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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红茶之谜》 作者:有栖川有栖 译者:張郁翎 出版社:小知堂 出版年:20050113 定价:NT$220 装帧:平裝 ISBN:9789574503780 ————————————————————————————— 图档:四条眉毛 OCR、校对:福御恩 ————————————————————————————— ★棒槌学堂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声明:1.本电子书仅供OCR技术交流及推理小说爱好者交流使用,严禁用于非法商业用途。 2.本电子书首发“棒槌学堂”【http://bcxt.uueasy.com】 3.如需转载,请保留作者、译者、出版社及录入者相关信息,谢谢合作! ★棒槌学堂荣誉出品★ 【http://bcxt.uueasy.com】 ———————————————————————————— 【目录】 导读·傅博 第一章·动物园的暗号 第二章·天棚的散步者 第三章·红色闪电 第四章·Rune的指引 第五章·俄罗斯红茶之谜 第六章·八角形圈套 后记 【导读】 有栖川有栖的国名系列作品◎傅博(推理评论家) ◆概说有栖川有栖的国名系列 从有栖川有栖自称是“九〇年代的昆恩”这句话,不难看出他对推理小说的抱负与创作路线。十多年来,有栖川就一面坚守解谜推理小说的传统创作形式,一面继承艾勒里·昆恩之那种精致的解谜过程之写作架构。 艾勒里,昆恩是何等作家?实际上不必多言,其重要作品在台湾已经翻译出版,是推理小说迷应该知悉的美国推理文学大师,不够,在此还是为年轻读者做些说明,让读者与有栖川有栖的作品比较一下,也许更可以了解推理小说的香火是如何延续下来的有趣问题。 艾勒里·昆恩是欧美推理小说史上、黄金时期(一九一八 ̄一九三〇年)的三大师之一。另外两位是阿嘉莎·克丽丝蒂和狄克森·卡尔。从此历史定位,即可知道他们是多产作家,其杰作与产量成比例之多,其作品架构各具独自风格。如克丽丝蒂之作品,容易让读者移入感情,以欣赏多样化之解谜世界。又,卡尔的作品世界虽然充满怪奇气氛,却有超难度之不可能犯罪型的解谜推理。而昆恩的作品特征是作品架构的致密性和喜欢向读者挑战的游戏性。 推理小说有很多种分类法,其目的是:欲以短短几字的单语说明一部作品的内涵。以“解谜推理小说”而言,是“推理小说”之一领域,以解谜为主题的推理小说之总称呼。同样是解谜为主题却有很多不同类型,从某种角度去分类,就有其角度的分类法。 笔者会在有栖川有栖的《魔镜》和《第46号密室》二书(小知堂文化出版)[导读]言及“短篇”与“长篇”的架构问题,以及“不能犯罪型”与“不在犯罪现场型”的写作形式问题,这些就是从不同角度所作的分类法。 解谜推理小说的另一种分类法是“挑战型解谜推理小说”与“非挑战型解谜推理小说”。 所谓“挑战型”是作者必须在侦探作解谜行动之前,将犯罪现场的状况、事件关系者的言行、侦探的搜查过程等与解谜有关的诸要件公开给读者,让读者与侦探站在同一地点去推理、解谜的作品。“非挑战型”的作品,大部分是特殊架构的作品,以及作者自我陶醉的失败作。 解谜推理小说原来的主旨就是让读者参与推理、解谜的游戏文字,没有挑战书,读者仍能参与推理,才是正常的解谜推理小说,所以解谜推理小说大部分是属于“挑战型”的,作者具体提出挑战书,是欲表达其公平性。 艾勒里·昆恩是两位同年龄(一九二五年出生)的表兄弟FrederieDannay和MantredB.hee之合作笔名,一九二九年发表的处女作《罗马帽子的秘密》,就是其“国名系列”之第一部作品。 之后,七年内(至一九三五年)一共发表了冠以国名的长篇九篇,按其发表顺序列举:《法兰西白粉的秘密》、《荷兰鞋子的秘密》、《希腊棺材的秘密》、《埃及十字架的秘密》、《美国枪的秘密》、《暹罗连体人的秘密》、《中国橘子的秘密》、《西班牙岬角的秘密》。本系列的最大特征是作者借记述者名义,插入(向读者挑战)一短文(只《暹罗连体人的秘密》,没有挑战书,但是一样可以参与推理)。 本系列的另一特征是,名探的造型,他与作者艾勒里,昆恩同姓同名(这种游戏精神就是作者的推理文学观),父亲是纽约市警察局的高级警官,所以一名非职业侦探,才有机会参与办案,这是作者将非职业侦探,能够连续参与办案的合理化。国名系列完结之后,名探艾勒里·昆恩仍然在艾勒里·昆恩作品里破案。 而有栖川有栖所创造的名探火村英生的名衔是犯罪社会学家,是属于自己直接参与勘查犯罪现型的侦探,也是属于天才型侦探,勘查现场、向关系者质问几句后立即破案,作品中的记述者有栖川有栖(与作者同姓同名,可视为作者的分身)称他为临床犯罪学家,象征其速战速决的侦探法,这点是有栖川作品的最大特征。 有栖川于一九九二年三月,创作了火村英生系列第一长篇《第46号密室》后,翌年二月即发表了火村英生的国名系列第一短篇《俄罗斯红茶之谜》,之后陆续发表了《巴西蝴蝶之谜》、《英国庭园之谜》、《波斯猫之谜》等三短篇与《瑞典馆之谜》、《马来铁路之谜》等两长篇,合计六篇(今后还有续篇的出版计划)。而上述四短篇名分别冠在四本短篇集出版,可见作者对自己之国名系列的自负。 ◆闲谈《俄罗斯红茶之谜》 《俄罗斯红茶之谜》是有栖川有栖的第一短篇集,名探火村英生系列第三集,一九九四年八月由“讲谈社小说丛书”系列出版,一九九七年七月改为“讲谈社文库”版出版,本书是文库版的翻译本。 关于有栖川有栖的经历和初期作品简介,请参阅《魔镜》和《第46号密室》两书之[导读],本文不重复介绍。 本书一共收录一九九三年二月至一九九四年四月所发表的解谜推理短篇六篇。 《俄罗斯红茶之谜》的故事主轴是,众人注视中的瞬间杀人。作词家奥村丈二招待四位朋友,和妹妹在神户北野町的豪宅开尾牙派对,大家在唱卡拉OK作乐时,奥村暍了一口俄罗斯红茶而暴毙,死因是红茶内的氰酸钾中毒,以情况判断,有下毒机会的是在场五人,下毒方法和毒品容器成为破案的关键。“毒品诡计”的佳作。 《八角形圈套》也是以集会中的瞬间杀人为主轴的小说。火村与有栖川在“诡计明星”剧团参观排演推理剧《八角馆之杀人》时,一时停电,黑暗中一名演员颈部被注射氰酸钾而死亡。不久另一演员抽了一枝香烟也死亡,死因是吸入了香烟内的氰酸钾。由情况来判断,在场的剧团关系者六名,都有机会杀人。寻找注射筒(凶器)是破案的关键。本书唯一附有作者挑战书的作品。“凶器移动诡计”的佳作。 《Rune的指引》也是属于集会时的杀人为主轴的小说。一对美国人夫妻,在家里招待四名客人时,其中从美国来的中国人在寝室休息时被刺杀,掌中握着四个占卜用的小石头,石头上的古代文字Rune暗示了什么;由情况判断,参加集会的其他五人都有杀人机会。追求每人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是破案的关键。 《动物园的暗号》也是一篇变形的以集会中的杀人为主轴的小说。动物园的夜间管理员在深夜被打死,弃尸在猿猴园内,死者掌中握着一张写了很多动物名的纸条。犯罪场景的设定与《Rune的指引》很类似,但是其破案的关键不在犯罪现场证明,而是“告发暗号”的解读。属于“暗号诡计”的作品。 以上四篇的故事主轴都是“集会中的杀人”,这类作品原则上,凶手限定在在场的人员内,作者可采取速战速决的破案形式,突出名探形象。而其诡计是多样化的,适合解谜短篇的创作。 以下两篇的故事架构就不同了。《红色闪电》写雷雨夜,两名女子连续死亡的事件。住在公寓六楼的大学生,目睹对面公寓七楼的金发美人被推下楼的杀人事件。报警之后,发现死者的房子反锁,呈密室状态,凶手如何从密室消失是第一事件的主题,第一事件发生不久,律师夫人驾驶的轿车在电车道口抛锚,不幸被电车撞死。这两事件是否有关连?关连性的探讨是第二事件的主题,作者还为读者准备了意外的收场。是一篇“人的消失诡计”佳作。 《天棚的散步者》是写一个有偷窥癖的老人,自食其果而被杀所引起的意外收获的故事。老房东被杀,留下一本记录深夜从天棚偷看房客行动的手记。其中一段,记录代号“大”的房客之异常的性癖。火村英生推断,“大”就是警察当局寻找中的“色狼”,房东可能是因知道他的秘密而被杀,那么五名房客中,谁是凶手?火村想出妙计,“引狼入狱(室)”。平时很冷静地做推理的火村英生,这次反常,有动作。火村英生系列的异常作品。 从以上六篇作品,即可知道诡计的多样性之同时,也可看出“效颦艾勒里·昆恩的国名系列”(参阅本书后记)自谦之有栖川有栖的创作才华。 《动物园的暗号》 1 对我来说,去动物园的期待当中,看猿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别说是小时候,就连现在都已经卅三岁了,这种心情还是丝毫未变。可以在猿猴的水泥山前面不知不觉就待上一个小时,或者是在那里度过愉快的时光。尽管如此,双脚踏入动物园的猿猴山里对我而言还真是生平第一遭。我既非猿猴也非喂食部人员,身为一介小小的推理作家,这可是我的生涯里前所未闻、最初也是最后的一个经验了。 “被害人是被凶器殴打了头部之后,遭凶手遗弃投入,当然啦,就死在这里的墙角。事情是这样的——”身穿西装趴在地上,向我们详细描违、再现当时情形的是大阪府警搜查一课的船曳警部。周围的猿猴们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儿瞧。因为这可说是大阪府立阿倍野动物园的猿猴区开辟以来所遇到的最离奇事件,所以,身为高等动物的猴儿自然会感兴趣。 “你是说,死者的样子是左手放在胸口下、右手往头上举起的。对不对?” 对着警部前秃型的后脑勺询问的是我的友人——火村英生,现年卅三岁,英都大学社会学部副教授,专攻犯罪社会学。并也加入名为“实地考查”的研究、实际参与犯罪搜查,我称之为“临床犯罪学者”。 “是的。右手是像这样,紧握着拳头的样子。” 过了几秒钟,警部摇晃着他松弛的腹部脂肪站起来,拍落附着在白衬衫上的泥土,调整吊带——他本人可是自称那是复古怀旧风裤子吊带的呢——将裤子向上拉好。只要说到他的吊带,你就会忘记他还有一个秃得像颗完美鸡蛋的头、和如同枕边故事书里画的獾狸一般的太鼓型肚子。别说是最佳服装奖了,如果有“吊带先生奖”的话,我很想大声地推荐船曳警部。 “刚才提到被害人手里握着奇怪的纸条,请问是在右手里发现的吗?” 警部用力地点头回应我的问题。到目前为止我已多次以火村的助手名义参与搜查活动,所以能向船曳警部自由发问。 “是张莫名奇妙、怪异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些像是暗号的鹤呀乌龟之类的。说不定以推理作家——有栖川先生的眼光来看,会有不一样的见解。待会马上拿给您看。” “嗯,拜托了。”我说。 这时,火村拨着他那掺杂着少年白的头发,抬头往上看,我也跟着往上看去,也许是因为身处猿猴山的下方,三月的天空感觉非常遥远。而那些将手放在生锈的铁制栅栏上往下看的人群,既非携家带眷的家族,也非来远足的小学生们的笑脸,个个都是壮硕的刑警或是监识课的人员。 “被害人从那附近被丢下来之后,仍有些微的生命迹象吗?” “现场查验的结果,就是那个样子了。不过,当时绝非可以出声求救的状态。因为这里离喂食部办公室和动物医院都有一段距离,如果没有用尽全力大声喊叫,应该是听不到的。对于濒临死亡的被害人来说,实在是不可能作得到。” “已经排除了意外或是自杀的可能性,是吗?” 对于我的提问,警部充满自信地回答:“上面已发现数滴血迹。是他杀。” “不好意思,说过被害人的名字了吗?”火村两手插在白色的外套口袋里问道。 警部突然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啊!对不起。我忘记说了。被害人名叫太田善治、廿九岁。在喂食部门工作已经是第十年了。” “死亡时间推测是几点呢?” “大致上已将范围缩得非常小了,是昨天的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太田善治先生当时是在值班吗?” “是的。刚好轮到他负责夜间喂食,所以他昨天的工作时间是晚上九点到今早六点。”警部开始说明发现尸体的经过:“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分。发现的人是担任夜间喂食的同事——乾令二,在作定时园区巡逻时发现的。当时他立刻联络了其他的同事和兽医,但是当他们下来一看,很显然地被害人早已死亡,兽医派不上用场。由于很难想像是因不小心而造成的意外翻落,所以他们立刻通报了警察。根据纪录,那通电话是在凌晨两点四十九分打进天王寺署的。” 之后,根据天王寺署的通报,船曳警部说他到达现场的时间是三点半过后。如果再更进一步追溯经过的话,就是,由于此案不太寻常,适合请火村教授来,所以位于京都的副教授的房间电话在早上七点半时铃声响起。“离你家最近的动物园里,发生了推理作家喜爱的事件,一起来吧!火村在七点卅五分的时候,打了这通电话给我,当时我可是终于完成了工作,五点才刚就寝的呢! 在火村从京都赶来现场的同时,住在夕阳丘、徒步离这里十五分钟路程的我,正悠闲地边吃早餐边看早报,当然,这起事件还没被刊登在报纸上。位于大阪正中央的动物园里,猿猴山发生了深夜杀人事件,我看不只是当地,这种轰动全国的骇人新闻不一会儿就会开始报导了吧。船曳警部虽未将自己的心情写在脸上,但内心一定也很澎湃激昂。 “多亏今天是星期一休园日,所以不用操心现场周围的物证保全。”警部边摸肚子边说。的确是如此。如果事件的发生差了一天,比如说是在星期天的话,如何处理入园者可就大伤脑筋了。大多数的休园日,都会设定在动物们被一大群人观赏,搞得精神疲惫的隔天、也就是星期一,阿倍野动物圆也不例外。这实在是太凑巧了,既省下了隔离净空现场的麻烦,又刚好有“临床犯罪学者”和其助手——再说一次,这只是我的名义而已——参与这项搜查活动。顺带一提,火村像这样参与现场蒐证,是经过大阪府警本部部长同意的。这和过去的实际成果有关。 “这边应该可以了吧?接下来,我们去喂食部办公室作更详细的情况说明。刚才我说到的奇怪纸条也在那里,还有事件当时在园内的人员也都集合在那儿。一起去听听他们的说法吧!” 船曳警部一边说:“嘿休!”一边开始爬起了陡峭的石梯。跟在大屁股后面连续爬着阶梯而上之后,迎面而来的是通天阁的正面。这个动物园和通天阁一起的景色,可以说是大阪孩子的童年风景之一。 “猿猴如果会开口说话,此案立刻就可以解决了,因为有这么多的目击证人。” 我一边回头看着人类的祖先们一边说。火村也:“对呀”地表示赞同: “这些家伙,应该像HomoSapiens(人类)一样不会说谎的吧!” 2 在喂食部办公室、作业员休息室里的,是从昨晚起就被下禁足令的五个男人。由于通宵了一整晚,加上现在已经超过十点了,所以大家都带着疲惫的脸色坐在椅子上。根据在进入办公室之前警部所告知的情报,昨晚在园内的所有人士,只要是和事件没有直接关系者,都在九点左右得到回家的许可。也就是说,现在在这里的五个人,是我们目前的嫌疑犯。 “我们不打算花那么多的时间,所以请再多忍耐一下。” 船曳警部事先向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将火村和我以协助警察搜查办案的犯罪学者和其助手介绍给他们。关于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疑问。 之后警部向我们介绍了他们五人的名字和简历。坐在最右边的是中糸郁夫,结实的肌肉男,他那卷起的作业服露出的手肘就如健身选手般地强壮。 坐在他旁边的是白鸟梓,名字有优雅男星的味道,但是严格说起来,脸的肤色偏黑,眉毛和胡子也偏浓,很有男人味。 中糸和白鸟看起来应该有卅五岁左右,但是,下一位的乾令二感觉上就只有二十岁出头。他和前辈们不同,有着少年般光滑的脸庞,交叉在膝盖上的双手手指也很修长。眼睛总是向下看,还常常翻白眼往我们的方向偷瞧。 三人身穿灰色的作业眼,一眼就可得知是夜间喂食人员,但是,其余两位的地位就不一样了。其中一人约莫五十岁,是位体格良好的男子,绪方虎三身穿的白衣标志着他就是园内动物医院的兽医。像是在无言抗议般,他不断地连续打呵欠,提醒我们是该早点让他去休息睡觉了。 兽医的事早在猿猴山时就已在警部的谈话里登场,何况在动物园里工作也不是奇怪的事,但是最后一人还是令人意想不到,此人身穿深绿色的双牌扣西装,从刚才就一直很专心地擦拭他的黑框眼镜。他名叫ANIMAL冈田,精于模仿动物的声音和形态。虽然他只以关西为中心活动,却也常常在全国播放性的节目中演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本人,看起来比廿六岁的实际年龄还老。暂且不提这个,总之,为何他会出现在深夜的动物园呢……? “冈田先生昨晚出现在动物园里的原因,是为了要观察动物的夜间生态对不对?” 像是观察到我的疑惑般,警部询问冈田。案情盘查应该早已结束,警部一定是为了火村和我才故意再作一次确认。 “嗯。为了研究新的模仿点子来的。”冈田用我们常在电视上听到的声音回答。 “听说您从新人时代就一直为了研究而很频繁地来这里——” “我每天都来,因而认识了喂食部的人员,也是我拜托他们让我可以进入动物园的后台内侧,我跟他们认识很久了。” 这一点都不是轻薄的闲聊,而是拥有专业技能的他自己的一段插曲。感觉得出来,那是一段佳话,诉说着没没无名的新进艺人和喂食部人员们的交流。 “冈田先生,你来的日子可真是不巧。卷入了意想不到的事件。”绪方兽医说道。 模仿大师停下了擦着眼镜的手摇了摇头:“麻烦倒是不至于,只是很遗憾太田先生死去……。真难理解像他那样的人竟会被杀。” “刚才我问你们知不知道有什么特定人物和太田先生结怨,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应该不会对不对?”警部双手挂在吊带上问道:“这样的回答还是没变吗?” 没有人要撤回之前的回答。根据他们的谈话,被害人太田善治至少在表面上不会和人结怨。 “关于此事,如果有想起来什么的话请通知我。也许有什么是不便在大家面前说的。”警部翻开他的手册:“关于大家昨天的行动,我要确认一下。中糸先生、白鸟先生、乾先生你们三位是在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到五十五分之间出勤的。这是你们平常的时间罗?” “是的。因为九点开始,就是上班时间。”中糸代表大家回答。 “之后,一直工作到隔天的六点嘛。关于夜间喂食人员的工作内容,可以麻烦你为火村教授他们再作一次简单的说明吗?” 中糸面对着火村与我的方向,不厌其烦地向我们说:“作业内容就如你们所想像,是照顾夜间的动物并巡逻园内。具体说来,首先是调查巡逻动物房舍的电和暖气、冷气、以及有无上好锁。当然也要确认动物们是否有异状,必要时还要联络负责的喂食人员。之后还要充当警卫巡察有无不良人士逗留在园内。” “原来如此,和饭店的nightcrew(夜间小组)一样喔。兽医师也是早晚轮班制的吗?”火村询问绪方。 “不是不是。兽医并不用每晚都睡在医院。昨天只是碰巧而已。因为GONTA的流行感冒迟迟没好,很担心,所以留下来看的。” “GONTA是谁?” “是公的大猩猩。负责人当时也在旁边待了一阵子,因为它的状态有稍稍稳定下来的迹象,所以他在十一点左右回去了。我本来也应该回去就好了,只是家住泉大津,有点远。加上还是有点担心GONTA的状况,要回家也满麻烦的,所以就留下来了。” “大猩猩也会感冒喔!” 我不禁说出无聊的感想,所以被兽医斜眼瞧了一下。 “应该是被观光客传染的啦。真的很想请游客注意一下。特别是大猩猩,它可是纤细得很,一点都不像它的外表。” 船曳警部干咳了一声将话题转回来:“因此,绪方医师留在园内。然后,冈田先生是因为早先的约定,为了观察动物们的夜间生态而在晚上十点前来。——这个约定是和谁约的呀?” “首先,是跟太田先生拜托,然后太田先生透过中糸先生取得园长的同意。他是位亲切的人。因为众所周知我作事一向认真,所以得到认同。” “你是一个人在园内来回观察的吗?”警部询问。 “起初是和白鸟先生一起。但是到了十二点左右,白鸟先生说:‘我要去给海猫的小孩喂牛奶了。’所以之后我就独自观察。” “喂婴儿喝牛奶也是工作之一?” 火村对着浓眉的男人发问。白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嗯,需要人工哺乳的动物其他也有几只。有些情况是因为生母过于年轻,学习不足而不能哺乳,因此我们喂食部就要去喂牛奶。白天由负责人执行,晚上的哺乳就由夜间喂食部来实施。” 夜晚的动物园其实也是有各式各样的工作,感觉上还挺忙的。 “好,接下来是关于被杀的太田先生的行动,”警部翻开手册的下一页:“他也是在昨晚九点前出勤的。九点到十一点时是作南园的巡逻。之后作的是爬虫类馆,机械物品的盘点和记录室温。十二点的时候,回到这个房间和大家在这里休息——” “没错。”只有中糸出声确认。 “吃了速食杯面当宵夜、喝了咖啡,然后从十二点四十五分开始,又去作园内的巡逻。这时是巡逻有猿猴山的北园,之后在一点整遇到冈田先生——” 阿倍野动物园因为马路的关系而分割成南北,用北园、南园来称呼。两个地方是用地下道作连结的。 “是的,”模仿大师回答:“当我在观察大象的时候,太田先生向我打了一声招呼。” “当时情况如何?” “那时他问:‘看见大象横躺着睡觉的姿势是第一次喔?’然后我回答:‘这么大声的打呼感觉上可以拿来用用。’当时的对话大概只有这样而已。之后太田先生就笑着说:‘好啦!那你加油练习吧!’立刻就离开了。” 在夜晚的大象房舍前对话的两个男人——虽然我不知道当时的太田善治是用何种神态说话——我的脑海开始浮现这样的景象。当时的他们应该不是在玩乐,但不知为何,我嗅到了一股自由的空气。感受到夜晚的风,不禁有点神往。啊,我想起来了。那时,我不正是关在徒步离这十五分钟的公寓房间里,拱着背,面对着打字机,撰写我的血腥物语嘛。说不定刚好在同一时刻里,我正休息一下喝咖啡呢!无论如何,那个房间里都没有吹着屋外舒服的微风。 “在那之后你作了什么事呢?” “当然是练习了大象的打呼声罗。在那边狠狠地待了三十分钟左右之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在舞台上使用的题材了。啊,对了,你们要不要当评论员试听一下?基本上是像这样的感觉。——ㄈㄨㄍㄡㄨ……ㄈㄨㄍ一……ㄅㄨㄍㄨㄨ。” ANIMAL冈田鼓着双颊向我们披露了新点子的精华。我兴味盎然地竖耳倾听,不过警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册: “有成果还具是不错啊。那,在这之后,就没有人目击过还活着的太田了,对不对?” 全部的人都点了点头。 “根据现场查验的结果,可以推断太田先生是在一点到两点之间被杀的。也就是说,这起事件是在他与冈田先生分开之后立刻遇害的也说不定。冈田先生当时有没有查觉到异状呢?或是附近有无人影?” “……没有。都没有。”表演者的他一脸很抱歉的样子摇摇头。 “太田先生是往猿猴山方向走的吗?” “是的。是往那个方向没错。但是,虽说大象和猿猴山都是在北园但也是有相当的距离,所以我无法判定他是不是以猿猴山为目的地走去。加上我们当时也没说到之后要往哪去的话题……” “太田先生有没有约定大概会在几点去作猿猴山附近的巡逻呢?”警部向中糸询问。 “我们不会约得这么细。不过通常会在一点到三点之间在北园内巡逻,确认有无异状,称作休息之后去照顾鸟类。因为鸟类是园内最早起床的生物了。” 哎!夜晚的终结、早上的到来是由鸟类来宣告的呀。当我听到此话的一瞬间,脑海里啪拉啪拉地展开这里一天的景象。 一边兴奋地发出黄色一般的声音,一边勾着母亲手臂跳来跳去的女孩、坐在父亲肩上,欣喜真名的男孩。当通天阁那边的天空染上茜草般的暗橘红色、热闹了一整个白天的孩子们的欢笑声褪去的同时,门关闭了。在动物们安眠的夜晚里可听见园内大大小小的鼻鼾声以及夜行动物们发出的声音,另外还有冷暖气等机械类的运转声。我不禁想起,在这大都会的正中央,居然有这番天地。然后,比拂晓的来临还要早起的鸟类,唱起高亢的啼声与振翅的声响。等待,早晨的阳光射入——。 唉,现在可不是悠闲想像的时候。 3 “发现太田先生滚落在猿猴山下面时的样子,可以请乾先生再说明一次吗?” 年纪最轻的乾令二,不知是否因为紧张,耸肩抬手细声说:“我也是在两点到三点时,进行了北国的巡逻。到猿猴山之前是没有任何异状,但是当我绕着山走了一圈,正准备离开时,发现有帽子掉在地上。由于两小时前经过时,并没有这样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捡起来一看,上面绣有太田先生的名字。心想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拿起手电筒往猿猴山下一照。居然在那边发现了太田先生……” 警部问:“是趴着倒在地上的吗?” “对。然后因为我叫了两、三声都没有回应,于是就慌慌张张地跑去叫绪方医生了。” 当时的绪方才刚从GONTA的铁笼那回来,正准备要休息就寝。在接获告知,前往猿猴山方向的途中,遇到中糸与白鸟,所以对他们大叫出事了。而他们两人也一起往猿猴山方向走去,然后发现太田已死。之后通报了警察。——他说的不过就是重复先前我们已从警部那边听到的事情经过。 “发现尸体的时间刚好是在凌晨两点三十分对不对?” 对于警部的询问,乾很有自信地回答了。其他三人则供称他们得知意外的时间是两点三十分到四十分之间。 “在这里我要再询问你们已经问过的事,”警部提示着:“从一点到两点之间,有没有任何人看到奇怪的东西或者是听到什么声音、声响的呢?” 众人一致摇头。 “那么,请大家再说明一下,关于自己在一点到两点之间的行动。” 是在听取不在场证明。我想,被当作杀害同事的嫌疑犯应该是很不好受的吧!但是,他们都没有那种感觉,并且依序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时我的情况是,”中系首先开口:“正在巡逻南园。一点半左右,看到正在和海猫玩的白鸟,和他打了声招呼,其余的在过了两点之间,我没有和谁见到过。” 接下来是白鸟:“喂完海猫的牛奶后,我和它玩了一下。因为它是活生生被父母遗弃的,所以如果都不理睬它的话实在太可怜了。和中糸君:‘哟!’地打招呼的时候,是一点二十分左右吧。之后过了一阵子,我去看了北园的鸟园区。因为三月是鸟类产卵的旺盛期,所以要特别注意。” 换乾继续说:“那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北园。两点之前去看GONTA,并和绪方医生聊了一下,之后就都是一个人了。” 再来是绪方医师接着说:“我待在GONTA的寝室。既然决定要住下,干脆待在它身边,等它的状态更稳定之后再说好了。乾来的时候大约是两点之前吧!至于我有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只有GONTA知道了。” 最后说话的是ANIMAL冈田:“大象之后,我还观察了河马和水牛,之后,为了寻找模仿的点子,我去了爬虫类馆。看到了锦纹巨蛇翻身睡觉的样子,真是一大收获呢!我乱讲的。其实深夜独自待在那种地方,心里还真是有点毛毛的。” 我虽无此经验,但深表同感。 不过,若以船曳警部的表情来说,好像并没有更新的真相浮现。 “对了警官。我们照你所问的,回答了昨晚的行动。今天已是第三次了。我知道我们难免会被怀疑,只是全世界那么大,不可能只有我们五人是嫌疑犯吧?夜晚的动物园的确是封闭的场所。但是,翻越围墙从外面侵入的人也不无可能。之前也有过暍醉酒的年轻人,不知是从哪里进来地在园内吵闹的案例!”绪方的这番话虽然说得十分客气,但双眼却浮现着刚才所没有的不满色彩。 “我知道。我们也有调查有无从外面侵入的痕迹。而且我们并非特别将大家当作嫌疑犯对待,请多多包涵。” 我不知道兽医是否了解了还是怎样,对于警部的回答,他无言地点头了。 警部的问话告了一个段落,对大家说了声:“不好意思。”就离开房间,对着外面大喊部下的名字:“森下”。过了一会儿,他手上拿着一张纸片回来。上面有被揉成一团时留下的凌乱痕迹。 “对不起,我要再问一次,对于这上面所写的东西,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由于已经取采完指纹样本了,所以各位可以拿在手上观看,没有关系。” 那张手掌般大小的纸片首先是交给了中糸。伸出粗壮手臂拿取的他,礼貌性地眺望了一下之后回答:“没有。”后来纸片的传递顺序是白鸟、乾、绪方、冈田,但是大家的回答都一样是NO。 “这个是被害人右手里握住的东西。”警部说道,并将冈田交回的纸片转到了火村手上。我探头盯着纸片瞧,上面排列着动物呀鱼的名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乍看之下完全无法了解。 “好像是暗号。” 我说完,白鸟回道:“是暗号没错。” “这个是太田做的暗号。他会向我们挑战:‘知道是什么吗?’但是我们都解不开。” “你说被挑战,是说这个暗号,生前的太田先生有给你们看过吗?” 火村询问。白鸟一边搔着自己那过了二仪长出了胡子的下巴,说: “昨天,啊,不是,是前天晚上给我们看的。是十二点的休息时间的时候。我们边喝咖啡边闲聊,他从口袋拿出了那张纸片问道:‘知道是什么吗?’因为他喜欢猜谜,在这之前他也拿过自己做的猜字谜语来给我们挑战。算是休息时间的游戏吧。这张纸片上所写的,是他新做的暗号啦!” 火村边看纸片边问:“看来大家好像都没解出来,他有告诉大家解答吗?” “没有。当时他笑道:‘再想个两、三天吧。答对者我请他吃一千日圆以内的任何东西。’” “没有提示吗?” “完全全没有。 火村从鼻睦叹了一口气。“这适合你吧!” 他将暗号交到我手上。只有排列着动物的名称的暗号,不论当时那位猜谜爱好家的喂食人员觉得是多么有趣,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玩。 “这个暗号是需要有对动物的专门知识吗?有没有说类似这样的话呢?” 我没有特定对谁询问着:“经你这样一说……”中糸开口了: “当时的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考虑了一下,就被他说了:‘连你都解不开吗?’” “是说‘连你’吗?不是‘连你们’?”火村抓了语病问道。 “是的。是‘连你都解不开吗?’没错。” 我可以理解火村为何要确认这件事。因为如果解谜的关键是需要喂食人员专业知识,他应该会包含白鸟与乾,一起说:‘连你们都解不开吗?’。 火村又继续问了:“中糸先生有没有特别负责什么,或曾有只有他负责过的动物吗?” “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先撇开资历较浅的乾不说,和白鸟比起来,我并没有特别负责什么动物。你说的只有他负责过的动物也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动物或者是棘手的动物呢?” “……没有,没有这种事。” 火村换了个话题问:“前天晚上,有谁从太田先生那边看过这个暗号的?” “我,和白鸟与乾三人。” “这么说来,绪方医生和冈田先生,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 “被船曳警部问道:‘对这个有没有印象?’的时候是初次看到!我连这个是太田先生做的暗号都不知道,完全不了解是什么东西。”绪方说。 ANIMAL冈田的回答也相同。 “昨晚的休息时间里,没有以这个暗号作为话题吗?” “因为我们说起了别的话题,所以没有讲到这个。当时尽是说些我的失败旅行、和白鸟的高尔夫球讲座、干的电影录影带的收集等,不值一提的兴趣的话题。而且,因为昨晚冈田先生和绪方医生也都在,所以我们也有说些艺人们的幕后八卦、GONTA的感冒情况等话题。” 火村又转了个方向问:“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太田先生的作业服都是一样的罗?” 同样也是中糸回答:“对的。因为工作时都是穿这个作业服的。” 火村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对警部说:“现在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警部对着五位关系人深深致意:“在这么疲惫的时候,谢谢大家的合作。中午之前会让大家离开。” “中午之前?” 像是在说“拜托饶了我们吧!”似地,我听到兽医小小声地咂了一下嘴。【图035】 4 这个就是太田善治遗留下来的暗号全文。 “真是莫名其妙。”警部看着放在桌上的纸片,抱着胳膊说。我们围在暗号旁—影本而非实物——在红鹤园旁边的餐厅里。幸好是休园日,这里被作为园内的暂时搜查本部——当然,正式的搜查本部是设在天王寺署。因为动物园里有很多作业是必须在没有观光客的休园日做的,所以无法占据喂食部的办公室。 “吉祥祝贺物的鹤呀龟的出现很多次,但是我们这儿可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庆祝。” 面对着发牢骚的警部,火村也一样抱着胳膊抽着骆驼牌(Camel)香烟。 “遇害身亡的被害人手里握着这个。代表这个暗号一定是要传达些什么?因为是死前想要遗留下来的讯息,我想这应该可视为找出凶手的特定情报吧!” 因为火村始终不语,一旁的我于是发表意见。幸好警部的想法和推理作家的意见一致。 “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是濒临死亡的被害人依自己的意志握住的。如果是凶手让他握住,再将尸体投下的话,尸体的右手是不可能可以握得那么紧的,而且即使是凶手在尸体投下之后,大老远地走到猿猴山的下面让他握住,也很难想像。” 我根据状况推测了一下。太田善治遭某人以重物殴打头部之后,被投入猿猴山下。在掉落地面后,如果还有一点意识的话…… 如果他自觉即使呼叫求救还是枉然,接下来他所想的,应该是要遗留一些关于凶手是谁的讯息吧。虽然他的作业服的胸前口袋里放有原子笔,但是据说那枝笔掉落在尸体的脚跟数公尺远处。那应该是在滚落时掉出来的吧。为了要找掉落的原子笔,周围不但灰暗,他应该也没有体力这样作。这时也许是心血来潮,也许是刚好放在口袋里的指尖摸到的,他想起了他还有这个暗号。只要解开了这个暗号,一定可以知道凶手是谁。于是他从口袋里将这张小纸片取出来,紧紧地用右手握住,然后停止了呼吸,死亡—— “对对对。我也是和有栖川先生想到一样的事。因为,以被害人的行动来推测比较合理.只是这样的话,虽然很麻烦,也请你们一定要解开这个暗号。” 大阪府警署铁腕警部的表情无精打采。这也难怪,如果是查证或是盘问,他应该是很上手的,但是说到要解开谜题,实在太强人所难。我才想到这,火村就开口说话了: “我现在的心情和警部一样。如果是要来作犯罪搜查,那请解开谜题吧,对不对。这个问题既不适合刑警也不适合犯罪学者,很明显的,是适合推理作家有栖先生。” 他努努嘴,用斜斜叼着的烟指向我。 “咦,你何时也会说这种泄气话呀。我只是你的助手,要等你的指示耶!” 我稍微调侃了他一下,他将烟叼回原位,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快将这个暗号解开,华生。” “我试试看。” 我将写有暗号的纸片移到手边,其实却一点头绪也无。虽然我挺在意有被〇与△圈起的地方,但是,先略过不想好了: “如果直接照着发音,TURU(鹤)、USI(牛)、WANI(鰐)来念,一点意义也没有。如果是用音读来念的话,KAKU(鹤)、GYUU(牛)……这样也没有特别意义呀!(译注:日文的汉字念法分为两种:一是训读,是日本固有的念法,在汉化的时候用了相同意义的中国汉字来作为表记;一为音读,是在汉化时,由中国的念法直接流传下来的。)” “喔!对了,在你放弃之前,倒想要请你教我一下鰐的音读念法。” 火村故意恶作剧地问我。当我正想回答他,不会念那个字也是可以当推理作家的时候,警部帮 我回答了:“是GAKU。” “对。是GAKU耶,和惊愕的愕念法一样。无论如何,好像与普通用念的方法没有关系。那我们先全体大致看一下,找出觉得奇怪的地方来验证吧!也许在这样作的过程会找到暗号的性质。” 火村点起了第二根骆驼牌香烟:“好,你快试试看吧!” “首先我觉得奇怪的是,这里出现的生物种类,看起来好像是和动物园有关系的暗号,鱼,却不知为何占了不小的比例。虽然有的水族馆会和动物园一起,但是这个阿倍野动物园没有。即使说水族馆的生物也是当作主题在使用,但是好像没有养鲸鱼(鲸)的水族馆耶!” “这有关系吗?太田善治先生是不可能以动物园和水族馆中的生物名称来做这个谜题的。如果真是这样,跟鲸比起来鼠和鲭那两字不是更不自然。”火村很快地反驳我的说法。 “哎,先听我说嘛!是的,的确如鰐和象一般,像是会饲养在动物园和水族馆的动物比起来,鼠和鲭会混在里面真的很奇怪。但我想说的是,这个暗号上的生物,说不定是区分成‘养在动物园的’和‘没有养在动物园的’。” “但鱼和鸟这种字汇要如何分类呢?根据种类,有分为被养的和没被养的对不对?”警部说。 “那个也是我在意的地方。鹰和鹤跟鸟这个词汇放在一起很不自然,鲭和鱼的表记也是。你不觉得这里怪怪的吗?” 被我反问回去的警部,像是不打算回答似地抿了抿嘴唇。 “我的疑问是想当然尔的。生物的分类方法有其阶段。以下所记的是我之后去翻书查出来的,首先,最大的分类是门,分为脊索动物门、节肢动物门、软体动物门;其次是纲,分为软骨鱼纲、爬虫纲、鸟纲、哺乳纲等等,这就是我们平常会称为XX类的族群;再细分之后是目,像哺乳纲的话可以再分为长鼻目和奇蹄目、鲸目等等。再其次是科,最后是种。 “接下来再举出奇怪的例子,首先,‘鱼’是属于‘纲’分类时的念法,但‘象’是属于‘目’分类时的念法。然后,‘犀’很意外地是分在奇蹄目之中的犀科,所以是属于‘科’分类时的念法。总而书之就是说,这里的分类方法简直是乱七八糟。就像小孩子一样——‘我喜欢的东西是草莓和蛋糕和水果!’——毫无主题的作法实在不是一位有常识的大人会作的事。” “喂!等等喔,有栖。”火村插话了:“那为什么龙(竜)会在里面?” 我完全忘记了还有一只完全是幻想的生物。但是我为了要赶快堵住他的嘴,连忙说:“是海龙科吧!” “当作没有龙这个字也是可以的。只是刚刚你说的全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总之我来下一个结论给你吧!要解开这个暗号应该是不需要动物学或是海洋生物学的知识。暗号制作者应是为了有TORI(鸟)或TAKA(鹰)这个字汇,也就是说那发音的本身,或者是它们个别的汉字形状本身,才是具有意义的。’” “你这个结论下得可真好啊!”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有啥好佩服的。” 我好像让我的友人焦躁了,所以决定赶快继续进行话题: “我想我们可将火村总结的结论再缩小一下范围。这个线索就在第三行的最后那个字‘フニ’。第一行是用汉字表记的‘鰐’,在这里却是用片假名来表记。第二次这个字汇可能是故意不用汉字。就是说,问题不在发音,而是在文字本身。(译注:日的“鰐”一字,音念成WANI,中文意思是鳄鱼,平假名写成‘フニ’。)” 喔喔!警部点头。“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对,用片假名表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哇!火村教授也同意我的看法,真是光荣呀!接下来我们就要找出各个文字有什么附加的意义……” 但我的思路在此就打结了,虽然我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却没浮现什么线索。终于,警部打破沉默准备给我援助了: “鹰和鹤字里有‘鸟’这个字元,鲤和鲸、鲭字里有‘鱼’的字元。啊,鰐也是鱼字偏旁喔!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呀?” “我深有同感。”基本上我也这么觉得。 “‘鱼’字下面,有四个点。据说这是因为鱼尾的形象而造的字。” 吨!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警部的汉字真强! “这四个点在鸟和马字里面也有,不知他们有没有关系。啊!‘犀’字里不是有牛嘛!” 警部继续说。只是,然后呢?于是话题又停止了。 “会是笔画数吗?”我喃喃自语:“说到汉字我们就会想到汉和辞典。说到汉和辞典就会想到部首和笔画数。” “那数数看笔画数看会想到什么罗!” 火村还是一样继续沉默着,只有警部回应了我的说法。 “片假名的フニ先放在一边不谈,将汉字全部换成笔画数吧!” 于是出现了以下的结果。 【图041】 同样都是十二划的,有时是用象、有时是用犀,十一划的有鹿、电、鱼、鸟四种,没有一个感觉得出来有线索。 “最小的数字是4,最大的数字是24耶!” 听到了警部的发言,我大叫了一声:“也许是英文字母!”也许是在表示,各个数字分别是英文字母的第几个字母也说不定。这个线索不是值得一试吗? “因为它们都是26以下的数字。我们再来转换看看吧!” 我一个一个用手指头指着,将第一行的九个数字转换后得到的结果如下: UDTXUKRDK 完全没有意义。因为有x这个字的出现,完全将我的希望打灭。就算是用了Anagram——拆字游戏——也没用。 “光这样好像无解。” 警部委婉地说。难得解谜进展到这个地步,我还想要在这个方向多推敲一下: “也许有一些不必要的字或是部首混在里面也说不定。不然我们拿掉刚才警部说的共通的部分来数笔画吧,应该还可以再稍微动动脑筋。” “也许是因为没有拿掉十二生肖里出现的动物吧!”火村突然发言了。 “十二生肖?” 对于他那充满自信的口吻,我吓了一跳。十二生肖?原来如此,被这样一说,在这暗号里的生物之中,的确到处可见属于十二生肖的称呼。即使所表示的字元有些不一样,但是闭上眼睛之后可以想到,有牛(丑)、鸟(酉)、鼠(子)、猿(申)、竜(辰)、马(午)。