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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推理书库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tuilisr.com/ 第四十六号密室 作者: 有栖川有栖 译者: 晓梦 第四十六号密室目录 作者及本书内容简介 往事回忆 第一章 密室大师 第二章 咖啡色的圣诞老人 第三章 深夜的礼物 第四章 不洁之夜 第五章 计算谜数 第六章 现场勘察 第七章 寻找罪犯,寻找密室 第八章 火的回答 尾声 新本格的中坚人物 有栖川有栖,1959年出生于大阪,原名上原正英,同志社大学法学部毕业。十一岁时已开始创作推理小说,中学三年级时以长篇作品参选江户川乱步奖但却落败。1986年再以短篇《日晒线路上的死体》发表于鲇川哲也主编的铁道小说集《无人踏切》。1987年把大学时期的作品《Y的悲剧 &78》改稿而成为了《月光Game》并再度参选江户川乱步奖但仍然落败,然而这部作品却被鲇川哲也赏识,经再三改稿后终于1989年入选成为了“鲇川哲也与十三个的谜”的第四部作品。 有栖川有栖其后再发表与前作相同的江神二郎系列另外两部——1989年的《孤岛Puzzle》及1992年的《双头的恶魔》。与此同时,于1992年也发表了以犯罪学副教授火村英生为主角侦探的《第四十六号的密室》,以后更相继创作了同属于火村系列,并以各国名字为书名的“国名系列”,包括1994年的《俄罗斯红茶之谜》,1995年的《瑞典馆之谜》,1996年的《巴西蝶之谜》等,2003年更是以《马来铁道之谜》获得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除了写作以外,有栖川有栖现还担任着由绫辻行人发起、于2000年成立的本格Mystery作家俱乐部的会长职务。 推理小说入门佳作:《第四十六号密室》 有“日本的迪克逊·卡尔”之称的密室大师真壁圣一在自己的别墅星火庄邀请了包括推理小说编辑、作家等人的圣诞聚会。可是,当晚别墅发生血案,一位身份不明的男子和真壁圣一分别死于密室之中,到底是何人所为,密室又是如何制造的? 《第四十六号密室》是有栖川有栖的火村英生系列的第一部作品,小说里出现的是一对类似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搭档,即作为名侦探的火村英生和作为华生式助手人物的有栖川有栖(不仅与作者同名同姓,而且也是一位推理小说作家)。虽然这部作品是包含两个密室的密室杀人小说,但是,从推理小说角度来看,成就并不是很高,主要是密室诡计不具有很高的独创性,导致之前对于两个密室的期待有所落空。不过,对于入门级别的推理小说读者来说,这部书仍然值得推荐,因为它具有典型性。不仅因为人物设置、案件发展、名探出场、案件调查、最后解答等秉承黄金时代解谜小说的传统,而且密室手法也具有典型意义(涉及谜底,无法展开分析),其中涉及的密室、失落的环等诡计手法也是推理小说中的常客。 火村英生系列是坚守传统本格路线,只是将黄金时代的背景设置移植到现代,诸如有限的嫌疑人、读者和侦探的公平竞争等都能在这个系列中得到很好的体现。而且,此系列有意模仿埃勒里·奎因,除了会出现带有国名的书名(比如《英国庭院之谜》),在分析推理上也具有埃勒里·奎因式的风格,比如小说中对于恶作剧以及脚印的推理,体现了奎因数学式的分析理念。另一方面,作为主角的火村英生具有文雅、博学的儒探气质,人物刻画较为饱满,与绫辻行人的岛田洁相比更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加上层层深入的推理分析,以及让初读者容易理解的杀人手法,这个系列更加适合推理小说的入门读者。 往事回忆 火苗在一阵西风的猛烈煽动下忽地一下子窜了起来,一眨眼便将整幢五层大楼包围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四周漆黑的夜空。 “消防车怎么还不来啊?” “火警报了都有五分钟了吧?” 从看热闹的人群中不时地传出一阵阵焦虑的声音,火灾现场浅间旅馆那边飘过来的火星纷纷落在人们的头顶上。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是刚从火海中脱险的旅馆职工和住宿的客人,此刻他们正惊魂未定地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束手无策。 “里面还有人呢!还有没有逃出来的人呢!快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快想办法?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里面可是火海啊!难道老大爷的亲人还没有逃出来吗?” “那倒不是。我是实在看不下去啊!” “话是这么说……” 火苗像生风似的不断地朝四周蔓延,大火还在显着淫威发出轰轰的巨响,听上去像是有什么笨重的东西在倒塌。总之,火海中的旅馆内外是一片绝望的哀鸣。 “快看!” 随着一声叫喊,人们纷纷抬起头朝五楼的窗口望去。从窗玻璃上映出了一个人影,好像是一个男人,正摇摇晃晃地朝窗口靠过来。突然那个身影又看不见了,大概是被一阵浓烟熏倒了。 就在人们痛苦地面对着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而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终于听到消防车的警笛声。不一会,消防车和救护车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火灾现场,身穿银色消防服的消防队员们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车,拉着水管朝消防龙头奔去。 “喂!五楼上还有人!” 话音刚落,消防车上的云梯便噌噌地朝着五楼窗口伸了过去,一名消防队员毫不畏惧地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下面的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惊险的一幕。 那位戴着防毒面具的消防队员爬到窗口用一把太平斧头砸开了窗玻璃,顿时从里面喷出了一股黑色的浓烟。只见那位队员勇敢地将脚朝窗台上一搭飞身跃了进去。紧接着,又有一位队员登上了梯子。楼下围观的群众不由得为他们捏起了一把汗。 大约十秒钟后,黑烟中露出了一顶银色头盔,是一位消防队员扶着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五楼窗口。见到有人得救,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为之庆幸的欢呼声。这时,两台消防车接好水管开始放水,水柱朝着火势最猛的四楼窗口喷了过去。 从五楼窗口救出的男子虽然显得精疲力竭,但当等在梯子下面的消防队员准备去扶住他时候,他还是挣扎着用自己的双脚站稳了。那位将他救出的消防队员见状,对下面的同伴竖起一个手指,一转身又消失在浓烟中。他的手势大概是想告诉人们还有一个人没有救出来吧?人们情不自禁地为这位消防队员的敬业精神而感动。 那位得救的男子抓着消防队员的肩膀慢慢地下了消防车。他看上去四十刚出头,身上浴衣的前襟大敞着,正在不停地咳嗽。抬着担架的消防队员头顶着漫天飞舞的火星跑到这位男子的身边。 “真壁先生他……” 躺在担架上的男子轻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位真壁先生可能是跟他一起的吧? “放心吧。马上就会得救的。” 戴着头盔的消防队员俯身在男子的耳边轻声安慰着。尽管,这样他还是仰起头不安地望着自己住过的房间。 这时,戴着防毒面具的消防队员的身影又在五楼窗口出现。这回得救的又是一位男于,身上的浴衣跟刚才的那位男子一样,看上去比那位要衰弱得多。是两位消防队员扶着这位得救的男子出来的,其中的一位消防队员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一转身又冲进了黑色的浓烟中。里面一定还有人没有救出来。 “肯定还有女人在里面,刚才我听见了女人的哀鸣。” 听到人群中有人这么一喊,众人的眼睛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五楼的窗口上。 消防队员将第二位男子救到了地面以后,便又戴上防毒面具再一次爬上了消防云梯。他紧跟着战友的身后冲进了五楼的窗口。 这时又有三台消防车赶到了现场加入了救火行动。火势丝毫没有减弱,眼看着就要爬过五楼的窗口。 又有一位消防队员爬上梯子冲进了浓烟。几乎就在这时从四楼传来了一阵巨响。 人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消防队员们的身影再一次在窗口出现。 在等待中度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后,一对父女模样的男女被两位消防队员抱着从地狱中逃了出来。 “都得救了!都得救了!” 消防队员们互相转告着这个值得庆幸的消息。 不过,无论是现场的群众还是消防队员们都知道有一位消防队员还没有离开大楼。因此,两位消防队员将那一对男女安全救到地面以后,又转身爬上梯子去营救自己的伙伴。 位于浅间山麓的旅馆火灾终于在凌晨一点零五分被扑灭了。旅馆职工和客人中共有轻重伤员九名,没有出现死者。一名只有三十五岁的年轻的消防队员因公殉职。 第一章 密室大师 1 定员二百人左右的阶梯教室里差不多坐了一半。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圣诞前夜,又是上午的第一节课,有这样的出席率算不错了。我这样想着在最后边靠门口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站在讲坛上的副教授是我的朋友,他松松地打着一根细领带浅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在讲课。 “当然,我们不得不说犯罪学是一门科学。将众多惨不忍睹的事件收集在一个盘子里,再洒上一些常识的粉末就可以定论的话,破案不是太简单了吗?如果犯罪学是这么简单的一门学问的话,那么还有必要学吗?就像总是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去贬低职业棒球评论家和电影评论家一样,犯罪学是不是也只能甘心位于甚至于比他们还要低的地位上呢?” 他说话的口气还是跟往常一样冷静,一只手依然托着下巴。第一次听他讲课的人说不定会想,这位年轻的副教授是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呢?还是心情不好呢?实际上两样都不是,是因为他太困了。 “但是,如果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科学家的样子也是十分危险的。以人的内心世界难以踏人为理由,用假科学来回避无法解释的事情更是愚蠢的。譬如说,你们各位都相信你们天生就是罪犯这样的说法吗?或者相信犯罪的性格是遗传的吗?” 他说着,目光在学生们中扫视了一周,途中与我目光对上时,他却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有人认为罪犯是天生的这种想法是一种偏见,但也有人认为这种想法偶尔会有被完全言中的可能。我们已经超越了伦布罗素和富顿的天生犯罪之说。我们不齿那种认为罪犯大多是鼻子歪、额头窄小的人种的理论和充满了欺骗性的统计,我们认为它是一种几乎没有案例可举的恣意性的东西。但是认为犯罪者是天生就与人类世界格格不入、是怪物等一类的想法仍然被众多的拥护者所肯定这一点来看,你们当中也一定存在着从内心难以否定这种观点的人吧?持这种观点的人们经常会巧妙地收集一些案例来说明他们的观点。你们知道朱克一族的故事吗?” 没有人回答。他用手搔了搔长满了白发的头。 “也没有人读过西村寿行的《血影》吧?” 副教授的问话有点奇怪。作为一名推理小说作家的我也没有读过。于是,我预感到接下来的话将会非常有意思,便打开了笔记本。 “在一八七七年,一位名叫理查德·达克迪尔的美国学者开始进行了某项研究。他先假设犯罪者都带有一种犯罪性的因子;而且这种因子带有遗传性,然后再立证进行证明。他挑选了名叫朱克的罪犯作为样本,在对其家族几代人进行了调查以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一直调查到一百二十五年之前的祖先为止,朱克家的血亲及姻亲还有与他们住在一起的人,总计应该有一千二百人左右。在这些人当中,达克迪尔对他们的血亲五百四十人、姻亲还有同居人一百六十九人进行了更进一步的调查。这七百零九人到底是怎样生活的呢?结果他发现其中曾经犯过罪的人有七十七人;给别人当情妇或者是吃软饭的,在性生活方面自甘堕落的有二百零二人;沦为乞丐被国家有关部门收养的看破红尘者有一百四十人。也就是说共有四百二十一人是有问题的。当时,他挖掘出来的人数只占朱克家族子孙总人数的百分之五十九,其中有问题的人数竟然占推算出来的一千二百人的百分之三十五之多。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数据啊。看,就这样,所谓犯罪是通过血缘关系遗传的一说就成立了。朱克一族被称为森林人,据说他们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中不断地重复着近亲通婚,因此使这种含有浓密的犯罪因子的血缘得以遗传并保持下来。还有一种说法是,仅仅是十九世纪上半叶当地州政府就为这一族人花费了超过一百三十万美元的开支。” 虽然我并不是特意来听课的,但是我还是将这些具体的数据记了下来。当然副教授也是边看着笔记边讲的。 “虽然同样是实验调查的结果,你们是不是会认为这种说法比伦布罗素的学说更有说服力呢?但是,这里面实际上存在着一个陷阱。如果说从一八七七年开始回溯到过去一百二十五年的岁月的话,就说明达克迪尔将调查的手一直伸到了一七五二年。那么,他真的有这么长的手吗?事实上,在十八世纪的美国政府和法院的档案根本就没有得到完善的保存。所以可以说这个调查结果的真实性是值得怀疑的。一九O七年名叫爱思德卜洛克的研究者继续达克迪尔的研究对朱克一族进行了调查,发现之后的犯罪者的发生率竟然减少了一半。这也表明了将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姻亲和同居人也计人调查范围之内的做法是非常粗糙的。这与他原先提出的犯罪是生物学上的一种遗传的假说相矛盾。至此,达克迪尔关于《朱克家族的研究》的报告就失去了它的真实性,被扔进了迷信的盒子里。” 既然是迷信学了也没用,我停止了记录。 “但是,到现在还是有研究者对着显微镜在寻找犯罪者的染色体中是不是存在着不同寻常的因子。他们是想从中找出科学根据来证明犯罪者是怪物,是另类,与他们所谓的正常人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话虽然有点扯得太远了。不过我认为这种观点是危险的。科学就是要追求真理,并不是妄想者的守护神。你们明白了吗?” 学生们都在点头。 “好吧!”他看了看表说,“讲了这么多题外话,时间还剩下五分钟呢。今天说得太快了,就讲到这儿吧。那就让我们明年再见。各位学习认真的好同学,祝大家圣诞快乐,也祝大家过个好年。” 就在他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坐在前排的一位女生大声地说:“也祝老师圣诞快乐,新年好。”副教授微笑着对那个女生挥了挥手。 我拿起放在脚跟边的旅行包,从教室后门的楼梯跑了下去。 “辛苦了!” 我赶到教室前门口逮住从里面走出来的他打了声招呼。教室里拥出来的一大群学生从我们俩的身边走了过去。 “喔!有栖!躲在教室的后排一边听课还一边记了笔记?是不是准备将我刚才说的那些内容作为你下一部作品的题材啊?” 有栖是我的名字。先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有栖川有栖,三十二岁,职业是专业推理小说作家,年收入差不多维持在普通工薪阶层的水平。以下的内容务必注意,因为我不打算再重复第二遍。我的这个恐怕在全日本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名字,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并不是像什么伊达呀、粹狂之类的笔名。再有,我的性别是男性。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让我借用一下。” 我因为是在大阪生大阪长的,所以一口关西口音。而我这位生于北海道札幌跟着父母辗转各地长大的朋友却说着一口标准的东京话。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这家伙要那样急吼吼地记笔记。” 说话的副教授名叫火村英生,与我同年,是这所大学里最年轻的副教授,主讲母校京都英都大学社会学部犯罪社会学的课程。顺便说一句,我也是英都大学的毕业生,与他在学生时代就是朋友。至于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在这儿先就此打住,容我在后面作详细介绍。 “你才辛苦了,提着个旅行包。在京都车站等着我不就行了嘛。” 我们俩约好了,今天出去旅行。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我只是想看看好久不见的他上课的样子。 “走吧!我马上就去拿行李。” 说完他扭头就走。我赶紧追了上去。 “刚才上课的内容到车上继续讲下去好吗?” “不行!”火村停下了脚步,看着我说,“我还要赶着将真壁圣一的新书看完呢。” “你真够朋友啊。这才叫辛苦呢。” “人活着本来就是辛苦和受累嘛。” 2 我们俩要去的是位于北轻井泽的,我的同行真壁圣一的家。正因为如此,作为被招待的客人火村才在一种使命感的驱使下打算将他的作品看完。 但是事与愿违,可能是因为起了个早,刚上完他最讨厌的第一节课的缘故,一上新干线列车他便歪着头睡着了,连窗外美丽的琵琶湖也来不及看一眼。真壁的那本新书被插在前座椅背后的口袋里。我看着他那副样子,从旅行包里取出跟他一样的那本书看了起来。实际上,我与他做好了同样的打算。 书名叫《第四十五号密室》,是一本描写密室作案的推理小说。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真壁圣一是个怎样的人物吧。刚才我虽然说了是我的同行,不过他与我相比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真壁今年五十岁。三十三岁时,因获得被誉为推理作家的龙门的金罗奖而成为职业作家。获奖作品《密室的死因调查》被认为是当时濒临消失的一种作品类型密室类作品的超凡杰作。记得在他隆重登场的那一年,我还是高中生。后来,他每年发表一部或是两部长篇作品,全部都是有关密室作案的。除了二十三部长篇作品以外,他还发表了三十二篇短篇,其中有二十二篇是关于密室作案的作品。虽然当时有人讽刺他是一个只会唱一首歌的歌手,但因为他严密的情节设计使每一部作品情节生动,引人人胜,连标榜自己是反真壁派的评论家也只好苦笑着说对他是“想怒又怒不起来”。 因此他当之无愧地获得了“日本的迪克逊·卡”的称号,这可是与被称为“日本的阿加沙·克里斯蒂”的女作家们是有区别的。因为他有几部作品曾经被译成英文在英美等国出版过。也就是说,就像杨·爱克斯特雷穆被称为“瑞典的迪克逊·卡”一样,这是英美等国的出版社给他的一种称号。有一个每年都举行的推理作家的聚会,明年将在加拿大的多伦多举行。他与美国著名女作家麦肯特·米拉一起被邀请出席安东尼·布切大会(世界侦探小说大会——ellry注)的集会。这不能不叫我羡慕不已。因为本人曾经半开玩笑地求出版社,当然是日本的出版社,把我作为“日本的埃勒里·奎因”包装推销出去,却被一声“你还是加油朝这个方向努力吧”给踢了回来。好吧,我的事就别管了。就在这个有栖川有栖还在奋起直追的时候,年方五十的真壁圣一就被称为“密室大师”了。 说句不能外传的话,这位大师看样子已经才思枯竭了,最近这几年有点不顺。大家一直都在议论他到底打算到何时才能扔掉密室进人一个新的境地。可是他到今天仍然顽固地拘泥于他的老套,连我都不得不感到吃惊。眼下又听说他正在设计第四十六号密室的情节,投入第二十四部长篇的创作。 我与他同在一家叫珀友社的出版社出书。有一次,在那家出版社的接待室偶然相遇,对方先跟我打了招呼,我们就这样认识了,时有电话来往。去年圣诞节,第一次被邀请到北轻井泽的他家里作客。虽说他的脾气有点古怪,但与我倒还挺合得来。两个月前的一次电话里,我在他面前第一次提起了火村英生这位性格独特的朋友,他马上就说:“圣诞节,请务必把这位朋友一起带来。”事后,我对火村一说,他竟然满口答应了。没想到这位副教授还看过真壁的几部作品呢。 “去年从伦敦回来的飞机上看过的那本《The Keyhole》写得不错。”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问: “那叫《不可能的锁》。你是不是故意说成英文的了?” “我在伦敦的‘Murder One’书店里看见了,就买了一本。” 马达旺是位于被称为“伦敦的神保町”的查令十字街的一家专卖推理小说的书店。对于推理小说的爱好者来说那里是伦敦一景。火村虽然不是推理小说爱好者,因为我托他买几本书,他才去了那里。我能理解他当时看到英文版的真壁的小说时,情不自禁地买下时的心情。我也曾经在那里情不自禁地买下户川昌子和夏树静子的书。 列车到了名古屋,火村终于睁开了眼睛。 “肚子饿了,吃饭去吧。” 他手里拿着真壁的小说催着我走进了食堂车厢。接着,他便一边胡乱地往嘴里扒拉着咖喱饭一边贪婪地看着手里的书。 吃完饭回到座位上,我们两人又都捧着书看了起来。大约看完了百分之七十的时候,列车到达了东京。我们换乘山手线来到上野车站,再转乘开往轻井泽的特快列车。虽然这样转来转去的有点麻烦,但是比直接从京都到轻井泽要快得多。 有不少扛着滑雪板的乘客上了特快列车。我们俩找到位子坐下,车子一动便又捧起了书。杉井的招呼声,是在刚刚离开上野车站的时候听见的。 “在,在。有栖川先生!你果然也是坐这班车啊。” 杉井阳二弯着身子,他的脸快要凑到我的脸上了。他是一家大出版社青洋社的编辑,负责真壁圣一的作品。我也曾经因为一篇刚写好的小说受到他的关照。他看上去四十出头,头发上因为涂了不少摩丝服服帖帖地贴在耳朵后面,整个发型看上去与他的年龄很相称。他的爱好是攀岩和潜水。总是穿着一件英国名牌Burberrys的风衣,是一个时髦的男人。 “我就坐在前两节车厢里。想看看有没有熟人,就转到这儿来了。” 他大幅度地转了个身,手指着前面的车厢说。 “这位是我的朋友火村,也受到了真壁先生的邀请。” 我将靠窗口坐着的火村介绍给杉井,他显得有些意外。可能是因为火村始终在埋头看书,没有抬头,看不出他是跟我一起的缘故吧。 “是吗?我叫杉井,担任真壁先生的编辑。今天是圣诞夜,顺便去先生那里催一下稿子。哈哈。” 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陌生吧,用很随便的口气向火村作了自我介绍。副教授只说了一句“我是火村”,又低下了头。 “你就是英都大学社会学科的火村副教授?我从真壁先生那儿听说你要来。参加聚会的各位都很高兴见到你叼。因为都是一些靠描写和出版杀人故事谋生的人,所以能听到你的犯罪学讲座的话,简直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了。” 听起来火村简直是为了他们的余兴才被邀请的。火村虽然心里在苦笑,嘴里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实在是不敢当”。 “先生他正在写的作品是准备在杉井先生这里出版吗?” 被我这么一问,杉井回答: “是啊。船泽先生那儿的是下一部了。” 这位船泽是珀友社的编辑,他应该是在今天下午到达星火庄。圣诞之夜被真壁邀请到星火庄的客人有真壁的编辑、关系亲密的作家,还有其他好友等等。除了杉井阳二、船泽辰彦以外,还有布拉克书院的安永彩子也一定在星火庄等着我们吧?作品数量不多的真壁,出版的书限定在这三家出版社。听说“星火庄”这个真壁宅的名字取自他最喜欢的作品《星火庄的密室》那本书。 “今年的客人有哪几位啊?”我问。 杉井掰着手指数着告诉我。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船泽、安永,作家有石町庆太、高、桥风子。这么一算有几位了?” “七位。” “要招待这么多客人可是不容易啊。不过,受到真壁先生邀请的人也怪拘束的,并不轻松啊。” 我对他最后的那句话颇有异议。去年那一回,我亲眼看见他半夜里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打开冰箱呢。 “好吧。那我们到了轻井泽再见吧。” 他神气活现地甩了甩头发走了。 “一下子邀请了七位客人,真令人吃惊啊。房子一定挺大吧?” 火村看着杉井离去的背影说。 “听说原来是真壁先生开贸易公司的父亲买进的一幢别墅,用来招待有生意往来的外国客人和作为公司职工的疗养所。” “现在那家公司呢?” . “还在。不过先生已经将公司的股份全部卖给了别人,只留下这幢别墅作为自己的住所。” “有点太大了吧?” “的确是。” “先生好像喜欢住在既冷清又宽敞的地方。那里有我住的公寓和你住的宿舍的十倍左右大呢。” 我住的公寓在大阪的市中心,是位于夕阳丘的两房一厅。他住的地方是从大学时代开始一直住到现在的京都北白川的宿舍,面积只有六张榻榻米大小。 “可是,在圣诞夜被邀请到先生的家里,对编辑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啊。难道大家不想与自己的家人或是恋人共度圣诞夜吗?” “真壁先生倒没有强求。” “说是‘如果可以的话’,但被邀请的人也不好意思说‘那我就免了’这句话呀。”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人是不会的。因为大多数是单身一人,我想一定都很乐意来的。” “我不是想取笑他们,可是受到邀请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D巴?” “不要误会。虽说每年都是那几张老面孔聚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大家都非常投缘,所以谈起话来非常有意思吧!” “像我这样的人闯进去,要是不破坏大气氛就好了。” “你只要来点逗乐就可以了。” “逗乐?”他歪着嘴说道,“把年轻有为的犯罪学学者说成是专供逗乐的小丑不应该吧?” “失礼了。将年轻有为的临床犯罪学者说成是逗乐的。” 他轻轻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又埋头看书去了。 临床犯罪学者是我造出来的单词。因为我认为对火村英生来说没有比这个词更确切了。火村是离那些位于象牙塔顶尖上研究学术的学者们非常遥远的研究者。他的研究方法就是亲赴犯罪现场调查,与犯罪直接接触掌握第一手资料。有几次他比警察还要先找到线索,解明案情。虽说这些事情都没有公开过,但是这是事实。不公开是因为他怕会抢了警察的功劳,引起警察当局的反感,造成今后难以得到警察的配合亲赴现场考察。对于他来说,作为一名非公开的协助警察调查的人物是最明智的了。虽然与犯罪学者的素质没有关系,但是他好像很有侦探的天分。 作为作家的我来说,不是没有想过将他那些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写入自己的小说拿去发表的时候。特别是在小说的截稿期快要到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时候,这种念头更为强烈。但我还是忍住了。这是我的自尊心。小说家不就是自己编故事吗? 我也埋头回到刚才看了一半的小说上,到了横川车站我已经全部看完了。小说的内容不是很理想。要是真壁直截了当地问我有什么感想的话,还真让我有点为难呢。 列车又开动了,我叹了口气将小说放进了包里,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要是北陆新干线一开通的话,窗外的风景就看不见了。想到这样的景色没有几次可以看了,心里不免有点伤感。 穿过漫长的过山隧道,马上就到了雪花飞舞的轻井泽车站。下了车到站台上,火村竖起黑色皮大衣的领子,点上了一支烟。 “这里果然在下雪啊。” 杉井往脖子上戴着围巾,走到我们身边。“只是飘点雪花,光是这点雪的话还不碍事。” 他与我一样双手插进口袋,抬起头望着乳白色的天空。东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此刻给人的感觉是,说自己是站在地面上,还不如说是在天空的下面。 “开往北轻井泽的汽车和列车到达的时间是相互衔接起的,快走吧。” 列车离开了月台,杉井边说边快步朝检票口走。果然,车站前的汽车已经发动起来,等着从列车上下来的乘客。我们几个人一上车,车子就开动了。 穿过与东京的原宿相似的街道,汽车爬上了弯弯曲曲的白色山道。此刻我想起了一件让我十分尴尬的往事。不知是几年前的事了,总之是在一个交通非常拥挤的夏日假期里,汽车排起了长龙。就是在这条山道上,我的车的车轮脱开,最后请来 JAF帮忙才脱离了困境。汽车通过挂着白线般的瀑布的那个地方时,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火村又在打瞌睡。 “上个礼拜出版的真壁先生的新作怎么样啊?” 坐在前面位子上的杉井转过身来问我。。 “果然是一部实实在在的作品啊。可是……虽说是一部力作,不过有时候会让人感到其中的疑点和布阵有点缺乏新意。” “看起来不太爽气,只能算是一部凡作吧。”杉井似笑非笑。 “老实说就是一部凡作。” 杉井点着头。 “是啊,这部作品的确很一般。我也这样认为。可是要说真壁已经老了,又好像太早了。” “能直接面对着他说这样的话的编辑好像还没有吧?” “是啊。但是不说的话,又有问题。要是由我来说的话,听起来就不舒服。下次有机会还是让语气温和的安永去说说才好。” 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位小说家希望听到这样的忠告。 “你是在担心下一部作品的质量吗?” 这时汽车哐当一声摇了一下,将杉井额头上的头发震落了下来。 “还没有到担心的地步。但是,因为接连两三部作品都不理想,真希望在这里先生发挥出实力,写出好作品啊。到底是被称为‘日本的迪克逊·卡’的作家,在海外也有许多先生作品的爱好者。不过,有栖川先生的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发表啊?” 看上去他真的是顺便问一声的感觉。我并不是故意找茬,杉井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的。好了,不管这些。 “这次我是以大雨中的孤零零的山村为舞台的……” “又是学生们被困在其中的故事吗?” 人家话还没说完就插嘴。什么“又是”啊,简直多余。真想说他两句,可是又正好被他说中,我只好作罢。 “是啊。因为是系列作品嘛。” “是以大学生的我,那个有栖川有栖为主人公的系列吗?以前我就想问你了,那部作品中的有栖看上去像是有栖川的分身,是不是以侦探为模特儿的啊?” 四十岁的大男人还学着年轻人的口气说话,真想笑。 “没有特定的。不过也许……” 我朝身旁睡着的朋友瞄了一眼。 “火村先生是侦探一角的原型吗?” “也许多少受了他一点影响。不过这位先生没有我描写出来的侦探那样有绅土风度。” 火村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不好意思,我没那么绅士。” “啊,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那个……” 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家伙也真是的,睡醒了也该动一下啊。 “他就是这种人。”他对杉井说。“有栖川有栖是一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请多加注意。” “你一直希望被人称为绅士吗?”我还了他一句。“那好吧,我说错了,向你道歉。不过,真可惜,接下来的才是我想要介绍你的话呢。火村英生这个人虽然粗看没什么绅士风度,性格有点扭曲,只有本人一个朋友,但是他在犯罪学方面才华横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法学、法医学、心理学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精通外语,在文学、音乐、美术、电影、历史、天体观测、神秘学、克鲁特神话、变态性欲、拳击、登山、猫的饲养法等各方面都有独特的见解。我想把这些都介绍出来的。” “那是谁啊?” “就是你呀。” “哈。”他笑了起来。“像这样被仔细地剖析的人一定与实际存在的人相差很远。要是小说中的人物也就算了。” 我缩起脖子大笑了起来。杉川也觉得好笑。 3 不久,汽车登上了高原加快了速度。马上就要到六点钟了,汽车在浅间牧场停车半分钟,有几位乘客下了车。因为假期小旅馆都集中在这附近。西面应该看得见浅间山的,此刻却已经融人在黑幕中。 我们在北轻井泽车站下了车,这里曾经是草轻铁路的终点站。船泽早已在这里等候着我们的到来,此刻他正快步向我们走了过来。 “各位路上辛苦了。先来的各位都在等着你们呢。” 比杉井年长五岁的他跟我一样是在大阪长大的。一年没见好像又胖了一点,都成双下巴了。前额的头发明显减少了,总之在各方面都与杉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这位是火村先生吗?幸会!幸会!请多关照。” 船泽像欧美人那样伸出了手去,火村也自然地与他握了握手。 “请上车吧。外面的风太冷了。” 他从背后将我推上车。杉井坐在红色阿戈德车的助手席上,我和火村并排坐在后排的位子上。船泽发动汽车朝东南方向开去。此刻,北轻井泽这个小地方已经几乎看不见人影,商店的卷帘门全都拉下了。路边人家房子的窗口露出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看着这灯光会使人想像出从那儿正飘出一阵阵晚饭的芳香。小小的街道不一会便消失在身后,车子进入了树林里的小路。大概这里是别墅建设预定地,到处可以见到一块块开垦过的土地。 “先生的心情怎么样?” 杉井问开车的船泽。 “不用担心。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下一部作品的构思好像已经出来了。” “构思出来了?这么说还没有正式动笔?” “那就不清楚了。第一章大概已经写出来了吧。这种事情还是请杉井先生亲自去问的好。好歹也是你负责的作品嘛。不过,《第四十五号密室》怎么样啊?有栖川先生?” 怎么又来了。接下来这个问题到底还要被问几次啊?我把刚才回答杉井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咳,不知道下一部作品会怎么样啊?先生他——” 还没等杉井说完,船泽好像有点不耐烦了。 “这也请你自己去问吧。你就说,‘第四十六号的怎么样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 杉井双手抱着手臂闭上了嘴巴。 车子载着四个无话可说的男人又开了十五分钟左右,终于到达了星火庄。如果是在盛夏时节的话,四周的深绿色映衬着这座白色的宅第会显得格外耀眼,可是此刻却淹没在四周的雪景中了。除了斜斜的屋顶以外,只能看到水平和垂直的线条。整座房子是斜对道路造起来的,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不过,这里除了看得见灯光以外,和四周的别墅不同的是,有一种常年住着人的家的温馨感觉。 船泽一双粗胳臂在急急忙忙地转动着方向盘,将车子开进了两边种着树的车库。一条从车库通往别墅的红砖小路被雪覆盖了。上面还有船泽将车子开出去时留下的车辙。 “接下来雪会越下越大吗?”我问。 船泽只说了声“是啊”,又非常小心地将自己的爱车重新停放在车库里的三辆车子的夹缝里。对于我这个不会开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车技表演。 “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他拔下车钥匙后说。 杉井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吗”。 “要是那样的话,大家等得都有点着急了吧?’’ 下了车后,听见屋后小溪的潺潺流水声。这声音和冰冷的寒风一起令人情不自禁地缩起了脖子。 真壁圣一在玄关迎接我们。留着小胡子的他穿着一件款式新颖的米色夹克,脸上带着微笑。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赶紧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没关系。 “我知道,能把你们这些大忙人请来就不容易了。这位是火村副教授吧?等一会再介绍吧。快请进,请进。里面虽然不怎么样,总比外面暖和。” 果然,看上去心情不错。当然,他自己邀请几个合得来的朋友一起来过圣诞节,这时候总不会摆出平时那种很难相处的样子的。 我们几个进了屋,拍去身上和头上的雪花脱去了大衣。这里的玄关宽敞得足以同时容纳四个大男人在这里脱衣换鞋。 “我是真壁圣一。很高兴能见到您。” 大师满脸笑容地作了自我介绍。火村轻轻地低下头。 “我叫火村。谢谢您的邀请。大作曾经拜读过几篇。” “‘几篇’这个词用的不错,看来您是一位对用词非常讲究的先生。” 火村微微地倾着身子朝我瞄了一眼,又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仿佛想说真壁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欢迎光临。真对不起啊,这么大老远的,今年又把各位请来。” 说着与去年一模一样的话,从里面迎出来的是真壁佐智子。她是圣一的妹妹,比他小一岁。自从几年前与丈夫离婚以后,一直与独身的兄长住在一起。她非常客气地与初次见面的火村打了招呼。 “让我领大家到房间里去看看吧。有栖川先生和火村先生住一个房间。杉井先生是……” “还是老房间吧?”杉井问。 “您是星火庄的常客,就用不着我带路了。那就一会见了。” 杉井对大家点了点头,直接顺着走廊朝楼梯口走去。佐智子对着他的背后说了声“马上就要开饭了”。 “不好意思,一进门就开饭有点太紧张了。请两位放下行李到餐厅里来。” 真壁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佐智子将我们领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里好像是客人专用的客房。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墙上挂上印象派的油画,只放着两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跟宾馆里的房间差不多。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威士忌酒和两只玻璃杯。 “像女孩子的房间一样。” 将大衣和上衣挂在壁橱里的衣架上以后,火村用下巴指了指带着大花边的白色窗帘说。 “好像是佐智子的爱好。” 我说着走到窗前掀开窗帘朝窗外望去。可以看见白桦树林和对面人家的屋顶。听说那是东京一个银行家的别墅。我收回视线,看见院子里上了冻的池子里也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八月底总是开满秋樱花的花坛此刻也被雪埋没了。院子里是一片雪白。 “好,走吧。” 火村整了整领带说道。 “要系领带,就像样地系好。” 被我这么一说,他说“这样行了”。 如果不喜欢戴领带的话,干脆不戴也就算了。像他这样吊儿郎当地戴在脖子上的样子,我总是想不通。 下了楼左边就是餐厅,听见从里面传来了一阵谈笑声,好像是杉井在说着什么笑话。 “好,有栖登场了。” 一进餐厅就听见石町庆太响亮的声音。这个脸上留着滑雪时晒黑的痕迹的男人是我的同行,作品的风格与真壁一样,是那种写实风格的。也许是因为他只比我大一岁年龄相近的缘故,曾经被人说成是有栖川有栖的竞争对手。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人的谣传而已。 “又来了一个会闹的。侦探话题等吃完饭以后再说好吗?” 从石町的身后露出小学生一样矮小的高桥风子的笑脸。她的作品涉及古典、心理悬念、冷酷文学等体裁和内容。年龄不详,看上去大概四十刚出头的样子吧,我是不想认真地去推算女人的年龄,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将火村介绍给各位。火村作为今年的特邀嘉宾受到了热情的注目。 “我是给各位逗乐的火村,请多多关照。” 听了他的开场白,有几位笑了,也有几位心里咯噔一下。 “真是个风趣的人。”风子笑着打了个岔。 “不正是因为有逗乐的人存在才给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带来一点生气吗?火村先生。” “您说得太对了。作为一个逗乐的,我要向您表示我发自内心的感谢。” 火村的回答又让风子大声地笑个不停。 在主人真壁的催促下大家围着餐桌坐了下来。然后,大家面对面地向火村作了自我介绍。跳过已经认识的杉井和船泽,轮到石町庆太和高桥风子。 “有栖,你最近的作品内容丰富,蛮有意思的。只是犯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石町开始向我发起了进攻。 “你是从哪儿开始看出来的?”我问。我们比较熟悉,年龄又只相差一岁,所以说起话来口气就比较随便。 “一出场我就马上感觉到了。” “我也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你最近发表的小说中的犯人。我料到你的作品中该轮到警察方面的犯人登场了。” “你这么说,真叫我有点吃惊啊。” 他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用手抚摸着胸口。 “欢迎光临。有栖先生。” 安永彩子小姐抱着葡萄酒瓶子和杯子从厨房里出来。这位瓜子脸的美人看上去文文静静的,是布拉克书院的编辑。那家出版社有点与众不同,与推理小说相比科幻小说出版的比较多。安永在大学里学的是美国文学专业,听说她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关于艾伦·坡。她虽然也是一位客人,因为年纪最轻,所以每年都帮忙张罗饭菜。大年三十过生日的她,这次应该是步人三十岁的最后一次圣诞节了。 “我觉得真有点对不起安永小姐,让她把男朋友扔在一边到这里来,还要她帮忙做菜。” 对真壁的这番话,女编辑瞪了瞪眼睛做了鬼脸。虽说与火村做的是一样的动作,可是人家看上去就上品可爱。 “要是您真的这样想的话,下一部有自信的作品请一定交给我编辑出版。已经三年没有接到您的作品了。” “大家听见了吗?”真壁问大家。“‘下一部有自信的作品叩也就是说‘没意思的就交给青洋社和珀友社他们’喽?真是斗不过这位小姐啊。” 嘴里虽然这么说,大师的脸上却充满了笑意。这位差不多可以做自己女儿的编辑,是他的宠爱。我再一次从心里佩服选拔了当时只有二十四岁的彩子担任真壁的专职编辑的布拉克书院总编的慧眼。那位总编绝不是单凭一些,例如只要让年轻女孩当真壁的专职编辑他就会整天眉开眼笑的呀,因为她是他大学校友等几个不切实际的理由就做出决定的。也许是因为彩子对他的作品和推理小说有着充分的理解吧。自从她担任真壁的专职编辑以来,他接连三个长篇都是在布拉克书院出版的。不过,正如她所说的,已经有三年没有接到他的作品。他本来就属于那种少产的作家,也没什么奇怪的。 彩子将放在桌子上的酒杯一一传到大家的手里后,佐智子双手将一只大盘子端上了桌子。盘子里装的是每年都一样提前一天的圣诞节大菜,一只大火鸡。 “欢迎大家。” 紧接着上菜的是真帆。她是佐智子的独生女,今年是高中二年级学生。她那带着小白点的蝴蝶结已经有一年没见了。听说她对自己的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有点不满意。不过我觉得这不过是她的奢求罢了。第一次看见她,是四年前的事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也许像我这样的三十二岁的独身男人这么想有点好笑,但是看着她我不由得想到,要是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也不错啊。 “光司君呢?” 我将火村介绍给她以后问道。 “挺好的。他说肚子不饿,到屋顶上去除雪了。” “你看,你看。”佐智子皱着眉头说。“女孩子说话不该那么粗声粗气的没礼貌。即使是光司的原话,也应该换成有礼貌的说法才行啊。” “要想那样说的话,应该加上一句,括号原文,就可以了嘛。” 听安永彩子这么一说,真帆吐了吐舌头说了声“是吗”。这两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对姐妹,挺讨人喜欢的。也许是出于对安永彩子的崇拜吧,真帆曾经公开说过将来要考进东京的大学,毕业以后也去当编辑。 “光司也怪累的,一个人跑去除雪。不过,星火庄里男的人手不多,他也只好多做些了。” 不能不说说惟一没有介绍过的光司君的情况了。他名叫桧垣光司,与真帆同样是十七岁,也是高中二年级学生。他与真壁圣一和佐智子,甚至连真帆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那么,这个毫不相干的他为什么会与他们同住呢?在没有听说事情的真相以前,我也一直搞不懂。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真壁圣一的作品首次在欧美等国发表获得好评,在国内也掀起了一阵不小的真壁热潮。真壁与他的专职编辑船泽辰彦一起赴现场采访遇到了一场火灾。他们住的旅馆因为其他客人在房间里抽烟不慎引起了一场大火将整个旅馆全部烧尽,出事地点就在浅间山麓。两人被人从浓烟中救出拾回了一条命,而那位救出他们的勇敢的消防队员却不幸因公殉职。那位消防队员的名字叫桧垣光男。当时他的妻子直美只有三十一岁,独生子的光司才七岁。无依无靠的直美和光司母子二人只能靠抚恤金艰难地度过了最初的三年。 而九死一生的真壁作为推理作家的地位却切切实实地得到了巩固。真壁继承了资本家父亲死后的遗产,为了能静心投入创作,他将家从东京搬到了北轻井泽。当时他听说了恩人桧垣光男的遗属生活困窘的消息,便将直美母子俩接到了星火庄,问直美是否愿意当他的秘书兼帮他料理家事。直美非常感激,一口答应了下来。直到两年前她遇到车祸惨遭不幸为止,一直工作和生活在这里。现在留下了苦命的光司。 “他能自觉自愿地除雪帮助干活,说明他不甘寄人篱下过着受人恩惠的生活。” 正在开葡萄酒的石町这么一说,佐智子皱了皱眉。 “请不要这么说。石町先生。那孩子比我和真帆还要先住在这儿的,是家里人。什么寄人篱下。” “行了,行了。不要抓住人家的一句话就唠叨个不停。佐智子。”真帆显得有点不耐烦地说道。“菜上齐了,就快点动筷子吧。” 听她这么一说,乖巧的彩子赶紧忙着往大家的杯子里倒葡萄酒。 4 “实际上现实中没有密室杀人事件这一类记录档案吗?火村先生。”当作为甜点的甜瓜被端上来的时候,杉井问道。 “我是给大家助兴逗乐的,就像这道甜点一样啊。” 犯罪学者又给了我一记耳光。不要再闹别扭了。我轻轻地踩了一下他的脚。 “发生在巴黎的蒙玛鲁特的有名的罗斯·德拉克鲁杀人事件就是一个案例啊。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离地二十米高的公寓的房间里被杀,那个房间是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房门和窗子都是从里面锁上的,惟一与外间相连的壁炉的烟囱又很窄,人根本就不可能从那里通过。” 提起这番话的并不是我的朋友火村,而是石町。这人虽然不坏,就是表现欲太强,有时真想叫他闭嘴。我担心火村会不会因为他的插嘴而不开心,一看,好像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显出“太好了,省得我说了”的表情。 “是吗?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吗?听了真叫人有点兴奋。被害女孩名字叫德拉克鲁,听起来跟英国怪异小说德拉库拉密室杀人事件差不多啊。作为职业推理小说作家的我竟然全然不知。”风子夸张地挥舞着双臂说。 “这种事情又不是推理小说作家应该知道的常识。”船泽笑道。“不过,石町先生,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啊?”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什么时候啊,火村先生?” 石町把答案交给了专家去回答,不会是在试探火村吧? “是啊。大概是发生在二百年前的十九世纪初吧。准确时间我也记不太清楚。” 火村一边朝嘴里送着甜瓜,很快作了回答。 “是吗?”风子又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么说当时推理小说这种作品体裁还没有问世?坡发表《莫格街杀人事件》,是在一八四一年啊。看我知道的事情不少吧?” 还记得我刚刚说过今年是推理小说诞生一百五十周年的这句话吗? 关于蒙玛鲁特的密室杀人事件我是听说过的,但是它发生在《莫格街杀人事件》问世之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不定是坡受到那次事件的启发以后才写出《莫格街杀人事件》的。那么,事件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以坡为题目写过毕业论文的彩子颇感兴趣地问道。 “可惜案情陷入了迷宫。” “哦!”四周发出了一阵叹声。 “会不会是自杀啊?”好像不甘心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似的,杉井又问。 “将刀穿过自己的胸膛这种事情,人是做不到的。” 四周又响起了一阵感叹声。看来在座的都是些好听众啊。 “可是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已经变成家常便饭的密室杀人事件,在现实生活中就只有这么一个例子吗?”杉井装腔作势地擦着眼睛问道。 “这也可以说明推理小说是多么脱离实际的东西啊。像真壁先生已经干了四十五次了。” “是啊是啊。那么,接下来还准备干几次啊?” 也许船泽这么说是打算讨真壁的喜欢吧?但是…… “还有一次。” 密室大师干脆利落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这句短短的话语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我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 “这‘还有一次’的意思是……”船泽莫名其妙地问。 “关于密室杀人事件的小说再写一次。现在正在写的就是我的最后一篇有关密室的作品。” “请等一下。真壁先生。” 船泽变得认真起来,他激动得差不多要站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打算就此歇笔了吧?这样的玩笑话可不是随便说的。那可是……” “为什么?”杉井也一本正经地发问了。“为什么‘日本的迪克逊·卡’一定要放弃写密室作品呢?像先生这样的作家今后还会不断地写出好作品来的嘛。” 另一位编辑彩子却没有发问,只是默默地看着真壁。她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只是改变一下写作的路子而已。我想这么做。” 真壁说话时情绪非常稳定,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可能是在场各位的视线有点火辣辣的缘故吧,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眼前的一只银色的糖缸。 “这么轻易地就说改变写作的路子可不行。读者们都在期待着先生写出更多的密室推理小说呢。不辜负读者们的期望不正是推理小说家应尽的职责吗?” 杉井的这番话内容实在是太形式化了,反而让我觉得有点没有道理。话的确是这么说,但是我不认为就凭这一点真壁圣一就一定有那样的义务。事实上,他这么说不过是出于他自己专职编辑的角度出发而已吧? “您是不是想说,对密室推理小说已经没有兴趣了?”彩子歪着脑袋看着真壁的脸问道。真壁连头也不抬。 “是啊。用没有兴趣了来解释是最简单的了。只要说我已经厌倦了总是写同一题材的东西的话,肯定会有许多文学评论家高兴的。” “现在可不是讽刺那些评论家的时候。”杉井直着脖子喊道。 “那是为什么啊?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感兴趣的?请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石町庆太、高桥风子还有我都沉默着等待着大师的回答。而且,现在的气氛也没有我们晚辈插嘴的分。火村面无表情地大口吃着甜瓜。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真壁慢慢地开了口。 “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本来就不是什么高产的作家,恐怕今后也不会再写出许多作品了。因此,我想挑一些以前想写又没有写过的题材写写。大家要问我想写什么题材的东西的话,就叫我有点为难了。” “我们真想听。” 石町催促着。真壁朝这位年轻的推理小说家看了一眼。 “我并不是打算放弃推理小说向纯文学或者是科幻小说方苗转向。想写又没有写过的题材就是指推理小说嘛。那么你们要问是从正统的推理小说朝冷酷小说方面吗?实际上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听不懂。”石町有点不耐烦地说。“这样说的话,我们就更不明白了。这么说先生您认为有关密室的东西就不是推理小说了?您怎么会说出这么过激的话来。” “我指的并不是那么极端的东西。我不会否定迄今为止自己写出来的东西。那是我竭尽全力写出来的东西,有时候甚至会为自己能写出那样的作品而自我陶醉。我只是打算放弃以构思奇特的情节和追求迷惑读者为目的去写的推理小说罢了。”’ “您是说要写出作为一本小说来说是成功的东西来吗?” 石町故意抬高结束时的语调,话中带有挑衅性。像他这样对真壁毫不客气的说话方式我可做不到。要是这样的话,大师肯定要不高兴的。大概是石町生就了那副叫人恨不起来的性格的缘故吧。他还在继续发问。 “是要追求敏锐的社会问题性和与时代的同步性、对文章的雕琢、主题的文学性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喜欢先生作品的那些读者们一定会大失所望的吧。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那也不一样。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文学自卑感。我也没有否定正统的推理小说。” 真壁情绪稳定地说着,不知不觉中他改变了话题。 “你们是不是曾经考虑过推理小说的鼻祖坡要是活到现在的话会写出什么样的推理小说这个问题吗?从《莫格街杀人事件》、《玛丽·罗瑞之谜》和《被盗的信》等短篇小说开始,我们从中抽出其中的设下的谜团来进行模仿、继承和发展从中得到乐趣。我一直抱着这样的疑问,这到底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另一条实际上存在的捷径没有去走呢?” 石町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停了下来。接着,他又作出一副与其打断你的话倒不如让你慢慢把话说完的样子,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要说另一条路到底好在哪里就有点困难了。能说的只是,我考虑的不是让游戏性、构图性和文学性来一场幸福的婚姻的那种温和的东西。要说是我打算描写出身在犯罪的旋涡中的人们实实在在的形象的作品的话,那倒也不是。像那种非常普通的东西怎么能够冠以‘推理小说’这个特别的名称呢? “我虽然对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要将事物进行分类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我认为推理小说这个名称包含着与一般的小说是有区别的意思。虽说推理小说的问世是从坡的《莫格街杀人事件》开始的说法已经成了定论,仔细想想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以一本小说的问世作为定论的说法的呢?这不是就证明推理小说在文学世界中的特殊性吗?就像否定光线直行的‘空间的歪斜’使科学家发现了宇宙一样,恐怕‘推理小说’也是被发现的一种特异的存在吧?” “这种特异的存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突然发问的这位是火村。也许真壁感到有些意外,只见他朝坐在他斜对面的火村看了一眼,调整了一下语气,作出了以下的回答。 “分析谜团,也就是说产生了神秘与现实、感性与悟性之间的永久运动。一边互相给对方施加压力,一边继续着痛苦而又美丽的运动。是几何学的幻觉和昏昏沉沉的梦境向着这个世界发出箭一般的光芒。” “真是太抽象了。” 火村眯着眼睛用嘴去吸小勺里的甜瓜汁。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您还没有写过一篇被说得如此抽象的推理小说?” “是啊。” 真壁非常得意地拼命地点着头。 “您恐怕是想极端地说,这是我在推理小说中没有出现过的故事。在看古往今来的名著清单时,我会摇头。起先我认为排列在这里的一定都是使包括我在内的众多的读者如痴如醉的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作品。可是此刻我的笑容消失了,我在问推理小说是不是被写在别的地方了呢?” “排列在那份清单里的是什么作品呢?是推理小说诞生以前的作品吗?” 火村在继续追问。我没有想到他会对这个话题这么投入。 “也许我的说法有点不太妥当,但是我认为那些应该被称为‘地上的推理小说’,那也可以说是供人娱乐的游乐场。但是……” 大师停顿了下来。火村用衣袖擦了擦从嘴角流下的甜瓜汁,替真壁说道。 “那您是说还存在着大家多没有见过的‘天上的推理小说’喽?” “答案变得越来越不具体了。” 真壁的脸上露出了苦笑。火村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说,是啊。 “那不是蛮好的嘛。这里又不是在上算术课。” “先生今后的创作目标就是那个‘天上的推理小说’吗?” 对彩子的问题真壁作了肯定的回答,声音听上去好像没有信心。 “也就是反推理的那种东西?”石町乘机插了一句。 “先生,那是一种连教义都很暧昧的新兴宗教一样的东西啊。不就是一些充满教条主义的作品吗?” “等等。”真壁阻止了这番话的继续。“我是不懂什么反推理那种东西的,不过也许说了些与他的提倡者相同的东西。迄今为止,我们写的那些东西给我的印象只是一些跟在命题推理的屁股后面,再加上一番声明的废话连篇的东西而已。我是想站在反推理的那一边来看问题。” 石町深深地叹了口气。 “写了二十年密室故事的先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跟刚才说的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很久以前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了。大概是在写了二十本左右的密室作品以后开始。当时,我的作品得到了一定的好评,还被称为工匠一样的作家。我从心里感到高兴,就在那时新的野心在我心里冒出了头。我开始想从一名工匠变成艺术家。” 我仍然一言不发,不光是不好意思。因为对我来说,工匠一样的存在依然是那样地耀眼。所以,对于要想超越工匠的境界的野心并没有产生什么共鸣。 “算了。这个话题该结束了。” 真壁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意果断地结束了话题。对于这禽半吊子的解释,那些编辑们一定不会满意的。但是主人说结束了,大家也只好跟着服从。 “那么,晚宴就到这儿结束吧。”杉井说。“让我们等一会再继续谈下去。但是,您现在正在写的作品没有作为‘真壁圣一最后的密室作品’推出去的打算吧?我相信您不会这么做的。” “这可为难我了。” 大师虽说脸上带着苦笑,但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我感觉到了。 我心想,也许是在故意摆摆架子罢了。 第二章 咖啡色的圣诞老人 1 晚饭后,我们转移到与起居室相邻的有一个家庭吧台的休息室里。佐智子给大家做着往威士忌里掺水的酒精饮料,石町挥动着鸡尾酒调酒器为大家调制鸡尾酒。他大学时期曾经在酒吧里当过临时工,所以做起调酒师来还是像模像样的。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流淌着我喜欢的《金色贝卢克变奏曲》旋律。这是巴赫为失眠的卡瑟琳公爵写下的美妙的摇篮曲。不是用古钢琴,而是用现代钢琴演奏的。 “是格雷·格鲁特的演奏吧?” 对音乐也很有研究的火村只听了一会就说。格鲁特独创的《金色贝卢克变奏曲》的开头部分只要听上几秒钟就能知道。这我也听出来了。 佐智子回答火村:“是的。” “这是光司君最喜欢的一张唱片。你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光司和真帆在一起。他在房门口停了下来, “欢迎光临。晚上好!”他向我和火村行了一个礼。十几岁时候的一年变化真大。那张没长一颗青春痘的白色的脸上虽然是留着稚气,但嘴角已经变得像男子汉了,肩膀也变宽了。 “有栖川先生也喜欢这个曲子啊。不听《金色贝卢克》就不能算是过新年。您也去听音乐会吧?今年也去了吗?” 他用已经没有孩子气的粗粗的声音问我。 不知为什么在我们国家,这首曲目的演奏公演与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一样,经常在年底上演,每年到了十二月中旬我都会去听《金色贝卢克》音乐会。我可以暂时忘记外面西北风的寒冷,沉浸在古钢琴的优美的旋律中。我不去听《第九交响曲》的音乐会,因为在年底听起来太刺耳了,好像是在对大家说“大家听着,该大扫除了”。贝多芬,请原谅我的不敬。 “这家伙是一个格鲁特迷。” 我说着将火村介绍给光司,看来他对火村颇感兴趣。不是犯罪学家那一部分,而是格鲁特迷这一点引起了他的共鸣。 “您是格鲁特迷啊?跟雷克达博士一样。” 吧台里面的石町这么一说,真帆的两眼马上一亮。 “雷克达博士就是《沉默的羔羊》里面的那个人是吗?是个杀人魔鬼的天才。我,是他的FANS。哎,火村先生也是吗?” 真帆有点激动地看了看火村。原来她是杀人魔鬼的FANS啊。真是搞不懂现在女孩子的思路。 “哎,这张CD是不是有点怪啊?”突然她声音变小了。 “我好像听见一种怪怪的声音。你们听,是不是有什么人和着钢琴的演奏在唱歌?” 她是不是认为唱片里夹着幽灵的声音啊? “那是格鲁特唱歌的声音。” 光司马上回答了她的疑问。接着,他开始兴奋地谈起这位说了声“音乐会已经死了”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唱片的录音中去,又在五十岁英年早逝莳天才的钢琴家的故事。 “来,两个人都坐下吧?” 我在他与真帆并排坐着的沙发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两个肩并肩坐在一起的同龄人,简直就像是一对恋人,心里不由地产生了几分醋意。 “喂,少爷和小姐。” 石町倒了两杯橘子汁放在两人的面前。 “谢谢!你真好,石町先生。” 真帆双手放在胸前开心地作着拍手的样子。光司说了一声“不好意思”还低下了头。 “是啊。石町先生是好嘛。对吧,安永小姐?” 风子边说边用胳臂肘碰了安永一下。从中看出什么意思的杉井马上站起身来。 “啊呀,高桥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叼?也许,说不定……” “就是那个说不定啊。” 在座的先将目光集中到了彩子的身上,再移到石町的身上。彩子有点难堪地低下了头,石町也显出吃惊的样子。风子在愉快地微笑。 “前几天,我看见你们两人了。在六本木的那家叫‘布雷’的迪斯科舞厅的贵宾席上,两人头靠着头谈得正投机呢。那时候,我正在舞池里舞姿奔放地跳着,你们却一点也没有在意。” 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有在舞池里舞姿奔放地跳着这样的表现。虽然风子经常出没迪斯科舞厅是有名的,但是石町和彩子恐怕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那儿被她碰见。 “说什么彩子小姐跟石町先生头靠头地坐在一起?啊呀,不得了了。”真帆瞪着眼睛喊道。看来她对风子的这条重大新闻很感兴趣。 “真是为难我了,FUKO先生。”石町尴尬地说。 FUKO是风子喜欢被人称呼的爱称。 “被你这么夸张地一说,真是为难我了。只不过是一起到迪斯科舞厅玩了一次而已。我被人家误解倒没什么关系,只是会给她添麻烦的。” “不,我也没什么麻烦的。”彩子摇着头说道。 “彩子小姐,脸都红了。” 见真帆在一旁起哄,光司轻轻地说“不要这样”,阻止了她。真帆才不听他的呢。 “真是般配的一对啊。哦,让我听到了一条大新闻。” 就这些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心里感到好笑。不过又一想,这也的确能算是头条新闻了。虽说石町辩解说只不过是一起到迪斯科舞厅玩了一次而已,从他刚才吃惊的反应和彩子害羞的样子看,两人已经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了。 “两人的关系暴露了。石町先生,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杉井用不恰当的词语拿他们开玩笑。 “刚才真壁先生不是还跟安永小姐道歉了吗?先生说‘破坏了你和男朋友一起过圣诞节真不好意思’。那可是说错了。男朋友不就在身边吗?那时我心里痒痒的真想说出果。”风子说完还拍了一下手。 “那让我们干杯吧。庆祝一下两人的秘密暴露。” 说完风子举起酒杯,大家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了酒杯,对着石町和安永两人发出了碰杯的声音。 “干杯!” “祝你们幸福!” 我也笑着说:“下次去迪斯科舞厅时要当心啊。” 这个小小的插曲使整个聚会的气氛显得更加和谐了。 咳嗽声中我看见真壁用手抚摸着喉部。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举起酒杯,眼睛里也没有了笑意。 “今晚到这儿,我就先失陪了。” 他用稍稍有点嘶哑的嗓音说完便站起身来。我条件反射地朝挂在墙上的钟看了一眼,才九点半。可以说夜晚还刚刚开始呢。 “怎么了,先生?您不是说过这是一年一度的聚会吗?不会是为了赶着写截稿期要到的书稿吧?” 大家都感到奇怪,第一个发问的是杉井。 “我可不是那种没有计划性的人啊。只不过好像有点感冒,身体觉得不舒服而已。反正还有明天晚上嘛,今晚想早点休息。” 在座的各位都一下子没了兴致。不过饭后,真壁的话是少了许多,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 “实在是对不起大家。只要好好睡一觉就会好的。大家慢慢聊吧,少了我这个老头,大家可以更加尽兴嘛。” 说是身体不舒服想早点休息,大家也就不好挽留了。真壁再一次对大家打招呼,然后步履显得有点沉重地走出了休息室。他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一楼最里面的那间寝室里,然后是啪嗒的一声关门声。 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出现了冷场。 “好吧,让我也来喝点吧。各位听着,接下来大家就可以真的无拘无束地敞怀痛饮了。” 佐智子为了活跃气氛大声地说着,自己给自己做起威士忌掺水的酒精饮料来。被中断的谈话又开始了。 “真壁先生看上去没有精神啊。是不是白天硬撑的时间太长了。” 彩子轻声一说,马上就被佐智子否定了。 “好像是有点感冒了,不过我认为没有那么严重。大家来了以后,他只会精神越来越好。” “也许是想构思下一部小说吧。那人就是这样,在这种时候总是喜欢闭门思考的。”船泽说。“听说构思已经完成,已经开始投入正式写作了。大概是思路遇到障碍堵住了吧?” “提到小说,刚才吃晚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大家有何感想?”风子环视了大家一眼说道。 杉井说:“先生的意思是宣布不再写关于密室作案的作品了吗?” 风子说:“是啊,听了他这句话我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我做梦也想不到从真壁先生的嘴里会说出那样的话采。” 杉井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说道: “真是听不懂什么是‘天上的推理小说’。先生是自己为自己划一条预防线,也可以说是出自他对文学的自卑感吧?” 看来他有点不高兴,也许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石町先生是如何认为的呢?” 对于风子的问题,他的回答简单明了。 “有点狂妄自大。” “狂妄自大?” 风子重复了一遍。 石町笑眯眯地取出一根香烟放进嘴里。 “真壁先生又不是流行作家。他作为日本推理作家的代表性人物已经得到国内外的承认。是不是他没有就此满足啊?我认为他不是想做一个工作上做得最好的人,而是作为真壁圣一一个人想得到大家的承认。我为之感动。” 石町做了一个脱帽的动作。 “你到底对什么脱帽呢?” “对真壁先生不满足自己掌门人的地位,还有更大的野心。我就是崇拜那种精力旺盛的人。” “啊呀,石町先生的话听起来有点色情啊。” 风子笑着说。这个FUKO小姐想得太多了。 “那,先生是宣布不再写关于密室的作品了?” 光司温文尔雅地插了一句。他称真壁为先生。他不知道晚餐时说的那些话。 “是啊。”风子回答。“因为厌倦了‘地上的推理小说’,他说要以‘天上的推理小说’为目标。虽说我们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说得太突然了,让大家大吃一惊。特别是三位编辑们。”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光司一脸的惊讶。因为他也是真壁作品的爱好者之一。 “舅舅是不是有点糊涂了啊?”真帆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说着,喝了一口橘子汁说,“是不是故意说这种话引起编辑们的注意啊。” “怎么会呢。他又不是高中的女孩子。”杉井幸灾乐祸地叹了口气。 看着他的样子,我问:“先生的下部作品预定在什么时候完成啊?” “预定是在明年的春天,但是真壁先生可能要拖到夏天吧?八月份能出版的话,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没关系,不是已经动笔了吗?就算是再慢,四月份也能完稿吧?” “真是难得啊。像这样能得到真帆小姐的肯定。” 杉井抓了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2 “啊,是啊是啊。” 真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胳臂肘推着光司. “什么啊?” “在房子的附近有没有看见一个奇怪的老头?” “几时?” “今天。” “什么样的?” “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秃顶猫着腰,有点吓人。鬼头鬼脑地朝着我们这边看着,脸上的这边,”说着她用手指着右脸颊和脖子的部分,“有烧伤的疤痕。” “哦哦。” “光司君,你的这个哦听起来怪吓人的。” 对光司不感兴趣的回答,真帆好像有点不高兴。 “你是在什么地方几点钟看见的?” “两点钟左右吧。就站在我们家门口,看着门口的牌子呢。” “你是从哪儿看见的?” “从自己房间的窗口。是无意中发现的。” “看得真清楚啊,连烧伤的疤痕都看见了。” 光司兴趣全无地应答着。我有意无意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周围的人好像也是这样。 “当时没有看见伤痕。那是在傍晚时分再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发现的。” “傍晚?” “嗯。这一次是在房子的后面。那人好像在白桦林中走来走去。那种地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进去呢?是不是很奇怪?还在下着雪呢。” “嗯?” “当时我正好在院子里。我想起有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忘在车上,正打算去取的时候,就在那时看见了那人脸上的疤痕。” “他也看见你了?” “嗯。正好面对面看见了,那人还笑了呢。牙齿也露出来了,样子非常粗俗。” “后来呢?” “就这些。他突然转过身去朝林子深处走了。” “那人是来干什么的呢?” 看来话题引起了光司的注意。 “谁知道。好像是在观察我们家里的动静。” 佐智子一脸认真地问:“是真的吗?真帆。” “是真的。不是在说刚看完的推理小说里的故事。” “那就太令人担心。”母亲说道。“不可能是到这附近的别墅里来度假的。直径两公里以内除了我们应该没有其他人了。要是说有人在这附近转来转去的话就奇怪了。” “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住了吗?” 听火村这么一问,佐智子赶紧作了肯定的回答。 “说不定是专偷别墅的小偷吧?还是注意关紧门窗为好。” 临床犯罪学家作了个实在是太普通的忠告后,又举起了装着威士忌的酒杯。 “还有哪一位看见那个怪人了吗?” 真帆转过身来问大家。 “要是这么说的话,”发出反应的是船泽,“我到达这里是下午一点半左右,在半路上看见一个人在附近走动,个子不大看上去像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还背着个登山包。因为只看见一个背影,所以没有看见那人脸上的伤疤。” “是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吗?” 被真帆这么一问他歪着头想了想。 “这倒不记得了。因为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注意。不过现在想想是有点奇怪,他一个人走在风雪中到底要到哪儿去啊?这里的别墅除了星火庄以外没有其他的了。不会有人从北轻车站走到自己的别墅去吧?” “不会有这么傻的人的。要是步行的话,恐怕要一个多小时吧?” 风子说着,展开双臂仿佛是命令开始起飞的飞机停下来一样。 “那么,那家伙到底是谁呢?” 石町一边将手里的白兰地酒杯对着灯光照着一边随口说道。 “是专偷别墅的小偷吧?就像火村先生说的那样。” 我的这番话好像惹火了石町。 “喂,有栖,不会是在做梦吧?发挥一下自己的想像力。”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好玩,让大家把情节想像得更加有趣一些。” 他放下酒杯,像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把十个手指头合在一起。 “比如说,那个男人是一个狂热的推理小说的读者,他对过去和现在的堕落的推理小说抱有强烈的不满和忧虑。现在,他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接着呢?”我为他加了把劲。 “消息灵通的他得知圣诞节之夜推理作家和他们的专职编辑将在星火庄聚会,于是他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好好惩罚一下这帮让无聊的作品在世间流传的家伙们的绝好时机。今天中午时分他一到别墅附近就赶紧勘察地形,并在严寒中等待着黑夜的来临。然后,等大家都入睡了以后,他便举着猎枪冲进星火庄将我们大家一网打尽。啊呀,那是什么声音啊?” 石町突然的发问,吓得真帆大声尖叫起来。 “哈哈,我是开个玩笑。” “看你,石町先生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没关系,真帆。”我安慰着她。“你和妈妈会得救的,还有光司君。因为你们没有写过什么无聊的推理小说啊。” “我也没事。”火村说。 “你可不一定。不是还有被卷人事件的人吗?” “呸,我可不想死得像狗一样。” 在大家的笑声中真帆也笑了。 “不要老想些可怕的事情,石町先生。要是我的话,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假设。” 听彩子一说,他朝着她一笑。 “哦,你的假设是什么?” “就是那个老人的真面目。”她没有对石町而是对着真帆眨了一下眼睛。“说不定是圣诞老人啊。” “是啊。还是彩子小姐的想像浪漫。原来是圣诞老人啊。是啊,正是白色的圣诞节嘛。” “要是圣诞老人的话,那他的背影也太可怜了。虽说背着一个小小的登山包,可是也看不出里面放着许多礼物的样子。而且也没有看见小鹿啊?” 对目击者船泽的这番话,彩子毫不介意。 “我认为圣诞老人并不是凭外观来判断的。” “真是服了你了。” 船泽夸张地说着,还用手敲了敲光秃秃的额头。 “玩笑归玩笑,我们还是要注意关好门窗。大家不要忘记把窗子上的插销插好。” “一听到要插好窗子上的插销,真让人兴奋。这不成了密室推理小说了嘛。” 石町一说完,彩子赶紧说了他一句:“你这是毛病。” “雪还在下着呢。”船泽看着窗外说。“那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 圣诞老人在这寒冷的夜空下到底在干着什么啊?” “那还用说,在准备今夜的礼物啁。”真帆开心地大声说道。 突然大家的谈话停了下来。 《金色贝卢克》快要结束了。经过了三十小节的变换又回到了最初细腻的独奏部分。 这幽缓又带着哀怨的优美旋律不正是在歌唱着夜晚的宁静吗? 3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我们迎来了圣诞节的早晨。 我睁开眼睛看见火村衣服都已经穿好了。他在黑色T恤衫的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站在窗口。身上穿得倒挺干净的,可是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样子。他拉开了白色的窗帘,好像是在看着窗外的雪景。 “还下吗?”我问。 “不下了。不过是阴天。” “在北海道出生的人看见雪景还感到稀奇吗?” “是啊。我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北海道了嘛。” 听说他离开了北海道以后,因为他父亲的工作调动,跟着辗转到过广岛、大阪、京都、金泽、东京等地。他父亲工作调动得真厉害。他考进了京都的大学,念完研究生后留校当了副教授,便在京都定居了下来。父母于去年和前年相继去世,现在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听说学生时代借住的那家房东老太太像疼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疼他。 “几点了?” “才七点半。对你来说是早起了吧?” “看你说的。睡懒觉不是你的专利吗?” “到了别人的家里,我是七点钟前一定会睁开眼睛的。” “还怪娇气的嘛。” “是啊。因为太娇气了活着有点累。” “去你的。这种话讲给初次见面的人听就可以了。” 我真想拿起枕头扔过去。 到了楼下,有一半人已经坐在餐厅里了。不二会,剩下的几个也陆续到了,最后到场的是真壁圣一,他穿了二件灰色高领的羊毛衫。 “先生,感冒好点了吗?” 大家打完招呼,杉井赶紧问道。 “谢谢。好多了。看来睡眠果然是感冒最好的良药啊。” 他看上去血色不错,好像没有什么大病。 “那就放心了。也就是说我就可以毫不客气地商量下一部作品的事了。” 对杉井的这番话,真壁的表情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不是说过让大家到这儿来玩的吗?” “我是带着顺便能够谈谈工作的想法来的。” “是不是想看看我到底在不在工作吧?” “不,不。没有那样想过。我是完全相信先生您的。只不过是想谈谈下一部作品的事情。因为下个年度的计划书不得不交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好吧。早餐以后就谈了吧。”真壁做出了决定。 彩子和真帆端来了羊角面包和培根鸡蛋,还有香浓的牛奶。佐智子忙着给大家斟上咖啡。房间里弥漫着早餐的香味。 上完早餐后,佐智子和真帆回到了厨房。她们是去厨房和光司一起用早餐。 “一边看着窗外的雪景,一边坐在暖洋洋的房间里吃着美味的早餐,简直是太幸福了。”风子满脸幸福的样子说着。 “跟平时的早餐简直太不一样了。再加上和大家一起,真开心。我的早餐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吃着前一天剩下的东西的。” 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此刻真壁的表情。看他在风子说“孤零零的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风子的那番话一样,自顾自地朝咖啡杯子里倒着牛奶。 我看真壁的反应是有道理的。因为我知道他和风子之间曾经有过一段非常亲密的关系。当时我还是新人,连我的耳朵里都听到了,可想而知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一定都知道的。现在在场的各位也一定都知道。不过,虽然两人都是名人,有关他们的关系却没有成为花边新闻被那些杂志报道过,所以一般的老百姓是不知道的。这件事谁都知道却避开了花边杂志的追踪。我并不是在吃流行作家的醋,只是觉得他们有点狡猾。 至于他们的亲密关系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大家就只有想像了。虽然有谣传说看见他们两个人经常在赤坂的旅馆里幽会。不过这说不定仅仅是两个大人之间的游戏,其中的一个或者是两个人都没有结婚的打算,这谁也说不清。听说风子当时非常主动,大概在三年前两人的关系彻底结束了。 这些只不过是谣传而已。不过听说真壁年轻时还真的是艳福不浅呢。即使是搬到了这种闲静的地方以后,现在每个月还要到东京去住几天透透气呢。 大概是我了解了这些情况的缘故,从刚才风子的话里,我好像听出她是在怪真壁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胡乱猜测。 “火村先生!” 主人在叫我的朋友。 “哈依!” 副教授嘴里正塞满了羊角面包,抬起头答道。 “是什么原因使你开始对犯罪感兴趣的呢?” 火村举起一只手,意思好像是在说请等我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 “是因为我自己曾经有过杀人的念头。” 我知道他精神上曾经受过巨大的创伤,不过,大清早的这种事你就不要说了嘛。在座的各位好像有点搞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哦。” 看来真壁是当真的。 “那是对谁产生了杀意的呢?” “我不想说。” “嗯。” 真壁噘起了嘴唇。 “那倒也是啊。” 船泽半信半疑地问道。 “火村先生,这是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因此,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人被逼到了要去侵害另一个人的那种精神状态。另一方面,我们只要稍微发挥一下想像力不是就可以理解人往往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的吗?人类复杂到了极点也简单到了极点,是这两种极端状态的混血儿。” “正因为如此,人类才会去写小说,然后再去阅读的。” 杉井轻声说道。彩子又向火村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火村先生对犯罪搜查也有兴趣,听说还有过实际经验。当时您在想些什么呢?犯罪搜查的动机是不是出于与犯罪分子有过同感而产生同情心的呢?” 火村做着他的习惯动作,用食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然后目光严肃地对着她。 “与同感没有关系。我从来没有做过让那些因为担心自己的罪行暴露整天胆战心惊的罪犯舒服的事情。不如说是因为我对那些犯罪分子的仇恨。” “您仇恨那些犯罪分子吗?”她盯着火村的眼睛问。 “我们举个例子,有一个男人工作了一天,总算可以回家休息了。”他说。 “当他回到位于地铁沿线的新开发住宅区里的自己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门半开着,他觉得有点奇怪,便走了进去。说了声“我回来了”却没有反应。于是他赶紧走进客厅一看,发现自己的爱妻倒在了血泊中。对这种惨案我是忍无可忍的。” “这的确是惨无人道的事情。”只有彩子一个人有所反应。 “还有就是当到场的警察官在凶杀现场给死者亲属打电话。那时心里难过得简直就要吐出来了。” “是啁。” “那种事情我也非常痛恨。” 石町咣当一声拖了一下椅子。 “说话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一样。不过,火村先生,这个世界上不是存在着许多被逼到绝路上,在极限状态下犯罪的人吗?刚才火村先生不是说过自己也曾经被逼到那种状态下的吗?” “我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如果无意义地说宇宙是斯皮诺扎神创造出来的,那我相信。不过……” 火村的宣言显得有点突然。 “这个世界里充满了许多难以忍受的不平等。仅仅为了活下去,人们每天要经过多少努力克服多少困难啊?没有什么可以保证早晨离家出门的人,当天晚上可以平安地回到家里,也许会遇到什么不幸。” 石町听着火村的这番话心里也许在想,说什么看破红尘的话呢。 “有人会因为被没有驾照的少年乱开的车撞倒而丧失生命;也有人会被从建筑工地掉下来的钢筋砸死。这个世界上既然存在着这么多不讲理的事情和不幸的命运,我怎么还会相信可以主宰人类命运的神的存在呢?所以,我只有成为无神论者了。” “这和刚才的话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在这个不存在值得崇拜的神的世界里,命运这种有着不可回避的力量主宰着我们。我无法从这种认识中逃脱出来。因此,我绝对不能原谅剥夺我们的可怜同胞的惟一拥有的宝贵生命的人。” “听起来真像是一位人道主义者的发言啊。”石町说着点着了手中的香烟。 “而且,听起来您所说的犯罪好像只是指的是杀人吗?” “是啁,你说得对。因为我最关心的就是这点,也可以说我本身最为接近的犯罪就是杀人吧。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吗? “我否定神的存在,热爱人类这种可怜的动物,于是就产生了对像神一般为所欲为的犯罪分子的厌恶感。” “你对死刑是怎么看的呢?”杉井问。“对国家权利像神一般为所欲为地杀人的制度作何感想呢?” 这是我与火村之间存在着分歧的问题。 只听火村干脆地回答:“我赞成。因为能够对人作出裁决的也只有人,并不是神。如果说把执行死刑的任务交给你的话你会做吗?我想我会的。这样的心理准备我是有点。” 杉井又问:“难道法律的裁决真的是那么绝对的东西吗?” “我没有断定法律是绝对的。但是,在人类世界里不执行相对化不是也有它存在的价值吗?要是不这样的话,无论说什么都是空谈。我认为绝对犯罪是存在的。那就是人做出像神一样为所欲为的事。” “难到想像神一样为所欲为的就是犯罪分子吗?那不是当权者吗?与你有着协作关系的警察机构让手下服从的权利不正是那样的吗?” “我并不是在为了维护权力机关而甘愿当维持秩序的走狗。为了维护人类的尊严,我愿意鞠躬尽瘁。” “蹂躏着人类尊严的恶毒势力不是还存在着吗?” “我只能说,我有我自己的斗争的方法。” 不知道是对火村的回答很满意还是什么,杉井结束了提问。 “只是……” 看来火村还想做一些补充。 “我并不是一味地去厌恶那些杀人犯。可以说是被他们那种无法抗拒的魅力所吸引才与他们接触的。我曾经不止一次地从他们的身上了看到了神光,也许他们就是架在人间与另一个世界之间桥梁上的一个或是两个桥墩。关于他们的思考也使我的思维能够去另一个世界畅游。也使我这个曾经险些加人他们的队伍的人有了更进一步的自我认识。 “还有,我并没有抱着要将犯罪分子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和一定要实现完全消灭犯罪的信念。只是想抓住逍遥法外的罪犯,给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死者家属有个交代。” “哦!”这是风子发出的声音。 “在我的小说里虽然有名侦探的登场,不过他在侦察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我倒要考虑考虑了。” “火村先生,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下。”船泽说。“这是一个认真的问题。要实现您刚才说的,与当教师或者是研究者相比,去当警察不是来得更方便吗?” “他们必须绝对遵循和服从漏洞百出的法律。还要为此在罪恶势力面前低头。与其那样的话,我还是愿意做自由自在的游击队。也许一名游击队员在强大的警察机构面前会显得势单力薄,但是我认为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力量的。” “这样还真不错。”风子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也让我的侦探先生以这个为指导思想进行工作。” 火村让佐智子为自己再添一杯咖啡,然后点起一支烟休息起来。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做完早锻炼,脸上露出一种非常爽快的表情。 “关于火村先生刚才说的看到发出神光的罪犯的事,等一会我还想再仔细地问一下。”真壁喝着第二杯咖啡说道。 “那是可以的。不过不能给您的新作里设置密室疑团带来什么启发哦。” 对他那轻松的口吻大家都笑了起来,可是真壁却不一样。 “不需要那样的东西。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听起来真壁是为了再一次申明昨晚所说的不再写密室推理小说的宣言是真的。杉井的表情马上就严肃了起来。 “您说的那番话,让我也顺便求您了。等一会。” “好吧。我们到书房去慢慢地谈吧。反正还有的是时间。” 是啊,是还有时间。那样的话,我们大家就可以谢天谢地轻松地度过今天的圣诞节了。 在这个所谓无宗教的国度的都市里,正在蔓延着不正常的狂躁。街上充满了与醉汉一起谈情说爱的空虚的男女。 4 我在休息室里读着一份半个月前的杂志。突然觉得有谁站在了我的身边,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石町。 “到街上去,你不去吗?” 他的身后是彩子的身影,大概是准备和她一起到北轻井泽的街上去买东西吧? “不妨碍你们的二人世界吗?” “没关系的,又不是几年没见。呆在屋子里不无聊吗?” 还好,从孩提时代开始因为喜欢幻想,所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无聊。不过,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不妨碍的话,那就跟你们一起去吧。” “火村先生呢?” “他让真壁先生抓住,说不定正在书房里进行他的犯罪学讲义呢。” “那,我们走吧。去买点酒,再到附近转转,总比呆在屋子里强多了。” 突然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我手里的杂志上了。 “拍得还真不错嘛。” 杂志的封面上登的是真壁圣一和船泽的照片。因为这本杂志里面有一篇名为《老搭档的近况》的连载,总是登载着著名作家和他的专职编辑的合影,然后再添上一段短短的随笔文章。这一期登的是船泽的一段回忆。 “我想这里怎么放着这么旧的杂志,一看上面还登着真壁先生和船泽的照片。他们的确能算是老搭档了。” “这里不是写着从先生的第一本作品开始就一直与他打交道二十多年了吗?” 船泽的随笔里写下了,从他第一次遇到真壁时就觉得这人将来一定成为大人物开始,到真壁的作品被译成英文在海外出版的迂回曲折的故事。是用一种怀旧的调子写的。我不由得想到,什么时候我也能登在这一页上啊? “照片虽然不错,不过不能说是近影吧?好像是在星火庄前面照的,大概是在去年的圣诞节吧?” 是的。好像就是杉井咔嚓咔嚓照的一大堆照片的其中一张。 “因为他们两人都对这张照片很满意,虽然不能说是近影但还是希望用这张照片的缘故吧?正好与杂志发行的季节相符合嘛。” 见彩子无精打采地等着我们的样子,我赶紧将杂志放回了书报架。 “走吧。” 石町的车子看上去挺新的,是白色的GOLF。我让彩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死活不愿意,一定要坐在后座上。虽说是他们邀请我去的,可是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电灯泡,嘴里不由得说“不好意思”。 “有栖,你这个O型血的家伙还这么在意。跟你的性格可不符啊。” 石町边发动着车子边说。一个大男人还相信什么血型算命,我随即作了反击。 “你可不要这么说。我跟你说这是经过科学统计的。不是迷信。”他这么一说,我只好耸了耸肩说: “真不巧,O型血的人是不相信血型算命的。” “你还真会说啊。” 车子驶入公路,石町来了个大转弯,只见他使劲扳动了方向盘,使坐在后面的彩子东倒西歪的。 “真壁先生的感冒没什么大事真是太好了。” 彩子从后座爬起来时说。 “啊啊,是啊。” 石町看着后视镜中答应着。 “要是发高烧爬不起来的话,我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啊。” 这家伙说出话来一点也不客气。 “真的是感冒吗?说不定是因为安永小姐被你夺走了,真壁先生心里有点不舒服吧?” 我是说者无心,可是石町听了这话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废话少说。你也认为那老头曾经称她为‘可爱的小猫’吗?” 没想到他的声音会这么冷冰冰的,我有点狼狈。 “啊呀,没有那样的事。” “知道没有那样的事的话,就不要说。” 我说了声对不起,又对后座的彩子说:“要是觉得不高兴的话,我向你道歉。” “我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石町先生,有栖川先生又不是故意的。要想装酷的话,在你的读者们面前装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呀。”石町呲牙一笑。“我要想在我的读者面前装酷的话,恐怕还要等十年吧?在我的读者们面前,我只会满膛堆笑地搓着双手,对他们我只会鞠着躬说‘今年也请大家多多关照’之类的话。” “对,对。只能像傻瓜一样搓着双手。要是我们都能成为在读者面前可以摆架子的大作家就好了。” “是啊。要是不成功的话,恐怕手指上的指纹都要磨光了。”他说着,转过头来对着我,“哎,你最近出版的那本书初版有多少册啊?” “你这家伙问起话来直截了当,对自己的后辈一点也不客气。只有你平时的八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初版部数的?” “我只是建议你,要是这样想的话心里不就高兴了吗?事实大概也差不多吧。”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不会在盯着被列为畅销书吧?要是你写着正统派的作品心里有那样的野心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我的野心只是超过真壁先生向海外进军。” 石町说了句“亏你说得出”。这倒也算了,从镜子里看见彩子在后面用手捂着嘴在偷偷地笑着的样子时,我受到了伤害。我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指纹变浅的手掌就像在盯着石町。 就这样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无意中已经到了街上。我们买好了葡萄酒和威士忌,又给真帆和光司买了巧克力之类的零食以后,顺便来到附近的照月湖。说是湖,实际上不过是个池子而已。夏天可以看见全家老小或者是谈恋爱的在湖上划船的身影,现在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湖面上刮过的冰冷的寒风。彩子掖了掖大衣的前襟撒娇似的对石町说: “我们回去吧。”于是,我们立即上车返回星火庄。 “你与火村先生是在学校里认识的吗?”彩子问我。 “是啊。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他时,觉得这家伙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后来熟了发现跟我想的一样。” 当时的情景我还记得很清楚。是在那一年的五月七日,黄金周刚过完。那天天气特别好,简直就像是从天国发出来的一样,温暖又柔和的阳光从阶梯教室的窗口射进了进来。我坐在最后面的座位上缩着脖子写小说。关于亲属继承法的讲义内容在慢慢地进行着。刚进教室时,我是准备认真听课的,可是过了十分钟左右就将草稿纸取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因为我准备投稿参加推理小说的新人奖比赛的截止日期就要到了,我再也没工夫去听什么甲先生和乙先生之间的遗产继承问题了。我想转移到图书馆去写又觉得太费事,于是一边觉得有点对不起讲坛上的教授一边动笔写了起来。一开头竟然还很顺利,三十分钟便写完了四张稿纸。我将这些稿纸反过来放在已经写好的一百张左右的稿纸上。 “哦。” 右边的谁嘴里发出了声音。就听见一阵沙拉沙拉的翻纸张的声音。我朝那边瞄了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的男同学,一边用手挠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看着我的原稿,还不时地用食指摸着嘴唇,看到写得不好的地方皱起了眉头,鼻子高高的,长得还不错。 这家伙真有意思。 我想,偷看坐在旁边的人手里看的杂志或者是报纸事是常有的,自说自话地拿起旁边的人写到一半的小说来看的人还真是少有。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小说的人也不多。 别管他。 我自顾自地写了下去,不过那篇小说在半年后的预选中落选了。其间,旁边的这位男同学也在继续读我的稿子,终于他追上了我写的速度。这回他竟然伸长了脖子来看我手里的稿纸了。这倒真让我难为情起来,真是个不懂道理的家伙。就在我打算教训他的时候,正好下课了。我松了口气。 在我忙着收拾摊得乱七八糟的课桌的时候,旁边的这位男同学一点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还不快走,我有点不高兴。