妳最大的弱点所在吧。”红子说。 “呃……等等。”七夏朝着红子想说些什么,然而林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 “室生小姐,请妳看着我。”红子说。 室生稍微抬起脸望着红子。 “妳以为妳瞒得了人吗?”红子紧盯着室生说。“一切都结束了。妳按照自己的设计图完成了作品,而最后又用自己的手摧毁它。妳心满意足了吧?” “我、活着只是做那个人的影子而已……” “影子?”红子微微一笑。“做为影子的是帆山女士吧?妳让帆山当作影子而活着。是妳主导着,让帆山成为如妳所愿行动的玩偶。是这样没错吧?我已经明白了。妳一直都是这么做。妳按照自己的想法操纵着玩偶,藉此隐藏自己的身影。不过,真正写下小说的人也是妳。帆山美澪这个笔名的背后就是妳。” “哎、我听不懂妳在说些什么。突然冒出这些话……”室生站起身,双手扶在林面前的桌上。“求求你,让我去医院吧。务必拜托你了。” “到了最后,妳不得不毁掉自己完成的玩偶。如今那玩偶已经成为妳计划中最危险的一部分。只要她一死,妳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怎么样?妳是这么想的对吧?只不过,那还不够天衣无缝。趁着现在,要我来提醒妳的另一个弱点吗?” 室生横眼看着红子。 一片沉默。 红子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室生。 简直像是宿敌之间虎视眈眈,紧绷的气氛。 红子稍微仰起下巴,随后瞇起双眼。 “那就是名字。”红子说。“在很久之前的那个时候,妳随便决定的那个名字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成为妳的弱点,妳当真是没有料想到这点吧?妳以为我没注意到那个名字跟妳的关联吗?” 室生突然站起来,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怎么啦?”红子的声音反而转柔。“莫非妳以为全世界就属自己最高高在上?妳竟那么相信自己的天才?”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室生一手贴着脸,经过沙发前走向门那边。 “妳逃不了的。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遍。”红子语气强硬地说。“毕竟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妳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吧?但妳居然没有被规则给绑住,我不能原谅妳这种任性的想法。妳觉得如何呢?妳不是已经充分享受过杀人的乐趣了吗?” “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室生离开屋里。 站在门口的立松和保吕草让路给她。厕所位在走廊右转之处。她打开又关上厕所门的声音传来。 “妳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林小声问红子。 “刚刚说的?” “写小说的人是室生……” “欵,正是如此。而且不只是小说而已。这次一连串的事件,主谋就是室生。四个人全是按照她的意志遭到杀害的。不、应该是五个人呢,要是帆山死去的话……” “那是真的吗?” “是真的。” “妳说名字的弱点是指什么?”林问。 “和秋野有过书信往来的正是室生。她从当时便开始写了小说,并且拥有笔名。帆山美澪这个笔名就是室生小姐为自己想出来的名字。请试着在日文发音上,把室生真弓名字里的六个音稍微往前换一个音念念看。” “嗯,室生的话就变成美澪,啊,对了,那真弓就会变成帆山吗?”林用手指在手掌上边写字边念出来。“原来如此哪!” “后来室生小姐把在大学认识的友人塑造成自己的影武者。把她推出来说是帆山美澪,之后就让自己彻底成为对方的影子。” 由于走廊发出声音,谈话因此中断。 室生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那边。 她的头稍微前倾。 前额的浏海盖过眼睛。 那双眼睛凝视着房间内的某一点。 是红子。 “我杀了五个人。”室生以平常的语气如此说着。 这句话太过单纯直接,任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室生像是要抱住胸口般的挡住胸口站着,然后她的手臂缓缓松开,右手往前一伸。 有人叫出声。 因为室生的右手里握了一把手枪。 红子正要起身。 然而枪声在那之前轰然一响。 震耳欲聋的爆响。 整个房间还有家具都震动起来。 全部的人立刻一起行动。 原本站着的红子被林压倒在地上。 站在窗边的保吕草瞬间做出判断,想要抓住室生的右手。她躲开保吕草的手,扣下板机。