数一下个数的话,有六个,所以不正是十二生肖的一半吗。而且,还解释到幻想中的动物,龙(竜)。 “那你是说拿掉了十二生肖,意义就通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好友火村却冷冷地回道:“怎么可能。” “……什么?” “怎么可能是用这个线索来解的呢?不然你试试看嘛!” 我将刚刚写出来的英文字母重新排列。从最初的九个字母里面我省略了牛,但是,——UTXUKRK。 “喂喂喂,在这种忙碌的时候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责备着,而他则是举起一只手说:“对不起啦!”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他道了歉。 “在你深思的时候打乱思绪真是不好意思。只是呀,有栖,要试几次错误是可以,只是,我觉得这个暗号不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解题。” “喔,怎么说?” 火村突然一脸认真地说:“前刚天,太田先生将这个东西给中糸先生看的时候说了什么,记不记得?中糸先生不是只稍微想了一下就被说:‘连你都解不开吗?’的吗?如果是用你刚刚的解法,即使中糸先生是日本第一的汉字博士,如果没有纸跟铅笔的话应该也是解不开吧?” “……嗯。” 原来如此。 “总之,以我之见,这个暗号应该不是用那么复杂的解法来解的啦。严格说来,应该就是那种知道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谜题喔!” 我虽然同意他的说法,但也同时觉得很失望。因为他这样等于是告诉我,执着于英文字母,一下去掉一个字母呀,或者是斜着地来拼拼看的想法,都是没有用的。 “那我一直绞尽脑汁想到这里所说的一切,全都是白费……” “不对,现在放弃还太早。也许等等会突然想起什么。” 因为警部突然站了起来,我一脸纳闷地抬起头。 “火村教授、有栖川先生。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我们喝着警部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纸杯装咖啡,让脑袋休息一下。就在这时,森下刑警走了过来。他还是个刚分派到一课半年,干劲十足的棻鸟警察。今天他也是穿着帅气的亚曼尼西装。 “警部,找出疑点了。” 在这之前,他也有与火村和我一起办案的经验,所以他并不在意我们的存在,兀自报告。 “什么?从被害人的公寓里发现了什么吗?” 警部啜饮着咖啡询问道,森下将两手摊开,放在桌子上很爽快地回答: “还没有从公寓那里发现什么重大的东西。倒是被害人的哥哥、太田善一在署里说了一些令人在意的话。据说善治曾说:‘有只金鹤在身边哟!’之类的话。” “什么,勒索啊?” 警部的眼光锐利了起来。森下更是志得意满地说: “据说善一当时并未去问个详细。但他发现弟弟从一年前购买新车时开始,花钱的气势变得不一样,所以我们推测,如同警部刚刚所说的,他勒索某人的可能性很高。” “花钱的气势啊!” “是的。据说不只是新车,周遭也充斥着奢侈品,就连赛马和赛艇的赌金也愈下愈高,不管输多少都无所谓。” “‘有只金鹤在身边哟!’在身边是重点呀,也许是同事喔!” 这已不只是同部门的喂食部人员,就连兽医的绪方、和大家很熟的ANIMAL冈田应该也算在内——警部自言自语地在口中嘟哝着。 “嗯。太田善治手上握有某人的弱点,这一年来一直勒索了金钱。对方应该是气得牙痒痒吧。而那位某人,在昨晚猿猴山的前面遇到太田善治,谈话的时候怒气爆发,而拿起身边的重物殴打。不不,说不定也可能是事先计划好的犯罪。无论如何,就是殴打了他。而后,将善治的身体越过栅栏往猿猴山下丢弃,是为了让他断气而作的……还是,为了先掩人耳目而作的……” “在办公室集合的五个人之中,谁最有可能被勒索呢?” 对于我的问题,森下回答:“绪方医师的薪水是最高的吧。ANIMAL冈田现在正红,所以应该也不会输他。至于白鸟的老家听说是持有土地的资产家,其他的中糸、乾调查一下的话,说不定也是同样的结果。总之,就是说无法锁定一人的意思。” “但是被勒索的人也不一定是限于经济能力最好的人吧?” 火村发言了。但我觉得这种事不容分说吧?也许是我的说法不好,不过我认为,就算换个方向想,也不可能是个连小钢珠的钱都付不出来的人被太田善治勒索。 “好啦好啦,那只金鹤和该案到底是有关连还是没关连都还不能断定呢!”警部惯重地发言:“森下,关于那个方面,好好调查一下吧!” “是!”干劲十足的菜鸟警察很高兴地回答:“还有……就是呀,警部——” “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就是呀’道称无意义的字汇不要用吗?” “啊,对不起。” 听说警部对于字汇的使用是很罗唆的。 “什么事?” “园长说他有事要告知。正在园长室里等候。” “好,走吧!刚好我也想问问关于园里的人际关系有没有什么麻烦的事。火村教授,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 “请。反正我们还要继续一下我们的暗号解读班的课程。” 船曳警部和森下刑警离去后,火村将纸杯摺了三摺,往远处的垃圾桶丢去,漂亮投进目标。 “哇!看到了吗?那可是三分射篮耶!” 我很天真地说了这句话之后,他突然站起来。 “要去哪?”我问。 “想去听听中糸郁夫的话。我在想,解开暗号的提示就在被害人对他所遗留的:‘连你都解不开吗?’那句话里面。到底,暗号制作者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了那句话;中糸先生一定具有某项关于解读谜题的必要知识或能力。我想去将这个东西挖出来。” “我知道了。”我和他一同走出了餐厅。在往刚才去过的办公室路上,我还是一直盯着暗号,在这同时,发现了一件事。 “火村,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副教授的他一边看着河马的水池在换水的样子一边问。园里虽然空荡荡的,但是到处都有职员在工作。想当然尔,即使是休园日,动物们也还是要吃饭,而且好像还要去进行其他动物的移动与设施的盘点作业等等。 “那五位关系者的名字里,也都有动物的名称耶!” 火村还是继续看着水池:“是这样吗?” “嗯。白鸟梓是白鸟。绪方虎三是虎。乾令二是犬。ANIMAL冈田虽然有点不一样,但是ANIMAL不是就是动物吗?” “那中糸(Nakaito)郁夫呢?” “将Nakaito作交换的话,就是TONAKAI(驯鹿)了。” 火村吹起了轻短的口哨:“了不起!真是个大发现!然后那又怎样呢?哇!那你的名字有栖川有栖(ArisugawaArisu)里还有蚂蚁(ARI)和松鼠(RISU)二只呢!” 火村一定是在嘲笑我的职业病又犯了。他继续调侃道: “船曳(Funabiki)警部是鱼类里的鲥鱼(FUNA)。那火村(Himura)英生……开头的文字不就是狒狒(HIHI)吗?” “对!顺带一提,法月纶太郎(译注:法月纶太郎(NorizukirinTarou),日本推理小说家)不就是麒麟 (KIRIN)了。” 不行不行。赶快回到严肃的话题吧! “如果你问我又怎么样了,我是无法明确回答的,但是,这个暗号里总有一个,也就是指着某种动物的不是吗?”当我说这句话时,视线注意到了园内的告示板。我将火村撇在后面,往那里跑去。 “有栖。我先跟你说,这里可没有熊猫哟!”火村边说边靠过来,和我并排了。 “谢谢你的告知。但是这里有lesser-panda(小熊猫)你就不知道了。” “管他熊猫也好。你到底是在调查什么?” 当他这样问我时,我的假设定论已经被浇熄了: “我只是想看看在暗号里出现的它们。是被养在这个动物园的哪里而已啦!说不定这个位置关系里有什么秘密之类的……。但好像没关系哦!” 我只是想试试看而已,但是却没有任何影像浮现。利用动物园内的地理位置而做的暗号,这个想法明明还挺有趣的。 “别灰心了。反正又不是说如果没解出这个暗号,世界上就会开始发生战争。加上警方的调查也是会多方面进行的。”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于失望了吧。居然被爱讽刺的男人安慰了。 “谢谢你的温柔安慰。”我说,然后我又说了件很在意的事:“暗号要告诉我们的,会是凶手的名字吗?有没有可能是,太田想要传达他所抓到的凶手的弱点呢? “该怎么说呢——那个秘密是太田的摇钱树,就算那还只是暗号的形状,我觉得他还是不可能会在同事面前公布的?没有道理呀!” “原来如此……,但是,那个暗号是凶手本身也可以解开的吗?还是,凶手也一样是解不开,需要想很久的呀……” 连这点都搞不清楚。我深深觉得解着无解的谜题实在是很不愉快的事。 “不要想到头痛欲裂的程度喔!先不说这个,中糸郁夫在那边呢!” 火村指着从类人猿房舍出来的中糸。他好像也注意到我们了,我们一边挥手一边靠近他。 “真是刚好。我正想去找你聊聊呢!你们已经可以解散了吗?” 肌肉男的喂食部人员回答:“没有。还没有呢,只是因为没有说不可以离开作业员休息室,所以我过来看看GONTA的样子。” “它还好吗?” “嗯,已经好很多了。” 那双眼睛充满着对助物的爱情。我对于可能是凶手的他觉得很亲切。 “对了,中糸先生。我想要继续先前的问题。为何太田先生会对你说:‘连你都解不开吗?’这句话,我想要多了解一下。” “要继续先前的问题?”他用眼睛示意旁边的长椅:“那我们坐着聊吧!” 火村在正中央,我们一同坐了下来。这里可以看到北极熊和企鹅的水池在进行换水的景象。 “我所想的是,解开谜题的关键握在你手上。你是不是有什么能力和别人不一样呢?” “哪有哪有,没有这种东西啦!”中糸微笑回答。 “在此我们先将谦虚丢在一旁。不用想得太复杂。你应该有什么特长吧?不一定说是作某件事时技术高超,而是说有哪方面是你擅长,而且了解很多的也可以。有没有想到什么呢?” 中糸这时已经笑不出来了:“你问的问题很难回答耶。因为当你问我:‘应该有什么特长吧’时,我只能回答:‘没有,完全没有。’就算你说将谦虚的美德丢在一旁,但是我实在是没什么东西好骄傲的。对于照顾动物这件事,一般来说算是特殊能力了吧,这个算是我最擅长的了。” “还有其他的吗?请你再想想。那你的兴趣是什么?”为了挖出尚未具体的东西,火村也豁出去了。 “因为我是那种没技术也没兴趣的人。……履历表的兴趣栏位我也只会写旅行和阅读而已。” “不过你的体格不错,是不是有在作什么运动?” “没有。只是以劳力的工作居多,多多少少都会有肌肉吧,我没有特别作什么运动。学生时代起就这样,现在也是。” “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体验?” 他稍微想了一下说:“还好吧,我没和太田说过类似的话耶!” “那,你的家族有没有在作什么跟一般人不太一样的职业呢?或者是说,中糸先生你的周遭有什么特别的人物?还是你住的地方是什么稀奇的场所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我没有想到什么特别的,当然,也许从他人的眼光来看,多多少少会有些不一样,但是,就太田所知道的范围内应该是没有的。” “那,你的出身是?” “大阪市内。从一出生到高中毕业,我都在针中野。”他微微笑:“我倒是想请你们告诉我,针中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 火村往我这儿瞄了一眼,但是,关于针中野——这里又是一个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我实在是无话可接。 “那么最近有没有什么体验是和太田先生共有的呢?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行。比如说看同一个电视节目呀、看同一本书之类的话题呢?” 中糸思考了将近一分钟。结果只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应该没有。基本上我和他很少两人单独对话,而且休息时间的闲聊都一定会有其他同事加入。” 但是火村还是没有放弃。 6 “问题是,”火村一字一字仔细地说:“太田先生他觉得你有特殊之处。就算不是真的也好。例如,你说:‘我会说法语!’之类的玩笑话,他也许当真了也说不定。” 这时的中糸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耐性了:“我不知道。照你这样说,我实在是无法负责任地回答。我怎么可能会记得所有和他说过的话!” 火村沉默了,抽出一根骆驼牌香烟,慢慢地抽着同时思考了起来:“我记得,昨晚十二点的休息时间,你们聊着兴趣的话题对不对?” 终于好像找到重点了。 “……对!” “那时你说了你的失败旅行。还有,刚刚我问你,你的兴趣是什么的时候,你说是‘旅行和阅读’。不是‘阅读和旅行’,是‘旅行和阅读’喔。如果兴趣是旅行,的确很多人都会觉得那和没有兴趣一样。但是,你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和平常人不一样,旅行的次数比较多呢?” “我是没有你说的,和平常人不一样。我只是春夏秋冬每一季,都会作一次三天到一周的国内旅行,国外的旅行我就没去过了。” “春夏秋冬各一次的话,嗯,算是很频繁了,不过的确是不至于和平常人不一样。那你有没有比较特别喜欢去的地方呢?” “我每次都会换方向到各个地方去。古寺巡礼、历史探访、天然纪念物探访、味觉之旅、温泉之旅。什么都有。不过,还没有达到可以自称为旅行评论家的地步啦!” 火村在这边稍微将话题打断,准备开始思考询问下一个问题。可是,中糸提高了音量说: “饶了我吧!我头开始痛了。而且还很想睡觉昏昏沉沉的,我——” “对喔。真不好意思。” 火村道了歉。中糸好像心情被破坏了般,开始发起牢骚: “真是受不了。今天本来预定要在上班前去汽车练习场的,现在已经是睡眠时间被打乱,必须将行程取消了。” 火村抬起头:“汽车练习场?” “再过一阵子我就可以拿到暂时驾照了,所以不想浪费时间。” “你还没有汽车驾照吗?” 火村很意外地问道。中糸略有怒意道: “对,还没有。照这个年纪来看也许是件很奇怪的事,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是因为没有时间。”他站了起来,“我累了,就到这边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火村说:“谢谢你了。”之后,啪地拍了一下手,对我说: “走吧,去图书馆。” “什么?”我反问:“有要调查的东西了吗?” 因为这实在是很唐突的提案。 “嗯。我还不太清楚,只是说不定……” 火村突然话说了一半就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可以看见在狮子的运动场附近有人围在那里。火村大步地往那边走去。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森下刑警的身影。冈田也在。 “有发现什么吗?” 火村对着那个背影问道。刑警转过身来: “教授,凶器出现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上面有发现疑似血迹的痕迹。” 虽然有看到他的脸颊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刮伤,不过还是先听发现凶器的报告吧! “喔,在哪里?” “在那边,你看。” 在森下回答之前,模仿大师已经用手指指向铁栅那边的深壕沟。在没有水的底部,有数名刑警围绕着凶器现场。有问题的东西好像是一个长一公尺左右的棍棒物。不对,与其说是棍棒…… “看起来好像是园内坏掉的木栅栏的一部分呢!”我边瞧边说。 “好像是这样。使用现成的东西当作凶器。如果和尸体一块丢人猿猴山里应该很快就会被认定是凶器,所以是稍微拿到远一点的地方丢弃。” “不过,被丢在这种地方,你们还真是会找呢!” 冈田深感佩服地说,森下挺起了胸膛说: “搜查是要作到滴水不漏的。” “真不愧是刑警。要作到从猿猴的毛里挑虱的境界对不对。” 森下很认真地回答:“是的。” “艺人是很辛苦的,不过我深深了解,刑警也真的是很辛苦。像我们,可是还没有被猿猴抓伤过呢!” 我指着森下脸颊上的伤口说:“森下先生,这个伤口……是被猿猴?” 他害羞地搔搔头:“在调查猿猴山的时候不知不觉被抓伤的。当时刚好是在争东西啦,因为有位搜查员说有只母猿手上握有东西,我心想也许是和此案有关,所以就追着那只猿猴跑。哎呀,稍微造成了一股骚动,除了我之外,也有人的手被抓伤,或是在岩石场地上捧跤擦伤了下巴等等的,堂堂的大阪府警可是遭到了痛击呢!” 那可真是错过了精采的。 “那,那只母猿手上拿的是什么?” “它最后是被工作人员抓到的,结果掰开它的手一看,鬼太郎的单眼父亲滚落了下来。应该是小孩子掉落的东西吧,一个橡胶的小玩具。” “那可真是白忙一场。” “当那边的滑稽闹剧告了一个段落时,这次换狮子的前面骚动起来。不过这边是出现了凶器, 算是一个有成果的骚动就是了。” 与鬼太郎的单眼父亲比起来,这边的确是有意义多了。然而—— “然而,那样的凶器,并无法成为锁定凶手的条件呀!” 我说着浇冷水的话,火村则简单地回答:“对呀,没错。” “所以才要解开暗号呀。” “在图书馆吗?” “对。真实的光会从那边照射出来——吧?” “喔,发现了解开事件的关键了吗?” 冈田毫无顾虑地将脸凑过来火村和我之间。 “还不到公开发表的阶段。”火村无所谓地说:“对了,你的工作不是会到日本的各处旅行的吗?” 对于这个奇怪的问题,冈田愣住了:“嗯,算是吧。虽然我现在是关西的AMINAL冈田,不过我很期待可以蜕变成为在拉斯维加斯也很知名,世界性的ANIMAL冈田,所以现在先不管是日本的哪里我都会去。” “那,那个暗号,对于这样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冈田本人就不用说了,连在一旁的森下也是一副怪异的表情。 “如果没什么想法也没关系。真是抱歉了。”跟往常一样,副教授迅速地先走了一步。 “知道答案之后会再报告的。” 我代替了火村,向森下刑警丢下这句话之后,赶紧追上我的友人去。 对于人类的骚动,百兽之王一脸无聊地望着。 图书馆位在和动物园相邻的天王寺公园里面。我们通过大门,快步往那边走去的我反而什么都没问。因为我想猜猜,从刚才对中糸的如“二十道门”的提问结果,火村想到了什么呢?[译注:二十道门(TwentyQuestions)是一种提问方法,是利用连续提问的方式,缩小范围,找出答题者心里所想的答案。] 连到处在日本旅行的你都不知道吗?对着冈田说这种如谜语般的问题是有什么意义吗?去了这个国家的哪里才会回答这个问题呢? 但是,在合理的解答出来以前,我们已到达了图书馆。既然都来到这里,也只有安静地守护着火村,看他到底要调查什么。 “我想看地图。”不用我问,火村先说了。 “看地图作什么?用那个就可以解开暗号了吗?” “说不定哟!”他好像已经知道的样子,不断往里面走去。 “我的想法很单纯的。被说:‘连你都解不开吗?’的无技艺先生、中糸先生的唯一兴趣好像是旅行。喜欢旅行的人,对于地理、地名应该很了解吧。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应该有什么线索,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间图书馆我也经常利用,但因它所在的地方有,被称作爱邻地区的单日雇用劳动者的街道,也就是俗称的釜之崎在后面,所以这里漂荡着一股独特的气氛[译注:爱邻地区(釜之崎)位于大阪市西成区新令官车站南侧,是个聚集着来自日本各地,从事土木建设业等的劳动者的街道]。因为可以随处看见那此一整天忙于工作的男人们聚精会神地阅读的样子。有在找寻各式报纸和杂志的,有坐着沉迷于阅读历史长篇小说的,有与专门历史书籍和哲学书籍搏斗的,也有拿了一系列的书堆放在桌子上,热衷于个人兴趣的研究者。跟那些只会在图书馆自习室里,填着问题集的准考生比起来,他们可是更有效地利用图书馆呢!我个人很喜欢看人们认真阅读的样子。所以我喜欢这间图书馆。 进入阅览室的火村,才将手伸向大张的日本地图,就放弃了。 “怎么啦?说到地图,那可是最详细的。” 也不管我说的,他来了个急转弯,往杂志区走去:“跟地图比,找这里的应该比较快。” 他像是和书架抢东西似地,抓出了当月号的时刻表:“中糸没有汽车驾照。所以他的旅行一定都是铁道之旅。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地名就等于车站名吧!” 火村滔滔不绝地边说边翻开了页面,打开了在卷头的铁道地图。 “有栖,你知不知道有出现鰐这个字的地名?” “我知道一个。应该是在青森县附近,有个叫作‘大鰐’的。”我回答。 “我也是只想到这个。” 火村的目标页面是东北地方的铁道地图。我盯着他那伸得直直的食指,在纸面上滑行。 “有了。大鰐温泉。从弘前算起,靠近秋田的第二个车站。” 真的是在青森县境内。 “其次是象了。知道有什么车站名有象这个字吗?” 我一时间答不出来。火村指着说:“就是这个了。”的车站名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名称。 “象泻(KISAKATA)……” 想像宫城县、松岛的绝景,海水乾桔后的景象,就是秋田县、象泻的奇景了。那里可是松尾芭蕉评为:“如松岛会笑一般,象泻会遗憾”的风景胜地呢! “原来如此。都不知道在这裹的象原来并不是念ZOU。” “好啦,往下继续罗!听到鲭的话?” 这个我就知道了。我可是从学生时代就比平常人还常去旅行,也写过时刻表推理事件。 “是鲭江。” 火村翻开页面,指着在福井县内,写着“鲭江”的小字,之后稍稍移动了指尖。那里有个“北鲭江”。 “跟我想的一样。鲭有两只并排呢!” 他的嘴角浮现些许笑意。应该是因为确认了自己所找的路是正确的关系吧。之后他又回到了东北地方的页面。 “准备好了吗?有栖。从最初的地方开始看喔。从本州最北的大站‘青森’开始,经由象泻到鲭江。” 他的指尖循着奥羽本线的路线走。然后,过了两个车站,出现了令人欣喜念出的“鹤之坂”站名。在那之后的第五个是抚牛子这个难读的站名。 “牛之后鰐。好,让我们来看看吧!” 他指尖停的下一个地方是秋田县的“鹰之巢”。我不经意地发出声音念了这个名称,这时指尖再更往页面的左——南——方前进。 “喂,出现了出现了。” 火村很兴奋。之后,我们继续找出了依序出现的包含有动物名之文字的车站。站名如下。 鹤形、鹿渡、鲤川、羽后牛岛、羽后龟田、象泻(秋田县)、女鹿、南鸟海、鹤冈、鼠之关(山形县)、龟田、长鸟、鲸波、犀泻、糸鱼川(新泻县)、鱼津(富山县)、牛之谷、北鲭江、鲭江(福井县)。 老鼠(鼠)呀鲸鱼(鲸)的,连犀牛(犀)都有。 “这根本就是一个动物园嘛!” 7 根本就不用去确认纸条,就可知道,所出现的动物名和它的排列顺序都没错。这样的一致性不可能是偶然的巧合。我们成功地从深深迷雾中找出了线索。不过还是有不少疑点。 “片假名的フニ不知道是指什么?没有这种车站名呀!” “有的。你看。”火村的指尖从鲭江南下走到湖西线。然后指向某个车站名停住了。上面写着“和迩”。 “这个就是フニ了。你会念吗?小说家。” 不是我不认输,而是我真的会念。而且我还知道,这僩乍看之下有点风格迥异的地名,是由出现在奈良时代的归化人士的姓而来的。不是我没有知识,而是因为欠缺了注意力而看漏了。 “这个和迩,虽然字不一样,但是发音完全一样,身为暗号制作者的他可能舍不得将这个地名放弃不用。所以就故意用片假名来取代,应该是这样的吧!” “从鹤到フニ都找到了,实在可喜可贺。”我催促他继续解题:“那,现在请你告诉我剩下的鹰到马在哪里吧!” “我现在要开始找了。剩下的七个他换行写了。所以应该是别的线路。我想,这里应该也是车站名,但是因为没有像鰐那样有个性的文字在里面,所以我一时还没有想法。” “我是不知道有鹰字的车站名在全国有多少,不过我最先想到的车站名是‘鹰取’。” 那是从山阳本线的起点、神户开始第三个车站。我一边想着,这条线路上会有猿呀、鹿什么的车站名吗?一边继续看下去,却在往西的第十二个车站,“鱼住”停住了。 “再更往西边前进的话,虽然有个‘龙野’,但在这之中却没有鹿呀、猿呀、马的车站名。往东前进的话……也没有。” “不行了,这个。” “鹰是错的啦!”火村翻开了下一页:“你一直在想着关西,所以才会说出鹰取。如果是我的话,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三鹰’呢!” 他开始在中央本线上开始寻找。进入了山梨县后没多久,就发现了“鸟泽”和“猿桥”并列。火村吹起了愉悦的口啃。 “中了头奖啦!如果是这条路线,应该连终点都会一样呢!” 之后发现了,初鹿野(之后,车站名已经变更成甲斐大和)、龙王。还剩下两匹马。火村的指尖继续前进到小海线的分歧车站“小渊泽”,又毫不犹豫地往中央本线继续向上前进。才刚在盐尻换入筱之井线时,立刻又在松本切人大糸线切换。走到了这里,我也找到了他用眼神告知的终点车站。 “‘白马’。下一个是,‘白马大池’。坐了这一趟长程的车,真是辛苦了。” 我们也终于知道,对谜题有兴趣的喂食部人员,是以什么为基准,排列出动物呀鱼的暗号了。但是,不用我多说,我们的解谜之旅还没结束。 “现在我知道了他是以铁路的车站名为主题。这应该是没有错的,只是,这就是解答了吗?如果太田先生还活着的话,跟他讲这个答案之后,他会说:‘答对了!‘然后请我们吃饭吗?” “你觉得他会请我们吃饭吗?” “不觉得耶,”应该是不行的吧,,“如果这个就是解答,他应该不会在快死的时候还从口袋拿出这张纸片握住的。” “对。所以就是说,这个暗号还没结束呢!”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厂动物和鱼的由来,但是,道僩暗号裹还留有部分的用意没有解开。那就是五个〇和一个△的用意。 “有这些记号的车站有哪些呢?” 我念了出来:“嗯,〇的是鹰之巢、鹤冈、糸鱼川、鱼津、白马。唯一的一个△是白马大池。这有什么关连呢?” “〇和△有什么不同我是不知道,不过这几个都是乘客数比较多的车站,或者是说和其他路线的转乘站。这该不会是……” “特急列车的停车车站!” 我大声叫了出来。周围的阅览者莫名其妙地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对。在出现了动物和鱼的路线上,在其停车车站做上记号表示的是两条特急列车啊。这次终于解开了。” 我看着火村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也跟着微笑了。但我还是完全不了解火村刚刚所说:“这次终于解开了”那句话的意义。 “好,接下来我们要看的是那个特急列车有什么用意。” 对于我说的这句话,他很震惊地别过头看我: “有栖,你还没进入状况吗?” “进入状况是什么意思?不是还差一点点,关于太田先生为什么会想在死亡之前遗留特急列车的名称,难道这不用说明吗?” “那当然是他想遗留下的讯息呀。因为那就是凶手的名字。你不是那位写了时刻表推理事件的推理作家老师吗?那请你说说看这两条特急列车的绰号。” 说到从大阪出发往青森直行的特急列车,首先是寝台特急的“日本海”,再来就是—— “白鸟……”当我脱口而说出的时候,震惊了一下。 “对,可念作‘HAKUCYOU’、‘SIRATORI’。那,另一条的特急也请你说一下,老师。” 我叹了一口气。“是‘AZUSA’。”(译注:AZUSA的日文发音转为汉字→梓)” 火村点了点头。“两个加在一起,不就是‘白鸟梓’这个名字吗?这不就可充分说明濒临死亡的太田先生为何要用尽他所有力气,从口袋里拿出并握住的理由了。因为它就是凶手的名字。” 我眼前浮现出太田一边微笑,一边得意地观看暗号的样子。就是那一种,这里面所隐藏的可是同事的名字呢,却没有人发现,真是好玩的样子。 确认了一下,用〇和△表示的“白鸟”和“AZUSA”的停车车站后,立刻就看出了这两个记号的区别。△的白马大池,是季节列车的停车车站。 “好啦,之后就是要开始正式的搜查行动了。首先,要抓出白鸟的金钱往被害人那边流动的证据。然后还要找出他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弱点被抓住。” “总之,都不是推理作家出场的范畴。” 我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将铁道地图阖起来时,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事。稍微延长一下从新宿站——白马大池站的路线后,会连到糸鱼川站。而连结大阪站——青森站的“白鸟”号,会和连结新宿站——白马大池站的“AZUSA”号在糸鱼川站接上。但是,并不只是单纯接上而已喔。不过也许只是碰巧的偶然,这二条路线所显示的,是这个地面上最危险的动物的名称: 人。 [车站名等等是以一九九三年三月号的“时刻表”为基准] 《天棚的散步者》 1 手表的针,正准备指向晚上十一点。 在车站旁那黑暗的自行车停放处,高津真希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早上停车的地方,自行车不见了。明明在前面和后面都狠狠锁上两个锁,居然还会被偷走。这三年里已有两次被偷的经验了,真令人受不了。为了确认,她很认真地张大眼睛在停放处内巡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真是受不了,居然在这天发生。” 她再度叹了一口气后,决定放弃,准备要走路回家。今天参加了同事的结婚退职送别会,跟平常不同,回去的时间晚了些,自行车却在这天被偷了,真是倒霉透了。眼看刚才所拥有快乐时光的余温逐渐褪去,胸口的深处有一股与其说是不悦,还不如说是接近愤怒的情绪滚滚升起。又不是老意大利电影中的世界,这种偷自行车的小偷,一定没有任何的罪恶感。那种人一定欠缺了什么身为人类应有的东西。也许在法律上,这不算什么重罪,正因如此才更不可原谅。 这样的长考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大约走了五分钟之后,周遭就看不到商店和人家。右手边是用刺马铁线隔开,令人毛骨悚然的漆黑空地,左手边是一段水泥建造的高高河堤。因为河堤上是小学和儿童公园,这种时间里早就没有半个人,总之一片寂静。平常多少都还会有一些往同一方向回去的人,现在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自己的高跟鞋踏在路上的声响。虽然街灯亮着,一旦真的发生什么事,却毫无用处。她感觉到紧张的心情已渗透到鞋跟发出的声响里了。虽然在这之前也有几次晚归的经验,可是,只要奋力骑自行车冲过寂寞的夜晚道路,也就不会那么可怕。 ——继续走吧! 只要再过了两百公尺左右,就会出现一排排的住宅区。她想一口气跑到那里。却又觉得一旦跑了出去,会惊醒什么危险的东西,所以她又犹豫了,只好安慰自己,谁说独行的年轻女子在晚上就一定会遇到不好的事呢。 但是—— 别说是安心了,很快的,她就想起了不吉利的事。那就是在这半年里,大阪府南部陆续发生的女性连续杀人事件。被害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女性,三人被杀,与四起已经确定的未遂事件。在今天的午休话题里,真希子才和跟她一样都住郊外的后辈谈到,当时还说很可怕哟、要小心。虽然事发地点并不是这个路段,但是以距离来看,顶多也相隔不到十公里。她无意识地咬紧嘴唇。 飘着冬天气息的风吹起,吹乱了她得意的乌黑秀发。风从她的肩膀往上吹起秀发令她不禁想到更糟的情况。根据电视新闻与报纸报导,包括既成案件与未遂事件,被害人全都是留着一头长发。而且被杀三人的头发可是很残忍地被剪裁掉一段两段的。可见凶手对女性的长发情有独钟。这样一想,不禁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堪虑。 风继续吹起秀发飘扬。 还是用跑的好了,但是,只要再五十公尺左右就可以到比较有一点人气的地方了。正当她踌躇不定的同时,“敌人”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眼前突然跳出一个男子。他好像是躲在电线杆旁,那被丢弃竖立的小钢珠店看板的后方。戴着毛线帽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恐怖感,让她惊声尖叫了起来。但是男子以敏捷的身手胜出,戴着手套的手粗鲁地捂住她的口,另一只手则狠狠抱住她的腰。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真希子突然觉得自己被恶狠狠地丢入恶梦中。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发生了。难道自己会在这里莫名其妙地被杀吗?一想到这,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不只是恐怖感和愤怒,还浮现了滑稽的念头。 男人斜斜抱着真希子的身体,准备往空地拖去。不知是已事先调查好了,还是因为准备周到,刺马铁线那边有一区宽约一公尺的地方是被切掉的。男人依旧无言,耳边只听到他粗乱的鼻息。 “救、救命啊!” 如果被拖进空地就没望了,真希子想着,于是她使劲全力,双手压住那粗鲁男人的头。不知男子是否因为脖子疼痛,而低沉地呻吟了一声。她因而勇气大增,全身弯曲顽强抵抗,并成功地将男人勾在腰部的左手推开。她直觉反应,这男人的腕力好像不怎么样。 “是谁!” 松开的嘴巴大叫起来,但是男子随即又扑过来。在那一瞬间,她的脚踢了出去,穿着高跟鞋的右脚有如鲜明的拳击画面般,往男人的身躯击去。 这次男子不只是呻吟了,他:“愕!”地发出痛苦的声音。其实也不是故意瞄准的,她好像正巧踢中了他鼠蹊间的要害。 “有色狼,救命呀!” 看到男子蹲下的真希子,大声地边叫边跑了起来,一脸惊魂未定,担心着从脖子后方被偷袭的恐怖,一头乱发地拚命逃跑。当她发现右脚鞋跟断掉时,已经是飞奔到最近的住家,请那里的屋主通报警察的事了。 2 那是一个连早餐都还来不及享受的时间。 躺在客厅沙发上的我,正埋首看着出版社给我的同业们的新书。反正也没有可怕的截稿日在眼前,所以就决定要将未读的书全部一口气看完。当我正觉得他人的作品写得真好、佩服不已,并抱持着谦虚的心,反过来深切体会到自己的作品是那样不周全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有空吗?” 是火村英生粗野的声音。他是我大学时代的朋友,研究所毕业至今还留在学校,在两年前、卅一岁时当上副教授。专修犯罪社会学。我没必要拍他马屁.不过只是如实写出他优雅的行事风格。 “现在我在大阪府警察署。正准备要去杀人现场,你要来吗?” 虽然是很唐突的问法,但这是我和他之间常有的事。火村教授自称是fieldwork(实地考查),被认可准许参与警察的搜查活动,而推理作家的我,则是告诉自己,以不将这些情事(原文如此,疑有误)作为写作题材为条件,而一起参与活动。 “大事件吗?”我试着问。 “很大。LLsize。” 并不是将事件当研究对象闹着玩,他的语气颇为沉重。我回答他我要去。 “我还会在这里待一阵子,所以就先过来船曳警部这里。你开你那老马过来吧!” 于是我鞭打着那辆被比喻成老马的破烂青鸟,立刻往面对着大阪城的大阪府警察本部驶去。从我那夕阳丘的大厦过去不用十五分钟。因为有多次拜访的经验,所以不会迷路,安全到达搜查一课第一部门。 站在船曳警部桌子旁边的火村轻快地举起单手。由于他总是穿着那件白色外套,所以我也立刻就认出他来。矮胖的警部也以同样的动作向我打招呼: “哦!好久不见,有栖川先生。是自从动物园事件以来呵!” “嗯,今天好像又是一起大事件。”说这话的同时,我突然想起了,警部在私底下被取了个“海坊主”的绰号,因而不断地边瞄着他那完美的秃头边说话。(译注:海坊主,日本民间故事中,海里的裸身大眼秃头妖怪。) “是杀人事件。前天晚上,身为一间公寓房东的老爷爷被杀了,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算是普通事件,但现在我们发现,这起事件的背后好像还有别的大事件卷入。” 船曳警部将两手的大拇指勾在他那注册商标的吊带上,摩擦着背部吱吱咯咯作响。 “我在昨天的晚报上有看到你们说的,公寓老爷爷他杀事件。那是在道明寺的附近嘛!那么你们说的背景是什么呢?” 我问,火村双手抱在胸前回答: “今年春天开始,和泉市和河内长野市不是有女子连续遭袭的事件吗?好像是和那起事件有关连。” “啊,那个啊……” 那是一起一直在电视特别节目和周刊杂志不断被报导的事件,目前已有三人遇害。未遂事件也有四、五起,但那些目击证词对于搜查的进展毫无帮助,到现在还只是推断出凶手是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岁前半段的男性。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从极端危险情况中逃脱出来的女性,证词都很含糊,因为她们其实也只记得那人身高是高还是矮。该案已在社会上造成话题,据推测,犯行会继续发生,所以已造成了年轻女性的拒绝加班,以及减少夜晚出游的倾向。当然,对于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任何跟凶手有关线索的警察当局,强烈的指责声浪也扶摇直上。 “那也就是说,被杀的老爷爷疑似是那位暴行杀人犯,之类的吗?” “不是那样。”火村字正腔圆地说:“被害人的年纪是七十岁。这和到目前为止,经由证词所描绘出来的,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有差距。此人并不是凶手,他有可能是因为知道凶手的真面目才被杀的。” 警部两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好啦,详细的情况我们在车里谈吧!现在要去事发现场了。” “坐你的‘青鸟’喔?”火村说。 警部好像是因为从连续杀人事件搜查小组的搜查官那里得到情报,而在今早来到大阪府警察本部的。等火村坐上副驾驶座,警部拿着装有资料的信封袋坐进后座之后,我就往南边开车出发。 “首先,我针对道明寺的事件概要说明一下。被杀的人是五藤甚一,七十岁。是HAPPYCORPO的房东,哎,说是CORPO,其实是栋有名无实的木造灰泥公寓(译注:CORPO是日本对于钢筋建造的出租公寓之简称,从英文的corporativehouse而来)。他本人也住在那栋的一楼。六年前妻子去世。平常的兴趣是赛马和看电视,人际关系好像不太好,为人很冷淡,但是他的房客里也有人说:‘因为他不罗嗦,所以是个好房东’。”警部说。 我默默听着。 “在现在看来是很稀奇的一层楼的平房型公寓共有八间房,其中两间是五藤自己使用,剩下的六间里有五间出租给独居的年龄不一的单身男性。五人里有三人是附近的大阪理想大学的学生,另外两人分别从事补习班讲师和自由业。学生之中有一人因为哥哥受了重伤,一星期前返乡去了。我们现在去事发现场的话,可以跟剩下的四人见面面谈。” 五藤甚一尸体的发现经过是这样的: ——昨天,十一月二十日上午八点过后。房客之一的田中芳信为了还携带式电视机给五藤,在门外向屋内叫了很多次但没有回应。心里正纳闷,推了推门之后,门竟然没有锁而被推开了,又因为里面的拉门是开着的,可从铺着木头地板的隔间看到内侧的房间。然后,与其说是有人倒在那里,还不如说是看到了有人趴在那儿。正疑惑怎么睡觉不盖被,而且出声叫唤也不应。于是他说了声:“打搅了”之后踏进室内一看,躺在那里的竟是面目全非的五藤,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死因是殴打头部正面的脑挫伤。推定死亡时刻是前天晚上、十九号的深夜十一点到二十号的凌晨三点之间。凶器是长六十公分、直径三公分的铁管,当时滚落在事发现场的榻榻米上。像是在附近的空地上捡的,有生锈,至于指纹则没有发现。无法找出来源。” “现埸有没有打斗之后的痕迹之类的?”我提问。 “几乎没有。因为是个没有什么东西的房间,即使略有争执,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后照镜中的警部一边捏着他双层下巴的肉一边说:“如果说是窃贼犯案的话,却没有翻箱倒柜的迹象,也没拿走现场约七万日圆的现金。而且,在我们的深入调查中,并未发现被害人被特定人士怨恨。如果说是和哪位房客发生口角.对方突然冲动而殴打致死的话.凶器就很不自然了.因为生了锈的铁管这种东西根本没有理由是原本就在现埸的。所以可嗅出计划犯罪的味道。正当我们决定将深入调查的方向朝向私底下或许有和某房客发生冲突着手时,却在昨天傍晚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因为旁边有一辆喧嚣广播的右翼团体宣传车,警部忌讳地瞪了那边一眼之后闭上嘴巴。火村冷笑道:“原来是鹤田浩二的后援会呢!”而我则是奋力踩紧油门,将那辆剌耳的宣传车抛在身后。 “那个‘东西’呀,”警部继续说:“是被害人五藤甚一的日记。如果是放在桌子抽屉里,应该是立刻就会被发现,但却是藏在一个很怪异的地方。是从被杀害的那个房间屋顶天棚的内侧里找出来的。” 尽管日记是不欲人看到的东西,但他又不是思春少女。将日记拿去天棚内侧放,的确是太细心了。加上五藤是独自生活,应该没必要那么作吧,我想。 “你们可真会找。”我说。 “其实是因为壁橱角落有一片天花板的位子偏了,我们就好奇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于是拆开板子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两本我们常见的大学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一看即知是被害人的日记。