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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川有栖-月光游戏
2013-07-01
 
月光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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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犬小说组录入
作者:有栖川有栖
译者:袁小雅
图源:步同
录入:肉
http://makeinu.weclub.info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严禁私自挪作商业用途
下载请于24小时内删除,本组不负相关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等人员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此文本档内容,转载务必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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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开展夏天集训,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核心成员来到了矢吹山上的营地。可是,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连串始料未及的事件。因矢吹山突然喷发,营地瞬间变成了一座封闭孤岛,在途中偶遇的三个露营小组被困在了孤岛上。在这样的残酷条件下,孤岛上出现了一个被月亮控制的杀人恶魔。一个又一个同伴死在了杀人恶魔的手下……凶手究竟是谁?留在案发现场的“Y”又有怎样的含义?




  有栖川有栖 ARISUGAWA Alice
  一九五九年生于大阪,新本格派旗帜人物,日本本格推理作家俱乐部会长,创作有火村英生系列、江神二郎系列和诸多非系列作品。有栖川有栖始终坚持本格推理创作,重视缜密的逻辑推演,被誉为“日本的埃勒里·奎因”。




  给中国读者的问候

  江神二郎系列能够在中国出版,我非常高兴。
  这个系列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向读者的挑战”。这个挑战即明确昭告:“读到这里,从理论上是可以推理出凶手的。”推理小说迷一定知道这是埃勒里·奎因的风格。挚爱奎因的我当初想:“如果我也写推理小说的话,一定也要试试这个向读者挑战的方式。”
  对自己推理能力自信的读者,请务必接受在下的挑战,来找出真凶吧。线索我已经都写在了某些地方。当然,如果觉得合上书来推理研究很麻烦的话,一口气读完也没有关系。
  江神二郎系列包括:《月光游戏》(这是我的处女作),《孤岛之谜》,《双头恶魔》和《女王国之城》四部作品。这个系列我是打算写五部的。(江神系列除了这五部之外,还计划创作两部短篇集)这样就可以让这个系列圆满完结,当然,我真心希望中国的读者能读完这个系列。
  这个系列中除了推理更有身为大学生的“我”(即故事中的“有栖”)的青春故事。不管是推理故事,还是其中的青春故事,都有着超越了时代与国别的精彩。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由衷希望能和中国的读者见面。

  有栖川有栖




  出场人物:

  ●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
  江神 二郎(会长)——文学院 四年级
  望月 周平——经济学院 二年级
  织田光次郎(信长)——经济学院 二年级
  有栖川有栖(爱丽丝)(注:日文中“有栖”的发音与爱丽丝(Alice)相近)——法学院 一年级

  ●雄林大学
  北野 勉(小面)——经济学院 三年级
  司 隆彦(Peace)——商学院 三年级
  户田文雄(律师)——法学院 二年级
  竹下正树(博士)——理学院 二年级
  晴海美加——文学院 三年级
  菊地夕子——文学院 二年级
  岚 龙子——文学院 一年级
  一色尚三——法学院 三年级
  见坂夏夫(神官)——法学院 三年级
  年野 武——法学院 三年级

  ●神南学院短期大学
  山崎小百合(Sari)——英语学院 一年级
  姬原 理代——英语学院 一年级
  深泽 琉美(Runa)——英语学院 一年级




  序幕
  第一章 杀人游戏之夜
  第二章 惊愕之清晨
  第三章 恐怖之夜
  第四章 疑惑之日
  第五章 下山之时
  给读者的挑战
  第六章 分别之黎明
  尾声
  后记




  序幕

  大地又一次震动了起来。还未熟睡的我被这震动惊醒,猛然坐了起来。
  可身旁熟睡的三人依然紧紧地裹着睡袋,一动不动。不知是他们习惯了这样的震动,还是白天过于疲劳。只觉得自己如同被孤身留在停尸间一般,内心开始不安起来。
  我悄悄地掀开帐篷的门帘,窥视周围,四下一片漆黑。或许是火山的烟云遮掩了月亮,无法寻觅到一丝月光。
  往山顶望去,只见风吹起了一团不祥的庞大物体,而那些物体正向海面般的夜空中翻腾上升。火山灰不停地落下,沾到嘴唇上十分难受,于是我慢慢地用手背擦去。
  是火山在喘息。
  我钻出帐篷,活动了一下肩膀。也许是睡觉的时候姿势不对,感觉整个身子异常的酸软无力。
  突然,我看到了手电筒的亮光,好像是从隆彦的帐篷方向照过来的,那人正朝我走来。只见一个身着白色运动服的人在黑暗中慢慢浮现,他正是隆彦。
  “火山还会喷发吧。”我对着白色的身影说道。
  他却咬牙切齿地说:“我受够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我们两个并排站着,一起抬头看着三天前复活的火山,在过去的二百年里,这座火山都未曾喷发。
  “你觉得它还会来一次比三天前更凶猛的喷发吗?”我问道。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谁知道呢。”然后摇着头说,“这种事情不是我说了算的,你看,山顶还喷着烟柱,就算此时此刻我们脚下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条大缝也不足为奇,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这样下去的话我们离死就不远了。”
  “无论谁都无法逃过这一劫——话说回来,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会死,但比起被挥舞着砍刀的杀人狂杀死,还不如火山喷发大家一起死了好呢,我可真是这么想的。”
  “可不管是哪种方式都够受的……”
  这时,江神把头伸出帐篷,说:“刚才又震了吧?”
  “啊,你起了啊?现在还能感觉到吗?”
  “还在震,还在震呢!”隆彦一边说一边故意晃动着身体,“还在微微震动呢,感觉到了吗?”
  江神也钻出帐篷,伸了个懒腰。
  “作为东京人,早就习惯地震了吧?听说东京每个月都会地震好几次,不要说外国人了,就是关西人对此都非常惊讶。”
  “江神,这可不是地震,而是火山喷发,我们被正在喷发的火山包围着呢,太令人绝望了!”
  江神接过隆彦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吐出来的烟扭动着身躯缓缓飘荡。
  同样嗜烟如命的隆彦也抽起了他最爱的Peace香烟。因为我觉得吸烟如同某种仪式一般,所以选择了沉默。
  “看,女生们的帐篷也亮了起来。”隆彦边说边用烟指着那个方向,我回头一看,在烟头冒出来的缕缕白烟的映衬下,帐篷透出香草冰激凌般的柔光,能看到里面有几个摇动的人影,随着光线的摆动,帐篷的轮廓似乎也在晃动。
  “她们把这里当成矢吹山迪厅了吧。”
  “走,我们也去看看。”江神第一个站了起来朝女孩子们的帐篷走去。
  我们看到五个女孩子的闺房里有点混乱。
  “啊!”美加突然跳了出来。
  “大家都还好吗,有没有因害怕而哭鼻子的?”江神如同热血高中教师一般问道。
  美加微微扶了一下金属边框眼镜,说:“只有她在哭呢,Peace(因为隆彦喜欢抽Peace牌香烟,所以外号叫Peace),拜托你哄哄她吧。”
  “啊?又是她!”隆彦不满地啧啧咂嘴,钻进帐篷后大声吼道,“喂!龙子,你给我出来!”随后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架势。
  为了出来迎接自己的骑士,龙子边擦眼泪边害羞地走出来。应该哭了很多次了吧,看见她一副可怜的样子,真希望隆彦能尽量对她温柔点。
  隆彦吼道:“你个小笨蛋!在害怕的时候只会哼哼唧唧,如果你的眼泪能使火山停止喷发,那你就哭啊!”
  “对不起……”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男朋友,满脸哭相的她低声说道。
  “哈,看来龙子已经平静下来了。Peace,辛苦你啦!”美加说道。看样子隆彦也说不过美加,所以只能干瞪眼。
  这时披着粉色开衫毛衣的理代也从帐篷里出来了,对江神说:“现在把大家都叫醒比较好吧?”也许是隆彦的手电筒的缘故,理代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江神回答道:“先等等,来听听收音机,看看情况再说吧。”
  “嗯,”美加边说着,边把目光投向了隆彦,“那快把收音机拿过来吧。”
  隆彦点头答应后,朝着我们的帐篷跑去,他要拿的是我们所拥有的唯一一台收音机。
  “今晚格外的漆黑呢。”美加说。
  “星星和月亮应该都出来了吧,只是被喷出来的烟云遮住了。”江神应和到。
  “听说明早,也就是我们决定下山的前夜还会有大规模的火山喷发。”
  “不知道喷发的规模会有多大,不过喷发之前还有四个小时的话,撑到天亮就问题不大了。”
  理代一边用手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毛衣,一边对我说:“有点冷。”
  “是因为害怕才觉得冷吧。”
  “可能吧,但是天亮以后我们才能下山,在这之前还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因为我的心里也没底儿,所以不知该接什么话好,而她仿佛在等待着我的附和一样,依然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隆彦将收音机贴在耳朵旁,和正树一起朝我们走来。
  “有什么消息吗?”美加问道。
  但隆彦却伸出食指放在嘴唇前发出“嘘……”的声音。
  这时,又从帐篷里钻出了三个女孩子,夏夫他们的帐篷里也钻出两个人小步朝我们这边跑来。
  “大家都起来了吧,把望月和信长也叫过来吧?”我说道。
  江神回答道:“好的。”
  没想到的是,他们还在打着呼噜,这对搭档真够无忧无虑的。
  我掀开帐篷的门帘把头伸了进去,只见两人如同两只在洗脸的小猫一样,揉着惺忪的睡眼。
  “啊,爱丽丝,江神呢?”望月一边忍着哈欠一边问道。
  “刚才又震了,还发出了地鸣,大家都被吵醒了,只有你们两个打呼噜打到现在。”
  “啊,又要来了吗?”
  “还不确定,隆彦他们正在收听广播呢。”
  “这样啊,信长,快起来啦!”
  “哦……”
  他们两个无论做事还是说话都如同说相声一般,如果下次火山喷发让他们步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说不定还可以在三途川(注:佛教语,即冥河,人死后亡者归西要过的河,根据人生前罪孽的轻重有三种不同的河水流速)岸边搭个戏台给众鬼们说上一段。
  现在,所有露营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抱有不祥预感的我们如同胆怯的小动物一般紧靠在一起。
  “现在是十二点五十五。”我小声说道,“我们现在能确定的,只有我们所处的位置和时间。分别为活火山矢吹山的山腰和八月二日深夜十二点五十五分。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亮之前无法下山,所以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合起双手对着山顶默默祈祷,希望剩下的这四个小时之内火山不要喷发。”司隆彦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说道。这邋遢胡子使他看上去如同漂泊多年的鲁滨孙。
  “如果下山前,火山喷发了怎么办啊?”龙子挽着隆彦的左胳膊问道。
  “只能逃到树林里去,”江神解释道,“岩浆应该不会流到那里,但要保护好自己以免被火山石砸到,现在能够临时避难的就只有那片树林了。”
  “不然现在挖个洞穴怎么样?大家可以都躲进去。”织田举起手说。
  一旁的望月边从高处向下望,边说:“那您一个人去挖吧。”
  理代依旧披着毛衣开衫,如同冻僵一般地蜷缩着身子。于是我一点点地向她靠近。当我就要挪到她身旁时,她却对深泽琉美说:“我们回帐篷里吧。”
  琉美在第一次火山喷发时,被火山石击中右脚,似乎到现在都还非常疼痛,她回答道:“好吧。”然后扶着理代的肩膀站了起来。
  “还是回帐篷里睡会比较好。”见坂夏夫说,夏夫是一位皮肤白皙的美男子。
  “回去睡一觉吧,在这里干站着也无事可做,再说天亮以后我们还要下山,山路也不好走,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我也回到帐篷里。在大地的鸣响之中,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