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突然被他那浑厚的男中音一问,我觉得就像被一尊佛像问了一句一样。他的东京口音非常标准,问题表达得也很清楚,我没有理由不回答他。 “当然隐藏着惊人的真相。” 接下来他说了一句“真想知道”。 “真的吗?” “当然。” 说得好听,我虽然是这么想,心里倒觉得还不错。他说,一起去吃午饭怎么样,因为看了你的小说所以我请客。那天他请我吃了咖喱饭,当时一盘咖喱饭是一百五十日元。 “这就是你跟火村先生的第一次接触吗?” “是啊。他是喜欢听法学部的讲义的社会学部的秀才。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我故意用恐怖片的旁白的腔调说完了这番话,石町和彩子却没有反应。今天我好像是当不成逗乐的小丑了。 “那么,火村先生在有栖川先生获得‘金阿罗奖’的时候,一定是感慨万分吧?” 虽然当时他只说了一句“干得好”,但是我心里清清楚楚地感到那是发自内心的祝福,所以对他的这句话我从心里说了声“谢谢”。有一点必须订正的,那就是我不是“金阿罗奖”的获奖者,只不过是佳作人围者而已。 “朋友才是最宝贵的。”石町冒出了一句。 说话间,我们已经回到了星火庄。车子进了门驶入车库。 就在这时我看见车库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好像是个人影。 “会不会是……” 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真帆的话,身穿咖啡色夹克的圣诞老人。 “喂,你们看。” 就在我用手指的时候,正在步履沉重地走在河对面的小树林里的小个子人影一下子停了下来。他转过脸来的时候,目光正好和我合在了一起。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人从右脸颊一直到脖子根处的被火烧伤而留下的紫红色伤疤。跟真帆说的一模一样。那人看上去六十出头。一开始他好像也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笑了起来。 “你们看那儿。” “啊?” 那个有伤疤的男人慌慌张张地朝白桦林深处跑去。那样子好像我正在用枪对着他一样。 “什么?在哪里?” 石町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已经晚了。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因为光线很弱,树枝又挡住了那人的身影,再加上那人跑得飞快。 “我可什么也没看见。” 石町惊讶地说着,将车子放人了车库。车子一停,我马上 下车朝刚才看见那个人的地方跑去。“到底怎么了?”石町在我背后嚷着。我在树林里跑了大约五六米,雪地里果然留下了脚印,而且乱七八糟地往林子深处延续着。 “看来身穿咖啡色夹克的圣诞老人是存在的。”我对追过来的石町和彩子说。 “我看见了伤疤。” “哦。”石町察看着地上的脚印说道。“那个伤疤是他打算从烟囱里爬进屋子时被烧伤的吧?” 我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要是真的话,那就太可怜了。” “怪吓人的。在这种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啊?”彩子担心地说。 “那人是不是已经使了坏啊?”我就担心这一点。“查查看吧。” 车库里的车子好像没有异常情况,再到旁边的储藏室里看看,幸好也没什么,我们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夜里一定要提高警惕。” 从储藏室里一出来,石町仰望着白色外墙的星火庄说道。 “啊呀,为什么要说今天夜里一定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看着女朋友的脸仿佛在说。 “不是还没有收到礼物吗?” 第三章 深夜的礼物 1 休息室里回响着平古·克罗斯比的《白色的圣诞节》的旋律,窗外的雪花仿佛合着音乐的节奏在飞舞。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房间里的圣诞树的影子。 “佳肴、美酒、谈笑风生。这虽然不能算是清静的夜晚,不过的确像画中的圣诞节之夜啊。” 脸色通红的杉井一边喝着石町为他调的鸡尾酒一边发出了感慨。 “提到‘谈笑’这个词,”石町在吧台里一边为我调着鸡尾酒一边说, “在我的那台文字处理机上一打,出来的竟然是‘男娼’这个词。也就是男人的娼妇。真是可笑的机器。” “是啊。这种事还真有呢。”杉井说。“我家的小子打算输入宫城县的仙台,谁知先出来的却是鹿儿岛县的川内。我想做出那东西的人一定是鹿儿岛出身的人。” 风子也参加了他们的谈话。 “对,对。那种打字机总是出来些可笑的单词。记得那种机器才出来不久的时候,我用它写文章,输入一个咂嘴时发出的象声词‘QIE’,想将它变换成汉字,可是出来的却是爱慕血液的‘慕血’。就算我在写杀人事件的小说也好,半夜三更显示屏上突然出现这样的词语让人看了实在是有点心惊肉跳的。” “我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 船泽喝得有点醉了,说话的口气比平时随便了许多。 “曾经在一位作家的原稿中看到一个变换汉字时的出错,那简直可以算是杰作。” 无关紧要的话题还在继续着。气氛非常随和,丝毫没有紧张感。大家都把身子深深地埋在沙发里,真是一个和平的夜晚。我从心里感到享受。 “石町先生和彩子小姐一起跳贴面舞吧!” 真帆开玩笑地插了一句。我笑了笑,佐智子也跟着叫好起哄。我想又不是别人,是天真无邪的真帆提出来的要求,不要怕难为情了,你们就跳吧。 但是。 “我不跳。” 这是石町的声音,特别响亮又特别干脆。 “啊呀,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真帆笑着朝吧台方向转了过去,可是她突然把说了一半的话缩了回去。我也看了石町一眼。只见他停下了手里晃动的调酒器,眼神看上去是那么坚定。 也许是对石町不平常的反应感到了惊讶,风子开口问道。 “啊呀,这又没什么。” 石町好像冷静了下来,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但是笑得十分尴尬。 “对不起。我是对这种事情不太习惯,所以就认真起来。对不起,小真帆。” 真帆点了点头。其间彩子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开口,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啊呀,石町先生说出话来不要像个毛头小子嘛,要是那样的话,我代替你们跳吧。和真壁先生一起。” 风子是在找借口接近真壁。说不定她只是开个玩笑,也说不定她是真的想和真壁一起跳贴面舞呢。毕竟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关系嘛。当然,要是在平时的话,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但是今天是欢乐的圣诞节,又喝了酒。这应该是一个单纯的请求吧。 “不好意思,今天我没心情。” 真壁将风子瘦小的身子推开了。他推得非常婉转,好像包含了内心的愧疚。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想吃惊的不光是我一个人。除了被推开的风子以外,在座的都吃了一惊。就算是不喜欢跳舞的话,也不能那么拒绝啊。我忍不住地问道:“先生,怎么了?” “失礼了。我是想一把年纪的人了,在人面前搂着女性跳舞有点不成体统。” 虽说真壁作了解释,可是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讨厌我们大家的视线。 奇怪,刚才为止房间里的气氛还十分祥和,此刻就像平静的水面上滴落了一滴墨汁,慢慢地往四周蔓延开来。 但是为什么?是谁破坏了气氛呢?虽然是真帆的玩笑引起的,不过恐怕没有人会去责备她吧?要说该责备的话,就该责备最初拒绝与彩子跳舞的石町。还有就是对风子失礼的真壁。但是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他们突然表现出来的孩子般的执拗态度。难道真帆和风子的言行真的使他们感到很不愉快吗?如果真的是的话,他们连锁反应一样的态度就让人奇怪。真帆的话——石町的反应。风子的言行——真壁的态度。这两件事是独立的吗,还是拐弯抹角地有点关系呢?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哎。”真帆轻声招呼坐在身边的光司。 “什么?” “我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失礼了呢?光司君,你怎么认为?” 她好像有点担心。光司随便地应答着。 “不要放在心上。我可没有感到你的话失礼了。” “要是那样的话,也就好了。” 我再去看看彩子的神情,她正不停地做着威士忌里面兑着水、放冰块的酒精饮料,不知做给谁喝的。她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房间里的气氛吧。实际上她在手忙个不停的同时,也思考着什么。 很遗憾,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一度冷场的晚会就再也没有热闹起来。 “真帆,看你一直在打哈欠。”佐智子对女儿说。“不如早点去睡吧。”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好吧。我去睡了。那这里明天再收拾好吗?” “好。客人面前用不着说这种话。明天再慢慢收拾吧。” 她拉着嫩绿色的毛衣的下摆站了起来。 “我也去睡了。”光司也直起了腰。 “那就到此结束吧?” 杉井说着,眼睛盯着真壁。 “是啊。吃过喝过也聊过,也困了。今年的圣诞节晚会就到此结束吧?” “那么就跟大家道声晚安了。” 真帆说着给大家鞠了个躬。 “晚安!小真帆。” 风子挥了挥小小的手。被真壁拒绝的时候,的确是有点黯然神伤的样子,不过现在的她至少表面已经恢复了平静。 “上床之前,别忘了把袜子放在枕头边上哦。” 真帆叼着舌头说了声“哈依”。 突然,彩子猛地抬起了头来。 “对了。” “什么对了?”风子问道。 彩子说:“午饭前我已经对大家说过,真帆昨天看到的那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男人,今天有栖川先生也看见了。” 大家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有点害怕的样子。 “是啊。听说了。” “别忘了关紧门窗。说不定今夜会来的。” “为什么?”真帆皱着眉头反问。 “今天是圣诞节呀。圣诞老人今天夜里不是要来送礼物的吗?啊呀,不对啊。圣诞老人是在圣诞前夜送礼物的。” “傻瓜。” 责骂声是石町发出的。 “你把我的玩笑话当真了?睡觉前不要说这些废话,你一定也会害怕的。” 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石町不但舌头有点迟钝,说话也不像平时一副和彩子完全没有关系的口吻了。 “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杉井护着彩子。 “不明真相的人的确就在附近转来转去的嘛。” “杉井先生说得对。大家还是仔细检查一下门窗是否关紧。” 佐智子说:“请大家回到房间以后,先检查一下窗上的插销再休息。” 光司关掉了录音机,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屋顶上的积雪明天一定要除了。” 光司望着窗口说了句。 2 散会后在返回房间的途中,胆小的我开始害怕起来,大概是因为自己亲眼看见了那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人的缘故。 “不要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上楼梯的时候火村对我说。 “有栖是不是有点担心起来了。”走在我们后面的石町说。“他大概是在担心疯狂的推理小说迷的袭击吧?” “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罢了。” “就这一点吗?说不定他是个非常厌恶推理小说这种东西的人物,他的目的就是将推理小说家们都斩尽杀绝的呢?” 难道一夜过去,推理小说家将尸横遍地吗?这个故事实在太惨了。 “也有可能一觉醒来大家的枕边都放着礼物呢?”我使着反击。 “要是这样想的话,那你就高兴点嘛,先生。”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楼上。往上去的楼梯一下子变窄了,因为上面还有一个阁楼。石町就被安排住在阁楼上。 本来我们应该是道声晚安便在这儿分手的,但是实际上却是另一回事。 “这是什么?” 在他开口之前,我已经注意到了,在通往阁楼的楼梯的最下面的台阶上放着一个咖啡色的大纸袋。火村随手捡起来一看,是一个装着石灰粉的纸袋。 “这不是石灰粉的纸袋吗?学校运动场上划线时用的石灰粉。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石町惊讶地说着,抬起头朝楼梯上望去。我随着他的视线 抬起头朝上望去的一刹那间,“啊呀”,我们几乎是同时大叫了一声。 上面洒满了石灰,从楼梯的中段开始一直延续到阁楼的门口。 “是恶作剧吗?但这也太……” 石町嘴里嘀咕着,走上了楼梯。火村和我也紧随其后。我们三人走到楼梯的中段,也就是开始洒着石灰粉的第十阶台阶前停了下来,三人都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撒在楼梯上的石灰粉就像地毯一样铺了厚厚的一层,甚至使我感到就像铺在院子里的石子一样富有情趣。再朝上看去,只见阁楼房间的门上留下了一个用白粉写成的大大的X。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太意外了,简直令我目瞪口呆。 “要是来客中的人恶作剧的话,也太过分了。即使是这里的人干的,也叫人难以理解。” 火村说得对。虽说写推理小说的人和编辑推理小说的人,都有可能喜欢来点恶作剧,不过那也是有限度的。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光是冷了场的晚会结束以后,我就感到疲劳了。 “要跟主人说一声吗?”我问石町。 他想了想说: “算了吧。要是不怕弄脏拖鞋的鞋底的话,我还是可以进房间的。要是马上就把这些石灰粉扫掉的话,也挺辛苦的。” 我想那倒也是。 “请等一下。有栖川先生,石町先生。” 从下面的走廊里传来了招呼声。下了楼梯一看,只见船泽正晃动着他那肥胖的身体朝这边走来。 “不会是你们几个干的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苦笑。我问他指什么。 “还问我指什么?犯人真的不是有栖川先生吗?” “到底是什么啊?什么犯人啊?” 正打算回答的船泽目光落到了地板上的那只石灰袋上了。 “那是什么啊?” 我无言地朝楼梯上指了指。站在那儿的石町抬了抬腿,火村也动了动脖子让船泽看得更清楚些。他好像马上就看明白了。 “啊呀,是谁搞的?这下可不是开玩笑了。” “你认为是恶作剧吗?” “是啊。要是光看见这些也许会认为是谁失手将石灰粉撒了一地。不过,不单是这些啊。” “什么不过,难道还有别的吗?” “我正说到一半呢,不是说过‘犯人是有栖川先生’的嘛。” “其他地方还有遭到恶作剧的吗?” 火村问着,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在我的房间里。好吧,还是过来看看吧。” 站在楼梯上的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赶紧跑了下来。就在船泽准备带我们到他房间里去的时候,突然旁边的一个房门打开了,彩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差点撞倒船泽,吓得他大叫。 “啊呀。不好意思,对不起。” 她赶紧低下头来道歉。 “这样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真是吓了人一大跳。” “真对不起。房间里的样子怪怪的,我正想问大家呢。”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看来遇到怪事的人多了起来。 “是什么样的恶作剧啊?” 我代表大家问道。彩子说着“是那个”,便推开门让我们看。 我们马上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化。是窗子。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玻璃上满满地画着一颗白色的心。因为画得太大了,把窗玻璃都遮了起来,几乎看不见外面。 “那是从房间里面画上去的吗?”火村问。 “看来是的。是用圣诞节前商店里画在橱窗玻璃上的那种白色的喷罐涂料画的吧?走近看好像是用那种东西画上去的。” “靠近看看行吗?” 彩子说了声“哈依”,同意了火村的要求。 他走到窗口,脸凑着窗玻璃,然后再用食指擦了擦那只巨大的心。跟彩子打过招呼后,我也进了房间,站在火村的身后仔细地研究起来。 “是从里面涂上去的,好像是用安永小姐说的那种工具。” “进了门打开灯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心里想今夜可能雪会积得很厚,拉开窗帘一看,才发现的。开始,我想大概是恶作剧吧。不过一想到是有人钻到房间里来画上的,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她翻眼朝石町看了看。 “不会是你吧?” “我?” 石町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那样子分明是说,不要开玩笑了。 “不是吗?”彩子问。“我还觉得像是你做得出的恶作剧呢。如果要说是其他人钻到我的房间里干的话,那就更难以想像了。” “是啊,真是奇怪。到底是谁干的呢?” 听船泽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船泽的房间里也遭到了恶作剧。 “不会是船泽先生房间的窗玻璃上也画了一个心吧?” “怎么会呢,谁会在我老头的房间里开这种玩笑啊。既没有画心也没有画梅花。不过,要是那样的话,还有几分可爱呢。” 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说,还是带我们去看看吧,便朝他的房间走去。 “让你们看看吧。还是让你们看了以后,帮我解开这个谜,好安心睡觉。” 他的房间就在我们的隔壁。当然石町和彩子也跟着我们过来了。 这回是前面的杉井的房门开了。只见他前额的头发挂在眼镜上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怎么了?还是晚会的二次会的话,我参加。” “不知道是谁,好像还有人想开二次会呢?” 被船泽这么一说,他有些莫名其妙。 “还是先看了再说吧。” 船泽好像不马上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告诉大家心里不塌实一样,赶紧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把门打开。 “请进。” 在他的催促下,我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 “我刚才一进房间就打算换衣服,谁知打开壁橱的门时,闻到了一股味道。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看才知道是这个。” 他推开半开着的壁橱门手指着下面。那里整齐地放着一双他的黑皮鞋,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听了他的解释以后,才闻到了一阵香味。 “是鞋子。请仔细看看。” “是您脱在玄关的鞋子被谁拿到房间里来了吗?” 彩子问道。 “是啊。不过,不光是这些。” 船泽移动了一步,刚才被他的身子挡着的鞋子看得很清楚了。我注意到的确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有味道啊。是酒吧?” 石町抽了抽鼻子说。 “是啊,好像是葡萄酒。” 船泽艰难地弯下腰小心地拿一只鞋子。这只还很新的鞋子里被装满了透明的液体。要是平时是不可能的,此刻我凑到鞋子旁边嗅了嗅,果然是那种酸甜的葡萄酒的香味。 “怎么样?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过头了?要是往美女的高跟鞋里倒酒的话,还有几分妖艳的美感。往我这个老头子的鞋子里倒葡萄酒到底是为什么?还特意从玄关把鞋拿到房间里来。” 虽说有点好笑,但此刻大家的脸上都很严肃。如果光是这件事的话,还可以认为是开玩笑或者是恶作剧,但是把它跟刚才看到的东西联系起来的话,就不会是简单的恶作剧了。这些玩笑开得不但毫无创意,还损害了他人。船泽的新鞋受了难,通往阁楼房间的那段楼梯扫起来还要费不少力气。虽说彩子房间的窗子上画的涂料是一擦就擦掉的那种,不管怎样在别人的家里做这种事情总是不合适的。 “还是再看看有栖川先生和杉井先生房间里是不是也受到了作弄的好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担心了起来。 “我到房间里去看看。” 我一说,杉井也紧跟着说了声“我也回房间看看”,转身进了房间。 “要是竖着个大雪人的话,该怎么办?” 火村开了个玩笑。我没理他,心里作好了准备以后才慢慢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怎么样?”朋友在我身后问。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也被狠狠地耍了。” “让我看。” 他一把推开我把门打开。看了房间里的样子以后,他吹了一声短短的口哨。 “这家还有一位没有被介绍过的调皮鬼吗?” “啊呀,不可能。” “只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房间里的恶作剧也许可以说是最可爱的了。整个房间里弯弯曲曲地撒落着一根长长的白色带状东西。我不知道那根带子的头在哪里,便用眼睛追踪起来。洒满地板的带子在小桌腿上绕了一圈,起先以为是往上去的,谁知穿过挂窗帘的轨道又垂了下来。最后像蛇一样在床上盘了一大圈。说它可爱是因为那根白色带子的真相马上就知道了。那根白色的细长带子是厕所里用的卷筒纸。 “这个的话,收拾起来还不怎么费事。” 回头一看,石町和彩子正满脸好奇地朝房间里张望呢。他们一定也在担心吧。 “看吧。又是一场恶作剧。” “那就看看吧。” 先是石町,然后是彩子的脑袋伸了进来。两人看着眼前卷筒纸乱舞的情景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石町发出感叹的时候,只听见咣当一声,最后一间客房的门开了,风子跑了出来。这回是什么啊?我正要问,她胸口抱着的那个东西映人了我的眼帘。 那是一只雪白的小布熊。 “不管是谁,我要先谢谢了。送给我一个这么可爱的礼物。” “什么礼物,是那个吗?” 我嘴上问着,心里却越来越糊涂了。 “是啊,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本来我打算明天早上再道谢的。听见大家都在走廊里,就跑了出来。” 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也难怪她会那样想,因为她手里抱着的那只白色的小布熊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不过,大家都怎么了?这么晚了难道还要交换礼物吗?” 她好像误解了。 “要是真的话,那就为难我了。因为这里的圣诞节晚会一向是不交换礼物的,所以我什么也没带来啊。允许我下次补上好吗?” “不,FUKO先生,不是那么回事。这儿不是在进行着什么礼物交换,而是在进行恶作剧交流呢。” “啊?那是什么游戏啊?” “那先把你手里的那只小熊给我看看。” 风子说了声好,爽快地将手里的小熊递给了石町。 “好像重得有点奇怪。” 他接过去边说。我问道:“很重吗?”他没说话随手递给了我。放在手里一掂,果然比想像中的要重得多。 从满是卷筒纸的房间里跑出来的火村惊讶地看着我手里的小熊皱起了眉头。他一定已经听见了风子和石町的对话了。 “有人得到了这么可爱的礼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说着将小熊还给风子,就在这时火村轻轻地哼了一声。 “里面放着送礼物人的赠言呢,我好像看见了。你们看,就在脖子上的蝴蝶结的背后。” “啊呀,写了些什么呀?” 我和她一起翻开粉红色的蝴蝶结一看,火村说得没错,上面用签字笔整整齐齐地写着一行字。这行字是这样念的。 危险 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 谎话。 我耳朵放在小熊的胸口一听,听到了时钟的嘀嗒声。 3 我失态地大叫起来,差点将小熊朝天扔了上去。 “在响,我听见了嘀嗒的响声。” 就听见一声尖叫,风子像她的名字一样变成了一阵风似的跑了。剩下的人大概是因为受惊吓过度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有栖,把它扔到窗外去。” 石町双手抱着头喊着。但是走廊里没有窗户。我想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板上的,又担心要是那样的话马上就会引起爆炸又没敢。 “给我。” 火村粗暴地从我的手里夺过了小熊。 “火村先生!危险!” 彩子的叫声里带着哭腔。火村在寻找小熊背上的拼缝,并打算将那儿撕开。 “大,大家快散开。” 船泽嘴巴像池子里的鱼一样一张一合地逃离了现场。我的脚还是没动。 火村咬着嘴唇将小熊的背缝撕了开来。塞在里面的东西一下子露了出来,里面的机芯也看见了。 “没关系了。引爆装置已经解除了。” 他大声地说着,高高举起手里掏空了内脏的小熊给大家看。 “解除了?是真的吗?没看见你动过什么啊。” 船泽在离开火村五米多远的地方将信将疑地问道。站在火村身边的我也好像没有看见他做过解除引爆装置的动作啊。 “我可没想到能在这儿展露一下我的炸弹处理的特技啊。” 火村笑嘻嘻地对我说着,将从小熊肚子里掏出来的机芯举到了我面前。 这只不过是一只简单的小闹钟。 “那是闹钟吗?” 彩子躬着身子探头探脑地问道。她的问题,听起来就像是中学生造出的英文译成日文的例句一样。 “看来看去都是的,而且是很便宜的那种。” 他将闹钟朝我扔了过来,我只觉得心脏为之一震。 “喂,你不要吓我好吗?” “吓你的不是我吧,是不知藏在哪里的捣蛋鬼。” 捣蛋?这个假定时炸弹难道只是一连串恶作剧中的一个吗? “不要吓我了好吗?大家都大声地叫什么?” 这是杉井。回到自己房间里的他好像被我们几个人的大喊大叫吓了一跳。 “啊,杉井先生。不得了了。会让人缩短寿命的事情刚才就发生在你门口。” 船泽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向杉井叙述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真的吗?那是太可怕了。” 他刷刷两次将前刘海朝上甩去。 “不过,”火村问。“杉井先生的房间怎么样啊?没有什么变化吗?” 听了这么一问,他突然双手一拍。 “有是有啊,奇怪的礼物。一进门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翻开被子准备睡觉的时候,就看见床上放着这个东西。” “是什么?”石町握着拳头问道。 “请过来看吧。” 从杉井不慌不忙的样子看来好像不是危险的东西。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们大家拥到杉井的房间里。 被子是翻开着的,所以一进门我们就看见了那样东西。跟那只小熊一样用粉红色的缎带扎着一个蝴蝶结,是一根盲人用的手杖。 “你想不起来有谁会送这种东西给你吗?” 风子手指着那东西问道,杉井使劲地摇头。 “没有。我当然不需要这东西,我家里的人或者是朋友都是视力没有障碍的人。对我来说,这样的礼物实在太不合适了。” 大家暂时陷入了沉思。如果只是恶作剧的话,这些东西又好像是煞费苦心的,是不是其中包含着什么意思呢?楼梯上的石灰和门上的X;窗玻璃上画的心和储藏室里皮鞋里的葡萄酒;房间里的卷筒纸;床头柜上的假定时炸弹;床上的盲人用手杖。用了这么多的道具来恶作剧的话,应该是花了很大的功夫的。 “这会不会是谁的挑战?”风子说。“一定是的。” “挑战?什么意思?” 彩子饶有兴趣地问道。风子看了在场的大家一眼开始了她的说明。 “这是一种暗示。看上去是收集了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放在这里,其实里面蕴含着某些意义。也许是让我们猜一猜吧?我认为是现在在场的某一位出的题目。” “哈哈哈,就是推理小说‘失去的环节’那种东西吧?” 石町同意了风子的看法。有一种以失去的环节为题目的推理小说,是以追究一些表面上看完全没有联系的事情中隐藏着的意义为主题的作品。例如在无特定对象的马路杀人的被害者身上找出共同点,就是其中的一个基本类型。有像埃勒里·奎因的《九尾怪猫》等的许多著名的作品。 提到埃勒里·奎因,我想起来了。 “不会是模仿奎因的《最后的一击》那篇作品的吧?” “那篇作品讲的是圣诞节时,一座宅子里发生的杀人事件。事件发生的前后,接二连三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信号。那些信号的谜团解开之后,也就是事件真相大白的时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最后的一击》也许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奎因的作品。 “啊!对了,那个信号就是……” 风子突然尖叫了起来。 “不要说出来,我留着还没看呢。” 石町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虽然我没有读过那篇小说,但是这个恶作剧里隐藏着的秘密和主题是很清楚的。” 我听见火村这么一说,马上条件反射地问道: “是什么?” 突然,我醒悟了过来。石灰、窗玻璃上画的心、葡萄酒、卷筒纸、定时炸弹、手杖。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点。 “太简单了,都是白的。” 答案实在是太单纯了,我感到失望。 “白色的石灰、用白色颜料画在窗玻璃上的心、白色的卷筒纸、白色的小布熊、盲人用的白色的手杖。剩下的葡萄酒虽然表现得不太直接了,但那是白葡萄酒。” “我也有点注意到了都是些与白色有关的东西。”船泽说。“但是,火村先生。你说这些白色的东西放在一起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不知道。”他回答。 “接下来才是问题的关键吧?也就是说为什么要送给我们大家白色的礼物呢?这个挑战就是让我们解开这个谜。” 风子好像对自己的这番话颇为满意,说完还不住地点头。 “不过是谁发出的挑战呢?是不是要我们猜猜看在场的人中间谁是犯人呢?” 我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谁有必要这样做呢? “是这么回事,是想问我们‘猜猜看我是谁?为什么要用白色的东西’?” “嗯,不会吧。”石町说。“隐藏在恶作剧的道具里面的主题如果是白色的话,也就是单纯地指白色的圣诞节吧?剩下的问题就是寻找犯人了。” 这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从楼下上来了。大家转过身朝二楼的楼梯口望去,上来的是光司。 “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像听到一声尖叫。” 可能是听见楼上吵吵闹闹的上来看看的吧。他已经换好了睡衣。 “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在想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啊?” 石町简单地将发生的事情一说,他显得十分佩服地说: “哎,真不愧是推理小说作家先生啊,煞费苦心地想出这种事情来娱乐。” “娱乐?”石町苦笑着问。“应邀到真壁大先生的贵宅做客的人却做出这种令人狼狈不堪的事情,我认为简直是太缺乏常识了。” 杉井突然抬起了头。 “是啊,一定是的。我知道这个恶作剧的犯人是谁了。” “那是谁啊?” 风子拽着他的袖子追问。 “石町先生刚才说得对,我们几个人当中不可能有人做出这种事情的。这里既不是宾馆又不是旅店,是真壁先生的贵宅。敢在这里撒石灰、在窗玻璃上画心的人不可能是来这里做客的人。那就是说,犯人就是这里的主人真壁先生。” “那倒也是。” 船泽立刻表示同意。 “真壁先生怎么会做这种恶作剧呢?我认为与他的性格不符。” 同住的光司婉转地表示了反对意见。我无法判断谁对谁错。我承认杉井说的的确有点道理,但是光司的话也不错。 “唉,真壁先生已经休息了吗?光司君听见动静跑来了,可是先生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啊。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吗?” 听彩子这么一说,光司解释道:“大家都进房间了,我想是没有听到。我是到餐厅里去喝水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哦,原来如此。” 石町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同意了。 “不过,先生他有机会做那些事情啊,也就是说他不能证明他不在现场。晚会当中他是离开过一会,不过我想干这么多事需要很多时间啊。” 先到阁楼的楼梯上去洒下石灰,再到彩子的房间用喷罐画上心,接着再跑到船泽先生房间的壁橱里往皮鞋里倒上葡萄酒。我想像着事情的过程,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多少时间。动作再快的无论如何也要十五分钟吧? “十分钟多一点就行了吧?”船泽说。“当然,道具都事先准备好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的。” “十分钟能行吗?要到六个地方完成六个恶作剧哦。” 风子唱了反调。杉井却同意船泽的意见。 “我认为十分钟行了。在我的床上放手杖和先生您的房间里放小熊,这两个加在一起一分钟就足够了。楼梯上洒上石灰再写上X,窗玻璃上画心这些事也不费什么功夫吧?虽说有栖川先生房间里的漫天世界的卷筒纸需要时间的,还有往船泽的鞋子里倒葡萄酒也挺费事的,但是一个人要是有十分钟的时间的话,应该做得到的。” “啊呀,我认为还是要十五分钟。”彩子不同意杉井的说法。 “那么,就算是十分钟的话,能够证明先生他不在现场吗?要是十五分钟呢?” 杉井问大家,也包括他自己。大家的答案是一致的,“不能证明。”这一点我也同意。 “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大家都无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啊。”船泽说。“晚会当中不是大家都上过几次厕所吗?要是将 那六个恶作剧分两次做的话,不是挺简单的吗?” “船泽先生,大家好不容易得出真壁先生就是犯人的结论,请你不要再把话倒回去好吗?” 杉井笑着说。 石町啪嗒打了一下响指。 “那倒也是。犯人不是真壁先生,是我们七个人当中的一个也可以解释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当中的一位是犯人的话,那么六分之一,就是自己房间里的恶作剧就可以在晚会没有开始之前就布置好。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五个恶作剧了。”说到这儿,他朝我和火村看了一眼,“如果有栖和火村先生是同谋的话,就可以分工去做,需要的时间就更短了。对,值得怀疑。因为两人是同谋所以自己房间里的恶作剧就可以多下点功夫了嘛。” “算了吧。”我没好气地说。“手上的指纹都差点磨光的胆小怕事的我,怎么做得出那么大胆的事情呢?再说英都大学的副教授是第一次到这儿来做客,他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吗?玩笑不要乱开。” “说不定火村先生想做一次实验呢?怎么样?” 友人搔着脑袋。 “在休假中还要做实验,我可没有那么专心。” 好像说到了点子上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吧。”杉井伸了个懒腰说,“接下去的事等明天再说好吗?折腾了半天好困啊。” “我同意。说不定在明天早餐上真壁先生会坦白的呢。” 船泽也受到感染似的打了个哈欠。 “反正不是我干的。” 看着光司认真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 “是啊。也有可能是你的所为啊。真帆和佐智子她们都有可能。” 石町在拿光司开玩笑,彩子开口制止了他。 “行了。石町先生,不早了。” 就这样,白色的圣诞节晚会终于结束了。 就在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床就寝的时候,外面的雪小多了。 4 我睁开眼睛。 还以为是早晨呢,可是不对。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好像还只是半夜里。 不知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醒来。穿上拖鞋走到窗口,外面的雪已经不下了。林子是白色的,隐隐约约地在发光。我感到了四周充满了高原特有的冰冷又静谧的空气。 友人正背朝着我呼呼入睡。到底是几点了?我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只有凌晨两点钟。啊呀,我怎么会在这个时间醒过来的,真是怪事。睡下去的时候,还担心因为先前的吵闹这一觉不知要睡到几点呢。 再睡吧。我又上床,脑子里想着开年后就要写的一篇稿子的构思,睡了下去。我脑子里设计着用双胞胎来证明不在现场的圈套。对于推理作家来说幻想和构思就是他们消磨时间的好玩具。 如果这样的话,能够想出绝妙的构思来的话简直就是谢天谢地了,但是事实上没有做到。我思考了还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兜圈子了,渐渐心情也烦躁起来,只好放弃了。那倒也算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就再也睡不着了。这样的事好久都没有过了。 我二十七岁为止一直在一家印刷公司担任销售。为了处理那些紧急订单和客户的投诉,经常要在半夜里抱着装在牛皮纸信封里面的制版来回奔走。特别是到了年底就更忙了。那时经常担心不早点睡下,第二天就会迟到。但是自从成了自由职业者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而且现在还在休假。想到这里,我竟然兴奋了起来。 “圣诞老人正在上班吧?” 我嘴里说着无聊的废话,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打算再观赏一遍夜里的雪景。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样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在淡淡的月光照耀下的雪地上,断断续续地留下了一行从车库后面出来的脚印。那脚印好像一直通到星火庄的后门口。我打开窗子,伸出头去看了看,没有看见脚印到底是到哪儿结束的。 难道会是小偷闯了进来吗?我心里稍稍有点不安。再确认了一次,发现那脚印只有朝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一对,没有回去的。也就是说,入侵者现在还在屋子里吗?只有这种解释了。但是,佐智子肯定把门窗都关好的。那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想光站在这里空想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到楼下去看看。想把火村也叫醒的,看他那熟睡的样子就犹豫了。在睡衣的外面加了一件毛衣以后,我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到了走廊上,就觉得脚底下冷冰冰的。我把袖口拉了下来,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当然二楼和一楼都没有一点动静。 我提心吊胆地朝后门口走去。转动了一下门上金色的把手,果然是锁得紧紧的。应该没有人能进来。但是,如果不是的话,从窗口看见的那串脚印又是什么呢?脚尖朝着这里,好像是一个透明人对着自己走过来一样。 就在我稍微有点放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的确是有外人进了这间屋子,那家伙设法打开了锁,进来以后自己再反锁上。对,就是这么回事。 二楼所有的房间都住着客人,一楼除了真壁圣一、佐智子、真帆和光司的房间以外,还有厨房、餐厅、休息室、浴室、厕所,再就是圣一的书房。说不定入侵者就躲在那些房间的其中一个房间里。 我打起精神,先到厨房里看了一看,没有人。接下来是餐厅,也没有人。还有休息室,里面没有收拾干净,还是老样子。我又看了浴室和厕所,连一只猫也没有看见。 真壁的书房是最后看的。可能是我担心自说自话地看前辈工作的地方有点不太好吧。书房就在真壁的卧室隔壁。我先站在书房的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好像有声音,是从接近地板的很低的位置上发出的。一开始,听上去好像是小人在交谈的声音,仔细听下去又不是那么回事。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烧着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呢? 我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门。 就在我一步跨进房门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对着我的后脑勺猛地一击,这是一种自己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痛感。 我右手护着脑袋慢慢地倒下去的时候,开门那一瞬间里看到的东西、感觉到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一个上半身倒进壁炉里的男人的身影。肉烧焦时的那种令人讨厌的糊味。 那是什么? 我的脑子坚强地去认识眼前的东西。但是,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知觉。 第四章 不洁之夜 1 像是从水底涌上来的声音朦朦胧胧地撞击着我的耳膜,有人在反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有栖!喂!有栖! 我正打算答应,可是头部的痛感使我忍不住地发出了呻吟。一阵阵脉搏跳动般的痛感。 “有栖。不要紧吧?” 我的眼睛总算对准了焦距,看清了站在眼前的是石町。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慢慢地动了一下身体,好不容易抬起了上半身。只有脑袋还在疼。 “是被打倒的。” “被打倒的?” 他对我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听见先生的书房里有动静想进去看看,没想到脑袋被人从后面砸了一下。好像有人闯进了这间屋子。” “你说有人闯了进来吗?是小偷吗?” “不知道。也许是吧。” 我终于恢复了元气。 “现在几点了?”我问。 “三点了。” 看来我有十五分钟失去了知觉。 “是吗?三点……” 说着,我活动了一下脖子。谁知转过头去一看,自己不是在书房门口。 “这是哪里啊?” “什么哪里?你看不是休息室吗?喂!你的脑袋没问题吧?你还知不知道这儿是轻井泽的真壁先生的家啊?这儿是星火庄。” 他好像是在担心我的脑子是不是被砸坏了。 “当然知道。” 这儿的确是星火庄的一楼。我是在要进书房的时候被打倒的,看来是被人移到这儿来的吧? 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快,跟我一起到书房去看看。” “小偷还没走吗?” “啊呀,不是的。我被人击倒失去知觉之前,好像看见了一具尸体。” 石町“喂!”地喊了一声用手指着我的头,意思是说你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 “真的。不,也有可能是我搞错了。你跟我一起去确认一了。” “你的脑袋不要紧吗?不,我不是指里面,意思是指要不要先采取一点急救措施?” “等一下再说吧。先到书房去。” “好吧。” 他伸出手把我拉起来,此刻我才产生了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上厕所。从厕所里出来,我看见休息室的门半开着,两条人腿伸在门外,走过来一看是你躺在这儿。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半夜三更地起来想看看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从在自己房间的窗口看见脚印起说明的,但是我们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口。虽然刚才将我打倒的人不可能还在里面,。但我还是小心为妙。 ’ “好像里面没有人啊。我来开门吧。” 石町好像看出了我的胆怯,说着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嗯?” 他觉得有点奇怪,再一次用力转动把手,门没有开。 “怎么了?” “打不开。” 不可能吧?我也伸出手去转动了几下把手,果然打不开。 “里面反锁了,所以才打不开的。” “不,这不可能。从里面反锁不是奇怪吗?将我打倒以后,那个人完全有时间逃跑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呢?” 我知道书房的门可以从里面反锁。因为门上装了一个传统的搭钩。只要把钩子搭进门框的圆环里,门就锁上了。我曾经听真壁说过,因为这种搭钩很适合他这位密室大师的书房,所以就装上了。 “你看。”石町转动了一下把手,门和墙壁之间出现了一条缝隙。“门没有上锁却打不开,一定是里面的搭钩放下了。” “什么门没有上锁?这个把手上是没有钥匙孔的。” “是啊。本来门上就没有锁。” 他盯了门把手一眼说道。 我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仅仅一门之隔的地方那个凶恶的家伙正和自己对峙着,而且连一点声音也不发。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感到浑身上下直发冷。 “到窗口看看吧。” 石町手摸着下巴说。 “还是再叫一个人来的好。坏人有可能逃跑,要是抓住的话也有可能抵抗呢。” “那也好。” 我压低嗓音说:“我去把火村叫来。” “好吧。我在这儿守着。放心吧,那家伙从里面窜出来,我要是顶不住的话也不会硬拼的。” 为了不让门对面的耳朵听见,石町的声音也很小。 “小心啊。” 我摸着还在阵阵作痛的脑袋转过身朝楼梯口走去。因为我下楼的时候四周很暗,于是就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这时我发现楼梯上有脚尖对着自己的白色的拖鞋印。这是什么?再一想是石町下楼时留下的。可能是他走在洒在楼梯上的白粉上了才留下的吧?我再回头朝走廊里看了看,走廊上也像盖章似的留下了一个个白色的脚印。在厕所门口转了九十度的弯,朝着休息室方向颜色渐渐地变淡。 太好了。 这是太好了,但是在我上楼的过程中,又看到了另一种情况。从上面往下数的第三段台阶上有一只左脚印,侧面好像被擦去了一点。好像有人踩过石町留下的脚印。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有人在石町走过以后,用过了楼梯。 奇怪。我没有看见这个人啊。要是这个人存在的话,我和石町刚才的对话不可能没听见的。可能是那家伙乘我们不注意溜走了。明明看见我们却悄悄地溜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想不通,但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我没有想得太多,但还是小心自己不要踩着石町的脚印朝楼上走去。 火村仍然面对着墙壁睡得正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喊着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快跟我来。楼下书房里有个怪家伙。” “是三十二岁的你,第一次看见的圣诞老人吗?” “不是开玩笑。石町正在门口守着呢。快点。”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什么也不问了。 下楼梯的时候,我提醒火村注意不要踩着脚印。 “这是石町下楼时留下的脚印,不过有点奇怪。” 