第一本最初的日期是今年的一月七日。第二本最后的日期是十一月十八日,也就是被杀的前一天。这到底跟思春期的女孩一样偷偷摸摸地作了些什么呀,一看之下,哇,将我们大家都吓得目瞪口呆。” 镜中的警部,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那里面记录着五藤甚一的奇怪兴趣。他居然喜欢在天棚走来走去,从木头的节眼偷窥房客的生活。” “在天棚?那不是和乡田三一样吗?” 我随口说道。警部则是一脸愕然地回问。他应该是一头雾水吧。 “失礼了。乡田三郎是江户川乱步的小说《天棚的散步者》登场人物的名字,他的特殊癖好也是在天棚徘徊,偷窥邻居的生活以得到快感的人。” 这是乱步的小说常有的安排,但是乡田三郎这个男人是个对现实世界中的各种事情——不论是工作还是玩乐——完全没兴趣,非常无聊的家伙。身上不知哪里断了一根人类应有的情感。那样的他,有一次意外地在天棚徘徊时,从那里感受到异样的刺激,而初次感到兴奋。如果只是偷窥的话还算是轻罪,但是他终将犯下可怕的罪行。某一天,他单眼从木头的节眼看去,由上而下看着平常很讨厌的邻居,张着大口睡觉的姿势,他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从这里滴下毒液,将这家伙杀掉的话不是很好吗?如果成功的话一定是桩完美犯罪。刚开始他还只是妄想,但是这个念头逐渐成长,最后终于实行了。这是个异常的故事,但是读者可以将情感浸染在乡田身上,耽溺于如秘密般兴趣的欢愉快乐与完美犯罪的梦境。——这个不可解的犯罪,最后是由名侦探,明智小五郎侦破,乡田也被毁灭了。 中学时,没有比夜晚在棉被里,读着这充满秘密欢愉的故事更令人心情激动兴奋的事了。当时简直像是在啜饮着禁忌果实那妖艳甜美的汁液……之类的,但是,现在不是转移话题的时候。 “哦!江户川乱步有写那种怪异的小说喔!那的确和五藤甚一是同辈呢。” 警部先开玩笑似地说完之后,郑重地改口: “五藤应该不是因为读了江户川乱步写的小说吧,但是他尝到了同样没有品味的兴趣,并好像为了留下纪录而开始写日记。一月七日的日记里有记录当时的样子。日记的影印本等一下再拿给你们看,现在我先说重点。日记里虽然一直持续记录着令人不愉快的偷窥情景,但是约在一个月前的十月十六日,发现了值得注意的疑点,我将它抄了下来,等一下直接念原文给你们听。也许有一些意义不明的地方,不过,请先不要在意并且听完它。” 警部在胸前将手册翻开: “准备好了吗?——‘十月十六日,我看到了吓死人的东西,即使到现在我还是很激动。从塑料袋里取出来的,肯定是人发。而且那么长,一定是女生的头发没错。他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呢,起初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地继续看下去,但是,当我看到大在来回玩弄那东西的表情时,我就知道原因了。他将头(缺发?)缠绕在双手上把玩、抚摸脸颊、最后还放进嘴里吃吃地笑着。那绝对不是个正常的脸。如果发现我偷窥到这种事一定会没命的,我想。因为实在太可怕了,我连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都记不得了。在同一个屋檐下居然有这种变态住着,而我居然还将房间租给了这种变态,光想都觉得恐怖。我很想将他赶出这里,有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赶走他呢?’” “对不起等一下。那个‘大’是人的名字吗?”那是我最初的疑问。 “您问得真好啊,公寓里的房客没有人有‘大’这个名字。虽然搞不太懂,不过这好像是五藤自己取的绰号。” “绰号。……难道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位房客吗?” “是的,没错。其实还有其他的,像是片假名的‘ト’、汉字的‘太’——就是太胖的太喔——还有啊,平假名的‘く’、英文字母大写的‘I’都出来了。这五个应该分别是各个房客的暗号。” “还真是奇怪呢!” 我不禁沉吟起来。我不认为五藤甚一为了避免在秘密日记里写下房客的真实姓名而发明了编码式命名。我觉得奇怪的是那些命名的内容。‘大’、‘太’、‘く’、‘ト’、‘I’。每一个都是单个字母,平假名、片假名、英文字母交错使用,这种用法对于编码式命名来讲,意义过于薄弱了吧?那又到底是基于什么而命名的呢? “好啦好啦,先将奇怪的暗号放一边,关于日记里的重要部分我要再多说一些。这次是隔天,十月十七日的记事内容。——&我提心吊胆地今天又去偷窥了大的房间。大跟昨天一样,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头发开始诡异地把玩。刚开始我还可以静静观看,但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屏息回房。到今天我才警觉到,大不就是震惊世间的连续杀人凶手吗?据说那杀人犯会剪下被害女子的头发。大藏在桌子里的一定是女人的头发没错。一定是的。我应该怎么办?这实在太恶心了,而且如果一直放任下去,他一定会继续杀人的。我决定要再多看看他的情况再来想应该怎么解决。&” “多看看情况再来想的这种作法很奇怪耶,无所适从慌张狼狈的时候,最恰当的处理方法不就是立刻通知警察吗?” 火村回答了我提出的疑问,,“所以刚才警部不是有说吗!五藤先生好像是想以那件事作为把柄好向暴行杀人犯敲诈!” “正是如此。五藤的日记从这之后样子就变了,几乎都不是在描述偷窥,而是写着:‘中午时段的大没有奇怪的地方。需要再想想该如何刺探口风。’、‘究竟可以挖出多少东西出来呢?’、‘先灾后福怎么样?’之类含意很深的内容。这可以说他已有了恐吓的念头。若非如此,应该会像有栖川先生说的,向警察报案了。” “不过也许实际上还没向凶手恐吓吧!”火村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是在他暧昧迂回地刺探口风时,对方敏感地察觉到‘那家伙也许嗅出些什么?’然后机敏地起而行动,将他杀人灭口。” 警部点点头:“死亡前一天的日记里也有写到‘我试着提出抽屉里的秘密这个话题。本以为他会惊讶地跳起来,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这实在是太厉害、太令我佩服了。以后应该是个难题。’这种内容,但我们无法判断他是否已经着手敲诈了。不论如何,还没有下手的可能性比较高。” 虽然和乡田三郎的立场相反,但是五藤甚一这个人,是另一个天棚的散步者,也因为偷窥脱序导致自取灭亡。虽说是自作自受,不过也很凄惨。 “关于暗示大是谁的线索完全都没有吗?”我问。 警部很干脆地断言:“因为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我们已很仔细地检查讨论了,没有结果。” 还有一事务必确认:“询问一下最基本的事,那本日记的作者真的是五藤甚一先生没错吗?” “根据笔迹鉴定的结果,无庸置疑。” 我们出了大阪市。从这里开始,警部谈起了关于女性连续杀人事件的话题。 关于既遂的三起事件,因为新闻等有报导,我大致上知道。事发现场都是在南海沿线,横跨和泉市、河内长野市。被害人是二十岁到廿三岁的长发女性,凶手在勒毙被害人之后将其头发剪掉拿走等等。至于推测是同一凶手的未遂事件发生了五起,现在所知最新的,是三天前的夜晚发生的。 “三天前被袭击的高津真希子,是廿三岁的上班族,幸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得救。据说她是踢了凶手的要害,趁凶手畏怯之隙逃跑的,不过当时凶手有物品遗落。” 这可是第一次听到呢。应该因为是搜查上的秘密,所以才没有发表公布。 “从口袋里啪哒掉出来的吧。我们推测被反击的凶手应该是因为陷入了突发状态,所以没有注意到那样东西滚落到道路旁的沟槽里。‘东西’是个火柴盒。是一家叫作‘马拉喀什’的茶坊,该地点和五藤甚一被杀的HAPPYCORPO相距不到一公里。——从那种‘东西’的出现来看,我想你们可以顿悟五藤甚一的日记是握有重大意义的。” 这是当然。 3 位于藤井寺市的道明寺是属于真言宗的尼姑寺。寺庙内有天满宫,我在大学联考前也和朋友偷偷来这里参拜。也因为它的灵验,让我考取了志愿学校,并因此有机会可以和火村英生相邻而坐共同学习。不感谢不行。虽然我经常被那位火村教授欺负…… HAPPYCORPO位在距离道明寺不远处。是个安静的住宅区。周围有稻田,和在大阪南部随处可见的小型古坟。话虽如此,若是这附近有森林,还是可以立即判断那些是古坟的。很容易想象,晚上在这里通行的人应该很少。我一边想着,深夜,连续杀人凶手在这里寻求祭品然后悄悄溜走;一边望着公寓的外观瞧。来往的人们每一个人都往那栋灰泥木造的建筑投以视线,或者是特意停在前面之后再离开。 成为犯罪现场的是五藤甚一的房间,进去之后立刻就在右手边看到数名见过面的刑警,他们皆向火村和我打招呼。本来是在房里的他们,都走出来好让我们可进去那狭小的室内,我们拖(脱?)了靴,踏进现场。就如同船曳警部说过的,首先是个两叠左右的铺着木板的隔间——有一个小型的料理台——,隔了一扇拉门之后内侧是一间六叠的和室。 “有稀奇的东西耶!”看见房间中央有个约半叠大小的坑炉,我说。不过那里并无煮东西的样子,反而有数根香烟的烟屁股埋在灰中,我认为他只是将那里当作大型烟灰缸使用。 “被害人是在这个坑炉的右侧,头向下趴着的。姿势是双手张开两脚靠拢,宛如磔刑的姿势(译注:磔刑,是古代分裂肢体的酷刑)。”警部一边说:“就像这样!”一边在原本尸体趴着的地方实际表演给我们看。曾经,在动物园猿猴山杀人事件时,他也同样躺着给我们看过。 “真是个死法有礼的尸体呀!” 火村用食指搔着下巴说道,而我则没说话耸了耸肩。 倏然站起来的警部,很快地打开了左手边的拉门,示意那边也有房间。和墙壁边排列着棚架,杀风景的犯罪现埸不同,这个八叠大的房间里有衣橱、电视、和折叠式矮桌。当然,那老人家应该是在这个房间就寝。 “从现场和这八叠大的房间里,都没检验出重要的线索。虽然房客的指纹有检验出数个,但全都不是刻意的遗留方式。因为五藤无聊时,会找看起来好像也有空闲的房客一起喝茶聊天。” “被高津真希子小姐反击,不知掉落了火柴盒的凶手,没在这里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吗?”火村张望着室内一圈问道。 “我们不知道凶手是否有因为发现火柴盒掉了而反省过,或是并没有发现,反正这次没有遗落任何东西。” 火村轻轻点了头之后,往窗户边靠过去。从那里并不能眺望什么美丽的景色,大概就只能看见旁边住户如猫的额头般大小的高丽菜田罢了,在那前面的HAPPYCORPO所有地里面,停有像是房客的自行车和摩托车共五辆。看到了那些自行车和摩托车,我脱口说出想到的事: “凶手为了袭击女性而出发时,是以什么代步呀?应该不会是徒步吧。我想他应该有使用那里的自行车或是摩托车,你们有从那边开始调查吗?” 外行人立刻就可以想到的事,警察不可能没调查过,警部滔滔不绝地回答我: “关于连续杀人犯是采取什么移动手段,从以前就有了不是轿车的结论出现。因为未遂事件的证人们都否定了。只是,有的人说:‘是自行车。’别的人又说:‘我想,是摩托车。’证词各式各样的。就连三天前的高津真希子,拚命逃都来不及了,根本就不知道凶手是如何离去的。” “对于警察的紧急调派防守,说不定是因为骑着自行车而躲过一劫的呢?” 警部面有难色地说:“正是那样没错。说实在话,我没有自信拍胸膛保证我们所撒的网是万全的。我想,有栖川先生应该也知道,搜查本部对于每次发生的未遂事件,都让凶手逃走一事来说,媒体和大阪府民众都非常严厉地斥责。虽然我不应该多嘴批评别组的搜查,但是关于紧急的调配有产生延迟与破绽一事是不能否认的。当然,对于不明人士的查问有好几十人喔。但是那里面却没有HAPPYCORPO的房客。根本就不是:‘喂!等等。’之类的有抓到小辫子什么的,凶手简直完全逃离了警网!” 警部看了一眼窗户说:“那边的自行车和摩托车也都调查了。找找有没有什么行凶痕迹之类的东西,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三天前的凶手应该很痛苦吧!”火村眼神认真地突然丢出这句话。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是在被踢中鼠蹊间的要害后跨坐上车垫的嘛。光是用想像的,连我都痛得想要流眼泪了。” 听得我真想回他一句,我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种无聊的对话才问的! “五藤先生爬上天棚的地方可以看一下吗?” 既然副教授这么说了,警部打开了犯罪现场的壁橱,用手指了指那灰暗的角落。火村和我探出头。原来如此,有两片天花板偏离了,但是从那里爬上天棚这件差事不仅是肥胖的警部、就连火村和我都上不去。被害人身材应该很矮小吧?我问了警部,答案正是如此。 “被害人的身高是一百五十五公分。偏瘦,体重应该只有四十公斤左右喔,所以江户川乱步的小说来得可真是时候。如果是八十八公斤的我爬上去,天花板应该是一脚就踩破了。” “我想去看一下。” 火村喃喃念道。警部从房间伸出了半个身体,大声地叫部下拿手电筒过来。副教授道谢之后,登上壁橱的上半段,对着天花板那开了口的部分,探出头和拿着手电筒的右手。好像是挥着光看了看左右。 “喂,如何?”我问。 “没看到老鼠呢!” 我才心想干嘛回答无关紧要的话时,警部竟然:“对呀!”非常认真地答复了。 “有证词说到,被害人从以前就很讨厌有老鼠在天棚走来走去,所以十分积极于驱除老鼠。据说只要一发现,就会说:‘可恶的家伙!’然后设下很多的捕鼠器,到处放灭鼠药以扑灭它们。如果这个公寓的天棚每晚都有老鼠在开运动会,被害人应该也不会想在那边散步。” 警部很仔细地说着,但却被火村的声音盖上: “有被害人爬行留下的野兽痕迹喔,应该是用双手与两膝盖,四肢爬行的,因为这些留有痕迹的地方没有灰尘。嗯,真不愧是老建筑,梁柱都又粗又结实。和最近的住宅建筑完全不同。” “换我看一下啦!”我像是公园里的小孩,为了荡秋千而耍赖地央求。 我们交换了位置。天棚比想象中大,身材娇小的人应该是可以在里面弯着腰走路的。因为可以偷窥租屋房客全员的房间,想当然是毫无障碍,可以自由自在地来回移动。称为长屋的建筑,虽然在法律上,有设计火灾时防止延烧用的界壁的义务,但是不适用于木造公寓(译注:日本的长屋指的是一栋长型的建筑物,但构造上却是水平区分个别独立的住宅空间)。 可是那里阴暗、有灰尘、湿气又重,神经正常的人是不会有心情在那种地方俳徊漫步的。乱步所写的小说舞台,外宿的地点设定是新屋,所以读起来不会有不洁感。而且他还描写到当细微日光射进天棚时的斑纹模样,根本是清爽多了。不过话说回来,五藤甚一是因为怎样的契机而培养了这种奇怪的兴趣呢?他既不是如乡田三郎般是个先天性异常者,难道说,小人闲居为不善——也许是多余的闲暇让他有这种嗜好的吧。 我关掉手电筒的灯光,回到室内,向警部询问:“这里也搜查了吗?” “有。已经有数位身材瘦小的年轻手下上去调查过了。但是只查出有人在那里徘徊的痕迹,和确认了偷窥各个房间,红豆般大小的木头的节眼而已,没有锁定凶手的资料出现。” “五藤先生应该是有特别注意‘大’的房间。有没有那种之类的痕迹呢?” “关于这点没有结果。” 不知道火村有没有在听我们的对话,他一个人抿着嘴在坑炉周围不断地绕来绕去思考着。 “因为刚好现在所有的关系者都在,我们一个一个来问话吧。好不好,教授。” 本来是无法安定下来的副教授,在被警部问了之后,立刻停了下来,说:“对喔!” 4 四位房客的内容访查,是利用其中一间空房进行的。一想到从现在起,所面对面的男人之中有一位就是凶恶至极的连续杀人犯,我就紧张了起来。 最先被叫进来的是最早发现尸体的田中芳信。他是当地的大阪理想大学经济学部二年级学生。和歌山串本町出身,从大学入学的去年四月起住在这里。他脸颊和下巴处贴着大大小小的OK绷引人侧目,不过不等我们问,他就自己说明了:“因为我在打橄榄球,所以有很多擦伤。”不过也许是想要牵制我们,先对我们表明,这可不是被女性袭击时所抓伤的哟。不过说真的,他的确很像有在运动,因为他浑身散发着男人的汗臭味。 “早上就去五藤先生房间,是因为我想在上学校之前,归还他借我的小型电视机。” 应该是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吧,他开始说起了发现尸体的经过。——首先,借电视是因为,知道他电视故障的五藤,很亲切地说:“修好之前都借你用吧!”而借的。因为五藤他还有一部电视机,所以借出这携带式电视机不会有什么不便。是从四天前开始借的,虽然前天傍晚自己的终于修理好了,但是没有机会还,所以想隔天一早上学前再还。然后就在那里看到了不该看的情景了——他说。 他的陈述内容和讲话的样子都没有疑点。火村试着提几个问题: “当时,有没有用手触碰现场什么东西?包括五藤先生的身体。” “没有。我没有用手指触碰任何东西。五藤先生是不是死了,也只是盯着他的脸而判断的,我可不想在杀人现场摸什么东西。” “你有看到成为凶器的铁管吗?” “有的。我在接近倒下的五藤先生时有跨过它。” “对那东西有印象吗?” “没有。” “被杀之前的五藤先生,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样子?特别是这一个月。” 田中想了一下,“没有感觉到什么。” 火村递出一张纸条给橄榄球选手看。那上面写着意义不明的暗号,“大”、“太”、“く”、“ト”、“I”。 “不好意思,这些很像是谜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对方一脸发愣地盯着火村说:“完全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 “我无法详细地回答你。不过如果给提示的话,这里写的每一个暗号都表示着住在HAPPYCORPO的每一个人,就是这样。那你觉得有没有什么线索呢?” “没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火村将纸条收进夹克胸前的口袋,开始对田中说起生前的五藤甚一这个人。田中不但没有觉得困惑,还很活泼地说: “房东是个直率的人,还常常说:‘有空的话要不要来坐一下?’招待我们茶和甜点。其实他应该是个怕寂寞的人吧。我想,他应该不擅长装出客套的样子,脸臭臭的时候居多吧。不过家父也是这样,所以我可以理解。” 这时警部又担任起质问者的角色,问他的不在场证明。首先是,五藤被杀害的前天晚上十一点到昨天凌晨三点之间的不在场证明。 “八点左右我去同一小组的朋友家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左右了。之后我没有洗澡就直接睡觉了,如果要说不在场证明其实很伤脑筋耶!” “你回来的时候,应该有经过五藤先生的房间前面,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没有。没什么。” “那,可以请你说,三天前的晚上作了些什么吗?” 这当然是高津真希子遭遇危险的那天。虽然田中很疑惑地问:“为什么要问那天的事呢?”但是警部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 “那天晚上很稀奇地我没出去玩,一直待在房间里。听着音乐,发呆休息。” 这种不在场证明的调查应该早就作过了,可以知道警部是为了让他在火村面前再说一次而作的吧。——疑问问完的时候,火村一副随口问问的样子说: “你一直在流汗耶,很热吗?” “什么?” 田中将手放上额头。因为火村说的话我才注意到,他的额头的确渗出汗水。 “……嗯,我很怕热怕到要裸睡。但是,现在应该是因为在刑警们面前,所以才流汗的吧。” “原来是这样。”火村一副很无聊的样子说道,所以话题中断了。 “谢谢你的协助。也许还有机会向你询问问题,到时候再请多多帮忙了。” 警部说了这句话之后,将田中芳信放行,下一位也是大阪理想大学的学生,是法学部一年级的叶克彦。出身于奈良五条市。和运动员的田中相反,是个皮肤白皙、纤瘦的学生。长袖POLO衫两袖卷到手肘处,他手腕很纤细,好像只有长着如少年般的胎毛而已。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正襟危坐的叶轻松些,火村惬意地——不过不巧的,他是个做不出清爽笑容的男人——微笑着。 “因为经常受到五藤先生的照顾,对于这次事件我觉得很惊讶。希望尽早将凶手逮捕到案。” 叶,如才艺发表会上呆呆念着台词的小学生般说道。他应该很紧张吧。 “请问你是如何受到照顾的呢?” 警部询问的问题一度令他词穷,他以猛烈的速度眨着自己那双小眼睛:“那个嘛……”吞吞吐吐地说。 “那个……因为他是房东嘛,总有什么……” 他刚刚说的备受照顾什么的应该只是礼貌性的客套话。当问到他,五藤甚一是怎样的人时,这次的他则是:“嗯……”陷入了长考: “说实在的,我不太常和他说话,所以不太清楚。虽然有几次被招待去他家喝茶,但是我不太知道要跟老人家聊什么……” 听着他说那些没有什么重点的话、观察着他那纤弱的体态动作的同时,我实在不觉得他会是凶手。很难想象这种男人已经杀了数人。就算对方是女性和老人,但是被袭击的对方也是会顽强抵抗的呀。他应该反而是会被弹出去的吧? 叶好像对其他的房客缺乏关心,问他别人的事都只是反复回答说:“我不太清楚。”他应该不擅长和外人接触,性格非常内向的吧。 唯一引起他注意的是,当火村拿出惯例的纸条给他看时,他立刻回答了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接着一直凝视那张纸条,没有将视线移开,一副非常有兴趣的样子。 “难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火村说。他慌张地连忙摇头,像是要辩解似地回答了: “没有没有,哪有那种想法。只是,我对于这种像暗号和猜谜的东西有兴趣而已……” 火村苦笑,又搔了搔下巴,斜眼瞥了我一眼。像是在说,和你是同类耶。关于这点我不打算否认。 晚上除了会去便利商店和自助式洗衣店之外就不太常外出,因为他也是一个人在房间度过的,所以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所获取的情报形同没有。 第三位证人是黑井武明,三十岁的补习班讲师,也算是从事以客人为主的行业,所以他穿着干净利落的服装,发型也很整齐。麦芽糖色镜框的眼镜度数感觉上很重,内侧的长形眼睛挺锐利的。 “我只是个小小的约聘讲师,并没有在经营补习班。因为决定要当小说家,所以没有特别去公司上班,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十岁了。” 我不知道黑并想成为哪一类书籍的小说家,不过像我这种辞掉上班族工作而改当作家的人,在他的眼里看来应该很柔弱。 “星期一到星期五,我在教国中生的英文和数学。因为上课之前必须作准备,所以我的上班时间是一点到九点。基本上工作结束后,会在附近吃晚餐,偶尔会小酌一杯再回家。” 不过也很容易想像,也许他是在补习班的回家路上作了些什么,犯下凶恶的罪行。和先前的叶克彦比,腕力应该很足够。我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对于警部所提问的,关于五藤甚一的人物评语和最近的举动、事发当晚的样子等,并没有浮现出新的事实。至于他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您问的那两天我都在十一点前回到家,应该没有什么人可以帮我证明吧!”HAPPYCORPO的房客好像都在避免互相干涉。关于谜样的暗号,也干脆地回答没有想到什么。 在他的访查结束后,第四位房客出现前,我询问火村到这目前为止的感想。也许是因为在警部前面的关系,副教授慎重地回答:“还没想到什么。” “我的想法是,叶克彦这条线不太可能。他那个样子要凶暴地掐女人的脖子应该很难。” 火村微笑了一下:“你说说看吧!” 于是我开始很没责任感地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关于田中芳信,我很在意的是,都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还会流汗这件事。嗯,不过因为他穿着厚重的运动上衣,也许是真的很热吧。至于黑井武明,有些可疑。因为他可能借着让周遭的人认为他晚回来是应该的这一点,作为连续杀人犯的有利条件呢!” “你的怀疑根据也太薄弱了。相反的,黑井老师是清白的说法还比较容易厘清。不是有看到那度数很厚的眼镜吗?他可是有很深的近视喔!连续杀人犯可是只有戴着毛线帽的,无法跟戴着眼镜的黑井连上线。”火村说。 “也许他是用隐形眼镜呀!” “也许吧。不过那个看起来很弱的叶克彦,也许在行凶时,可以发挥出和外表不一样的怪力。无论如何,你不应该这么早就将推测挂在口边,有栖川老师。” “是的,火村叫兽。(译注:将教授故意念成叫兽)”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二宫隆一郎进来了。一头长度盖住耳朵的头发、长满脸的胡子、绉纹一堆的T恤,随意破口的牛仔裤。和黑井武明的风格完全相反。廿四岁。他自我介绍着,两年前从大阪理想大学毕业后没有固定职业,都是以半年以内的短期打工赖以维生。和抱持志向而在补习班当讲师的黑井不同,他好像是漫无目的,任性随意地过着自由业的生活。也许是因为他的磊落性格,和之前的三位不同,他一进来就随性地坐下了。 “对于五藤先生为什么会被杀一事,我完全不知道。但实在太耸动了,所以我昨天慌慌张张地在房间里又加了一个锁喔!还在枕头旁边放棒球棒。” 从大学时代开始数来也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年的他,应该是最认识已亡故的五藤,相对地所受的冲击也是最大的吧。当然,是在假定他是无罪的情况下。 “五藤先生没有和公寓内的谁有过争执。因为他是孤僻的人,所以也都没有客人来访过。我甚至怀疑,五藤先生房间的电话会响吗?” 又是重复相同的证词。关于不在场证明也是一样。三天前的晚上他自己一个人去大阪玩,回来的时候是十二点半了。前天因为感冒,很难得地在十一点以前就钻进被窝。不论是哪一个,不在场证明都无法成立。 “二宫先生现在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火村问。 “在羽曳野的某间宅急便流通中心作包裹的分类工作。公司的名字叫作太阳EXPRESS。” 太阳,对于这个字,我的思考有了反应。五藤日记里写的‘太’,是不是就是从二宫的工作地方那里取用的呀?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是凶手了。那黑井工作的补习班的名字是什么呢,我不禁开始在意起来开头文字是不是‘大’?不知是否和我的想法一样,火村拿出了纸条给他看。 “嗯,你说这是代表我们里面的谁……唉,我没有什么第六感,看不懂耶!” 他拔着太阳穴周围的头发喃喃叨念起来。看着他那非常神经质的动作,我又开始思考了起来。二宫好像会无意识地玩弄头发,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头发有怎样的感情压抑,而没有表现出来呢?我想起了日记里有一段写着,‘大’耽溺于玩弄束起来的长发。二宫完全不知道我对他抱持着那样的疑惑,依旧很频繁地拔着他的头发。 5 和四人的会见结束后,船曳警部和管辖的署搜查员与府警的部下做着简短的会议,还向本部的刑警课长以电话联络。在这时间,火村和我绕了公寓内外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解决事件的线索。 已接近下午三点,警部约火村和我去吃个稍晚的中餐。他带我们去的就是那家问题中的茶坊‘马拉喀什’。从HAPPYCORPO徒步约十分钟。那家在近铁线路旁的店,有一个写着吃茶,轻食的看板(译注:近铁是一家日本的电车公司名)。 “就像我之前在车里说的,凶手持有这家店的火柴盒。如果可以从那知道就好了,但是刚刚的四人里,我们无法锁定哪一位。将他们的照片给这里的员工和老板看过之后,断定田中和二宫是常客。至于叶和黑井,得到的是,好像也有来过店里之类的回答,所以也不能否定。因为从公寓走过来只要十分钟,又是可以吃饭的店,叶、黑井有来光顾也是无可厚非的。” 警部一边吃着西班牙虾仁炒饭一边滔滔不绝地说。我盯着放在桌子上的烟灰缸内,并且印有店名的火柴盒问道: “因为是会将火柴盒放在身上的人,凶手应该是抽烟人士吧。四人之中有吸烟的人是谁呢?” “全部的人都抽。” 好像都无法将范围缩小。火村轻快地将他的意大利面摊平,安静地读着从警部那里拿的日记影本。但是没多久之后,就随便地丢在桌上了。 “‘大’呀‘I’的到底是指谁,就算认真读了还是无法锁定目标。里面只写着‘ト又在边滴口水边做恶梦。’、‘I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打扮。’之类程度的记事而已。真是一本愈读愈觉得无趣的日记。如果他会暴露些‘带女朋友回家。’或者是‘梦话是叫着妈妈的名字。’之类的,就可以一一对号入座,用消去法找出‘大’的真面目了。” 我拿了复印件过来,概略看了一下。将关于‘大’的记事挑出来,看看有没有描写什么身体的特征、室内的摆设和空间的描写之类的,结果没有发现什么决定性的关键。其实想也知道,对五藤来说,写这本日记,不过是附加在天棚的散步这个刺激兴趣上的小小乐趣而已。所以没有很热衷,只是轻描淡写地记录着的吧。至于一边享受着秘密的甘甜一边写着文章的感觉也很薄弱。 “有没有考虑过,这本日记可能是他要从第一集写到第十集的创作呢?” 就连这样的问题,警部都准备好了答案:“不太可能。因为天棚实际上遗留有人类爬行过的痕迹,而且还有三天前的未遂事件里,凶手掉落的该店火柴盒。” “啊,对喔!” 我不禁后悔说了无聊的话。本以为火村会出言讽刺,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反而是望着可以看见线路的窗户,抽着骆驼牌香烟。这时,往河内长野行的急行电车通过。 “还认为凶手的桌子抽屉里依旧藏着发束吗?” 对于我的询问,警部的回答是悲观的:“因为他是在感觉到五藤已察觉到什么的情况之下,而杀人灭口的,所以他应该早将那些处理掉了。但也有可能是觉得丢掉可惜,而将它藏在别的场所。这样的话又更难发现了。我们曾讨论是否要申请各个房间的搜索令,不过应该来不及了。我没有报太大期望。” “但是,他还没发现老人有写日记——” “嗯。说不定,凶手还无法理解自己的真面目是怎么泄漏的呢!” 这时,火村转过身来,“今晚可以再去一次现场吗?” “哦!再去一次是为了什么呀,教授?”警部一边调整裤子吊带的长度一边反问。 “因为我想确认一下,夜晚的HAPPYCORPO会是什么样子。” “嗯,既然教授希望的话,那我们就照你的话去做。我们预定九点左右在藤井寺警署要开搜查会议,如果您想来开会也是可以哟!” 对于警部的提案,火村没有兴趣: “那等你那边的会议结束后,可以再跟我们一起去吗?” “没问题!”警部承诺:“到晚上之前你们要做什么呢?” “因为时间还很多,我想去理个头发。有栖,我看你也该剪一剪了?” 他一边抓着混着少年白的头发,一边从容地说道,当时我心想,哇!这下可好了。不过我却没察觉到,原来在这时候,火村已经想了那么大胆的做法。 6 这天晚上,不对,日期变了,是隔天的凌晨一点过后。 我们蹑手蹑脚回到了HAPPYCORPO。房客们好像都安静地就寝了,连电视的声音都没溢出走廊外。拿着钥匙的警部先行进入犯罪现场。我们三人自始至终都没说话,连房间内的电灯都没开。 “我考虑到也许会将事情搞砸,船曳先生还是别跟我们进来比较好。” 火村拿着自己带的手电简轻敲大腿,小声地说道。警部慢慢地抚摸自己那童山濯濯的光头,叹气道:“本部的人都知道是我拿了这间房间的钥匙。事到如今既已上船,是不会想要下去的啦。” “不管事情成功与否,请容许我的好管闲事,多此一举。” 火村脱掉夹克丢过来给我,就握着手电筒进入壁橱。然后拆掉那两片已经偏移的天花板,并轻轻地将旁边的一片拆掉。——因为之后他要去做天棚的实地考查了。 我将双手放在火村的腰部两侧,帮助他不出声地抬起他的身体。顺利登上天花板上的副教授,轻巧地用右手比出OK的讯号,安静地开始展开探索。应该是很慎重地在爬行吧,因为竖起耳朵也听不到走过木板的声音。即使如此,留在下面的警部和我可是双手抱在胸前,抬头看着上面,暗自祈祷事情能顺利进行。 站久了会累,所以我们在榻榻米上坐下。因为也不可能聊天,只好在黑暗的房间里等待事态的进展。我不禁觉得时间流动的速度是平常的好几倍延长,还挺坐立难安的。 好安静。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手表的夜光表指针,火村上去天棚也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我实在是闷得发慌,对着警部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说:“火村说,也许实地爬上天棚观察房客们,就可知道暗号的意义,您觉得如何?” “嗯,也许可以查到什么线索。不过这真是个很不好的搜查方法。” “是最差的搜查哟!” 我看到了窗外射进来的星光照在警部脸上,一副拚命祈求别发生什么麻烦事的表情。 长针又动了一些到一点四十七分—— 不知是从内侧的哪个房间发出了惨叫,在走廊回响。我吓了一跳和警部互看一眼。然后莫名其妙地冲出了房间。 “喂,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向走廊外采出头来的黑井,穿着睡衣对里面大喊。住在旁边的二宫也顶着乱糟糟的头出现,怒道:“现在在干嘛啦?” “发生了什么事吗?” 警部推开黑井,往里面走去。越过他宽阔的肩膀,可以看到最里面的门迅速被打开,叶克彦一边向前倾地冲了出来。他完全疯狂错乱地,如游泳般在空中乱抓。不知是否因为被这种气势压倒,警部的双脚一度是停止的。叶张大双眼全力往前冲,连警部巨大的身躯都被推开了。 二宫和黑井察觉到危险,立刻返回自己房间。叶好像完全无视眼前有无障碍物,对着呆呆站在原地的我冲了过来。 “快挡住他,有栖!” 我看到火村从叶的房间飞奔而出,对着我大叫。我已经不再觉得他是纤弱的男人了。为了抱住对着我猛然前进的叶,我低下腰来站稳马步。 “走开!” 我好不容易抱住整个人向我冲撞过来、面容可怕的他。可是,好像是因为太恐慌了,我尽是使出些没有用的力量,所以无法完全撑住他。 “放开我!” 当我眼看着他的双手向我的喉咙逼近时,我知道他已经显露出杀人魔的本性。在感觉到特别冰冷的手指指尖掐在我的喉咙上时,我仿照高津真希子小姐的做法,往对方的鼠蹊间踢上去。 * “可能做得过火了些。但当我直觉到这家伙就是凶手时,就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试一下。” 当警部打完叫警车过来的电话之后,火村很诚实优雅地说。被绳子绑着的叶,像是被妖魔附身过后般,安静地蹲在房间角落。 “你说的试一下是?”警部问道,视线一直没离开凶手。 “我将从美容院捡来的长头发,从木头的节眼那里一点一点地往下丢到他的眼前。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会立刻见效而且还有那种疯狂的反应。” 虽然我知道他在美容院时有弄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我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要做那种实验。我还因此配合演了一段武打场面,搞得我肩膀痛死了。 “在详细确实的搜查之下一定也会得到同一个结论的,只是当我看到他时,不禁心想,这个混蛋,于是就——” 很稀奇地,火村像是在辩解般地说道。不过我觉得与其说这个,还比较想听听他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有此灵感。 “无论如何,请再说明得更详细点吧!”警部催促。 “在这之前——不好意思,请大家先各自回自己房间。”火村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将集中在门口的房客们赶回去。虽然他们三人都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过应该是因为,火村他也有偷窥其他人的情况,所以无法在他们面前照实讲吧。 “‘大’、‘太’、‘く’、‘ト’、‘I’个别是谁的表记?当我将自己当成是五藤甚一,在天棚散步之后,就明白了。我并不是想要将这次的粗鲁搜查方法百分之一百正当化,但是,这次的情形真的是不偷窥还解不出来的呢。因为那是——房客们的睡姿呀!” 我本来以为我的朋友是在开玩笑,但他的表情非常认真。而警部则:‘啥?’地伸出头反问。 “黑井先生是将身体向‘<’字一样曲着睡,二宫先生则是向左边睡,然后双手斜斜地往下像‘ト’字一样地钻在棉被里。至于爽快的‘大’字,是纤弱的叶克彦。” “那‘太’和‘I’也是睡相吗?”我问。 “关于‘I’,应该是回了老家的第五位房客吧。至于田中,他在毛毯下的睡姿和叶一样,双手双脚张得开开的,但是他的情况是喜欢不穿衣服——真的是全裸喔——睡觉的。所以就不只是‘大’字了,而是‘太’字。五藤甚一这个老人家还真是风趣。” “你说的……可是真的?” 火村根本不在意说话吞吞吐吐的我,还冷静地继续述说他所发现的图解: “将自己当成是五藤甚一从天棚向下看着房间时,是有其他的启发。当我完全变成日常就鸟瞰着房间的他时,按照文字改变了视野之后,发现了一件事。就是,濒临死亡的他,不正遗留下了指名凶手的讯息吗!” 火村往房间中央的坑炉看去:“他在这个坑炉的旁边,如被磔刑般的姿势死去。那个样子,从天棚上偷窥的话会怎么看?” ‘叶’——‘KANOU’(译注:kanou是日文“叶”字的发音) 不正是想要传达凶手的名字吗! 我转过身,看了一眼在房间角落的杀人魔。他那被绑着的双手松垮垮地垂在腰部前面,看起来真像是两匹丑陋的生物死骸。 《红色闪电》 1 那是一个惨不忍睹的夜晚。 一个夺走了两个女人性命的血腥事件。那一场无法与六月底联想在一起的寒冷雨滴,环抱了死亡。 首先,从珍妮弗·桑达斯(JenniferThunders)的死开始说起吧! * 那天夜晚,晚上十一点前。住在大阪的我——有栖川有栖,接到了住在京都的友人火村英生的电话后,急忙开车赶往现场。我是个推理作家,而火村则是京都的英都大学社会学部副教授,我们以这样的形式,参与警察的搜查活动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是因为火村以fieldwork(实地考察)为名参与刑警搜查,对许多的案情厘清有很大的贡献,而我则被认可为他的助手。“临床犯罪学者”火村的存在,除了警视厅之外,也有些许县警本部知道,不过他在京阪神三地特别有名。但是,由于他本人和当局皆有某种共识,所以火村的名字并未在世间传播开来。 事件现场是位于十层楼高的高级公寓——CHANTER桂。距离桂川还算近,但是就京都近郊来说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周围空地多,而且还零零星星有些工厂。那栋CHANTER桂的七楼发生了女性坠楼事件。不过,如果只是那种事,大阪府警察本部的柳井警部应该是不会打电话对火村说:“要来看一下吗?”,反而是告知:“请您一定要来一趟!”第一个理由就是,这起事件的目击者是英都大学社会学部二年级的学生,也就是说,他曾是火村班上的学生。至于另一个理由,会在后面叙述,就是目击者的证词有些非常难以理解之处。 反正,当我驾驶着那辆破烂的青鸟到达现场,按例先大略找了一下熟面孔。那围在看起来像是陈尸现场的,当然大多数都是搜查官,不过,看热闹的人倒是出乎意料地少。也许是对于还要特别在微寒雨天中,撑伞出来看这件事有所顾虑吧。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刚建好的CHANTER桂的售屋情况不佳,住屋率约只有三成左右的程度而已。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所以说,看热闹的人也应该在呼呼大睡了哟。 从车上下来,我抬头看了一眼被害人坠楼的那栋高级公寓。那一瞬间,闪电刺向我的眼睛,在耳边发出了轰隆隆的雷鸣。好像是先行通过了大阪那边的雷,在京都这边又使起了性子。雨,非常冷。 “有栖川先——生,这里!” 挥手往这呼喊的短小身影.是柳井警部。而在旁边稍微抬了手的是火村。又是一道雷光,照出了在他们周围的搜查员们。那是一股带着不祥气息的刺眼亮光。 “这种天气还将你叫出来。不过事件现场那边好像也很棘手。” 我看了在说话的火村下半身,白色长裤的裤管吸着饱满的雨水。至于穿着灰色西装的警部,别说是裤管,连上衣的肩膀处都湿透了,看起来像是黑色的衣服呢!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被害人。”警部指着不远处的地面:“但是因为这场雨,没有任何血迹遗留下来。” “是这栋高级公寓的住户吗?”我问。 “是住在七〇七号室,一位名叫珍妮弗·桑达斯的美国女性,年龄廿五岁,职业是模特儿。” 我懂了。CHANTER桂既不是出租公寓,又才刚建好没多久。模特儿的工作应该为她带来优渥的薪水吧。 “根据邻居的说法,她是个行情很好的流行服装模特儿。但是在大阪与神户两地工作机会比较多的她,会以这作为生活的据点是有原因的。