  三点整。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受到了猛烈的冲击,猛地从熟睡中惊醒。帐篷的一根支柱断裂开来,整个帐篷都塌了下来压到了我身上。
  “火山喷发了!”
  如同高高突起在大地上的脓包一般的火山,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因为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所以面对此情此景,我不觉惊讶也不觉恐惧。
  现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吧。但是我必须爬出帐篷,然后快速跑向树林。就在我挣扎着想要爬出帐篷的时候,帐篷如同拉开窗帘般被人掀了起来,定神一看,那人原来是江神。他对我喊道:“快跑,爱丽丝!”
  我看到望月和织田爬行着朝白桦林前进,样子既悲惨又奇怪。
  我无暇顾及火山山顶的情况,凭第一反应朝理代的帐篷跑去。
  “爱丽丝!”
  倒塌的帐篷前,搀扶着琉美的理代尖叫着喊出了我的名字。我看到她们的身影在晃动。人、树木,一切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地晃动。
  “我来了——”我正想喊的时候,突然两脚踩空,整个人脸朝下趴倒在地上。马上感到太阳穴如同裂开般非常疼痛,身体也不停地颤抖,无法站起来。
  左半身渐渐陷入土地里的我不停地呻吟,就在这时,大地如同蚯蚓般隆起。
  左眼已经睁不开了,我用另一只眼睛目睹了那被灾厄火影笼罩着的山顶。
  我在干什么?我要趴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必须快点站起来,快点跑。必须马上带理代和琉美跑到树林里躲起来,必须抓紧时间,可……我真没用!
  难道我的骨头断裂了?这时最好别跟我开玩笑!
  我终于站了起来。疼痛!但也仅是疼痛而已,疼痛和跑是两码事,我现在要快点跑。即使流鼻血我也能跑,但我的鼻血如同被拧开的水龙头一般,哗哗地往下流,这让我有些不适。
  我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理代呢?我要找的理代在哪里?粉红色开衫毛衣怎么不见了?
  “理代!”
  我的喊叫声被巨大的轰鸣吞没,难道我的所有力量都要被这该死的火山夺走吗。我突然意识那喊着“爱丽丝”的叫声好像从其他方向传来,但身体却还是朝着刚才的方向蹒跚着继续前进,这是惰性使然吧。即使想要改变方向,也会因腿脚不听使唤而马上摔倒。
  喊着“爱丽丝”的声音仿佛离我更远了。
  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钟摆般晃动。一棵、两棵、三棵、许多棵树,白桦林近在眼前,那是一个不能保证我们绝对安全的避难所,快点躲进去吧,还差二十多米。此时,鼻血流到了嘴里,这股恶心的血腥的味道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德国作家让-保罗·萨特的小说《恶心》。
  只差十五米了,左、右、左、右。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暴力吧。只差十米了,还没到吗……
  我踉跄着终于进入了树林。火山喷发出的熔岩碎片打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我靠在一棵树旁坐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背擦掉不停流出的鼻血。左侧的脸颊和侧腹都火辣辣地疼。一只眼睛依然无法睁开,也许休息下就好了。因为我相信任何痛苦都会慢慢消去的。
  我慢慢地转了下身体,看到了自己刚才逃过来的方向。所有帐篷都倒在地上,呈现出废墟一般的景象。那里看不到任何身影,也许大家都平安地逃进了这片树林或者对面的那片树林吧。——她呢?我依然没有找到理代,她也和琉美躲进安全之处了吗?希望她能平安无事。也许,她躲在我对面的那片树林里吧。
  还好,大家都躲起来了。
  大地发怒的声音震动着鼓膜,整座山都在晃动。好像某个地方的树倒了,紧接着便听见了女孩子的惨叫声。喊着“怎么了”的那个声音,难道那是隆彦?所有的声音似乎都离我很远。
  有没有谁在我的附近呢?于是我开始寻找,可四周一片漆黑,使我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此时一种压抑的无助感涌上心头。我应该给大家发个信号,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于是我叫了起来,可声音微弱得连我自己都无法听见。
  也许,我的生命快要结束,现在应该做好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了。据说人在快死的时候是可以感觉到的,临死时会看到一生经历中的一连串场景,此时,我的眼前如同放电影般,回忆里的一幅幅画面不断显现。第一幅画面是在小海线上的车厢里,依次是江神、望月、织田的笑脸;等公车时进入的那家咖啡店;在店里看见的人;在车里看见的人;野营时遇到的人;深藏不露的火山顶上的那片透彻的蓝天;田野间的微风;露营时的篝火;不可思议的月夜,负责做饭;那件奇怪的事情;火山第一次喷发;以及之后接二连三发生的惨剧……死亡,杀人,理代。
  理代在哪里?人生的最后一刻真想和她在一起,即使不能牵着她的手,只要能看着她死去,我就心满意足了。反正早晚要死,我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即使它会如同被丢弃的玩偶般支离破碎,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守在她的身边。
  “理代!”
  去对面的树林吧。既然她不在这里,那就应该在对面的树林里吧。我的胳膊和腿都还在,即使身体断成了两半,我也要用双手爬过去。
  我刚迈出几步,就倒在了地上,我用双臂支撑起身子却无法动弹。我使劲抓住地面,努力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想起她的面庞。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问,理代,是你杀了人吗?