我手指着从上面数下来第三段的台阶上的那个脚印给他看。告诉他不知是谁有可能躲过我和石町的视线上了楼的想法。 “反正现在搞不清楚,先留着再说吧。” 这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回到书房门口,我对弯着腰守在那儿的石町招了招手。他摇了摇手,告诉我还没有动静。 “我和火村到窗口去看看。” 我在他耳朵旁轻轻地说了句,他举起手做了个OK的手势。 我们走出了后门。我手指着刚才看见的车库后面的林子里出来的脚印给火村看。 “是昨天说过的那个穿咖啡色夹克的男人进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躲在书房里?” 他看着那些脚印问我。我没有时间详细地回答。 “门上的搭钩被放下了,一定是有人在里面嘛。” 我担心光说这些他听不动,又加了一句“等一会再解释”。 我们忍受着从拖鞋底传来的一阵阵寒意绕到了书房的后窗口。我们两人分别从左右朝房间张望。 “看!那是什么?” 火村吃惊地问。我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就是半个身子倒在壁炉里的男人的身影。上半身已经被烧焦了,深咖啡色的衣服上好像还在冒着烟。我昏倒以前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那就是我刚才看到的。虽然当时没有看清那人身上穿的咖啡色的夹克。” “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问我也不知道。” 我的视线离开了壁炉附近,巡视了一遍房间里的动静。里面虽然没有开灯,但是在壁炉的火光的映照下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的。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进去看看吧。” 火村稍稍后退了几步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没等我说什么便对着窗玻璃砸了上去,顷刻间,厚厚的玻璃片飞得四处都是,玻璃上被砸开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就在这时,一阵难闻的焦糊味直冲鼻子。 “是蛋白质烧焦的气味。” 火村毫不犹豫地将右手伸进了自己砸开的那个窟窿里,将铝合金窗框上的半月形搭钩放了下来,然后,将窗户打开,跳上窗台一跃进了房间。我也紧随其后。 火村脱下拖鞋疾步走到门口,打开了灯。耀眼的灯光直刺眼睛。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脱了拖鞋,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 果然没有人。有一个大书桌,在它的左边放着一只大约有两米高的书架。右边是一只放电话和传真机的小桌子。房间里除了这些没有其他家具,显得空荡荡的。找不到一处可以藏得住一个人的地方。 “里面不是没有人吗?” “但是,搭钩是从里面被搭上的。” 我嘴里嘀咕着,但是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这么说搭钩是躺在那边的那个男人搭上的?” 火村双手搭在腰间看着壁炉那边,我恐怕是没有勇气再朝那边看了。从那边传过来的那股气味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就在这时,我看见电话台下面的一只煤油桶倒在地上。好像特意往尸体上浇了煤油。简直太残忍了。 脚尖触到了一样东西。一看,是掉在地板上的一只很大的玻璃烟灰缸。可能在二十分钟之前就是这只烟灰缸砸在我的头上的吧?被砸倒的那一瞬间仿佛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感到一阵眩晕。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石町。他敲着门问道。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手伸到搭钩上时突然停了下来。也许是曾经读过成千的推理小说,不下几十次描写过杀人现场的经验,为了不留下自己的指纹,我将手缩到毛衣的袖口里,小心翼翼地隔着毛衣松开了门上的搭钩。 “到底怎么样了?” 门一开,石町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一个人死在里面。” “什么?” 眼见为实。我头朝着他用手指着壁炉给他看。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请通知大家。不能不报警了。” 火村对我们下着命令。我转身看他,只见他一步一步朝壁炉那边走去。看样子他是打算检查一下尸体吧? “我先去把屋子里的人都叫起来。给警察打电话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听石町这么说,我点了点头。后脑勺虽然还有点疼,但比刚才好多了。大概是看到烧焦了的尸体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神经麻痹了的缘故吧。 火村只是靠近看了尸体一眼就回到了我身边。接着,又看了看门上的搭钩,慢慢地抬起头来对我说: “走吧。在警察到来之前我们要保护好现场。” 他轻轻地用手推着我走出了房间,仿佛在祈祷着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我守在这儿,你去打电话。” “知道了。” 接受了任务的我,脑子里一边想着报警时该说的话,一边朝休息室走去。我知道电话机就在里面的一个角落里。作了一下深呼吸以后,我举起了话筒。 “这里是真壁圣一家的星火庄。您知道吗?” 对方说知道。真不愧是著名作家。 “这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请马上过来。我是谁?哦,是真壁先生家的客人。我姓有栖川。好的,拜托了。” 办完了这件大事我才感到自己的嘴巴干得要命,连唾沫都吐不出来了。真想喝口水,可是现在真是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啊。 “火村先生。” 是石町在叫他。 “怎么了?”这是火村的声音。 “我先把一楼的人就叫了起来。可是,真壁先生他不在房间里。” 我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佐智子、真帆、光司三人已经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我哥哥他不在房间里吗?会在二楼吗?” 佐智子不安地皱着眉头。 “不管怎样还是先把二楼的各位叫起来吧。也许先生在二楼呢?”石町说。 为什么这种时候真壁会在二楼呢?我实在是想不出理由。 “我和有栖两人都上楼去通知大家,你们先到休息室里去等一会吧。” 火村说话的口气非常干脆。我感到他有点义不容辞地担当起这个临时指挥的角色。 “还有就是请大家不要到二楼去。如果有这种必要的话,也请务必小心不要擦掉楼梯上的脚印。” “什么脚印?” 光司奇怪地问道。火村向他作了简单的说明,然后眼睛盯着我看了一眼,意思是让我跟着他上去。 到了楼上,首先敲了彩子房间的门。不一会,身穿睡衣的她出现在房门口。她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问:“怎么了?” “楼下出了麻烦事,不得不把大家请到楼下去。” 因为我们没有详细说明,她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说了声,披好衣服就下去。 “不管穿什么都可以,”火村对着房间里说,“但是下去的时候请不要穿拖鞋。” 2 凌晨三点半。 星火庄里所有的人都被石町、火村还有我从床上叫了起来,在一楼的休息室里集合。不,还不能说是所有的人。因为还没有看见主人真壁圣一的身影。 关于为什么要在这时将大家叫起来这件事,通过我们的解释大家已经理解了。虽然大家都还搞不懂为什么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尸体会倒在书房里,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问起下楼时为什么不能穿拖鞋的事。也许是眼前发生的事件和真壁的失踪对大家的打击太大的缘故吧。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火村这个请求的理由。因为在楼梯上踩了石町留下的脚印的那个人的拖鞋底上一定还粘着白粉,他一定是想将它保存起来。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警察吧。报警的电话已经打过了,都过去十五分钟了,应该来了吧?” 我对大家做了进一步的说明。 佐智子沉默着走到墙边打开了空调。随着马达的转动声,空调机里吹出了一阵阵暖风。 “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坐等吧?还是快寻找真壁先生吧。” 杉井神经质地扯着身上大花格子睡衣的前襟说道。风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是啊,还是这样的好。真壁先生在这半夜三更里是不会出去的,所有的房间里又没有,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啊!有栖川先生。” 我转过身去问道:“怎么了?船泽先生?” “书房里烧死的那个男人不会就是先生本人吧?” “那不可能。”火村断定。“我在尸体的旁边仔细地看过了,那不是真壁先生。” “脸被烧伤了恐怕难以辨别吧?” “那人没有头发,本来就是个秃子,个子又瘦小。” “难道真的是我和有栖川先生看见的那个奇怪的老头吗?好像那死人身上穿的也是咖啡色夹克。” 真帆嘴里嘀咕着。即使真是的话,尸体的头部被烧得很厉害,我们也无法作头部鉴定啊。 “这样的话,先生一定就在这所房子里。除此以外无法想像。” 在杉井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光司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 “啊?什么?光司君?”真帆追问。 “会不会在地下室里呢?不过现在到那里去干什么啊?” “对,地下室。”佐智子抬起了头。“如果其他房间里没有的话,只有在那里了。” 这里的地下室是书库,里面有一万册的藏书,真壁先生曾经带我进去过一次。 “但是那里可是连一只椅子也没有的地方啊。那可不是长时间能呆的地方。” 彩子不安地说道。但是现在只有那里还没有找过。 “去看看吧。” 火村说着站了起来。“走吧。”我也跟着起身,石町、船泽也随即跟在我们后面。“我也去。”光司也跟了上来。 “我留在这里。” 杉井这么一说,佐智子赶紧说了一句“这也好”。 在火村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五人顺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走了下去。这里的楼梯跟通往阁楼的楼梯一样窄,但是灯光却照得我们眼睛也睁不开。 “先生不会在这半夜三更来这里查资料的吧?” 走在我后面的船泽在自言自语。他的声音传人我耳朵的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不祥之兆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地下室里等着我们。 到了地下室,火村在门口一站,我身后的船泽、石町、光司不得不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 “真壁先生在里面吗?” 火村对着里面喊了一声,等了一会也没有回音。 “在里面吗?要是在的话请回话。” 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只剩下这里了。” 火村嘴里嘀咕着,伸手去拧门把手。喀嚓喀嚓地响了几下。 “打不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回头问我。 “这个房间的门上也有一个搭钩。” “也是先生的玩笑?” “是啊。因为是个玩笑,所以从来没有用过。” 还没等我说完,他已经举起双手对着门猛敲起来。 “先生您在不在里面啊?要是在里面的话,就开门吧。”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船泽他们三人都焦急地看着火村在敲门。 “大概是搭钩挂上了吧?”火村跟我确认。。 “是啊。你看这个把手上也没有锁孔。门打不开的话,只能是搭钩挂上了。” 见我说得这么干脆,他咂了一下嘴。 “砸门吧。” “砸门?” “是啊,把这个门砸开。” 怎么突然说出这么粗暴的话来,我心里想。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说: “要想进去的话,只有这种方法了吧?我可不是机器猫啊。” 等一下,再等一下吧。难道你想像大多数推理小说中的台词一样对我说把斧头拿来吗?真的必须要那么做吗? “光司君,有什么合适的工具吗?” 被火村这么大声地一问,光司想了一想。 “噢,对了。那个锤子也行吗?” “正好。快拿来。” 光司答应了一声,赶快朝上面跑去。 “火村先生,真壁先生他到底是不是在里面啊?” 船泽弯着腰问道。火村两手搭在腰间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感觉他就在里面,所以才心里着急的。” “这个房间里也有一个壁炉,会不会……” 船泽说了一半,将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因为他想起了刚才书房里看见的那具尸体,一定是想说真壁的身上会不会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石町始终保持着沉默。 光司捏着一把接力棒一般的大锤子回来了。他的身后还有佐智子、真帆、杉井,还有风子和彩子的身影。大家一定是不放心跟着来看看的吧? “谢谢”! 火村接过锤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高高地将锤子举了起来。我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他妈的。” 火村使出浑身的力气将锤子砸在了门上。顿时,门板裂了开来。火村紧接着又是一锤,再一锤。 “下一锤就是最后一锤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第四锤下去门上被砸开了一个洞。 火村放下了手里的锤子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火村!” 我叫了起来。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我嗅着鼻子问。跟书房里一样的臭味,从砸开的门缝中飘了出来。 “看来不妙啊。” 他眯起一只眼睛说着,挽起袖子将右手伸进了那个洞里。只听见喀嚓一声搭钩松开了。他也不顾门洞上的木刺扎伤手,迅速缩回右手,将门打开。 被封闭在里面的臭气一下子将我们包围了。我难以忍受地转过脸屏住了呼吸。 “有栖。快看!” 火村对着不能正常呼吸的我,训斥般地大声呼叫着。 我看见了,与书房里看到的情景一样。一个男人的下半身露在壁炉的外面。 火村飞一般地冲进去,来到躺在那里的人的身边。 “是先生吗?是先生您吗?” 船泽从我的身后伸出脑袋问道,声音中带着哭腔。 火村小声说:“是真壁圣一先生。” 接着又回过头来。 “有可能。” “这有可能又是什么意思啊?” 石町失望地问。火村的想像没有错。 “从服装和体型上看应该是真壁圣一先生。但是还不能确认,因为脸部烧得很厉害。” 佐智子和真帆伤心地哭了起来。风子摇摇晃晃地靠在杉井的身上。其他的人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五章 计算谜数 1 不久,北轻井泽警察署的警车来到了现场,将我们大家集中在休息室里。房间里因为开着空调所以很暖和。我们各自已经在警察到来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好了衣服。 就在我们向警署署长带领下的刑警们说明发现两具尸体的经过时,来自群马县警本部的一队人马来到了。名人真壁圣一家门口,深更半夜接二连三地来了几辆警车,这件事要是在城里发生的话,住在附近的人家肯定会打开电灯看个究竟,也许马上就会围上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但是在这里那样的事情却不会发生。 “我是群马县警鹈饲。” 最先跟我们打招呼的这位,看上去跟我和火村的年纪不相上下,是一位年轻的警视。就是所谓的那种年轻的实力派吧。不知道是在本部呢还是被人从自己家的床上叫起来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身上穿着一身军绿色的三件套装。从他领带上的那只漂亮的别针和那双油光发亮的皮鞋上看,这是一位穿着讲究的男人。 北轻井泽警署的一位叫大崎的大个子警部陪着他对我们进行了调查。两人刚从发现两具尸体的现场勘察回来,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们身上还带着一些烧焦尸体的臭味。 “地下室里被害者是真壁圣一先生,这个不会错吧?” 向我们作了自我介绍以后,鹈饲口齿伶俐地问道。 “从服装和体型上看应该是的。” 火村代表我们作了回答。 “不过,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因为脸部烧伤得很厉害,所以还无法断定。” “马上就可以清楚的。地下室里的遗体双手没有受到损害,所以可以对出指纹。问题是书房里的遗体了,身上既没有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双手的十个手指都被烧伤无法看清指纹。” 大崎警部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身边的鹈饲警视说。看上去警部的年纪要比警视大十岁以上。鹈饲微微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朝我们看了过来。 “在座的各位当中,有什么值得参考的线索吗?” “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我记得曾经在哪儿看见过。” 我这么一说,他的眼睛马上盯上了这边。 “怎么说?” 我将昨天午饭前在车库后面的林子里看见身穿咖啡色夹克那人的事,和真帆也看见过同样的人在附近转来转去的事告诉了他。这样一来,他把询问对象转移到了真帆身上。她紧张地将自己看到那个男人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噢。那么还有其他人见过这个男人吗?” “要是背影的话,我也看见过。” 船泽举起了手,将自己看见那样的一个男人朝星火庄方向走过来的事讲了出来。不过,他说的这些最多就是将我和真帆的证言掺上了水一样东西罢了。 石町和彩子说他们虽然没有看见人影,但是看见了那人留下的脚印,为我的话添上了旁证。大崎警部用铅笔作着记录。 “身穿咖啡色夹克的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人。哦,这的确符合书房里的遗体的外表。从脸颊到脖子处的烧伤的痕迹虽然不能确认。” “可以问一声吗?” 佐智子分别看了两位刑警一眼问道。 “什么?”鹈饲简短地问。 “那……也就是说,这个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去找没在自己卧室里的哥哥,竟然发现他死在地下室里……真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我,哥哥死了现在连哭也哭不出来。我实在是想不通,好像自己在做梦一样。” “非常遗憾,这不是梦,是现实。要说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们现在正在调查。行了吗?” 鹈饲冷静地说。不光是佐智子,连旁边的真帆和船泽也一起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要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鹈饲咳嗽了一声接着说, “目前知道的就是,书房里不明身份的男子和地下室书库里的真壁圣一先生死去的情况非常相似。两人都是因头部受到打击致死的,都是他杀。” “是他杀?” 在座的人都低声重复着。虽然大家知道两个人的死因都有点不寻常,绝不可能是自杀或者是事故。-但是他杀这个词还是第一次说出来。 “头部遭到的重击是不是致死的原因,司法解剖的结果不出来的话,还不能做最后的结论。但是两具遗体的头部都有很大的裂痕。看样子是遭到重击致死以后再烧的,但也有被烧死的可能性。” 要是那样的话,大概要检查肺部有没有吸入煤烟吧? “也就是说活活被烧死的吗?” 佐智子双手捂住了脸。真帆也把头埋在了妈妈的肩膀上。她们一定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只不过是说有这种可能性。” 看着母女俩的样子,鹈饲慌忙加了一句。 “这种可能性很小。因为从两人倒在壁炉上的姿势来看,都没有打算逃离的痕迹。所以说在断了气以后点上火的可能性比较大。” 接下来一阵沉默。只听见从书房那边传来的在里面勘查现场的警察们走动的声音。 “那么。”鹈饲又咳嗽了一下。“我想问一问,最早发现遗体时的情况,是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石町先生三位吗?” 也许是他的工作方式吧。看来他不打算一个个分别叫到其他房间里去,而是几个人同时在一起询问。要说最早发现遗体的事,就不得不从我先说起了吧。 “我先说吧。半夜里我睁开了眼睛。” “是几点钟?” 没等我说完,鹈饲插了进来。我心里有点不高兴,你也用不着这么急啊。 “两点半。正确地说是凌晨两点半。” 我故意这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接着呢?” 我按照顺序讲了一遍:从窗口发现了脚印,然后一个人到楼下去看看。打开后门一看,那脚印正好走到门口。又查看了餐厅、厨房、浴室和休息室等都没有发现意外情况。最后正打算看看书房里的情况的时候,突然被砸晕了过去。在晕过去之前的一刹那间,闻到了怪味,听到了火烧的声音,也看到了尸体。被石町叫醒时,发现自己身在休息室里。 “你失去知觉了大约有多少时间?” “十五分钟左右。” “石町先生,你看见有栖川先生倒在地上的时候是凌晨几点钟?” 警视迅速将视线移到石町身上问道。 “三点钟左右。” 也就是说,我被打倒的时间是两点四十五分左右。 “你为什么会在当时到楼下去的呢?” “我只是上厕所。正打算回房间的时候,发现休息室的门口有谁躺在那儿。” “那么说,有栖川先生是倒在休息室里的?” “是啊,是脸朝下躺在那儿的。” “那后来呢?”他又转向我问道。 “我自己对看见了尸体和闻到怪味的这件事也感到半信半疑的。因为后院里的脚印和自己被人打晕的事是事实,所以一直认为有小偷闯了进来。但是,如果是小偷的话,不可能把我打倒以后一直躲在书房里不出来的,所以就想证实一下自己看到的那具尸体是不是真的,这才拉着石町先生去看看书房里的情况的。” 大崎拿着铅笔认真地作着纪录。 “石町先生打算开门,但是他说门打不开。我试了一下果然打不开,搭钩被人从里面放下了。” “是搭钩,不是锁?” “是啊。不光是那个房间,这个家里的各个房间,除了厕所和浴室以外,都没有装锁。” “后来呢?” “我们认为搭钩既然被放了下来,也就是说有人在房间里面。不知为什么那个小偷好像还在里面。虽说起初想到绕到外面去,从后面的窗子上看进去证实一下,但是想到那家伙不会是个等闲之辈,还是叫人来救援吧。于是,我去把火村叫了起来。” “那段时间里,石町先生干了些什么?” “一直在书房门口守着,要是有人出来就大声呼救。” “但是,谁也没有出来?” “是的。我仔细地听过,没有听见房间里有一点动静。” “后来,有栖川先生就叫醒火村先生回来了?” “是的。不过,我还有话要说……” 鹈饲大概对我说了一半停了下来有点不高兴了吧,他皱了皱眉头。 “什么?” “楼梯上有石町先生下楼时留下的白色的脚印……” “那白色的脚印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里不做一番说明是听不懂。 “那是有人在他的房间门口恶作剧洒上的石灰粉,所以他下楼的时候就会踩着白粉留下白色的脚印。” 这些好像总算听明白了,但是他紧接着又问。 “嗯,可是这里面又有什么问题吗?要是门口有石灰粉的话,石町先生在楼梯上留下脚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是啊。那倒没关系。可是发现了其他的脚印。” “是白色的?” “不是。”真是个急脾气的警察,我想。“我看到的是,不知是谁踩了他的白色脚印。” 鹈饲沉默着思考了一下。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是在石町先生下楼上厕所,从厕所里出来,把你从地上叫起来的那段时间里吗?” 他好像是在一边想一边说出了这番话。 “是有人上了楼或者是下了楼吗?” “看样子像是上楼吧?后来把大家叫醒的时候,大家都在房间里的嘛。” “这,倒的确值得怀疑。” 刑警在自言自语。 “趁石町先生将你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没注意上了二楼的人,那家伙到底在于什么呢?” “也许是犯人。” 见鹈饲自问自答的样子,火村插了一句。 “犯人?” “有这个可能性。因此,我们在保留了楼梯上的脚印的同时,将二楼所有人的拖鞋都收了起来。在座的没有穿拖鞋的人就是。” “拖鞋收起来了,是指?” “二楼所有人的拖鞋都在他们的房间里。只要看一看鞋底,说不定上面会沾着石灰粉。”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杉井低声嘀咕着,他好像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要他不要穿拖鞋下楼的意思了。 “原来如此,那就查查看吧。”鹈饲又把话回到原来的地方。 “那么,火村先生,你被有栖川先生叫醒了以后怎么样呢?” 火村慢慢地收起了两条伸直了的长腿坐正了身子。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下了楼。当时,因为时间紧,只听 他说明了外面有人闯了进来现在正躲在书房里。下了楼,看见石町先生守在书房门口。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以后决定由有栖和我两人到外面从窗口看看书房里面的动静。” “我就继续守在书房门口。” “噢。那么你们绕到窗口以后又怎么样了?” 警视盯着火村的眼睛继续问道。 “虽然里面很暗,里面的样子总算看清楚了。有个男人倒在壁炉里,还有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影等情况。于是,我和有栖就捡起身边的石块,砸开了窗子冲了进去。” “等一下。这时窗子没有锁吗?” “是的。要不是那样的话,我们也不会砸碎玻璃的。” “继续。”鹈饲有点傲慢地说。 “房间里果然没有人。因为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所以一下子就看得很清楚。接着,我们就保护现场,打电话报警。” “等一下。门上的搭钩,那个搭钩真的是放下的吗?” 这回轮到我问答了。 “是的,放下了。我为了不留下自己的指纹小心翼翼地打开以后才出来的。” 鹈饲也没想到表扬我一句“让你费心了”,只是用手挠着头发继续问了下去。 “你能确定吗?” “确定。” 火村帮我说:“我也看见了,的确是放下的。” “真奇怪。房间里可是只有一具脑袋被砸破的尸体哦。为什么门上的搭钩会放下来呢?” “真是怪事啊。” 火村轻轻地说了句。 鹈饲听了火村的话,好像觉得挺没趣的。 “就算是推理小说作家的家里聚集了这么多推理小说作家,这么奇怪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啊。要是有人将搭钩放下的话,那么那人又是怎么从书房里出去的呢?书房里除了走廊上的门以外,没有其他出口了。更何况窗子也是关着的。剩下的只有壁炉的烟囱了,但是烟囱的截面是一个边长只有三十公分的正方形,除了幼儿以外没有人可以通过的。到底是从哪儿逃脱的呢?” “办法可以想出许多。” 对火村的回答,鹈饲不由得问:“什么?” “你只要问在座的先生们就可以了。因为他们知道成百个密室之谜的谜底呢。” “密室之谜?不过,那些东西会不会有人用在实际生活中呢?” 他的后面一句话好像是在自问自答。鹈饲马上又振作起精神。 “请问有哪位想到了什么线索吗?” 回答最快的是风子。 “火村先生说得对。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密室之谜这种东西可以设计出成百上千的。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和其中的某一个相符。但是,那也要看看现场的情况才能定。” “你是说要让你看看现场吗?” 鹈饲头朝风子伸长了问道。这样一来,风子也大胆地回答:“是啊,要是可以的话。” “让我们考虑一下。” 看来这位年轻有为的警视一定在想,这可是一件与众不同的事件。 2 “让我们再从发现了书房里的遗体以后开始谈起吧。” 我们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也许都在想,谁说都一样吧?火村轻轻地举起了手表示愿意担当起这个任务。 “因为事态严重,所以我们将这里的人都叫起来到这里集合。但是作为主人的真壁圣一先生却不在自己的卧室里。大家正在议论着,突然想起还有地下室里的书库没有找过。于是,我和有栖、船泽先生和石町先生还有光司君一起到地下室去看看,又推又拉房门还是不开,这才发现门上的搭钩也放了下来。” 鹈饲正想插嘴,火村不去理他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房间里果然有人,但是无论怎么敲也敲不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次又不能绕到后面的窗口去看,只好将门砸了开来。” “怪不得门把手的旁边有一个洞的。” “那是被我用锤子砸开的,然后将手从洞里伸进去松开搭钩的。” “那么门上的搭钩的确是放下的喽?” “是啊。我用未来妻子的名字打赌。” 对火村这种小小的玩笑,警视皱皱了鼻子。 “你只要简单明了地阐明事实真相就可以了。火村先生,听说你是犯罪学学者,你对自己的证言的重要性有充分的认识吗?” “现在我什么也不考虑,只讲事实。” “那可以。不过,听起来你的话好像在自相矛盾。明明是从里面将门上的搭钩放下的,但是打开门一看,房间里却没有一个活人。” “是的。但是,根据这个现象你不能指责我的话是自相矛盾,因为我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全部都是事实?” “是的。让我用初恋恋人的名字来打赌也可以。” 鹈饲挥了挥手,仿佛在说那就不必了。 “不过,这回应该和书房里的情况不一样吧?书库里除了靠墙边放着的书架以外,中间还放着三个高高的书架。藏个把人的话,还是可以的吧?” 大崎警部开口了,他的嗓子像个唱小曲的。 “您说得对,我们查看了房间里是否有人藏在里面。” “你是说,查看了书架的后面也没有发现人吗?” 对鹈饲的发问,火村“哈依”了一声身子便躺了下去。警视看着他悄悄地咬了一下嘴唇,大概是对火村的态度有点不满吧?不过,无论他问在座的哪一位,说出来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房间里没有活人,找到的东西只有一只空的火油桶。” 那个桶倒在离壁炉最远的那个书架的后面,我和船泽等几个人都看见了。 “嗯。那么,关于这个密室,我是不是能听听各位推理作家的意见呢?” 警视的这番话里带着几分嘲讽,说完他盯着我们看了一眼。大家也许是不想刺激这位警察大人吧,连风子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火村先生。”大崎警部叫了一声。 “什么事?” “刚才听你讲述了事实。现在请允许我问一个不同的问题好吗?在打开地下室的门看到尸体时,发现房间里没有一个活人,当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您是作何感想呢?” 这个问题要是让我来回答的话,该怎么回答呢?对了,当时我是一下子有点不能接受。首先想到的是,啊呀,奇怪啊?是不是搞错了呢?不,不对。几分钟以后,我才对自己说,你不是在自己的作品里描写过这一类事件吗?这是密室事件,没有感到恐怖,而是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东西。 “向警察说明情况的时候,不要太费劲了。我就是这么想的。” 听了火村的回答,警部气得嘴都歪了。 “两个房间里都有壁炉,现在可是少见啊。” 鹈饲调整了一下说话的口气问道。 “和门上搭钩一样,壁炉也是不用的。实际上是作为装设的。”佐智子说。 “嗯?这么说平时是不用的喽?” “是的。当然两个壁炉实际上都是可以用的,只是现在都用空调和火油取暖器取暖了。所以,我们家里没有准备烧火用的木柴。” “火油,这火油。”警视嘴里重复着这个词。 “原来如此。两具尸体都是浇上了火油以后点火的。倒在地下室里的那个火油桶看见了吗?太太。” “我?我可不是这个家的太太。” 被佐智子这么一说,鹈饲赶紧说了声“失礼了”。 “刚才提到的那个火油桶,我看见了。嗯,那和我们家里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的。” “通常火油桶是放在什么地方的呢?” “后门旁边。车库旁边的那个储藏室里也有。” 记得我曾看见储藏室里放着两桶。 “一共应该有四个桶。”真帆像是在为母亲作证。 大崎又打开了笔记本。当然这是必须做好记录的事项。 “也就是说,那其中的两个也许被犯人拿走了。不管怎样,那个犯人是了解这个家的内情的人。” 就在鹈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迄今为止一直像一座雕像一样坐在那儿听着的杉井跳了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怎么能根据犯人好像事先知道火油桶的所在,就确准是熟悉内情的人呢?我认为外部进来的人也应该想像得出那东西大致是放在哪里的。” 话说到这里总算注意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这就是这次事件的犯人到底是星火庄内部的人作的案,还是外部的入侵者的所为?我一直以为犯人是从外部闯进来的呢。也许从警察的角度来看还是内部犯罪显得更为自然。是啊,的确是这么回事。四周几公里以内现在没有住人,犯人不见得从远处滑雪或者是坐雪橇过来吧? “外部进来的人?”鹈饲充满讥讽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是小偷吗?你是说小偷狗急跳墙以后作下的案吗?” “咿呀,小偷么,”杉井含含糊糊地。“小偷不是死在书房里了吗?” “是啊,那就是小偷。” 突然船泽大声地插了一句。警视显得有点吃惊。 “说不定小偷是两个人呢?除了死在书房里的那个以外,还有一个。他们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匀自相残杀的吧?被真壁先生发现了以后,另一个又行凶杀害了真壁先生。” “有点牵强附会啊。” 鹈饲冷淡地说了句。船泽被他这么一说满脸的不高兴。 “我倒觉得值得参考。” “我想你自己一定也知道是在牵强附会。如果说两个小偷认为分赃不匀而自相残杀,被真壁先生发现了以后又杀了他,那么这个杀人现场在地下的书库里不是奇怪吗?好吧,这个不算,还有其他地方叫人无法接受。有栖川先生说他看见从林子到后门口的脚印是一个人的,为什么进来了两个人呢?” “也许两个小偷是分别进来的呢?另一个人是在雪下得很大的时候进来的呢?” “那么,”鹈饲竖起了食指。“那么为什么这座房子的四周没有留下那个小偷B从这里逃出去的痕迹呢?有栖川先生被人砸倒在地的时候雪已经停了。罪犯是在那时逃走的话,当然应该留下脚印的,但是我们没有看见那样的脚印。也就是说,罪犯还在这座房子里。” “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没有胡说,杀人犯就在在座的各位当中。” 休息室里变得非常安静。我觉得被什么重东西砸在了肩上的一样。 “犯人也有可能还潜藏在这座房子里吧?” 石町做作地笑着说道。 “藏在哪儿啊?这座房子里难道有暗室吗?” “没有那样的东西。”佐智子脸色苍白地说。“如果怀疑的话,请搜吧!” “那我们就这样做了。要是能顺便看看大家的房间就更好了。” 没关系,我们大家齐声答应了。警视看上去很满意。 “那么就赶快行动吧,大崎警部。” 大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走出了休息室,大概是去指示部下行动的吧? “不过,”鹈饲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噢,可以抽吗?” “请吧。”佐智子说着递上了一只烟灰缸。 “谢谢。不过我想问问各位聚集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是开圣诞节晚会吗?” “是的。”杉井回答。“我们每年的惯例。” “是受到真壁先生的邀请聚集在这里的。也就是说,都是些关系亲密的朋友了。” 他很过瘾地抽着烟。 “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关于这个有没有哪一位有什么看法呢?” 他是在问我们,真壁与我们之间是不是产生了什么矛盾?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出乎意外了,船泽一脸的不高兴。 “警察先生,不好意思。我认为你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我们大家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圣诞节,既没有争论过,也没有喝醉酒吵架。我们都是些平时一直受到真壁先生照顾的人,大家都对先生很崇拜。值得考虑的问题是,不正是那个莫名其妙死在书房里的那个男人吗?” 鹈饲胸有成竹地看了我们大家一眼。 “噢,大家怎么看呢?都同意刚才船泽先生说的话吗?” “我同意。”是杉井。“他说得对,死在书房里的那个男人才是瘟神。他一定是整个事件的元凶。” “是吗?不过,遗憾的是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我们不能对他进行审讯,只好问问大家了。” 他心里一定在想,都是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与此同时,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犯人反正就在你们当中,我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到了吗?” 对于风子的这个提问,警视回答“正在着手”。脸和指纹都烧掉了,还着什么手啊? “我想确认一下,有哪一位知道书房里的死者是谁吗?如果过后知道与哪一位有关系的话就麻烦了。” 对于这句话大家都表示不满。石町开口说: “您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事实上尸体己成那种样子了,光看表面是不能断定的,因为脸部烧伤得很厉害。” “是啊,虽说我能断定那不是我的父亲。” 风子乘机说了一句,鹈饲装作没听见。 “我是真的不认识那个人的。” 真帆小声地说。只有见过那个男人的脸的她和我才可以肯定地说出这句话。 传来一阵咚咚的急促的脚步声,是大崎警部回来了。他一进房间就发问。 “往阁楼上去的那个楼梯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好像是看见楼梯上的石灰地毯吃了一惊。 “是那个。”石町叹了口气,“刚才有栖不是说过我房间的门口洒上了石灰吗?不知是谁在晚会当中作的恶作剧,撒了一地的石灰。” “是撒在楼梯上的吗?” 鹈饲问大崎,警部将看到的东西作了汇报。 “这个家里用得到石灰吗?” 鹈饲转身问佐智子。 “不。那东西也许是有人从什么地方搬来的。” 警视“嗯”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还有呢,警视。奇怪的不光是楼梯上的白粉,阁楼的门上还用白粉打了一个叉。除此以外,还有安永彩子房间里玻璃窗上画着的心型记号。这些都想听听大家的说明。” “那些也是恶作剧。” 石町的口气有点不耐烦的味道。警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么说,昨天夜里好像还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3 石町将那些不怎么有趣的恶作剧以及因此而引起的那个小小的骚动的始末作了一番说明,两位警官都双手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听着听着他们皱起了眉头。 “那是什么啊?” 大崎听到最后发出了疑问。 “你问我那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认为只不过是一个没趣的玩笑而已。” “不过,石町先生,要说是开玩笑的话,实在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啊。石灰、喷罐、葡萄酒再加上白色的手杖,就算去掉厕所用的卷筒纸吧,还有装了闹钟的小布熊,要准备这些东西的话,一定也花了不少钱。这个奇妙的组合里面好像包含着什么意思。” “对。我们大家都这么想过。但是,如果说不是恶作剧的话,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 警视取出了第二支香烟,他放在桌子上敲了敲。 “各位推理作家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的谜底,让我们当场回答的话,当然也答不出来了,就作为作业带回去考虑吧。” 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刑警正在示意大崎出去一下。警部动作灵活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接受年轻刑警的汇报。听完以后,他赶紧跑到鹈饲身边耳语了一阵。一个大老爷们还作着这种传话游戏。 “好吧,现在将刚才接到的报告告诉大家。” 看来这个鹈饲比想像中的态度要好一些。 “首先是,从安永彩子小姐的床底下找到了白色涂料的喷罐,就是在窗户上画画用的那种涂料的喷罐。” 彩子听后张大了嘴巴,一副吃惊的表情。 警视继续着。 “还有,从船泽先生的床底下发现了装葡萄酒的空瓶,听说是白葡萄酒。那也是用于恶作剧中的东西的残骸吧。”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没有加上多余的评论,好像是等着我们大家发问。风子满足了他的这个要求。 “关于这些我们倒是能够接受的。因为那个玩弄恶作剧的家伙一定是在晚会当中抽出一点点时间急急忙忙地布置的,所以应该没有时间收拾那些残骸了。” “我认为这不仅仅是收拾残骸的问题。”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因为我不想看着那位警视的眼睛说话,所以眼睛看着风子这一边说: “要在短时间内做好那些事的话应该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的。犯人一定是在白天就将那些小道具、喷罐、葡萄酒瓶,还有手杖、白布熊等藏到各个房间里的床底下了。这样的话就可以空着手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了。要是我的话就会这么做。” “啊呀,说得对啊。” 大家曾经讨论过布置这些恶作剧的时间需要十分钟还是十五分钟。我觉得如果事先做好了准备的话,十分钟也就足够了。 “有栖川先生刚才用到了犯人等词汇。” 鹈饲微笑着看着我说。 “嘿嘿……” “难道这仅仅是单纯的修辞吗?倒是值得深思的。您认为昨天夜里发生的一系列的恶作剧和杀人事件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吗?” 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有考虑过,于是我答道:“没有。” “警察先生认为有什么联系吗?” 可能是不甘心一直处于被询问的地位,船泽问道。 “只是有点担心。这也留着作为作业吧。我再问一下,各位中哪一位是自己开车到这儿来的?” 因为他突然改变了问题的方向,不由得让人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船泽作为代表回答了他的提问。 “我和石町先生,还有高桥先生。” “三人合坐一辆车来的吗?” “不。是三个分别开着自己的车来的。其他的人是坐列车来的。” “那么三位当中哪位是恶作剧的犯人呢?”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发问,三人好像有点吃惊。我坐直了身子,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没有参加调查恶作剧发生的始末,只是想将我们在搜查中发现的几个问题跟大家讲一讲,那么,还是请那位自己出来承认吧。” “是啊,是啊。”石町好像对他的讲法十分信服。“您是说开车来的人当中有一位就是恶作剧的犯人吧?也就是说将那些大大小小的道具搬过来的话,没有车子是不行的。” “对。如果光是葡萄酒和小布熊的话,放在包里提来就行了,但是像石灰袋那样又大又重的东西不用车子搬不过来的。你们看怎么样?” 虽说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但是三个人都矢口否认是自己做的。他们说话时肯定的口气好像让警视感到有点吃惊。 “啊呀,这是怎么了,听大家的口气好像是想说我侮辱了你们似的。看大家都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也用不着这么认真嘛。” “没有做过的事只能说是没有做过嘛。” “那么恶劣的恶作剧,我可不会做。” 船泽和风子马上就做出了反驳。 “不过,这种事对乘列车来的各位来说是做不到。” 尽管警视认真地说明着,三个人还是不听他的那一套。 “不,那也不一定。如果是经过严密的计划的话,可以事先将那些道具搬到附近藏起来嘛。” “怎么会有那种傻瓜?”鹈饲笑道。 “什么?傻瓜?”风子的表情十分夸张。 “对不起。失礼了。但是,难道那些恶作剧真的是进行严密的计划吗?这实在是难以想像了。” “那就作为家庭作业吧。” 嘴里含着一支没有点上火的香烟的火村在旁边插了一句。警视朝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快五点了。大家都累了吧?” 接着他出入意料地说出了下面一番话。 “先休息一下吧。等天亮了我们再接着谈。在大家休息的时间里也许会查出更多的东西的,到时候我们会请大家配合一位一位地问话的。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船泽举起了手。 “明天本来是我们大家离开这里回家的日子,现在不行了吗?” “是啊。” “虽然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情,但是我们到底要在这儿呆到什么时候呢?” “我也不能给大家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想请各位明天一天都不要离开这里。” 对此,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因为对于作家们来说延长一天是不碍事的,而编辑们也大都在出来之前将手头的工作做完了,大不了给出版社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对已经放了寒假的火村副教授来说更是没有问题了。 “各位,实在是对不起了。让大家卷入了这个飞来横祸里。” 佐智子深深地给大家鞠着躬,向大家打招呼。被她这么一来,我们都感到狼狈不堪。 “请不要这样。受伤害最大的人反而跟我们打招呼……” 彩子非常难过地说到一半,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亲眼看到自己敬仰的作家悲惨地死去,她心里一定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警视站起身来说了声“那就先这样吧”,便朝门口走去。 “我们就休息一下吧,难得警察先生大发慈悲。” 杉井叹着气说道。 “啊呀?” 就在众人刚要起身站起来的时候,真帆看着窗口小声嘀咕了一句。 “又下雪了啊?” 雪又下了起来。 “我们过来的时候就开始下了。” 走到门口的鹈饲回过头来说。我心里想自己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4 一回到房间里,火村一下子四脚朝天地倒在了床上。我也一边护着刚才受伤的脑袋一边侧着身子睡下。晚会、恶作剧的骚动以后又连续遭遇了两起杀人事件,我在那段时间里曾经不省人事,现在真可以说是身心都疲惫不堪。 “喂!怎么了?” 