在稍早的访查中得知,好像存在有一位帮她买房子的经济后援者。因为我们有得到证词,曾有人目击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偷偷摸摸地来这里。 “那位男性是日本人吧?” “好像是这样。在我们搜索过被害人的房间之后,发现一张写有疑似是那位男性经济后援者的住址与电话号码的便条纸。现在正在确认中,应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查清。” 可是,如果只因为死者是美国籍流行服装模特儿的话,火村应该是没有理由叫我来的。所以她的死法一定有十分不寻常的地方。我巴不得快点知道。 “在电话里听火村说,这好像是一起杀人事件,所以她是被某人推落的啰?” “是的。有目击者。而且很神奇的还曾是火村教授的学生。我们现在正要去听他再次说明目击的经过。请有栖川先生也务必跟我们走一趟。因为是非常不合理的神秘事件。” 真的吗?我试探性地看着火村,但副教授只是上下挑动着一边的眉毛,什么话都没说。 “目击者在那栋公寓。”柳井警部指向在CHANTER桂南边六层楼高的建筑物。两栋公寓的距离应该在八十公尺之内吧。中间隔有对面那栋公寓的小片绿地区与一条单行道。 “那栋公寓名叫桂GREENCORPO。目击者是二十岁的串田齐,英都大学二年级。他目击事件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房间。所以我们现在要去那里。” 我一边跟着警部后面走,一边向火村询问我知不知道那位学生。 “我刚才有和被叫过来这里的他说过话,你看到就会想起来的。他是位每堂必到,热衷倾听我表演的认真学生。” “表演?白痴。你当你是在做摇滚演唱会哦!” “还有,这和事件的搜查有关,他视力很好。”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只要站在讲台上立刻就可以知道啦。他总是坐在大教室的第一排最右边,敏捷地抄笔记,就我一丁一点写在黑板上的字,他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抄写。” “连在大教室里听课的一位男同学,都可以观察得这么仔细喔?” 火村虽然只是稍微牵动了嘴角,不过我抱持的这个疑问稍后立刻就会解决了。 警部按了桂GREENCORPO六〇五号室的门铃。边说着:“来了!”边露脸的是串田齐。方形脸配上飞机场头。身穿黄色运动衫、运动外套的他,身高十分出众,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这就难怪火村教授会对他印象深刻。 “打搅了,串田。可以请你再说明一次看到的事情吗?虽然在那边已经听你说了很多,不过还是有些无法理解的疑点。” 身高一百六十公分的警部,抬头看着一百九十公分高的证人平静地说。 “好的。请进。” 他带领我们进入客厅。据说他的双亲从昨天起去北海道二度蜜月,所以是一个人在家。虽然警部说:“没关系,不用啦!”不过他还是笨拙地泡杯微温的煎茶给我们喝。 “我看到有人坠楼的一瞬间,吓了一跳。到现在心脏还是跳得很快。” 串田从高大的身躯里发出了很不搭轧的胆小声音,在我们前面坐了下来: “不过当我看到火村教授和刑警先生一起出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不是有说过我是‘实地考察’嘛!”副教授很做作地笑了一下:“进入重点吧!” 于是目击者开始陈述。 2 已经是昨天的六月廿八日。八点半结束了家教的串田齐,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个便当。当时还没下雨,不过西边的天空深处有雷声轰隆隆地作响。当他一回到GREENCORPO时,雨就开始哗啦啦落下。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打开便当的他,看着窗外发呆了好一会儿。激烈的雨势敲打着柏油路面,树梢在摇晃。雷鸣声狂暴粗野地喧扰,很明显地听起来像是雷击到地表的声音接连持续着,两次三次的。该不会因此停电吧,串田不禁担心了起来。 有生以来这是首次如此近距离听到如神在发怒般的落雷声。就连平常并不讨厌听到雷声的他,都被搞得静不下心来,于是他站了起来往窗外看去。眩目的闪电疾行,照亮了对面的公寓。 是九点十五分左右的事。 CHANTER桂七楼的阳台有人影。在这样的雷雨中,还有这种奇怪的人呀,他目不转睛地凝视。 长发飘摇,当下一个闪电划亮的瞬间,他确认了在阳台的人物是个年轻女性。那个女人在做什么呢?看起来也不像是慌慌张张地在收拾晒在外面忘了收的衣物。看着她的头发和双手都在大大地摆动,好像是在做什么运动,可是哪有人会想要全身湿答答地跳舞。会作那种事的一定是疯子。更令他在意的是那女人的头发闪耀着金色光芒。 ——外国人? 提起了兴趣的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望远镜就好了。 ——对了。有歌剧用望远镜喔! 他想起了母亲为了观赏歌剧而买的东西,回想着那个东西到底被收在哪里。 又是一道闪光。那道闪光,让他看到了在阳台的人物不只一位。还有一个人,是谁?到底是在做什么呢?两人的身体奇特地舞动交错着。好奇心愈来愈强烈地骚动,他往餐厅的食器架跑去。因为他想到,母亲有个不论什么东西都喜欢塞到那个抽屉的坏习惯,歌剧用品应该会在那里。果然如愿,东西就在那,他离开窗户边的时间,最多十秒左右吧。 拿着歌剧用品的他回到窗边,在用望远镜瞧之前,先用肉眼往阳台看去。那是为了要先确认目标的方向而做的。 就在此时,天上又是一道闪光照下,他反射性地眨了一下眼睛。视网膜变成了感光片,将眼前所见到的光景如照片般刻印在视网膜上。 看到了女人。 在半空中。 从阳台翻落了。 他:“啊!”地大叫,吞咽了一口气。歌剧用品啪地从手中滑落,跳上了地板。 女人的身体随着重力,成一直线落下。完全符合拉着细线般的表现,事后回想这个场面,虽然感觉上像是以高速摄影般慢动作地进行,但实际上这过程应该是花不到两秒的。 没看到女人躯体摔落地面的情形。因为CHANTER桂内侧有木造隔板从二楼往下遮着,所以不用触目到那残酷的瞬间。 他立刻想起了应该要做的事,起身行动了。首先是打一一九。告知有女性从CHANTER桂的七楼翻落,再来是通报警察。只不过是看到了女人翻落的场面,为什么要打一一〇呢,他无法完整地说明。因为他并末目击到死者被推落的景象。也许是去拿歌剧用品前见到的景象让他很在意吧。阳台那边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这让他打了第二通电话。 打完两通电话,他捡起歌剧用品,往那阳台看去。刚才他的视线是随着坠楼女人的姿态移动,没有看到应该还在阳台的另一位人物的反应。另一个人影在作什么呢? 没有人在阳台上了。 这并不奇怪,也许那人跟我一样也去打电话给一一九或是一一〇。等一下应该就会出现的,他想着。但是,透过望远镜观望了好一阵子,没有半个人在阳台出现。 雷声。 闪电射进无人的阳台。 ——对了,应该是下楼去了。 一想到这,他自己也想要下去看一看情况了。是因为觉得应该要做些什么,还是单纯只是因为看到了恐怖的景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拿了伞,冲出房间。 雷声已经走远,不过雨还是哗啦啦地下。下半身几乎湿透了,他还是跑着,心想应该也有别人目击到女人坠楼的场面,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往CHANTER走去。就算是回头看看GREENCORPO,也没有在任何阳台上看到有人影,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拉上窗帘。 ——该不会只有我目击到吧? 不过,在这种天气之下,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他边想边加速往坠落现场去。他斜切过绿地区,穿越道路。从放下话筒到跑向现场所花的时间,大约五分钟左右。——当他发现被雨敲打身躯的珍妮弗·桑达斯的尸体时,是九点二十分左右的事了。 女人的身体坠落俯躺在建筑物和庭园的草地之间。四肢各往不同的方向伸去,金色的头发搅乱成一团。真不愧是外国人。本应该是从裙襬伸出来的纤细美丽长腿,现在反而增加了凄惨的程度。虽然淡粉红色的衬衫衣领染着浓浊的紫黑色,不过也许是被雨水冲走的关系,并没有血液滞留。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他战战兢兢地接近并往脸上瞧去。两眼睁开着,看起来就是一副已经死亡的样子。左耳夹着一副大型耳环的记忆到最后仍印象深刻。 他环顾了四周,没有任何人出现,就连会动的东西都没有。周遭一片死寂,他突然有一股像是恐惧又像是孤单无援的心情。在阳台那出现的另一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的心底不禁浮起这个疑问。 ——该不会,这外国人是被另外一位将她推下来的? 因此那个人也许已经逃走了。为了去拿歌剧用品而离开了窗户边,他漏掉了金发女人坠楼的决定性瞬间,因为过于惊讶,所以没有多余的力气想象她为何会摔下来,这也许并非单纯的意外。 ——这么一来,我看到的是杀人现场? 冷不防一股寒意爬上背脊。 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划破夜晚的寂静向他接近。当他的耳朵听到了在平常听起来是很不吉祥的那个声音时,不禁有种想要放下心来喘口气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两栋公寓的窗户边,开始这儿那儿地出现了人影。 * “内容和刚才我们询问时的完全一样。有没有什么要附加的?” 对于柳井的问题,串田疑惑地歪着头。 “你了解吗?只要有疑惑的地方请诚实说出。你说在阳台看到两人这件事是确实的吗?会不会刚好是错觉,其实根本就只有一个人呢?” 当时的我不懂,为什么警部对那种事抱持着怀疑。 “不是,”串田很干脆地回答:“有两个人。” “有没有这个可能,你错将死者、珍妮弗·桑达斯和闪电所造成的影子,看成是两人呢?” “不,不会有这种事。因为动作完全不一样。” 警部转而面向我说:“我这样重复地质问相同的问题点是有理由的。因为到了现场之后,我立刻就前往珍妮弗·桑达斯的房间巡察,但是房里空无一人,而且内侧还有链锁挂着。” “什么?那这是……” “所以就说是神秘事件了嘛!” 火村很无礼地,在反应迟钝的我的话尾巴上插嘴。他已经理解警部的话里有无法理解的疑点。 有两人在阳台上。其中一人坠楼,另一人不知消失去哪儿。可是,如果说第二号人物是因为某些原因而逃走,从内侧门上挂着链锁锁着的情况就说不通了。 “难道无法不经过门,从隔壁的阳台逃走吗?” 我问。警部很干脆地否定了: “完全不行。那之间有隔板,而且就算是垂下绳子逃走也办不到吧。” “如果有这样做的话,不论我有多么震惊,我一定都会看到才是。”没有人问他的串田很心急地插嘴了。 “所以,才会抱持着疑惑认为第二号人物说不定并不存在。若非如此,那个人就是会用飞的逃走啰。” “如果实际上没有第二号人物存在的话,珍妮弗·桑达斯小姐的死就是自杀或是意外啰?” “阳台的围栏有到胸部那么高,很难想像是意外。但也不至于简单到以自杀事件来处理。因为房里没有遗书,而且……”警部一脸困惑地说.,“有住户听到好像是她在尖叫的声音。” 如果是以自我意志跳楼自杀,应该不会尖叫。这么一来,这起事件的确飘着意外或是他杀的气味。 “串田你有听到尖叫声吗?” “没有。应该是因为有段距离的关系吧,那时候的雷声可精采呢。因为有好几声落雷打来,我想尖叫声应该都因此被覆盖掉了。” 警部点点头:“CHANTER桂的住户证词也有说:‘觉得有听到类似尖叫的声音,但是因为有雷声和雨声所以不确定。说不定只是多想的。’但是,也不可因此忽略证词。” 我脱口说出突然想到的想法:“珍妮弗·桑达斯会不会是在自己房间以外的地方坠楼的呢?那么一来,从内侧挂着链锁锁着的说法就---” “你这不是扯远了吗?” 火村扯我的后腿,真是投降了。虽然很后悔,不过我的想法的确漏洞很多。此时串田更是乘胜追击过来: “嗯,对于这点我非常有自信,我所看到有人影的阳台,以坐标来说,是从七楼的右边数来第七间。从上面和从左边数来都是在第四间没错。” “那的确正是她的房间。”警部很沉痛地承认了。 “链锁上有没有加工过的痕迹?” “没有。”警部冷淡地回答。 当我正想着,只要在我们这位视力良好的目击者主张强调:“那不是错觉。”的情况下,谈话只会陷入死胡同里呀,这时,门铃响了。串田按下对讲机,对方是大阪府警察本部的刑警。好像有事要向警部报告。串田开了门站着。 “你将被害人的经济后援者带来了对不对!好像是一位叫作田宫孝允的男子。” 警部以沉稳的口气说道,但是得到的回答却是意想不到的。 “我们终于找到田宫了。真的是灯塔照远不照近,他现在人在龟冈署。” “龟冈署?” 对于部下的回答,警部反问: “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好像是因为田宫的夫人因意外身亡。不过就是一小时前的事。” 3 另一个女人,田宫律子死亡的情形是这样的。 * 倾盆大雨里,园部21点22分发车的山阴本在线行、296M号列车遵照时刻表运行,往京都行驶。过了终点前的第九个车站——龟冈,是21点40分。以往该路线是沿着保津川行驶,可以让乘客赏玩溪谷的美丽景色,不过现在的新路线为了缩短距离而通过隧道。然而在接近晚上十点的时间,不论是哪条路线,车窗应该都是一片漆黑—— 意外现场是在过了龟冈没几分钟的平交道。夜晚有豪雨。根据列车长的证词,前方的视野非常差。当他看到平交道栅栏已经降下来的铁轨上有一辆抛锚的金属亮银色小型车时,列车正以时速六十公里行驶着。虽然有紧急拉上煞车,但是列车长立刻觉悟到根本来不及。再加上湿滑的铁道,乘客又少的坏条件之下,煞车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效果。眼看就要逼近被闪电照亮的车身。就在无法顺利减速的情况下,列车冲撞上小型车撞得粉碎,而且还足足将车子的残骸推了五十公尺之远。 ——驾驶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 列车长在受到了冲撞而摇摇晃晃的列车里祈祷着,但是愿望却没能实现。 从如同被揉成一团纸屑般的车子驾驶座那里,发现了女人的尸体。从驾照上确认了身分,并向其家人联络。 * “田宫律子、卅九岁。住在离意外现场开车约十五分钟的地方。推测是在急忙回家的路上,车轮卡进铁轨,在不知是该弃车逃离还是想再试试看的过程中,电车撞了过来。夫人当场死亡,尸体的状态已经没有送去医院的必要,所以就直接收容在龟冈警署了。”刑警很严肃地继续报告: “通知意外时,田宫孝允是在自家里吗?”警部询问。 “是的。晚上八点过后从事务所回来,说什么正担心夫人的晚归。据说因为立刻就联络上了,所以十点半时就火速赶到龟冈警署了。” “有其他的家人吗?” “没有。只有夫妇两人。” “嗯,那个叫作田宫的男人是在作什么的?” “是在京都市内成立个人事务所的律师。四十五岁风度翩翩的绅士,有传闻说他即将角逐市会议员的选举。可以说是有地位也有资产。” 有地位也有资产,也有模特儿的情妇—— “有询问他关于珍妮弗·桑达斯的事吗?反应如何?” “不知是否察觉到否认也没用,他立刻就承认了两人是朋友,从半年前开始有关系。买公寓给她的时候是三个月前。当他听到妻子与情妇在相隔不到一个小时里相继死亡的消息,好像有抱头失神喔!” “有可能过来我们这里一趟吗?” “马上过来是不可能的。虽然他本人还算冷静,并无慌乱失措的样子。” “那,我们等一下去那里。”警部转向我们:“请二位先看过CHANTER桂的七〇七号室后再去吧!” “好,打搅你了。” 火村说着,串田默默点了头。在警部反复说一旦想起什么事一定要跟他联络之后,我们离开了那里。 “田宫孝允的妻子与情妇在相隔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双双身亡,实在不觉得这会是巧合呢!” 我一边踏过绿地区湿润的草地一边说出我的感想,而稍微走在前面的柳井警部,可能正竖耳倾听火村会如何回答。 “不是巧合的话你想说什么?是对田宫孝允怀抱恨意的人士所做的连续杀人?还是田宫杀了她们两人?还是律子先杀了情妇再自杀?你是不是开始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了?” 果真被他给说中。虽然我也知道现阶段里不论说什么都只不过是臆测,可是,我就是一点都不觉得在雷雨中,这两个女人连续死亡的事件会刚好是巧合。当然,关键人物是田宫孝允。根据刚才刑警的报告,他晚上八点过后回家就一直是一个人了,所以当然没有不在场证明。 CHANTER桂的入口铺着御影石的豪华地板。照明是垂吊式水晶吊灯,就像是踏进了五星旅馆一般。不过虽是高级公寓,却没采用自动上锁系统,也没有夜间守卫。这样的话不论是谁都可轻易进入这栋公寓。 我们搭乘着别说是涂鸦,就连刮伤都还没有的电梯上七楼。在并排着十间房间的走廊上前进,走到了从里面算出来第四间的前面时,警部停下来。名牌上有用英文和片假名上下写着死者名字。 “请直接穿鞋上去。桑达斯小姐即使在日本生活,也还是忠实保有她母国的生活习惯。” 虽然我很不愿穿鞋直接踩上铺着室内地板的上面,但是在这里客气也没用。因为在日本人脱鞋的地方铺有厚厚的鞋垫,所以我仔细踏掉靴底的泥巴。 有一间LDK和三个房间(译注:LDK指的是客厅、餐厅、厨房三功能合并的空间)。虽然全都是西式房间,不过这并非住户改装,好像是原本就有的。客厅里装饰着一幅约半个榻榻米大小,康丁斯基的画,其他就没有什么装饰品了。有沙发、抱枕,餐桌是黑色的。壁纸和窗帘是白色。以简约的黑白色调统一,你可说它是如都会般地洗炼,也可说毫无艺术感可言。 出了阳台,冷风拨弄着我们的头发,雨势变小了。雷声已经是不论你如何竖耳倾听都听不到地远远离去了。因为周围的高耸建筑物很少,所以白天的视野应该是非常好。到了秋天,应该是可以将岚山的枫红,如嵌在画布里般远眺的吧。这里可以从右手边眺望到远方架在桂川上的阪急电车的铁桥,不过这个时间里是没有列车通过的。正前方和GREENCORPO面对面,当我看着先前待过的房间周围时,看到了一位年轻的男子站在窗边用力地挥手。是串田。 “他的证词是可以成立的。视力一.〇的话,对面站着的人好像是金发女性之类的,应该是可以辨别。” 我从约有一公尺高的围栏挺身低头俯瞰。就算没有惧高症,光想着要从这边坠楼,我的背脊就凉了半截。深深觉得地面非常非常遥远。阳台两边的隔板是紧急时可以轻易打破的那种,可是却没有任何异状。亲身来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不论是越过隔板逃到隔壁去,还是使用道具往上或往下逃走,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事。 “那边的角落掉了这个东西。” 警部拿出一个小塑料袋给我们看,里面装有一只相当大型的耳环。 “桑达斯小姐的左耳夹有另一边的耳环。不知是否因为舞动,还是第二号人物弄掉的,反正应该是因为激烈动作而掉落。” 火村不发一语地将该物放回警部手里。 阳台看完之后是锁。锁链是警察切断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疑点,就连加工的痕迹都没发现。火村倚着头耸了耸肩说:“真是麻烦。很像是你笔下用以糊口的密室凶手耶!” “是很像啦。不过,最近的推理小说都将现场为何会成为密室的必然性作为题目。这种情况的话,就是先杀了人再将现场做成密室,想要伪装成自杀或是意外之类的。” “可是,”火村优雅地反辩,“就常识来想,一个成人会因为不小心而从那阳台那边坠楼是不合理的。而且,伪装成自杀的话,凶手有下很大的功夫在伪装吗?比如说遗留一些像是遗书之类的东西,或是将鞋子脱好放在阳台前面之类的。” “美国人要从高处摔下来自杀也会脱鞋喔?” 这个问题让火村教授在一瞬间言语冻结了:“不知道。” 虽然我心想,哈哈,你看看你看看,但我并未嘲笑他就先原谅他了。这时警部说:“请看。”拿了几本杂志过来。一看到封面,有位金发美女以挑逗的视线投向我们这里。她那细长的眼睛具有特别的魅力。 “这位就是在异国遭遇到悲惨命运的桑达斯小姐。因为是流行服装模特儿,身材比例想当然尔是非常完美,除此之外,还真是个大美人。我对于模特儿的脸蛋,可是不喜欢的居多。”警部假装一本正经地说。他那口气简直像在评论新型计算机的使用心得般好笑。 “真想会一会充满活力的她。” 火村翻着警部拿来的杂志,看着已经死亡的模特儿倩影说道,我也完全有同感。 4 我开青鸟载着火村,跟在警部乘坐的警车后面。当我们到达了发生冲撞意外的龟冈平交道时,已经是快要凌晨两点的事了。从CHANTER桂到这大约花二十分钟。雨终于完全停了。 “珍妮弗·桑达斯的坠楼事件是在九点十五分左右。田宫律子的平交道丧命事件是在九点四十分过后。还有,从CHANTER桂移动到龟冈,所需时间约二十分钟。——这也是巧合?” 我一边拉上手煞车,一边询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抽烟的火村。他不发一语,默默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后就先下车了。当我正想着,也许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的心情时—— “有栖,你脑海中的假设是这样的吧?田宫律子突袭丈夫的情妇家,将她从阳台推下后,用了某种方法从挂着链锁的房间逃脱准备回家。但是犯罪过后的兴奋和紧张,与坏天气所带来的灾害,导致驾驶出错,车轮卡在铁轨上。看到电车迫近的时候应该要先从车内逃出,挥舞着讯号弹之类的以促使列车长煞车,却因为丧失了平常心,而继续踩着引擎做无谓的努力,终于导致丧命——” “嗯,大致上说来就是那样。” “到目前为止你都没有周详地好好想过,哪能说什么大致上呀!” 平交道附近,意外的痕迹还很鲜明。虽然应该没有造成列车运行的障碍,但是平交道内四散零星的汽车碎片,也可以在往东五十公尺左右的路线旁,看到类似被压扁的小型车残骸的影子。左右两边都是水田,是个半径五十公尺内没有住家的寂寞平交道。所以在雷雨中,周遭也没有可让陷入突发状况的田宫律子求救的对象。 “田宫律子的家就在前面。从这里回去的话,已经可以用走的回去了。”柳井警部靠向我,单手拿着地图,用手指指着南边说。从晕开来的街灯光点那方,可以看到稀稀疏疏的住家。 “柳井先生。有件事我想确定一下。” 火村一说,警部就轻声反问:“什么事?” “死去的田宫夫人的耳朵,有为了戴穿洞式耳环而打洞吗?” 真是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过警部说了声:“我们确认一下。”就返回警车。五分钟后得到电话的回答是:“没有。”而火村则只说了声,.“这样啊……?” “这边已经好了吗?” 火村回答了警部:“是!”之后,我们两辆车继续往南前进。田宫孝允约在三十分钟前离开了龟冈警署,现在在自己家里。 “穿洞式耳环又怎么了?” 我很在意,所以问了火村,他却只是冷淡地说一声:“再说。”就闭口不谈。 开不到五分钟我们就到达那间屋子前。虽然离繁华区有段距离,却不失为一栋雄伟的建筑。等等会面之后我听说,他们从室町时代就一直住在那里,我不禁感叹,这里不愧是京都。说一下题外话,我也曾从某位京都人那听说:“我们家和隔壁邻居,从织田信长到京都开始时,就一直是邻居了。”而惊奇不已。因为屋主出现时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火村很稀奇地在那个家周围绕了一圈。 终于,面容憔悴的田宫孝允出现,说了一声:“辛苦了。”之后便让我们进去。客厅里有一套足以买好几部车的豪华音响设备、超广角液晶电视、墙壁那边的棚架成立了一座CD和录像带的图书馆。桌子和整理箱看起来也都很高级,看得出来是有钱人。 “一个恶梦般的夜晚。”有着一头和年龄不合、满头白发的田宫,将身体埋进接待室的沙发之后,沮丧地说。宽大的肩膀颓丧无力地垂下。他是位五官端正的绅士,不论是作为可信赖的律师,还是他所目标的市议员,风采都无话可说。 虽然警部诚恳地表示哀悼,不过也毫不留情地立刻言归正传,开始问: “听说您和桑达斯小姐的往来就是我们俗称的外遇,请教一下你们是何时认识的?” “初次见面是在一月底左右,某个高尔夫球场的俱乐部会馆里。当时她和其他模特儿与服装设计师在一起,但是因为设计师里有一位是我的大学同学。所以就来个AfterGolf(高尔夫下午茶),一起去河原町吃饭喝酒了……嗯,和她很谈得来就是了。” “她是何时来日本的?” “三年前。为了学日语而进入京都文化大学就读,但是去大阪游玩时,在街上被模特儿星探发掘,之后就向学校办了休学。不过,托在工作上所学到的日语之福,她的日语很流利喔!虽然她在日本没有亲人,不过她父亲的祖母是日本人……” 只看照片还真是看不出来。 “买高级公寓给她的人是你对不对?冒昧问一下,花了多少钱?” “六千万日圆。那附近大致上是那种价格。” “六千万可不是小数目。关于那项买卖,尊夫人应该不知情吧?” “我可不是那种会大声斥责说什么,那是我的能耐不准抱怨的风流人物啊!”田宫很难为情地看着地上回答。不过,可以轻轻松松买下六千万日圆的公寓也真是了不起。 “有个很唐突的问题,您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很好吗?” “……嗯,算是吧。明明就有情妇还这样说,实在很像是在吹牛,可是,我爱我的妻子。” “和桑达斯小姐的关系也很良好?” “嗯,我想应该是那样吧。我一个月只会去一、两次,并且都会避免去干涉到她的生活。所以她应该没有不满才对。” “她的死因究竟是意外?自杀?还是有其他原因,我们还没厘清。如果是自杀,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他摇了摇头,但是又停了下来:“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她的生活我并未深入去了解,所以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烦恼。” “你们最近的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天。” 应该是以去打高尔夫球为借口,去了CHANTER桂的吧。可能是因为我讨厌打高尔夫,所以我个人认为高尔夫会流行的理由之一,就是那种时候很好用。 “那时她的样子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像平时一样。” 关于珍妮弗·桑达斯的死,不论问他什么,都只是重复说着不知道而已。虽无证据指出他在说谎,但我直觉在他风度翩翩的绅士外表之下,说不定骨子里是不能相信的。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的眼神游移不定以及一副怎能让你们看到破绽般的警戒之色。在这个痛失所爱两个女人的恶梦夜晚,他到底是在保护着什么?我不知道。难道有那件事如果曝光了就会没救的真相藏在他背后? “关于桑达斯小姐的死有很多疑点,我们无法排除有他杀的嫌疑。现在要问一个难以启齿但又非问不可的问题,田宫先生,您今晚九点左右在做什么?” 田宫像是吃到了黄连般歪着嘴角:“不在场证明啊。很遗憾的,我没有。因为在八点过后回到家,到接到意外发生的通知之间,我是一边悠哉地听着雷雨声一边看着电视的。” “夫人是去哪里吗?” “早上我听她说要去京都市内购物。不过因为实在很晚,所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会不会是出事了。” “那一辆小型车是夫人的吗?” “是的。因为我自己是开别辆车上班,但是今天——不对,昨天,本来是要和朋友吃饭喝酒,所以搭电车上班。不过因为对方的个人因素而取消了,所以我就在事务所附近吃了晚餐,早早回家。” “你知不知道有谁会怨恨桑达斯小姐?” “我不知道。” “她在坠楼前,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事实是确定的。我们推测是她自己打开了链锁招待那人入内的……” “我不知道耶,我又无法掌握她会找什么朋友去。” 警部瞄了一下火村,用眼神示意他发问。于是副教授开口了: “有没有可能夫人已经知道你的外遇了?” “绝对不可能。” 很决断的口气。我斜眼看了一下火村,看到他一副很满意的睑色。因为是在问可能性方面的问题,怎么回答得出绝对没有呢!然而对方却不分青红皂白地顽强否认。即使考虑到他现在应该不是在普通的精神状态,但是反应也太不自然了。火村一定是在自满,他引出了那个不自然的症结点。 “桑达斯小姐有没有除了你之外的恋人?” 律师很明显的已经生气了。他瞪着火村,激动地说:“那种事,谁知道。” “我知道了。那我换个问题。田宫先生回家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过后。当时有下雨吗?” “还没下雨。好像是快九点的时候才开始下的。我没有一边看手表一边观测天空,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不太了解火村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不过昨晚的天气真的很怪。虽然我无法断定到底是因为哪一种气象条件而造成,反正就是雷电交加。根据串田齐的说法,CHANTER桂附近从八点半开始将近一个小时,天空到处充满闪光,可是等我们到达现场的十一点左右时,闪电不也还在骚扰着天空吗?当我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猛然惊觉死去模特儿的名字桑达斯里不正有个雷(thunder)字吗!难道是因果?不过,这种事对于事件的解决无济于事,还是不说的好。更何况写法不太一样。 “您当时看的电视节目是什么?” “九点之后我才开始看起电视。我看的是电影剧场的《砂之器》。” 因为是很有名的电影,应该不是第一次看了吧。所以询问电影的内容,一点意义都没有。不过可以窥见火村是在从这类的问题中,检查田宫的不在场证明有没有破绽。 “夫人的开车技术如何?” “她开车很谨慎,很难想象为何会开进平交道。也许是因为想到回家时间晚了,所以心急。” 听了那个回答之后,火村沉默了。然后开始了他沉思时的习惯,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缓缓摩擦。已经好了吗?警部又用眼神询问,火村不发一语地点头示意。可是那些问题好像都没啥交集耶,真的好了吗? 于是,当警部决定要换手继续提问题的时候,火村抬起了头严厉地说: “田宫先生,你说你从八点过后回家,到接到意外发生的通知之间,一直待在这个家里面是骗人的。” 5 律师震惊地呆呆回看火村:“你在说什么,真是无礼。协助警察我是不遗余力,多多少少的不合理还可以忍耐,但是像你这样的支持办案者过分模仿的话,我可是要提出告诉的。” 火村根本不理会他的抗议: “如果不在这里,会是在哪里呢?你昨晚九点十五分,不是在CHANTER桂吗?” 不论田宫想要说什么,火村都不给他机会,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桑达斯小姐的死有非常不合理的疑点。坠楼之前,阳台上除了她之外好像还有一人。这是住在对面公寓的目击者的证词。可是,当她坠楼之后警察上去她的房间一看,门是挂着链锁的,将那切断后进入室内,却没有半个人。那位目击了她的死亡真相的人物,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那号人物是谁?去了哪儿是用什么方法消失的?为何消失了?这些答案是我们在搜索的。然后,从你说的话里,我似乎终于发现了可以串联的解答。” 虽然火村说田宫孝允的话里有谎言,可是那指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警部也一样,困惑的双眼眨呀眨的。然后,当律师的嘴巴像金鱼般一张一合的时候,副教授又更不留余地地说: “你说的谎言我等一下再点出来,先直接曝光在珍妮弗·桑达斯房间的第二号人物的身分吧!是一位女性。我认为正是尊夫人。” “有证人说是女性吗?”田宫不满地反唇相稽。 “没有。我是从掉落在现场的大型夹式耳环推测的。” “那可能是珍妮弗的。” “错了。”火村断言:“虽然生前我没见过她,却有看到不少张照片。从她正面短发的特写就可知道,她为了要戴穿洞式耳环而在耳朵上打洞。有打耳洞的女性,正常说来应该不会想垂戴大型夹式耳环让耳朵痛苦的。所以掉落该耳环的主人,是不戴穿洞式耳环的女性。就像尊夫人一样。” 田宫又再度陷入了失语症,一副词穷不知如何反击的样子。 “珍妮弗·桑达斯在坠落到地面的短暂时间里,有发出尖叫声。阳台的围栏高度完全符合预防大意坠楼意外的高度。所以意外那条线极为薄弱。自杀的话也不自然了。这样一来最可疑的就是他杀。如果当时在一起的是尊夫人,就有杀人动机了。那是对情妇的怨恨。我是不知道被害人招待情夫的妻子进入房间的经过,不过也许夫人最初是很冷静地想要好好相谈的吧。可是却在谈话过程逐渐激昂,演变为在阳台上争吵,之后因为过于激动而导致将对方推下——” 田宫的嘴继续为了寻求氧气般而抽动。 “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意外还比较合乎情况。住在对面公寓的证人,为了要看得更清楚而去找了歌剧用品,所以没有看到犯罪发生的决定性瞬间。证人看到了珍妮弗·桑达斯的坠楼而着急了,开始往电话那走去。所以,证人又因此漏看了什么吗?是夫人的消失现场啊!因为杀了人而陷入恐慌的律子夫人,突发性地越身而下啊!” “乱七八糟!”律师终于又说话了:“内人并不知道珍妮弗的存在。” “那应该是你期望性的推测吧。都买了六千万日圆的东西了,怎还能保证夫人可以完全被蒙在鼓里?说不定还委托了征信社调查清楚了呢!” “那个夹式耳环是内人的不过是臆测。最重要的是,另一边不是挂在珍妮弗的耳朵上吗?” “咦,我什么时候有说过那件事?” 田宫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掉入了我的语言圈套喔!原来真是你动的手脚。因为刚好和朋友的约会取消,你昨晚往CHANTER桂去了。在那里你应该是目击到了雷鸣中的悲剧现场吧?连续从空中落下来的两个女人。你应该立刻察觉到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与其伤悲、后悔自己的不忠,却真实地惊觉到身为律师、身为下期的市议员,怎能负荷恶梦般的丑闻。珍妮弗·桑达斯的尸体放着不管没关系。反正先将妻子的尸体带走。情妇如果是日本人的话就会在房间脱靴,遗留下来,不过你的情况就不用为了清理这些东西而要上七楼一趟。又好像没有目击者,更幸运的是,你立刻看到了夫人所驾驶的小型车。你决定将夫人放进车里逃走。这时你发现妻子的耳环有一边不见了。既不知道它掉在哪里,也没时间去找回来。于是便将留在夫人耳朵另一边的耳环给情妇戴上。这样一来,即使另外一边是在公寓里发现的、或是在坠落现场附近发现的,都不成问题了。只是你没想到我先前所讲的那种不自然的症结点。” 谁都无法阻止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的火村: “可是,该怎么处理坠楼死亡夫人的尸体却成了问题。也许你想过要将尸体滚落在哪一栋高层建筑物的下方,但是短时间却又找不到可以让警察很自然地认定是意外的地点。加上从夫人身体流出来的皿玷污了车内座椅,所以如果可以,车子也有必要一起处理掉。这时你想到的计划是利用你家附近的那个寂寞平交道,让车子与电车相撞。你应该有想到,这样一来,身上的创伤刚好也可以伪装成是铁道意外造成的,那就可以蒙骗过去了。” “等、请等一下,火村教授。”终于切断他的话,让他停止的是柳井警部:“夫人因铁道意外当场死亡的具体报告出来了。电车压过的并不是已经死亡的尸体喔!” “如果是这样的话……”火村愁苦地说:“夫人应该是在濒死的状态,还活着的吧。也许是因为没掉落在地面,而是掉落在草地上而刚好免于一死。不过,光想像都觉得残酷得令人打冷颤。” 我的双手手臂突然竖起了鸡皮疙瘩。那样残酷的事情是眼前这男人的所作所为吗? “你故意将车子卡在平交道铁轨,然后将仍有微弱气息的夫人身躯移至驾驶座。虽说那边人烟稀少,不过也无法预测会有谁通过,或是会有其他的车经过,所以你应该事先计算好了电车接近的时机。然后在设计好车轮卡在铁轨的意外后下车,走路回家。因为走路只需五分钟,所以在尸体的身分曝光、接到通报告知之前,你可以很悠哉地回家。” 田宫咬着唇,默不吭声。 “如何呀,有栖。”火村转过头来看我:“这样一来不就说明了密室之谜吗?” “是那样没错啦……” 的确是可以说明。加上从刚才田宫孝允说溜嘴时的表情来看,他的嫌疑无庸置疑。只是—— “有证据吗?”律师用尽力气,挤出声音说。那点也正是我担心的。 “证据?你该不会刚好相信这种毫无计划的完全杜撰式犯罪是不会遗留下证据的吧。只要好好挖掘绝对会挖出一座山哟!找出律子夫人对于你的不忠,所查探出的行迹是可能的,还有昨晚她的行动追查,只要警察着手调查应该也不是难事。我们也可以期待在七〇七号室找出夫人的毛发吧。对了,可以浏览一下贵府的相片簿吗?也许有放着夫人的耳朵刚好垂挂着惯例耳环的照片。更别说司法解剖的结果是引人注目的。因为坠楼死亡和铁道意外所造成的尸体损伤状况是不同的。就算是车内的血迹,也会发现奇怪的疑点喔!” 对方完全无法回嘴。火村继续攻击的手段也没有和缓的意思: “你实在是很不会说谎。我才不相信你一直待在家里。你说你看了电影《砂之器》?这也很不合理。刚刚我经过客厅时,亲眼看见在录像带收藏柜里有那一片。那你还会去看电视的回放?” “……那种事,怎能是这样下定论的。”反辩的声音愈来愈弱了。 “还有,即使你知道天气是变化的,不过还是不能相信。你说你听着雷声和雨声悠闲地在家对不对?” 火村突然站了起来,走向窗户边,打开窗帘:“我一来到这儿,就先漫无目的地绕了住家一圈而发现的。请问你,内侧庭园里的那棵树怎么了?” 应该是棵还很小的樟木吧。尖端已裂,成半倒状态。 “很明显的是打雷的痕迹。虽然可说是我没问到你,不过,庭园有雷打下来,你却没说出,实在很难理解。” 对着脸色继续黯然的男人,火村说: “你要叫律师吗?” 《Rune的指引》 1 火村的房间一如往常,东西放得乱七八糟。从三面墙壁的书柜里满溢出来的藏书、与散乱四处,还放在航空邮件信封袋里的海外文献、才刚开始写的论文的memo等等,完全没有立足之处。虽然我昨晚已先打过电话告知今天的来访,不过他应该是丝毫没有想要打扫好房间,迎接客人的想法吧。哎,其实我们半斤八两,我也不会因为他说要来就开始整顿自己的房间。 “你是来这边作截稿日结束的气氛转换吗?还是您是来找灵感的?老师!” 我——有栖川有栖会被火村教授用这种调侃意味来称呼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我只是推理作家里的无名小卒。 “才不是那样。我是关心您的安好而来,教授。” 我迅即以教授回称的理由是因为,火村英生是英都大学社会学部的副教授,专攻犯罪社会学。卅三岁和我同年。我们从大学时代起就是朋友,一直到现在他进入研究所,搬到这个在京都北白川的租屋地点应该已经十五年了。 “我是没有从听你说的故事找出写作灵感的经验,不过如果有好玩的故事,我很乐意聆听。” “你看看,不正是来找灵感的吗?” 他搔着他那一头蓬松显眼的少年白发,很没礼貌地说。我从大阪过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将之前向这位生了蛆的单身汉友人——其实我也差不多——所借的书归还,绝对不是期待着等他提供推理小说的灵感。不过——事实上,仔细想想,从他那找到作品的题材倒也是事实。 “喂,不过你是在玩什么?桌上怎么放着一堆奇怪东西。” 当我正准备将所借的日本犯罪社会学会志放在桌上唯一的空隙时,视线停留在滚放在桌上的那些奇特小东西。上面并排放着几颗麻将牌左右大小、薄薄的石头。上面分别刻画着不熟悉的记号。 “咦,没有花纹,是占卜吗?”我问。 火村从堆积如山的书本里挖出烟灰缸,并点上骆驼牌香烟: “嗯,是呀。本来是在找别的东西,结果就突然从抽屉深处将它们挖掘出来了,所以现在正是在给它们见见天日,边晒一下太阳边把玩。这个名叫作EIHWAZ的石头告诉我:“不可以焦虑。现在是等待的时机。’” 名叫EIHWAZ的石头,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不过大致上可以猜到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呀?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奇怪宗教的影响吧?” “你该不会将它想成是新兴宗教吧。乱讲话!这可是比新约圣经还要古老的Rune文字的神谕呀(译注:Rune文字指的是北欧古文)。要不要来占卜一下你那身为推理作家的未来呀?” “拜托你。你这讨厌占卜的知性派,说的是什么鬼话。” 我一边叹气一边准备往桌子靠过去时,堆积如山的书本崩落了。慌慌张张的我急忙停止了靠上去的动作。 “不要那样责备我嘛。人是会变的——跟你开玩笑的,这其实是某个案件的纪念品。……嗯,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说不定是你偏好的案件呢!” “是和这些写有Rune文字之类的石头有关的案件吗?” 我拿起一颗石头仔细端详:“还真是没听你说过耶!” “我要说了,快先泡杯咖啡给我喝!” 