  第一章 杀人游戏之夜

  1

  “《Y的悲剧》。”织田马上回答道,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Y的悲剧》?这个让我说出来就好了,接下来是‘Ki’,嗯……《九英里的步行》。”望月接道。
  “啊?短篇也可以?”
  “只要是一系列的作品收录在一册里就可以吧,江神?”
  江神会长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望着车窗外的高原。“玩游戏哪来这么多条条框框。”他冷漠地回答道。
  “那就《九英里的步行》,爱丽丝,接下来该你了。”
  “又转到‘Ru’了,用下我的制胜绝招。”我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书架,从书架的一头一个一个地回忆起书名。四个年轻人却在列车里如同说梦话般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真不知道周围的乘客会怎么看。
  “Ru……Ru……噢,想起来了!《怪盗亚森·罗宾对名侦探福尔摩斯》。”
  聪明的人一定看得出来,其实我们在玩侦探小说书名的接龙游戏。“喂,怎么能在《Y的悲剧》和《九英里的步行》后接上这样没水准的作品呢?太小儿科了吧。”
  我正要反驳他时,江神却简短地插了一句:“游戏而已。”
  望月也插了一句:“正确的发音应该是《怪盗与名侦探》吧。”
  这些学长真是愁煞我也。

  本人名叫有栖川有栖,是英都大学(京都的一所私立大学)法学院法律系一年级学生。这个奇怪的名字是老爸给我起的,因为他一贯认为凡是容易被大家记住的名字才是好名字。顺便提一句,我老爸的名为“一”,想必也是因为他觉得“一”很好记吧。
  今年春天,我如愿地考进了朝思暮想的大学。
  京都皇宫附近的樱花伴随着徐徐春风优雅地飞舞,在这大好春光下,我兴奋地来到学校登记选课。
  只见不大的校园内挤满了学生,走路时不碰到别人都很困难,这番热闹的景象应当归功于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新生入学时,各个社团的成员都会派出专门的招新小组,为本社团招收新成员。入团接待处的桌子在两侧依次排开,校园里散乱地放着各社团自己制作的宣传板及宣传道具,有跑车、帆船、滑翔机等。放眼望去,校园的一角空手道部正在表演破瓦;戏剧部正在表演哑剧;职业摔跤研究会的摔跤选手正在表演蒙面翻跟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世界博览会还是游乐场?
  虽然我确实被眼前的一切惊住了,但作为一名刚刚卸下考试这个沉重包袱的新生来说,节日般的校园的确也令人愉悦。
  “你是新生吗?”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来揪住了我,“还没想好加入哪个社团吧?你学过击剑吗?”我有些不自然地拒绝了他。
  “你好!这里是ESS社团,请问你喜欢英语吗?如果我想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社团,进来喝杯茶吧。”虽然邀请我喝茶的这位学姐很漂亮,但轻易失去理性不是我的风格。
  这时,有人发给我了一张蓝色宣传页,我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张“错误百出的选课建议”。上面写道:“决定考试成绩取得多少个‘优’的关键在于你选择了哪些课程。大学和高中完全是不一样的,有些教授很严格,即使你每节课都去且非常认真地做笔记,也不见得期末成绩就能拿到‘优’;而有些教授很仁慈,即使你考试时带着别人的笔记进入考场都能拿到‘优’。虽然其他社团为了招募新成员,也给大家提供了一些选课意见,但只有本社团的建议才是最最实用的!”宣传页的最下面还写着某文化社团的名字。这也太出格了。
  “同学们,让我们团结起来,共同反对学校的校企(指学校和企业)勾结行为,坚决与之斗争到底!”
  我从这位高喊口号的“勇士”旁边穿过,刚要进入法学部选课登记处的时候,又一次被截住了:“如果你喜欢体育的话,尝试一下拳击怎么样?”
  我心里暗自嘀咕:“拜托你选人的时候看清楚了再问,看见你这副样子就够我受了。”为了清楚地表示出我的态度,我立马往旁边一闪。
  由于闪得有点猛,我撞到了别人,只见那人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我连忙道歉:“真对不起。”就在我低头道歉时,正好看见了地上那本书的名字,是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
  “这本书很耐读吧?”我拾起书,一边递给他一边问道,他则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笑了起来,微微卷曲的长发直至肩膀。看样子这个男生比我大好几岁,所以应该不是新生。如果他把头发剪短的话,我甚至会以为他是一名助教。
  “这本书我已经看了七遍了,每年至少看一遍。”
  “这本书我也读过两遍。”
  “你喜欢中井英夫?”
  “他超赞!”
  “来我们社团吧?”
  说完,他拿出卷在腋下的宣传海报后,打开给我看。这真是命中注定!那张海报上写着:“招募会员。推理小说研究会——”
  办完入会手续,他,也就是江神带着我来到同校园相隔一条鸟丸路的学生会馆内的休息室。
  “我们社团没有单独的活动室,所以社团活动时一般都来休息室。今天部员们也都来了,我们一起去认识一下。”
  说完,江神露出了调皮的笑容。休息室位于学生会馆二楼,二十多张桌子和木质长凳排成两列。虽然现在春假还没结束,休息室内几乎坐满了人,主要是利用假期空闲时间和好朋友见面的社团成员和负责新生招募的各社团干部。有正在给吉他调音的,有正在商量如何编辑社团报纸的。每张桌子旁都立着一块写有本社团名字的牌子,以及引导新生前来的标志。
  “就在那里。”
  只见休息室最深处有个阳台,阳台对面的窗户旁立着一块写有“推理小说研究会”的牌子,牌子上的字体有些难看。所有部员都在那里,一共两人。他们正专心地用挺粗的那种油性彩笔绘制宣传海报。
  “这么快就招到新部员了?”
  其中一个身材纤瘦且戴着金边眼睛的部员看见我们后说道,另一个留着慎太郎发型——古老的发型——且矮胖的人也扭过头看着我们。
  “会长亲自去贴海报,效果就是不一样!”
  他们热情地邀请我坐了下来。两名部员做了自我介绍,瘦子叫望月周平,胖子叫织田光次。
  “课程选好了吗?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经济系的学生,所以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就尽管问。”望月一边整理彩笔,一边对我说。我心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热心于给选课提建议呢?
  “不好意思,我是法律系的新生,并且已经选完课了。”
  “你家住哪里?打算住学校吗?”
  “我的家在大阪,不打算住校。”
  “你喜欢哪位推理小说作家?都读过哪些推理小说?”
  他们问了我好多问题。我能肯定的是,这不是一个危险的社团。但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这个社团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去年一年,这个社团仅靠着三名成员勉强地维持着,三个人还凑不齐一桌麻将呢。
  “请问,你们都有些什么活动呢?”
  我尝试着问了一个很一般的问题,可望月和织田却相互对视,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那个……”望月支支吾吾地,似乎难以回答。
  “比如制作社团杂志之类的?”
  “不。”
  江神代替他们回答了我。
  “有栖川君,你想进行创作吗?”
  我得知学校有这么一个推理小说研究会也是刚刚的事,所以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和打算。
  “你的问题正好问到了我们社团的痛处。正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想做什么和该做什么,所以才聚集在了一起成立了这个社团。”
  “江神今年打算推出首本社团杂志吧。”望月有些不满地说道,然后又马上加了一句,“希望咱们的首本社团杂志能够刊登会长的长篇小说。”
  文学院哲学科的大四学生江神已经加入社团两年,听说他正在创作一部“鸿篇巨制”,并且仿效小栗虫太郎的名作《黑死馆杀人事件》将小说命名为《红死馆杀人事件》,目前已完成一千两百多页,因未曾给任何人看过而愈显神秘。
  “江神,你真的在写小说吗?怎么一页都没让我们看过。”织田埋怨江神道,江神却微微一笑,一语不发。
  “先把全名、住址和电话号码写在这里吧。”望月打开了所谓的社团记录本并放在我面前。
  “有栖川有栖,这真是你的名字?真让人难以置信!”织田看了我的名字后异常惊讶。
  望月看着我说:“我喜欢这种‘狡猾’的名字!”
  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写完名字和住址后便回家了。
  新学期刚刚开始,强烈的好奇心便引领我来到了学生会馆。
  这股好奇心,愈发让我渴望去解开推理小说之谜以及江神二郎之谜。