第一发子弹之所以会没打到目标,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红子理解这整个情况,是在她倒在地板上,林压在她身体上之后的事。 红子从沙发和桌子的缝隙间捕捉到室生的身影。 看得见房间左侧的七夏从上衣拔出手枪。 室生击出第二发子弹。 保吕草抓住室生的手腕。 她的手扣下手枪的扳机。 伴随轰然一声,天花板的电灯四散开来。 玻璃碎片零落地洒在红子身上。 “低下头去!”七夏握着手枪的双手伸向前方大喊。“闪开!” 保吕草扭住室生的手。 她发出哀叫声。 站在走廊上的立松,从一旁压制住室生的身体。 红子移动到沙发背后。 正当林撑住身体准备要起身的时候, 响起第三声枪响。 保吕草的手被甩开。 室生大喊,却听不出说些什么。 “住手!我开枪喽!”七夏吼叫着。 立松在室生身旁倒下。 室生恢复自由,躲到墙后头。 “妳不要紧吧?”林冲上前去。 玄关门作响。 室生似乎逃到外面去了。 “立松先生!”保吕草喊着。 “立松!”七夏尖声一呼。 红子也起身赶到房间门口。 立松仰躺在狭窄的走廊上。他的手按住腹部,眼看着染满了鲜血。 “立松!振作一点!”蹲在地上的七夏发出像是悲鸣的声音。“可恶!” 林警部朝玄关的方向飞奔而去。七夏爬起身便要往那边跑。 “妳留在这儿!”林警部指示七夏。“快叫救护车。所有人都不要离开房间!” 门猛一关上,只听见林跑远的脚步声。 七夏再回到立松身边。 “振作点,立松。”七夏松开立松的领带。 立松睁着双眼。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正在笑。他的嘴巴虽然微微动着,却说不出话。 “不要紧,没什么大不了的。”七夏凑近脸说。“哎,不要紧的。” “有没有毛巾?”红子说。“浴室找找。” 保吕草跑去那里。 “如何?不要紧吧?”七夏彷佛喃喃地问红子。 “不知道。子弹好像贯穿了。出血还……” “该怎么办才好?” “没别的办法可想了,就只有按压止血而已。” 外头响起枪声。 “七夏小姐。”立松出声。 七夏回头将脸凑过去。 “怎么样?没事的啦。振作一点。救护车马上就来。” “我好难过喔。”立松说。“啊啊……情况怎么样了?” “拜托别说话。”红子说。“静静地躺好。” 保吕草抱着毛巾回来。 “听话呢。”七夏对立松说。“知道没?” 立松略微点了点头。 “我到外面看一下。在我回来之前,你不准死喔!”她笑着说。 立松闭上眼睛。 “这里拜托妳了。”七夏看了看红子。 “我知道了。”红子点头。 七夏站起身,从门口离去。 14 祖父江七夏来到了走廊上 她从栏杆采出身子,往下瞧着停车场。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子。 这些车子的排列,就像是包围着被挡在车子后面的某一个位置。 那个位置的中心,就在汽车与隔间墙之间。 室生真弓的双手放在引擎盖上。 她手上还拿着枪。 “可恶!”七夏赶往楼梯。“居然敢小看我……妳给我等着,我马上就过去扁死妳。” 她冲下一楼,枪口朝上穿过了大厅。 “祖父江小姐!” 侧脸一看,只见小鸟游练无从墙后采出脸来。 “很危险,”七夏说。“你快躲好。” “妳小心啊。”练无说。 紫子从他身后探出脸,无言地点点头。 紫子贴在练无背后,像是紧紧抱住练无般的站着。 七夏开了玻璃门出去外面。 枪声响起。又是室生开的枪。 听到这个声音,四周的警官有了开始动作的反应。 她与室生的距离大约有十五公尺。 室生恐怕是打算驾车逃逸吧。 “她该不会连车钥匙都忘了吧?”七夏喃喃自语。 跳下水泥台阶,姿势压低地踏在停车场的柏油地面上。 以车辆为掩护的警官们。 她在最接近室生的地方发现林的背影。 似乎正在对着室生说些什么。 七夏低头从车子后面绕过去。 她来到林背后。 “警部,我从右边冲上去。”她说。“我要从花圃对面那上头。请您准许。” “笨蛋!”林只回头看了一眼,又面朝前方。“为什么离开妳的岗位?立松不要紧吗?” “只要能接近到五公尺远,我一定可以击倒她。” “支持还没来以前给我等着。” “我没问题的。”七夏说。她对于射击颇有自信,成绩向来是名列前矛。“这里没有比我再合适的人选了。请警部允许。” “不行。” 枪声又再次响起。 后面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似乎是公寓的窗户。 “警部,我拜托你。” “不行。” “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林回头看了看七夏的脸。这回停留了大约两秒。他一副严肃的表情,目光彷佛要射死人。 “警部不让我去是因为我是女的?还是……因为我是……” 因为是林的爱人吗?这句话她自然是说不出口。 “好吧。”林回过头来。这是第三次了。“在那之前,我们这边会进行援护射击。妳就照着信号行动吧!妳听好了,别害怕。就算是杀了她也没关系,别去想要留她一条命的事。这是我的命令。” “知道了。”七夏点点头,以那样的姿势迅速后退。 因为怕被对方注意到,所以要绕远一点。 穿过机车并排处的后方,往建筑物接近。 跑过沙地和溜滑梯旁边。 从那里接近对方的后面。 