我连:“好啦!”都没说就走向厨房。火村只有对于自己下厨这件事有良好习惯,所以那边整理得干干净净。我在熟悉的厨房泡了两杯咖啡之后回去一看,副教授已盘腿就座,把玩着那会告知神谕的石头。嗯,不对,他并不是无意义地随手把玩,感觉上好像是在特别选出某些特定文字石头的样子。 “现在我要开始说的案件里有四颗石头登场。”他在榻榻米上排列着选出来的石头:“这也是个和我那间大学的英文学讲师有关系的案件喔!” 火村喝着加入大量牛奶的咖啡开始说起来。我将书本推向一旁,往腾出来的空间坐下,竖耳倾听。 加入警察的搜查现场,进行犯罪研究是他的做法,也就是他自己独特的“实地考察”。在他的协助之下促成破案的实例很多,而我到目前为止也有多次和他一起进入现场的经验。亦即,火村除了是私立大学副教授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叫作侦探的身分。 对于那样的他,我称之为“临床犯罪学者”。 2 参访岚山的观光客一定要走的桥,是架在桂川上的渡月桥,不过,往上游追溯的话,溪流的名字就变成了保津川,是一条溪谷不那么险阻但很美的溪流。还有一座以下保津川为名的保津峡(译注:下保津川,搭渡船顺着溪水往下游去的观光活动之一)。那是个新绿炫目的五月早晨,火村(HIMURA)接到乔治·渥夫(GeorgeWolf)打来的:“希望你尽快赶来。”的通知之后,便急驰座车沿着溪谷右侧行驶。 “HIMU。你,警察,认识很多,不是是侦探吗?请你请你一定要来一趟。” 通常总是说得很流畅的日语,在这天早上的电话里表现得七零八落也是不得已的。因为无论如何,好像是卷入了杀人案件。 火村连详细的情况都没问,立刻就开始行动了。首先是将今天下午的两堂课停课,然后打了一通电话给京都府警察。当他听到,要赶往现场的是几度一起参与搜查的柳井警部后,便如旋风般从北白川的狗窝急驰而出。 国道离开了溪流往山里进入。在登上一个陡坡之后,植满北山杉的美丽山林在周围遍布。应该是和川端康成写《古都》时的风景一样,没什么改变。加上因为薄雾薰染的关系,山林看起来更加高雅了。火村一边想着,渥夫说的现场应该快到了,一边操纵着方向盘注意周遭。 当到达了目的地,在稍微偏离小径的地方所建的小木屋之后,火村向附近的刑警报上自己的名字,麻烦他去向柳井警部传达一声。 “您来得可真快。我们都在等您喔!火村教授。”摸着宽阔额头出现在玄关的柳井警部,看到突然出现的副教授却一点也不震惊,还说了那种话。 “难道是从县警本部那里传来了,那家伙要去那里哦的消息吗?” 当火村这样问的时候,比火村低一个头的警部抬头使了一个眼色,窃笑了起来: “不是。是从您的同事渥夫教授那边听来的:‘我打电话给火村教授了。他要来。’。他因为擅自作了决定而显得有点不安,不过我倒是觉得帮我们省了不少时间。” “您真是会说话,警部。”火村将头歪向一边看着警部说:“野狼(Wolf)教授还好吗?” 警部的眼神稍微瞥了一下。不知道是也将他带来了还是怎样的,渥夫就站在那边。 “听说出了一点麻烦。” 火村打趣道,卅四岁的英国籍英文文学教授,两手叉腰地摇头否认: “这不是迷了路还是怎样的。是很严重的案件喔,HIMU。” 虽然火村对乔治说过,这个绰号对无神论者的自己来说赞美歌是一点都不适合(译注:HIMU音同hymn(赞美歌)故而一语双关地表示),不过对方非常喜欢用这个绰号,总是这样叫他。乔治的表情虽然僵硬,不过因为侦探的来到,他的神色好像也稍微安心了。 “详细的说明先从我来吧!等一下再和渥夫教授说。” “那待会儿见。”侦探说。 绿色眼睛的同事轻轻地挥挥右手。火村也以同样的动作回复,之后就在警部的引导下前往二楼内侧。也许是因为这房子是向日本人承租的,所以必须要脱鞋换成室内拖鞋。 被带去的地方正是杀人现场。六叠大左右的房间里有床、洗手间、书桌。在那间和山中小木屋的外观完全不搭轧,如同随处可见的商用旅馆般的房间里,只要是看得到的地方都洒着为了检测指纹用的铝粉。尸体早已被搬走,就连鉴识课员都没半个。 “被害人是面对那张桌子断气的。左肩胛骨的下方被刀刺杀。” 往警部用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地上只留有少量的血迹,并没有很凄惨的样子。桌上也没有任何血滴。 “被害人的名字是李赛门(SimonLee),卅五岁。华裔美国人。听说是芝加哥的出版社编辑。因为要参加在东京开办的书展,而在四天前来日本,到达这边的时间是昨天下午的事。” “我听说这家的主人是他的朋友,沃立希·傅洛思(UllrichFroese)先生,所以他是因公来日之后顺便来旅游吗?” 这件事火村在电话里曾听渥夫提及。 “是的。傅洛思先生是九年前在美国时就认识的。去年也是来日而顺便在这边停泊了两天。” 关于屋主沃立希·傅洛思,火村只知道他是在洛南大学教授德文的德国人。刚才从渥夫那边得到的情报只就有那样而已。 重新再看了桌上,有一个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鼓鼓的皮革袋,袋子旁边有本《凌晨亡灵》的恐怖小说单行本。著作者是S.皮安松,译者是辻佐治。虽然很在意装在皮革袋里的东西,不过这个我们稍后再说。 “案件发生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死亡推定时刻是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在那个时间里,其他的关系者全都在客厅闲聊。被害人好像是因为累了想先去休息,而在九点过后就一直关在这个房间。” 火村戴上黑色丝绸手套,打开衣橱一看。里面有看起来像是被害人的西装和Samsonite的行李箱(译注:Samsonite是北美知名行李箱厂牌)。他转向警部说:“那些关系者,是什么样的人?” “请等一下。”警部打开手册:“因为外国人的名字很难记。嗯,首先,是沃立希·傅洛思先生和安鲁贝鲁缇内夫人。法国籍的安娜·雷内女士。再来是英都大学的乔治·渥夫教授和翻译家的辻佐治先生。以上共五人。当然只有最后的辻先生是日本人。” “喔,因为被害人是美国人,所以全员的国籍都要不一样吗?这些人员感觉上像是会在京都开首脑会议的成员呢。好像还需要数名翻译。” 火村稍微看了一下,垂挂在衣架上的直条纹西装的名字之后,就伸手去摸所有的口袋。掏出来的东西有皱巴巴的手帕、护照、皮夹、旅行支票、名片夹——里面的八张都是在东京时商谈对象的名片——、小手册、商务旅馆的收据、一间叫作“辻马”酒家的火柴盒、还有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当纪念品,有一个折得好好的新干线纸杯。 打开护照一看,看到了已经死去的李赛门的脸。是一位有着垂垂的眼角,长相阴柔的男子。虽然有白种人的风貌,不过一看即知混有东方人的血统。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别说是辻先生和渥夫教授了,在日本住了八年的傅洛思夫妇也都会说日文。英文也OK喔!”警部苦笑道:“不过,我本身是不会说英文啦。所以必要时打算找口译来,不过,有会说英、法、德文的火村教授来到这儿,那就没问题啦!” “我的法文跟德文只能够问路。不过说到辻佐治,他是桌上那本书的译者对不对?” “对。因为是傅洛思先生的朋友,所以他翻译的书在这个家里随处可见。不过这些书对外国客人来说是看不懂的书就是了。” 火村安静地关上衣橱:“推测凶手是在这五位关系者之中吗?渥夫先生很担心这件事。” “因为还在初步搜查阶段,所以无法下定论,但是这个可能性极为浓厚。没有在任何地方找到可以推定是外部的人侵入的痕迹。不过倒是有伪装成外部侵入的痕迹。” “这个说法太拐弯抹角了,实际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内侧的门锁被破坏了。如果只这样看的话,应该是有什么人为了要偷东西而侵入,但是这个说法实在太牵强了。因为昨晚天刚黑的时候有下小雨,如果有侵入者,应该会在这附近遗留不少足迹。然而却没看到半个可以认定是那种痕迹的影子。从这点来看,反而是从内部犯罪的说法比较有力。” “内部的人有:沃立希·傅洛思、安鲁贝鲁缇内·傅洛思、安娜·雷内、乔治·渥夫以及辻佐治,共五人。”火村朗诵着。 “没错。因为那些人有犯罪的机会。——等一下我们再去听他们的说法。” 凶器、动机等,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事,不过火村却先问起了关于桌上的那个小小皮革袋。 “啊,是这个吗?” 警部戴着手套将那个袋子拿了起来。不知道里面是放了什么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是很特别的东西。我可是第一次看到。” 他边说边将袋口的细绳解开,将袋子整个反转,将里面倾倒一空。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掉出许多形状一样的小石头。像是将麻将牌以五厘米左右厚度切片的小石头上面,描绘着一些意义不明的符号。 “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个是什么呢?” “是被害人爱用的占卜道具。上面刻的模样据说是Rune文字。” 火村探出头来看了看石头。虽然是没有看过的文字,不过也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大致上都是一些像英文字母亲戚的形状,比如说有酷似H、I、M、X文字的,或是像是将B、P、R的圆角变成棱角的。和英文字母不一样,它的特征是每一个文字都完全没用到曲线。 “不只是用写的,而是刻过之后再用墨水描过呢。……Rune文字啊,这样仔细看的经验我也是第一次。” “从纪元前,欧洲就有的文字,与其说是咒语,还不如说是偏向宗教性质的东西哟!关于这一点,傅洛思夫人应该会跟我们解说。因为她也挺热衷这个占卜的。” 火村数了数有几个:“有廿一个呢!” “实际上是有廿五个。这是因为——”警部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袋。上面贴有证物号码的那个袋子里,放有四颗一样的石头。“这是因为被杀的李赛门先生,右手紧握着这四颗石头。” 那四颗石头是这个样子的。 【图p155】 3 准备要按照顺序请关系者来问话了。场所是在傅洛思先生的书房。向北的那一面墙壁有一整面书架,在皮革制成的封面上写着烫金文字的德国语文文献里,混着一些日文的书名。西侧是片二层金属制窗框的大窗户,远处广阔的北山杉蒙上一层薄雾的样子,就像是装饰着东山魁夷的画一般(译注:东山魁夷,日本近代西洋画家,以画山林水色居多)。 最初被传唤的是屋主傅洛思夫妇。傅洛思先生他那轮廓如雕刻般的脸庞充满着忧郁的颜色,像手套一般厚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和火村与柳井面对面。有着明亮金发的安鲁贝鲁缇内夫人则是不安地玩弄着挂在胸前的木制吊饰,张着一双大眼彷徨地看着房间四周。尽管他俩是卅七岁的同年夫妇,不过夫人看起来比较年轻。 “我是在芝加哥时认识了赛门。第一次认识是在朋友的家庭聚会里。那是九年前的事了。” 关于和被害人的关系,傅洛思先生用低沉的声音开始说话。他在大学时代研究日本文学,和同一小组的安鲁贝鲁缇内恋爱后结婚。当时会在芝加哥,是因为移居美国的双亲死亡,留下了遗产问题,不得己被迫住在那边将近一年。然后,当问题解决,庞大的遗产入手之后,他们就没有回去德国,而直接来到了以前就很向往的日本。夫妇一同在某间大学留学,然后毕业。现在则分别在不同大学当德文讲师,一边维持生计并且继续研究。这里虽然位于京都市内,却离市街非常远,应该是受了川端文学的影响吧。 “来日本之后,我们和赛门也一直有通信。去年他也是因为工作来日本,还顺道来京都观光并且来我们这边玩。因为他曾说,东京和芝加哥、洛杉矶差不多,一点都不好玩。” “除了去年和今年之外,还有见过面吗?”警部以自己的母语继续问道。他们已事先说好,一旦对方答题有困难,火村会用英文或德文来翻译。 “没有。” “昨晚好像有很多客人,其中有李先生认识的人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嗯,我所知的范围内没有。” “夫人您也是那样想的吗?” 安鲁贝鲁缇内只回答了:“对。” “昨天,客人很多的原因是为了什么呢?是谁的生日Party吗?” “不是。我们就算不是生日也常常会聚会。是在右京区的教会里认识,大家变成了朋友。因为我家离市区比较远,加上房间很多,所以一旦在这里聚会,基本上都会请大家在这里过夜。” “李先生刚好是在大家聚集的这一天前来的吗?” “不是这样的。我们是配合他要来的那一天而聚会的。赛门喜欢热闹,而且他说想和住在日本的外国人聊天。他是因为开始了在美国出版日本书籍的工作之后,就对日本好奇了起来。” “然而,终于来的李先生因为累了,所以立刻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对不对?” “对。来日本的飞机因为出了一点麻烦而晚到,所以他的时差超出了预定的时间而乱成一团。本来是傍晚到达的他,打算在旅馆好好休息的,但飞机却在早上到达。于是到了日本之后,他必须立刻赶往书展会场,所以身体应该很疲倦。” 他的日文非常明白易懂,看起来是不需要翻译的。 “除了很累之外,李先生有没有异样之处?” 夫妻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 “在聚集的人里面,有没有看到以前就认识的人,而惊讶的样子呢?” 不是没有,是没有察觉到。夫妇俩异口同声地明确回答。态度非常自然,毫无虚伪做作。 警部抿了抿嘴唇,问了下个问题:“那……可否再详细说明昨天李先生到达这边的情形?” 李赛门到昨天中午之前,都是在东京度过,商谈全部结束后才坐新干线进京都。傅洛思先生开车去京都车站迎接,到达这边的时候大概将近五点了。据说他一直不断嘟嚷着:“这次的出差很辛苦。”当问到他工作的成果时,他说:“还不晓得,但值得期待。”当他在房间稍作休息时,其他客人们陆续到来,等所有人都到齐的时候是六点。夫人端出自己拿手的德国料理,开始吃饭的时候是七点。远来的客人、李是话题的中心,那段时间可说非常地和乐融融。当说到以日本为话题,愉快地谈话是“超丰盛”时,傅洛思先生微笑了。 “赛门很健谈,说了一堆大家都很有兴趣的事。像是棒球啊、日本和中国汉字的不同——” “还有Rune的话题。” 夫人突然天外飞来一句话。丈夫闭上嘴,斜眼看了一下她。 “说到Rune。就是他手里握的石头上面刻的文字对不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话题呢?” 火村仔细观察夫妇俩的样子。夫人像是终于轮到自己说话般,很有自信地抬头挺胸,而丈夫的表情稍微变得阴暗,彷佛遇到麻烦事。 “他说了关于Rune文字与Rune占卜的话题。” 傅洛思夫人很认真地用日文再现当时李说过的话。如果比喻成颜色,她的声音就像清澈湖水般美丽,偶尔她还会加入自己的想法,眉飞色舞地说着。大致上说来是这样的—— 关于谜云重重的Rune文字(它的罗马拼音是futhark)的成立之说有很多,不过最主要的是,在纪元前一世纪左右时,以北伊特鲁利亚文字(当时,意大利最强的民族是伊特鲁利亚人)和阿尔卑斯文字为基础而产生的。当然,当时早已成立了希腊和拉丁语系的罗马拼音,所以它也成为其中的一个分派。Rune文字是由盎格鲁·萨克逊民族带入英国,再经由维京海盗传播到黑海,并在整个欧洲散播开来,但是,据说最后在中世末期的爱尔兰,已经几乎没使用了。 Rune文字的特殊性既非它的成立过程或是形状,而是它的用法。没有被语言影响的这个文字,连书写用字形都没有,只有以类似雕刻的形状,遗留在那些像是纪念碑的石碑、武器、戒指、扣环、酒杯、和维京海盗船的船首等地方。好像也有商人们为了记录交易买卖,而发现有雕刻在木板上的,不过,Rune文字是专门用于咒语巫术,诸如预言、祭祀、神谕、除魔等等。这种用法就和Rune这个字所表示的一样,语源是rūna=秘密(古代萨克逊语)、rūn=秘密(古代爱尔兰语)、rūne=秘密的耳语(中世高地德语)等等。然后,为了解读这个文字所预告的秘密而有RuneMaster的巫师存在,据说深受民众尊敬。 “我从以前就对Rune很有兴趣了。这是因为在我体内除了拥有日耳曼民族血统的同时,也有从母亲那边承继的斯堪地那维亚(北欧)血统,说不定正是因为混有远祖祖先、维京血统的关系。尤其对北欧人来说,Rune已经是超越文字以上的存在了。北欧航空公司为了纪念乘客航线纳入日本,在日比谷公园一角立碑,那上面刻的也是Rune文字哟!”夫人说。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警部对她微笑。“可是,和北欧无关的华裔美国人的李先生,是Rune文字的爱好家,想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这时直接回答的是傅洛思先生:“是那样的吗?这不正是美国人喜欢的事?这和试作瑜珈或禅用以冥想是一样的喔!不知道是否因为历史较短,引发了信奉实用主义的反动情绪,导致一部分的他们对于神秘事物非常憧憬。至于赛门的情况,他的那种憧憬情怀不在祖父母血统的东方,而是飞向了古代和中世纪的欧洲。Rune占卜的地位对于维京人来说就像是易经或塔罗牌,所以觉得很稀奇吧。” 虽然是灵活运用日文交谈的口才,但是那个口气,却回荡着对于已故之人或是Rune。甚至是对所有超自然的东西揶揄的声响。夫人面无表情地补充说明: “因为沃立希最讨厌占卜了。所以,他说的这种东西是美国人偏好之类的,只是他的偏见。日本也有爱好家呀,希特勒对Rune也有兴趣。” “我只有占卜这个兴趣和内人与赛门不合。”傅洛思先生露出苦笑:“因为我觉得很愚蠢。” “现在不是讨论兴趣不兴趣的时候,”警部咳了几声,将那四颗石头从塑料袋中取出。“这是李先生手中握的石头。这四颗有什么意思吗?可以请您解说一下吗?夫人。” 安鲁贝鲁缇内探身向前看,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就边摇头边抬起脸说:“我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特别意思。自从在十七世纪的爱尔兰,最后一位RuneMaster消失之后,古代的Rune占卜就断绝了。现在传授的Rune文字的解释是后世创造的。然后,它的使用方法是选出三颗石头或是五颗,没有同时选用四颗的用法。至少,我是没听说过这种用法。” “那,普通的使用方法是什么呢?”火村冷静地询问。 “从袋子里任意选出三颗,或是五颗的Rune。照规定排列。每一颗石头也都有各自的意思,然后就开始解读。或者是可以一边询问:‘现在是我开始新工作的契机吗?’之类的问题,一边以祈祷的方式,选出一颗石头。” “所以说,四颗这种是不完整的做法啰?会不会是原本预定要选三颗的,却多拿了一颗,或者是原本要选五颗,却少拿了呢?” 对于警部的说法,傅洛思先生不置可否地笑: “荒谬。都要死了还占什么卜?” 被嘲笑的警部,脸部表情尴尬。在一旁的火村赶紧笑着打圆场说: “Herr傅洛思说得没错(译注:Herr是德文中放在姓氏或是官职名前,尊称男性的用法)。但是,濒死的Mr.李是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将手伸入皮革袋中。这四颗石头一定是暗示着什么事。是不是这样呢?” 火村重复向夫人询问,不过得到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我想不出会有什么意思。这是因为,”傅洛思夫人用纤细的手指着其中一颗石头:“这个,称作‘OTHILA’,意思是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将会导致物事分歧和每下愈况的情形。但是,这个字型的方向如果上下颠倒,意思又会不一样了,会变成静观其变为上策。不过这只是我的解读。” 听到那个说法的火村,有两点失望。其中一点是,Rune文字好像会因为上下摆放的关系而有意义上的变化,但是,从被害人握住的状态来说,是无法判别上或下的。另一点是,不知是否是因为Rune是已失传文字的关系,所以石头的预告好像可以恣意解读。这实在是无法翻译成日常世界的讯息。 或许警部也有同感,他换了个方向问问题:“李先生在九点左右跟大家说了声:&我累了所以先告退。&之后,就往二楼的房间走去。在那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了吗?” “我在十二点左右曾敲过他的门叫他。不过因为没有响应,我以为他已入睡,就没再注意了。所以,当今早我去叫他时,发现他已死亡的同时,既是惊讶又是后悔。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放他一人不管。” 傅洛思先生脸色沉重地低下头来。 4 “所有的人都有中途离席过。有人会去洗手间,也有人到院子里去呼吸新鲜空气。因为辻先生抽烟抽得很凶。” 安娜·雷内女士说完这句话之后往旁边的翻译家看了一眼。为了避免用错日文而导致警察误解的困扰,她要求和法文超强的辻佐治一起接受访查。推测年龄约四十五岁左右的她好像还是单身,体型如同罗马神话里的大地母神——盖亚——般丰满。她在日本已进入第五年了。是日本美术的研究家,听说一边在SARU贸易公司上班,一边巡访日本的古寺。 另一边的辻属于瘦长型,脸颊瘦削。年龄和火村一样,刚满三十岁。有翻译几本英美的推理小说、恐怖小说,不过,主要的工作是翻译杂志登载的专栏、访谈之类的零碎小品。 警部在这儿也继续嘱咐着:“没有例外,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吗?” “嗯,”辻点点头:“每个人可以说都有五分钟左右的独处时间。” 警部预想犯罪的时间只需要三分钟就足够了。他的看法是,不需要确认被害人是否气绝身亡,从凶手匆匆忙忙地离开现场来看,凶手还真像过路的煞神般迅速敏捷。 “有没有什么人的离席方式很不自然呢?或是说,有没有什么人归位的时候神情有变?” 二人的头像是有用绳子连结般左右摇动地否认,之后就说:“没有那种人嘛!”、“应该没有吧!”地互相确认。 “接下来,我要询问成为凶器的那把小刀的相关事项。那把小刀是傅洛思先生所有,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吗?” “知道。那是一把户外专用的精美小刀。因为也可以当作工艺品鉴赏用,所以就装饰在这间书房的墙壁上。常常来这里打搅的我们都知道这个东西。本来是放在那里的,对吧,雷内女士?” 他指了指装棚架的上方,雷内女士:“嗯。”地轻声附和。火村心想,不知道她为何高兴,一脸笑容。不过,她好像天生就是这种表情。 “昨天有人进入书房吗?” 因为警部的提问进入空档,所以火村插入一个问题。雷内女士用手表达,“请说。”将这个问题的回答权交给了辻。 “虽然时间很短,不过在party开始之前,我曾在这间书房和傅洛思先生与李先生讲过话。不过当时并无异状。因为如果小刀不见,傅洛思先生应该会察觉有异而说些什么。” 这时提问者的棒子又交回了柳井警部手上:“在所有人之中,真的没有人和李先生从以前就认识的吗?” 这是搜查的常识,对警部来说,他无论如何都要揪出被害人与凶手之间的连接点。 “没看到那样的人。当然,我和他也是初次见面。虽然我是个翻译家,不过,我,没有住在外国的朋友。” “我和他也是初次见面。而且Mr.李也和大家打招呼说:‘初次见面’。” 不论是问谁,所得到的回答都一样。如果说这个是事实,李赛门为何被杀害实在是莫名其妙。 “party里有谁和他爆发了什么口角吗?” 女士立刻回答了:“没有。” “气氛始终很和谐。所以,发生这种事实在很不可思议。”辻说。 “太不可思议了。因为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见面。”最后被传的渥夫,摊开手掌面向警部耸肩说。 “这我们已经听到不想再听了,乔治。” 火村在脸的前面挥了挥手:“但是,他还是被杀了。所以是旧识的傅洛思夫妇对他怀有杀意?还是有什么人在其他地方和李赛门有关连啰。反正,那应该不是你吧?” “嗯,不是我。所以你愿意相信我啰?” “当然。你对于说谎和打钢珠这两件事是多么地笨拙,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谢谢。真是超越国境的友情啊!” 对于火村和渥夫的那种对话,柳井警部假装一脸正经地听着:“关于那个隐藏起来的连结点,他的部下和其他的相关者都已经厘清了,所以等一下再说吧!”他慢慢导入话题:“不过因为谁都有犯罪的机会,所以还是集中于不在场证明的好。” 火村说:“你说得没错。——在Mr.李退席之后,欢乐的交谈是以怎样的感觉继续的呀?” “除了说日本人的坏话之外,所有的话题都很愉快。” “Nojoke!(别说笑了)。有没有什么是你可以证明唯一没有犯罪机会的呢?” 渥夫用拳头撑着头,稍微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始自言自语嘟嚷了起来: “好难啊。……我准备去上厕所的时候,有在洗手间门前看到,已经先进去使用的辻先生的拖鞋平整地放在前面,不过我没看到他本人……,有稍微瞥见安鲁贝鲁缇内夫人出去庭院的影子,不过这也不能说是她的不在场证明……,雷内女士也去了庭院呼吸新鲜空气,可是我完全没看到她。大约有五分钟左右没看到她人吧。……傅洛思先生去了洗手间二、三次。因为他都大口大口地喝啤酒。” “你自己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嘛!” 他一脸抱歉地苦笑:“没有。辻先生回来后,换我去了洗手间。不止如此,当我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去大家都在的地方,反而在走廊观赏了一下挂在那边的绘画。是安鲁贝鲁缇内夫人画的新作品。画得很好喔!” “等一下换我去欣赏一下。日本文学研究、占卜、还有绘画呀。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夫人。” “你说的占卜,是说Rune吗?” “嗯。好像和被害人有相同的兴趣嘛。” 渥夫一边将双手如女人般十指紧握,一边点头说:“吃完饭之后,她和李先生两人还实地演出给我们看。那时出现的预告是:‘为了突破人生弯弯曲曲的困难歧路,要有冷静、坚强的意志,并不要忘记幽默之心……’当时还被傅洛思先生冷嘲热讽了一番。不过我觉得与其说是石头预告着命运,还不如说是自我反省的工具。因为石头的意思每一颗都闪耀着暧昧的颜色,所以,可以找出最后解答的,应该是自己内心的准备与智慧吧!” “你突然说出什么自我反省啊、闪耀着暧昧的颜色,这种难懂的词汇,这对日文词汇贫乏的我来说可真是不知所措。所以当时那石头的预告里也没出现什么波澜啰?” “不可能耶,那种事。她和他都只是占卜一些平凡小事。夫人询问石头的是:‘我对现在任职的大学待遇不满,是否是换工作的时机呢?’李先生则是:‘我想询问和芝加哥新恋人的将来。’这两个的答案,都和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是很常识般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和Rune有关的话题呢?” “没有。” 渥夫很干脆地回答后,火村作了一个将纸揉成一团往背后丢的动作。 5 渥夫任务结束离开之后,火村伸出了双脚叹了一口气。因为实在没有想到都是一些无所谓的回答。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太暧昧不清了,也察觉不出有谁是睁眼说瞎话。不过,如果换个角度继续向他们提问,说不定会发生说溜嘴的情况,而找出证词不一致的地方,然后就可突破心防破案也说不定。不过—— “我看还是只有去查出被害人与五个人的连接点还比较快一点。”火村顺口说出了他的想法。 “这也对。”警部似乎还不气馁:“可是,因为几乎都是外国人,还挺麻烦的。感觉上好像会花上很多时间。——关于Rune文字、Rune占卜我也想再去问一问知道的人。虽然傅洛思夫人看到被害人手中握的四颗石头,表明那些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总觉得不应该这么囫圃吞枣般地接受。” 火村开始用食指抚摸嘴唇:“那样也是对的。的确,如果夫人本身是凶手的话,她是不可能说出:“这指的是我。’的,因为是专门的知识,所以我想必须要有公正的第三者鉴定。不过我还有其他疑问。” 柳井警部正想进一步了解而问起:“喔,那是?”时,刑警进来,告知警察本部的课长来电。于是他站了起来,中断了提问。 “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 “请便。我可以再去看一次现场吗?” “没问题!”警部接受了:“应该还有北警察署的人在那里,有事的话请跟他说。” 火村跟在警部后面出了房间,正准备上楼时,他的视线停留在挂在一旁的绘画。是一张很写实地描绘着一片北山杉林覆盖山头的油画。虽然看得出来是外行人画的,不过水平说不定是有到达日本人会想要参加二科展比赛的吧(译注:二科展,是每年在日本的东京都美术馆、上野的森美术馆举办的美术作品比赛)!再往走廊内侧一看,其他还有几张风景画等间隔地挂着。 火村一边如螃蟹般横着走路,一边照着顺序观赏了起来。嵯峨野的竹林、大文字山、东寺五重塔的远景。由于构图实在太像,可以想象应该是看着风景明信片而画的吧。而且好像还是照着画的时间顺序排列,因为可以明显感觉到技术有进步的趋向。 突然,正后方有门打开,擦过他的背。 “啊,对不起。”是雷内女士。她一边露出亲切的笑容,一边将身后的门关上:“是在看安鲁贝鲁缇内的画吗?” “嗯。我还正想着,愈往那个方向去的如果是新作品,那进步得还真是神速!” 她像是在被夸奖自己家的事情般很高兴地微笑:“对呀,进步很多。那可不是Rune的帮助,而是我指导的喔!” “妳会帮傅洛思夫人出绘画的建议?” “是啊,我只是给她一点小小的建议,她就画得很棒了。她那个人总是喜欢别人给她意见。虽然说,作最后的决断,或是遇到困难的都是自己,不过她是个即使是一点点也好,也想要被人说一声:‘加油!’声援的人。所以才戒不掉Rune文字的石头咒语。” “也许是这样也说不定呢!” “夫人是一位拥有赤子之心的女性。为人很体贴。却卷入这样恐怖的案件,真的很可怜。” 看着她摇晃着大屁股离开之后,火村为了确认那位日本美术研究家是从哪蹦出来的而开了门。 里面是间贴着瓷砖的洗手间。和旅馆的一样,里面放有一双厕所专用的拖鞋。虽然好像有很多外国人对于洗手间的拖鞋有意见——也许是因为马桶是共用,所以感觉上那种拖鞋很不干净吧?——不过傅洛思夫妇在这里好像也是采用日本风格。 “嗯。”火村又摸起嘴唇,一个急转弯,往二楼的现场走去。“原来是洗手间。洗手间呢!” 好像是发现了什么解开案件的头绪。感觉上思绪可以开始前进,火村的双眼终于闪烁了光芒。 李赛门陈尸的房间里,就像警部说的,有位年轻的便衣警察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火村向他打了声招呼,就往死者面向的那张书桌走去,他的目的不是Rune的石头,而是拿起《凌晨亡灵》一书。他感觉到一旁的刑警往这边射过来一股好奇的视线,翻开了书本的内页。 “……那本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或许刑警非常在意的关系,他用泄了气般的声音问道。 “不是,我没有认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想看一下普通的书而已。” 火村故意说着没有意义的话,一边递了根烟给对方,对方则自言自语地.,“普通的书!” 其实,火村在书的内页看到了想看到的答案了。 因为火村没多久就走出了房间,刑警忍不住好奇地问: “咦?现场已经看完了吗?火村教授!警部说您可以到处随意看看。” “谢谢你的用心。不过,这里不是已经被你们搜查得如盘子一般干干净净的吗?” 他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下楼了。往客厅那边一瞧,被当作是嫌疑犯的五人都有一点筋疲力尽的样子躺在沙发上。 “乔治!”火村勾了勾食指,叫渥夫过来。 “干嘛?”英国人一脸疑惑地瞇上眼睛,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向火村那边:“怎么啦,HIMU?” 副教授抓住他的双手,将同僚往走廊拉出来。然后压低声音问:“你的证词里有些疑点。所以想请你跟我说明一下!” 渥夫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五、六次: “啥,你说的是哪件事?” 6 火村将喝完的杯子递给我,提示他想要第二杯咖啡。那是没有关系的,只是话才讲到一半,哪有这种事呢! “咖啡我等一下就会泡了。赶快先告诉我结果啦!” “事情到这儿已经结束啦!我将发现到的事情跟柳井警部说,他可是节省了好大笔时间,迅速地将凶手检举出来。然后,这就是傅洛思夫人为了纪念那件事,而将这个Rune的石头当作纪念给我的故事呀!说完了。” 我一把抓起了石头,放在手掌中搓搓看。滑溜溜的感觉很舒服:“我还是不知道啦。Rune指引出的凶手到底是谁啊?” 火村缓缓地将那杯停留在半空中静止不动、空无一物的杯子放下来之后,贼贼地笑了起来: “我们等一下再来说李赛门到底用那神秘的石头传达了什么。我之所以抓到凶手的把柄可是从非常生活化的常识中得来的。这可说是,多到会烦的家常便饭喔,有栖川老师。” 我催促他别卖关子。 “那我说啰。如果相信乔治教授的证词,就会发现某人的行动可疑。就是,他去洗手间一事应该只是幌子。” “你说的他是傅洛思先生吗?” “不是,如果相信乔治的话,有嫌疑的是辻佐治。根本不需要任何知识,只是件单纯的事喔!即使是乔治,只要他的观察力和一般人差不多,应该立刻就会注意到了吧。——了解吗?如果翻译家真的有在洗手间里,就不可能可以看到乔治所见的,拖鞋是脱在门前放好,不是吗?” “为什么?”我立刻反问:“因为是日本式的住家,所以洗手间有厕所专用的拖鞋可换,不是吗?” “话是如此没错。所以才奇怪呀!从我刚才讲的话里,可以发现那间洗手间的门不是往内开,而是往走廊的方向开的,不是吗?” 这样一说,我想起了在走廊观看夫人绘画的火村,背部被洗手间的门擦过,雷内女士现身的画面。 “我知道了。” “知道了嘛。那样一来,将室内拖鞋脱在洗手间正前方之后,再进去的事,不是就不可能成立了?”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本来是期待着神秘的Rune的石头传达了些什么,哪有想到居然是洗手间的厕所专用拖鞋。 “所以啦!如果真的有进去洗手间,他脱的室内拖鞋应该是在门旁边。我想向乔治确认的正是这件事。我问他:‘就和你先前说的证词一样,辻的室内拖鞋是放在门的正前方吗?还是不然?’他则表明:‘真的就是我说的,在正前方。’这样一来就奇怪了。所以那个时候,辻就应该是在洗手间以外的地方了。” 我了解了。虽然所根据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不过那样的理由是成立的。不过,只是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对警部说辻有嫌疑应该不太好吧?就算他伪装去洗手间一事是真的,也无法当作是杀了人的证据呀! “没错。不过,揪出了有一个人是说谎的事实。我向警部建言:‘要先厘清李和辻连接点。’的根据,除了他说谎之外还有一个。那就是Rune的指引。” 我看了排列在榻榻米上的四颗石头。“这四颗有什么意思吗?不是RuneMaster的你这家伙难道是灵光一闪?” 我有时会叫火村“你”,有时会叫“你这家伙”,不过,现在不知是否是因为被放在劣等地位的反动情绪,我脑海中只有,“你这家伙”这个词。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丢脸,但本性却又不服输的缘故吧。 “Rune并未给我任何指引。我只是发现了被害人想要传达的讯息。当然,那就是凶手的真面目啊!”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喔,那请您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我就不客气地说了。首先,我想请你了解,要解读那四颗石头的意思并不需要找RuneMaster来。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我怎么想都觉得李赛门他本身是随意选出这四颗石头的。” “喔?不是特意的?” “听好喔,有廿五颗小石头装在小袋子里面,如果有意从里面选出特定意义的四颗,你觉得必须怎么作?没错。首先,必须全倒在桌子上,然后再从里面一个一个地选出想要的。又不是打麻将时的摸牌,是不可能靠指尖的神经在袋中摸索的。可是现场的状况是怎样的呢?被害人握着四颗石头,其他的全都——好好地收在袋子里。”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刚才火村的说明里有无遗漏之处:“嗯,然后呢?” “所以我想,李将手伸入袋子里,应该只是想要拿出石头四颗而已。也就是说,四颗石头,应该只有这个线索是有什么意义的。” 火村到底想说什么,我还是猜不到: “我还是不知道四颗石头和辻佐治到底有什么关连。那个,是什么念法吗?” “和名字没有直接关系。可是,被害人想要表示的又不一定是辻佐治的名字。有可能是表示出辻这号人物的属性呀。只有辻才有的属性就是——你应该知道了吧?” “日本人的……翻译家……”深怕受伤而小心翼翼的我,一边窥探火村的脸色说道。 “翻译家可以去掉。日本人、指名出是日本的讯息是正确的。我察觉到,四颗石头指的正是日本。正确的说法不是四颗石头,而是四这个数字。——连我都勉强有印象喔,都说这么多了,你这位大作家还没有想到什么吗?” “没有啊!”我将嘴开得大大的:“四指的是日本,我是初次听到耶。美国有这种暗号吗?” “不对,那是全世界共通的。——那边有有栖川老师的著作,拿过来给我一下。” 被他这样一说,我往身后的书架看去。很感谢他将朋友的书收藏着,不过,他却是将它上下颠倒地放在书架。 “内页里写有号码。是叫作ISBN码——国际标准图书码——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注意过啊。在市场上流通的书籍都是用这个号码在管理,所有的书都有固定的号码。当然,如果发行者都各作各的,自行设定号码的话,是不能作为标准的,所以有规则。那,如果知道规则再来看那些号码的话,那本书的出版国家、出版社、内容——是人文科学还是文学等等——都可以知道。你应该有启发了吧?表示是日本的ISBN码是4。” 这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那种特殊的知识,李赛门先生会……”天啊:“他知道。” “没错。他是出版界人士。而且还是处理日本书的海外版业务,一直到案件发生前一天,他都还在东京的书展商谈,所以4等于日本这个程序早已放在脑袋了吧。死前那个程序一定也有一闪而过。——当然,这种事已经是不可能去向死者问个明白了。怎么说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根据这个推测,火村向当局建议:“要先厘清李和辻的连接点。”而搜查的结果也正中红心。他杀害李的动机是复仇。 三年前,去美国留学的妹妹,和花花公子的李相恋、被抛弃、然后在异地自杀。当时的李只是冷冷地说些逃避责任的话。——这是命运的恶作剧。辻在日本和李第一次面对面。在晚宴里津津乐道地讲着和现在的恋人的故事——不是有请夫人占卜他的恋爱吗——这些话听在辻耳里,应该是气到恨不得教训他一下吧。自白里是说,他会将书房里的小刀拿走,是为了保护体格属于劣势的自己。但是即使说到三年前的事,李却只是像遇到麻烦事般嗤之以鼻,虽然李是背向着他,但是怒火中烧的自己,却情不自禁地将刀往下插——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啦。喂,咖啡,再来一杯。” 对着又将杯子递给我的火村,我发出了疑惑:“我有问题。李和客人没有交换名片吗?” “没有。我不是有说过,李的名片夹里全都是商谈对象的名片吗!” “啊!对对对。好啦,即使是那样,华裔美国人的李应该看得懂汉字吧?Party的时候不是有聊到‘日本相中国汉字的不同’的话题吗?” “嗯。” 火村不打算将杯子放下。“这样的话,就算没交换名片,他应该还是读得出‘辻’这个字吧。虽然这是日本人自创的国字,中国没有这个字,不过他应该是这方面的行家。而且,不记得是前天还是大前天,他不是好像有去一家叫作‘辻马车’的酒家吗?” 我一边先接下副教授的杯子,一边继续说。我计划要敏锐地进攻:“那个李手中所握的四颗石头,真的是委婉地遗留:‘凶手是日本人。’这项讯息的吗?他应该有更直接的方法吧。桌上不是放有一本辻佐治翻译的书,直接抓着那一本书遗留讯息的话,不是更容易了解吗?” 火村像是早已预想到我的问题般,一脸得意洋洋地回答:“就算念得出‘辻’也很难想象他念得出‘佐治(SUKEHARU)’两个字。因为这是一个连日本人不念“SUKEHARU’都不稀奇的名字(译注:因为日文里,“佐治”通常会念成“SAJI”)。被害人李先生应该对于那是否是凶手的名字没有信心吧。而且,还不只是不会念吧。我认为他对于‘佐治’应该是有别的念法。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没有伸手去拿辻的书。” “别的念法,你是说用音读,念成‘SAJI’吗?” 