对面床上的朋友在招呼我,那声音听起来格外有精神。 “什么怎么了?还有什么怎么了?难道你是想听听我初次遭遇杀人事件的感想吗?” 对一个曾经在纸上杀过几十个人的人来说,要问他遇到真实的杀人事件时的感想,简直是太残酷了。 “傻瓜。我是在问你头上的伤好一点了吗?” 我为自己的误解感到难为情。 “谢谢!不要紧。” “那就好。不过怎么样?” “啊?” “这回是问你是不是用推理作家的思维方式考虑过了。这次的事件也许会让警察感到棘手。” “噢?是吗?说不定警察们认为嫌疑犯已经被限定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了,可以轻而易举地破案了呢。” “即使将犯人抓住,那家伙要是不开口的话,整个案情还是不能真相大白。大概是现在数据还没有收集齐全吧,现在我的脑子里是一团糟。” 真是谦虚的发言啊。 “全是些可疑的事情。这些可疑的事情就像是一团乱麻绕在了一起。让我们来数数到底发生了多少可疑的事情吧!” “就像喜欢虚张声势的所谓的精英们经常说,重点主要有三点那样,你也想干蠢事了吧?” “要是只要三点的话就不用费事了。不要那么漫不经心好吧?先生!” “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好吧,那就听听先生您的讲课吧。” 我看着他说了一句。 “那就开始吧,先生。”火村双手放在后脑勺后面说了起来。“有几个是按顺序的。第一,晚会结束以后发现的一系列的恶作剧到底是不是有更深的意义呢?与杀人事件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刚才不是提出来过了吗?” 石灰粉、窗玻璃上用白色颜料喷罐画出的心型图案、倒进鞋子里的白葡萄酒、卷筒纸、装入假定时炸弹的小布熊、盲人用的手杖等等,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相关的意义呢?还是只有其中的某一样东西是有意思的,其他的都是虚晃一枪呢?还有是那些东西全部或者是一部分与白色的属性有关呢?真是搞不懂。 “是啊,那是家庭作业嘛。第二,死在书房里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那个咖啡色的圣诞老人真的是小偷吗?他会不会还有其他日的呢?”我接着说了一句。 “第三,他到底是怎么打开后门闯了进来的?” 是啊,这也是一个疑点啊。 “应该可以肯定没有内部的人开门那个人是不能进来的。” “职业小偷自己打开门进来也是可能的啊。第四,那个男人的尸体为什么会被点上火呢?” “还有真壁先生的。” “这就算第五点吧,也许还有另外的理由。” “是吗?!” “那就是说,因为书房的壁炉里烧掉的不光是尸体嘛。” 这可是第一次听见啊。 “还有什么其他东西被烧到吗?” “是纸,有几张纸被烧成了灰烬。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一会去问问警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说。” “纸头?” 就在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的时候,火村又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第六了,那些纸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七,犯人为什么要将书房关死成为密室呢?” 我猛地为自己连这么基本的问题到现在也没有想到感到难为情。就是啊。突然,我像开了窍似的。犯人将我击倒的理由不就是怕被我发现吗?当时因为我正朝着犯人与尸体所在的地方走过去,那人一定是手忙脚乱了。没有杀了我的原因,可能是想将我击昏以后,好趁机逃离现场。但是,赶紧跑了不就了事了吗?为什么还要费事地将书房的门从里面关死变成密室呢?这一点真是令人费解。 “是啊。这可是必须解开的一个谜啊?” “先生,你又开始跟不上节奏了。第八,犯人为什么要把地下室也变成密室呢?” “是啊。” “第九,为什么一定要将真壁圣一杀了呢?” 说得太对了,就像警察们和船泽说过的那样,对于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你好像冥思苦想了好久啊,有栖。” 火村因为与我处于不同的位子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到这来之前,他除了我之外与谁都没有见过,所以说话才比较客观吧?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在场的都是些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心里当然就不会去随便怀疑他们了。 “当然,警察们会追究这一点的。要是你有什么线索的话,作为排练先讲出来给我听听也可以。” “这……” 就在我念叨的时候,火村坐了起来。我也随即起身与他面对面地坐着。他好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一样,慢慢地点起了一支烟。 “我想不出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不对,有的。” 他口气坚定地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倒是想听听你是什么时候敏锐地看出我们这些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呢。” “如果不是小孩子的话应该看得出值得怀疑的地方的。你不是也承认在昨天的晚会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的嘛。” “是啊,是啊。”我想了起来。“就是那件事情啊。” “什么就是那件事情?难道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吗?” 当然。昨天的晚会之所以不像往常那样热闹,是因为发生了两个小小的插曲。一个就是因为真帆“与彩子一起跳个贴面舞吧”这句话而非常不高兴地拒绝的石町;另一个就是在那以后,真壁大失风度地推开风子的邀请。 “就是这两点吧?” “有这两点就够了。难道这可以算是正常的举动吗?就在杀人事件发生的数小时之前。在那之前一切是太太平平的。这样一来不就更值得怀疑吗?” “噢。” “那,你是怎么看的呢?快说啊。” 我的头脑没有他所期待的那样灵活,他只给了我五秒钟的时间。 “什么呀,原来你没有想过啊?那好吧,你只要告诉我,你对我说的话是同意还是反对就可以了。安永彩子这位小姐,对真壁圣一来说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编辑吗?” “你也问得太婉转了。你是不是怀疑彩子与真壁之间是不是有过男女之间的关系啊?” “男女之间的关系?你的这种说法才叫婉转呢。我还没有想到这么深。我想说的是,当他知道她与石町的关系时是不是起了妒忌之心。” “妒忌……” “因为感觉到了他的妒忌所以石町才拒绝在他的面前与安永小姐共舞的。另一方面,因为妒忌才坚决地拒绝了高桥女土的邀请。对这种男女之间微妙的感情本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啊。怎么样?” “什么对男女之间微妙的感情了如指掌?” “在这个男人过剩的时代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吗?那么,你的意见就只有这些?” 我开始考虑起他所说的这番话来。 “我没有可以否定的材料。我不知道安永小姐和先生他除了工作上的联系以外到底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不过我想他们之间不会有男女之间的关系的。即使先生他对只有自己一半年纪的安永小姐抱有爱慕之心的话,光从外面我们也看不出来吧?” “你想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吗?”他灭了手里的烟头。 “十。” “什么十啊?” “就是第十个疑点啊。书房里的密室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第十一,地下室的密室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我帮他说了一句。 “你知道吗?你不是专家吗?” “别问我。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也许是很简单的啊。因为不是在写推理小说,杀人犯根本就不必去设计难以破解的戏法。” “话虽这么说。你刚才对警察不是也说了这样的话吗?去听听推理小说家的意见,什么的。你是不是想挑衅那些警察啊?” “我说这些话是有根据的。书房的门下面有一条可以穿过一条线的缝隙吧?只要在搭钩的钩子上贴一条透明胶布就可以。我已经注意到那上面留着粘过胶布的黏糊糊的感觉。”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点坐不住了。 “那是什么啊?” “怎么样?吃惊了吧?” 他像玩具娃娃一样眉毛左右摆动着。 “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开玩笑啊?” “当然是真的了。我嘴里说要保护现场赶快报警,不过该查的地方我一处也没放过。别忘了我可是现场调查的专家啊。” “用不着王婆卖瓜。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书房的密室只不过是一种非常原始的密室戏法而已了。” 用透明胶布将搭钩的钩子固定不让它落下来。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再轻轻地拉动连在透明胶布上的细线将透明胶布取下,这样钩子就正好掉进孔里,只要收回线头就可以将用完的透明胶布也收回来。这是七八十年前曾经流行过的“针与线的密室”一种既单纯又机械的戏法。当时用的不是透明胶布,主要是针或者别针等东西。 “虽然还不能确认这就是真相,不过有这种可能性。要是你将这种戏法用在小说里的话,说不定四面八方都会有人扔石头过来的。但是,就像刚才所说的那样,现实生活中的杀人犯是没有必要特意考虑什么新鲜的手法的。” “还不快点告诉警察。这样的话也可以让他们省点事。不过,我还是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与其费这些事倒不如快点逃离现场呢。就算是将我打昏了,但是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是啊。” “给我一支。” 我问他要了一支骆驼牌。平时我是不抽烟的,有时候却很想抽。我抽着那支烟说道。 “还有别的问题。就算是单纯又机械的密室戏法,也不是一眨眼就能做成的。比如用细线拉下透明胶布可是个细活。虽说透明胶布书房里原来就有,但是要说当时那人正好手里有一根细线的话,就显得有点不自然了。” 沉默着听完了我的话,火村开口了。 “实际上我还有一个假设。” 哦,我看着他。 “果然光写推理小说的人和实干家是不一样的啊。好好听着。” “这只是我的推测。犯人将无意中走进杀人现场的你用烟灰缸砸晕了过去,为什么不赶快逃跑呢?关于这一点,我是这样想的:犯人是想拖延时间。” “拖延什么时间?” “是在壁炉里烧什么东西的时间。这样做是为了即使你恢复了知觉,想再到书房里看个究竟也办不到。拖延出在壁炉里将什么东西烧尽的时间嘛。” “是吗?”我同意了他的说法。“所以才将我从书房门口拖到了休息室的啊。我看见书房门上的搭钩放了下来时,还以为犯人将自己关在笼子里呢。实在是太可笑了。犯人不就是想把我关在书房的外面吗?但是,想在壁炉里烧尽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呢?” 我饶有兴趣地伸长了脖子。 “不要把头伸过来。你问我烧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不会是尸体。因为尸体上烧掉的只是脸部和手指,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那么,目的就是你刚才说的要将纸头烧成灰了。” 他点了点表示同意。 “可能吧。据我的想像,那家伙是想拖延出时间将那东西烧干净。因为有时候即使烧成灰了,被警察们带回去进行科学分析也有可能复原的。所以他必须创造出充分的时间来将它彻底烧毁了。” “把这些也告诉警察。” “是啊。不过,作为回报真想让警察把查出来的结果告诉我们啁。” 他的假说基本上是合理的。我觉得我们已经将犯人为什么要将书房变成一个关死的密室这个谜解开了。 “可是,地下室的密室又是怎么回事呢?那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是啊!像书房那样做的话,至少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不过,又不像是在拖延真壁的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因为事情是明摆着的,要是屋子里的所有房间都没有他的人影的话,大家迟早会想到他在地下室里的。” “会是其他理由吗?” 就在我嘴里念叨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十二”又开始了。 “你发现的那个脚印是谁的?” “是踩着石町的脚印的那个脚印吗?” “是啊。这个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家伙到底是谁?” “那家伙是犯人吗?” “我们就来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吧。那个将你打昏的家伙,为了拖延出时间在壁炉里烧掉什么东西,做了一个机械性的密室机关。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听见了脚步声,是有人下楼了。是石町。犯人找了地方藏了起来。接着,那家伙乘着石町上厕所的那阵子轻手轻脚地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这种事情可能吗?” 我考虑,首先是时间上是不是相符。就算犯人将失去知觉的我拖到休息室门口需要一分钟,然后再确认一下是否有东西遗留在现场需要两分钟,再在门上设下机关需要大约三分钟。到现在为止就是六分钟。这时听见石町下楼的脚步躲了起来。虽然不能确定石町上厕所用了多少时间,但是听说是小便那大概是一分钟吧。这样算起来的话,石町从厕所里出来以后发现了我将我叫醒的话,从我被击倒到醒过来只有七分钟左右。 “时间对不上啊。” 我做完了简单的加法以后,火村马上说。 “我昏过去应该是十五分钟左右。那么石町下楼的时间,是在我昏过去以后的十三四分钟的时候。犯人应该在六七分钟以后就可以回到二楼的,为什么要等到石町下楼以后还要呆在楼下呢?” “搞不懂。” 火村回答得很干脆。 “在这空白的几分钟里,犯人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搞不懂。说不定除了壁炉里的纸头以外还有什么需要消除痕迹的地方呢?” 我想像着犯人笨手笨脚地拉动细线的样子。但是火村将我的想法否定了。 “那倒不一定吧。要是那人手脚忙乱地说着‘啊呀,怎么搭钩掉不下来啊。妈妈’这样的废话的话,壁炉里的东西恐怕早已烧尽,也没有必要再设什么密室的机关了。” “也许吧。”不过请等一下,我说。“不过,也有可能有什么不得不设下密室机关的理由呢?” “搞不懂。”他重复着这句话。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刚才你所说的,有什么需要消除痕迹的东西费了时间吧?” “有可能吧。” 这个方向好像走不通,换一种方向再考虑。 “那个脚印明明可以确定是二楼的人留下的,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所以这个脚印的主人特别值得怀疑。换句话说,二楼的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肯定地这么一说,火村却一翻身躺下了。 “我再睡一会。” 要是可能的话,我也想睡一会呢。 第六章 现场勘察 1 七点半有人敲门,我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上好。” 是佐智子,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 “稍微休息了一下吗?” 被我这么一问,她摇了摇头。 “我准备好了早饭,请下去慢用吧。” “谢谢你了。其他人呢?” “我已经招呼了大家。应该在餐厅里吧?” “警察们都在干什么啊?” “一直在书房、书库还有房子的周围调查呢。鹈饲警视说了等大家都吃完早饭以后,再跟大家个别谈话。” “那好吧,换好了衣服马上就下楼。” 我关上门回头一看,火村正从床上抬起头看着这边呢。 “警察正等着盘问我们呢。” 我这么一说,他一言不发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好啊。我也有东西想问他们呢。” 走出房间,朝楼梯口走去的时候,火村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朝着往阁楼去的楼梯望去。昨天夜里铺上去的白色石灰地毯还是原封不动。楼梯上的那个有疑点的石町的脚印也在。 到了餐厅一看,人基本上都到齐了。真帆和光司与昨天早上一样正在帮忙将早餐往餐桌上搬。杉井向大崎警部问了搜查的进展情况,警部只是敷衍过去。风子和彩子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石町手支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雪景。不一会船泽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无声的早餐开始了。 好像是等着我们吃完这顿毫无生气的早餐一样,鹈饲警视登场了。看上去他像是要发表什么声明,没想到他却走到火村的身边轻轻地说道:“火村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到那边的休息室里我们谈谈好吗?” 说话的口气非常客气。 “我有幸被选为询问的第一号选手了吗?” “不仅仅是作为证人将你叫过去的。请配合好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好像是在探索对方的内心世界。 “有栖川先生是你的保护人吗?” 警视又回到了那种带着讽刺意味的语气。 “不单是保护人,我想请他作为助手跟我一起过去,可以吗?” 大概是听出了火村想说的话,鹈饲挠了挠右耳朵同意了。 “行啊。” 接着他直起身子对在座的人说: “其他的各位可以在这儿,也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我想跟你们个别谈话,所以会有人一位一位地招呼你们的。” 随你的便,有几个人回答了他。 “昨天夜里失礼了,火村先生。” 到了休息室里坐下来以后,鹈饲郑重其事地打招呼。 “我不认为受到什么失礼的待遇了。” 火村慢慢地抬起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 “那就好。今天早晨,县警察总部的栗田总部长打来电话,他了解到火村先生也在事件发生的现场以后,对我们发出了指示。那就是,请先生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鹈饲说话时眼睛盯着火村。 “听说至今为止,火村先生已经协助我们破了好几起案子。那是在我赴任之前的事,我不太清楚,那个‘一百号事件’不就是在你的协助下破案的吗?” “应该说当时我受到了栗田本部长的许多关照。” 这下总算知道鹈饲改变说话态度的理由了。看来临床犯罪学者在警察当局还是名气不小的。要是在东京或者是大阪的话,这种反应还要更快一些呢。 “虽然先生是偶然出现在事件的现场的,但是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侥幸啊。您看,是不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啊?” “当然愿意,我是义不容辞嘛。我会注意自己不给各位添麻烦的。” 火村爽快地答应了。鹈饲的表情看上去放松了许多。可能是他在接到本部长的指示以后,担心火村不肯配合吧?他说了声“太谢谢了”,低头行了一礼。 “先向您报告。我们已经根据指纹验证查明地下室里死者的身份就是真壁圣一。现在,大崎警部一定在餐厅里把这个情况告诉大家呢。” 我们沉默着点了点头。可能大家心里早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不过,以先生您看,到这儿来以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呢?” 鹈饲一下子把话转入了正题。 “作为局外人的我,还有作为这里的常客的有栖都觉得有一件事情有点蹊跷。” 于是,他将刚才和我两人一起谈过的关于我们怀疑真壁圣一、石町庆太、安永彩子之间的三角关系讲了出来,并且阐述了我们的根据。 “等一会再问问其他人,也问问石町本人吧?” 接着,鹈饲问了我们昨夜问过的同样的问题,我们也做了相同的回答。就这样大概过了五分钟以后,火村第一次发出了提问。 “从书房的壁炉里放了些什么吗?” “是不是注意到有什么东西被烧毁了?” “只是知道被烧的是纸张。” “肯定是纸。” 鹈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基本上都被烧成灰了。只剩下很少一部分没有被烧掉。现在还在调查中,详细的内容还不清楚。看上去那些纸好像是真壁圣一氏的创作笔记。要是能让你们看实物就好了,但是差不多烧成灰了,所以不能带到这儿来。” 说完他翻开手中的记录本找到其中一页,将它倒过来放在我们的面前。火村看完以后,鹈饲看我不好意思看,就催促说:“有栖川先生也看看。”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们认为这是推理小说的创作笔记,所以请有栖川先生也看看并提点意见。” “哈依!” 我在火村旁边看起了那本记录本来。上面写着的是从现场找到的那张快烧成灰的纸上抄下来的字句。内容是这样的。 ……与第一的杀人相同……们监视的眼睛……出 ……中间…… A与B、C之间……至今为止往婚礼的房间里去 的事一次也……因为…… ……被证明……不可能…… 在作品中经常…… 鹈饲一言不发地将记录本翻过一页,还是文章的片断。 对稻叶……是……三章……的……了。 共犯的……能性是……关于……作为否……的事 情。 ……虎……的事情。 ……太阳和月亮和星星的引力……重要的是犯人 ……世……身…… “怎么样?” 鹈饲这么一问,火村转过头看着我说:“怎么样?” “我认为这里出现的稻叶这个名字恐怕是指真壁先生的小说里的主人公名侦探稻叶勇征。ABC也是指小说中的出场人物吧。” “还有,‘作品中’这个词呢。” 火村插了一句。哦,是啊,我竟然把这个词给漏掉了。我的观察能力真是可以的。 “这么说,这果然是写小说时留下的创作笔记喽?” “看来是的。‘第一的杀人’‘监视的眼睛’‘不可能’‘稻叶’‘共犯’ ‘犯人’。有了这么多的提示,我认为这肯定是真壁先生最拿手的密室杀人推理小说的创作笔记了。” “至今为止,你有没有看到过真壁氏的创作笔记呢?”鹈饲问我。 “那倒没有。”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有创作笔记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了?” “是啊。而且,听说真壁先生有写创作笔记的习惯。” 鹈饲点着头合上了他的那本记录本。 “被烧掉的是什么样的纸张,一共有几张呢?”火村问。 警视用食指卷动着手里的那本记录本的第一页回答。 “是A4尺寸的普通的活页纸,上面写着刚才大家看到的那些词语。页数恐怕有十张吧。其中九张已经完全烧成了灰了,我抄下的那些词语就是写在那剩下的一张上的。” “可以做笔记鉴定吗?” “有点难度。不过我们会交给鉴定专家的。” 我暂时忘记了是在事件的搜查当中,重新思考起刚才看到的那些像是创作笔记的片言只语。 这个“监视的眼睛”“婚礼的房间”到底表现的是怎样的场面呢?不由得使我联想起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事件》。算了,这个就不去管它了。值得注意的是有点唐突的“虎”“太阳和月亮和星星的引力”这些词。前面的一些词,让人联想起作者是想表现在婚礼的那天名人的豪宅里发生的事件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些看上去不相干的词呢? 我现在真想知道,真壁圣一到底想写什么呢?但是这些与事件的搜查没有直接的关系。 不,不,再稍等一下。我突然注意到一点。 “那些纸张是真壁先生的创作笔记的话,而犯人想将它们全部烧毁……”我糊里糊涂地插嘴。“犯人为什么要将它们烧掉呢,还特意将书房弄成密室?” “特意将书房弄成密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烧掉的这些笔记与现场的密室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鹈饲好像没有听懂我说的意思。于是,我将犯人将现场弄成密室是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将壁炉中的纸张烧尽这个火村的假设向他做了介绍。还有,书房的密室是用透明胶布和细线组成的简单的机械手法组成的,也告诉了鹈饲。我的疑问是犯人费了这么多事,难道仅仅是想将那些创作笔记烧尽吗? “嗯,是啊。被你这么一说,倒是值得深思的啊。” 鹈饲用记录本敲了敲左手掌说。 “说不定……” 我正想说下去,警视又迫不及待地插嘴了。 “有什么想法吗?” “是啊。说不定犯人是偷了先生设计出来的密室手法吧?” 看上去鹈饲对我的这番话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是,火村是面无表情。 “犯人偷了密室手法的话,那么就是说,根据真壁氏设计出来的密室手法,作成了地下室的密室?” “难道不是吗?” “这个,但是……”鹈饲嘴里念叨着。 “真是奇怪的事件啊。被害者竟然掉进了自己设计出来的陷阱中去了。实在是作弄人啊。” 他好像非常赞同我的说法。这么爽快地接受了只能说是没有根据的推论,倒让我有点担心了。 “当然,这只是想像,不能就这么下结论吧?” 我赶紧这样加了一句。 “那当然。不过,也是很有可能的嘛。在场的各位大家都知道真壁氏正在着手写他的新作,应该都知道他的书房里会有 创作笔记,或者是可以想像出创作笔记的存在嘛。也就是说,为了杀他偷出创作笔记的可能性是有的。怎么样?火村先生。” 被他这么一问,火村只是稍微朝右歪了歪脖子,对我与鹈饲说的话好像完全不感兴趣。 “虽说是挺有意思的想像,但还是有几点值得推敲的。” 被火村这么一说,鹈饲一下子紧张起来。 “哪几点啊?” “最值得推敲的就是,犯人用偷来的手法做成了密室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将杀害真壁氏的现场弄成密室呢?” 火村的意见虽然不错,但是恐怕不是现在讨论的问题吧?我正想着,鹈饲提出了反对意见。 “说不定被偷的创作笔记里不光记录了制造密室的手法,还有杀人的方法呢?就是,什么特殊的杀人方法,推理小说里不是经常有的吗?现场之所以变成密室说不定不过是结果而已。” 这回火村是朝左歪了歪脖子。 “用真壁氏发明出来的特殊的杀人方法,真的可以将真壁氏杀死吗?” “世上像这种自己挖好坟墓自己睡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鹈饲不服输地补充了一句。 “是啊。”看来火村甘拜下风。“不过,因为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方法,所以说不定是以完全相反的方法睡进自己挖好的坑里面呢?不过为什么要偷真壁氏的创作笔记呢,这仍是一个疑问。不那样做的话,不是还可以做得更加干净利落吗?” 虽说这句做得更加干净利落说得有点不太谨慎,不过这个疑问倒是的确值得好好研究的。 火村还在继续。 “还有一个疑问。假如犯人是因为某种原因才偷走真壁氏的创作笔记的。因为创作笔记通常不会放在金库里的,所以犯人一定有几次机会可以将其偷出的。这机会也不知道是前天夜里,还是昨天的早晨、或者是白天、或者是夜里。总之这次偷窃是发生在真壁被害之前。有可能是犯人看了笔记以后,决定就按照上面写的来办的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将其放在壁炉里烧毁呢?正因为做了这种愚蠢的事情,被有栖撞上以后,才不得不慌忙用烟灰缸将他砸昏过去。如果是昨天白天就偷到了笔记,那为什么当时不将其销毁呢?这就是第二个疑点。” “可以认为,是担心笔记带出书房以后被真壁发现。” 鹈饲迅速作出了回答。 “圣诞节里要有这么多的客人来。他事先一定已经将工作都整理过了,这段时间里不准备执笔写作了。所以,事先将笔记销毁的话,应该也不会引起真壁氏的注意的吧?” 我也同意这一说法。这样一来,火村提出的第二个疑点就无法消除了。 这时我突然产生了另一种想法。 “会不会是犯人在深夜里先到书房看完笔记并将其烧毁以后,再将真壁先生杀害了呢?” 两人都盯着我的脸看,我的发言好像出乎他们的意料。是不是我的话很可笑?不,应该说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嘛。 “这样的话,刚才火村说的第二个疑点不就解决了吗?犯人特意在半夜里烧毁那些创作笔记,是因为当时他是第一次看到那些东西。” “这是毫无道理的,有栖。” 火村毫不客气地说了我一句。 “什么?” “什么什么?不要发昏了。仔细想想吧。就算先将那个在书房里被杀的男人的事先放一放。那么就是说,犯人是在凌晨两点溜进真壁的书房里去偷看了笔记,在将笔记烧毁的时候,正好被你碰上,不得不将你砸晕过去,并把倒在地上的你拖到休息室里,然后回到书房在门上设下机关使书房变成密室。再到地下室,将叫到那儿等着的真壁杀害,然后将尸体塞进壁炉里,倒上火油点上了火,将地下室变成密室。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做这个假设。那么你认为干完这些事需要多少时间呢?”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了。 “石町先生将你叫醒的时候,是你被打昏过去的十五分钟以后。你是想说犯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干完所有的事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的?就算当时在一楼的石町先生是犯人的话,动作能这么快吗?” “十五分钟,是不可能的。” “你知道就好。” 我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旁边的好,出现在事件现场的副教授比平时要哕嗦得多。 “不过,警视,你们是不是已经确定真壁氏和书房里那个身份不明的死者的死亡时间的先后呢?” 火村改变了提问的内容。 “验尸结果是两人的死亡时间相当接近,但是真壁氏好像要早一些。” “据说死亡原因好像是殴打致死。那么点火烧尸是在死后不久吧?” “是啊,应该是吧?司法解剖的结果要到下午才出来呢。” “推断死亡时间呢?” “可能都在凌晨两点钟前后。” “两具遗体的身上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没有。” “凶器呢?” “在院子发现一只壶好像是杀害真壁氏的凶器。过一会,请您过目。杀害书房里那个男子的凶器好像是砸昏有栖川先生的那只烟灰缸。” 听说自己是被杀人凶器砸昏的,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只壶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给佐智子小姐看过了,好像一直放在储藏室里积满灰尘的东西。” “死在书房里的那个男人的身份已经清楚了吗?” “正在调查中。” 他们到底用什么方法在调查呢?即使是那个男人犯有前科在警察局里留下了照片和指纹,可是尸体不是已经被烧得无法辨别了吗?这一点我实在是想不通。还有,看上去火村对这一点毫不在意,倒是有点奇怪。我忍不住悄悄地问火村。 没想到火村却说:“不是可以对指纹嘛。” “怎么对?” 火村朝鹈饲看了一眼,警视用眼神示意请他向我说明。 “你知道,书房里的那个男人从前天中午开始就在这所房子的四周转来转去的。你想一个身上只穿着一件夹克的活人在冰天雪地之下是怎么过的呢?不可能一直呆在树林里搓着双手缩着脖子的,一定有一个落脚点吧?” “落脚点?那到底在哪儿呢?” “这附近有不少空着的别墅。从我们住的那间房间的窗口不是可以看见隔壁房子的屋顶吗?要是将那所房子作为落脚点的话,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原来如此。要是找到那人的落脚点的话,在那里应该可以找到一些遗留物品的。也可以找到指纹吧?如果连这点线索也没有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火村先生说得对。隔壁的那所房子正成了那人的落脚点。” 火村问:“发现了遗留物品了吗?” “哈依。我们发现阳台上的玻璃被砸开了,房间里发现了有人进去过的痕迹。找到了一只登山包,那个好像是那个死者的遗物。包里只有一些替换用的内衣、毛巾、皮夹子、香烟、打火机等物,没有发现可以确定身份的东西。顺便说一声,那人所带的钱只有一万零五百二十日元。现在那些东西与那只杀害真壁氏的凶器一起,都放在书房里,等一会可以去看看。我们收集了指纹,已经送到警察厅对照了。” “那只登山包应该叫船泽先生看看。”我说,“因为在二十四日的下午,他曾经看见一个身背登山包穿着一件夹克的男人的背影,说不定有印象。” “这倒是一个有用的建议。” 鹈饲说。那意思好像我到现在为止所说的话都是废话一样。也许是我过虑了吧? “那么拖鞋的事搞清楚了吗?” 这是火村在问。 “关于踩了石町的脚印的那只拖鞋,除了火村先生帮助保存的二楼的以外,一楼的拖鞋也收集起来正在鉴定中。可能是为了防滑,这里的拖鞋底上都有一层网状的东西,所以可能有肉眼看不见的粉状物黏附着在鞋底上,不过检查的结果大概不需要多少时间就可以出来了。” “结果出来以后请告诉我。” “是,那当然。” “还有一点。”火村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就是刚才有栖所说的,书房的密室可能使用透明胶布和细线之类的道具制成的,因为门上还留下了透明胶布的痕迹。如果找到了什么此类的证据的话,也请告诉我。” “您这是在建议我们找出这样的东西吧?” 火村手放在膝盖上打了一个响指。 “说得对。” “我已经布置在这所房子里和四周只要是东西扔得到的范围都进行搜查,如果找到东西应该会马上报告的。我再叫他们特别留意透明胶布和针线之类的东西。” 就这样,询问者和回答问题者的位置完全颠倒了。看来鹈饲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再问我们了吧。 “那么,接下来我想问别的人了。先生,去看看现场吧?” “务必。” 见火村回答得非常干脆,警视赶紧大声地将大崎警部叫进来。 2 “大崎警部,请进来一下。” 把大崎叫进来的目的,是让他担任火村的现场调查的向导。虽说没有获得特别许可,见我自然而然地跟在火村后面,警部什么也没说。因为县警本部长的指示,他了解了火村的真实身份,对待我们的态度与几个小时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但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到底又是怎么样呢?从他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请先到书房里看看吧。” 警部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观光导游一样,听起来有点可笑,与他那唱小曲似的嗓音有点不相称。 来到书房门口,火村手指着门上的搭钩叫我用手摸一摸。于是,我用食指轻轻地一摸,果然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可以充分证明不久前上面刚刚粘贴过透明胶布。 “怎么样?” 火村贴着我的耳朵轻声问了一句,又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名片,试着在底下的门缝里插来插去。这也证明了细线是可以从门底下穿过的。 “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让我们再看看里面吧!” 火村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朝房间走去。跟在他的身后是警部,然后再是我。火村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黑色丝绸的手套戴在双手上,看起来他好像要做什么大事了。 虽说临床犯罪学者这个称号是我给火村起的,也曾经听到过他的几个侦探故事,不过亲眼看到他在侦探现场还是第一次。除了前天上午听过他讲的课以外,以前我也曾经听过几次,但是他当侦探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此刻我可以说心情非常激动,心中暗暗地祝愿他能够成功。 但是,不管他调查出来的罪犯是谁,肯定是与自己关系比较亲近的人,想到这一点心情又感到很沉重。火村与我所处的立场是不同的。我告诫自己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为自己能够与侦探一起参加现场调查而兴奋。不得不这样提醒自己的原因是,实际上我真的很兴奋。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房间里似乎还留着一股异味。因为没有开暖气,所以有点冷。 火村朝壁炉走去。在那里用白色的胶带画出了那个穿着咖啡夹克死者倒在那儿的样子。火村用手摸着嘴唇看着它,随即弯着腰把头伸进了壁炉里。他看了留在里面的被烧毁的东西的痕迹以后,又抬起头往上面看去。他的调查手法并没有什么特别,我要是搜查官的话也会这么做的吧。 “边长只有三十公分多一点啊,这么窄的地方就是上幼儿园的孩子也钻不过去啊。” 这是火村将脑袋从壁炉的烟囱里缩回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头伸进烟囱里。抬起头来一看,上面是一个正方形的灰色天空,看上去很小。跟突出屋顶的烟囱一样,里面也是红砖砌成的,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黑色煤灰。要是这个壁炉平时一直用的话,里面的煤灰可能要更厚一些吧? “这里面就是再宽一点,因为没有可以搭手搭脚的地方,也不能爬上爬下啊。” 我的脑袋从壁炉里出来的时候,火村正看铝合金窗上的半月形插销呢。 “窗户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看来还是用透明胶布和细线将门上的搭钩放下的。” 虽说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对自己的假设一定更加有信心了吧?不能说有了进展。 这是被誉为日本的迪克森·卡的真壁圣一创作几部密室作品时曾经用过的大书桌。它的主人再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在这张闪着绛糖色光亮的桌面上除了大型词典、笔筒、笔记本,还有一本有着希姆·西梅尔的插图的台历等以外,还放着一只脏兮兮的壶和赤豆色的登山包。这就是凶器和身份不明的那人的遗物吧?当火村站在书桌前的时候,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大崎警部将插在口袋里的一只手伸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现场调查员火村先将凶器拿在手上,就像是在鉴赏古董一样仔细地看了一遍。壶上是带着污垢的青花龙文。就是外行也看得出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壶颈就像鹤的脖子那么细,壶身差不多可以放进一只橄榄球大小。壶颈与壶身的结合处有两只像耳朵一样的把手,看上去倒挺有意思。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到壶底处沾着的血迹不由得吃了一惊。火村看完以后,将壶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好像听到扑通一声响,看来这只壶的分量不轻啊。 接着,火村右手拿起了登山包,并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里面有卷成一团的内衣、一条上面有新桥的桑拿浴场名字的毛巾,还有一盒剩下没几根的七星香烟、一次性打火机一个,再就是一只猪皮的皮夹子。跟鹈饲说的一样。火村将这些东西并列着放成一排。我站到火村身边仔细地看了那只皮夹子。里面没有名片、驾驶证、信用卡和家人的照片之类的东西,只有一万零五百二十日元和一张咖啡的优惠券。 “这是咖啡馆的优惠券吗?” “是啊。是叫‘白玫瑰’的那家,地址是在轻井泽车站附近呢。说不定是到这儿之前去过那里吧?” 火村嘴里念叨着。大崎赶紧说:“我已经叫部下去那里调查了。” “是吗?”火村只答应了一声,又接着拿起其他东西一样一样地仔细研究了起来。不过,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我可以看看书桌抽屉里面吗?” 火村将那些东西放回登山包里的时候问道。警部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可以看出已故的主人是个非常认真严谨的人。乱七八糟的有栖川的抽屉与之相比的话,真可谓是天地之别啊。右边最上面的那只抽屉里被分成了六格,可能是一些使用频率最高的东西吧,里面分别放着各种各样的笔、修正液、夹子、小型打孔机、信纸、筒型糨糊还有透明胶布和双面胶布等文具。 “透明胶布、透明胶布。” 火村有点兴奋地嘀咕了起来。 “要是你的假设正确的话,犯人就是用这个胶布做成密室的啊。” “快看啊。” 他把透明胶布和放在旁边的双面胶布拿了起来,让我从同一角度看着。 “从抽屉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情况可以看出真壁氏一丝不苟的性格。这种人在使用透明胶布的时候,也不会像性格粗糙的人那样的。用完一次以后,为了下次用起来方便,一定会将胶带头稍微折起来一点的。这个双面胶带就是这样的。可是你看,这个透明胶带,显然指甲要是不长的话还轻易剥不开呢。虽然光看这一点还不能完全肯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最后使用了这两卷胶布的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当然,用了双面胶的这一位肯定是真壁圣一氏了。” “对这种普通的推测,我,就算同意吧。” 听我说得这么慎重,他又将那两卷胶布放在手心里,转身对着大崎警部。 “可以取出这两圈胶布上的指纹吗?” 警部赶紧套上了白手套将胶布接了过去。 “犯人有可能接触过吗?” “是啊。不过留下指纹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判断出犯人有可能使用过透明胶布呢?” 大崎好像有点没有想通。 “是因为犯人站在这个房间外面而放下了门上的搭钩的缘故。如果这里有一根两米长的细线的话,我可以做个你看一遍。” 火村说着又将第二格、第三格的抽屉打开来查了起来。他又将左边的第三格抽屉打开来,里面全是些以写作为生的人的必需品,也没有发现他想要的东西。 “既没有线又没有类似的东西。” 他歪着脖子想了想。 “这么说,那是犯人事先准备好的?”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与他的假设相矛盾了。根据火村的假设,是因为我这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现场,犯人才急急忙忙地想出要将书房变成密室的主意的。那么,犯人又怎么会事先准备好细线呢?还是事先准备好了细线另有打算的呢?那么,这个打算又是什么呢? “不着急,慢慢考虑吧。” 他用手绕着头发,又打起精神问大崎警部。 “在这个现场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只有现场采样的科警找到的头发之类的东西了吧?” 大崎声音明亮地马上作了回答。 “是吗?” 接着,火村又去检查那个铁皮制的整理柜。里面的资料被整整齐齐地分成“杀害方法”、“犯罪现场”、“线索”、“场景”、“技巧”、“人物造型”还有“东京”、“信州”、“历史”、“人物”、“衣”、“食”、“住”等项目。果然也是排列得井然有序。火村取下几本随手翻看了几页,里面全是些从报纸或者是杂志上剪下来的剪报,还有复印件或是随手记下的心得等。这可是一般情况下,我看不到的真壁的创作秘密啊,想到这点我不由得有点兴奋和紧张。 “等、等一下。我可以看看《技巧》那一项目的活页吗?” 我的声音有点激扬。自己知道这与搜查毫无关系,纯粹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火村他知道这点,并没有讥笑我,而是顺着我的意思取下了那一本资料,自己拿着朝着我这边翻开了。我看了一眼马上就知道,在他翻开的那一页上记录着的是《会走的门》那部作品里用到过的密室技巧的创作笔记。照理说,这样的笔记是写给自己看的东西,但是真壁还是写得规规矩矩,草图也不是用手画的,而是用尺和圆规画出来的。 “再翻过去一张。” 被我这么一说,火村慢慢地机械性一页一页地翻了过去。不用说,里面记录的都是真壁的作品里曾经用过的密室技巧。 “翻到最后一页看看吧。” 他就将那一页翻了开来。突然,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崎警部也站在我身边看了起来。 就在这最后的一页里有了新的发现。文件夹上面有撕下活页纸时留下的一些纸屑。 “看来壁炉里烧掉的那些纸就是从这里取下来的。” 火村作了一个撕去那几张纸的动作。纸张的尺寸是A4,与壁炉里留下的灰烬大小差不多。 “还记得撕去的那几页前面写的是什么吗?” 火村问道。我完全记住了只看了一眼的内容。 “是最新作品《第四十五号密室》的答案。” 刚刚看过的小说的最后解开的密室之谜,记起来应该不太费事的。 “噢,是吗?那本书我因为还没有看完,所以没有注意。” “我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噢。” 听我这么一说,他说了声“偶尔吧”,就啪嗒一声将资料本合了起来。 “《第四十六号密室》果然被盗了啊。” 我嘴里念叨着,心里想设计了圈套的作者本身葬身于其中,就像是听了一个黑色幽默的故事一样。 “到地下室的书库去看看吧。” 副教授重新戴上了手套。 3 书库的门像是在等着我们的到来一样半开着。门把手的旁边开着一个大洞,可以看见里面混凝土的墙壁。这里因为通风条件不好,房间里还充满了一股令人不愉快的异味。 火村站在这个地下的密室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那扇门一动不动。接着,又弯下身子取出名片打算插入门与地板之间的缝隙,这回没有成功。 “这边的很紧,线要穿过去的话,好像是不可能的。” “与书房里的机关不一样吧?” 他蹲在地上问我。因为门底下没有缝隙,他手里的那张名片几乎卷成了M型了。 “看来情况不一样,而且也找不到为什么要将这里变成密室的理由。” 大崎警部向雕像一样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他们警察来到现场时,不会像这样取出名片来往门底下插进去吧?在警察们已经搜查过一遍的现场,火村的做法也许是有点奇怪。还有就是因为自己曾经亲眼看到这个房间变成密室的原因,所以才将注意力放在门上了吧? 火村站起身来,将手放在门的搭钩上,慢慢地将搭钩插进搭钩孔里。 “发现死者的时候,也许没有留意,这个搭钩好像挺紧的,用细线拉的话,看来是拉不下来的。” 这么说,犯人用了其他手法?我想现在也用不着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方法上。对推理小说家或者是推理小说的爱好者来说,设计密室的方法简直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胜数啊。 火村脱下手套,直接摸了摸门上的搭钩,发现上面没有书房门上那种黏糊糊的感觉。 他双手放在背后,在书库里慢慢地转了一圈。他的身影消失在与有门的那堵墙成直角放着的一排书架的后面,脚步声也听不见了。我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发现他正站在书架后面看着脚下。原来有一只火油桶倒在那里。他将火油桶举了起来摇晃了几下,好像是在确认重量。 “是空的。” 火村说完这句话后,就像是在鉴定宋代的瓷壶一样,将手中的火油桶从各个角度仔细地看了一遍,再将它放回了原地。就在这时,有一样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 “火村,快看那是什么?” 我快步走进比肩膀稍微宽一点的书架之间,来到火村的身边。 “你是想看这个吗?” “是啊。把火油桶上的商标给我看看。” 他再一次将火油桶捡了起来,将贴着商标的那一面对着我。我将脸凑过去仔细看着被油和泥弄脏的商标,发现上面沾着一块呈感叹号形状的泥巴。 “这块泥巴的形状我见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村好像兴趣上来了。 “我不是告诉你,昨天上午在车库后面的小树林里看见那个身穿夹克的男人了吗?当时,我担心那家伙干了什么坏事,所以将车库和旁边的储藏室都检查了一遍。虽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不过看见了两个火油桶。其中一只桶上就有这样形状的泥巴。我记得是一个感叹号形状的泥巴,还有商标的左上角稍微有点破了。” “能确定吗?” “能确定。你还可以问问石町和安永他们两个人。” 火村盯着我指出的那块泥巴,嘴里冒出了一句叫隆事”。我知道他也感到有点惊讶。 “我也觉得奇怪。虽然不知道犯人到底是杀害真壁先生之前就准备好了火油,还是杀害以后把火油搬进来的,但是不管怎样都是特意从外面的储藏室里搬进来的。可是为什么不用放在后门口的两桶火油呢?就算事先不知道,但是打开后门到储藏室去的时候,应该注意到的啊。” “一定有什么意思吧?” 火村将火油桶放回地上,直起了身子。他晃了晃脖子仿佛在说先把火油桶的事情放一放再说,朝着壁炉方向走去。 我眼睛看着书架上藏书的书名,也跟着走了过去。我发现书架上有进口的原版书,其中有一本书跃入了我的眼帘。书名是用黄底黑字的印刷体。 《LOCKED ROOM MURDERS—ADEY) 是罗伯特·艾迪的《密室杀人》吗? 我几乎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所处的场所,高兴地要叫起来了。这是关于密室杀人的研究书,我曾经在松田道弘氏的书中看到关于这本书的介绍,当时真想马上看到原著,但是经过许多努力最终没能搞到。当然我也没有看到过实物,也不知道真壁圣一有这样的藏书。我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将它拿过来看看。但是,火村对壁炉的调查现场也不能错过,所以我只好从那本书的旁边走了过去。 “这里的壁炉和书房里的结构是一样的,人也钻不进去。” 也许是为了能让我听见吧,火村将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东西都大声地讲出来。 “煤灰好像也是刚刚沾上去不久的,看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用过啊。” “好像是为了特意将烟囱弄脏才将尸体烧掉的一样。” 对他这句随口说出来的话,我倒要想想。 难道真不会是以此为目的而焚尸的吗? 假设,犯人设下了什么圈套将真壁杀害在密室里。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圈套,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法,但是烟囱一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吧?这样的话,可以预测出将在烟囱里留下某种痕迹。因此,这要将烟囱里面熏黑了就可以,所以犯人才点起了火。焚尸这件事实际上并不是要将尸体烧掉,只不过是利用黑烟将烟囱熏黑的一种手段罢了。 虽说我的这种想法最多就是推理小说中出现的,但是我还是把我的这种想法告诉了火村。 “是为了利用黑烟将烟囱里熏黑吗?” “怎么样,这个假说?” 我想听听火村的想法,他竟然轻声唱了起来。这次唱的不是自编的透明胶带歌,而是罗琳·斯通的歌。 “油漆是黑色的,油漆是黑色的。” 他是在讽刺我吗? “根据有栖的假设,只要将这些黑灰全部洗掉,就会有什么令人吃惊的真相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了。” 他试着弯着腰走进了壁炉里,但是里面好像不能完全站直身子。他还是那个不自然的姿势,转动了一下身子,好像是在检查我所说的留在烟囱壁上的痕迹。 “噢,噢。” 背朝着我的他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发现了什么了吗?” “有。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证明有栖川之说的正确性,但是这里的东西应该是有价值的。” 什么?什么?我要是有尾巴的话,一定会晃着尾巴跑到他的身边去的。 “既不是大蛇爬过的痕迹,也不是战车压过的印子,是文字。” 实在是太意外了。 “正好就在我现在这个位置的眼睛这个地方。大概是离地一米五十左右吧。因为上面蒙着黑灰,所以看不太清楚,让我擦一擦看。” 大崎就像穿着溜冰鞋一样飞快地跑了过去。我还以为他是想阻止火村擦掉烟囱壁上的黑灰呢,谁知不是。 “上面写了些什么?火村先生。请念出来听听。” 听警部这么一说,火村说了声“明白了”。 “嗯,这是什么意思啊?真是搞不懂。”他嘴里念叨着。“是英语。全部是大写字母写的……ROSE OF YOUR GARDEN BLOOM IN VENICE……接下来换了一行,是小写字母,in curved air” “喂,火村。那是什么意思啊?” 你院子里的玫瑰在威尼斯开放。 在转了弯的空气中。 真是莫名其妙的句子啊。 “我认为这是……” “这是什么?” “大概是猜谜语吧?” 真扫兴。 “傻瓜,猜什么谜语啊?” “傻瓜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失礼啊?” 火村头伸在烟囱里,淡淡地说了我一句。 “这要不是猜谜语的话,那又会是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东西。” 好像是为了劝解我们的争执一样,警部开口了。 “请再念一遍吧。” 火村重复着,警部用铅笔将它在笔记本上。这回听起来还真有点像是猜谜语呢。 “听起来有点像是耍小聪明的措辞。作为推理小说的作家你是不是听过这样的句子啊?” 我想了想会不会在国外的推理小说作品中出现过呢?但是实在是没有印象。 “那是用什么写上去的呢?” 警部表情严肃地问道。 “颜色是黑的。好像是一种细的签字笔。刚才念出来的东西,是横着写出来的,有一张明信片那么大小。过来看看吧。 火村从壁炉里钻了出来,与大崎换了位置。警部看了以后,嘴里发出了“噢,噢”的感叹声。这光景要是让不知内情的人看见,还以为是两个大男人在交换着偷看什么东西呢。 警部出来以后,我也进去看了看。果然字的内容和面积与火村说的一样,但是字迹比想像中的要小一些。让我这个曾经在印刷公司担任销售员的人来说的话,是十号字体的大小。就算上面的黑灰被擦掉了,看起来还是比较费力。 “这么小的字体,还真让你看见了。” “这全是你的假设的功劳啊。” 总算得到了这个他的夸奖。不过我的假设与这段奇妙的文章可是没有丝毫的联系的啊。说不定火村心里想说的是吃屎吃出个豆子来了这句话吧。 我朝上面看去,与书房里看到的情景不一样,从地下室里看上去,天空显得又高又远。我眯起眼睛想在熏黑的烟囱壁上找出其他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来,可是没有新的发现。我的假设好像有点站不住脚了。 “如果把黑灰全部洗干净的话,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这是大崎的声音。原来如此。难道这种顺杆爬的行为就是职业搜查官应有的行为吗? 我从壁炉里走出来一看,我的那位朋友又在房间里转开了。他一边走一边眼神顺着水泥地、没有窗户的四壁、灰色的天花板等看过去。 “看来这个房间里不会有什么暗门和秘密通道的吧。” 这是火村在跟大崎讲话。 “是啊。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我们还将天花板、四处的墙壁还有地板都敲打过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但是,如果火村先生和各位的话都是真的话……” “那就麻烦了。” 火村的口气听起来与他所说的话正好相反,好像有点乐观。 “是啊。所以只有认为大家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者是误解了。怎么样?” “遗憾的是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应该订正的地方。” “是吗?” 警部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有点遗憾。 “不过,警部。你们在这里还发现和找到了其他东西吗?” “没有,到现在为止。” “哦,到现在为止没有啊?” 他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在额头上嘀咕了一句。那只手放下来以后,他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门口站了下来看着整个房间。一阵沉默过后,从一楼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我们上去吧。” 沉默了一分钟左右,火村脱去手套说道。 “在上去之前,警部先生。”这是我在说话。“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是什么事啊?” 我走进书架,将刚才看到的那本书取了下来,就是那本《密室杀人》。 “这本书我带出去看看可以吗?” 警部问我“为什么”。他可能是想说,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是不允许带出现场的吧?所以,我急中生智地编出了一段理由。 “这本书是推理小说研究家罗伯特·艾迪的著作。内容可以说是密室圈套的大全。里面收集了古今东西一千二百八十例密室圈套。我想要是看了这本书以后,就可以把这个地下室的密室之谜揭开了。” “给我看看。” 我将书放到警部伸出来的那只胖胖的肉手上。他看了看封面说了句:“是英语书吗?” “是啊。” 警部翻开手上的书,对着里面英语字母的文章看了起来。他马上皱起眉头说: “我看不懂啊。” “警部,让我也看看。” 火村从大崎手里接过了书。他翻着几页看了看,对警部说: “也许有参考价值。我也想看看呢,怎么样?” 他是在帮我说话呢。我可没想在这里要他帮忙。 “明白了。” 大崎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要是火村先生这么认为的话,就请带走吧。” 火村道了声谢,把书交给了我。 “这么重要的书还是放到房间里去,接下来还要调查呢。” “哪里?”我问道。 “该调查的地方多了。” 4 正打算走出门外的时候,我惊呆了。原以为等着我们的是一片美丽而又寂寞的雪景,没想到完全相反。首先是远处闪光灯在不停地对着我们闪亮,院子外面停着几辆车子还围着不少人。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不过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是新闻报道的媒体。连电视台的转播车都出动了。 “这所房子的领地之内他们是一步也走不进的。” 大崎用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对我们说。 “已经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吧?” 火村用同样的声调说道。 那当然了。虽说真壁圣一不是流行作家,但他是推理小说界的大师,是在海外获得好评的为数不多的作家之一,他的名气比小说的销量要大得多。不,即使被害的不是真壁,是我这样的新人的话,也会引起这样的反响的吧?推理小说家被害这样前所未有的新闻,再加上事件又是发生在圣诞节之夜的北轻井泽的豪宅里,足以引起人们的好奇心了吧。 “当然我们是不会公开住在星火庄里的客人的名单的,但是他们已经凭着自己的力量全都掌握了。可能是因为真壁氏的圣诞节晚会是常年的惯例吧?” 说的对,在最近的周刊杂志上曾经介绍过。 “只有火村先生住在里面的事情他们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是照片被他们拍去了,是我的不注意。” 警部好像有点过意不去的样子,我的朋友似乎并不在意。 “没关系。那些记者不会把我的脸弄破吧?倒是,我可不可以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到这所房子的四周看看啊?” 警部递过自己的白手套说: “我想只要把这个戴上,他们就会认为您是我们警察署来勘查现场的科员了。” “要是看上去不像的话,就是我自己的责任了。” 看上去不会像吧?黑色的衬衫和白色的外套。 在小雪飘扬中,我们开始在房子的四周进行勘查。他与警部走在前面,我走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积雪埋没了院子和车道,我们看见白桦树林里,像猎狗一样正在勘查证据的警察的身影。真是需要耐心的工作啊。 “发现了什么了吗?” 警部问那个正趴在雪地里勘查的身材弱小的警察。他抬起头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回答。 “哈依。”他又去招呼远处的同事,“喂。快把刚才找到的东西拿到这儿来。” 正在上了冻的池子旁边的那位刑警听到叫声,赶紧快步跑了过来,手上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 “就在刚才,我们在那边的林子里发现的。” 刑警嘴里哈着白气,将塑料袋交到警部的手里,并示意是从车道旁边的林子里发现的。袋子里装着的是卷状的东西。 “是钓鱼用的尼龙丝。” 火村饶有兴趣地看着,在他的眼里好像是有价值的东西。 “尼龙丝?是钓鱼用的吧?” 大崎随便问了一句,好像并不感兴趣。 “要找的东西总算登场了。” 我一点也不明白火村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栖川,你还不明白吗?就是这个。刚才我对鹈饲警视说过的‘找到了请通知我’的东西啊。只不过不是我所想像的细线,是钓鱼丝而已。” “这么说,犯人就是用这个做了制造密室的道具的?” “用这个和透明胶布。” 火村将视线从那片小树林转到了星火庄。它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二十米左右吧。 “要是从休息室的窗口扔出来的话,应该可以扔到那儿吧。也就是说,犯人用透明胶布和钓鱼丝为工具,从门外将门上的搭钩放了下来以后,将昏倒在地的你拖到休息室里,然后再将用过的工具扔了出去的。当然,犯人也一定知道用这么简单的方法销毁罪证的话,早晚会被发现的。” 是不是留在身边有点不方便啊? “从袋子里取出来看看可以吗?” 火村每做一件事情时,都征求了警部的意见。大崎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根钓鱼丝看上去还是新的。装钓鱼丝的塑料盒子上的商标,连我这个对钓鱼没有兴趣的人都知道,是一个非常有名的老牌子。 我说:“还是新的?” 火村却摇了摇头:“已经用过了。” 他用戴着手套有点不太灵活的手指头拿起了钓鱼丝的一头,将绳子拉开。看上去这根钓鱼丝的确不能算是新的,有好几处折过的痕迹。可悲的是这些折痕不是它的主人用来钓鱼的时候留下的。 “原来是钓鱼丝啊?” 火村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已经去世的真壁先生喜欢钓鱼吗?” “没有听说过。可能是钓过鱼,不过好像不会是先生的嗜好。” “屋子里有没有钓鱼竿呢?” “没有见过。” 火村说去问先生的家人,将钓鱼丝放得更长了。他将放出来的钓鱼丝垂到自己的脚下,虽说放出来的部分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可是他还是没有停止他的动作。站在旁边的我们只好一言不发地看着。 “是到这儿啊?” 他嘴里念叨了一句,终于停了下来。 “什么到这儿啊?” 警部冷静地问道。 “用过的痕迹一直到这儿为止。接下来的部分看上去整整齐齐的都是机器绕上去的。有栖川,来帮帮我。” “什么?” “用我的手臂当尺,我们一边量一边卷起来。” 他知道自己的手腕到中指之间的长度。所以可以当尺量东西的。我按照他说的做了。量出来的结果是用过的钓鱼丝的长度竟然大约有九十米左右。 “九十米太长了吧?”火村陷入了沉思。“但是,不可能为了打掩护故意放得这么长的吧?实在是太长了。” 太不合情理了。如果是用于书房的门上的最多也就两米长就够了。不过,火村似乎并没有为这件事所困惑。 “也就是说,这团钓鱼丝在被用作书房门上机关的道具时曾经派过别的用场。这就可以了嘛。” “是吗?我倒觉得有点不太好。” “为什么?要是它只留下用在书房的门上的痕迹的话反而不对了。与我们假设犯人将书房的门从外面锁上的突然想到的事情相矛盾,而且还留下了一个疑问就是犯人为什么半夜三更要随身带着钓鱼丝走来走去呢?难道是已经预料到有用钓鱼丝的时候吗?” “要是这么想的话,不是还有疑问吗?这不是就……” “哦哦,我知道。我们一起说出来好吗?” 于是,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钓鱼丝被用在了什么地方了?” “这就等一会再讨论吧。” 火村将钓鱼丝放回塑料袋里,并将它交回那个警察的手里。大崎命令那个警察马上将这里情况报告鹈饲警视。 “再走一圈看看吧。” 火村说着带头走了起来。慢慢地走了一圈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在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结果好像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走到后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的火油桶。 “只有一只桶。”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佐智子小姐和真帆说过这里有两桶的。有栖川也看见过吧?而且有栖川还断言倒在地下室里的那只火油桶是从储藏室搬去的。这么说,浇在书房里的那具尸体上的就是从这里拿过去的一桶了。” “是啊。” 警部也点头称是。 “好像还有疑问挡在我们的面前啊。” “是怎样的疑问呢?”警部问。 火村又开始把话说得复杂起来。 “犯人在真壁氏和夹克氏的遗体上分别浇上了一桶火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动机虽然不够明了,但是实际上是需要两桶火油。犯人从后门口搬了一桶,再到车库旁边的储藏室搬了一桶。为什么不两桶都从这儿拿去呢?我倒觉得两桶都从这儿拿去的话,更讲得出道理。” “的确是难以理解的行动。” 警部抱着双臂不紧不慢地说。 “不过,难以理解的事情多了。” “两起杀人事件的顺序虽说不能确定,看来是先杀了真壁氏以后,再到书房将夹克氏杀害的。也就是说……” 说到这儿火村突然停了下来。他好像又陷入了沉思。大概是为了不想受到旁边人干扰才不开口的。 “到储藏室里去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灵感了,他说着朝前走了起来。 在储藏室里得到确认的只有一件事。有几个人同时证明曾经放在那里的两桶火油现在只剩下一桶了。杀害真壁的凶器放过的地方也显得空出了一块。 “再到哪儿去啊?” 我问这话的意思实际上是想说该会到屋子里去了吧?没想 到火村又朝林子里走去。 “我想看看夹克氏的落脚点,好吗?” 大崎好像对这个要求有点意外,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火村没有出正门,而是决定从林子里绕过去。他除了想绕开门口的那些媒体的人以外,可能是想顺着那个夹克衫男人走过的路走一遍吧?准确地说,这不能算是路。我们只是踩着埋到脚踝处的积雪走在树林子里而已。 不久我们来到了从真壁家的二楼窗口可以看见的那个折线型的屋顶的房子的后门口。可能这户人家有小孩吧,院子里有一只秋千,旁边还有一架可爱的小三轮车倒在地上。拉着窗帘的起居室的窗玻璃,正如鹈饲说的那样被砸破了。这是非法入侵的痕迹。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火村有点咬牙切齿。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这个夹克氏的真实身份有点不耐烦了吧?只有这件事必须等待警察方面的调查结果,再想也想不出结果。 “这幢房子的主人是谁啊?” “是东京的银行家名叫小林一树。看来与事件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警部催促火村。 “请进去看看吧。我们已经得到小林先生的同意了。” “那好吧。” 我们脱了鞋走进了这个倒霉的银行家的别墅。一进门是一个大约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起居室,屋顶上挂着豪华的吊灯。古色古香的矮柜上面墙上挂着中东风格的壁毯。房间里还放着许多从国外买回来的各种各样的摆设。看上去这位小林一树氏还是很懂得生活的。我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可能是出于吝啬的弱者的对强者的一种敌意吧? 虽说那个非法入侵者没有穿着鞋走进屋里,还是有几个烟头扔在了地板上,餐桌上还留着吃剩下的面包渣,墙角里东倒西歪地放着几只咖啡的空罐。 警部说:“我们已经从那几个空罐上找到了清晰的指纹。” 火村按了一下开关,空调机里马上就吐出了一阵暖风。出了起居室,到其他的房间转了转,在厨房里发现了冲过速溶咖啡的痕迹,浴缸里面还放着一缸水。 “这位客人在这儿过得还挺舒服的。”火村苦笑着说。 再到二楼去看看。在主人家夫妻的寝室的大床上发现用过的痕迹,枕头边上还留下了几只烟头。还有一瓶白兰地和一只玻璃杯。对那个男人来说,这可是理想的落脚点啊。 “怎么样?有收获吗?”我问。 他只说了句“没有”。接下来,我们两人像不开心一样,背对着背各自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隔着带花边透明窗帘朝窗外望去。白桦林的对面就是星火庄。我还以为他在看自己住的那个房间的窗口呢,没想到他却说出这样的话。 “真想爬到屋顶上去看看。” 5 当然他想爬上去看看的不是银行家别墅的屋顶,而是星火 庄的。我听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倒是吃了一惊,可是好像他从调查现场的工作一开始,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了。 “烟囱今天一早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大崎大概是想说他们没有遗漏了什么地方。火村笑着解释:“我只不过是想所有的地方都看看。”警部听了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了。 要到屋顶上去,只有从阁楼里的那扇破风窗爬出去。我们从石灰地毯已经被扫尽的楼梯上去,敲响了石町房间的门。 “请进。”回答的是杉井的声音。 “啊?杉井先生也在吗?” “是啊,我正和石町先生在开搜查会议呢。我倒想问问有栖川先生为什么要来啊?是被火村先生和警察先生押来的吧?” “我们是在进行官方的搜查。” “哦?”两人的表情显得有点意外。 “不好意思,我想从这个窗子爬到屋顶上去看看。” 火村用手指了指窗口。 “好啊,请。”石町回答着。“不过,今天早上警部先生不是已经上去过了吗?” 大崎扯着嗓子说:“是再调查。” 我们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屋顶,突然刮过来一阵寒风,上面真冷啊。早上搜查时留下的几个脚印快要被雪盖住了。四周因为没有高耸的建筑物,一眼望过去是一片雪白的树林,就像是登上了教堂的钟楼一样。在下面看屋顶还算平坦,可是爬上来一看,还是有点胆战心惊的。一直在担心那些厚厚的积雪会不会一下子坍下去啊?心里虽然埋怨真不该到这里来搜查,不过爬着爬着也习惯了,终于敢站起来了。 本来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胆小,火村和大崎两人已经走到离我五六米远处的一根烟囱旁朝里面张望了起来。火村好像正用他自己带来的手电筒往烟囱里照呢。当我好不容易爬到他们身边时,就听见他们说“什么也没有”,便又朝另一根烟囱走去。 我抓着烟囱口伸长了脖子朝里面望了望。里面黑黑的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看得见的地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怎么样啊?”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突如其来了,我大叫一声脚底一滑四脚朝天地摔倒了。心里想着不行了,脚下不听话地往下滑。这时发现石町半个身子伸出阁楼的天窗看着我。 “有栖,快把手伸过来。” 他喊叫着伸出了右手。救命啊,我一边身子尽量往他那边靠过去,一边拼命地将右手伸过去。一刹那间,石町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又继续往下滑了有自己的手臂长的一段距离,终于在脚后跟快要伸出屋顶的时候停了下来。真是吓死我了。 “有栖川先生,请保持现在的姿势,先不要动。” 头顶上杉井的呼叫声,震得积雪纷纷落了下来。他抓住我的左手和石町一起齐心合力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 “喂,真是太危险了。不要紧吧?” 火村吃惊地来到正跨在阁楼的天窗口惊魂未定的我的身边问道。 “不要紧。我是日本的布鲁斯·维利斯。” “真叫人不放心。” 他抓起一把雪朝我的头上扔过来。 “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光是嘴上说说的吧?” 他又训了我一句。看样子真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将手放在胸口调整着呼吸呢。原谅我。 “有栖川先生,对不起。是我不好,突然从后面跟你讲话,吓了你一跳吧?不好意思。”杉井走到我身边,低下头不住地道歉。 “不敢当。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杉井先生。”我对走到窗外的石町也道了声谢。 “救人是我的爱好嘛。” “哦,有栖,”火村用下巴朝地下指了指,“等着看今天晚上的新闻吧。” 我朝下一看,好几只照相机的镜头正对着我们呢。一想到自己刚才的丑态将在全国范围里报道,心里感到一阵难受。 再一留神发现烟囱旁边的大崎警部正两手叉在腰间朝这边看着呢,眼神中充满着鄙夷。我站起身来抖掉了身上的雪花。 “继续下去吧?” 我的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的。 不服输的我再加上杉井和石町两人,这回是五个人开始了搜查工作。他们两人还特意从门口取来自己的鞋子穿在脚上。我听见大崎的嘴里在唠叨着“这种可笑的搜查还是第一次遇上”。也许对他来说这一切还真是一场灾难。 “那边是书房里的壁炉上的烟囱,靠窗子近的是书库的烟囱吗?嗯,看来不管哪一边都是人钻不进去的。” 半个脸快要伸进烟囱的杉井说道。他的声音在细长的烟囱中回响着。 无论哪一边的烟囱里都没有发现在地下室的壁炉里看到的奇怪的东西。 “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火村严肃地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自己却在屋顶上从这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我这个碍手碍脚的助手只好乖乖地不动。看上去杉井和石町都没有走来走去的打算,便和我一起站在天窗的附近看着火村的样子。警部大概是已经搜查过一次的缘故吧,此刻他一只手搭在烟囱上也在看着火村。 “哎,有栖川先生。” 杉井有话跟我说。 “什么?” “警察们的搜查进展如何啊?是不是已经找到嫌疑犯了?讲出来听听嘛。” 听起来他的提问并不是担心,而是好奇。 “问我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啊。不过,那个死在书房里的男人的身份还没有查出来吧。” “是小偷吧?” “没有小偷这个人名吧?还不知道是谁,但是好像闯进隔壁的别墅里过。” “是偷东西吗?” “他好像是将那儿当着自己的落脚点,并从那儿观察星火庄的动静。” 我们正说着,石町也参加了进来。 “奇怪。如果是真的来偷别墅里的东西的话,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盯着那么多人的星火庄还不如到其他没人住的别墅去啊。你们不认为这有点不合情理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总算明白了。他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 “这么说的话,那个人不单是一个别墅盗贼,而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而潜伏在那里的?” 杉井手撑着额头思考了起来。 “为什么要到星火庄来呢?又为什么被杀呢?” 石町嘴里念叨着。 “哦,不知道审讯进行得怎么样了?” 被我这么一说,杉井夸张地做了一个生气的面孔。 “有栖川先生,不是审讯。又不是嫌疑犯,最多也就是问话。” “是吗?对不起。”我赶紧道歉。 “我可不是真的生气。警察的问话比想像中的要简单。十分钟左右就结束了。只是问问,与真壁先生是什么关系啊?参加晚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到了星火庄以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吗?事件发生的夜里听见什么可疑的动静了吗?都是些这样的问题。鹈饲警视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重大发现。” “石町呢?” 我发现靠在我左边的他,不知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支烟。 “都是些差不多的。案发现场成为密室的原因和被害者是撰写密室推理小说的作家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只有这么一个问题比较独特吧。” “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因为不是可以随便说说的场合,我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哦,对,还问我,真壁先生写的密室推理小说是怎样的小说啊?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大概是想作为验证假设,犯人偷了真壁设计的情节圈套,是不是用过的材料吧?搜查本部是不是已经调来了真壁的作品呢?不过,这件事情还是瞒着他们的好。因为在书房的壁炉里发现烧掉真壁的创作笔记是一定被作为搜查机密的。 “其他人怎么样呢?” 石町说:“佐智子小姐和风子先生好像斗了起来。” “怎么会斗起来呢?” “就是互相说对方的坏话。可能双方都不是故意的,是警察的问话太巧妙了吧?” “都说了些什么啊?难道佐智子小姐和风子先生有什么要瞒着警察的地方吗?” “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好像是都有啊。” 石町说着将手里的烟头插进雪里弄灭了。 我想马上知道是什么事情,催促着石町快告诉我。 “嗯,先是关于风子先生的,据佐智子小姐说曾经被真壁先生抛弃过。” “这不是昨天或者是前天的事情吗?难道佐智子小姐是想说,风子先生就为了那个杀了真壁先生吗?” “应该不会是说得那么直接吧?不知道是隐隐约约地暗示还是什么的。可能是佐智子小姐不小心提起了过去的事情,在警察的追问下推测的吧?”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有一点责任的。”杉井说。“我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不小心讲了出来。风子邀请真壁先生一起跳舞,被真壁先生厌烦地推开了。我真后悔自己的多嘴。” “没关系。就为这么一点小事不至于去杀人吧?事实上这是一次有计划的、有准备的犯罪。总之,这个犯罪动机实在是没有说服力了。” “有栖说得对。不过,对警察们来说应该也算是一条线索,当然要注意了。” “好了,关于风子先生的过去被暴露出来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那么,佐智子小姐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石町的样子好像有点不便开口。 “关于这一点,我也曾经从真壁先生那儿听到过一点。就说出来给你听听吧。听说佐智子小姐正和某位男土恋爱呢。对方好像是一位为开发疗养地而来到轻井泽的实业家。” “哦,那又怎么了?即便那是婚外恋的话,与杀害真壁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方也是单身,并没有第三者插足的婚外恋那么复杂。听说两人已经打算结婚了。” “不是好事嘛。” “只有一样不好,就是男方在事业上有点不太顺利。可能是受到泡沫经济的崩溃的影响,正在建设中的高尔夫球场的资金筹集计划难以兑现,陷入了困境。” “后来呢?” 哦,我知道了。 “也就是说,有可能佐智子小姐为了这个将先生杀了想独吞遗产?” “猜对了。” . “听起来好像是动机成立实际上很可笑。为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杀害自己的亲哥哥呢?简直是胡言乱语。如果佐智子小姐有烦恼的话,也一定会找真壁先生商量的。” “我也有同感。但是,警察有可能会当真的。” 简直是乱弹琴。 “不过,风子先生又是从哪儿得知佐智子小姐的结婚对象陷入经济危机当中的事情的呢?” “那是听佐智子小姐本人说的。前天夜里,两个女人夜里喝着酒,说过知心话了呗。” “就那么爽快地向警察汇报了。” “是佐智子小姐先讲出去的。将过去的事情,还有昨天夜里的不愉快的事情都讲了出去。这样一来,风子先生一生气就作了反击。是风子先生告诉我的。” 这不是让人听了感到愉快的事情。也许双方都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了吧?也有可能是在鹈饲警部巧妙的询问下,不由自主地中了圈套了。 “哦,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次事件与火好像很有缘分啊?” 我没有听懂杉井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 “犯人往遗体上浇了火油,点上了火。现场的名字又叫星火庄。协助警方调查的又是火村副教授。” “真的,没有注意到。” 石町好像感到很有意思。 “我还以白色的圣诞节上的恶作剧是白色系列呢,原来还有三个火啊?” “我也是才想到的。不过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能向你们提这样的问题有点失礼,不过你们知道‘星火’是什么意思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只知道来自于真壁作品中出现过的一座豪宅的名字,还没有考虑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石町也不能马上回答。 “指的是流星的尾巴。” 杉井马上就将正确答案告诉了我们。 “真壁先生为自己的作品中的豪宅起了这么个名字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但是一想到推理小说界巨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了,心里就不好受。感到一种巨大的损失。还得到了海外的同行们的认可,真是遗憾。” 我仍然跨在天窗口,杉井和石町抱着双臂,我们都陷入了沉思。 警部还像雕像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火村走道屋顶的另一边去了。只听得见火村踩在积雪上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 可能在风看来,这五个大男人在屋顶上干什么呢? 想到这儿,我将目光移到了脚下,只见电视摄像机的镜头正对准了我们,看得出是在拍我们。这个奇妙的情景真的会在电视里放出来吗? 屋顶上的侦探们。 不,还不知道看上去像不像呢。 这时就听见火村大声地在说话,那声音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妈的,什么也没找到。叫我爬上来找了半天。” 屋顶上的一出闹剧。 就这样,火村的现场调查宣布结束。 第七章 寻找罪犯,寻找密室 1 火村和我为了能休息一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朝床上一坐,都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能坐下来喘口气了,一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在屋顶上好像跟杉井先生和石町先生谈得很热闹嘛。” 火村问我。我将刚才听到的关于佐智子和风子之间互相告状的事情讲了一遍。 “哦,调查动机?这也是当然的嘛。这么一来已经查出了几个人有作案动机呢?” 于是我们将至今为止的发现作了一个小结。 也许佐智子为了挽救恋人的经济危机想把哥哥的遗产搞到手。 风子以为遭到遗弃一直怀恨在心,因为昨天晚上的事终于爆发了。 石町也许心里在想即使杀了真壁也不想让他得到彩子。 也有可能彩子为了能与石町结合,想与真壁来个彻底的了断。 “以上四点作为杀人动机都显得有点不够充分,或者还只是想像,具体情况等一会再问问警视吧。” 于是,我们两人的动机验证会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实在是证据不足,要是能尽快查明咖啡色圣诞老人的身份,说不定破案工作还会有进展。 “怎么样,犯人是不是有点眉目了?” 听我这么一问,火村转过身去。 “这可不是翻开问题解答就可以找到答案的,不经过仔细地考虑的话。” “你还不知道吗?” 我故意讽刺他。他转过头来朝我白了一眼。 “证据还不全嘛。等证据收集齐了,我会告诉你和犯人,的。” “还告诉犯人?” “是啊。无论是谁都是你认识的人吧?我要是比警察先解明真相的话,会把自首的机会交给那个人的。” 我没有想到他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这是你的做法吗?” “那也要分时间和场合的。不过这一次想这么做。” 我的心情稍微感到了一点轻松。 “关于地下室的密室是怎么做成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还不清楚,先把这一点交给你吧。好好看看那本在书库 里发现的珍藏本,考虑考虑吧。” 他面对着墙壁躺下了。 “好吧,看我的。” 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密室杀人》翻开看了起来。扉页上有作者罗伯特·艾迪漂亮的签名。 ———TO JAPANESE JOHN DICKSON CARR WITH BEST IMPOSSIBLE WISHES “赠日本的约翰·迪克逊·卡充满爱意的”。要是有这样的签名的话,拿到旧书店里可以卖大价钱了吧?我竟然会有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我决定从目录开始看起。一开始是从坡的《莫格街杀人事件》到斯拉迪克的《看不见的绿色》的密室推理小说的历史概论,接下来是序文。作者在自己的推理小说研究史的记录中提到卡的《犹大之窗》可以被称为历史上出色的密室案情之最。二十九页开始是正文,首先是[出版数据与谜]。按照作家名字的英文字母的排列顺序,从ABBOT,ANTHONY到 WELLS,CAROLYN,列举了密室作品的题目、发表年月、出版社等,还有出场侦探的名字,密室的类型等,洋洋洒洒一百三十三页,其中涉及一千二百八十个例子。谜底的破译,也就是解答篇都在作品的最后。 在我国有收集了八百二十一例的各种各样的案情之谜,并将其分类、解说的江户川乱步的大作《侦探技巧类别大成》,可是像这样的光是密室案情之谜就收集了一千二百八十例的作品真可以被称作是伟大的作品了。可能我的说法有一点职业病之嫌。 “看来想成为某种行业的专家的也不光是日本人啊。” 我自言自语地开始有选择地看起书的正文部分。因为是自费出版的数量有限定的书,所以印刷质量不太好,有些地方歪歪扭扭的。不过,这些都与书的内容没有关系。总之我的眼前出现的是陌生的作品和作家的名字。想到这些作品中最终都以什么样的形式揭开谜底的,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只是,书中关于案情之谜的记述都非常简单,诸如“在密室中被切断喉咙而死”或者是“在密室中遭殴打致死”等。看看最后面的答案也就是“杀人犯持有另一把钥匙”或者是“犯人在尸体被发现时将钥匙放回了房间里”等极为普通的东西。我感到有点失望。 不过,也不是都像这样的东西。个别地方还是插入一些特殊的谜面设定和古怪的解谜方法。我是拼命地寻找类似这样的东西。 在那些奇怪的谜里发现了这样的东西。 “二千年以前的埃及木乃伊骑过的杀人现场的自行车” “来自人类不曾拥有的巨剑的威胁” “用鱼店的某种东西进行远距离放火” “三角钢琴从房间里消失了” “天窗上掉下来的溺水致死的尸体” “没有任何痕迹地出现在路上的无头尸” “每次出航都是船员全部死亡后归来的船只” 这只是一部分,内容非常惨烈,解谜方法也无懈可击。 最初的两个有点可笑,谜底竟然是“自行车使用遥控器控制的”和“犯人将巨剑装在汽车上开动的”。真是傻瓜。 最后的两个是曾经被译成日文的《铁路之死》的美国的正统派,迪利·金的特雷维斯·特兰朵侦探的短篇,解谜方法非常有意思。特别是最后的《特曼特四世号插曲》可以被称为杰作,所以,解谜的方法不能告、诉、你。 我发现光是看后面的解谜方法也很有趣。 “被害者遭到了锯齿鲑的袭击” “附着巨大的章鱼” “汽车被藏在地铁的隧道里” “小孩上了锁,从装饰窗口逃了出去” “将绳子的一端系在巨石上,从阳台对面的旗杆上滑了下去” 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小说啊? 我突然回过神来,现在可不是兴趣盎然地看这些东西的时候。 这东西看了半天又能发现什么呢? 虽说,看了这本书以后,可以知道几个未知的密室之谜,但又有什么意义呢?犯人用到的是书房里被烧毁的真壁的创作笔记里写着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写在这本书上。 不,那倒也不一定。 不能保证犯人用了真壁笔记里写到的手法。再回想一下鹈饲记录下来的那些片断,想不出什么与这次的密室有什么相关的地方。 “虎。” “太阳和月亮和星星的引力。” 这些东西与地下室门上的搭钩,还有那狭窄的烟囱到底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想想还是没有关系。这么说犯人自己独创了自己的密室技巧?还是借用了以前的推理小说里曾经写过的东西呢?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高桥风子和石町庆太的面孔。两人都曾经写出过密室推理小说的佳作。要是她或者是他将自己未发表的作品中的技巧用到了现实的杀人中去了呢? 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想像。首先,想得出密室杀人技巧的也不光是职业的推理小说家。 说不定正因为犯人获得了新的密室手法才使整个事件变成了现在这样。也就是说,只要把作案现场布置成密室,包括我在内的推理小说作家的作案嫌疑就会变大。虽然这种想法有些不太现实,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按照刚才所说的反推理,就可以得出犯人是非推理小说作家的结论。啊呀,这样的话不等于扔骰子一样吗?扔到单数就是单数,扔到偶数就是偶数了吗? 非推理小说家,这种说法虽然可笑,不过他们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与真壁圣一同居在一起的佐智子、真帆、光司。另一部分就是真壁的责任编辑船泽、杉井、彩子。要说他们中间有谁想出密室手法…… 要说佐智子、真帆和光司他们,实在是难以想像。他们对推理小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就是自称爱好者的光司也不一定将真壁的作品全部看完。他们想出什么密室技巧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们是真壁最亲近的人,也有可能听到真壁嘴里露出来的只言半语受到了启发也不一定。 接下来该轮到编辑们了。他们在与真壁讨论稿子的时候,有很多机会接触到真壁的想法的。不过,也有可能没有,真是说不准。听说真壁喜欢将完成以后的作品交给编辑的,没有中途征求意见的习惯。这么一来,要说那些编辑得到了真壁的真传的话,也有点牵强附会。 那么,是他们独创的呢?也有可能。特别是船泽常年担任各种类型的推理作家的责任编辑。也有可能,某一天技巧女神会对他发出微笑呢?他所在的部门又是负责筛选金阿罗奖获奖作品的部门。金阿罗奖?那可是每年都要从三百篇作品中脱颖而出的推理小说界屈指可数的登龙门的奖项DN。在那些早期落选的作品中,一定有一些作品的设计技巧还是非常出色的。或者是说,作为小说来说缺乏娱乐性,但是却非常有实用性呢?要是船泽将它们来个废物利用,那不是很危险吗? 光怀疑船泽一个人感到有点不公平的缘故,我又对其他编辑进行了分析。先分析一下彩子吧。不是可以认为她的男朋友石町向她提供了作案的技巧嘛。当然石町有可能不会直截了当地对她说“只要这样做,就可以将真壁杀死在密室里了”。有可能是在开玩笑时,讲起没有成为作品的一些密室之谜的设汁,又被她巧妙地改良了呢?有可能。 剩下的杉井又怎样呢?对于他,我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也可以说他与真壁正在讨论最新作品,一般来说应该是最值得怀疑的了,但是因为真壁对自己正在创作的作品是一字不提的,所以对他只有保留了。 实在是一起奇怪的事件。为了找到犯人,竟然要先去寻找设计密室的出处。 我慢慢地将书合了起来。 密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千二百八十种密室。 为什么,要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密室。密室。密室。 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密室…… 反反复复地重复当中,渐渐脱离了这个词语本身的意义。 这时,火村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2 “IN CURVED AIR” 火村看着天花板上的一角小声嘀咕着。 “喂,不要紧吧?先生。” 我看着他的侧影问道。他又朝我这边白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你不要笑得那么吓人好吗?怎么了?” “我是个傻瓜。” “我知道。” “闭嘴,比你好一点。我家里有一张CURVED AIR的唱片。” “CURVED AIR的唱片?”我问。“是什么唱片啊?” “CURVED AIR是英国的一个摇滚乐队的名字。我在高中时向朋友借了这个乐队的唱片。” “还在家里的话,就是你没还给人家啊?” “只不过是一直借到现在而已。我想起了CURVED AIR这个乐队的名字的来历。” “那是怎么回事呢?地下室壁炉里留下的字迹的意思就可以知道了吗?” 他咬着嘴唇没有说下去。我欺负这个烦恼的侦探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我知道了那句话表示的意思,不过接下来的就不知道了。” “哦,已经知道意思了?快讲出来听听啊。” 他转过身朝着我坐着。 “CURVED AIR这个名字来自美国的实验音乐人特里·拉里的名曲的名字。我曾经听过那首曲子,曲名叫《一条彩虹在拐角处的空气中》。” “我没听说过。” “是以电子合成器为乐器的反复音乐。” “什么叫反复音乐?” “就是系统音乐。逐渐改变音乐的类型并不间断地重复演奏。这要是用电子合成器演奏出来的话将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应该想像得出吧?” 我明白。 “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在七十年代是相当新奇的东西。<一条彩虹在拐角处的空气中)就是这样的一首曲子。” “那么又怎么样?” “壁炉里的那句话把彩虹给漏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再回到前面那句句子‘你院子里的玫瑰在威尼斯开放’。原文是……” “ROSES OF YOUR GARDEN BLOOM IN VENECE.” “对。那么这又表示什么意思呢?我们应该看到的是,这个短文是由七个单词组成的。七个也可以代表彩虹的颜色。说到这儿你该懂了吧?” 我还是不懂。 “那就把七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提出来看看。R、O、Y、 C、B、I、V。这就是彩虹的七种颜色的第一个字母。” “是吗?” “RED, ORANGE, YELLOW, GREEN, BLUE, INDIGO, VIOLET。