那一带的地面比停车场还要高出大约两公尺。 就在停车场尽头水泥墙的上方。 连栏杆也没有。 水泥造的花圃排成一列。 从近处一看,花圃倒是出乎意料的大。 七夏在那处花圃上头匍伏,偷偷往下瞧。 可以看见车子在正下方。 再靠近一点。 她只能瞧到车子的挡风玻璃而已。 脸再探出一点点。 可以看到了室生真弓的手臂。 还有手枪。 近在眼前。 虽然距离上是无可挑剔,但角度稍微有点难以瞄准。 更别提立足点有多差劲了。 然而,除此之外没别的地方可以站了吧? 确认过自己的手枪,她在脑里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不可能用趴在地上的姿势瞄准,所以她轻轻的踩在花坛上。 寻找站稳的位置。 她往林的方向一瞧。 从对面应该看得到。 做了一次深呼吸。 射击练习场惯用的标靶浮上脑海。 “动手吧。”她低声告诉自己。 轻轻举起一只手。 林猛地站起,朝室生开枪。 室生虽然把头低下,接着又伸出手打算应战。 七夏站起身。 她斜探着身子,伸长双手。 将手枪瞄向对方。 “不许动!”她大喊。 室生的动作瞬间停住。 脸朝向这边。 手同时动作。 她手肘弯过来举起了枪。 正要将枪口对向这边。 可以看见她扣着扳机的手指。 七夏屏住呼吸。 瞄准对方的肩膀。 手枪朝着这边。 七夏将力气全部注入扣着扳机的指间。 爆响。 反作用力。 烟雾。 室生像是要往后倒下般的后退。 对面的手枪并未击发。 七夏再次锁定目标。 吸了一口气。 “不许动!把枪丢掉!” 她吼着。 室生仍握着手枪。 想要将手举高。 她似乎仍然打算开枪。 是第一枪没中吗? 七夏稍微调整目标。 对准胸口的中心。 “把枪丢掉!” 那是只在自己心中吶喊的声音。 七夏正想要扣下扳机。 将跨出的左脚一滑。 她失去了平衡,想要抓住某处却为时已晚。 脚底踏空到花圃外。 七夏跌了下去。 她的肩膀部位直接撞击停在正下方的车引擎盖。 她头的侧面承受冲击,紧接着她摔向柏油地面。 这回是仰着天,敲到后脑勺。 只在一瞬之间。 她连忙起身。 幸好枪并末离右手。 然而, 眼镜却掉了。 当她梳了梳头发,想要确认对方位置时, 只见室生真弓就站在她眼前。 “把枪丢掉。”七夏说。 右手正要举起时受到猛烈的冲击。 手被踢中。 手枪飞到后头。 同时眼前有个黑色物体抵上来。 枪口就在眼前。 随后见到扣着扳机的白净手指。 女人的手指。 那根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七夏闭上了眼睛。 一片静默。 有如喷射机的引擎声一般、 高频率的静默。 没有发出声响。 手底是柏油的触感。 眼前是枪口的形状。 静默。 突然间,耳边变得清楚可闻,是一群人的声音。 巨大的固体从旁边直冲而来。 站在七夏面前的室生真弓弹飞开来。 有更多的声音响起,好几个男人冲上来。 随即什么都看不见了。 发现自己反复呼吸着。 呼吸。 人还活着。 某个人协助她站了起来。 起初,七夏往后倒退。 是因为顾虑着不要打搅他们的工作。 但她又随即上前窥看情形。 转眼间工作结束了。 从男人们背后的缝隙间,只瞧到一眼室生的脸。 头低垂着,看不出表情。 七夏寻找眼镜。 虽然马上就找到了,然而一边的镜片脱落,镜架也变了形。大概是被一拥而上的伙伴踏坏的。 林发号施令的声音传到耳边。 七夏收起自己的手枪,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肩膀有些疼痛。 刚才究竟是…… 子弹射完了? 还是无法击发? 或者,是室生并未开枪呢? 总之,她捡回了一条命。 原本以为万事休已。 身子猛地一颤。 深呼吸。 汗水开始从额头流下来。 反应迟钝的汗水。 救护车的鸣笛声。 相互吆喝的同伴们。 慌张奔跑的脚步声。 举头一看,公寓走廊上有好几张脸正在瞧着。 “没事吧?”从声音听出来人是林。 “我失败了。”七夏回过头,微微一笑。 “快去看医生。” “是。”安分地点点头,然后再度抬头望向公寓。“哎,我跟立松一块儿去……” 15 急救人员将立松抬到担架上。红子和保吕草也一起下来一楼。大厅里等着练无跟紫子。 “立松先生他怎么啦?”练无询问走出电梯的红子。 “被枪射中了。不过,我看是不要紧啦。” “室生小姐是犯人吗?” “欵,没错。” “好刺激喔,枪战耶。对吧?小紫?” 紫子依然一副紧张表情,无言地点着头。 “你们在这里瞧见啦?”保吕草问。 “根本没有。”练无摇摇头。“我们从头躲到尾嘛。” “好害怕喔。”紫子叹了一口气。“真的都结束了吧?” “小紫一直抱着人家,害得我肩膀好痛呢!”练无转了转脖子。 “我还在想小练要是个头再大一点就好了呢。” “妳当我是肉盾啊?” “抱歉抱歉。啊啊,不过、真的好可怕呢。” “好厉害哟,祖父江小姐,她居然敢跑到那种地方。” “对呀,嗯……我也这么觉得。” “咦?可是小紫不是想当警察吗?” “呃--”紫子手指嘟着嘴巴。“现在还没办法,吓死我了……让我迟一些再好好研究一下。” 推开玻璃门,林走进大厅。 “不要紧吧?有人受伤吗?”红子跑了过去。 “喔,局面总算是控制下来了”林深深吸一口气。身上还流着汗。