  2

  “zu?《随笔黑手贴》,作者松本清张。”江神接道。
  “接得真棒!”望月拍手叫好,“可是,随笔也可以?”
  此时,在高原铁路上小有名气的小海线列车正通过日本铁路的制高点。我看见窗外有在最高点纪念碑前拍照留念的女孩,还有举着相机对着火车拍照的铁路迷。
  江神从上车起就一直用些许冰冷的目光望着车窗外,就连说话的时候,都未曾将视线从窗外的风景上移开,并且毫无困倦之感。现在,他依然望着窗外,头发迎着从窗户吹进来的风飞舞,高原上的农田,西式旅馆的红色屋顶,逐渐靠近,逐渐走远。
  不久,火车开始驶下高原,因列车到达日本铁路中海拔最高的野边山车站时下了一大批乘客,所以列车此时更加轻盈,飞驰般地朝小诸驶去。
  不到十一点,列车到达了小诸车站。我们下车后便早早地在车站前的餐厅解决了午饭。吃完午饭,距开往目的地矢吹山的大巴发车还有一个小时。
  “我们去怀古园看看吧?就在车站附近。”我刚说完,大家开始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去过了。”
  “拿着这么重的行李去啊?”
  我明白,其实我也去过。只是因为土屋隆夫的推理小说《影之告发》以怀古园为背景,所以想再去那里看看,以表达一下我的敬意。
  最终我们没有去怀古园,而是来到了车站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打发时间。我们推开写着“soleil”的大门走了进去,原来这是一家如同狭长走廊般深邃的咖啡店,此时店内只有一群客人,共七人。我们选了一张靠近大门的桌子坐下,和另外七名顾客仅一桌之隔。点了四杯冰咖啡之后,大家都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江神和望月叼着烟,织田伸手从杂志架上拿来几本晨报铺在桌子上看了起来。我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墙壁上的石版画,画上画着寒冬时节的巴黎石板路,与现在的季节恰恰相反。
  “真的,我可太倒霉了,居然喝了一杯变质的奶茶!”
  “怎么会呢,我请你喝了那么美味的奶茶,上个月你请我在六本木喝了一杯奇怪的鸡尾酒,那杯奶茶可是我的回礼哦!”
  “快说快说,夕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这不算什么,那人说想去吃尼泊尔料理,可我们去的时候呢她却只喝了一杯茶。”
  ——大笑声。
  旁边两桌客人高兴地聊着天,四男三女,非常热闹。他们身旁的地板上放着旅行背包和帐篷。从他们的打扮和装备可以断定,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去露营的。说不定他们也去矢吹山,想到他们登山时有说有笑的样子,再看看沉默不语的我们,如同念经的法师一般沉寂。本推理小说研究会从未有过一名女性成员。
  “江神,不对,会长,”望月说,“今年秋天我们就出版第一期社团杂志吧。”
  “你可是本社团首位编辑,要加油哦!话说回来,你会写评论吗?”江神问道。
  望月使劲点了下头说:“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搞定它。孤注一掷。如果让我评论美国侦探小说家埃勒里·奎因的话,那就说来话长了。为此,我会专门写一篇《谁的技巧》,然后借巴赫复调音乐的多重性来隐喻奎因小说中《谁是凶手》部分的样式美……”
  “你可千万别这么写,这么晦涩谁愿意看啊?”
  至少像织田这样的冷硬派是不会看。
  “你们这些异教徒是不会懂的,我常常在想,举着逻辑的火把的侦探引导读者找出唯一真凶的这种纯粹的寻找凶杀的设定实在是太少了。只有爱伦·坡的《玛丽·罗杰之谜》,以及奎因早前的一些作品。”我们社团中最喜欢评论推理小说的应该就属织田了。
  “本格推理小说的英文名称为Puzzler,可怎么会有那种做作的puzzle呢?范·达因也好,阿加莎·克里斯蒂也好,就算以“谁是杀人犯”为主题,但实际上又是怎么写的呢?先写所有人都可能具有犯罪的动机和机会,最后却写‘罪犯是A,他到寝室二楼拿书时,顺着通往阳台的石台阶下去,然后从窗户爬到书房里将被害人杀害,完事后迅速从石台阶上到二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从二楼走了下去’。又不是只有A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为什么非要突然说A是凶手呢?A上二楼的这段时间确实可以作案,但B离开的时候也可以作案,C摁响门铃前的这段时间也可以作案,怎么就推出来A是杀人犯呢?真想听作者给我解释一下。”
  “哎呀,吵死了,”织田沙沙地翻着报纸,“你要是这么喜欢按逻辑考虑问题的话,为什么还要翘经济原论这门课呢?为什么中途放弃学习物权法呢?为什么不参加数学考试呢?奎因所写的那些才是歪理邪说呢。”
  “你所说的我明白,”我插嘴说道,“虽然你这特别的兴趣爱好有些罕见,但你所说的我都明白。寻找杀人犯的确需要极为严格的推理。不像密室杀人或是不在场证明之类的诡计,只要想得出来,就能写出一本书来。”
  “但是,如果你连侦探小说大家范·达因和克里斯蒂的小说都要否定的话,那本格推理小说迷们就没东西可看了!”织田说道。
  望月听后不高兴地说道:“横沟正史老师曾经说过——花有千万种,赏景才快乐。”
  我想还是趁早岔开话题为妙,便说:“瞧,那边坐着的那群人,说不定和我们的目的地一样呢。”
  我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一下。仿佛我这个动作就是给他们的暗号,那群人哄的发出一阵笑声。
  “对了,信长——信长是对织田的爱称——矢吹山是一座什么样的山?有没有人爬啊?是否是鲜为人知的好地方倒无所谓,关键是那里能不能露营啊?”
  我们的目的地矢吹山位于长野县和群马县交界处附近,属于浅间山系,海拔两千四百米,但在露营指南上的地图中并未标出可露营标志。
  “那地方不会有危险吧?我们可不是登山社团啊!”
  “不用怕,爱丽丝,我上小学的时候,叔叔带我去过那里,我们还装成探险队呢!”
  “那可是人迹罕至的露营地哦!”
  突然从那群人里传来这样一句话,仿佛听见我们在聊什么一样。可事实并非他们主动和我们聊天,而是同我们谈论的话题一样罢了。
  “记得我小时候参加童子军就是去那里露营的,年纪小的童子军还有家长陪着,一共搭了三十多个帐篷呢,五颜六色可漂亮可热闹了!但是听说那座山是休眠火山,十年前曾有过一次小规模喷发,从那以后就很少有人去了。”
  “啊,那我们去爬那座山的话,会不会有危险啊?”
  “放心吧,不会的,我们可以乘大巴到山脚下呢!虽然大巴是专门接送到山脚下泡温泉的人的。”
  “信长,那座山真是火山吗?”我小声问道。
  他摇摇头说:“十年前那次只是轰地响了一声而已,矢吹山最近的一次大规模喷发确切地说是在两百年前,之后这座火山就停止了运动,所以没必要担心!刚到这里我们便遇到一群去矢吹山露营的人,等真到了那里,说不定登山的人就更多了,那多扫兴啊!”
  “我反而觉得人多点好呢,省得无聊。”
  不知不觉地聊了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走吧!”江神说完便站了起来。
  旁边的七人小组也说道:“大巴就要来了,我们出发吧。”随后便开始整理行李。
  我们四个先走出咖啡店,当我们到达车站确认发车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车站。
  “看样子你们也是去矢吹山啊。”说话的正是刚才介绍矢吹山的那个男生,也许他今年夏天去海边晒了日光浴,黝黑的肤色看上去很健康,阳光般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颊,“请多多关照。”他对江神微微地低了一下头。
  “也请你们多多关照,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来自东京,是雄林大学步行爱好者协会的会员,我叫北野,你们来自关西吗?”
  “我们是京都英都大学的学生,和社团全体成员出来活动,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江神,这边三位分别是望月、织田、有栖川。”
  江神的话刚刚说完,大巴便到站了,于是我们背着行李走上大巴。
  等待我们的将是一个小时的颠簸。
  大巴上只有我们两队人,像是被我们包下一样,女孩子们一上车便拿出甜点吃了起来。
  北野勉站在大巴中间,给我们介绍他们的成员。土里土气但声音洪亮的是司隆彦;以通过司法考试为目标,露营时都拿着法律书的户田文雄;留着少爷头的理科学院学生竹下正树。北野和司是大三学生,户田和竹下是大二学生,这四位都是男生。女生共三位,分别是活泼开朗的菊地夕子,名字听上去很泼辣实际则容易害羞的岚龙子,下巴尖尖且看上去十分坚强的晴海美加。美加读大三,夕子读大二,龙子读大一。
  虽然其中也有个别独树一帜的,但这群人看起来相处得很快乐,想必这次营火会也会成为一次愉快之旅。
  当司机刚要拧动车钥匙时,一个女孩子一边挥手,一边朝大巴跑了过来。“司机师傅,请等一下,我要坐车!”
  “看样子像是和她们一起的。”因爱好抽烟而被别人起外号为Peace的隆彦轻声说道。他们可能是从刚到站的列车上下来的,检票口处的另外两个人也朝我们这边跑了过来。空着手先跑过来的那个女生站在大巴门口的踏板上,对着拿着行李的那两个人挥手喊道:“快点快点,等不及了!”
  那两个人背着重重的行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踉踉跄跄地跑进大巴,他们三个马上将背包放在空位上,一边继续喘着粗气,一边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对不起了。”
  “站着不安全,快坐下吧!”
  司机说完后便发动汽车出发朝浅间山方向驶去。今天早上浅间山山顶还冒着三缕青烟。
  “你们是去矢吹山露营吗”
  勉见刚上车的几个女孩松了口气,便趁机问道。
  “是的。”最先跑上大巴的那个女孩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回答道。
  “我叫北野勉,我后面坐着的都是我们大学社团的成员……”
  勉很喜欢介绍别人,他介绍完自己社团的朋友们后还不忘介绍我们。
  “噢,你们是英都大学的学生?我们是神户神南学院短期大学的学生,三个人都就读于英语系,我叫山崎小百合,很高兴认识你们。”
  她微笑着冲我们低了一下头,胸前T恤上画着的金色十字架闪闪发光,如同她整个人般灿烂夺目。
  “我叫深泽琉美,请多多关照!”
  第二个跑上车且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深深地对我点了下头,我也连忙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我叫姬原理代,请多多关照!”
  这个女孩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点头时一侧的头发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马上将滑落下来的头发拨开,露出淡淡的微笑。
  “姬原理代,你的名字真像艺名啊。”隆彦开玩笑地说道。
  我听到后有些生气,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姬原,别听他胡说,”织田安慰着说道,“不过说起名字,我们这边倒是有一个特别稀奇的,哈哈,哈哈哈。”
  我心想:他病得不轻吧,有什么好笑的!记得我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而被同学欺负,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因名字而生气了,并且最近还觉得能够有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挺好。
  就这样,大巴车如同搭载着演员的舞台,继续前进。