他拿起Rune的四颗石头把玩,露出嘲讽的笑容:“就是说,不论是失传的Rune、还是不会念的汉字,对于不能解读的文字就是不能解读啊!” “你可别将学术无成的作家当白痴!”我生气了:“那你倒是说说看华裔美国人李先生是怎么“念‘佐治’的呀!” 火村副教授拿起手边的纸,写着东西,“中国没有像日本的片假名一样,对于外来语可以直接以发音表示的便利用法。所以他们应该会这样表示的吧?——‘好莱坞’就是HollyWood。‘罗马’就是Roma。‘耶稣’就是Jesu,就是基督。‘依莉莎白’就是Elizabeth,‘梦露’就是Monroe。所以‘佐治’就是……” 火村缓缓地扬起一边的眉毛说: “George!” 《俄罗斯红茶之谜》 1 接近年终的十二月廿七日。 接到兵库县警搜查一课桦田警部的电话时,火村和我正在吃早午餐。 “火村教授在吗?” “在,请等一下。” 我忍住想开口问“又有事件发生了吗?”的心情,对火村说:“是桦田警部。”之后,便将话筒交给了正要对着第二片土司涂上花生奶油酱的友人。身为京都英都大学社会学部副教授、锋芒毕露的犯罪社会学者——火村英生,他左手继续拿着土司,用空着的右手接起电话。至于我,则很好奇地在一旁竖起了耳朵准备偷听。 火村按了扩音按钮。这样一来,桦田警部低沉有男人味的声音我也可以听到了。 “我打过电话去您在北白川的家,结果那边说您去有栖川先生的家玩,所以我就打过来了。” “去玩……老婆婆她,真的是那样说的吗?” 火村压抑着苦笑。我才不是来玩的,而是为了要回顾这即将过完的一年,总结今年的犯罪才来的,不过火村的房东婆婆好像不那么想。也许是因为她有目击到火村放了瓶威士忌在包包裹出门。 “因为发生了教授您应该会感兴趣的事件,所以才想,如果方便,想请您过来一趟。” 火村又往我这边看,上下挑着眉毛。火村会有兴趣的事件,大致上也会是我有兴趣的事件。 “今早的报纸,您过目了吧?” 这么一说,才发现今天还没摊开早报来看呢。我急忙拿起还新鲜地放在空椅上的报纸,啪拉啪拉地慌张翻开了社会版。突然,斗大的标题映入眼帘。 新进作词家,奥村丈二先生于自家身亡 竟有疑似毒杀的嫌疑 被害人的住处在神户市中央区。因为没有其余像是属于兵库县警搜查一课的警部管辖的事件,所以我用手指指着那条新闻,将报纸摊开给火村看。他探出头来,视线在纸面游走。 “有一篇叫奥村丈二的作词家死亡的新闻,你说的是这个吗?” 警部以低沉的声音回答火村的问题:“是的,没错”。“在朋友聚集的忘年party中猝死。死因是毒药中毒,从他喝的红茶里检验出氰酸钾。” “但是报导写着,有疑似他杀的嫌疑?”火村一边对着话筒讲话,一边将那篇报导浏览完。 “那个有嫌疑等等的,只是请撰稿者写得稍微委婉些再发布。实际上推断应是他杀。只是——” “只是?” “我们无法判定被害人饮料中的毒药是谁放的、何时放的、如何将毒药放进去的。有栖川先生的小说里不也常有吗,根本就是离奇事件哟!至于是如何离奇,等你们到了现场,我们再作详细的说明。”警部使出了杀手锏吊我们胃口。 “还是可以请我的助手一起同行吗?” 他说的助手就是我。到目前为止也有多次的参与经验,所以警部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我现在说现场的住址。好了吗?神户市中央区……北野二丁目……” 当我在一旁写下警部说的住址时,火村单手拿着话筒,一边连忙将土司塞入口中。 我们大约花了三分钟将早午餐解决掉之后,就立刻离开了夕阳丘的公寓前往神户。我的爱车是一部年代久远的青鸟汽车。那是在江户川乱步赏得奖晚宴时——不用多说,得奖者当然不是我——宴席上某位气味相投的男士问我:“你,要不要一部车?”之后给我的。当我还得意洋洋地想,这下可是赚到了的时候,不知这部车是不是对新主人不满意,它居然很帅气地在可眺望富土山的御殿场野餐区前面,完全不听我的使唤,当时可真是难为我了。 “那个叫奥村丈二的,好像有听过他的名字呢。你知道他都写些什么歌吗?”从天王寺上阪神高速公路时,火村问。 我默默打开了车上音响的开关。音色痛快清楚的吉他,配上声音清亮女歌手的歌曲,在车内宣泄出来。 如火焰般的思念折磨着我 嫉妒就像是爱的野兽 拥有危险尖爪的野兽 “你这家伙,年纪老大不小了,还在车里放这种歌?” 火村在一旁冷嘲热讽。 “不都可以听着KingCrimson的歌,边哼边兜风的吗?(译注:KingCrimson,是六〇、七〇年代前卫摇滚之王)” 我挺难为情地说:“不说那个了啦,快,你听。是被害人的作品喔!” “真是Fuckit!”火村下了一个很酷的评语:“他,几岁?” “卅五岁,只比我们大一岁。” “这个叫奥村丈二的很红吗?” 火村转着音响的音量。 “虽然连续写了五、六首畅销歌曲,不过就像报纸上写的,他还算是新进的作词家喔!” “哦!关西也有作词家这种属性的人喔!” “你不要小题大作了好不好。”我决定跟他说我所知道的消息:“我在牙医诊所那边看的周刊杂志里提到,奥村好像是在神户、山之手长大的大少爷。父亲是大地主,在阪神之间也拥有好几栋高级出租华厦。东京的大学毕业后,在那边做着类似广告文案、专栏作家的工作时,被人邀请,‘要不要作个词呀?’的,本来只是想随便写写,结果就这样啦。一般说来,他应该会因此成为所谓的东京文化人的,不过据说,他受不了东京都是乡下来的人,所以就回到神户了。根据他的说法,是‘不是关西,是神户。’喔。好像是因为他认为京都的人都很可恶,而大阪则全都是土地最差劲的地方。(译注:关西,指的是京都、大阪、神户三地的总称)” “真是有够啰唆的公子哥儿。”在札幌出生,从小就全国各地到处搬家的火村耸耸肩说。他可是一位对于自夸自擂或是贬低国家没兴趣的人。 于是我将车上的音响关掉,准备换放入录音带。带子里有火村喜欢听的七〇年代英式摇滚和巴哈。就在这时,他开始轻轻吹起了口哨。 ——“嫉妒是爱的野兽” 他吹的不正是刚才听的副歌旋律吗! 2 北野町是神户最洋派的街道。有总是吸引年轻女性的异人馆——风见鸡馆、鱼鳞馆、LINE馆、白色异人馆……等等,不知为何仍持续增加中——,还有四散的各国领事馆、茶坊和餐厅、精品店,竞争着高格调风格。因为是位于往六甲山上去的斜坡路段,所以愈往上坡走,回头向下眺望时,是一段可以看见开阔的神户市街与港口的街道。如果往下走的话,立刻就可进入三宫的热闹街道。现在一想,如果稍微更往山里走去,还可以在古代诗歌才会出现的绢丝瀑布边散步。住在这种街道上,随意散步一定是件惬意至极的事。 奥村丈二的宅邸,与星期天观光客漫步的行程路线稍微有些距离,是个格外幽静的地方。附近都是有低低的炼瓦墙或是矮树丛环绕的别墅,有的门口还挂着令人印象不深的旗子飘扬。往南,也就是面向海的房子,每一栋都有石头阶梯往玄关去。 这是个幽静的地方,是我想象平常的样子而写的,不过今天的样子有点不同。因为可以看见穿制服的警官、媒体关系者、和类似看热闹的人,四散在宅邸周围的马路上。 我们一边减速,慢慢地驶过现场前面之后,在几个街道远处找到停车场、停好车,再往刚才来的路上走回去。 “天气真冷!” 火村将双手插进黑色皮大衣的口袋,轻微颤抖。从山上吹下来的风很冷。这几天寒流笼罩整个西日本,气温比历年还要低个六、七度,如果天气稍微转坏,一定会下起雪。 当我们就快到达奥村宅邸前面时,看到对面街角有辆电视实况转播车转了进来。它的动向吸引了周遭围观人士们的注意。趁着这个机会,火村赶紧加快脚步,小跑步地登上了石阶。 “你们来得真快。” 虽然桦田警部好像并未专程等我们到来,不过却在玄关前面遇到了。瘦削的脸颊、尖尖的鼻子、细长的眼睛、和薄薄的眉毛。长得就是一副敏捷干练刑警的脸。加上他那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身高,在审问调查的时候也可以给予嫌疑犯十足的压迫感。我们到目前为止,有参与过几次他负责的搜查活动。不过,对于搜查有贡献的都由火村给独揽了,而我只是一个连他的助手都说不上的跑堂——或者说,只会给他添麻烦的吧! “让我们去接待室将经过大致说一下吧!很奇怪的。这起事件对火村教授来说,说不定还比较像是有栖川先生会处理的问题。”警部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 “喔!大家都很期待你呢!大作家。”火村往我的背部击了一拳。这时我脑袋所想的是,好一个家伙,这次我可要让你没有出场的余地。 这时,在庭院一角、山茶花花丛里搜寻着什么东西的中年刑警,突然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是那位有着职业自负、而且对火村和我都不怀好意的刑事组长野上。我们稍微向他点头示意,而他则是不发一语地回打了招呼之后,一副很不服气地将头扭向一边,继续他的搜查。 无论如何,我们先被带去玄关旁边的接待室。隔着高度如猫脚般的矮桌,我们和警部对坐着。虽说是要准备开始讲述事件的经过,不过因为都沉沉地陷坐在矮沙发里,所以,三人的姿势都感觉有点怠惰起来。 “我大致说一下经过。”警部摩擦着那双大手开口说话了:“死者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作词家奥村丈二,卅五岁。死亡时刻是昨晚九点半左右,死因是吞下氰酸钾而中毒死亡。” 警部接着看起了他的记事本,所以我也从夹克内侧的口袋里掏出小手册,准备好钢笔。火村的视线则是看着桌上那个大型水晶烟灰缸。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听着。 “昨晚这间屋子来了五位客人。姓名和基本资料如下。首先是丈二的妹妹奥村真澄,廿九岁。之后是他的朋友们,每一个人的工作都是走在时尚的洋派职业。金木雄也,插画家,卅八岁;樱井益男,计算机程序设计师,卅五岁;内藤祥子,室内设计师,廿四岁;圆城早苗,模特儿,廿三岁。他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好像是为了参加忘年会而来的。虽说是忘年会,但可不是像我们一样,拿着筷子戳着便宜的寿喜烧锅.据说是个有模有样的party呢。” “那五人都还留在这里吗?”火村叼着骆驼牌香烟询问。 “是的。五人都在,昨晚本来就预定要住在这里的,加上今年的工作都已告一段落,所以不介意留在这里。不过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回去了。” 警部继续看着他的记事本:“妹妹真澄是在昨天下午两点左右来的。是为了要和哥哥一起整理房间、准备食物和饮料。至于朋友们则是在傍晚五点左右开始陆续到来,最后到的内藤祥子是在七点左右来的。等她到了之后,就开始了这个不知该说是忘年会,还是party的活动。大家边吃东西边喝酒欢谈到将近九点。大家都异口同声说昨晚的气氛一直很融洽。” 火村不发一语,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火。 “从九点开始唱起卡拉OK。等一下会带你们到事发现场的客厅实际参观,那里有组很豪华的雷射卡拉OK组。当大家都唱了一轮之后,饮料就出来了。因为樱井益男说不想喝酒精类,想喝温暖的饮料,所以真澄就泡了俄罗斯红茶。” “俄罗斯红茶,是那种有放果酱的红茶对不对?”我插了嘴。 “那很好喝。”火村叼着香烟不经意地说。 “是的。据说也是奥村丈二喜欢喝的。而有问题的氰酸钾,就是混入在那杯俄罗斯红茶里。” 警部一边阖上记事本,一边和我们互看一眼。像是提醒我们要注意听啰。 “喝了红茶之后,奥村先生揪着他的喉咙显出很痛苦的样子。五人都惊讶呆滞地看着他倒在地上,脸色转为苍白。当注意到是否是因为喝了什么不该喝的东西,而要帮他催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奥村先生最后终于停止了翻滚,一动也不动。虽然大家警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打给一一九,但是,据说当救护车抵达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变冰冷了。” “是救护车的人员通报警察的啰?” “是的。因为死者明显是因氰酸系毒药导致中毒而死,所以立刻联络了辖区内的葺合署。同时联络了县警,当我们到达这里时是十点十五分左右的事了。” 桦田警部的口气逐渐急促了起来: “根据关系者的证词,现场的保存可说非常完美。检视之后,尸体立刻送去神户大学医学部,并且也检验了被害人喝剩下的俄罗斯红茶以及其余的饮料。只就结果报告的话,毒药就是刚才我一直说的氰酸钾。被害人吞下了超过〇.二公克的致死量。可是只有从被害人喝剩的红茶里有检验出氰酸钾,其余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就是说,只有奥村丈二先生喝的红茶里有毒啰?” “正是如此。” 火村蓦然坐起身子,一只手拱在膝盖上托着头说:“所以警察的想法是,这不是服毒自杀而是他杀。是某人在奥村丈二的红茶里加入氰酸钾杀害的,对不对?” “妹妹真澄澄清说自杀的理由是不成立的。因为他的工作还算顺利,健康状态也良好。而且,他不久之后就要订婚了。” “所以说他的人生情势正看涨啰。” “婚约对象是京都名门望族的千金。至于那位千金昨晚没来参加party的原因,是因为全家都去夏威夷旅行。听说要在那边过新年。” 火村撇嘴瞥了我一眼。苦笑地暗示,管他什么名门千金不千金的,他不是说京都人都很可恶? “不只是没有自杀的动机,在朋友聚集的party正热闹的时候,一口气服毒自杀也实在是太不自然了,而且,在场的每个人都异口同声证明,他在喝下掺有毒药的红茶前,样子并无异状。还有,截至目前为止,就我们在宅内调查的范围之下,没有发现留有任何像是遗书的东西。” “因意外而导致氰酸钾混入杯里是不可能的?”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真是废话。 “那就是杀人事件啦。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不是吗?也没必要在寒空下到处盘问调查啦,因为已经可以确定,凶手就在昨晚在场的五人之中。” “也是可以那样说。”警部承认:“而且,奥村先生和其余四位客人之间,也存在有某种的争执。” “咦,不是聚集亲朋好友的party吗?” “根据妹妹真澄的证词,奥村先生的婚约对象,本来好像是樱井益男的前女友。而且,内藤祥子和圆城早苗,都是被奥村先生抛弃的前交往对象。” “那他可真是一位罪孽深重的花花公子啊!”火村双手合十地说。 “和金木雄好像也有心结。据说原本和他热恋的年轻女作家,因为奥村先生在一旁说风凉话,而导致他失恋之类的。虽然金木生气到发狂,但是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奥村先生害的,所以,据说当时他是处于无法挥拳泄愤的状态呢!” “如果是我,还真不想找这些人开忘年会。”这是我直接的感想。 “可能是因为没有谁是正面和奥村先生起冲突的关系吧。而且,因为奥村先生是位异于常人的乐天派,所以他自己可能没有想过会遭人怨恨吧。不过实际上,死者的妹妹曾经觉得怪怪的,还说过:‘邀请他们来party不会尴尬吗?’暗示他更换人选。” “所以那四位有下毒机会的客人,基本上,都可以看作是有相当的犯罪动机啰。这样一来问题不是更好解决了吗?”火村再度乐观地发言。 “可是其实……”警部吱咯吱咯地搔着他瘦刨的脸颊。 3 在警部引导前往现场的途中,刑事组长野上来跟我们会合了。 “辛苦了。”他说着完全听不出来是真心的话,我们则干脆地回个招呼。 “让我见识见识您的本领吧!” 对他的这番话,火村则以“我们是以跟您学习的心情来的。”应对。因为每次都是这样,所以别说桦田警部会加入这番对话了,也许是我多心,我看到了他的嘴角浮现着笑容呢。 昨晚作为party会场的客厅,大小将近有三十叠左右。这三十叠还不包括配有一套不太适合单身男子,豪华气派复合式料理台的厨房,和一张可以一次坐满十个人的大型餐桌的饭厅呢!壁纸、地毯和窗帘都是用淡淡的藤紫色统一,呈现出平静的气氛。木材花纹高雅的书棚里,随意放着成套书籍,每层都有放着观赏用植物的小盆栽。在那旁边,不做作地装饰着汤姆斯·麦克奈绘的神户复制画,感觉还挺不错的(译注:汤姆斯·麦克奈,在美国很活跃的现代画家)。至于桦田警部说的那套卡拉OK,则是放在两张黑白色调沙发的角落。 有嫌疑的五位男女坐在沙发上。警部带着火村和我进入之后,本来小声说话的他们,全都安静地抬起头看我们。 “应该可以让我们回去了吧。实在很想回家休息。” 一位长得像是电影里登场的怪异中国人、戴着圆形眼镜的男子以抗议的口吻说。而另一位穿着粉红色毛衣的瘦小女子也表同感地附议: “对呀,该说的我们都已经说了。”她瞪大着眼睛,毫无畏惧地向上直盯警部。 “好啦好啦。金木先生、还有内藤小姐。会让你们在中午之前离开的。所以想请你们再说一次昨晚的情形。” “管你要说几次都一样。”身穿黑色洋装,身体曲线突出的女子冷淡地说。那双不在乎穿着迷你短裙而交错的长脚,如不该看的东西般美丽。这位在较深的五官轮廓上化妆,展现出一副利落印象的女子,应该就是模特儿圆城早苗没有错。 “圆城小姐,请别这样说,再多忍耐一下可以吗?” “我是可以的哟!”一位有着中年肥征兆的微凸腹部,却长得娃娃脸的男子开口了。他好像是计算机程序设计师樱井益男。虽然对他有些失敬,不过他长得是一副人称大顽童的样子。 “我会合作。不过在这之前,警官先生,是不是该向我们介绍一下现在进来的人是谁?因为看起来不像警方的人。” 樱井打量着火村和我,礼貌地提出了要求。同意他要求的警部,挺起了胸膛介绍起我们是——对于刑警搜查造诣很深的犯罪学者火村副教授,和他的助手有栖川先生。 “兵库县警长久以来也承蒙这两位的有益建言。至于这次的事件,早期解决是必要的,所以就请他们来了。” “那,对于那两位人士的质问,我们不是没有回答的义务啰?” 樱井浮现着讽刺的笑容说道。而且我眼角也瞄到野上做着类似的表情,不过,警部却很冷静泰然地回答: “会是由我向各位提出问题。可是,如果火村教授有质问的话,麻烦各位有诚意地配合。” 这时,一位一直低头无语的女子,拨着长发抬起头说:“各位,这也是我的请求。为了查明哥哥的死因,请你们一定要配合。” 她的眼角充满泪水。对于妹妹真澄的诉求,其余的四人终于表示同意了。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赶快开始吧!”圆城早苗用悦耳的声音鞭策着大家,周遭却回荡着冷淡的声响。她那如女黑豹般的四肢、挑染着紫色短发,和朴素的真澄完全相反。 “那接下来请各位往饭厅的方向移动,请坐在和party时一样的位子上。” 对于警部的话,金木有异议了: “毒药不是加在奥村喝的红茶里吗?如果要做重现现场的话,从卡拉OK开始的地方不是比较好?” “我们就做嘛,金木先生。” 樱井轻轻地推着他的背说,戴着眼镜的插画家先生就顺从地照做了。内藤祥子和真澄则静悄悄地在后面跟着,最后站起来的是圆城早苗。而我,像失了魂似地看着她那如豹一般,柔软又安静的走路姿势。 五人都就定位了。已死亡的被害人所坐的位子,由桦田警部坐着。火村和我则决定站在附近的墙边,注视着事情的演变经过。 警部确认着当时的话题和气氛。好像都是在诉说各自的近况报告、对于今年发生的大型新闻的感想,等等这些不着边际的谈话。然后,在七点到九点之间,也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不好意思我必须问一个很扫兴的问题,在party进行的过程中,没有出现关于奥村先生婚约的话题吗?” 警部故意用不经意的口气询问。但是,在座的空气都在那一瞬间硬化。 “没有出现耶。因为那对我们来说,有过半数的人都不会觉得那个话题有趣。——那方面的事情你不是应该已经从真澄那边得知了吗?” 樱井不满地噘着嘴说。真澄则是很不好意思地低头。祥子、早苗二人虽然都不说话,不过表情显现着稍微的不愉快感。金木则是露出浅浅的笑。 “樱井先生请别在意。真澄小姐跟刑警说的事应该不仅仅只有你、祥子、和早苗的。一定也有说了我的事啦!” “我并不是恶意要说各位的事情的。只是——” 金木制止了真澄想要说的话,“没关系,真澄小姐。只要刑警再深入调查,每个人都会被发现痛处的。” “反正那种话题本来就逃避不了。这就是答案。” 祥子玩弄着垂挂在胸前的小相框项链放话。警部则退一步说: “我知道了。接下来,请大家转向晚餐结束,开始卡拉OK时的样子吧。” 五人又回到沙发,坐着和前一天一样的位子。那边的桌子上也重新放着啤酒和盛装着作为下酒零嘴的起司的器皿。火村和我则往附近的窗户边移动。 “卡拉OK开始的时候刚好是九点左右对不对?首先是金木先生先唱,接下来是内藤小姐,之后是真澄小姐。” 现场好像是卡拉OK达人的聚会,每个人应该都是展现着美好歌喉的样子。在真澄唱的歌曲结束时,樱井说:“好想喝点温暖的东西。” 他被警部要求,说着和昨晚一样的话。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正题了,我留神倾听。而火村则是双手插在白色夹克的口袋里靠在墙上,注视着重现现场。 4 “当时,奥村先生说:‘来喝红茶吧!我们家拿手的俄罗斯红茶好吗?’当在座的各位都说好之后,就请妹妹帮忙,说:‘真澄,帮我们泡。’对不对?” 不只是警部在询问真澄,连大家都点头同意。 “接下来,接受请求的真澄小姐就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请妳做一样的动作。” 真澄依照警部的指示移动了。她慢慢走到厨房,然后转过身来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请实际制作俄罗斯红茶。” 她答了一声:“好的。”就开始做了。 “在真澄小姐泡红茶的时候,樱井先生唱了首歌对不对?” “嗯。我也来唱一下吧!” 娃娃脸男子不等警部回答,就用遥控器按出他要唱的歌曲,拿着麦克风站了起来。当画面呈现的时候,出现的是奥村作词的那首畅销曲。他毫不怠慢地唱完整首歌,看来是豁出去了。当热唱结束的时候,拍手声响起。 “下一位是早苗小姐。” 他指名,并将麦克风交给早苗。她也还是选了奥村作词的那首《爱的野兽》。 “应该不用像樱井先生一样要真的唱出来吧?”也许是因为高傲,她硬梆梆地吐出话来,不过说的却是最理所当然的事。 “没关系。” 得到了警部那如懂人情世故的父亲般的许可之后,她在旋律播放的同时,就只是站在那边。我看着出现在画面上的歌词,颜色由左到右的变化,在心里唱了起来。 如同冰一般我结冻了 妒忌是爱的野兽 带着悲伤眼睛的野兽 我想着,花花公子的他是用什么心情写下这首歌的呀?如果是同情被自己抛弃女子的心情而写的话,那当事者出现在眼前唱的时候,他可以很坦然地听吗? 而女子又是带着什么样的感情,或者是说隐藏着什么样的心情而唱的呢? 妒忌是爱的野兽 拥有危险尖爪的野兽 圆城早苗就只是拿着麦克风站着,没有摆姿势,可是却站得比时下歌手还有模有样。直挺挺地拉直背脊的站立姿势,一副,哼!这种事真是无聊,摆着脸的表情和她的美貌非常相符。 “也许是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或者是说听这首歌的时候,凶手升起了杀意也说不定。” 我小声地问火村,不过他一脸正经地干脆否定了: “毒药是要事前准备的,不可能那样临时起意犯罪的吧?” 说得没错。 曲子结束了。早苗左手叉腰,垂下麦克风在警部眼前晃呀晃的。嘴角浮现着可以说是妖艳的笑容:“好啦,换丈二出场。” 警部拿下麦克风。 “要站起来,好好地唱哟!” “好啦,我摆摆姿势就好。” 警部像是被压迫般地干咳着,早苗则发出奇怪的声音得意地笑。 祥子操作着遥控器。热闹开场的是滚石合唱团的《Jumpin&JackFlash》。这类曲子现在已经是西洋卡拉OK版中的常点歌曲了。看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警部,四人像是在看笑话般微笑着,而野上则是错愕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当我正同情着警部,这种情势还貭是难为了,在我旁边的火村却开始以口哨吹起了前奏的旋律。哇,这家伙,如果将麦克风递给他,他肯定会唱出来。 这时有了其余的动作。 “空气很差,我稍微透气一下。” 早苗大摇大摆地走向火村和我之间,将因开着暖气而起雾的窗户打开一半。之后说了声:“我去搬。”就直接走向厨房。餐厅的桌子上放有五组茶杯,真澄正在将烧好的红茶倒入。 “可以稍微慢动作地进行吗?” 火村第一次开口了。早苗突然停止了动作,转过身来回答:“好呀!教授。”之后才又走了起来。走路的姿势完全像是在走服装秀舞台的台步一样。 真澄一边道谢一边将杯子放在托盘上。之后将托盘交到走过来的早苗手上。好像还挺重的。早苗回转过身,真澄则拿着没有放入托盘内的砂糖罐在后面走着。 “这时,其实正因丈二唱的歌而热闹着呢!” 祥子不讲道理地像是在批评只会站着的警部说。警部随即丢了问题出来: “所以说,没有任何人往运送着红茶的圆城小姐那边看啰?” “是没有注视着看,不过有看到她走过来。” “我因为被对着,所以没看到。” 金木、樱井各自说着。所以不论是谁,都没有人完全看着早苗的一举一动。——只有一人除外。 “警部先生,你是要说毒药是圆城小姐放进杯里的吗?”那个例外的人——真澄慌慌张张地插话了:“关于这点我应该也说过。圆城小姐从我手上接走托盘,就直接往各位所在的地方运送了,所以没有下毒的时间。我,都有注意呀!”口气十分坚决。 “我知道了。那,请圆城小姐分配杯子吧!” 警部催促道,早苗则照着面前的人,依序放上冒烟的杯子。 “这全部都是随意选放的对不对?”警部问。 “当然。因为每杯都一样。”模特儿小姐很无聊地回答,之后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歌曲还在继续中。祥子最先加入砂糖,喝起了红茶。其余四人——当然包括正在唱歌的奥村丈二——在歌曲结束之前都没将手伸向杯子。 “除了内藤小姐以外,没有人去碰杯子。这是真的吗?”警部向所有的人询问。 “嗯,没错。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奥村唱的歌刚好正热着场,而且曲子其实也快结束了。”金木说道。的确,旋律正在渐渐淡出。过了一会儿,曲子结束。 “奥村先生一边说:‘过了一轮,接下来又还给樱井小弟啰,唱吧!’一边将麦克风指向对面的你嘛!” 警部说完交出了麦克风。樱井才拿下来,立刻就递给坐在一旁的金木。 “我想喝红茶,先pass一次。” 金木也说:“我也想喝。稍微休息一下。”便将麦克风放在桌上。 “那,在这里内藤小姐帮奥村先生的红茶里加入砂糖对不对?” 警部说,而坐在隔壁的祥子连对不对都没回答,就开始表演了。并问着代替丈二的警部:“你只要加一点点就好了吗?” 她将放置在真澄前面的砂糖罐拿了过来。突然手一滑,糖罐翻倒了。桌上洒满白色粉末。 “哎呀!对不起。” 这好像也是重现的画面之一。祥子拿起了糖罐,轻轻舀了一汤匙的砂糖,放入扮演丈二角色的警部的杯里。这里有没有可能会被动过什么手脚,我探出身子盯着瞧。 “这时,她的作为并无可疑之处。根本没有时间加入毒药什么的。” 为了挥去搜查者的疑虑,金木说道。其余的人也强烈表示赞同。 “之后呢?”警部面无表情地说。 “为了清理被打翻的砂糖,我站起来去拿了抹布。”真澄又起身了。“我去拿。”她再度走向厨房。 “被加了砂糖之后,奥村立刻就喝起那杯红茶哟,只有一口。” 樱井指着警部面前的杯子说。警部拿起杯子,真的只喝了一口之后,又将杯子放回盘子上。 “就在这之后,奥村先生就变得很痛苦了对不对?” 没错,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警部转向我们,用眼神向我们寻求感想。火村用食指慢慢抚摸嘴唇发出一声:“嗯。”之后,开口说话: “事件发生时的样子,大致上已经明了了。本案如果不是自杀或是意外的话,杀人犯就在各位之中。是谁可以将毒药加入奥村先生的茶杯里?是谁有那样的机会?” 四人注视着倚靠在墙边的火村。真澄则拿着拧好的抹布,站在厨房听着。 “泡了五杯俄罗斯红茶的是真澄小姐,并没有别人帮她。所以她有下毒的机会。——请安静!不要说话听我讲完。——但是,即使她有杀害亲哥哥的动机,但因为杯子的运送工程是麻烦圆城小姐,所以不可能有机会将加有毒药的杯子传递到正确目标。” 火村偏头看着早苗:“然后,分配杯子的圆城小姐没有下毒的机会。拿着放有五个杯子重量的托盘,在运送的过程中,双手应该是腾不开的。” 交叉着双腿的模特儿小姐微笑地点头。 “那,毒药是在杯子放上桌子后加入的吗?有这个机会吗?”火村往围着桌子的他们那边走了过去:“内藤小姐在加砂糖的时候,没有其余的人将手伸向奥村先生的杯子吧?” “绝对没有。”金木断言:“而且内藤小姐并没有趁机快速地将毒药混入砂糖里。” “的确没有。”这次换樱井说了。 “我知道了。” 对于火村说的话,我吓了一跳。 “你已经知道了吗?” “嗯。”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桦田警部之所以烦恼的原因啊!” 5 有人噗哧地笑了出来。警部也在苦笑,只有野上和我是一脸认真的。 “认真一点好不好!” 我说,但是副教授却处之泰然地说: “我可是很认真的。——接下来我的问题就是,在俄罗斯红茶的构成要素里,是什么东西被掺了毒药。是红茶本身?还是果酱?抑或是砂糖呢?” 他在沙发的周围走来走去。视线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游走: “因为果酱和红茶已经成为一体了,所以没有个别讨论的必要。有机会在加了果酱的红茶里下毒的是真澄,不过如果她是凶手的话,就没有方法可以控制下有毒药的杯子了。而且也很难想象她会有,管他是谁先杀一人的疯狂想法。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也会有五分之一的危险机会被分配到有下毒的红茶。——等一下,有没有什么只有自己看得懂的记号呢?” 野上很高兴地摇摇头:“每个杯子都像新的一样。别说是有记号了,连刮痕都没有。” “有没有可能是红茶倒入的分量之差呢?” 首先是运送托盘的早苗,接下来是其余的人,全都证明了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容量之差。既然那样也没有关系,火村微笑道。我想他应该只是想确认前提条件而已。 “除了真澄小姐之外,有接近过杯子的是圆城和内藤小姐两人,她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奇怪的第三只手,所以下毒的可能性必须往其余情况去想了。那么,是砂糖吗?各位至少都有一次将手伸向砂糖罐的机会。” 这时下面发起了一阵牢骚,表达了不满。 “嗯,这正是很积极的交换意见方式。真想让我的学生也来见习一下。” 当火村得意地微笑时,我听到了祥子向早苗说着悄悄话: “这个人,好像有点怪怪的:” 身为“临床犯罪学者”,这种行为到底是怪还是不怪,我不知道。因为全日本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假设,有人在砂糖罐里加入毒药,”樱井挥着立起来的食指说:“大家不是都有看到祥子小姐在帮奥村加糖之前将糖罐翻倒了嘛?那样的话,毒药不是也应该都洒出来了。假设她翻倒糖罐是预谋,该不会要说她很聪明地预先将毒药混在糖罐的下方吧?” “如果真是因为那样,下毒杀害成功了,那砂糖罐里应该残留有微量的毒药吧。——如何呢,野上先生?” 刑事组长趾高气昂地否认了:“砂糖里别说有毒药了,连半个异物都没有。” 火村慢慢地走回我这里:“喂,有栖。这的确是适合你的事件啰!” 的确。在我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考离奇推理世界里有哪些毒杀诡计了。也刚好是因为在野上刑警的前面,所以我刚刚不想太出风头,不过,好像该换我出马了。 “加在红茶里的毒药,也可以想成是在犯罪之后所做的伪装工作。——奥村先生平常有没有经常服用什么药物呢?或者是说,只有昨天才服用的东西呢?” 对于我的提问,回答是NO。 “我从未听过死前几个小时可以吞下了什么掺有毒药的胶囊。” 樱井嘲弄道,眼神透露着你想的东西早就被看穿了的不屑感。 “你们确定吗?” 我也向其余的四人询问后,便将这项说法放弃了。不过这本来就是个放弃了也不可惜的假设。 “那,毒药有没有可能是涂在汤匙上面?虽然内藤小姐是用自己那份的汤匙帮奥村先生的红茶里加入砂糖的,不过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根汤匙吧?” “你真是没礼貌!” 祥子大声抗议。身旁的早苗赶紧安抚她: “稳定点,祥子小姐。如果是涂有毒药的汤匙插入砂糖罐里,一定会从剩余的砂糖里检验出毒性的。但是桦田警部不是有说,没有那种事情发生。所以他完全是乱讲话。” 感觉上她的话语里面带有“真是白痴耶,这个助手”的口气。不过不用理会这种事。反正我还有想法。 “会不会只有奥村先生是左撇子呢?如果是这样,只有他会从反方向喝茶。所以毒药也许全都被涂在杯子的另外一边。” “毒药在杯子上。这次换说真澄是凶手耶!”樱井很明显地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很抱歉,我们全都是右撇子。” “而且,有栖川先生,所有的杯子都检查了,并没有任何涂有毒药的痕迹。” 只有野上表面上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将话题打住。 那——那—— “奥村先生很痛苦的时候,真的是因为喝了毒药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真澄战战兢兢地询问。对于我到底想说什么,应该是完全猜测不到的吧。 “会不会有可能是在party上的开玩笑呀?那只是演技,当时并没有喝下任何毒药。因为那是在座的各位里,某个人和奥村先生偷偷计划的玩笑。可是,凶手其实是在这个小孩子玩的余兴节目里策划着杀人计划,然后,等大伙一阵惊慌靠近的时候,凶手趁着混乱犯下了罪行一事也是有可能的?” “千分之一千不可能。那可是真的发作呀!你这是当时没有在场才会说出的说法。” “而且,才没有什么趁着慌乱让他服下毒药的方法咧,因为他立刻就气绝身亡了。” 樱井和金木郑重地粉碎了我这个新说法。我因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有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吧!”火村对我说了这句话之后便转身:“对了!警部。” 警部则表示好奇地:“什么事?” “凶手应该是将毒药装在什么容器里面带进来的。那条线索调查的结果怎样了?” 他从鼻腔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发现什么。这里的关系者在事件发生后,到警察来之前一步都没离开过现场,可是,即使经过了我们缜密的全身搜查,也没有任何一位持有可疑的东西。也有想过,也许是藏在室内的某处,不过经过昨晚彻底的搜查之后,还是没发现任何东西。” “那屋外呢?你看,窗户是开着的喔!” 火村指着早苗为了透气而打开的窗户说道。而我则好奇地将头伸出窗外。外面是草已经枯了的庭院,对面是和隔壁邻居相隔的矮树丛。伸出窗户外的小台子上孤零零地放有一盆小小的圣诞红。就这样而已。 “当然,我们也有想过,凶手该不会是将容器往屋外丢弃了吧,所以也去隔壁邻居的土地内搜查过了。但是,没有。” “没有东西。” 接在警部后面,野上也断言了。在我们刚到这里时,也许他正是在庭院里找这种东西呢! “那就奇怪了。”火村的语调变了。像是老师在学生的说法里发现了谎言般,他表现出些微地焦躁:“一定是有容器的。经过了彻底的搜索之后却没发现,实在是太离谱了。” “嗯,可是……” 对于说不出话的警部,他继续追加地指出: “凶手是不可能变什么魔术来将那个容器处理掉的。如果说是放在平时随处可见,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里的话,就算有发现到也不会有什么痛痒的。不是吗?” “嗯,话是那样说没错。” 野上好像是想回应些什么而开口,不过好像想过了之后又放弃说了。然后,火村又念了一次: “……太奇怪了。” 6 火村又往沙发那边走去。对于副教授态度的变化,大家都显得很困惑。而我则反复地在心里想着他刚刚诉求的疑问。 的确,找不到容器这点实在是无法领会,只不过是一个掏耳棒杓那样多的粉末,应该是可以藏在任何地方带进来的。可是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呀?但是,火村却不能接受。 “也许不是什么容器之类的显眼东西。也可能是用纸包着的。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不能锁定目标的理由。我再问一次哟,警部。那是因为搜查不彻底的关系吗?还是,对于那种东西,根本就无法锁定目标搜查的?” 因为说的好像是在盘查些什么,激怒了野上,他火冒三丈地反驳:“因为我们搜查的场所限定于所有关系者身上的东西、还有这个房间内各个角落、从窗户投出所可以达到的范围,所以搜索可说是毫无遗漏。如果真的有,一定会被发现的。” “内藤小姐脖子上垂挂下来的小相框项链里也看过了吗?” “看过了。” 警部得意洋洋地回答,但是火村却像机关枪一样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女士们会搽的口红条里面呢?耳环之类的饰品呢;皮带的扣环呢?手表呢?金木先生的半透明色,一百日圆打火机里面呢?” 和善地持续摇头的警部忽然停止了动作:“打火机里还没有调查过呀!” 当听到这句话时,金木从口袋里拿出了有问题的那样东西,提出了“请你们调查”的要求。警部和野上两人重新检查过,但是没有异状。 “会不会是掀开了地毯藏在某一端呢?” “这个,当然是已经调查过的了。”野上的回答。 “那,墙壁上挂的画之类的也已经早就确认过啰?” 警部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过在他将头抬起来之前,火村又放话了: “大家都看得到的全员前方的卡拉OK,那个麦克风没有可疑之处吗?还是会不会是趁着将麦克风递给坐在远处的谁时,不经意地将毒药加入杯子里的呢?” “毒药在全员的面前,唉,你真是会想象。” 相对于樱井偷偷摸摸地小声说话,圆城早苗像是在表示着,如果是要讽刺人的话,大声说出来又何妨,她故意提高了声调说: “有什么关系。将这些想象出来的假设排出来看看的话,不正是像什么partygame之类的,好好玩喔。嗯嗯,与其说是partygame,还不如说是收尾的戏码比较恰当呢!” 虽然她说着令人反感的话,但是她那双手环抱胸前一边耸着右肩的姿势,真的非常迷人。当我的视线和她在一瞬交错的时候,我不禁赶紧收缩我那放松的双颊,努力地作出严肃的表情。 “化妆也没有什么动过手脚的痕迹。” 野上那样回答了之后,便摆出了一副,这次看你还会说什么的姿势。 火村稍微停顿了他的问话,早苗则问:“没有了吗?”被这么一说的火村好像有点不认输。 “不对,还有。各位有人是装着义眼的吗?” “哇!真是够了。” 金木举起双手往天花板看去。火村则不怀好意地笑了: “因为好像有人觉得很无聊,所以这个game我们就先放在一旁吧!如果说东西并没有在室内的任何地方,那应该早已拿出室外。所以在警察到达这里之前,有人离开过这个房间。” “没有那回事,火村教授。真的没有那种人。因为就算是叫救护车也是从这里打电话的。”真澄说。 我顺口说出联想到的想法:“如果说凶手已经将容器处理掉了,应该会有以下方法吧。一,偷偷地将容器滑入赶过来的急救人员的衣服里。二,容器是个不会溶化的胶囊,凶手下了毒之后将它吞下肚……” 一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实在是真像推理作家的想法呀! 火村说:“如果还有的话继续说。” “三,圆城小姐打开窗户时,从在外面待命的共犯手里,直接拿了毒药进来。没有容器。” 我偷偷瞧着周遭的反应,只有模特儿小姐不发一语、冷淡地笑了一下。 “全部不行,有栖。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将容器藏起来呢?没有理由。” 但是,火村突然闭嘴了。而且开始慢慢抚摸他的嘴唇。然后—— “等一下哟!可以耶!”火村毫无预告地自言自语起来。 “咦?”我反问。 “有机会下毒的人只有一人。容器也可以消灭。不对,应该是说容器会不见,的呢——” “谁,是谁呀,那,那一个人是?” 我都讲到口吃了,等着听他的答案,但是火村却开始沉默起来。他突然低下头,应该是在整理思绪吧。全部的人除了我以外,都诧异地注视着突然不说话的副教授。 “……真是有勇气啊!” 终于,像是整理完了思绪般,火村挤出了独白,然后缓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眼。 “有栖,你这家伙刚刚有说到,‘不会溶化的容器’对不对?然后我联想到的是,‘会溶化的容器’你觉得如何呀?” 我不知道,身为给予提示的当事人应该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意思呢?” 警部探出前半身询问。野上眯上了他的尖锐眼睛,火村则是站在卡拉OK设备的旁边,看着大家开始说了起来: “虽然是个常识之外的奇特手法,不过是有方法可以在奥村先生的红茶里下毒的。这个方法是从推测容器的问题发展而来的。本应该遗留在犯罪现场的装毒药容器,到底是怎么消失的?是的,那东西真的是消失了。因为容器应该是——冰块。” 有犯罪嫌疑的男女五人之中,有一个人发出明显的反应。那人的肩膀微微地颤抖。 “太天才了吧!你是从哪想到是冰块的啊;在暖气这么强的房间里,怎可能会有那种容器?” 