赤、橙、黄、绿、青、蓝、紫,与排列顺序也相符合。” “是相符啊。” 原来如此,句子里还藏着这种意思呢。而且,在ROSES前没有加定冠词。 “高兴吗?” “不,没什么。” “我也是。” 他伸手去拿骆驼的香烟盒。 “现在已经知道前面一半是彩虹的七种颜色,后面是暗示着彩虹。但是,我们一起说出来吧。” “好啊。” 预备起。 “那又怎么样呢?” 火村叹了口气。 “真是的,那又怎么样呢?” “与白色的恶作剧一样嘛。虽然找到了隐藏其中的内容,却不知道它的实际意义。” “啊,同样的脑袋创造出来的谜真臭。” “举手投降了吗?” “还没到时候吧?” 他吐出了一口紫烟。 “事件发生到现在还只有十个小时啊,不见得这么快就举手投降了?” 这倒也是。 “等证据都齐了再说吧,先生。” 我又想从火村那里拿一支骆驼牌香烟,伸过去的那只手却被他啪嗒打了一下。 “只剩下最后一支了。” “真是个小气的家伙。” 我只好走出房间找个人讨支烟抽抽。不过,仔细想想被称为小气鬼的应该是我才对啊。借口难得抽一支的,所以自己从来不买烟总是抽别人的。 现在反省也没有用了,我心里想着来到了走廊上。可以听见从楼下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和什么东西的响声,而二楼却是一片寂静。看着那些紧闭的门想伸手敲门,却又没有勇气,便下了楼。 楼梯口站着一位目光敏锐的刑警,盯着我看。我说了声“不好意思”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这时看见休息室里鹈饲警视和大崎警部头凑在一起在讨论着什么事情。他们的声音很小,所以什么也听不见。我一直朝里面走去,不久来到了光司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这里也许是现在的星火庄里惟一的不需要多加考虑什么便可以敲的门了。 “请进。” 推开门一看,房间里不光是光司,还有真帆也在。光司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真帆坐在床上,两人都面朝着站在门口的我。 “真帆也在这儿啊?” “是啊,正跟光司在讲话呢。有栖川先生找他有什么事吗?” 被真帆或者是光司称为先生的时候,我实在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他们称我“有栖”的时候,佐智子却训斥他们“不叫先生太不懂礼貌了”。 “没什么事,只是想来看看他。打扰你们一下没关系吧?” “当然。”光司说。真帆动了动,腾出了位子让我坐。 “你们在屋子里调查过了吧?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什么也没有。只是知道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火村先生不是名侦探吗?” 真帆的这句话,真想让我的朋友也听见。 “谁说火村是名侦探的啊?他是学校里的老师。” “不是普通的犯罪学学者,也参加事件的现场调查吧?舅舅曾经说过的:这次圣诞节里,有栖川先生带来的客人就是这样的人。今天早上,警察先生问了我们许多问题,但是火村先生不是协助他们调查了吗?” 这孩子还真机灵。 “真是感觉敏锐,被你说中了。” “有栖川先生也去帮忙了吧?” “我只是出于友情参加了一次义务劳动罢了。” 两人听了这话,对我投来了敬佩的目光。不,说敬佩只不过是开个玩笑。 “先生们是不是怀疑我妈妈啊?” 看来真帆已经知道警察们找到了佐智子有杀人动机的证据。听上去她在努力地使自己说话的口气显得轻松一些,可是事实上却没有做到。 “不,我们可没有那样想过。警察是怎么说的?是不是说佐智子有独占真壁先生遗产的动机?” “是啊。那些家伙也太单纯了。” 那可不叫单纯。我倒是认为他们的工作理论就是为了取得成果的坚实的手段。不过我没有说出来。 “你知道你妈妈男朋友的事情吗?” 对我的问题,真帆有点不开心地低下了头。 “知道,比妈妈还小一岁的胖男人。表面看上去不错,但是总是用贪婪的眼神东张西望的。那种家伙要是可以成为实业家的话,我就该出国去避难了。那家伙啊,钱,这个字从来不用日语说的,一定要用‘马内’,听了真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从真帆可爱的小嘴里一口气吐出了这么多的怨气。看来她是从心底里讨厌妈妈的男朋友。再看看光司,他正不知所措地看着窗外。不知道真壁家里会是这样的情况。真是各家自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算了,真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男的。那么,你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那个只会说‘马内’的男人好了的呢?” “是从今年年初开始的。听说是在轻井泽的网球场上认识的。又不是天皇陛下,简直让人笑话。不过,你认为皇太子和有栖川先生哪一位先结婚呢?” “我可不知道。” 这个答案要在两年以后才会出来。 “你们是同年的吧?” “实在是太不敢当了。不过,听说那个‘马内’男人在钱方面出现了危机。关于这件事你妈妈跟真壁先生商量过吗?’, “我知道妈妈好像不好意思跟舅舅开口的。也不知道妈妈跟舅舅说了没有。即使没说的话,总归也要说的。不跟舅舅商量也是不行的嘛。” “是啊。不过,看来恋爱的烦恼可不是小事啊。真帆你也应经历过吧?我虽然不了解那个‘马内’男人到底有多少讨厌,不过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真帆虽然鼓起了腮帮子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可能是故意装的吧。 “为了争夺先生的遗产而杀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光司冷静地说道。 “因为先生讲好如果去世的话,财产全部留给真帆的。” 听了这句话,我吃了一惊。 “是吗?一般来说,是留给妹妹佐智子小姐的吧?” “不对。先生讲过,如果让阿姨继承遗产的话,将来还是要留给真帆的,这样要负两次遗产继承税,于是就留下遗言将财产的大部分留给真帆继承。” “光司君,你知道得还不少啊?” 我虽然担心这话听起来有点像在讽刺他,但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先生公开说嘛。还对我说‘无论我有什么意外,都一定会让你安心学习到大学毕业的’呢。我心里还想过这种事情还早着呢,从来没有当真的。” 我重新看了看真帆。这个不喜欢妈妈的男朋友的十七岁的少女,从现在开始已经继承了几个亿的遗产了。还有恐怕同时也继承了真壁的著作权,接下来将带来无数的“马内”,不,金钱。 “我成了亿万富婆了。”少女说。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妈妈会不会找我帮忙啊?‘真帆,我现在需要钱啊。借一点给我吧。’然后,我会说‘不借,坚决不借’。” 我感到一阵冰冷的风吹进了心头。“马内”正在成为分割她们母女之心的决定性的东西。 “这种事情可不能说得这么轻率。我虽然没有权力插嘴,不过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些妈妈的心情呢?要好好地想一想才对啊。” 我也只能这样说了。对这个处于烦恼当中的十七岁的少女,我自知自己还没有能力马上就拿得出对她有益的忠告。 不过,我的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假装善人呢?这时另一阵冰冷的风又吹进了我心里。 她不是也有杀她舅舅的动机吗? 不光是为了得到财产,而是为了阻止母亲的这次令她难以忍受的结婚,她所作出的一点可悲的努力吧? 可是,我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个依然充满着稚气的少女是不可能做得出那么残忍的事情的。 两个高中生好像看出了我心中的矛盾。 “怎么了?什么话也不说。” “是不是听说我和妈妈之间的不开心的事情,心情不好啊?对不起。” “不,没有那回事。” 我微笑着否定了。 “在有栖川先生敲门之前,我和光司一直在谈论那个‘马内’男人呢。因为我想他会不会是犯人啊?” “那倒挺有意思的嘛。” 我情不自禁地冒出了这句话。 “不,说有意思可能不太好吧。也就是说,真帆想说的是,那个‘马内’男人认为只要杀了真壁先生,遗产自然会到佐智子小姐的手里,到那时自己也就可以得救了。” “猜中了。要是那样的话就最好了,因为就可以证明我喜欢的各位的清白,大家不是就有救了吗?对我来说,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了。” “真帆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要是那家伙是犯人的话,那么将我打倒以后他又是怎么不留任何痕迹地逃离星火庄的呢?我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做得到。” 她低下头。 “有栖川先生,总之那个人不是犯人。真帆的假设是不对的。我们正好说到,‘真是太遗憾了’这里。” 光司仿佛是为了让处于兴奋状态的真帆冷静下来一样,沉着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我想起来了,阿姨说过两天前那人到九州出差去了。是真是假,警察只要一查就知道了。” 一个男人进入了嫌疑犯的名单,还没问出姓名,就已经被否定了。 “妈妈要是早日醒悟过来的话就好了。” 真帆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说道。光司的视线又转移了,这回是脸朝着书桌。我发现书桌上并排放着两只照相架。一只是两年前因为交通事故不幸去世的妈妈。旁边的照片架里有一张穿着消防服的男子的照片,一定是因公殉职的爸爸了。他好像正看着爸爸的那张照片,从照片背景上的消防车来看,这张照片一定是在工作的地方留下的吧?看上去是个魁梧又刚强的男子。眉毛微微地扬起给人一种刚毅的印象,但是从微笑的嘴角来看性情又显得十分温厚。与父亲死别的时候,光司还只有七岁。爸爸的身影一定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了吧?与父亲的死给他带来的悲痛和对父亲深深的崇敬之情一起。 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知道了遗产继承人是真帆,还有她反对母亲的婚姻这个新的事实以后,使我想到,真帆也不是没有杀害她舅父的动机。与此同时,也不是说佐智子就没有可能杀真壁的。因为未成年的真帆在继承遗产的时候,作为抚养者的母亲是不可能一个指头也不碰的吧?也许她有说服自己女儿的自信呢?母亲和女儿都有动机。 想到这儿,我心头涌上了一阵不快。我是自己投入到探索他人的心灵深处的丑恶和自私而感到不快。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我说了声“一会见”便起身告辞了。 3 正好碰上杉井猛地从休息室里冲了出来。他愤然盯着前方,大幅度地摇晃着肩膀朝楼梯口走去。见他的样子有点怪,我将他叫住了。 “看见你从休息室里跑了出来,又被警察叫去了吗?” 转过身来的他,烦躁地用手撩起了落在眼前的刘海。 “是啊。说是有一点问题要问,可都是重复着一些无聊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心情非常不好。 “大家又都受到了询问吗?” “不,只有我。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怎么会呢?没有理由对杉井先生严加盘问的啊?” “能为我说话的只有你了。” “可以说出来给我听听吗?” 看上去他虽然有点不愿意,但还是对我说: “好吧,到我的房间里好吗?” 我们来到了二楼,发现船泽正站在杉井房间的门口。他好像正举起握着的拳头打算敲门。 “哦,杉井先生,原来你在楼下啊。我有话要对你说。” 杉井朝我看了一眼问船泽。 “有急事吗?” “不是什么急不急的事,是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 “我等一会也没有关系的。”我说。 “是吗,那就不好意思了。哦,不过,也许还是有栖川先生在场的好。先到房间里好吗?” 船泽说着顺手推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杉井也沮丧地跟了进去。我也在场的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边想着边跟进了房间。 “好,先坐下来吧。” 船泽像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样,招呼着我们,自己在床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好了吗?有栖川先生可是证人啊。” 他分别看着我和杉井说。 “什么事?”杉井非常不耐烦地问。 船泽伸了伸脖子,双下巴看上去更为明显。 “你是不是已经得到了真壁先生的遗作?” 杉井好像不知所云。 “我可没有得到遗作。第四十六号密室的题目还没定下来,大概连第一章也没有写完吧?” “不,不对。” 船泽摇了摇胖胖的脑袋。 “先生的绝笔不是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吗?我说的是已经完稿的《愚者之死》啊。” “什么《愚者之死》?” 杉井这么一反问,船泽作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咂舌。 “请不要装傻了。《愚者之死》才是真壁圣一最后的密室作品呢。他希望能在自己去世以后发表,是在他创作的鼎盛时期的三十八岁时写出来的自信作品。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啊呀,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你说的话我是一句也听不明白。” “算了,我知道,虽然没有看到过实物,但我从先生那儿听说已经完稿了。那应该归我的。” 我也听得糊里糊涂。好像是真壁为了在自己死后发表,留下了遗作《愚者之死》的稿子。阿加沙·克里斯蒂写的关于波洛的最后一部作品《帷幕》和马普尔小姐的最后的作品《神秘的别墅》,前者虽然结果是在作者生前发表的,但听说那是为了死后发表而写的。 “船泽先生请不要随便猜测。我不知道这部作品的存在。连这个《愚者之死》也是第一次听说的。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东西的话,请一定交给我们出版社发表呢。” “那可是我应该得到的东西啊。” 船泽不管杉井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才是真壁圣一最好的搭档。我才应该有发表《愚者之死》的权利。有栖川先生,您不这样认为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有点不知所措。 “不,不,我实在是……” “杉井先生。” 船泽盯着杉井。 “你是不是作为赔偿费抵扣将那部作品拿去了吧?” “什么?” 杉井紧张了起来。 “这么失礼的事情实际上我是不应该说的。你应该从真壁先生那里获得了赔偿。凭先生的为人,应该会拿出赔偿费的。而你呢,是不是不满足又向《愚君之死》伸出了手。” “你!不要再说了。” 杉井一拳将身旁的椅子推倒了,脸涨得通红。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 “说话要有分寸。船泽先生,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不光是我,你还有真壁先生也曾经玩弄过我的妻子。这可是不能原谅的。你必须马上向我道歉。” “我的确说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船泽丧失了斗志爽快地道了歉。 “我可能太兴奋了,不小心说漏了嘴。请原谅。” 他低下头露出了秃了大半的头顶。可是,等他抬起了头,又开始讲了起来。 “不过,杉井先生。《愚者之死》对我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作品啊。我对真壁圣一这位天才的推理小说家可以说是到了痴迷的程度。求你了,请把那部稿子给我吧。” “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杉井先生。” “厚颜无耻。” 杉井伸直了手臂用食指对着门口。 “给我出去。” 一时间,时空冻结了。杉井一动不动地指着门口;船泽和我缩着脖子坐在床上暂时没有动弹。房间里一片寂静,偶尔只听见远处传来的积雪从树梢上掉下来的声音。就这样过去了大约十秒钟,就听见船泽叹了口气说: “是吗?我明白了。” 杉井的右臂慢慢地放了下来。 “你明白什么了?” “就是你不肯交出《愚者之死》的态度。我还是离开这里 D巴。” “没有什么这里那里的,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测请不要再来了。” 我夹在中间像是裁判一样,要判断两位编辑哪一位话说得更难听。 “我们走吧?” 我起身对船泽说。他也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朝着门口走到一半,船泽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去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又停了下来跟我一起来到了走廊上。 “船泽先生,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开口对他说。 “听了以后应该猜得出来了吧?” 他垂头丧气地说。 “真壁先生有一部没有发表过的长篇小说《愚者之死》,我听他本人说过,那是为了死后出版而写的。你看,《愚者之死》这个题目,听起来就是一位为追求密室作品而生的大师的值得骄傲的作品啊。他亲口对我说过‘将来会把这部作品交给你的’。书房里没有吗?” “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方便……” 我把他带到了房间里。虽然不知道与事件有没有关系,不过我想让火村也听听。可是,火村却不在房间里。那就我一个人先问吧。 “《愚者之死》到底是一部什么内容的作品呢?” “不知道。据说是能够为先生的创作生涯打上一个完美句号的作品。” 他口气坚定地回答。 “即使《愚者之死》那部作品书房里没有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以着急的嘛。这么珍贵的东西,说不定会放在银行的金库里,或者是其他的地方保管起来了呢?” 胖胖的编辑一只手不定地挥着。 “不会那么夸张吧?哦,不管怎样,我是掌握了先生与杉井之间有过交易的证据的。” “交易?” “你听说过杉井在几年前与他漂亮的老婆离婚的理由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虽说讲出来有点不太道德,不过实际上都在传杉井的老婆跟真壁先生的关系不一般。” 我惊呆了。 “真的吗?” “那只是在极少部分人当中传的话。说是关系不一般,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不是先生在犯老毛病,听说是杉井的前妻主动呢。你看,先生他真是不可思议地讨女人的喜欢啊。” “啊?” “杉井遭到了妻子的背叛愤怒地责问他的妻子,她只好逃离日本,听说现在还住在美国的姐姐那儿呢。算了,这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后来听说杉井承认是自己的老婆不好,没有对真壁先生兴师问罪。当然,他们之间的关系要完全像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工作还是工作,真壁没有要求更换编辑,圣诞节晚会也跟以前一样请他参加。” “还有这么回事?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那当然,这些都是秘密的秘密。” “可是,尽管说工作归工作,一旦有了这种事情肯定会结下疙瘩的吧?表面上看,先生和杉井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嘛。,’ 船泽的眼睛在嘲笑我,不会看人。 “那两个人啊,特别是杉井,肚子里想的东西是不会放在脸上的。” “是吗?那你刚才说的赔偿费,是不是说先生他付钱了?’, “传说是杉井爽快地接受了。也许这件事情就算是了结了。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杉井他实际上知道《愚者之死》的存在,并且已经搞到手了吧?” 我感到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可能吧?《愚者之死》这部作品对爱好者来说也许是一件宝物,可是对一个编辑来说又有什么价值呢?最多也就是得到主编的夸奖,多拿一点奖金罢了。” 船泽第一次沉默了,皱着眉头像是在考虑问题。 “有栖川先生说得也有道理。作为对工作负责的编辑来说,他与我相比好像是差了那么一点。可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我想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听说只有杉井先生又被警察叫去问话了。我看见他刚才从休息室里出来时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了。他说警察对他很感兴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船泽马上就把答案告诉了我。 “哦,就是刚才说的事啊。因为他老婆和真壁之间的关系,他才离婚的。我把这事告诉了警察,他们一定是问他事情的经过的。” 他说话时候的表情有些冷酷。原来这里也有一个打小报告的人。当然这应该算是协助警方的调查,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愚者之死》要是让给我也就算了。不过,有栖川先生说得也对,他也不可能装得那么像吧?反正不管是装傻还是什么,将来要是出版的话,他的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的头脑里又开始怀疑了。 有一种假设是将真壁葬身于地下室里的犯人用的手法恰恰来源于真壁自己的《第四十六号密室》。被扔进壁炉里烧掉的正好就是记录着那一部分内容的笔记,犯人曾经考虑将那一部分占为已有。但是,如果真壁真的留下了打算在死后出版的作品的话,把这部作品称为《第四十六号密室》不就行了吗? 那么犯人到底是怎么获得布置密室的手法的呢?因为壁炉里被烧掉的笔记上的内容好像与本次事件中的密室布置手法无关,我考虑先把这一点除外,然后再试着计算一下密室布置手法的来源可能有几点。首先第一点可以考虑是可疑的推理小说家风子和石町,即犯人自己设计出来的。还有就是与真壁住在一起的佐智子、真帆、光司他们无意中捡到了真壁的手稿看到的。再就是船泽利用工作之便借用了落选作品中的密室布置手法。还有彩子会不会从男友石町那儿得到启示想出了布置密室的新手法呢?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杉井将《愚者之死》中的密室布置手法付诸于实践,如果是真的话,也就难怪船泽追问他的时候他要说“我不知道”了。杉井是犯人的话,他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愚者之死》这部作品。无论这部作品对推理小说爱好者来说是一部多么有意义的作品,杉井都会放弃的吧?不,也许原稿已经被他销毁,早已不存在了。 这一切都符合逻辑。 那么,杉井不是也有杀害真壁的动机吗?也许他对真壁是恨之入骨呢?他隐藏这种仇恨一直在寻找着报仇的机会。 听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关于密室布置手法的来源和杀人动机都在接二连三地出现。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4 船泽离开房间以后,我到楼下去找火村。先到休息室去看看。这里不要说没有火村的身影,连刚才还在的鹈饲和大崎的身影也不见了。难道又重新到书房和地下室里考察现场了吗?还是到房子的四周? 我来到书房一看,只见一个年纪大的刑警正蹲在地上,停下来过去一看,那位刑警右手正从地板上慢慢地举了起来,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是钓鱼丝。他是在用透明胶布和钓鱼丝作着布置密室的实验呢。我看着他的动静,过了一会,就听见咔哒一声,刑警手放在把手上打算将门推开,但是门没有开。 “哦,锁住了锁住了。” 从房间里传来高兴的声音,门开了。 “这个搭钩这么简单就放下了。” 房间里出来的是另一个刑警,好像是配合做实验的。原来如此,密室就这么简单地成功了。拉动钓鱼丝的那个刑警站起来高兴地说:“一次就成功了。” 门打开着,差不多可以看见里面的一切了,但还是没有看见火村和鹈饲的身影。 目光正好和从书房里出来的刑警对上了。我发现他看见我以后笑容马上就不见了,只好低着头离开了现场。不满意业余侦探和助手介入他们的工作也是正常的嘛。 我决定到书库里去看看。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了说话声,我要找的人们好像都在下面。 “这可是原来就是这样的。只是冬季有点不方便,其他季节倒没有感到什么不便。” 是佐智子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她也在勘查现场,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赶紧加快脚步下了楼梯。 开着一条缝的门前站着四个人,火村、鹈饲、大崎、佐智子。果然是我意料中的几位。这时正好听见火村在确认:“的确是这样的吗?”佐智子肯定地回答:“哈依,是这样的。” “谢谢!可以了。” 火村道了声谢,她也行了一个礼然后一转身,正好看见我,表情虽然显得有点惊讶,但还是对我点了点头。因为楼梯很窄,我赶紧快步走下楼梯为她让道。她又跟我打了声招呼,从我身边穿了过去。 “有栖,你到哪儿去了?” 双手插在腰间的火村问我。 “我并没有到外面去,只不过是收集了一些情报而已。” “不知道你收集到了些什么情报,不过这里可是有很大的进展啊。” “哦。” 我的情报也挺有价值的啊。 “什么进展?” “真冷啊。到里面去说吧。” 他用下巴对着书库指了指。我跟在鹈饲和大崎的后面也走了进去。 虽然他说外面太冷到里面来,可是书库里没有暖气跟走廊里也差不了多少。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回头一看,原来是门开着一条细缝。我将门关上,没想到手一放,门像是在嘲笑我一般又无声地打开了。 火村说:“听说原来就是这样的。” “坏了吗?” “哦,是门上的铰链坏了,一放手,就会打开一两公分。” “这么说,刚才问佐智子的就是这件事了?我听见她说‘本来就是这样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因为当时我只是用锤子把门砸开了,我也认为门上的铰链本来就不好。” “哦,这才说‘冬天有些不方便’的原因啊。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回到休息室里去谈吧。” 我在征求鹈饲和大崎的意见。因为我讨厌门缝里吹出来的风。 “要是冷的话,就关上吧。门上不是有搭钩的吗?” 火村好像执意要呆在这里。我只好按照他说的去做。门上的搭钩是很紧。 “刑警在书房里用钓鱼丝做了布置密室的试验。这里的搭钩好像不行啊。” 我这么一说,警视和警部都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看来这儿已经做过试验了。 “可是,你说的进展是……” “夹克衫男人的身份查明了。” “哦?” 虽然我知道警察们一定在竭尽全力,可是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快就出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警视再详细地说明一下好吗?有些内容我还想边听边确认一下。” 对火村的要求,鹈饲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他取出笔记本看着记录说了起来。 “男人的名字叫诸田祯一。年龄,五十二岁。籍贯,群马县高崎市。现住所,不定。曾经犯有伤害、伤害致死、强盗、盗窃、恐吓、诱拐未遂等前科。今年八月二十日从府中监狱刑满释放。因为强盗和伤害致死罪被判处九年徒刑。从十八岁开始犯伤害和盗窃罪开始,受到关押,在监狱里的时间要比外面的时间长。” 虽然他像会计在念数字一样,我却受到了不小的震动。原来被开玩笑地称为圣诞老人的家伙,是这么个劣迹斑斑的家伙。此刻我想起了车库后面的树林里看到的那双阴暗的眼睛。 “从小偷、吃饭赖账,到诱拐未遂,这是个什么坏事都做得出的男人,从来就没有做过正经事。听说有一段时候还与东京的暴力团有关系呢。” “原来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啊。” 见我感到意外的样子,鹈饲胸膛稍微挺起了一些。 “只是靠在隔壁采集到的指纹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吧?其实,是大崎警部提供的线索。” 我朝警部看去,发现他也挺起了胸膛。 “我知道诸田祯一的事情。那是十年前他被逮捕以后逃跑了,他住的那家旅馆被大火烧掉,才把他给烧了出来。因为当时我曾经负责调查浅间太阳旅馆的火灾调查,曾经在那里对他进行了两次审讯。” 浅间太阳旅馆的火灾。 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好像在那儿听说过,对了,不就是桧垣光司的父亲殉职的火灾吗?我想起了刚才在光司房间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的笑容。被卷进这场火灾的不单是光司的父亲。当天夜里真壁圣一和船泽辰彦也因为住在那家旅馆里,遇到了灾难。这真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谁也想不到的交叉点啊。继续听了鹈饲的说明以后,我才知道这并不是偶然的巧合。 “关于对诸田的调查,起先是作为调查火灾的原因开始的吗?” 火村问道。大崎还是用那种唱小曲的嗓子说: “让我来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因为他是最后被救出来的,不但脸部被烧伤了,而且一氧化碳中毒立刻送进了医院。我是为了调查起火的原因,第三天去看他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他就是县警察局正在搜捕的那起前桥伤害致死事件的重要参考人。他在医院里就被逮捕了。” “原来是畏罪潜逃啊。” “是啊。对他的同伙说是到东京去,实际上却打算潜伏在浅间和轻井泽一带。要是不遇上火灾的话,可能抓到他还要费 点时间的。这一点也可以说是他的运气不好了。” 被最后一个救出来的人,也就是说,光司的父亲当时不惜牺牲生命救出来的旅客就是诸田祯一。大崎警部的话还在继续。 “诸田死了心,马上就认了罪。可能是脸上被火烧伤受到相当大的打击吧?与他那无可救药的罪恶本性不相符的是,本来他长的倒是挺潇洒的。这个好吃懒做的男人,是靠干坏事和吃软饭活着的。遇到火灾的时候,正好是搭上了一个到轻井泽来旅行的二十岁的姑娘住进了那个旅馆的。与其说是玩,倒不如说他是想给他的逃亡生活制造一点掩护。后来他死了心,把以前的罪行都交待了,第二年被判了九年关进了府中监狱。” 鹈饲接下了他的话茬。“当时,有栖川先生说看见了右侧的脸部一直到脖子都有被火烧伤后的疤痕,大崎警部马上就想到会不会是诸田呢?于是在县警察局对了指纹,这才证明在这里被杀的就是他了。也有可能大崎警部负责这次搜查是我们的侥幸啊。即使是其他的搜查官也会知道诸田的。因为他是当地有名的坏人嘛。” 原来是这个原因才这么快就查明了死者的身份。但是,这个诸田祯一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又为什么会成为尸体倒在这里呢? “为什么刚出监狱的诸田会来到这儿呢?关于这一点,并不是没有答案。事实上,在我们查明他的身份的同时就派人赶到被关押在高岭拘留所里的他弟弟那里。” “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我插了一句。“诸田祯一的家里人也在关押中,那是犯了什么罪啊?” 鹈饲和大崎互相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鹈饲接着说明。 “诸田是八个兄弟姐妹中的长子,他的双亲已经去世了。其他七个弟妹都还健在,不过全都是心理上有问题的人。” “所以就被关进拘留所了吗?” “当然是触犯了法律。七个兄弟姐妹中的一人在拘留中。另外有三人分别在界、宫城、高松等地服刑。剩下那些也都走在哪所监狱的围墙边上了吧?” “真是些无可救药的弟兄啊。” 两人又互相苦笑了一下。 “都不是省油的灯,全是些胡作非为的坏蛋,要是在地图上标出关押他们几兄弟的监狱的所在地的话,差不多要遍布全国了。他们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人,酒鬼的父亲在与醉汉争吵时被刺身亡,曾经当过妓女的母亲因为染上性病成了废人,最后病人膏肓不治而死。不要说在县内,就是找遍全国也找不到这么一家子是血缘这个东西在作怪啁。” 这句话使我想起了到这来之前,在京都的课堂上听到的火村的讲课内容的一部分。那就是美国的犯罪家族朱克一族的故事来。火村称这种东西是非科学调查的产物,对学生们说那是迷信。现实生活中这种家族不是存在吗?我朝副教授看了一眼,见他眯着眼睛提出了问题。 “诸田兄弟的事情已经清楚了。那么,去拘留所审讯的结果又是如何呢?” “拘留中的那个兄弟是与诸田祯一关系最好的一个,听说在诸田祯一服刑时曾经与他有过书信往来。在他的信中也许可以找到有参考价值的东西。祯一在浅间的旅馆里因为某种原因而贻误了逃离火灾现场的时间。刚才已经说过,他和搭来的年轻女子一起住在四楼的一个房间里。当时是因为没能马上意识到发生了火灾才耽误了时间。那个女子被烟熏倒,使他们陷入了困境。如果这是真的话,看来这个恶棍还是有点良心的。他没有扔下女子自顾自地逃命,而是想方设法将她一起救出去。可是就在他扶着那个女子准备逃出去的时候,他自己也被烟熏倒,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两个同样是晚逃出来的男子,于是拼命地向他们求救。可是,那两个男子将诸田和那个女子推开并跨过他们的身体逃到了五楼。不久,大火烧到了天花板,并从头顶上落了下来。如果是真的话,这也将成为美谈。听说他扑在女子的身上保护了她。当时,他已经被火烧伤,浓烟呛得他已经绝望了。但是……” “得救了。” “是啊。勇敢的消防队员不惜自己的生命将他和那个女子救了出去。哦,是啊。听说他在信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听说那个消防队员不幸殉职,我决定向警察供出自己所有的犯罪事实。我真后悔。’也就是说,在燃烧中的旅馆曾经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接着他又写道: ‘绝对不能原谅那两个男人。等我找到了他们一定狠狠地整治他们。’现在正在他弟弟家里寻找祯一的信。另外,也有必要找到当事人的那个女子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吧?不过,因为那个女子当时几乎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是否能够成为证人还不知道。” 是真壁和船泽。祯一憎恨的那两个人一定就是他们。因为当时他们是倒数第二个被救出来的。 “正如所料到的那样,对于诸田的求救充耳不闻的就是真壁圣一和船泽辰彦了。不知道诸田用了什么手段,总之他出狱以后仅仅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就查明了当时的两个男人的身份。接着,为了报仇他来到了星火庄。” “我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他们的。” 对我的这番话,不光是两位警察,连火村也表示惊讶。 “去看看放在休息室里的杂志吧。两个星期前的那一期,封面上登着真壁先生和船泽先生的合影。里面的介绍里还写着大致的地址,而且照片中的背景就是星火庄。看了那个以后,找到这儿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 “那么诸田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本杂志的呢?” 鹈饲嘀咕着并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下。 “噢,可能是在咖啡馆或者是在小饭店里偶然看见的吧?因为两人面孔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了,所以一看见照片马上就唤起了他的记忆也有可能啊。” 他的遗物里有新桥的桑拿浴场的毛巾,所以他应该到过东京吧?我现在可以想像得出在东京的某个大众食堂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仇人的下落时,那个男人咬牙切齿的身影。是吃惊,也是欢喜。于是他拿起了放在旁边的那只登山包站了起来,回到住处以后,便开始制定复仇计划。计划成形以后,他便收拾行李来到车站买好了开往轻井泽的车票…… “有栖川先生,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如果是两个星期前的 杂志的话,从时间上来看也是符合的。可是仅仅两个星期他的复仇计划就考虑周全了吗?” 听鹈饲高兴地说着,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两个星期的时间也许不是为了制定复仇计划而空出来的。但是,诸田不是与真壁先生和船泽先生两个人有仇吗?这样的话,趁圣诞节之际来星火庄就是最好的时机了。因为这时为了参加晚会船泽也一定会来的。而且关于这些杂志上都登载着呢。” “原来如此。” 就在警察们嘀咕着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又闪过了一个想法。介绍作家和责任编辑的名搭档的那一页内容是由照片和编辑的随笔组成的。船泽写的内容是关于真壁初出茅庐时的回忆和一直到真壁的作品翻译出版时的经历。现在回忆起来那些内容好像有点不太自然。虽然写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不正常,可是为什么不写一起外出采访时遇到火灾,两人九死一生的故事呢?难道这不算是印象深刻的人生插曲吗?虽说不是必须写的东西,但是一般都会写的吧? “可是,即使诸田曾经给自己的弟弟写过那样的信,是不是事实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还是向船泽先生证实一下为好。” 如果是真的话,对船泽来说一定是巨大的打击吧?这可是一种耻辱啊。一段不愿意触及的痛苦的回忆。对他来说是与真壁两人藏在心底的一生的秘密。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由警察提起来,他一定是难以平静了。 “诸田的身份和他的访问,在人家房子周围转来转去算不算是访问还很难说,不过他的目的基本上已经清楚了。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向在场的三人提出了这个疑问。开口说话的是鹈饲。 “如果说,只有真壁一个人被害的话,那么也许可以说是诸田为了报仇而夺取了他的生命。另一方面,如果只有诸田被害的话,可以认为是前来恐吓或是敲诈的诸田反而被真壁占了上风,丢了性命。现在两个人都被害了,最先应该受到怀疑的就是船泽了吧?也许他是担心发生在浅间旅馆里的事情暴露了以后,自己的名誉受到损害吧?例如,诸田威胁要将那件事情公布于众,而真壁对此没有做出反应。船泽认为这样两个人如果活在世上,自己的秘密就有可能暴露。心中不安的他便将两人都杀害了。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 我们都不知道燃烧中的旅馆里发生了什么。当时真壁和船泽为了逃命作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也只有船泽一个人,知道了。可是,难道那真是值得不惜杀害两条人命去守住的秘,密吗?肯定不是什么名誉的事情。但是,当时不在现场的第三者去责备他也可以说是假仁假义。不惜杀了两条人命死守秘密,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过于本末倒置了?揭开书房里被害者的身份之谜,无疑是搜查工作的一大进展。可是这样的话,与我发现的真帆的杀人动机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但是那两个人的动机不能算是特别有说服力的东西,还是暂时不报告警察为妙。 这次事件真的与火有缘。 在屋顶上时,不知是杉井还是石町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又跟火有关系。十年前使真壁、船泽还有诸田陷入绝境的火的地狱。倒霉的诸田将当时的记忆刻在了脸上。 大雪覆盖的这所房子,很久以前是不是曾经与火结下了什么缘分啊? “还有两件事情也搞清楚了。” 鹈饲将笔记本放到内侧口袋里时说。关于诸田的话题好像到这儿结束了。 “凶器就是院子里找到的那个壶。留在上面的血迹经化验,与真壁氏的血型一致。” 这也不是什么新的发现。 “还有,火村先生吩咐保存起来的拖鞋,遗憾的是,经检查没有从鞋底上找出白色的石灰粉。火村先生和有栖川先生的也检查了。” 这也不算是什么令人失望的事情。发现踩到石灰的犯人只要仔细地擦拭,那一点粉末也一定能够擦掉的。 “好吧。我们还是先回到休息室里找船泽氏问话吧?脚底下太冷了。” 鹈饲说着打了一个哈欠。连夜的搜查太累了吧?对他来说,无限期地将与事件有关的人留在这儿,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啊。 离门口最近的我伸手把门上的搭钩取了下来,随即门自动打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灵感像一道闪光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爆发了。虽说自己还是一个阅历不深的作家,但是在我的经历中还是有几次这样灵感从天而降的时刻的。 但是只有这次的灵感令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就这样想着双腿在不知不觉中向前移动了起来,现在好像踏上了楼梯。在我身后的火村和鹈饲的说话声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十分遥远。 “我们一起去找船泽谈谈好吗?” “不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对我来说,这种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事件已经真相大白了。 此刻的我仿佛站在一个高高的山丘上了望着眼前一片宽阔的原野,我相信自己已经看见了整个事件的全貌。 第八章 火的回答 1 在寒风中我站在白色的院子里。没有寒冷的感觉,我的心凉透了,已经感觉不到自然界的寒冷。 我发现了事件的真相。可是,我真想大声地呼喊,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想自己将这个答案擦掉。也许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灵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我费了好长时间才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我要把这个怀疑直接投向嫌疑犯,虽然我没有鼓励那人去自首的勇气。 我回头仰望着星火庄。这所发生过惨剧的白色的房子,仿佛正在看着灰色的天空下的我。在这所房子里,那个被称为日本的迪克逊·卡的那人曾经写下过众多的名作。房子啊,你到底能够理解这些事情吗?这里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可是,如果真壁圣一能够永远地活下去的话,也许它能够写出超越自己所有作品的“天上的推理小说”的吧?房子啊,如果那样的话,你也许可以看到那一切。 我对真壁这个人的幻想已经开始破灭了。不是责备他在十年前的火灾现场中虚伪的表现,也不是因为他曾经与杉井的前妻有过那么一段风流韵事而感到不愉快。我也不关心他对风子的冷漠和对夺走了彩子的石町的嫉妒。可能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将他看低为“人类的次品”。而是因为什么超越了所有的这一切,从心底里离他而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但是,他的作品所发出来的光辉是不会消失的。作为辉煌的“地上的推理小说”,他的作品将被刻在他的墓碑上吧?真壁圣一,曾经是我所深爱的推理小说这个小小的世界上出现的一颗流星。 是这么一回事吧?房子。 在我视线的一角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斑点。我听见踩着雪走过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来人是我的朋友火村,黑色的衬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夹克的轮廓出现在背景里。我无法用轻松的语气向他打招呼,不知为什么他也显得沉默寡言。 “想跟你说件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陌生。 “好像时机到了。” 他脸朝着上了冻的水池那边,没有朝我看一眼。 “你总是这样。” “那倒不是。你醒着的时候我不是睡得死死的啊。” 他掏出骆驼烟含在嘴里。好像是最后一支了,他把手中的烟盒捏扁了。 “现在可不是偶然碰上的,我在找你。” “找我?” 我们俩这才第一次看着对方的脸。 “事件的真相已经知道了吗?” “也许。我认为只有这种可能了。” 看来我并没有比这个成绩斐然的临床犯罪学者和侦探抢先一步发现事件真相。可能就在我豁然开朗的时候,他也想到了。也许就是这么回事。我并不是超人,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 “看到同样的东西,听到同样的话,也就找到了同样的答案了吗?” “也许吧。” 他嘴里依然叼着那支烟说道。接着,点上了火,他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们边走边谈吧。” “你倒不说,外面太冷还是到里面去吧。” “要是不愿意的话,不必勉强。” “不。”我看着香烟上的火光说,“走吧。” 星火庄的门口还有几个媒体的人。为了回避他们提出的那些讨厌的问题,我们还是从后面的林子里绕了过去。还担心会不会有几个摄影师躲在那儿偷拍,走过去一看幸好一个人也没有。 “先把你想说的说出来听听吧。”进入白桦林的时候,他先开了口。 “其实,我好像也找到了事件的真相了。犯人的名字、动机,还有布置密室的手法等等。” 香烟上的火光在上下抖动,也许是火村在点头。 “是嘛,看来你不是一个光会写推理小说的人嘛。” “我们还是互相省去说明吧。只要把自己的牌亮出来就可以了嘛。” “说得太好了。不过,要是牌亮出来以后,牌面不一样的话,说明起来就会挺麻烦的。” “是啊,那倒是麻烦。就要看谁有说服力了。” 我们互相给对方送去了一个微笑。 “要是比耍嘴皮子的话,大学副教授是不会输给小说家的。我们一起亮牌吗?” “哦,还是我先亮吧。” 他点了点头。在树林里冰冷的空气中,我做了一下深呼吸。 “犯人就是光司君。”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火村的反应。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目光反而像是在进一步观察我一样。 突然听见一阵尖利的鸟鸣,一定是山鸡吧。 “有栖,这下麻烦了。” “啊?”我吃了一惊。 “我牌上写的是其他名字。”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这个现实。桧垣光司是犯人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是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所以被火村否定了以后,我应该感到庆幸。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想法坚持到底,但是,自己还没有怀疑过这个对自己来说是从天而降的答案正确性。事情也许真的麻烦了。 “不对吗?” “是啊,不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的。” 我感到自己全身紧张得快要僵硬了。