  3

  我们到达半山腰时已经四点多了,这里海拔高度为两千米。虽然大巴把我们送到这里的确帮我们减轻了很大的负担,但因我们拿着沉重的行李,加上路上要经过陡坡、吊桥,所以从这里爬到山顶还是很有难度的。幸好,最终我们都顺利通过。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了小学操场般大小的一块空地,这里曾经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帐篷,如今却只剩下一座管理人居住过的小屋且破旧不堪,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小鸟的叫声。
  “变化真大啊。”织田小声说道。
  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只见一个橘红色的帐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在周围深绿景色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夺目,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帐篷的主人好像不在吧。”
  我们好奇地走进帐篷,可帐篷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帐篷的主人应该过会儿就回来了。”勉一边说一边取下肩上的行李放在地上,“我们把自己的帐篷搭起来吧。”
  于是大家开始选择搭建帐篷的位置。因为把帐篷搭成一排很单调,所以大家决定帐篷与帐篷之间分开一定距离。勉等四个男孩住一间帐篷,美加等三个女孩住一间帐篷,小百合等三人住一间帐篷,我们推理研究社团的四个人共住一间帐篷。这四个帐篷如同卫星一般散布在橘黄色帐篷的周围,也许橘黄色帐篷的主人回来后会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他人侵占了。
  经验丰富的勉和三个男生最先搭好了帐篷,然后开始帮助小百合她们。随后,我们也搭好了稍显过时的屋顶式帐篷,便坐在草地上稍作休息。这个帐篷以及望月头上戴着的登山帽都是织田的叔叔送给他们的,所以都是陈年旧物。
  终于,最后一个帐篷也搭好了。就在这时,从白桦林中走出了三个男人。看样子这三个人和我们情况差不多,也像是利用暑假外出露营的大学生。看到自己帐篷周围的变化,他们着实吓了一跳。
  “你们好。”我们这里最爱多嘴的北野勉主动对他们打招呼道。随后便一个一个地介绍我们给他们认识。他清楚地记下了我们十四个人的名字和样子,令人佩服不已。
  “哦,这样啊,”其中一个鼻子下面留着胡子的人笨笨地说道,“我叫一色尚三,我们三个来自雄林大学,是同一研讨课上的同学。”
  “你们是雄林大学的?”菊池夕子惊讶地大声喊道,“太巧了!”
  “又是三个来自综合型大学的。”隆彦嗤笑道,“我来自商学院,他是经济系的,你们呢?”
  “我们是法律系的,即使大家没见过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是啊,谁让我们学校大呢。”隆彦重复道。
  “我也介绍一下吧。”尚三首先介绍的是站在他旁边的美男子,名叫见坂夏夫。
  “请多多关照。”这位帅哥不仅人俊连声音也好得没话说,如同播音员一样。另外一位叫年野武,与阳光的夏夫相反,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则是阴郁,也许是因为他立体的五官上深深陷下去的阴影吧,听完尚三的介绍,他只是轻轻地对我们点了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我们是今天中午到的,坐了今早第一班从小诸发车的大巴。搭完帐篷后我们稍微休息了一下,随后便到附近看了看。回来时,看到这里的样子,我们吓了一大跳,就好像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回家却跑到了旁边的住宅楼一样。你们一会儿也可去周围转转,非常有意思。这里有曾经搭建的瞭望台,还有如同迷宫般的树林,再往山下走五十米还能看见一条清澈的小河,我们在树林中找了个通风好的地方挂上了吊床后便回来了。”尚三这个人冷静的时候特别能说,他说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常常集中在他胡须下面那薄薄的嘴唇上。
  “哦,这样啊。”和刚才尚三的回答一样,勉也回答道。
  “我们打算在这里露营三天,你们呢?”
  能说会道的勉缩了下脖子。“我们带的食物能吃四天。”
  “我暂时还没有回东京的打算。”一旁的隆彦插嘴说道。
  “我们打算在这里待两天。”小百合回答道,“原本我们打算当天回去的,现在看来人挺多也挺热闹的,所以才改成了两天。”
  我们四个人也打算在这里露营两天。昨晚,我们已经在位于松本的织田的叔叔家住了一晚。
  “大家能在同一天来到这里,真是缘分啊,希望我们能在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暑假。”勉得意地总结道。
  “能和大家相识真是太好了,这次露营一定会成为一次美好的回忆。”夕子说道,其他女孩子也都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能来这里真好,我心想。此时我们眼前浮现出自己为了挣旅费而辛苦打工的场景。江神参加了奈良的古坟墓挖掘调查;织田则找了份修路工人的工作,每天挥舞着铲子和鹤嘴镐;望月则做了家庭教师、补习班老师、网络教育指导等多份兼职;而我白天既洗盘子又给搬家公司的卡车司机当助手,晚上则既要在盒饭公司打工,又要在百货公司打工。我们都为了这次露营付出了辛苦的劳动,但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里一共有十七个人吧,要想记住每个人的名字还真不容易,要不我们给自己的帐篷做个门牌吧。”见坂夏夫建议道。
  “咦?那是?”琉美好像看见了什么,手指着某个地方。顺着她白皙的手指望去,她指的正是我们的帐篷,我们的底牌都被她发现了。昨天,织田用油性水笔在帐篷上大大地写道:EMC英都大学推理小说研究社团。
  被发现了吗?