“哎哎,事情闹得还真大,不知道新闻又会怎么报了啊……头痛死啦!” “没有中弹算是万幸啦。” “说得也是。”林点点头。“我先去趟医院,有点放心不下立松。” “那我们……” “妳们快回去吧。不过,还会请妳们再来趟署里喔。” “知道了。” “保吕草,也多谢你了。你帮了大忙。”林一手举起。“喔,你们也是,回见。” 林转过身子,走出了大厅。 保吕草替香烟点着火。 “妳要来一根吗?”他问红子。 “不了,现在不要。” “真难得。” “偶尔也会如此嘛。” 四人走到外头。 除了警方相关人士之外,还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民众。 人行道还有马路对面也有不少人朝这里张望。然而好戏已经结束,没有安可了。 路上也塞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才将金龟车开上大马路。 “学长这台车呀,会不会哪里破了洞啊?”练无看似好玩地说,所幸气冷式引擎还是轻快得一如往常。 四人难得陷入一阵沉默。 回到阿漕庄,已经是深夜一点半。 “红子,我送妳到家吧。”停好车子,保吕草接着说。 “好啊,我正有此意呢。”她点点头。 “咦,真是破天荒。”练无说。“那小紫就由我护送回家喽。” “我跟你不是住在隔壁房而已吗!”然而,紫子却马上笑了开来。“好啊,我正有此意呢。” “晚安。”保吕草举起一只手。 “晚安。”紫子点了点头。 练无和紫子往公寓的方向走去,红子和保吕草则走向反方向的六画邸那儿。 已经是深夜了。 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很明显。 路上也没车辆经过。 当然,也没有其它的行人。 两人的脚步声重迭在一起,只听得见这同步的脚步声。 谁也没开口作声,脚下的速度走得有些快。 “我说……” “啊?”红子脸转过来。 “秋野跟红子,妳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 “呃,就是说、有多么亲密吧?” “完全不会亲密。” “那、就跟我差不多喽?” “大概啦,差不多是那样吧。” “喔,我好失望。” “啊啊,”红子叹了口气。“今天晚上累坏了。” “那是一定的吧。” “毕竟一个晚上就解决了两起事件呢。” “两起?”保吕草问。 “欵,是啊……”红子一边走着一边说。“保吕草你们到之前,有别课的警官来我家啦。喏,就为了美术馆那起关根朔太展的窃盗事件。” “啊、是喔……”保吕草点头。 “被偷走的画叫什么来着?” “嗯,确实是叫《年少友人》吧。” “没错没错……我告诉警官那幅画的下落啦。” “红子妳吗?” “没错,就是我。” “啊、是喔……这样啊……” “咦?你不想知道画在哪里吗?” “不会,我不是很感兴趣。” “我是一片好意才讲的耶,我希望你能坦率接受这个消息呢!” “啊?” “真是的,我怎么变得这样爱管闲事?真是怪了,我最近真的怪怪的。”红子摇摇头。“啊啊,再说这种讲话方式也拖拖拉拉,讨厌死了!啊啊,讨厌讨厌。” “那个啊,妳就算单刀直入的说也没关系啦!” “原本是打算明天去把东西拿走吧?” “谁呀?” “你。” “呃……” “不过,该打消念头了吧。警方已经严阵以待,你不想被逮捕是吧?” “啊、哎哎……原来如此,妳是这个意思呀。” “咦?怎么啦?”红子盯着保吕草的脸瞧。 “什么怎么了?”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惋惜呀。” “因为跟我没有关系啊。”保吕草双手一摊。 “哎呀呀呀……这就怪了。”红子歪着脖子。“我好惊讶呢!这是今天最教人吃惊的一件事了。” “今天……”保吕草看着手表。“才开始一个半小时呢。” “难不成是我猜错了?不,那不可能。” “哎呀,就算是我好了,要是我把那幅‘年少友人’藏在美术大学的展示作品中……是啊,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喔!要是有这么做的我啊,会不会就只是想要看看那画背面的那幅画而已呢?既然有一整晚的时间能够仔细欣赏那背后的画作,已经很够了。接下来,可以说就是比较喜欢哪边而已。再说,我也已经乖乖买了海报唷!” “这也跟室生真弓杀人同出一辙呢。”红子瞇起眼睛说着。“自己完成的作品用自己的双手毁掉吗……” “或者……”保吕草接下去说。“是在自己完成的作品当中死去呢……嗯,听起来像是棺材师傅似的。” “好吧,不管它了。”红子点头。“那我就问问看喽?我的诚意你能接受吗?” “当然,”保吕草露出微笑。“其实我早就料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子。搞不好我还满心期待着呢。要不是如此,今晚可就不能陪妳到这么晚了,明天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呢!” “可以了。”红子停下脚步。 “咦?