樱井反驳,不过火村却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如果那是作为装毒药的容器而使用的话,的确是要放在温度低的地方喔!例如,室外。就是窗户外。将东西放在开窗之后可以立刻得手的地方,之后只要等到机会,趁机快速地拿取就好啦。比如说要:“我们换一下新鲜空气喔!’之类的。” 那句话,是清楚明白地揭发刚才肩膀颤抖的圆城早苗的罪行。这时,她优雅地伸展美腿换个姿势,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哎,真是无聊的话题。我之所以接近窗户,只是为了透气,而且就那么一次。那我又是什么时候,将装有毒药之类的冰块藏在窗户外的呢?” 那明显是装出来的傲慢听起来是虚伪的。 “当然是在进入玄关之前啊!妳到了这间屋子之后,先绕道到那扇窗户外面,然后将做为容器的冰块放在窗台上。看是放在圣诞红的盆栽里,还是角落。不论如何,窗户因为暖气的关系起雾,从室内是看不到外面的。因为不知道毒药会在何时出场,所以,为了防止冰块提早溶化,妳说不定还有放些干冰什么的保护着呢!” 早苗瞪着火村。那阴险的表情,让祥子和真澄对她投以怀疑的眼光。 “好,可以呀。你要说我是事先将毒药准备在窗户外面,然后敌意装傻:‘我们换一下新鲜空气喔!’之后回收了那个东西。那么请问我是什么时候、怎么在丈二的红茶里下毒呢?哼,你倒是完整地给我说说看呀!” 如果是像她这样的美女在我面前恐吓,我多多少少是会稍微却步吧。但是当紧要关头,就算恐吓的对象是流氓——与其说是胆量——其实是少了一根神经的火村副教授却沉着以对。 “在说那件事之前,”他故意吊她胃口:“装在用冰块作成的容器里的毒药,到底是什么呢?我们来具体说明一下好不好呀!那就是,一匙掏耳棒分量的氰酸钾,被封在角形冰块中心里呀!” 早苗轻轻地挺起身,说不定是在作深呼吸。 “将冷藏库做出来的角形冰块对半分,在中心部分放入毒药后密合,再将之冷冻。这工程,就算是再怎么笨手笨脚的人也都作得出来。” “那你说那个东西是什么时候放入丈二的杯子里——” “就是在妳从真澄小姐手里拿取托盘,往大家的方向运送的途中呀。那时因为大家都在注意奥村先生唱歌,没有人在看妳。” “有真澄小姐的证词喔!我拿了托盘之后,可是双手紧紧地拿着,直接往这张桌子走来。我可是没有在途中停在哪里,或者是放开一只手的耶!” “没错,那正是妳厉害的地方?妳成功了。不必用手就完成了。因为妳并没有用哪一只手拿着装有毒药的角形冰块。” 她咽下了一口气。 “没有用手。——妳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早苗没有回应。 “是的。妳含在嘴里。虽然说是冰封在冰块里,可是那是会死人的氰酸钾。真是超乎常识之外的好勇气呀!妳回收了藏在窗户外的东西之后,便将它放入口中,然后前去拿取托盘。刚才不是有忠实地演出当时情况嘛!打开窗户,去拿托盘,到运送为止,妳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连对着真澄小姐说:‘我去搬。’的这句话,也是在开了窗户之后立刻就说了。之后应该没必要说明了吧。背对着真澄小姐运送托盘的妳,看准大家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奥村先生时的瞬间,将口中的那块冰块吐下。只要将托盘往胸部的高度抬起的话就很方便了。有投入冰块的那杯就是奥村先生的。虽然等冰块溶化,氰酸钾完全混入红茶里是需要时间的,不过时间是有的。妳不但是最后才给奥村先生那杯茶,而且他刚好正如米高·杰格般高歌,不会立刻拿起杯子(译注:米高·杰格,滚石合唱团的主唱)。等内藤小姐帮他加砂糖的时候,冰块已经完全溶解了。因为妳早已推算调整过冰块的大小了。” “将有加入氰酸钾的冰块放在嘴里,会有人作那么危险的事吗?就你刚刚所说的,是掏耳棒一匙就可以杀人的剧毒不是吗?就算是冰封在冰块里面,放入口中不会溶化吗?”虽然早苗傲慢地反驳,可是却隐藏不了她动摇的脸色。 “当然是可以的。问题点是在执行力和勇气,还有谨慎的实验。管他三七二十一,孤注一掷就是了。只要在这场,聚集着说是对奥村先生怀有杀意也不奇怪的人的party上,作出自己是办不到的不在场证明,将那可恨的男人杀掉。的确是有优势的。——如果是我就会做这种实验喔,用七味辣椒粉代替氰酸钾放在冰块里面,调查什么样程度的大小可以安全地含在嘴里几秒。并不是说为了自己的安全,冰块愈大愈好。因为妳希望当冰块一落入杯中之后可以快一点溶化,所以到底可以缩到多小,妳应该是重复做了很多次实验调查吧?” 警部、野上、还有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当我们正张目结舌时,早苗又尖声反驳了: “你在找碴吗?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有那样做?有的话你倒是说说看呀。没有嘛!快说呀,你这个阴险的白痴!” 本来,转为防守的她,又趁势进攻了。她猛然站起,双手叉在腰上对着火村开骂。 “有喔!”火村像是摘掉枯枝般轻而易举地说: “妳过于小看警察的科学办案搜查啰。奥村先生喝剩下的红茶,在检查过后可还是好好地被保管着呢!” “那又怎样?” “只要再重新调查,是可能从里面检验出妳的唾液喔!从唾液中可以得知的不只是血型。用DNA鉴定,可以完全锁定是谁的唾液。——妳怎么会没察觉到那种事?” “……原来如此。立刻叫他们调查。”野上说。 这时我看到了她那浮现着冷酷美感的脸,突然产生龟裂的幻象。火村的话语变成了斧头,击下那股容颜。然后,抹着闪耀银色珠光的鲜艳红唇,歪斜地半开着,早苗,冻在那边。 火村冷静地加了一句话: “我不会忘记的。妳那赌上性命的最后一吻。” 圆城早苗自白,其余人嫌疑厘清被释放了。我们在要带早苗去葺合署的桦田警部他们身后准备离开,一出室外,冷风刺脸。 其实我很怀疑,真的可以从含在红茶中微量的唾液里鉴定出凶手的DNA吗?那其实应该是火村设下的陷阱吧。一定是利用那毫不姑息的语气紧紧逼迫着她,引诱她落入陷阱的。而后,野上加以利用了那个转机。 证明动机、氰酸钾和干冰的入手方法等等,虽然还有很多需要警察明确搜证的地方,但是,这时的早苗应该已经不会抵抗了吧,我想。因为她已失去了所有。 不对,我看不只是那样——她自己想的该不会是,即使这个杀人计划失败,自已因此丧命,也没有什么关系吧。为了要倾诉自己曾经疯狂爱过,而在自己破碎的爱情里殉情。 在前往三宫,岁末人潮混杂的车阵中,火村叼着变短的骆驼牌香烟吐出了一句话: “我也曾经,有过胸口骚动的思念呢!” “真的吗?教授。” 他连笑都没有笑。 “应该是。” 这天很冷。 他,击败了爱的野兽。 《八角形圈套》 【图p222】 前言 本作品是以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廿七日、廿八日,尼崎市ARCHAICHall.OCTO,作为开幕活动的一环而上演的<八角形圈套>(剧本·演出——天野衡儿。原著——有栖川有栖,由伽罗俱梨剧团演出)为基础所写下的小说版本。 以离奇事件舞台TOUR为名目的这项表演,其构想是让观戏者亲身在成为杀人现场的练习室、和嫌疑犯所在的休息室来回搜索,而且为了寻找凶器和证物,而在表演大厅内搜索证据。观戏者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参加这个找出凶手是谁的游戏。 至于本作品,会事先提示和当时相同的情报给读者,登场人物的一览表、成为犯罪舞台的表演大厅整体平面图。本故事中的剧场虽然是捏造的,但那张平面图是经过ARCHAICHall.OCTO的同意之下所使用,真的是他们剧场的平面示意图。 在这边我先预告一下,从本故事第6章的结尾到第7章的开始之间,有作者我(无礼地)向读者们所下的战帖。 那不是要接受挑战了吗?对于这么想的读者,请一边特别留意普通的阅读所不会要求的细节读下去哟—— (请参考二二二页的平面图) 登场人物 市川美树【IchikawaMiki】——女演员 西尾裕司【MisioYuuzi】——男演员 三村亮二【MimuraRyouzi】——灯控师 吉泽雅义【YosizawaMasayosi】——舞台导演 权田和也【GonndaKazuya】——剧团代表·演出家 武藤弓子【MutouYumiko】——女演员 夏木莉萨【NatukiRisa】——女演员 矢岛隆【YazimaTakasi】——男演员 桦田——警部 野上——刑事组长 火村英生——犯罪学者 有栖川有栖(我)——推理作家 1 “原来如此,真的是八角形呢!” 进入表演大厅,火村环顾着四周说。他深表同意这里、尼崎ARCHAICHall.OCTO的形状就和它的名字一样。OCTO是拉丁语中的数字8。我们可以从octopus(章鱼)这个英文单字知道,8也成为这个单字的接头语。 面对一个星期后才要进行完工总清洁的崭新表演大厅,新铺好的地板、水蓝色的墙壁、紫色的座位,全都漂亮得不得了。连冲入鼻腔的木头香气都很爽快。 舞台上,搭着一座有着大型窗户的客厅布景。这是等一下要成为杀人现场的房间。 “可容纳观众人数是八百人。虽然有些袖珍,不过是很棒的表演大厅喔!因为有栖川先生可是为我们写下了与这间表演大厅的形状相关、一出剧名为《八角馆杀人》的推理剧。” 权田和也代替我对火村做了说明。他是TRICKSTAR剧团的团长,也是一位演出家兼剧团专属编剧,是肤色白皙的美男子。我觉得他不登台表演实在太可惜了。 “《八角馆杀人》,这个剧名很像是模仿其他作家的名作,感觉还挺有模有样的。” 友人边说边斜眼瞄了我一眼。这真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真的有名称相似的推理作品,但那是碰巧呀。我可是认为,既然是帮这间表演大厅写推理剧的原著,所以就取了那种名字——” 我才刚准备要解释,不过话说到一半觉得很麻烦,所以放弃了。 “大家早——安!” 从舞台右方内侧探出头来的市川美树,精神奕奕地向我们打了招呼。我轻轻抬起手回应。不知是否因为和火村初次见面,她点了个头之后,就退回幕后了。 “好啦,你们那边请坐。” 才刚说完,权田自己就随便坐下来了。火村和我也仿效他坐下。 “要准备开始了。”他看着手表:“还有十分钟两点啊!有栖川先生这次也是第一次观看总彩排这种东西啰?” “嗯,因为平常很少有观看的机会,可是很期待呢。曾听人说,正式看舞台剧的表演没有比看练习来得有趣,不知戏剧的话又是怎样呢?” “如果正式表演时比较不有趣的话,可就伤脑筋了。” “那倒也是。看不到正式表演还真是可惜呢,火村教授。” “是呀,可懊悔的呢!因为是不克(可?)参加推理作家——有栖川有栖其生涯里最大的活动呀!” “你不要说得这么夸张好不好。” 火村英生是京都的英都大学社会学部副教授,专攻犯罪社会学。也是一位具备实际犯罪搜查能力的奇怪研究者,对于实践刑事案件的搜查,他本人自称是“实地考察”。 他是我十二年前大学里认识的朋友。不但嘴巴刻薄,性情也很乖僻。但是,我和他之间这段很久很久的友谊关系,还是毫无疑问地依旧持续。 因为这是我自己写的东西——虽然那只是原著,由权田编为剧本——第一次被演出的关系,本来决定招待火村来欣赏的,但是上演那天,碰巧那家伙必须出席在札幌举办的学会。不过,照常说来,如果第一天不行,应该都会移到别的日子,但,很不幸地,《八角馆杀人》不是普通戏码。是作为尼崎ARCHAICHall.OCTO落成后的第一波强档活动,只在九月二十日上演早晚两场而已,别的日子就没有了。我真是深深同情无法亲眼观看这场超完美好戏的火村。不过我觉得如果只是同情他,他应该没有什么面子吧,所以我带他来看这个总彩排,也就是舞台预演。真不知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还是老天慈悲,今天的他刚好连一堂课都没有。 “权田先生,虽然有一点早,不过准备就绪了。要开始吗?” 这次从舞台右方内侧出来的是吉泽雅义。身穿口袋很多的牛仔裤和背心。只要看到他皮带上插着一根榔头,不管是谁,应该都可以立刻猜出他就是舞台导演吧。不过,如果只看他那五分小平头和小鬈发的话,可能会以为是木匠师父。四十五岁的他,是剧团里最年长的人。 “开始吧!不过在那之前先来做一个简单的舞台照明测试。” 权田猛然站起身来,往后上方的照明控制室看去,大声地对着灯控师—三村亮二呼喊。 “三村!来测试一下昏天暗地!” “好——的!”对方回答了。然后,才看着两盏照明灯顺畅地降下,紧接着突然一道强烈闪光射向观众席。这道预料之外的闪光,让我的眼睛晕眩起来。 “连作者都会吓一跳,还真是没搞头耶!” 火村和往常一样,带着嘲讽意味说道。可是,原著里并没有指定这种灯光的地方。看着权田在一旁吃吃地笑,我想这说不定是他的小小恶作剧。 “好了。开——始。” 权田站起来,一边面向着舞台正前方,一边举起右手,对着在观众席后方控制室里的控音员打讯号。当八角形表演大厅里缓缓流动着史特拉汶斯基风,使用着不和协音阶的管弦乐的同时,观众席的照明灯光突然灭去,周围的空气随即凝聚着不寻常的感觉。不论是舞台剧或是音乐会,都无法忍受这种瞬间。然后,当舞台上的照明,也消去一部分时,夜晚瞬间降临。 在那片刻,舞台上没有谁登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那座组装的客厅的大窗户对面,开始飘动着什么东西。是雾——当然是由干冰制造的——在流动。青色灯光里飘动卷起的雾美极了。终于,开始可以从舞台左侧那听到低声耳语。一对男女一边像是说着悄悄话一边现身。背景音乐则缓慢地淡出了。 “妳为什么那么害怕呢?妳说的什么有被别人看到那件事,是杞人忧天啦!那是不可能的。” 矢岛隆——在剧中他有别的名字——双手放在军裤样式的裤子口袋里说道。他的举止和青年企业家的角色相符,一副利落、有派头的样子。为了安抚不安害怕的女人——市川美树,他作了个笑容。两人的年龄设定皆为廿六岁。 “嗯,全都按照计划进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知道加藤死亡的真正理由。” 美树将手放在男人的肩膀上,带着诉苦的眼神对他说。这里的背景设定是,她正在给年纪有段差距的丈夫服丧中,所以身穿深蓝色洋装。她一边要轻声细语地说着,一边又必须让所有的观众可以清楚听见,所谓的演戏还真是辛苦呢!我边看边佩服他们。 “不可能。那是完全犯罪-—” “嘘!” 美树举起了食指,封住矢岛的话语。矢岛瞬间将话吞下,干咳了几声。 “那,我倒是听听看。妳那样想的根据到底是什么?是有接到恐吓信还是恐吓电话吗?” “我就说了不是那样子的嘛!有人想利用更若无其事的方法传达。——你来一下。” 她拉着矢岛的手,带他到窗户边。 “在那里。”她指着,说:“那里有个庭院的大石头对不对。在那上面曾放着加藤的鞋子。” “……所以然后呢?” “不就是有人为了某种原因而做了那种事吗?是在迂回暗示他知道加藤从悬崖上落下一事不是自杀的。” “真是白痴。” 矢岛皱着眉,转向窗户另一边不加以理睬。不过,也有一种他正将不安强迫埋入心里的感觉。 才一开始就这么有趣,我觉得很满意。正因为过去自己的作品没有被真人演出的经验,所以心情很满足。 当我正沾沾自喜的时候,舞台下方传来权田透过麦克风说话的声音: “伤脑筋耶,如果不好好切掉的话。” “对不起。我是配合总彩排开始的时间调的,但是因为提早开始,我忘记关掉了。” 市川美树低下头,用手在她的左手手腕处碰来碰去的。这么说来,刚才好像有听到些微的闹铃声,好像就是从她的手表发出的。她现在应该是在为她的不注意道歉,然后将手表的闹铃解除吧。戏剧因此中断,矢岛对着自己的手表吐气,边擦拭边苦笑着。 “你真的觉得很白痴吗?如果只有鞋子的话,我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呀!” 美树立刻又进入她的戏分。矢岛也又回到他凝重的表情里。 “我以后再听啦!还是不要给人看见妳我两人独处的样子比较好,所以我先回到大家都在的地方。” “以后是什么时候?” “就是以后嘛!” 断然拒绝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美树,矢岛迅速往舞台左侧消失了。被留下来的美树像是死心般叹了一口气,坐到沙发上。背后的窗户所流动的雾,显得更为浓重了。 “太太。” 右侧传来女子的声音。被叫的美树,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打开门,出现一位看得出来尚未满二十岁的女子提心吊胆地站着。她的双手不安地拨弄着围裙的边缘。 “弓子。妳,一直站在门口的吗?” 美树拚命掩饰她的狼狈,问道。这时进来的是武藤弓子——角色名刚好也碰巧是叫弓子——然后角色设定是这间屋子的女仆人。和看似清纯的外表不相符,实际上的她是个超级大骗子,这将会渐渐显露出来。 “我……不小心听到了!” “听到什么?” 戏剧才刚开始不到十分钟,舞台上就已经充满着紧绷的气氛。 舞台右侧的楼梯上传来阵阵声响,舞台导演吉泽下楼来,站到权田的旁边。对着耳朵小声地说着什么。权田则好像是视线依旧停留在舞台上,听着那番话。 “……就是莉萨嘛,她应该知道西尾先生的女性关系很复杂,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闹别扭。我刚想说她怎么迟到了,结果才知道她好像在后台休息室和西尾先生不知在争论什么,正生气地嘟着嘴……很伤脑筋耶!” “噢,如果是因为玩玩被耍的话还真是麻烦呢!” 权田很不愉快地说道。吉泽则搔着他那五分小平头说:“嗯,正是那样。” “那西尾他那边怎么说?” “闪烁言词逃避话题呀。身为好色男,在那方面看来还真是不老实呢,他。” “与其说是不老实,还不如说他是既好色又没度量。” 舞台导演和演出家在谈话的同时,戏剧还是继续着。虽然我尽量让自己的神经往那边集中,但是却非常在意他们两人的对话内容。因为我的本性是,就算坐在电车里,一旦听到坐在附近座位的人的谈话,就看不下书了。看样子西尾裕司和夏木莉萨在后台休息室,正开始为着男女情事争吵。但是已快轮到西尾出场,没有问题吗? “今晚我会找西尾去喝杯酒顺便说一说他的。也许他会生气地叫我不要插嘴管他的私生活。吉泽先生,你先注意一下夏木。要闹别扭要吵架都随便他们,可是如果因此出场时间搞错的话我可是会生气哟!” “应该是不会啦。因为都已经准备好了。” 在舞台上,女仆人弓子用暧昧的措辞恐吓了美树之后,就迅速地往右侧离去。留在舞台上的美树,将手撑在额头稍微想了一会之后,踉跄地走着,往舞台左侧退场。史特拉汶斯基风的音乐又开始响起,当音乐渐落时,话题人物西尾裕司出现了。他那张像是画出来般的俊美妆容和这次的角色很相符,不过,就刚才权田和吉泽的对话来看,实际生活上他应该也是个相当会玩的花花公子。他做出一副令人厌恶的样子,拨弄着抹着厚厚发雕的头发。 他忍着想笑的冲动,捂着嘴坐在沙发上,慢慢点起了烟。在这里我就先透露一下,剧中等一下会发生的武藤弓子杀害事件的凶手,其实就是他。而持有打火机这件事将成为指出凶手时的重要伏笔,因此这里加入这场抽烟的戏码。不过。就在数天前我听权田说,即便只是在舞台上抽烟,但因有消防上的问题,所以必须向区公所提出申请。一听到这件事,我笑道:“这个国家连这么琐碎的事都要规范喔!”不过我想,当时权田的内心,说不定正气我干嘛写出这么麻烦的原著呢! “一群白痴。”西尾自言自语地丢出这句话之后,叼着烟将手伸向身旁的书架,取下一本皮革装订的厚重书籍,反复地快速翻着页面寻找着。权田双手叉腰,什么话都没说。 “咦,大哥说过的是这个药吗?” 西尾发现了想在书里找的那一章节,将脸贴近页面。从夹克的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因为这场戏是在没有说明登场人物们究竟是何方神圣?要做些什么?的情报之下表演,所以对观众来说,第一印象应该很难掌握,这件事是权田和我都了解的。虽然我们的想法是为了让观众细细品味故事的轮廓一步一步确实地浮现出来的趣味,但是,或许有些无理吧,让我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的确是这个。我记得后山有很多,要多少有多少。” 戏剧上才有的不自然独白的高潮处,舞台左侧可以看到有人影出现。是夏木莉萨。她穿着冷冰绿的洋装,不发一语地盯着西尾。本是拱着背,专心看书的西尾,也感觉到了那股视线抬起头: “哎哟,是妳呀。呆呆站在那边干嘛?要不要来这边坐呀?” 莉萨没有回答。两人之间,冷冷的空气凝结,连我也紧张了起来。 虽然这出戏是这样演的,不过因为我刚刚才听到他和她在后台休息室好像发生了口角,所以现场的空气是连原著者的我都无法预期般地凝重。 “你,会死喔!”莉萨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那声音轻微地颤抖着,却像巫婆般地超然,口气像是庄严地在陈述神的旨意般。我感觉到了那股如气压般的迫力。 “什么?”西尾阖上书本,迅速地反问。 “如果不快点行动,你会死喔!被大嫂下手杀害。” 这时权田很用力地拍了三次手。“等等,等等。夏木,妳是怎么了。和彩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耶!妳这样临时变卦的话,我和西尾都会不知所措喔!” 她连微笑都没有笑,将视线转向舞台下的演出家那边去。“现在的这个不行吗?” “从最初的台词开始重来。”权田拿着剧本的左手往右手掌心啪了一下,压抑着烦躁说。 “是的。”莉萨潇洒地将头转向西尾,这一次则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说: “你——会死喔!” 2 最后这场戏是在扮演侦探角色的矢岛隆揭发意外的真相,凶手西尾裕司顿时像泄了气般垂头坐在地上收场。火村和我一齐拍手。 “O——K,休息!” 权田使用麦克风说完话之后,演员们释出了身体的张力,回到平常的样子。西尾和莉萨分别由左右侧离开舞台,矢岛和美树则一起在道具沙发上坐下。 “您觉得如何呢?有栖川先生?”权田一个转身,用剧本交互打击着两边肩膀,问道。 “看得非常愉快。大家完全融入了角色呢!” “以推理剧来说,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安的地方呢?” “我是没有。教授,应该没有吧?” 我一边想着:拜托你可别乱说话耶,一边开口问火村。本来是放松状态陷在椅子里的他,抬起了屁股坐好。然后,和我的期望相反,他用毫不客气的口气指出: “就戏剧方面是非常出色的。不过,有法律上的错误。关于剧中只有名字登场的,那位叫作俊之的男子,因为他是代袭继承,所以会进入受益者的范畴内。另外,关于被杀的女仆人,死后僵硬的过程太快了!如果连手指尖也变得那么僵硬的话,那尸体不就应该已经在几个小时前死亡了吗?底下也许有观众会这样想。” 当我正要开口说什么时,权田微笑地回答了:“感谢您宝贵的意见,非常值得参考。不愧是法学部的教授,真是犯罪方面的专家呢!我们立刻会进行更改。” “很高兴能帮上忙。这样我就有来的价值了。”火村只是很客套地回答,反而刻意避开了订正自己实际上是属于社会学部的事。可能是觉得要解释很麻烦吧! “果真是如此耶,我也这样想过喔!弓子的死亡演技,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也许是因为初次演出被杀的角色,所以有点过分投入了。”舞台上的市川美树说。 “过分投入的尸体呀!这不太好喔。”坐在一旁的矢岛隆笑道,拿出了香烟,拆开包装。应该是看到道具桌上还留有烟灰缸,而想抽一根。 “也给我一根。”美树取走了矢岛手指里夹着的。男演员用打火机帮她点上,自己再重新拿出一根叼在嘴里。 “咦!这是什么?还满清淡的耶!”美树翘起腿来说。 “这叫作‘CROWD’。新发售的。是日本尼古丁、焦油最淡的香烟。昨天,试抽了一根三村在抽的这个牌子,就换了哟!” 矢岛给她看了烟盒包装。就像是剧场的接续演出般,我看着两人的交谈。 “哦!第一次听到这种香烟呢。虽然你换抽淡烟是不错,不过,矢岛先生你还是少抽一点比较好。因为一天四包实在是太多了。” “谢谢妳,美树。充满爱的忠告。” “是完全没有包含爱这种东西的忠告哟!” “因为妳的爱给了西尾吗?” “你——说——呢?”美树挑动着双肩,嗲声嗲气地回避了他的话题。 “哼,西尾到底哪里好。莉萨也是弓子也是。难道不能至少请妳醒醒,往我这边看吗?”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注意力放在舞台上,权田耸肩说:“有栖川先生。你听听就算了。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私生活上的问题。” “你还真是显眼呢!” 也许是听到美树说那种话。矢岛又继续可怜兮兮地说: “有显眼吗?西尾那样没道理地受欢迎,我这里只会更加不起眼吧,简直是乏人问津。” “在外人面前不要讲这些无聊事。”权田制止了:“抽完那根烟,就去练习室进行彩排哟!” 两人回答了:“是。”吉泽则说:“那我先去了。”之后离开。权田将剧本卷起来塞进运动外套的口袋: “如果可以,也请有栖川先生你们一起来。剧场的练习室平常可是看不到的哟!” 我当然是要见识一下啦。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写些什么东西,反正多看无害。权田则煽动着火村:“也请教授作为顾问一起来看看。” 准备要走向出口的权田突然停下脚步,往头顶上看去:“三村!” 从灯控室当场传出了一声:“是!”的回答。 “最后给西尾的聚光灯不够好。他站的位子是靠那个决定的,所以要注意。还有,最右边的那颗舞台前头之悬吊式照明灯的转向怪怪的,有注意到吗?调整好它哟!如果很棘手的话,跟大厅的人说一下。” “是!” 站在权田旁边的我也往上瞧了一眼,看到了穿着棒球外套的三村在那边动来动去的身影。他从大学退学后进入剧团已经是第三年了,最初的志向是演员,不过因为看清了自己的才能,而转当灯控师。这些事是从其他团员那边听来的。老家是奈良的地主,和他那稍微的穷酸样恰恰相反,可是个有钱少爷呢! “三村他真的甘愿作个灯控师吗?难道对于当演员没有依恋吗?”往练习室所在的一楼走下去时,美树说。 “不论是要当演员或是灯控师,都只是少爷的玩具而已。不用担心下一餐的人可幸福得很。” 矢岛以些许辛辣的口吻说道。应该多少有羡慕的感觉在里面。 “少爷呢。不过,他算朴实的吧!他可不像某人有那种一天的赛马赌注可以到五十万日圆的豪赌兴趣。” “他只是没有那种气度而已。对了,这星期天要不要和我一同享受命运呀?我的线报有一场绝对会赢的竞赛。只要可爱的美树小姐愿意出资,我一定会连同妳朋友的份,给妳一堆回报的。……怎么样?” “No,thankyou.” “为什么?不想赚钱吗?让这种机会溜走可是会后悔哟!” “要赌博请用自己的钱。我对赛马那种东西没兴趣。而且你真要赌的话,要买什么马券这种事请自己决定。那不是玩玩而已吗?” “嗯,如果只是玩玩的话好像也不错,不过我现在推荐妳的可是商机无限,是生财之术呢!” “一年到头手头都很紧的人所说的生财之术谁会信呀?” “哇,还真严格。” “我可没有这种不老实的钱。因为每天都在家庭式餐厅上夜班说着:‘跟您重复一下您点的东西’。夏木小姐也很拚命。也许是因为护士时代训练出来的体力,她的工作时间可是我的一倍呢!就连弓子也是,一直都在打工,好像也没有玩乐的闲钱。” “我也是呀——” “你有在工作吗?骗子。如果是辛苦流汗赚来的钱,我才不觉得你会这么容易就供奉给马当饲料费哩!你去和较多金钱可以运用的西尾先生拜托看看呀?” “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定会催我赶快将之前向他借的钱加上利息还给他。”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嘛,真是白痴。” 我一边听着身后两人如说相声般的对话一边走到一楼来。横越过铺着鲜艳橘色地毯的谈话区,通过豪华吊灯的下方,穿过置物间,从并列着休息室、两间练习场和办公室等的走廊出去。个别的房间配置请参照前面的平面图。 彩排室,在表演大厅的图里叫作“练习室”,在南北两边一大一小共有两间,现在开始要作的彩排,是在大间的练习室1那边。我一边没礼貌地往半掩的休息室门内偷窥,一边前进。 最后,从我们所面向的目的地传来激烈的男女辱骂声。 3 “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受够了!” “喔,真的呀。看样子我们的见解终于一致了。为了让以后可以不用再说这些无聊话,我会从妳眼前消失得一乾二净。这时机真是太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啦好啦!”吉泽的声音插入:“冷静一下嘛,莉萨。西尾先生你也是,不要说什么消失之类的话呀!你不是认真的吧?” “认真就是认真。我早已下定决心了。因为要退团的意愿,也已经和权田先生讲过了。” 听到这句话,权田突然加快了脚步,站在练习室的门口。虽然那两扇门是敞开的,但是黑色的帘幔是放下来的。他粗鲁地拉开厚重帘幔,如威尔第歌剧中的麦克白般狂乱吼叫: “我没有听你说过那样的事耶,西尾。而且我记得我是拜托你,请你将电视节目的工作适量调度,分多一点心思在剧团的工作上的吧!现在这个时期对我们剧团来说有多重要,你应该深刻了解的呀!” 帘幔对面的西尾回答了:“你说你没听我说过?那就奇怪了,权田先生。我们在三宫喝酒,我深切地吐露心情时,你可是不断地点头说:‘没错。人生只有一次,你去做你想做的就好,没有人有制止你的权利。’一副很懂的样子。请你可别说什么喝醉忘记了之类的话啊!” “‘你去做你想做的就好’这种话可不是身为剧团代表者的我说得出口的。你临时抽身的话我可吃不消。我很高兴你接到东京的电视台的赏识。但我希望你可别误以为那都是你自己的实力。” 哇!西尾裕司除了女性问题之外,在剧团内还有别的风波。如闯入了夫妇吵架吵得正火热的家里一般,身为局外者的我真是尴尬得很。 “太没道理了,权田先生。我是演员耶!可不是打算在联谊社玩的。” 权田飞奔进房间:“玩?我的剧团,你是在侮辱我们的戏吗?” 这时,我旁边的美树用手肘顶了矢岛的腰:“你去劝架啦,矢岛先生。里面的吉泽先生,看起来已经招架不住了。” “真拿妳没办法。” 矢岛被她推着背,押入练习室里。火村悄悄拿出骆驼牌香烟和携带式烟灰缸,一副事不关己地抽起了烟。我则靠在墙壁上稍作休息。 “不是!话不是这样说的。我是要说,就是因为不打算玩,所以才想去外面闯一闯,接受挑战的啊!” “那样的话也不是没有讨论的余地。只是,请你想一想现在这个时期。如果你是说现在马上的话,就等于是毁了我们剧团。你不是对我们TRICKSTAR很用心的吗?” “小权,好了啦!”莉萨出声:“我们就排除他来演嘛!没必要说什么会毁了剧团这种客套话留他下来。” “我要退团。既然这样,我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我会和弓子一起走。” “和弓子?”美树惊声说:“那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西尾先生……” “我应该没有说明的必要吧,随便你们想象啊!” “那我怎么办?不是有说过将来的事吗?你好过分!” 美树责备他的背叛,西尾则说: “嘿,各位,为什么都不愿意放我走呢?我可不愿被枷锁束缚啊!” “哼,真是令人惊讶,弓子。一副乖巧的样子,其实却是个狠角色。” 对于莉萨憎恨的说辞,对方只是细声细语地:“我不想那样的……” “西尾先生,冷静一下啊!” 矢岛插嘴,帅气的花花公子冷笑道: “我要退出。之前借给你的钱麻烦请结算一下,矢岛先生。” 我开始不耐烦了起来。同时也因为撞见这场像是漫画里画出来的口角场面,不禁开始认真地怀疑,这是剧本里没有写到的戏分延伸,还是开开局外者玩笑的余兴节目之一呢?可是,这样下去这场内哄也不像会停止。 “看样子,我们先走好了,情势如此呀。”我小心翼翼地对火村说。他耸耸肩将香烟揉掉,帅气地阖上烟灰缸的盖子。 “真是抱歉了,有栖川先生。”帘幔忽然被拉开,矢岛看着我们说:“可否请你们在大厅稍候呢?我先好好安抚大家。” “好,我们就稍等一下。” 这不就不用看排演了吗,我心想,但我还是先答应了。因为我认为,既然已看完总彩排,应该可以直接回去了,不过这样反而可能会让权田觉得难为情吧。 “就像兄弟吵架一样,经常发生。不过立刻就会结束的。”矢岛说完之后就进去了。 “走吧。”火村抬着下巴示意。 坐在空荡荡没有人的椅子上,他什么话都不说,又叼起了骆驼牌香烟。我无意识地看着墙上的钟,吐出:“已经四点了啊!”火村将烟气吐成圆圈玩着,这时,吉泽急急忙忙跑来。 “怎么了?”我问。 “突然,练习室的灯光熄灭了。会是停电吗?但因为走廊的灯还亮着,我心想难道是故障了?正要去看分电盘的情况。” “你说的分电盘是……” “在舞台右侧的后方。” “我可以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吗?” 舞台导演笑了。“剧场的分电盘,没什么不一样的啦。不过,如果想看的话请来吧!” 我一站起来,火村也面无表情地缓缓站起。当三人并肩准备一起走上楼梯时—— 练习室那边传来如怪异鸟类般的女子悲鸣。一声、两声。之后是胖男人的叫声。 “那是……?” 吉泽楼梯上到一半后突然一个转身,往来的方向跑去。因为好像有股不寻常的不祥感从置物间的后方飘荡出来,火村和我也不由自主地追在他身后。 一出走廊,正好看到夏木莉萨一头乱发,脸色惨白地从练习室飞奔出来。我吓了一跳,不禁停下脚步。 “怎么了?莉萨。” 对着在问话的吉泽,莉萨顺势撞上了他: “西尾先生他,死了。” “死了?” 真是愈来愈像戏剧般的进行了,而立刻有反应的还是火村。他贴近莉萨的脸,问: “妳说死了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灯光熄灭后,变得很暗,所以拉开了、帘幔,打开、走廊上的、灯、一看。”她断断续续地说:“西尾先生,倒在地板上,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权叫他,推他,西尾先生,都不动了。然后,我靠近一看,没有呼吸了,脉搏,脉搏,没有了。” 从练习室里权田现身了:“火村教授,事情不好了。” 通过说着那句话的权田身旁,火村进入了室内。像是说“你看看吧!”,权田狠狠掀起帘幔,吉泽和我则伸出头来往里面瞧。 从走廊射进的光亮,照出了躺在地板上的男人,和跪坐在一旁的团员们的身影。弓子反复叫着西尾的名字,美树则如祈祷般双手合十在胸前。火村从舞台导演那借来手电筒,调查着已经倒地的西尾裕司的瞳孔大小,最后终于抬头,沉重地说:“已经不行了。” “你说已经不行了,难道是说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弓子快哭出来的样子。火村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然后对权田说: “请立刻通知警察。情况看起来不太寻常。” 这是什么意思。 “大厅人员不在办公室里哟!”矢岛往隔壁房间看了一眼,愁苦地说:“我打电话。” 权田惊讶地直盯尸体看,拿出了手机:“警察吗?这里是尼崎ARCHAICHall.OCTO。在排戏过程中有团员突然死亡。请马上,过来一趟好吗?……嗯,我叫作权田——” 火村无视往房间角落移动,叽叽喳喳报告的他,对着大家下了指示: “好了,各位,请离开房间。不要碰任何东西。然后,也请不要带走任何东西。出了房间之后请不要离开,待在一起。” 不容分说的强硬口气。被赶出来的团员,视线像是钉在尸体上般一步一步地退了出来。除了他自己之外,每个人都退到门口,他又下了第二道指示: “请各位在那边看着我现在要做的事。然后,等一下请记得对警察说明,我只有大略看了一下现场,并没有做出怪异的举动。” 他感觉到西尾的死有不寻常的地方,而准备进行“实地考察”。不知他们知不知道那件事,团员们全都回答:“好的。”也许是因为他那煞有其事,堂堂正正的态度,所以没有任何人想到需要劝告他:随便进入现场应该是不太好的吧。 第一次看到的练习室,里面一片凄惨的。大小应该比学校的教室大一些吧。铺着室内地板。右边的墙壁排列着大面镜子,前面也装有跳舞练习用的杆子。房间内侧,左边有一架平台式大钢琴。左边墙壁边有一张三脚的钢管椅。室内的陈设只有那样。而尸体躺着的地方,就在钢琴前面一公尺左右。 犯罪学者单手拿着手电筒,从尸体周边开始,在室内绕了一圈来回调查后,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这样太暗了看不清楚。有栖。你和吉泽先生一起去调查一下分电盘。” 我对吉泽简短地说:“请你带路吧!” 回到二楼的观众席往舞台上跑去,进入了右边内侧。这时,我踢到了放着烟雾用的剩余干冰的铁桶,里面的内容物都翻倒出来了。要冷静呀,我对自己说。 分电盘是在电梯旁的墙壁上。打开盖子一看,立刻发现到上面贴着什么奇妙的用具。我赶紧制止了正要伸手去拿的吉泽,拿出了手帕包住,将那个东西拿下来。那件物品大小大致上是手掌可拿住的范围,构造只是一个金属本体和一个塑料制的咬合物而已。 “这是……”吉泽呻吟了一声。 “你有印象对不对?” “嗯。是定时器啊。以前,在我待的小剧场里演戏时有用过。因为是个有很多机关的戏,人手不够,这个定时器是切掉照明用的。” 原来如此,上面的确刻有类似的刻度,标度盘的指针指向零。完全看不出是几分钟前设定的。 “也许……有谁将这东西私自带走了。”吉泽一边发出声响地搔头一边自言自语。 “带走了……要做什么呢?” 舞台导演没有回答。 我赶紧先将被切掉的练习室1的照明复原。 “发生了什么事吗?” 突然,从照明控制室传来三村的声音。抬头一看,那位被称作少爷的灯控师,正悠哉地往我们这边看。一楼的混乱,他当然是浑然未觉。 “三村先生。”我叫了他:“有没有看见谁在分电盘这边动手脚?” 他张大着眼,好像听不太懂:“因为我一直在这里,所以看不到舞台的内侧。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反正你下来就是了。发生大事了。”吉泽夸大地摆动身体,对三村招手。 装上定时器这件事,代表有人故意要让练习室变暗。在那个制造出来的黑暗里,西尾裕司之死是要述说什么故事吗? 盯着手中的定时器,我嗅到了浓稠的犯罪气味。 4 我们拿着刚取下的定时器走到楼下时,尼崎署的警车正好到达大厅的前面。从权田通报之后还没过五分钟。因此,带领警察们到西尾离奇死亡现场的工作就由我们担任了。不只剧团成员、和终于出现在现场的数名大厅人员,连火村也出了练习室外,一起等候警察的到来。应该是察觉到所辖署员要来了,而迅速地结束他的实地考察的吧。现场被黄色胶带严格封锁了。 我们往练习室2移动。在那里,全员集合起来接受警方的盘查,说明关于西尾死亡的经过。他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吃下了什么东西?(没有),知不知道什么他会自杀的原因?(没有想到什么),谁在分电盘上动了手脚?(不知道),说这说那的。 在这样做的同时,兵库县警到达了,骚动的气氛更甚。应该在进行西尾的验尸吧。我们除了沉默看着事态的进行也别无他法。 “这不是火村教授吗?” 身躯威风凛凛的刑警一进入练习室2,像是从内心深处被震慑住,露出了本性,发出狂叫。是到目前为止曾经多次一起搜查的桦田警部。知道这起事件是由我们所熟识的他负责,我就放心了。但当我瞥见到在他身后的刑事组长野上的脸时,那份安心感稍微萎缩了。这是因为我知道那位眼光锐利的中年刑警,对火村和我不抱有善意的关系。随便踏入自己神圣工作现场的平凡民众,而且那些人还是所谓的犯罪学者与推理作家之流,那种轻松的存在,怎不会触怒终于熬出头来的刑警呢!因为可以想像类似的模式,所以我尽量不去刺激他。 “有栖川先生也在。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警部问。 “我们并不是比警察还早得知事件消息。只是刚好在这里而已——” 在这,火村简短说明了这里刚进行着舞台剧的排演、还有那个原著作者是我之事。警部只说:“喔!原来是这样。”便立刻进入了工作。野上刑警像是和女儿男友见面的顽固父亲般,看起来很不愉悦地不发一语。 “我是兵库县警搜查一课的桦田警部。”他先用那种如森山周一郎的美声作了自我介绍之后:“因为知道了西尾裕司先生的死因,先报告一下。西尾先生的死,是从颈部处注射毒药进入血管,或是渗入血管的。” 如同高中生在做英文日译般生硬地说着,但是那个内容却直接冲击我的心脏。“怎么可能!”“不会吧……”的声音喧嚣而上,权田甚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是事实。是验尸官刚刚下的评断。” 这时桦田慢慢地看着火村:“对于毒杀这件事,教授好像不太惊讶耶?” “是的。”副教授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呢?西尾先生倒地的瞬间您明明不在场,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我的兴趣也被唤醒了。 火村,首先,明确告知在尼崎署员到达之前就先做了简单的实地考察——桦田警部对此事并不在意——,他叙述着: “因为在舞台上是那样活跃的他居然就这样死了,我觉得不寻常。大致上因为没有会自杀的行为,所以我先怀疑了病死、意外死、还是他杀。病死先放一边,因为他在练习室并没有吃下任何东西,所以无法想象是不小心吃下了毒药,也不可能是被事先下毒。于是,我调查了皮肤露出来的地方——手、脸、脖子——,结果在后颈部发见了微小的血迹。仔细一看,像是被针扎过的痕迹。” “所以就直觉他应该是被注射了毒药啰?” “不只那样。更奇怪的是,在他的夹克衣领上,涂有微量的夜光颜料。” “夜光颜料?”警部像是被棒子打到额头般稍微向后仰。 “您没发现到对不对?这也难怪。我之所以会发现那件事,应该是因为尸体的检验是在停电时进行的关系。” “也许是那样啊。可是……夜光颜料和注射毒药,会有什么关系呢?” “不论说那是多么有个性的演艺世界,我没有听说过在夹克衣领涂上夜光颜料的风尚。