  4

  刚歇了一会儿,就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了。对我来说,在野外做饭还是生平第一次,所以特别期待。
  我们进入树林,走了不到五十米便来到了一条小河边。这条小河大概只有一米宽,是从山上涌出的几条小溪汇聚在一起后形成的。我马上用双手捧起一把清水尝了尝,嗓子到全身都如同被清洗了一般舒畅,太好喝了。我心想,用这样甘冽的水一定能够烹调出可口的米饭,于是对晚饭就更加期待了。
  但是事实并非如我所料。我不小心将沙子弄在了米里,望月不小心踢飞了支撑托架的石头,导致整锅饭倒扣在了地上,就这样,突发事件接二连三。所以江神也一改往日的温厚,对我们大发雷霆。就这样历经坎坷,我们的饭终于做好了。虽然过程很失败,但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在接下来的交换品尝比赛中,我们做的饭意外地受到其他小组的一致好评。罐头咖喱拌米饭,这就是我们露营第一天的晚餐。
  “这比学校食堂的咖喱饭好吃吗?”
  “稍稍比学校食堂的好吃点。”
  每天都必吃一顿咖喱饭的经济系二人组也吃得津津有味。
  夏日的暮色迟迟不愿退却。我们十七个人围坐在一起,重现生机的营地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我们觉得自己做的饭胜过任何一家高级饭店的满汉全席。大自然似乎也想对我们表示欢迎,它张开怀抱送给我们了一片美丽的夕阳美景。
  “能来这里真好。”
  “是啊,织田。”
  像这样心潮澎湃的感觉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会到了。是在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过暑假的列车上,是放学后和暗恋着的女孩一起努力制作毕业作文集的教室里,还是抱着用积攒多时的零用钱买来的《福尔摩斯》和《少年侦探团》的回家途中?总之,这样高兴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江神眯着眼睛目送西下的落日。我心想:他也算是一个美男子了。随后便用舌头舔了一下沾在嘴角的咖喱。
  七点半,周围终于黑了下来。营火晚会原计划定于九点举行,但在尚三的建议下,大家一致通过马上着手准备营火晚会。
  “因为山上的柴火较多且干燥,所以神官已经去采集了。”一色尚三说完后,菊地夕子疑惑地问道:“神官是谁?”
  “神官指的是见坂夏夫,因为他的家在神社,所以我们叫他神官。”
  “哦,原来如此。我们学校的竹下正树外号为博士,一下就能看出他是学理科的吧,也许他还在家里研究制造弗兰克斯坦怪兽呢。”
  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的我露出一丝微笑。虽然被别人称为精神不正常的学者的确有些可怜,但博士这样朴素的外号还是挺有趣的。
  尚三听后也小声地笑了一下。
  “隆彦因喜欢抽烟,而被别人称为Peace。还有没有其他有趣的外号了?”
  “因为北野的名字为勉,所以我们称之为‘小面’。此外,连外出露营都带着小六法的户田对待法律学习非常认真,想必大家都猜到我们给他起了什么外号了吧?没错,就是‘律师’。”
  “怎么样?”隆彦依旧叼着烟说道,“我们这里神官、博士、律师都齐了,真是够厉害的,要是有需要的话,侦探也有。可话说回来,你们的话里有些地方也挺奇怪的,信长指的是织田吗?”
  “是的,他虽然平时说着一口关西话,但实际上来自名古屋,所以就叫他为信长了。虽然把他联想为织田信长的后裔有些困难。”
  “你们三个人都有外号了,那江神的外号是什么?是教授吗?”
  “应该是长老吧!”
  尚三刚说完,夕子便一边说一边大声笑道:“不会吧,好难听啊!”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江神和夏夫两人抱着许多枯树枝走了过来。
  “喂,往上面走很容易滑倒的,再去三个人就够了。”
  夕子对夏夫说道:“辛苦了,大力神官!”
  夏夫听后愣了一下,说:“再来三个人,走吧。”
  隆彦、武和我跟着他们走了过去。江神和夏夫将找来的木柴放在地上,再一次返回了漆黑的树林。
  当我们抱着柴火回到营地时,所有人都已经围坐在空地中间了。尚三和勉担任现场指挥,正在为篝火晚会做准备。他们都曾经参加过童子军。
  “来了来了,木柴都到了。”尚三扭过头来对我们说道,“把木柴拿过来吧。”
  女孩子们一边嬉闹一边观察着我们的工作。我强烈地感觉到背后有一个人正注视看我。
  “把它堆成三角形,先把较小的树枝放在里面,这些较大的木柴等篝火燃烧起来后再一点一点放进去。很好,过来一下。”
  勉十分熟练地指挥着。我们只是“好的好的”地按照他的命令做事。
  “OK!”勉满意地说道。
  随后,武点燃写有“soleil”的火柴后朝三角堆柴火中扔了过去。也许他们早上等大巴的时候,也去小诸车站前的咖啡店打发时间了吧。
  因为没有在柴火上浇油,所以柴堆半天都没被点燃。户田文雄律师和竹下正树博士也点燃同款火柴扔向柴堆。
  “点着了!”尚三一边说一边向火堆里扔松果。终于,我们听到木头里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并且看到了徐徐燃烧起来的橘红色火焰。
  “哇!”大家一边欢呼一边鼓掌。此时此刻,我也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动,也许是从远古以来人们就持有的对火的一种畏惧之感使然吧。
  “……好美!”
  我旁边的理代小声地说道。她的侧脸被火焰发出的光芒染成了橘黄色,看上去十分安详。
  “她好美。”我心想。
  “对了!”尚三突然扯开嗓门大叫,吓了我一大跳,“大家围成一个圆圈吧。”
  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彼此,本来就认识的人必须相互隔开,就这样大家围成了一个圈。我的右边是正树,左边坐着理代,准确地说是我坐在了她的右边。此时,我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所发生的变化。
  放眼望去,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们散坐在了不同的地方。因为其中有六个女孩子,所以这个圆圈更加艳丽。
  “Peace和龙子,你们违反规则了,快分开坐。”
  晴海美加批评他们道。隆彦听后一边苦笑着一边往旁边隔了三个人后坐下。
  “隆彦和龙子关系非常好的。”
  正树抱怨了一句,他说的时候好像专门把脸朝向了我,也许是在给我解释其中的缘由吧。
  “哇,真令人羡慕啊。我们社团里都是男的,如果和社团里的人谈恋爱的话就该出大事了。”
  “但是,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们看上去都挺有趣的。”理代也主动地加入了我们的谈话,“再说社团里女孩多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
  “即使不加入这个社团,也可以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或其他任何推理小说,所以把人集中到一起也没什么必要——你们看推理小说吗?”
  我试着问了一下,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看过”。
  “我很喜欢埃勒里·奎因,经常看他写的小说,比如《荷兰鞋之谜》等,都非常好看!”
  在我的另一侧坐着的正树出人意料地说道:“看来奎因的疑似伦理确实能刺激到理科生的大脑啊!”但是我想说的是——虽然有些失礼——你没必要对我所说的话发表意见。
  “一会儿你和望月聊聊这些吧,他肯定会很高兴的,因为他也是埃勒里的狂热拥护者。”
  也许理代怕正树的话会令我不高兴,马上对我说道:“给我推荐本有意思的小说吧,我会看的。”
  我点头答应道:“嗯,让我想想。”虽然这只是一件特别小的事情,但对我来说,这是我和理代之间的第一个约定,所以心里很高兴。
  曾经参加过童子军的勉和尚三分别担任营火晚会的负责人和主持人。大家分别做了自我介绍,还互相提了一些各自关心的问题,随后选出了大家都会唱的歌曲一同歌唱,不知不觉中,今天才刚刚结识的四群人已经变得非常亲密与融洽。我和夏夫、正树负责管理火堆。这项工作的内容不仅是保持篝火的持续燃烧,还要根据现场指挥的命令以及配合晚会的气氛来调节火焰的大小。
  歌声响彻整个夜空。不知过了多久,大家唱累了也玩累了,有一两个人不经意地看了下手表,此时已将近十一点。