什么事情可以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接下来我自己走没关系啦。” “谢谢妳的忠告。”保吕草低下头。 “我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红子说。不知为何的,她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几乎让人有她好像在哭也像是在生气的错觉。“你别搞错了……我只是想到小鸟游还有香具山他们而已。” “有件事情想拜托妳。”保吕草也语带正经地说。“尼尔森可以寄养在妳那儿吗?” “咦?” “跟阿漕庄相比,那家伙一定更喜欢无言亭那儿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从明天。”保吕草随即回答。“狗屋等我晚点送过去。还有,狗食也是每个月会送一次。预防接种的钱我也会寄给妳。” “这样吗……”红子一脸讶异地点着头。“谢谢了。不过,小平会怎么说呢?” “我老早以前就跟他谈过了。” “咦?那么久以前就决定好了吗?” “还请妳务必允许。”保吕草微微一笑。 “啊、好的,那当然。”红子点头。“保吕草学长,非常谢谢你。” “妳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保吕草说。 红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总算露出微笑。 这个微笑甚至让保吕草想到,这不就是他趁夜离开的理由吗? “你可以离开了。”红子伸出一只手, 保吕草牵住她的手,单膝跪到地上。 接着在她手里献上一吻。 “你辛苦了。”红子偏着脑袋说。 “晚安。”保吕草放开红子的手。 红子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渐行渐远。 然而她在几公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们还能再见到面吗?”她问。 “只要妳愿意,随时都可以。”保吕草回答。 她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说再见了!”红子最后这么说。 一片寂静。 这里是宇宙。 他可以看见远处无言亭的灯光。 银杏树融化于黑暗之中,与颜色相同的天空也模糊了界线。 但微渺的光线照着她白色的身影,目送她如行星运转般精确地渐行渐远。 保吕草望着银河系女王的背影,一时间看得入了迷。 他看红子看得入迷,并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就连称得上是这个宇宙间碎片的夜晚, 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最终章 光线不足的店内,各务亚树良坐在最靠近里边的角落等候。她照常穿得一身黑,惟独苍白的脸漂浮在空间里,那光景就有如魔术一般。一提起魔术,保吕草总会想到土耳其还是阿拉伯那边去,此时的他也联想着亚树良的造型会不会是源自那些地方。 “晚安。”保吕草一边坐进位子一边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她彷佛叹息似地吐出这句话。 “为什么?” “因为你的电话不通。” “啊、是啊……” “电话号码改了?” “不,我搬家了。” “咦?” 服务生走过来,于是点了啤酒,保吕草替香烟点火。四周由于打火机的火苗而瞬间显得清楚,简直让人想那么继续点着火。 “这样啊……你搬到哪里了?”亚树良问。 “秘密。”他吐着烟。 直盯住保吕草,各务亚树良一如以往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那,之前那个玩笑的后续可以说来听听吧?”亚树良说。 “我有说过什么玩笑?” “你说要以五万元卖出《年少友人》。” “那个呀。”保吕草动了动拿烟的那只手。“是啊,那是个满无聊的玩笑呢。” “是吗?哪有见到人家竟然开那种玩笑的呀。” “因为我们是朋友嘛……说什么五万元太伤感情了。” “朋友?” “我们是朋友没错吧?” “欵……是朋友啦。” “我说得没错吧?” “什么意思?” “老实说,五百元。” “什么东西?”亚树良板起脸。 “就说了啊,那幅《年少友人》。” “五百元?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亚树良抬起下巴。看得出她眼中冒着火。 “拜托妳别生气啦。呃……毕竟我也是特地跑了一趟,赚点差价也不为过吧?” 服务生送来啤酒,是用高脚的玻璃杯。 保吕草将冰凉的酒杯凑近嘴边,让气体和液体的混合物流下喉咙。 他从夹克口袋里取出明信片。 “只有一张喔。”保吕草说。 “这是什么?” “就说是《年少友人》喽。”保吕草回答。“这么暗的地方看不清楚吧。” 他随即取出打火机点起火。 桌上的明信片跟着被照亮。 出现一阵沉默。 保吕草熄了火,将杯中的啤酒喝掉一半。 