火村正要把光司以外的嫌疑犯的名字告诉我。我几乎还没有做好听到光司以外的人的名字的心理准备。 我们停下了脚步,面对面地站着。他问我。 “你能够证明那个孩子就是犯人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到也许他就是犯人的那一刻感到密室之谜已经揭开了。要是这方面的话我倒是做好了准备。 “虽然还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过,只有他能够做到将真壁先生杀死在密室里,而且他也有动机。” 听到动机这个词火村的眉毛动了一下。 “那个孩子有动机吗?我可没有想到过。” “怎么会没有。你听了刚才警视说的那番话应该明白了吧?” 我把话对火村说到这儿了。这么一来,他好像考虑了一下,用了大约三秒钟。 “也许你所说的动机就是光司君想为他的父亲报仇?” 他好像就在刚才那一刻才想到的。 “是啊。” 火村继续了下去,将我想过的东西变成了语言。 “他勇敢的父亲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从火海中救出了四条人命。因此,给他和他的母亲在精神上和经济上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不幸。对他们母子来说父亲崇高的死是他们的精神安慰和支柱。可以想像,当他知道自己父亲死得并不那么值得的话,他又会怎么样呢?他父亲拯救的不是高尚的生命,而是一些不值一提的社会渣滓呢?” “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 我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 “诸田祯一这个人,是一个只知道给社会带来毒害的恶棍。将呼喊救命的人推倒在地并从他们身上踏过去逃跑的两个卑劣的男人。自己的父亲用生命救出的四个人当中有三个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自己惟一的父亲要为了这种人去死呢?母亲又是为了什么而悲伤地哭泣呢?我懂得他心头的愤怒。要是可能的话,他也许昨天夜里把船泽也杀了。因为那三个人聚在星火庄的机会只有现在了。” 我一口气把自己想到的并且相信的东西讲了出来。 “好了,够了。” 火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显得有些可怕。 “有栖,你的想法是错误的。不,你的这些想法只不过将各处收集起来的杀人动机凑在一起,将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仇恨强加在光司君身上,还说什么自己能够理解。要是计较自己救出来的是人类的渣滓的话,怎么还会不惜生命地往火里跳呢?尊敬自己父亲的儿子怎么会考虑这种问题呢?有栖,还是写你的小说去吧。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当消防队员。” 我无话可说。 “我的想像难道太愚蠢了吗?” 我没有想到会被他驳斥得体无完肤,心情有点苦涩,我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不高兴了吗?” 火村客气地问。 “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哦。” “而且有可能你的说法是正确的呢。如果光司君有机会从诸田那里听到那些话的话,也许他有可能会憎恨诸田和真壁,还有船泽的吧?这种可能性有必要讨论了以后再将它否定掉。不过在做这些工作之前,我已经找到了其他的答案。这也是偶然嘛。” 我抬起了头。 “你的牌上写的是什么?” “石町庆太。” 2 为什么? 这个与我同行的男人,经历还不深的推理小说作家会是犯人吗?在我昏倒的时候将我摇醒,在几乎要滑下屋顶的时候将我救起的他?这可不是我能够简单地接受的答案。要说,我的牌出错了的话,难道他的这张牌就不会错了吗? “为什么?” 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激动,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听我说明吧。” 他好像是为了寻找最初该说什么话合适,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给自己留出了一点时间。 “楼梯上留下了石町的拖鞋脚印吧?那个白色的脚印又被谁踩了一下而缺了一块。也就是说,是在石町下了楼梯以后,有人从楼梯上走过的。因为没有人下来过,也就是说有人上了楼。就是那个人将你打倒在地,在将书房布置成了密室的犯人。那家伙因为没想到石町会下楼上厕所,所以赶快躲了起来,趁他照顾你的时候又溜回了楼上。” “是叼。” “要是这样的话,犯人一定就是二楼上的人,而且拖鞋底上一定会留下石灰粉。可是,事实上,查遍了所有人脱下的拖鞋都没有发现那一双。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用不着想得那么复杂吧? “犯人发现自己踩到了石灰脚印以后擦掉的呗。” “是吗?” 我不知所云。难道不是吗? “有栖,当你上楼告诉我书房里发生了情况时,你注意到了那个白色的脚印了吗?” “是啊。” “当时楼梯上的灯是亮着的吗?” “就是因为不亮我才开的灯啊。就在那时,我看到那个白色的脚印上……” 我明白了火村没有说出来的话的意思。 “你是在开了灯以后才发现的吧?” “是啊。” “没开灯之前,因为很暗什么也没看见吧?” “是啊。” “根据刚才的假设,趁石町先生照顾你的时候,犯人跑回了二楼的话,当时又是怎么样呢?电灯恐怕是没有开吧?” “事实上就是没有开。” 当时我虽然有点迷迷糊糊的,但是电灯是否开着的事情一定不会搞错的吧?因为楼下没有开灯,所以四周是一片黑暗。 “假设中的犯人没有开灯,是慌慌张张地跑上二楼的。那么那家伙有可能注意到自己踩到了石灰脚印上的事情吗?不可能。要是不知道的话,也就不会自己把鞋底上的石灰擦掉了。” 从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我同意了这种说法。本来就是因为没有注意到石灰脚印才踩上去的嘛。 “火村,那就奇怪了。就是有人踩了那个脚印嘛。而那个人没注意所以不会特意将它擦去。可是二楼上所有的人的拖鞋底上都没有发现痕迹。这样的话,三段论推理法不是行不通了吗?” “再想想吧。这可是突破口啊。” “快告诉我吧。” 不知从什么地方,又传来山鸡的啼叫。 “踩到石灰脚印上的那个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也就不会去擦掉鞋底上的石灰。虽说自己没有擦,但是却在无意中被擦掉了。这也有可能。” 我感到一阵烦躁。 “要是那样的话,会是谁的拖鞋呢?” “就是你的拖鞋啊,有栖。” 我吓了一跳。 “就算我的拖鞋上沾上了石灰粉,那又是什么时候擦掉的呢?不用说,我是没有擦过。” “所以说是无意中被擦掉的。你要问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好吗?当时为了观察书房里的动静,你不是和我一起从后门走出去的吗?就在你穿着拖鞋走在雪地里的时候把沾在鞋底上的石灰粉擦掉了。穿着拖鞋走在雪地里,可能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吧?所以说,踩了石町的脚印的就是你自己。” “是吗?” 这是一个盲点。找了半天的答案,原来就贴在自己的背后。虽说不得不接受,但我还是得略表异议。 “可是,你不是也穿着拖鞋走在雪地上吗?” 火村耐心地说服我。 “在你把我从床上喊起来之前,我一直在二楼睡觉呢。不可能有踩到脚印的机会啊。” 那倒也是的。可是…… “不过,我不是也没有踩到石町的脚印的机会吗?不是有可疑的家伙悄悄的进来吗?我在楼下被打昏了以后,石町才下楼的啊。” “如果是你被打昏了以后石町才下楼的话,那……” “啊!” 我的脑子为什么这么迟钝啊?火村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我怎么一点也没有想到? “石町的脚印要是你踩的话,说明他比你先下的楼,也就是说他在说谎。在书房里杀了诸田祯一、把你打昏在地、将书房布置成密室,都是他的所作所为。” “那他照顾我的目的是……” 我的声音又在发抖。 “那是他等到壁炉里笔记差不多被烧成灰的时候,才把你叫醒的。” 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一脸担心的样子看着我的他,竟然会是把我打昏在地的人。我还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呢。我感到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唾液。 “那么,杀害真壁先生的也是石町?” “他有作案的可能。” 对了。他也有杀害真壁先生的可能啊。这一点我还是懂得。 “我知道。有可能杀害真壁先生的人,包括他在内一共有三人。” “哦?” 火村眯起了眼睛。 “我考虑到有这种可能性的只有两个人啊。可以从天窗直接爬上屋顶的石町和有攀岩技术的杉井。还有一个,对了,那就是你说的光司君了。不过,说真的,我实在是不知道他是怎样实施犯罪的。” 他的这番话虽说不足以安慰我,不过看来我还是想到了一个他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但是,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我是很想听听你是怎么考虑光司君实施犯罪的情况的。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什么?到哪儿去?原来并不是为了避人耳目才到外面来的。” “目的地就是隔壁的别墅,诸田当作落脚点的地方。” 他边说边朝前走去。原来我们就是朝着那个方向在走啊。我是在不知不觉当中,被火村带到了这里的? 我没有问到隔壁去有什么事。就是不问,已经快要到门口了。 穿过林子,我们来到了刚才也来过的院子门口。火村站在被砸碎了玻璃的起居室的窗口。他低头看着的是一双摆得整整齐齐的鞋子。是石町的。 “我叫他过来的。为了不受干扰,到这儿来谈谈。” “我只对他说‘到隔壁去,我有话想对你说’。可能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里等待的呢?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迅速地将血液输送到全身。 火村擦着脚后跟将鞋子脱了下来。我也跟他一样,再一次走进了银行家空着的别墅。 他等在昏暗的房间里,身体对着挂着中东风格的壁毯的方向,歪着头看着这边。他的目光中透着一丝胆怯。 “让你久等了吧?” 对火村的问话,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声“没有”。 “我把有栖也带来了。因为有三人在一起要说的话。” “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不过还是过来听听吧。” 他朝这边转过身来。 “听完了以后,我就去自首。” “石町!” 我感到全身突然有一阵强烈的电流通过。 自首。就是他认罪了。这么爽快。火村他还什么也没有说呢。他竟然…… “有栖,我去自首。” 我沉默着。 “就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谈谈的,果然就是你阴。” “是的。真壁先生、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都是我杀的。还在说这种话,可能你们会认为我在装傻,实在是干了件可怕的事情啊。” 他说不知道诸田祯一的名字。这我感到奇怪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使他干了这些?我感到越来越没有头绪了。 “先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犯人的?” 他背对着壁毯问道。 · “就在刚才。听了鹈饲警视的报告以后,我得出了踩到你脚印上的人只可能是有栖的结论。那就说明,你比有栖先下楼,在书房门口将他打昏在地的就是你。” 火村稍微停顿了一下。不久,又开始慢慢地讲了起来。 “如果慎重地推理的话,光凭这点是不可能得出你就是犯人的结论的。但是,你不但将有栖打昏在地,而且又布置了密室,用透明胶布和钓鱼丝。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随身带着钓鱼丝的。你带着钓鱼丝就是为了作为杀害真壁先生的工具的吧?” 石町叹了口气。 “你已经看出我用什么方法杀了真壁的吧?” “只是知道个大概吧。” 火村谦虚地说。 “杀害真壁先生和那个书房里那个名叫诸田祯一的男人的凶手不可能是两个不同的人。如果是偶然的话,两个人的被害手段不可能这么相似。这么一来就可以肯定,杀害诸田祯一的也是你的所为了。” “原来侦探是真的存在的啊。” 他感慨万分地说道。没有推理小说家会相信名侦探的存在。正因为不相信,所以才会那么天真地去描绘自己的偶像的。可是现在,他和我,两个推理作家之间,就站着一位侦探。 “请让我把我推理出来的你是怎样杀害真壁先生的话说下去。可能有些细节不对,但是应该是这样的吧?” 侦探开始叙述了起来。 3 “首先,从杀害真壁先生的部分开始说起吧。因为从时间上来看,这部分应该在前面的。先将杀害诸田祯一的那部分忘记吧。这样说起来可以简单一些。” 火村先来了一段开场白。 “犯人为什么要在杀害了真壁先生以后,将房间布置成密室,这本来就是一个疑问。在你专业的推理小说里,往往是为了制造出被害人自杀的假象才把杀人现场布置成密室的。可是,这显然与本次事件不符。因为真壁先生是死于他杀,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也不可能是为了疯狂地表现一下,密室大师最终葬身于密室这种黑色幽默吧?我一直在寻找合理的答案,可是却找不出这个答案。 “答案显然也是没有的。因为你原来就没有布置密室的打算吧?” “哈依。” 石町右手放在胸前答道。难道是为了镇定一下自己的心动过速吗? “根本就没有这种打算。因此,当时和火村先生,还有有栖看到门上的搭钩放了下来的时候,我也感到十分狼狈。” 跟我想的一样。我也认为只有这种可能性。 “事件发生以后,我翻来覆去地想了很长时间。就在刚才终于有了新的发现。这个发现就是书库门上的缺陷。因为铰链坏了,那扇门关不严实。你不知道这件事吧?” “哈依。事先去书库准备时也没有注意到。” “门上的铰链坏了,所以手一松那扇门就会自动打开。在里面呆久了,门缝里吹进来的风就会感到寒冷。有可能深更半夜被你叫去的真壁感到冷了,才把门上的搭钩放了下去的。” “是这样的吗?” 为了把门关紧而放下门上的搭钩,这是日常生活经常会遇到的事情。不要说是在深更半夜里了。这样一来,出乎罪犯预料的密室就成了。 是啊。这我也知道。 “真壁先生将门上的搭钩放下来这件事可是你计划中没有的。你没有想过要设计无利可图的密室杀人。你刻意设计的是你不在现场的证明吧?” 石町垂下了眼帘。 “哈依。” 我不能放过火村讲的任何一句话,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东西都是我没有想过的。 “晚会以后出现的那些恶作剧也是你的所为。如果你是犯人的话,那些东西就是有意义的。实际上在那些看上去意义深刻的与白色相关的东西当中,只有一件是真正有意义的吧?那就是撒在往阁楼上去的楼梯上的石灰粉。对你来说,只要有那个就可以了。只要从自己的房间门口到二楼为止铺上一层白色的石灰地毯就可以了。那层地毯是有意义的。不,应该是有过意义的。” 石町垂着脑袋听着。 “再掺杂一些想像我们继续说下去。如果地下室的杀人现场没有成为密室;如果有栖他没有半夜三更地下楼;如果谁也不知道真壁先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事件就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会成为什么样呢?是这样的。第二天早晨,我们大家都奇怪为什么真壁会没有出现在早餐的桌子上,去敲他的房门,因为没人答应,打开门一看,他不在。他会在哪里呢?于是满屋子地寻找,最后终于在书库里发现了他的遗体。是他杀。开始搜寻犯人。因为事情是发生在半夜里,大家都无法提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不,只有你可以证明。‘不是我杀的。因为我上了楼以后,一直到天亮,不要说没有下楼,就是连房门也没有出过。这是可以证明的。看,楼梯上的白色地毯上,除了昨天夜里进房间时留下的脚印,还有今天早上下楼时的脚印以外,没有其他的脚印吧?”’ “是啊。我就是想这么说的。” 石町是眼睛看着地板说这句话的。 我没有想到,制造恶作剧的目的是犯人为了给自己制造出不在现场的假象。这个犯罪计划的确设计得很周密。 “事实上你带了许多小道具到星火庄来:一袋石灰粉;涂料喷罐、一瓶白葡萄酒、装了闹钟的小布熊、盲人用的手杖。其中只有撒在你自己房间门口的大量的石灰粉是必要的,但是如果光是那样做的话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才让它淹没在这么多的陪衬物当中。而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证明自己一晚上都没有出过门,下过楼。这应该是说得通的。但是,实际上这个计划破产了,事态的发展出乎了你的意料。先让我讲讲你的虚构出来的计划吧。对你来说,不下楼也可以做到杀害书库里的真壁先生这件事。只要有一圈钓鱼丝的话。” 火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石町和我站着。 “你想出了什么理由把真壁叫到书库里。你不下楼将他杀害的方法是这样的吧?你没有下楼而上了屋顶。” 石町微微点了点头。 “手里拿着的就是作为凶器的那只壶和钓鱼丝。应该说是细细的脖子上系着钓鱼丝的壶。钓鱼丝虽然坚韧,不过要是在操作过程中万一断了就坏事了。你一定几根同时使用的吧?因为警察找到的钓鱼丝放长一看,在相当长的地方留下了使用过的痕迹。 “接下来,你拿着工具走近与书库的壁炉相通的那根烟囱。可以爬上屋顶的只有你的房间。再就是,屋顶通过烟囱与地下的书库相连。也就是说,在星火庄里只有你的房间是与地下室的书库相通的。离得最远的两个房间竟然又可以说是连在一起的。 “我认为你根据这个地理上的特性制定出了杀人计划是这样的。你用某种方法让真壁把头伸进壁炉。接着,从烟囱这个枪口看到猎物完全进人你的控制范围的瞬间,投下那只壶就可以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地球的引力去做了。从屋顶到地下室大概有八米左右的距离吧?凶器完全可以得到加速。真壁先生头上受到的打击是致命的。”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垂直的黑暗里笔直地落下一只壶的情景。 “壶命中了,猎物倒下了。你再通过钓鱼丝将壶收回。目的并不是不让警察看到这个凶器。因为没有必要将这个谁都知道原先放在那里的东西藏起来,也没有冒着危险将它扔掉的空闲。事实上也就是随便地倒在院子里的嘛。从屋顶上扔下去的吧?事先系上钓鱼丝把它收回来的目的是因为这只壶掉在壁炉里对你不利。因为你不想让人们发现烟囱就是杀人的枪口。怎么样?” 石町被这么一问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不一会,他开口了,声音虽然是轻轻的,但是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有地方需要订正。” “是吗?那就继续。我忘了说了,你拿上屋顶的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火油。你将它倒进了烟囱,浇在了真壁先生的遗体上,不,也有可能是还活着的身体上。然后,点上了火。当时,可能是在钓鱼丝的一端系上什么火种放下去的。这样考虑的话,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要烧毁尸体的了,那是为了隐瞒在壁炉中作案的事实。这样就可以误导人们认为尸体倒在壁炉里的原因是因为犯人想放火毁尸灭迹。” 原因和结果竟然与表面上看到的是相反的。犯人是在壁炉里实施了作案这件事一旦被发现,对住在屋顶阁楼上的他来说是致命的,所以他才拼命地制造假象的。 “归根结底你是要我们相信,犯人在房间里将真壁先生打倒并杀害,然后将尸体拖到壁炉里,再浇上火油企图毁尸灭迹。决不能让我们想到凶器和火油都是通过烟囱掉下来的。于是你又下了一番苦功,让火油桶倒在书架之间。因为即使凶器和火油都有可能从烟囱口扔下去,火油桶是不能被扔在书架之间的。这样一来就可以造成犯人当时就在现场的假象。事实上,从烟囱里扔下去的桶是不会倒在书架之间的,所以,那个桶一定是在实施作案前,恐怕是在晚会开始之前就放在那儿的吧?而且是空的。” “我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石町第一次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事先放进书库的那个火油桶是从车库旁边的那个储藏室里拿的吧?” 听火村这么一说,石町好像感到有点意外。 “是啊。不过,怎么知道那个桶是从车库旁边的储藏室里拿去的呢?” “只是有栖他偶尔记得储藏室里的那个火油桶的商标上有某个特征。犯人为什么要特意从远处的储藏室里搬出火油桶的这个答案也找到了。因为你事先放在书库里的那个火油桶只是为了制造假象。这样的话,如果用后门口的那桶火油的话,就有可能很快被人发现那儿少了一个桶的事实。 “但是,把储藏室里搬过去的那个桶变成空的,里面的东西又该怎么处理呢?” “倒进厚实的尼龙袋,拿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有必要将它处理掉吗?” 火村问得很仔细。 “那只袋子作案后在屋顶上烧掉了。” “没有留下残渣吗?” “裹在雪团里扔进后面的小河里了。” 要是那样的话,可能被冲走了吧? “难道你没有想到过,警察们只要爬上屋顶一看,就可以发现你半夜三更在屋顶上走过的事实的吗?” “天气预报说,大雪虽然有可能停一会,但是要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呢。” 火村点了点头。 “让我把不足的地方再做一些补充吧。为什么真壁先生会把头伸到你的凶器底下呢?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把他叫到书库里的,但是诱饵是写在壁炉的烟囱里的那句奇妙的句子。 “‘ROSE OF YOUR GARDEN BLOOM IN VENICE.in curved air’这是隐喻着彩虹的暗号吧?你对真壁先生挑战说,看看这个,并把它的意思解出来。也可以说是挑衅。” “隐喻着彩虹的意思也被你猜出来了。虽说是无聊的东西,如果不知道‘A RAINBOW IN CURVED AIR’这首曲子的话,是不可能猜出来的。我是想真壁先生肯定不会知道那样的曲子的。” “隐喻着彩虹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火村这么一问,石町无聊地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因为与真壁先生约好的时间是午夜两点钟,开了一个没有人笑的笨拙的玩笑而已。” “就是为了猜这个谜,他才半夜三更跑到地下室去的吗?” 这回是无聊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场充满孩子气的对抗赛。‘午夜两点到地下室去看壁炉里的东西。那里写着暗号,并且回答出这句话的意义。找到正确答案的话,我就放弃与安永彩子结婚的打算。’就是这么一场对抗。按照正常思维的话,这肯定是一场脱离常识的赌博。可是先生他却上当了。好像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和彩子分开一样。” 我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先生他要这么反对你们两个人结婚呢?” “不知道。” 他咬牙切齿地说。 说谎。 4 他的确是在说谎。我认为其中一定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关于这一点还是从头说起吧。到现在为止,我所说的一切,最多也就是你想做的一个虚构的计划而已。现实根本就不一样。为什么计划会破产呢?最奇怪的就是,特意制造了自己没有下过楼的假象的你,为什么会到一楼去?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那么这个意外又是什么呢?我在这里要把那个咖啡色的圣诞老人提起来。正是因为他的登场才使你的周密计划破产了。没办法,你只好放弃了自己布置的没有下楼的证据,到楼下把他杀了。你是不得不这样做。” 石町又低下了头。好像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的嘴唇上毫无血色。 “诸田祯一就是把这里当作落脚点的啊。” 火村环视了一下昏暗的客厅。石町也抬起眼皮看了看整个房间。 “听说这所房子的主人小林是银行家。诸田就在二楼他们夫妻房间里的床上休息过。到二楼去看看吗?” “不,不。” “上午我上去看过了。从诸田住过的那个房间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火庄的模样。事件发生的当天夜里,如果他在午夜两点时分无意中睁开了眼睛,朝窗外一看。不,也许不是无意中睁开眼睛,而是想爬起来喝一杯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了吧?” 是那样的吗? “他大概是看见了什么奇妙的东西了吧。屋顶上站着一个人。三更半夜的不可能是上房铲雪的吧?他擦了擦眼睛还是看不清楚那人在于什么。出于好奇,他出了门朝星火庄走去。可能是因为走靠得太近的缘故,他们的眼光碰到了一起。诸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屋顶上的这个男人正杀人吧? 但是,你惊呆了。因为有人目击了你的作案现场。你半夜三更爬上屋顶在烟囱旁干什么的时候,被这个身穿咖啡色夹克的身份不明的男人看见了。也许他并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但是如果遇到警察调查的时候一定会将看到的东西如实讲出来的。而且你很清楚警察肯定审问这个形迹可疑的人物的。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当时的那种绝望的心情。 当时你想怎么办?只有杀了他才能封住他的嘴。非常遗憾的是,你马上就下定了决心。” 石町心情沉重地承认了。 “你站在屋顶上叫诸田进来。不知道当时你说了些什么,总之他接受了你的邀请。你踩着白色的地毯来到了楼下。当时你一定咬牙切齿地为自己苦心设计的不在现场的证据被毁而惋惜。当然,下了楼的话就一定会踩在厚厚的石灰地毯上,不过说是上厕所的话也没什么不自然。总之你编好了下楼的理由。但是穿着沾上石灰粉的拖鞋在楼下走来走去的话,就要被人看出你去过的不光是厕所。因此,你只将脚印留在了厕所门口,然后脱去拖鞋赤脚行动。暂时将拖鞋藏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接着你打开后门让诸田进来。为了让他不讲出刚才看到的东西,你以让他看一样东西为交换条件,跟他进行了讨价还价。但是不可能站在走廊里谈交易,于是两人走进了书房。在那里你把他杀了。” “你说得对。” 火村仍然手撑着下巴继续说了下去。 “本来杀了诸田以后,你只要回到房间里就完事了。你穿上拖鞋装出一副只是去了一趟厕所的样子。没想到你做起了奇怪的事情,就是点火烧尸。虽说杀害诸田是你计划外的事情,但是你当时是不是这样想过?为了掩盖凶器是从烟囱里掉下来的真相,你放火烧了真壁的遗体。这就可以说明,因为想毁尸灭迹尸体才会在壁炉里的。但是,本来就没有点火烧尸的理由。警察要是钻进寻找点火烧尸的这个圈套里面,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你烧掉意外中杀掉的这个男人的尸体的做法,是想让警察们更加搞不清楚烧真壁尸体的理由。不错吧?” “对。” 他动了动干燥的嘴唇。 “虽然这么做可能是多余的,但是你实在是担心有人说出杀害真壁是在壁炉里实施的这一点了吧?因此,你就想方设法为‘尸体之所以会横在壁炉里,是因为犯人出于某种动机想将其烧毁而塞进去的’这个假设获得更充足的理由。” 也许是相信事件变得越复杂对自己就越有利吧? “这时,你出去取火油去了。这次没有必要到较远的储藏室去,只要将放在后门口的拿来就可以了。到储藏室去的话,不但麻烦而且会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于是你取来火油桶将尸体塞进壁炉里再浇上火油点上火。在这里想不通的是那些和尸体一起烧的那些纸。我们认为那些纸张是真壁先生创作笔记。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将那些纸烧掉呢?可以粗略地想像出,烧掉那些真壁的创作笔记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一种假象,让人认为本案的作案者就是偷了那个笔记的人。这样一来,除了推理小说家以外其他人都可以列入嫌疑对象的范围。实际上仔细想想也真的奇怪,因为当时你还不知道地下的书库已经成了密室。” 到这儿石町的脸上露出了清晰的笑容。看来这是这个失败者获得安慰时露出的微笑。 “在想窥视一下真壁先生创作秘密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在他的文件柜里翻了半天找到了那些创作笔记。将那些没有发表的小说构思手法的笔记从文件夹上取下来烧掉的目的是……” 他笑着讲了起来。 “是因为读了那些笔记中的密室布置手法,觉得实在是太神奇了。太了不起了。站在尸体旁边的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感叹。怪不得真壁先生要说他再也不写密室作品了,那真可以称得上是一部大作。所以我……” 可能是因为过于激动,他的下巴痉挛般地抖动了两三次。 “我准备把它偷出来作为自己的作品拿去发表。” 真是意外的答案。原来真壁创作的作案手法没有被用到本案中,而是推理小说家的案犯准备将它占为己有。 火村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笔记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呢?在自己杀死的男人躺在地板上的房间里,使杀人犯为之发出感叹的作案手法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东西呢?我真想知道。 但是,火村对这件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烧掉那些创作笔记的理由我知道了。你是想销毁将成为你的作品是抄袭而来的证据。因此和尸体一起投进了火里。就是这时,有栖来到了楼下。” 石町抬眼朝我看了看。 “是啊。没想到这么晚了会有人下楼,我大吃一惊。还以为他是上厕所,没想到轻手轻脚地朝这边走来。我赶紧拿起烟灰缸躲在门后面。我也曾想过自己跑出去,装作发现尸体的样子,但是当时已经来不及了。壁炉里的尸体和纸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点上火烧着的。这时门开了,有人伸进了头来,还没有等看清楚是谁,我就不顾一切地用手里的烟灰缸砸了下去。虽然当时我是想掌握分寸的,有栖,原谅我,下手太狠了。” 我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没有为杀了两条人命所犯下的罪行而忏悔,反倒为将我打昏在地这件事情感到抱歉,这可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事情啊。 “你不管有栖自顾自地逃跑也可以的。但是这次你却没有跑。可能是担心在那些笔记没有被完全烧毁之前,有栖就恢复知觉吧?所以,你就把他拖到休息室门口,再将书房布置成了密室,用现成的钓鱼丝和抽屉里找到的透明胶带。这么原始的手法在你自己的作品中是不好意思用的,但是当时只要可以拖延时间,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将书房门上的搭钩放下,再把手里的钓鱼丝从休息室的窗口扔出去,你是犯人的证据就没有了。这次你真的可以回房间了。但是,你却把有栖摇醒了。是不是看到倒在地上的朋友有点于心不忍啊?” “那也有一点。” 我希望他能面对着我说出这句话。 “石町,不光是这一点吗?” 他又低下了头。 “的确是有点于心不忍。但是,不光是因为这一点。有栖,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你在呻吟。我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喊道:“喂,不要紧吧?”并摇晃着你的身体。因为眼看着你就要醒来了,要是逃跑的话,有可能被你看见我的背影。所以留了下来,作出碰巧看到你倒在地上的样子。这才是真的。” 我想听到的是更好的答案。 5 沉默中,听到一阵嘀嗒嘀嗒的声音。是墙上那只小鸟闹钟发出的。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房间里有这么一样东西的存在。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杀害真壁先生?” 我轻轻地说。他没有抬头。 “就是先生不高兴了,为了这一点对你的作家工作又不会有什么妨碍的,也不可能影响你和彩子的结婚。到底为什么?” 只听见闹钟的声音。关于这一点他似乎准备保持沉默。 火村睁开了眼睛,放下了撑在下巴上的手臂,将双臂摆在膝盖上。 “说出来我们替你保密,怎么样?” 这句话好像有点效果。石町像是在忍受着遭受责难的痛苦,握着拳头肩膀开始微微地颤抖。 “绝对不向警察透露。对他们说,动机是为了彩子你们之间发生了争执就可以了。当然,因此你要表现出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样子。他们为了在法庭上提出你的真正的动机,会对你穷追不舍的。” “真实的理由也没有必要跟你们说。” 他还是不愿意说。 “是啊。当然没有了。” 火村冷静地说。他好像在安慰受到伤害的人,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是因为先生的嫉妒。” 可是,石町开口了。也许他想现在不说的话,就再也没有忏悔的机会了。火村盯着耷拉着脑袋的他看。 “说是嫉妒,不是因为我夺走了彩子引起的。彩子抛弃了先生走到我的身边,他是对这个我的嫉妒。所以我们不得不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 什么? “风子先生暴露了我和彩子之间的事情的那一瞬间,真壁先生的脸色也变了。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但是那张脸实在是太可怕了。果然,第二天下午,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威胁我要是与彩子结婚的话就把两个人的关系告诉彩子。要是那样的话,她肯定会离开我的。是啊,肯定。她的审美观对我这样的人种……” “石町。不要说了!”我喊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了使自己安静下来做了一下深呼吸,这时想起了一件事情。 晚会上他曾经讲过自己的文字处理机可笑的毛病。准备输入“谈笑”这次词语,不知为什么显示出来的偏偏是“男娼”。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拼命地掩饰的秘密要在包括未婚妻在内的众人面前暗示出来呢? 火村好像也想起了同一个场面。 “关于你的文字处理机的故事,那是你……”他停顿了一下,“也就是故意用舌头去舔一舔伤口的行为吧?” “也许吧。但是,我并没有像娼妇那样贪婪,也没有跟先生作过什么交易。我自己有那样的性癖。还有,差不多已经玩腻了的先生也是那样。 “与彩子相遇以后,我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女性。要是她早一点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好了。” 石町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好像忍住马上就要掉出眼眶的眼泪。一定是想起了彩子了吧? 我为彩子感到惋惜。对,即使是为了她,也要把刚才听到的话埋葬掉。这是不需要树立墓碑而埋葬的事实真相。 “最后一个问题。” 火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冷酷。 “你说高桥先生把你和彩子的关系暴露出来以后,真壁先生来威胁你。这不是与你事先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准备相矛盾吗?” 石町用与火村相似的声音作了回答。 “即使风子先生不说那些话,我也准备把真壁先生杀了。我的计划从夏天就开始考虑了。我对先生开始感到害怕了。与彩子的事情总归要暴露出来的。我知道到那时候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真的害怕极了。要是想从我身边夺走彩子的话,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 考虑杀害真壁的计划,细心地收集道具,与此同时他还在不停地写推理小说。他深爱着彩子,却又惧怕着真壁,究竟经过了多少个杀人的场面啊? 石町,是不是你如果不遇到彩子就好了呢?我无声地对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当然应该受到惩罚。请让我去自首吧。”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已经竭尽了全力,疲惫地坐在火村对面的椅子上。 火村却站了起来。“最后听到的那些话,我和有栖已经忘记了。” 他走到我身边的电话机旁,没有看电话本就按下了号码。 “啊,是真帆吗?我是火村。你旁边有警察吗?” 原来是打给星火庄的。从话筒里传来“是从哪里打来的啊”的声音。 “啊?嗯。就在附近打的电话。等一会再说给你听。” “有栖先生也在一起吗?” “石町先生也……” “是啊。” “那就请转告他,彩子小姐正在找他呢。”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火村捂住话筒回过头来。 “跟安永小姐讲话吗?” 石町沉默着摇了摇头。火村又举起了话筒。 “知道了。那就叫警察先生听电话吧。” 是大崎警部那个破嗓子。 “我是大崎啊。” “我是火村。现在在隔壁的别墅里。就是诸田住过的那一家。石町先生说他要自首。请悄悄地开一辆车过来。哎,千万不要让星火庄门口的那些讨厌的家伙发现。” 石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口。还以为他正迷迷糊糊地看着窗外呢,谁知他慢慢地走到了院子里。我一直在看着他。此刻,他的灵魂到底徘徊在何方? “是啊。他承认两个人都是他杀的。请派车子过来吧。对,小心一定不要张扬。” 来到院子里的石町,盯着那只秋千看了一会。当他的目光移到倒在旁边的小三轮车上面的时候,突然毫无意义地弯下腰鞠了一躬。好像这样做的话自己犯下的过失就可以推掉一样。 “有栖。” 火村放下话筒马上叫我。 “由你来对安永小姐解释吧。我认为最合适了。” 我感到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但是也只有自己最合适了。 “知道了。” 火村好像在看着院子里的石町。我也回头一看,发现侧面对着我们的他,双手摊开,手心朝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是在接住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我也来到院子里,朝他身边走了几步。 “对彩子……” 说到一半,他闭上了嘴。 “我只说该说的话。” 我的这句话好像使他放下了心来,只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好干。多写一点好作品。” “我会写比现在好一点的东西的。” 这时我想起要问一问自己一直牵挂着的那件事。真壁准备写的那本第四十六号密室作品。 “你看到的先生的创作笔记上写了些什么啊?” 突然他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毫不掩饰的笑容。他看着我说。 “那真是了不起啊。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才杀了两个人这件事,完全被这种密室的创作手法所陶醉。它与至今为止看过的密室手法完全不同。宛如全世界都聚集在一起要把某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一样。作品中还用到了‘世界自身’这样的词汇。” 他那热情地口吻令我兴奋。 “要是看了的话,你也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有栖。先生他已经朝着‘天上’这个目标起飞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天上的推理小说’是什么样的东西了。” “是什么?” 我问。 “不能告诉你。” 石町笑着坚决地说。 “绝对不说。对谁也不会说的。” “石町……” 他含笑着背过身去。 “只有我知道。是我一个人的东西。只有我知道。” 他好像在品味着微不足道的胜利。 尾声 在一切结束了以后。 石町被警察们带走了,媒体的那些人追随着警车也消失了,星火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过了一会,我和火村两个人并排坐了下来。 “有一件事你要告诉我,有栖。” “什么呀?” “是用烟囱的手段你也知道的吧?” “基本上。” “只要知道了犯罪手段,就可以知道犯人是当天夜里可以爬到屋顶上去的人中的一个了。首先该想到的就是住在阁楼上的石町了。考虑到会不会其他人也有作案的可能性的时候,也许会想到掌握攀岩技术的杉井先生。最后我是根据脚印得出石町就是犯人的结论的。你不是说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吗?你认为光司君也有作案的可能。” “是啊。”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作案的可能的。他不是没有爬上屋顶的办法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现在我可不愿意再提这件事了,为了提醒自己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还是说吧。 “我搞错了应该先考虑什么。只是一味地想着该怎么来说明书库的密室之谜了。正因为这样才得出了可笑的结论的。 “我知道书库门上的铰链不好的时候,跟你一样先想到也许是被害人真壁先生自己放下的搭钩。根据这个做出了犯人在作案的时候不在现场的假设,又进一步想出了将被害人骗到壁炉里然后从烟囱里扔下凶器的手段。犯人就是能够爬上屋顶的人了。首先是石町,再就是攀岩能手杉井。到这里都一样。接下来就不一样了。 “光司君在事发的当天为了铲雪上过屋顶。我考虑到会不会是在那时做下了手脚。” “什么样的?” “首先,把钓鱼用的尼龙丝系在凶器上,将其放在地下室壁炉的烟囱里,放尼龙丝下让凶器一直垂到地面。然后有卷盘的那一头也系上重物,再把它放人书房那个壁炉的烟囱里。这一边不放到地上,而是让它垂在离地面大约二米高的地方。” 火村露出了惊讶的眼神。这种情况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吧? “尼龙丝的两端都加上重量做好了分别通过烟囱放到书库和书房的状态。准备工作就到此结束了。因为没有人会爬到屋顶上去,垂在书房壁炉的烟囱里卷线盘离地面有两米高,只要没有人把头伸进去是不会暴露的。 “事件发生的当天夜里,他用什么方法在所定的时刻诱导真壁先生自己走进壁炉里。在这之前,他来到书房先钻进壁炉里,将垂在头顶上的重物拉下来,这么一拉那个垂在地下室壁炉里的凶器就被拉了上来。一直拉到烟囱口的附近,足够的高度。就在先生进入壁炉的那一瞬间,掌握这个时机是一个难题,他一放手,凶器就落在先生的头上。” 火村惊讶地听着我的讲话。 “凶器砸在先生的头上以后又落在地面上,这时带着重物的卷线盘又停在他的头顶上,离地面两米高的地方。这时他伸出手去,这次一定要掌握好分寸,将凶器从烟囱里拉出来以后还要继续拉。凶器从通往书库的烟囱里拉出来,沿着屋顶一直拉,终于拉进了书房上的烟囱。把从壁炉里降落下来的凶器接住,回收起来就算结束了。这样一来在事件发生的夜里,即使不上屋顶,在书房里也可以将书库里的先生干掉。”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许用和操作凶器一样的方法,用另一根钓鱼用的尼龙丝把放在容器里的火油吊在半空中。杀了人以后,再牵动那根尼龙丝浇上火油。” “就算火油可以做到,那么火呢?” “也许有点牵强附会,让尼龙丝沾上火油,扣在书房和书库之间作为导火线呢?” “要是那样的话,不是要留下导火线的痕迹的吗?” “屋顶上即使稍微留下一些残渣,也会被风吹走的吧?” 一直在硬撑着感到有点抵不住了。可是,不就是因为已经真相大白了吗? “哦,原来如此。真是奇特的想法啊。” 他在讥笑我。 “可是,想出了傻瓜一样的结论。” “是啊。” “不过,想了半天对光司君没有半点好处。” “集中思想投入进去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的嘛。” 我们暂时陷入了沉默。 “也许那个叫诸田祯一的男人最可怜了。” 对我露出的这一点感叹,火村也表示同意。 “是啊。也许他只不过是想听到真壁先生和船泽先生的道歉而已,也许是想得到一点小钱,也不至于被杀了还被点上火烧了吧。” 看得见银行家的别墅。在那里洗了热水澡,睡在松软的床上,也许诸田从心里感到舒坦吧?因为没有人会去打扰他。虽说这也是一种犯罪行为,但是在他漂泊不定的人生当中,一定是一段少有的日子吧? “真壁先生的遗作怎么样了?” “连绝笔的第一章都没有完成。不要说是推测真相了,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件都不知道。只要石町他不开口。” 他一定是对谁也不会说的吧? 第四十六号密室被埋葬了。 “不是还有准备死后发表的作品吗?” “那也不行。已经被先生撕破了以后烧掉了。在那个书房的壁炉里。” “被他自己处理掉的吗?” “是啊。听说是因为与风子先生三年前的作品《密室之犬》的构思差不多的原因。她刚才对船泽先生说的。当时正好是真壁先生的心已经渐渐地离开风子的时候,为了这部作品真壁先生气愤地抛弃了风子。他怒骂‘我的构思竟然被写成无聊的作品在世上发表了’。不是被杉井先生独吞了。” 火村只是哼了一声。也许他在想也不过就是一篇推理小说的构思嘛,为什么要那么认真? “与光司君谈了吗?” 我问。 “关于他的出路。” “嘿,你这个家伙啊。” “听说佐智子小姐已经对他说过了,‘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照样进你想上的大学学习’。”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问他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说想学习法律成为一名律师。于是我说,要是那样的话就好。要做个像你父亲那样乐于助人的人啊。在旁边听着的鹈饲警视和真帆也帮着我一起鼓励了他。” “太好了。” 有一点起风了。大雪压着的树梢在摇晃。 “你看,那个安永彩子真是个刚强的女人啊。没有狼狈地流泪。” 火村为这件事感到钦佩。我在完成我的难堪的任务的时候,他就站在后面一点的地方看着我们。当时她只是问了一句“是真的吗”,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样子。也许她早就看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的烦恼,做好了心理准备了。我没有把他杀害真壁的真正的理由告诉她。她好像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他应该相信安永小姐把一切都告诉她的。” 不知不觉中,火村口气坚定地说了这句话。 “因为没有彻底地相信她,现在他一定深深地感到后悔。” 说完,他陷入了沉默。好像是在忍受着自己的悔恨一样。 “下去吧。” 刺骨的寒风让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好吧。趁你还没有滑下去的时候。” 火村说这话的时候,有一样东西飘到了我的脸颊上。 是雪花。 抬头一看,从灰蒙蒙的天空上无数的雪花正在慢慢地飘落下来。又会静静地积在这个屋顶上吧? 并排坐在天窗口的我们望着眼前的雪花暂时忘记了站起来。仿佛在古尔德的轻声细语中,听见了巴赫的曲调。 本文由推理书库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tuilisr.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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