  篝火也渐渐熄灭,大家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从大家的表情上来看似乎都已尽了兴,而此时的我早已疲惫不堪。
  “今天的篝火晚会就到此结束了,大家今天忙活了一天也该好好休息了。只要大家想,我们明天或者后天晚上还可以举行营火会。”正树帮大家做了总结性发言,也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其实学理科的人都不擅长熬夜。
  “就这样吧,大家休息吧。”听到连晚上闹腾得最欢的望月和织田也同意了正树的建议后,大家便都站了起来。
  “明天大家都准备做些什么?”尚三问道,“我们打算爬上山顶,去看看火山口。”
  “哇,我也想去!”夕子听后马上接道,“可是爬得上去吗?好像还挺远的。”
  “没问题没问题,我还是小学生时就爬到了山顶呢,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火山口十分震撼,绝对值得一看!”
  听了勉的一席话,大家都决定去看看。经过讨论,大家决定上午出发,然后在山顶吃午饭。达成一致意见后,大家便解散了。
  “那么,明天见喽!”
  “今天真开心啊!”
  “好好休息吧!”
  “晚安!”
  虽然大家满脸疲惫,但心里都感到了无比的快乐和幸福。由于今天大家特别兴奋,即使钻入睡袋也会难以入睡吧。
  “晚安。”理代突然在我耳旁轻声说道。
  “晚安,明早见。”
  毫无准备的我稍显生硬地回答道,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她依旧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直到她走进了帐篷,我才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5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时已经六点多了。虽然昨晚睡了还不到六个小时,但因睡眠质量高,起来时身心格外舒畅。又想到自己正在山中露营,就更加兴奋起来。
  三位学长此时依然还在睡梦中,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拿着牙刷毛巾走出帐篷。清晨,山上到处都回荡着小鸟的叫声,我被凉丝丝的空气包围着,不仅瑟瑟发抖。其他的三个帐篷都没有一点动静,我似乎听到了他们睡觉时的呼吸声。我抬起头向矢吹山的山顶望去,金黄色的云朵飘浮在空中,旭日被山峰遮住,逆着光看去,山峰的轮廓处发出紫色的光芒,使山峰看上去愈发壮丽雄伟。
  “早上好。”文雄一边抓挠着头和脖子,一边对我说道。
  “早上好。”
  “真舒服啊,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啊。”我点头应和道。
  “昨晚睡得舒服吗?”
  “昨晚在营火会上玩得太开心了,躺在床上兴奋了一个多小时才睡着,不过毕竟累了一天,晚上睡得很香,舒服极了。”
  “我也一样,睡得很香。”
  我们走进白桦林,顺着小路朝小河的方向走去。因路不好走且树林中有些灰暗,一路上我跌倒了好几次。我们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和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声前进,听不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下到小河旁时看见了武和山崎小百合,他们正喃喃细语,充分享受着二人世界。如此浪漫的气氛着实令我意外不已
  “哎哟。”文雄惊讶地小声说道,然后大声喊道,“那边的两个人,早上可好!”
  这一吼吓了那两个人一大跳,武和小百合险些掉进河里。
  “是谁?原来是律师和爱丽丝啊,早上好,你们以后不许再这么吓唬我们了。”他一边含着牙刷一边对我们提出了抗议。
  “刚才对不起了。我们也是来这里刷牙的,不知二位允许否?”
  “当然当然,请,请。”
  文雄拿别人开玩笑时好像十分愉快。武笨手笨脚地刷着牙齿,小百合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事,一边漱口一边微笑,好像想说——武,你真够厉害的!
  “哈,大家早上好啊。”只烫了前侧头发的勉一边把头发抓挠成金田一耕助的样子一边朝我们走了过来。不久,刚睡醒的隆彦也一边吸着坦边走到了河边。夕子、龙子、美加三人也吵吵闹闹地走了过来。江神、望月和织田三人也嘟哝着走了过来。尚三边吹着口哨边走到河边。不一会儿,河边就聚集了好多人,如同昨晚营火会般热闹。
  “大家早上好。”
  琉美和理代也一同走了过来。在朝阳的照耀下,理代乌黑的秀发散发着更加迷人的光彩,好像被露水洗过一般,清新无比。
  对了,今天的确是崭新的一天,我怎能忘记,这是我与如此美丽的她结识后迎来的第一个清晨。接着,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特别的梦,后来才意识到那只是错觉。我明白自己的内心为何如此躁动——咔嚓一声,我一不小心咬到了牙刷。
  “爱丽丝,你起得真早啊。”
  “起来时没看见你,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当我用目光追寻理代的身影时,织田和望月对我说道。
  “我也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地方能起得这么早,平时的话,我能睡十几个小时呢。”
  我一边敷衍着回答道,一边望着理代。她正蹲在河边洗脸,刚把手伸进河水里,不禁说道:“哇,好凉的河水。”
  她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正注视着她的侧脸,于是朝这边看了过来。江神马上将视线移开。——我的厌烦之感油然而生。傻傻地注视女孩子时被她本人发现倒没什么,但旁边的江神却低下了头,这点让我觉得相当不爽,害羞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此时夏夫也走了过来。
  “来了这么多人了啊,看来我起晚了。”
  望月听到后对夏夫说道:“确实有点晚,不过,博士呢?”
  “他早就洗完脸回去了。”隆彦回答道。
  学理科的人就是善于早起。
  大家刷完牙后在河边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成群结队地回到了营地。
  “大家一起回来了啊,诸位早上好。”
  正树特意出来迎接我们。他的眼神如同汪洋大海般望不到底,与高山上清新的早晨格格不入。
  该做早饭了。虽然野炊是野营的一大乐趣,但想到一大早起来就要听江神指挥心里难免有些郁闷。
  “喂,我们分几个小组来做饭吧。”夕子突然想到了个好点子,蹦出来说道。大家都觉得挺有趣,纷纷表示赞同。就这样,四个小组的十七名成员组成为了一个集体。
  “我们怎么决定好呢?”尚三一边掰着指头数,一边说,“一共十七个人,如果做一顿饭由四个人负责的话,其中有一组为五个人,我们分四个炊事班吧,分别为一班、二班、三班、四班。这四个炊事班共负责四顿饭,也就是从今天的早饭到明天的早饭。好的,就这么定了。各组成员靠抽签决定吧。”
  “我来做签吧。”琉美拿出红色笔记本,快速地做完了。我们按顺序抽完签后,琉美宣布了抽签结果。
  “第一天,也就是今天的早饭由我、勉、夏夫和博士负责。午饭由武、律师、文雄、Sari和龙子负责。”
  “Sari是谁?”理代问道。
  “Sari指的是小百合,小百合的发音为Sayuri,我就省去了中间的一个音节,叫她Sari,我还把琉美称呼Runa。”
  “为什么叫她Runa呢?”
  “因为我脑子怪怪的。”琉美一边笑一边自己解释道。因为法语中“lunatique”表示性情反复无常的人,所以才叫Runa的吧,可是我怎么看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对了,”织田说道,“我们计划今天中午在矢吹山山顶吃午饭对吧,所以负责今天午饭的五个人现在也要开始准备了。”
  “是的,是这样,那大家开始行动吧。”织田的建议得到了琉美的认可,“接下来我宣布负责今天晚饭的名单……”
  当她读到负责明早做饭的名单时,我听到了理代和自己的名字,暗自高兴不已。但紧接着又听到了江神、望月、织田的名字,这可真让人扫兴。为什么侦探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都集中到了一个炊事班?抽签抽得挺邪乎,真邪乎。——虽然武和小百合中间夹着文雄有些倒霉,但我的情况比他们悲惨多了。