亚树良伸手拿起桌上的明信片,将它折成两半放进胸前的口袋。 “五百元就换作那杯啤酒请你。”亚树良说。 再次出现沉默。 保吕草将杯中的啤酒喝光。 亚树良面前摆着像是鸡尾酒的酒杯,她却没有朝杯子伸手过半次。 “你做个解释吧。”亚树良轻声地说。 “我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原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不过……”保吕草摇摇头。“毕竟警察里头也有脑筋不错的家伙呢!” “我最想知道的是,你是如何取得那消息的?照理讲,警方是绝不会走漏风声,好守株待兔呀。” “我才要问妳是怎么知道那个消息呢?该不会是妳和哪位警察结了婚?” “算吧!”亚树良撇撇嘴。 “妳以为我一定会被逮着?” “我想给你通风报信才打了电话。”亚树良脱口说道。 “啊……”保吕草有些吃惊。“这我倒不晓得呢。要是真的,那太感谢了。” “是真的呀。”鼻子哼着气,亚树良蓦然一笑。她闭了一下眼睛,接着又盯住保吕草。“哎,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拿。”保吕草回答。 “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是打算装作东西偷到手,先从哪里拐骗一笔前金?” “嗯,那也是个办法呢。早知道我就先要个五万元了。” “只怕你再多条命都不够吧。” “哎,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这回先用明信片忍耐一下。” “这回?难道还有下回吗?” “我不做预告这种事。” “你这回的开销不就成了大赤字?” “大赤字。而且还是鲜·红·色的吧!” 亚树良又笑了笑。她的手总算伸向鸡尾酒,将酒送到嘴边。 “哎,话说回来,你是怎样搜集到人家美术大学的作品呀?” “天机不可泄漏。” “拜托告诉我嘛。” “感觉怎么……和各务小姐妳平常的个性好像不太一样?” “唔……”她叹了口气。“大概在等你的时候酒喝多了吧。” “我自称是市立美术馆的职员,向某所大学提出参展的要求。那是地方上一所小小的大学,他们校内原本就在办展览啊,接下来要做的只有请搬运公司而已。东西先暂时放在出租仓库,其中加进两样我的创作。” “里头可以藏人吧?” “然后说是装进厚框的现代艺术。” “是你自己做的?” “怎么可能。” “不过,我还真想瞧一眼呢。” “想瞧的话,现在就在警方的仓库里。对了,作品标题呢,大的那个叫做《长眠的友人》。” “该不会是棺材吧?” “很接近了,感觉满像装木乃伊的那种。” “画的标题呢?” “画的话,当然是《无题》喽。” 亚树良笑了。难得见她那样愉快。 “哎,后面的画你见到了?”她一边将嘴凑上鸡尾酒一边询问。 “见到啦。” “怎么样?” “嗯--哎……后面的画毕竟是后面的画吧。” “因为是画在背后的所以才有价值?” “大概吧,就像两个人躲在某处阴暗的酒吧见面一样。” “我也好想看呢。” “喔,这样啊?” “对呀。” “早这么讲就邀妳来看啦。棺材虽然不大,也不是容不下两个人嘛。” “那倒不必了。棺材里面装一个人就够了。” “还有,现在也能给妳瞧喔。” “咦,你拍照了吗?” “那当然。” “给我瞧瞧。” “慢着,我再喝杯啤酒。” 亚树良噗嗤笑了出来,举起手叫服务生。 *** “这是怎样啦?为什么老是我非得碰上这种事情不可嘛!”紫子将脸贴在桌子上朝向一边。 “可恶!保吕草学长你这个笨蛋!” “小紫,喝成这样差不多了啦……”练无将手一伸,要拿走她的酒杯。 紫子抢在前头握住自己的玻璃杯。 “啊啊,我还没喝够”紫子咋咋舌,将脸抬起。“小练,再来杯啤酒!”她伸手推出杯子。 “就跟妳说酒已经没了嘛。” “快去买来!” “会造成红子姐的困扰啦。快回去吧。” “红子姐?咦,红子姐人呢?她跑到哪儿啦?” “啊、喔,她说有实验要做……” 保吕草什么也没跟紫子和练无提起就走了。昨天有业者来看保吕草房里的物品,对方是来看哪些东西该丢哪些当作二手货卖掉的。在练无看来,从房间里不见的就只有吉他和曲棍球球棍、再加上尼尔森,其余则是原封不动。 昨晚紫子哭到连话都没法讲的状态。 大约两个钟头前,练无带紫子出门去过红子的住处。尼尔森出现在无言亭前,让两人吓了一跳。明明笑着抚摸尼尔森,紫子却又哭了起来。 为了替她打打气,于是连忙买来罐装啤酒。红子和根来加入,四个人于是喝起了酒,而那些啤酒老早就全部解决掉了。大概十分钟前,收拾完餐具的根来上了二楼,红子也退回实验室。 如今客厅里只剩下两人。 “喂!红子,妳给我出来!”紫子嚷嚷着。 “慢着慢着,”练无伸出双臂,在紫子面前张开。“小紫?” “真是够了……保吕草学长喜欢的人、红子姐,不就是妳吗!妳有跟他说清楚吗?妳真的不能这样啊,妳给我等一下!”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啊、就一次说个痛快好了。林刑警的事、也是如此吧?都因为妳那么啰哩啰唆的。