而且因为在黑暗中轻微发光的那个部分,就在有问题的后头部伤痕附近,所以我想到了不寻常的事:这个夜光颜料,会不会是凶手作为给西尾注射毒药时的标记呢? “也就是说,这是杀人事件。凶手事先在西尾的夹克衣领涂上夜光颜料,然后在分电盘装置好定时器。之后偷偷带了装有毒药的注射器,等待只有自己知道的黑暗到来。终于停电了。凶手透过发出些微亮光的夜光颜料的提示,扎向西尾的后颈部——” “无论如何,我去调查一下是否真的有夜光颜料之类的在上面。” 野上终于开口了。警部点头同意之后,他转头透过肩膀,对火村投以不友善的目光。 “火村教授,那样恐怖的事,您说的可是真话?在我们之间居然有人下毒杀害了西尾!” 武藤弓子痛苦地说道,火村若无其事地回答: “这种事当然不会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警部对着我们问:“如果教授所言属实,凶手如果尚未将作为凶器的注射器呀装毒药的容器呀处理掉的话,就应该还在身上啰?” 火村轻轻点头:“是的。西尾先生死亡之后,这边的人没有任何一人有独处的机会。从现场没有凶器掉落的方向来看,我觉得一定还留在凶手身上。虽然我这样作是超越了本分,不过我想建议一件事——”他看了大家一眼,说:“停电时有待在练习室的人,都应该要接受全身搜查。” 在沉默了五秒之后,先有响应的是矢岛:“做一下吧!不是要做全身搜查吗?如果火村教授的假设是真的,只要注射器和装毒药的小瓶子出现,事情就解决了。” “如果没有出现呢?不就只会留下不愉快的回忆。”权田说。 也许他是以身为剧团代表而发言的,不过其他团员却有些意外地,斩钉截铁反驳了他的意见。大家都说,是应该做的。 “以被怀疑的眼神看才更不能忍受吧?因为我一点亏心事都没做,所以我没无所谓。” 对于美树的说辞,权田折服了: “我知道了。我也问心无愧。如果大家都赞成,就请开始吧!” 就这样,警部在连开口要求要做全身搜查都不用的情况下,事情就自发性地实施了。警部被美树问道:“没有女警员吗?”之后才指示部下,事情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男性在这间练习室2,女性在对面的会议室接受检查。 “谁都没有处理掉凶器的机会,这是正确的啰?”在房间角落的警部拚命向火村确认。 “嗯。严格说的话,吉泽先生从练习室飞奔而出,到我和有栖所在的大厅之间,是一个人,但是因为可以听到他急促跑步的脚步声,所以应该不可能会绕到哪里去将东西丢掉。之后,他和有栖一起为了去查分电盘而上了二楼,但是那时应该不会有机会可以单独行动。对吧?” 被火村一问,我很有自信地保证了那件事。 野上刑警回来了。他告知了在被害人的夹克衣领上,不用怀疑确实涂有夜光颜料之后,报告了验尸官的判断说犯罪时使用的好像是氰酸系的毒药。后颈部的伤痕的确是注射的痕迹,毒药是从那里注射进入西尾的血管内。如果是那样的话,不论在哪里就一定会有注射器或类似品,还有装毒液的容器。 “好,请仔——细搜查。我可是没有什么隐藏式口袋的哟!” 矢岛一边将外套脱下来交给刑警,一边说出不太适合现在这个场合的挑衅。他脱了鞋,也敞开了衬衫。感觉上像是,如果不制止他的话,应该会勇猛地当场全裸。 吉泽努力做出冷静的样子。权田则稍微不愉快地接受了检查。我们想寻找的东西却没出现。 “如果没有人拥有可疑的东西,那代表什么呢?”我询问火村。 “应该会出现的呀……” “你这不是毫无自信地语尾暧昧吗?” 他用食指在鼻子下方搓了几下:“嗯,应该会出现的,不过也有我怀疑的地方。我在西尾裕司倒在地上时,是为了管理而夺去了在场任何一人的独处机会,但是关于那一点,却没有任何人趁隙或是找借口逃走。各位在我建议说要做全身搜查时也没有害怕的迹象。这样的话,谁是凶手,和犯罪有直接关连的东西说不定已经不在身上了。” “那么凶器呢?” “好啦,别急嘛!” 火村冷静地说。但是,当仔细的全身搜查结束时,我抱持的疑问也成为桦田警部的疑问了。而他却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声:“奇怪。” “好像没有谁的身上有奇怪的东西呢!”矢岛吐出了一口气:“注射器、毒药、夜光颜料都没有。” 这时,女性们从会议室回来了。走在前面的夏木一进门,就接着矢岛的话说了: “虽然没有谁的身上有奇怪的东西,但是我们的嫌疑并不是那样就可以洗清的吧?如果西尾先生真的是被下毒杀害,当时在一起的人只有我们不是吗!” “和三村没有关系哦,因为那位少爷是在三楼工作。”矢岛举起大拇指,指向在墙壁那边安静待着的灯控师说。 “对呀,而且他也没有杀害西尾先生的动机。” “动机?”桦田没有听漏掉:“从妳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其余的人有杀害西尾先生的动机啰?” “不要随便乱说会导致误解的话,莉萨。” 对正要开口说话的莉萨,权田断然地表示。不过她却一点都没因此退缩: “哎哟,这种没常识的想法一点都不像小权会说的话耶,故意隐瞒只会让刑警的印象不好。而且就算我们都不说,教授那边一定也会全部说出来的!” 教授那边指的当然就是火村和我了。火村换了一个姿势: “被说成是搬弄是非的小子真的是很遗憾,不过为了要让误解减到最低,那种难以启齿的事还是自己说明一下比较好呢?” “真是会说耶,反正是别人的事嘛!” 美树一边捏着耳垂,一边哎呀呀地说。和我眼神相对时,则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和莉萨与弓子比起来,她好像还在调适她的心情。 “也许正如火村教授所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权田勉强开始说了起来。针对西尾裕司和夏木莉萨、市川美树、武藤弓子之间恋情的争夺战。矢岛隆向西尾借的赌博资金陷入了还不出来的窘境。然后也说了权田和也他自己对于西尾要脱离剧团一事反对的事情。 “虽然不能否认最近的他是剧团内部的麻烦制造者,可是都只是小纠纷,没有什么可以发展成杀人事件般严重的事情。我那样说明大家都听懂了吧?” 权田结束了他的陈述,看着桦田警部的反应。可是,警部对于他最后的问题并没有回答yes或no。 “这么说,关系者里面只有吉泽先生和三村先生两人,和西尾先生之间没有冲突啰!” 这是警部的自言自语,不过美树却好像以为那是在问问题。或许也不是那样,但她很认真地回答了: “虽然没有可以联想到杀人的那种大冲突,不过其实却有最多的麻烦不是吗?一个是对于西尾先生的任性没辄的吉泽先生,一个是总是被嘲弄的三村先生——” “拜托妳别说了。那种小事对事件的搜查没有意义嘛!” 权田提高音量说。对着喋喋不休说着不该说的事情的她,像是要用抹布将她的嘴塞起来一样。 “如果是小事的话让她说说又何妨。我也听过吉泽先生喝醉时说:‘我已经受不了了。’……啊,虽然说是那样,不过我可一点都没怀疑吉泽先生会杀西尾先生喔。” “感谢妳的好心,美树小姐。”吉泽看起来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稍微带刺地回话。 “反正先搜索东西出来吧!” 警部对着野上说,对方则立刻强而有力地回答: “因为事件之后没有人从这里出去,所以一定是在这里的某处。我一定会找到的。” 口气像是猎犬在低声呻吟般。 5 刑警们出了练习室之后,练习室内的空气暂时缓和了一下。而矢岛则吐了一口好长好长的气,放松肩膀。 “有这种事吗?一进行杀人戏码的排演,主角就被杀了,我的天呀!而且在戏里还是演凶手的演员。” 这时我脑海里浮现剧中夏木莉萨对着西尾说出的台词。 ——你,会死喔! 根本就是不祥的预言成真。我相信里面一定也有人想到一样的事,觉得很不吉利。“你,会死喔!”的台词是权田写的,感觉上应该和身为原著作者的我没有什么连带责任,可是我还是无法释怀。那被分到要说那句台词的莉萨又是什么感想呢?那个给我们见识到超级逼真演技的她? 我双手捧着脸颊,楞楞地看着地板想着这些事。 三村突然大剌刺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发出大声响,身旁的弓子惊讶地缩了一下。 “吓了我一跳……”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驼着背走出去之后,莉萨小小声地说,, “三村他,真的都一直待在灯控室吗?因为没有人在二楼以上,所以没人看见他对不对?” 权田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拜托妳,不要那样乱揣测。我是不知道三村有没有在灯控室,可是那家伙没有在练习室里一事是确实的不是吗?” 他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里来回踱步。 “可是照明熄灭了呀,所以有可能是从外面偷偷进来的吧?而且有方法可以不和有栖川先生们擦身而过呀!” “不,那不可能。因为里面很暗,停电时如果有谁掀起帘幔潜入练习室,外面的灯光就会照进来,我们立刻就会察觉的不是吗?” 权田的回答有道理。帘幔下方只有些微的空隙,并不是匍匐前进可以钻进去的大小。只要侵入者稍微掀开一点帘幔,在黑暗中的人,是可以立刻察觉到明亮的变化的。 “将三村先生卷入这场事件是无理的。” 弓子突然说出这一句话,莉萨则转头看她。 “我才不是无理地要将他卷入这场事件。如果让妳不舒服不好意思。因为是妳的前男友嘛!” “这件事和那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这段简短的谈话,可以知道弓子和三村以前有更亲密的关系。看样子这里的八个人,已经被纠葛的线复杂地缠在一起。 “八角关系。”我如自言自语般小声地脱口而出联想到的事。“已不是三角关系的范畴了。” 火村在他伸手可及的附近看到烟灰缸后,就叼起了骆驼牌香烟。 “是被搅乱的八角形呀!虽然是纯粹的偶然,那八个人的名字分别是从一到八感觉也别有意义呢!” “一到八——啊,原来如此。” 市川美树、西尾裕司、三村亮二、吉泽雅义、权田和也、武藤弓子、夏木莉萨、矢岛隆。这样一 排列的话的确是从一到八漂亮地连号。当然这种事情和西尾被杀害是不可能会有关系的。(译注:市川美树(IchikawaMiki),ICHI发音是日文的一。西尾裕司(NisioYuuzi),NI发音是日文的二。吉泽雅义(YosizawaMasayosi),Yo发音是日文的四。权田和也(GonndaKazuya),Go发音是日文的五。武藤弓子(MutouYumiko),MU发音是日文的六。夏木莉萨(NatukiRisa),NA的发音是日文的七。矢岛隆(YazimaTakasi),YA是日文的八) 三村从洗手间回来了。离开了位子,不知道刚才的话题在自己身上的他,以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扑克脸回到在角落的椅子上。也看到了弓子意识到他的存在而转移视线的动作。 “我也来抽一根。” 矢岛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夹克,掏了掏口袋。最后终于取出来的是那个新发售的香烟。而吉泽也取出七星还是什么的抽了起来。 “凶手是什么时候,怎么将东西处理掉的呢?” 我悄悄询问火村,他则是在自己吐出来的烟雾袅袅里皱着眉说: “哎,我不知道。因为夜光颜料也许是在事先就涂好了,所以找不出来东西是不奇怪。毒药也已加入注射器内拿着走的话,找那个容器也没用。但是,注射器、或者是代替品一定会在某处。因为没有人离开这栋建筑物的关系。” “那个注射器的代替品是什么东西呀?凶器该不会是用干冰制成的注射器,在大家骚动的时候蒸发消失了,这不太可能呵!” “不是干冰,说不定是用麦芽糖加工做出来的注射器喔!凶手事后将它唏哩呼噜地吃掉了。” “拜托你。”我制止了他。“对不起!都是我乱说话不好。” “知道就好。” 突然一声“砰”的声响,我们停止了悄悄话回过头看。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椅子倒地,矢岛右手掐着喉咙,另一只手激烈地抓着空气的奇异画面。 “怎么了?” 火村如非洲豹般火速奔向矢岛,但是却被发出痛苦呻吟的对方冲出来撞倒。 “可……可……欺骗,了哈……” 矢岛吐露出来的呻吟声里,我好不容易听出来的就是这些了。之后没有说出什么完整的话。他也许太痛苦了,身体靠着墙,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瓦解了。 “有栖,快叫医生来!”倒在地板的火村大叫。 在准备出发前去通知异状之前,我看到地板上掉落了一根还在飘着烟的香烟。抽起那根烟之后的矢岛就痛苦了起来。莫非香烟里也被下毒? 不对,等一下再想。 带着要来检查的检验医管和在他身旁的野上刑警回到练习室2时,喜欢赌博的演员只不断地痉挛,进入了令人绝望的状态。就连火村都只能束手无策地注视。 “发生了什么事?” 在敞开矢岛胸部的医师旁边,野上小声地询问火村。副教授则用下巴动作表示那根已经熄灭的香烟。 “抽了那根烟之后立刻就陷入痛苦状态。请靠近一点看。滤嘴处有被针刺的痕迹。” “什么?”野上四肢趴在地上看了那根香烟。看样子好像是看到了火村指出的地方。 “所以你是说这东西也被注射毒药了?”火村点头。“是的。我想,矢岛先生也吸入了相同的毒药。” 氰酸系的毒药不只可以经由静脉注射,还可经由吸入、摄食、还有皮肤接触导致死亡。凶手活用了那种特性。 医师开始了人工呼吸。卷起袖子的医师拚命地连续压迫矢岛的胸部,他好像已经病危,呼吸停止了。 “真是太过分了。警察都来了还杀人……。火村教授。这次你也在同一间房间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是太兴奋了还是怎样,野上紧逼着火村说着挑衅找麻烦的话。友人像是惜字如金般咬着嘴唇。 “反正,我先去通知桦田警部。”对着野上说完,我又跑出去了。 警部正在和数名搜查员一起在二楼大厅,往放在那边的棕榈树大型盆栽看。我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桦田警部!” 我大声叫喊,他倏地转向我这边: “啊,有栖川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请火村教授过来这里一趟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对,我是不知道那边到底是有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说那件事的时候。 “矢岛先生不行了。好像是因为香烟滤嘴被下毒了。” “毒?” “现在正在请检验医官处理中,不过可能已经不行了。” “香烟里有毒!”警部缓慢地抬起了右手:“是用这东西注入的呀……” 我,惊讶地吞下一口气。 他用手帕包里的东西,是一个大小约小拇指长的小型注射器。 6 矢岛隆回天乏术。“四点五十七分。” 检验医官看着自己的手表,庄严地宣告矢岛死亡的时刻。 房间里回荡着如坟墓般的死寂。而后,权田离开了房间,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白色床单,给尸体盖上。 “为什么会这样……” 弓子咬紧牙说。美树和莉萨,像是忘记了西尾死前的口角般,身体互相紧勾着。 “咦?” 医师发出奇怪的声音,拿起了矢岛伸出在床单外的左手。野上像是有话要说却没说出口地注视着事情的演变。看样子,医师是对矢岛手上的手表有兴趣。 “这个手表慢了五分钟耶!” 人类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一听到这句话,几乎所有的人都反射性地看着自己的手表。但是看了又能作什么呢? “咦!你的怎么也慢了五分钟?”吉泽看着三村的手表说。三村则反过来看了吉泽的手表说:“好像耶。其实,我为了调整日期而动到了长针,所以,在总彩排开始之前,从矢岛先生那里问了时间而调过的。所以我的也因此不准了吧。” “喔!原来如此。”吉泽了解了:“虽然这样说好像对已经去世的矢岛很失礼,不过那人是个习惯迟到的人。今天说来还算是比较早到的呢!” 虽说是习惯迟到的人,但是手表也不可能会一直是慢着几分钟的呀。吉泽的说词虽有些牵强,不过没有人说什么。 “在这么多刑警,如群雁聚首中杀人,这种轻视人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野上不动声色地咒骂着。我想火村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不对,连续遇到两个人死亡的他,所感受到的屈辱应该更大。 “桦田警部。”火村用食指边摸嘴唇边问道:“注射器是藏在二楼的棕榈树盆栽吗?” “是并列的五个里,正中央的盆栽。”警部仔细地回答:“深深地插在土里,因为几乎可以说是已经埋起来了,只看一眼的话还真看不出来。” “确定了那东西就是凶器吗?” “才送交鉴识鉴定中,不过初步判定应该不会错。是在大厅内搜索,好不容易才发现到的。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类似注射器的东西。” 火村沉默了,又开始用手指抚摸嘴唇。那是他在想事情时,下意识的动作。 “真是奇怪耶!西尾先生被杀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现场单独行动。而且,为什么凶器是出现在二楼的大厅?真不知道凶手是什么时候,怎么去藏起来的。”我说。 “西尾死亡当时在现场的人,之后,有去二楼只有吉泽先生而已。” 权田诚惶诚恐地说着,舞台导演则是惊讶地呆呆看着演出家: “权田先生,那是不可能的吧。你应该不会是想将罪归到我身上吧。当然,我有离开现场啊。那是遵照火村先生的指示,带有栖川先生去察看分电盘时,而上了二楼。而且,我单独行动的时间可以说是连一丁点都没有。有栖川先生可以作证。” “没错。” 我断言,权田则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搔了搔头: “不是,我不是怀疑吉泽先生啦!因为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注射器会从二楼的大厅出现呢?只是这样想的而已啦……” 火村拿出总是会放在内侧口袋的黑色绢丝质手套戴上双手。然后,连跟警部们都没说一声,就在掉落地板上的矢岛外套的口袋里摸来摸去。外套是在全身搜查时脱去,矢岛将它挂在椅背上的。因为吸入毒药开始呈现痛苦的时候,翻倒了椅子,所以外套就一直掉落在地板上。 火村取出了“CROWD”烟盒轻轻甩了一下,有几根香烟掉出来在手掌上。看样子好像是在检查剩余的香烟有没有异状。野上咂了一下嘴,像是说着让我来般,伸出了右手。副教授在确认了烟盒本身没有奇怪的地方之后,便将东西交给了野上。 “其余的香烟滤嘴,没有用针注射的痕迹。”火村脱下手套。 “烟盒也没有异状。这么说来,凶手是在矢岛先生拆开香烟后,到他死前抽的那一根之间,只在一根香烟里下毒的吧。” 我们有目击到他在拆烟盒。总彩排结束后,他在舞台上将封条拆开,然后递了一根给向他索取的美树…… “矢岛在全身搜查后,就将装有香烟的外套挂在椅背上呀。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接近的吗?” 莉萨说着。权田立刻摇了摇头: “在众目睽睽下,取出一根香烟注射之后,再放回去这种事,是很大的冒险耶!” 但是,吉泽说出了反对意见:“不对,这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又没有说要互相监视。” 大家都在混乱之中。我不禁开口说话了:“请等一下。就像吉泽先生说的,也许是有空档可以从矢岛先生的口袋里拿出香烟动手脚。但是实际上那种事情却不可能会发生。如果是在练习室2这里,下毒在他的香烟里的话,注射器会在二楼出现的说明就更棘手了。” “注射器说不定还有另外一枝。”野上一脸诡异地丢出话来。 “不会吧!”美树嘟起嘴说:“在矢岛先生死亡之前的全身搜查,不是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吗?虽说我们都是演员,会唱歌跳舞,但是可不会变魔术呀!” “一定有什么小把戏的。在戏剧上会使用的小把戏……” 野上只是喃喃念着,应该不知道具体上到底是使用了什么小把戏。我也不明白。 “嗯,注射器、毒药。不是可以限定会拿到那些东西的人吗?” 三村小心翼翼地说。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这句话会导致怎样的波纹?是事前没有预想到的、还是在已经预先推测之下的发言?结果就是激怒了莉萨: “三村,你说话还挺狠的。那意思不就是在指名是我?你是不是要说,一年前都还在当护士的我,可以很容易拿到那些东西?” “不是的……我没有那种意思……” 他忙碌地眨着他那双看似胆小的小眼睛,狼狈地举起双手挥着。 “我看你才是,向形迹可疑的臭朋友们花大钱买的吧?” “好啦好啦,冷静一点。”舞台导演劝说。 莉萨怒意未消,不知是否是因注意到坐在远处的弓子视线,她又挑起了柳叶眉弯着腰说: “弓子的眼神,很奇怪耶。妳,是赞同三村说的话对吧?” “没有,我没有。” “妳根本就是想说我就是凶手!” “我没有理由那样想的!” 这次换权田想要安抚她,可是她的愤怒丝毫没有平复的迹象。基本上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不正是你的剧团营运有问题吗?之类的,莉萨开始批评起来,权田投降了。 混乱之中,火村将双手抱在胸前,靠在墙边不说话。过了一会终于抬起头,用眼神示意我“走吧!”我们出了房间。 “怎么了?”从置物间的旁边走出大厅,在快速往二楼的楼梯走上楼的友人背后,我问了他。 “我有一个想法,想要实验看看。”他连转过头来说话都没有。 一上了二楼,他进入表演大厅,跑上舞台,走近放置在后台的铁桶,戴上手套,拨弄着快要溶化的干冰。然后,取出一片约烟盒大小般的干冰。 “用这个来试试看。” 他到底是要实验什么,我一头雾水。我察觉到的,只是,他的脑海里已经描绘出整体的事件。 ★给读者的挑战 在火村英生的脑海里描绘的“整体事件”,对读者来说,充分的想像——不好,应该说是理论上的指摘——是可行的。内文里面的有栖川有栖说:“一头雾水”表示自己还是不明白,但是对于和火村一样,掌握着相同资料的慧眼读者来说应该是可笑至极的吧。 凶手到底是谁? 犯罪行为是如何进行的? 在二楼发现的注射器是杀了那两个人的凶器没有错。 喜欢游戏的读者,请在进行下一个章节之前挑战解答 提示:一开始所揭示的平面图,含有重要的线索,请务必参考。 7 观众和演员的角度完全逆转了。背对着舞台站在上面的火村,和坐在前排观众席的剧团成员。桦田警部、野上刑警、和我也加在其中坐着。 “真是闹剧。这样作也太戏剧化了。” 我的耳朵所接收到的,是一点都不想听到的高音,那是坐在斜前方的野上悲叹的声音。坐在一旁的桦田轻微顶了一下他的手肘平息之后,代替权田催促剧场的开演。 “接下来,请您开始吧!火村教授。” 犯罪学者严肃地点头示意。之后将双手放在夹克的口袋里,开始说起话来。 “我知道,只不过是个没没无名学者的我,有荣幸在这种形式下发言,无论怎么想都是特例。但是,当然,在这里我并不是要在大家面前披露外行人演戏的余兴节目。不只如此,如果等一下我说的话里有不能理解的地方,我希望大家当场立刻指摘出来。现在在场的所有人,我很了解我的错误——如果有的话,我想——也许有谁可以敏锐地察觉出来。所以希望大家好好地注意听。” 他的声响回荡在空荡荡的八角形表演大厅上。今天在这里,会演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戏码,应该是任何人连作梦都没有梦过的吧! “开场白已经说够了吧!快一点开始吧。”野上不耐烦地要求进度。 “我会的。”火村在舞台的边缘坐下来。“关于西尾裕司被杀害一事,有非常不可思议的疑点。 ——凶手在分电盘装上定时器计划让练习室1停电的同时,在西尾先生的夹克衣领涂上夜光颜料,做了相当周全的准备。之后偷偷带带着装有毒药的注射器,等待自己预期的黑暗来临,犯下罪行。我们所知道的事情是那样。问题是,犯罪时使用的凶器是在二楼的棕榈树盆栽里出现的。但事件发生后,明明没有人可以接近那边的。 “不对,正确说的话,有人有机会接近盆栽。比如,现在在这边的三村先生。或者是说在练习室旁的办公室里的大厅人员。但是,三村先生他们没有进入犯罪发生现场一事是确实的。” 那么,究竟是谁,何时?如何处理凶器的,虽然我期待着解答,但是火村在这里却狡猾地让听众的期望落空。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了解。但是,藉由矢岛先生被动了手脚的香烟毒杀之后,事态逐渐显而易见而鲜明了起来。比他的死还更快地,我眼前的乌云已散去,虽然我由衷感觉可惜——” 这时火村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矢岛先生被杀害一事,是因为他爱抽的‘CROWD’香烟的滤嘴里被注射了毒药。谁有那个机会呢?关于这点,在冷静地来回推想之下,可以知道有这个机会的只有一个人。” 他毫不在意地讲了出来,应该没有人不震惊的吧! “你说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机会?”像是要定案般,权田反问。 “是的,一个人。要锁定那一个人,是很简单的喔!我们立刻来试试看吧。——毒药,是在他拆开‘CROWD’的包装,到抽到那根之间。因为烟盒上没有被针扎过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是在拆封之前。而且香烟一直放在矢岛的外套里,所以可以注射毒药的机会,只能推测是在他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之后,但是那样一来又有矛盾了。如果说是在他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之后,毒药才注射进去的,注射器不可能会在二楼的大厅出现。那,毒药是在矢岛脱下外套前注射的啰。这是有可能的吗?” 火村停顿了一下。不知是眼神交会了还是怎样,“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吉泽发言。 “因为,那包香烟他一直都带在身上呀。谁都没有机会可以碰到那包烟。” “如果是那样,那火村教授所说的,是那件事吗……?”权田摀着自己的嘴巴,瞄了一眼身旁的美树说:“总彩排后,美树向他要了一根烟在舞台上抽了。难道是那个时候,迅雷不及掩耳地注射了毒药?” 美树说了一声:“怎么可能。”就被火村制止了。 “市川小姐,您不用担心。那样的速度是不可能的,当时在场的我最清楚了。说起来,妳连一根手指都没有碰到‘CROWD’烟盒包装。因为只是轻巧地拿走了矢岛夹在手指上的香烟嘛!” 我也记得很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有在矢岛的香烟里注射毒药的机会。但是,如果说是事先将已经注射好毒药的另一包香烟,偷偷地和他的那包香烟掉包的话,不就可行了吗?” 没有人否定那种说法。因为大家已经接受,椅背上那件脱下来的外套里,那包香烟被注射毒药是可行的,所以如果说是将香烟整包掉换的话又更轻而易举了。 “原来如此,也有将整包香烟掉包的手法呀。可是,那样的话不就任何人都可以做到吗?” 莉萨说。火村则沉着地摇头否定: “不是那样的。了解吗?如果说要进行掉包的话,当然,遭凶手下毒,所准备好的香烟牌子一定也要是‘CROWD’喔。但是,预测到矢岛先生今天会抽‘CROWD’的人,真的存在吗?他,是在昨天,从三村先生那里分到一根的契机之下,今天开始才换抽那包淡烟的。没有人可以事先准备好为了下毒用的‘CROWD’牌香烟。” “可是……”弓子接着说。 “是的。可是,凶手刚好有并不是事先准备好的‘CROWD’牌香烟。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原本就是凶手爱抽的牌子呀!” 如果这是在演戏的话,应该是聚光灯对着三村亮二投射的场面吧。火村伸出食指,直挺挺地指向灯控师。 “三村先生,只有你可以办得到。因为你是唯一可以事先准备好有毒的香烟,并将那香烟偷偷地和矢岛先生的掉包的人。” “香烟这种东西……”被指名的男人怯懦地出声了:“香烟这种东西,不是到处都买得到吗?总彩排结束后,听到矢岛先生一边抽着‘CROWD’一边说:‘我换抽这种了。’之后,再准备也是可以的啊。” “不可能。这大厅里没有香烟的自动贩卖机。也没有人在听到矢岛先生说出他换了香烟之后,离开这栋建筑物的。因此,第二包的‘CROWD’是无法入手的。” “三村他是凶手……?” 也许是因为不相信,莉萨怅然所失地说道。虽然我看不到桦田和野上两位刑警的表情,不过从他们的背影来看,可以知道是充满紧张的。 “是的。只有他可以杀害矢岛先生。” 火村像是在叮咛般地说道。这时,慌慌张张地反驳的人是权田: “可是,火村教授,那不是也很奇怪吗?如果说注射器和毒药是三村他使用的话,那就是说西尾也是他杀的吗?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对于没有进入练习室的他来说,是不能杀了西尾的。” “那是在没有共犯的情况下喔!” “什么?” 听到火村的话,权田呆住了。不对,惊讶于这场意想不到发展的人,应该不只他吧。就连只是听着结论的我,都紧紧握着椅子的手臂。 “他无法直接下手杀害西尾先生。但是,如果存在有别的实行犯的话,就不会一团谜雾了。实行犯,我指的是谁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是已经死亡的矢岛隆先生呀。抽了下有毒药的香烟,濒死之前的他,所说过的话大家还有记忆吗?‘欺骗了哈。’那句话,不正是对于在场的共犯者怨恨的声音是什么?三村先生,应该是想借着抹杀实行犯的矢岛先生,来确立自己的安全吧。共犯消失的话自己就更加安全了,他操弄着这个计谋,但是却彻底失败了。” “刑、刑警先生,请制止这个人。我,如果只说我还勉强可以,可是他连死去的矢岛先生都侮辱了。” 三村对着桦田和野上控诉。但是警部只说了一句—— “请继续,火村教授。” 像是在说着我知道了一般,火村的口气又更加热血沸腾了: “三村先生和矢岛先生合作的话,计划杀害西尾先生一事就可行了。两人分配了角色。他们的分配是这样的:实际用注射针扎向西尾后头部的矢岛先生,和处理凶器的三村先生。这样一来,两人就可以各自主张‘我没有在事发现场。’、‘我没有处理凶器的机会’了吧。不过他们没想到,我因为有留意要将大家集中在同一个场所,所以不只是矢岛先生,其他的人也都没有时间可以上二楼大厅去藏凶器这件事。” “嗯,虽然如此,但是那个所谓的角色分配,矢岛先生的责任不是太多而且不公平了吗?” 美树像是在浇火村冷水般地说。但却是个千真万确的意见。 “说得很好。详细的事情等一下请三村先生自己说吧!从富者和贫者这两人的境遇推测的话,也许是三村先生以金钱报酬为诱饵,引诱矢岛先生卷入犯罪的。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对西尾先生的负债不但可以一笔勾消,而且还会有追加的巨额谢礼。如果三村怂恿着:‘处理凶器我来做就好,这样一来你可以免除嫌疑。在对西尾先生抱持不友善感情的人士,所集中的场合里实行的话,搜查将会变得混乱,不会露馅的。’矢岛应该会附和吧。” 三村什么话都没有说。代替发表疑问的,又是权田: “你讲的话我听不太懂。即使假设三村和矢岛是共犯关系,那两人又是何时?怎么样传递了凶器的呢?” “是可以的。请大家回想一下现场的情况。” 有几个人,一脸莫名其妙地互相交换了眼神。 “犯罪现场练习室l的正前方有什么呢?” “有什么?不就是只有那部电梯——咦?” 也许是突然惊觉到什么,莉萨说到一半就咽了下去。 “就是那部电梯喔。犯罪现场开放的那扇门,和作为楼上交通手段的门是完全相对的。那样的位置关系本来是没什么意义的,但三村先生想到了可以设计在杀害西尾先生的计划里。事实就是这样。——实行犯只要在黑暗中将西尾先生毒杀后,将凶器滑入电梯内即可。那样一来,不用踏出房间一步就可以将注射器由手边放置远处。 而回收了注射器的三村先生,只要将那东西藏在楼上适当的地方,作战就结束了。等灯光一恢复,西尾先生的尸体被发现后,只要矢岛先生不要单独一人上楼即可。因为那样的话,就像先前所说明的一样,他可以说:‘前往二楼隐藏注射器的机会,我可是没有的。’以主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三村他是坐电梯下到一楼,等待偷渡注射器的时机吗?” 对于权田的问题,火村摇头说:“不是的。” “没有必要特意下到一楼来啦。只要待在三楼,直接按电梯按钮操作就足够啰。” “可是,”这次换吉泽说了:“有办法做得那么刚好吗?又没有用监视器观察一楼的样子,却可以配合着矢岛先生偷渡注射器的时机让电梯降下楼来,并且开门等待。这种事,是需要相当微妙的时间计算的。” “慎重的讨论计划应该是必要的,但是这种事当然是可行的。因为杀害计划是在定时器所造成的停电之中进行的,所以两人只要是事先正确地合对过手表时间即可。” “合对手表时间。原来如此,然后呢……” 我听到桦田在念念有词。 “矢岛先生的手表慢了五分。还记得,三村先生的手表也同样慢了五分喔!三村先生虽然有说明:‘因为是从矢岛先生那里问了时间而调过的,所以自己的手表也慢了五分。’但是,那并不是单纯地问:‘现在是几点?’而调过的,而是为了要让凶器的移转不会失败,在谨慎的讨论之下而进行的吧。因为必须要在黑暗之中按照计划搬运的,所以我相信他手上的是夜光表。” “你那是……充满恶意的解释。” 三村双手握拳抗议,但是火村却将之打破击碎: “对不起,我不这么认为。——请大家回想一下,总彩排排到一半时所发生的突发事件。还记得市川小姐的手表,闹钟响了,被权田先生告知要注意的画面吗?当时,在她旁边的矢岛先生是一边擦了擦自己的手表一边笑着哟!代表他那时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表时间不准。然而,他却没有将指针调回来是为了什么?太不自然了。即使发现了手表慢了五分钟,他却没有调整手表。那是因为,他不能够对身在灯控室的三村传达:‘因为慢了五分钟改回来吧!’这一句话。从犯罪是照着预定进行的方向来看,装在分电盘的定时器可能也慢了五分钟,甚至是说,定时器根本就是障眼法,实际上说不定是三村先生看着慢了五分钟的手表,自己用手切掉开关的呢!” “如果是自己将开关切掉的话,那不是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定时器之类的东西了吗?”美树说出了她的疑问。 “不对,那是必要的哦!请仔细想一想。如果分电盘上没有装着定时器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识破说:‘可以切掉开关的是在练习室外的人,所以三村有嫌疑。应该是为了要杀人而故意引起停电的共犯吧?’” 火村还准备要继续说,但是权田又打断了: “请容许我问个问题。您刚刚是说,注射器是滑入电梯内的,对不对?练习室的入口处挂有帘幔,所以只能从下方的间隙滚出去。但是我个人觉得,如果是从室内丢出去,横越过走廊滚入电梯里的话,那小小的注射器不是应该会碎裂掉吗?” “注射器的确是易碎品。或许矢岛先生是装在什么容器内滚动的吧。例如这种东西——” 这时火村从口袋里取出一片干冰,那是刚才从舞台内侧的铁桶里擅自拿走的。 “虽然只是我的想象,但矢岛先生应该是准备了和手一般大小的干冰吧。在那干冰上穿个洞,事后再将注射器收纳在内滑动干冰即可。请看。” 火村大大地挥动手臂,让手上的干冰在舞台上滑动。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那片干冰很漂亮地以完美的速度滑动。 “在那之前,电梯门已经事先打开等着了哟!灯光熄灭、对西尾先生注射毒药、将干冰滑入电梯箱内需要几秒,这些只要事先讨论过,就可以在三楼按按钮将东西取上来了。虽然是需要以秒为单位的讨论,但是这在戏剧的世界不是家常便饭吗?” 因为在练习室里,开始着以西尾为中心的口角,当时的矢岛说了:“请在大厅等一下。”将火村和我引开了。当时,他应该是边偷瞄着手表边焦急的吧。 ——就快要到灯光熄灭的时间了。再不快点将这两个人引开的话,电梯就要下来了。滑动注射器的时候就会被看到。 一边在心里那样嘀咕着—— 三村词穷说不下去了。火村只在右手戴上手套,对着他指过去: “请交出你现在所持有的‘CROWD’。那应该是矢岛先生的东西。因为在舞台上时他和市川小姐有抽,所以一定只减少了两根。然后,也一定还有遗留他的指纹。虽然你在掉包换进他口袋里的烟盒上,应该有留意到不要留下自己的指纹,但是应该没有设想到要擦掉那边的指纹吧,这正是我乐见的。” 三村似乎无意交出香烟。 最后终于抬起头,看着武藤弓子。 “只要那家伙不在……妳就会回心转意了……我一直相信着。” “三村先生……”弓子神情恍惚地看着他的眼睛。 火村则是一副无情,不妥协的样子,完全没打算将自己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闭幕 后记 本书是东施效颦模仿艾勒里·昆恩国名系列的第一炮。到一九九七年六月的现在,已经出版了《瑞典馆之谜》、《巴西蝴蝶之谜》和《英国庭园之谜》共四册,我计划要和昆恩大师一样出版十册。 啊,不小心写出了“东施效颦模仿艾勒里·昆恩的国名系列”一文。关于国名系列,是目前无人可及的本格推理最高峰,我的圣经。但我居然,还,说得可真是轻松呢。大师的那一系列全部都是堂堂正正的长篇小说,而且几乎都有加入“给读者的挑战”宣言。反过来看,拙著我的既是短篇集、卑鄙无耻的手法又随处可见……。哎呀,反正好玩嘛,所以没关系(?)。 也许有书迷会不愉快地表示:“不要草率说出‘东施效颦模仿艾勒里·昆恩’”。但是我可以在这边断言,到目前为止不论高下,试行“来写个新国名系列吧”的作家,世界上应该有一万人吧(真的吗?)。而且更大胆的是,正因为已经成为自己的系列了——也只能撑到最后了。 先将玩笑放在一边,既然是后记,那就让我杂谈一下吧。但因为有露馅的嫌疑,所以请大家一定要先看完作品喔。 <动物园的暗号>,是在思考可否利用鳄鱼呀大象之类的来写推理小说时,发现了“那个”而完成的。虽然我是不会自吹自擂地说,写得真是超棒之类的,不过那暗号特别到格外会遗留在脑海里,不是吗……自己一说出来就觉得真是不可爱。 关于<天棚的散步者>。是隶属于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社的时候,《每日运动报》来邀稿:“要不要在报上每月写个两回找出凶手的小说呀?”我忘了是在怎样的机会下得到那样的要求。我听说是因为当时,该报纸每周四有刊登早稻田大学推理社所写的找凶手小说,而总编打算:“关西版的想邗登关西的大学的作品。”而寻求写作者。我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踏入了他们布下的网吧。因此凑巧写了六、七篇。张数从五张到八张左右。<天棚的散步者>,是重写当时的其中一篇。相同地,等我成为专业作家之后,也有re-write发表一些其他的。像是长篇《第46号密室》原型(虽然只是取用某个诡计),是从一篇题名叫作<有暖炉的密室>、内容约八张程度的作品来的。 不过,天棚上可以散步的公寓,实际上是存在的吗?我向认识的建筑家询问了宝贵的意见。他的回答是“如果是设定木造平房的话,就没有问题。”我在这一篇作品里也有写,如果是长屋的话,虽然天棚是延续的,但是在法律上,它们之间必须向上建有界壁的(目的是为了在火灾时延迟燃烧),所以就不能散步了。他说:“在电影《异形Ⅱ》里面有大群的异形从天花板侵入的场面,但我觉得很格格不入。”当时我们都笑了。那个电影里出现的外星基地的建造方法,可是比不上长屋的。 至于<红色闪电>。大学推理研究会的学长、白峰良介先生的长篇《飞男、坠女》里,展现出超级强烈的谜团:看到有男人从大楼跳下,急忙赶到之后落在地面的却是个女人。在听到那个答案前,我所先想到的解答,就是本篇作品的基础想法。当然和白峰先生的处理方法完全不同。讨论推理不只是好玩而已,有时还会启发灵感。不过只有好玩也是可以啦。 <俄罗斯红茶之谜>,是当我读着詹姆斯·叶飞(JamesYaffe)的某个短篇时,启发了灵感。因为是毒杀诡计,所以有一些平凡,但是我本人非常喜爱。我一边写着这篇作品,一边想:“这等收录到短篇作品集时来作主打。其他还有别的机会可以写冠上国名的系列。”作品中,奥村丈二的歌词变得有些简陋是小说的必然性,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哦!(借口?) 至于<八角形圈套>执笔的经过,就是本篇作品前面所附加的。但是,戏剧的最高潮,并没有实际将诡计演出来。为什么会这样(进行上的安排是最大的理由),原因是因为我们事前就知道,当实际启动载货用的电梯时,电梯就会发出如婴儿般嚎啕大哭的警报器声响。 还有,关于医学上的疑问,我是向三浦大先生请教的。在此致上深深的感谢。虽然三浦先生是小儿科医师,但他是庆应大学的推理小说同好会的老骨头。在鲇川哲也编辑的作品集《无人平交道》里也有收录他写的<解读鲇川哲也的男人>一作。该书也有收录我的短篇处女作<烧焦线路上的尸体>,不过很可惜的是,该书已经好评绝版中了。 好了,这次就写到这里。 在下次的“国家”时再见面吧! 最后,像深受照顾的文库出版部的山田享先生与读者们说声—— спacибо! (译注:俄罗斯语“谢谢”之意) 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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