啊?妳以为这是在干嘛?把周遭搞得乌烟瘴气,妳实在是……喂!快给我出来!” “小紫、我拜托妳啦。”练无挨近紫子。 “你也是、你喔。保吕草学长叫你别跟我说的是不是?啊?是这样没错吧!” “就跟妳说不是嘛,我也是完全不知情呀。” “什么嘛,大家连手排挤我……”紫子哭了出来。“为什么?很奇怪耶,讨厌我的话就说讨厌不就得了!笨蛋!是男人就像个男人说出来呀!” “慢着,总之我们先回去吧。啊?可以吧?” “不用你管!”紫子手一挥。“我一个人也回得去啦!” “好痛!” 紫子的手打到练无脸上。练无按着脸蹲了下去。 “啊啊,实在……很迟钝耶。你不会闪开啊?” “妳很过分耶。”练无垂着头说。他的声音在发颤。 “啊……你不要紧吧?” 练无没有回答。 “打到哪里了?” “眼睛。” “小练?对不起啦。”紫子双膝跪在练无跟前。“是我不好,对不起。让我看看,不要紧吗?” “唔。”练无抬起睑。 “啊、真的,眼睛都红了,好像才哭过一样。痛吗?” “已经不要紧了。小紫,我拜托妳,我们一块儿回去吧。” 其实被手打到的是脸颊,而非眼睛。练无决定不说出来。 “嗯,好啦好啦。”紫子点头。 然而,这时有人敲门。 是玄关的门。 窗户外面露出一张往屋子里窥探的脸。 “哇,那不是警部先生吗?”紫子说。 玄关门打开,林站在外头。 “晚安。”紫子低下头。 “晚安。”他瞧着二人。“濑在丸小姐呢?” “啊、喔,她在她在。”揉了揉眼睛,练无回答。“请等一下,我去叫她。” 他敲敲通往红子实验室的门。 没有回应。 又敲了一次,接着轻轻打开门。 房里一片黑暗。 “红子姐?”练无往里头窥伺。 “啊、抱歉啦,现在离不开身呢。”红子人在里面大声回答。 “可是、林刑警他……” “我等等再过去。”她愉快地说。 仔细一瞧,红子的头上戴了耳机。机架上安装的布朗管正在她面前发出光亮。她脖子挂着红色和黑色的电线站在那儿,一只手里拿着附有仪表的小型机械。 看来似乎听不见这边的声音。 总之练无先返回客厅。 “红子姐好像在实验中分不开身。她说要请你等一下。”他向林报告。 林依然站在玄关。 “啊、不了,那就算了。我没有可以慢慢来的时间。”林低声表示。“不好意思,请你把这交给她。” 林警部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枚白色信封。是缠有金银纸绳的贺仪。 “咦?是有什么喜事吗?”练无接了过来。 “那就拜托你喽。”林警部开门走了。 “真是帅毙了。”站在一旁的紫子喃喃说着。“果然就是不一样,看他来去自如的行动……” “嗯?” 练无望着贺仪,脖子一歪。 “这个汉字怎么念呀?” “哪个哪个?”紫子凑过来瞧。“嗯--‘川’、还有‘林’。” “这种程度的字我还会念啦……咦?是谁的名字呀?为什么林刑警会把名字写在它的下面?” “这种字见都没见过。应该不是日本字吧。” “一般来讲,不是横列着写吗?如果是两个人的话。” “一定是比林刑警还了不起的人吧?好厚一包喔,装了很多钱吧。” “会是什么呢?小平的毕业贺礼吗?”练无偏着脑袋。 “说不定是祝贺根来大叔的六十大寿。” 打着哈欠的同时,紫子说道。 *** 第二个礼拜的星期天午后,濑在丸红子人在大学图书馆的阅览室里。 因为是假日的关系,来的人很少。因为没有熟面孔,她才能慢慢地浏览着学术杂志。 窗外的天空微微染成红色。 最后读到的论文十分有趣,她满脑子都是那篇论文的内容。 那篇论文引用了一本她没听过的书,到服务台询问那本书在何处,对方说是在地下室的数据。 “那里现在能进去吗?我只想看一下下而已,顶多二十分钟……” “假日那里是没有开放的,”熟识的职员回答。“欵,不过其实今天有特别开放,妳就快去吧。” “特别开放?” “对呀,馆里来了一位有名的博士,对方提出要求,所以刚刚才开放的。请不要造成人家的、困扰喔。” “我知道。” 红子开开心心,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梯。 打开地下室数据库的铁门。 那是一间充满图书气味的房间。 铁制的简朴书架上陈列着未经重新整理的老旧资料。 走到第二排时,右边深处站了一位高个子的绅士。他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多岁吧。头发略长,戴着一副眼镜,颇具知性的脸孔正面向红子。她轻轻点头打个招呼,对方只是表现出瞬间的笑容,视线随即又回到书本上。 红子直接往房间里边走进去。 一边确认书架上所写的标示牌一边走着。慢慢接近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查辞典的时候也有类似这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确认突如其来的想法,并且发觉它是正确答案之前的感觉。 就快要找到了,那样确定的预感。 红子走到目标的架子前,进入书架之间的小路。 她一边看着陈列资料的侧封面一边走着。 会是靠上面吗?如果是在高处的话,那就得回头去拿梯子了。 幸好,它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伸手取下资料并翻开。 确认过目次,然后查看内容。 似乎相当有趣。 这数据颇有改天再来一读的价值。 光是想到这儿,明天后天就变得让人期待。 “妳好。”声音从背后响起。 稍微吃了一惊。她没料到会有人出声。 回过头看,那里站着一个小女生。 双手抱着大大的书本。 “啊,我们又见面了。”红子说。是先前曾经在图书馆前遇到的少女。“那么,另一边那位绅士是妳的父亲喽?” “妳跑来看那份资料,是因为妳读了最新一期的ASIS吧?”少女用口齿清晰的发音如此说着。 红子屏住了气。 ASIS,说的就是她刚刚才在阅览室读过、美国某份讲到信息方面的学会杂志。当然了,是最新一期的。 “请妳不用吃惊。其实我刚才也看过了。”少女面带微笑。“可以请教妳的名字吗?” “我是濑在丸。” “濑在丸小姐吗?”少女眨了一下眼睛。“啊,我在报纸上见过这名字。妳因为帮忙解决连续杀人事件受到表扬,对吧?” “哎、是啊……” “妳很高兴吗?” “咦?不是的,我并不是出自那样的念头才帮忙的。” “那么,是出自什么样的念头?” “为什么妳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呢?”红子反问。 “妳肯告诉我的话,我也跟妳说。”少女嫣然一笑。 “好吧。”红子将资料放回架上,站到少女的跟前。“我呀,喜欢调查那件事情的警部先生。这就是理由。我是为了他才想帮忙解决那起事件的。” “谢谢妳。”少女点头。 “轮到妳喽。” “那起事件的犯人室生真弓,我在几年前曾经见过她。有个名叫帆山美澪的作家说是想要取材所以来看我。室生小姐表明自己是她的秘书,是陪作家来的,但我立刻明白室生小姐其实就是帆山美澪,并这么点了出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四个月又十三天前。” “妳那时多大了?” “六岁。” “妳这句话是真的吗?妳到底……” “室生小姐在那之后也单独来看过我两次。她算是比较、也就是从一般平均来讲,是个头脑聪明的人。当然,她本身也有这种自觉。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我感兴趣吧。我们聊了一些事情,在我判断从她身上得不到什么,之后就没见过面了。报告结束。” “嗯……这样啊……”红子镇静不下来。她正处于惊讶的状态,而那状态还持续着。“真厉害哪,妳呀。” “妳不看新闻或报纸的吗?” “是啊。我是个穷人家,所以家里头没有这两样东西呢!” “所以妳才会不认得我。” “啊?这样子喔?妳有上过电视呀?” “反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少女稍微侧过身。“我该走了。很高兴能跟妳聊聊,濑在丸小姐。妳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怎么说?” “我是从妳反应的时间晓得的。” “反应……”红子歪着头。 少女抱着书本正准备要折回去。 “对不起,等一下。”红子出声叫住。 “我的名字是吗?”少女回过头浅浅笑着。 “是的,可以请妳告诉我吗?” “我叫栗本。” “栗本呀,接下来呢?” “濑在丸小姐的名字是叫红子吧?” “对呀,谢谢妳还记得,我好开心呢。” “我是其志雄。” “其志雄?栗本其志雄?这是男生的名字呀?” “是的。” “可是……” “妳现在看见的是我妹妹。” “咦?喔,原来如此……”红子甜甜一笑。“好可爱的妹妹呢,请帮我这么转告她喔。” “红、绿、黑、白四色,象征着四个季节。” “是啊,而且也和风水的方位相对应。虽然人们经常用‘青’来表现‘绿’啦。”红子说。“你满有学问的嘛。” “还没到妳的程度。”栗本说。 “呃,春夏秋冬有怎么样吗?” “那是我妹妹的名字。”少女露出微笑。“她是为了我妹妹才犯下那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喔。” “咦?你说的她指的是……室生小姐吗?” “反正那已经没什么意义……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少女点头示意,然后离去。 红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那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回响。 由于是地下室的缘故,毛玻璃窗排列在墙上较高的位置,使得晚霞透了进来,将它们染成一片殷红。 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是黑的。 拉长的光线是红的。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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