  早上九点,我们开始登山。走在最前面的是勉和隆彦,紧随其后的是腿脚强健的一群人,走在队伍中间是Sari、琉美、理代三位女生,然后是尚三小组的三个人,其次便是我们侦探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了,而江神走在最后面。我们在天然氧吧中大口地呼吸,充分享受着森林的恩赐,不仅如此,前进的途中还能欣赏到美丽的杜鹃花和龙胆,快乐极了。走在最前面的队友挥舞着蓝绿相间的彩旗,望月则挥舞着登山帽回应他。
  我们离山顶越来越近,脚下的路也随着海拔的升高慢慢地变成了岩石路,很不好走。虽然既没有看见火山口冒出的烟尘,也没有嗅到硫磺难闻的味道,但越靠近火山口,心里也越发紧张起来。
  “快看。”
  有人正在高处挥舞着彩旗,走在最前面的人好像已经到达火山口了。于是我们也加快了步伐。
  十一点半多,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东边可以望到雄伟的浅间山,雨燕鸣叫着划过长空,飞向岩石中的巢穴。
  脚下的火山口空洞洞地张着大嘴,直径大概有二百多米,好像一张巨型的大锅。火山口底为荒芜的沙地,见不到一丝翻滚的岩浆。周围的黑色岩石显然是熔岩冷却后形成的,岩石上长着的胡须般的杂草被风吹得左摇右晃。此时,大家都站在火山口周围,安静地向下望去。
  “终于可以放心了,这座火山睡得很香。”夏夫打破了沉默,接着说道,“咱们吃午饭吧。”
  大家拿出饭盒,热热闹闹地吃起了午饭。我正斜视着和小百合亲热地聊天的武时,望月和正树突然对我说道:
  “爱丽丝,虽然你对奎因后期的作品很了解,但也该听听博士的看法吧。”
  “是啊,奎因是曼弗雷德·班宁顿·李和费雷德里克·丹奈合作创作时使用的笔名,而他们合作又分为前期、中期、后期……”
  我心目中的女神此时正被琉美、尚三和夏夫包围着,有说有笑。织田正和勉他们聊着自行车,很起劲儿的样子。可江神在哪里呢?我四处寻觅,原来他正沉默地望着火山口吃午饭呢。

  回到营地时将近下午两点,于是大家决定自由地悠闲地度过余下的时间。
  尚三、夏夫、理代、琉美和雄林大学的三个女孩子在树荫下打起了牌。我对他们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就在这时,勉和隆彦邀请江神、望月和织田一起去观察鸟类,于是他们再次向山上进发。正树好像没有睡够,和大家打了招呼后,钻进帐篷休息去了。文雄则舒服地躺在吊床上看起法律书来。武和小百合则在树林里漫步,充分享受二人世界。
  我并没有和理代他们一起打牌,落下自己一个人不知何去何从。虽然我很羡慕武和小百合,但现在我更想一个人待会儿,这样才能够仔细体会内心深处慢慢萌发的感情。
  于是,我走进了白桦林。



  6

  隆彦、夕子、美加、尚三四人辛勤地劳动着。向炊事员们表示完感谢后,大家穿过树林,来到眺望台看日落。此时的晚霞依旧如昨天般美丽,跨过腐朽的栅栏向下望去,陡峭地斜坡上生长着爬地松。
  Sari高兴地说道:“我们决定改变原计划,在这里多待两天。”
  “哦,是嘛,多待两天好啊,可是吃的东西够吗?”勉问道。
  小百合对勉点了下头,随后他们将视线转向了我们,问道:“望月,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是啊,你们说是打算在这里住三天两夜,这样的话今晚就是最后一晚了。”武也附和道。
  我心想:可不是嘛,住两夜的意思就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可不想这样,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想留在这里。如果Sari没有说刚才的一番话,明天我们能和理代她们一起下山的话,倒也挺好,可是……
  “是啊,大老远地来到这里,今天却是最后一晚了啊。”望月俯视着织田说道。
  “悠闲自在的日子就只剩今天一天了。”织田说完,抬起头看了下望月。然后两人一起慢慢将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才不愿走呢。”我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们为了能来这里,拼命地打工挣钱,反正吃的东西足够让我们在这里多待一两天的,花了高额的路费来到这里,明天就回去的话也太不值了吧。”
  “大阪人就是能说,你还是把这些话说给会长听吧。”织田好像赞同我的看法。
  “是啊,爱丽丝,你还是给江神说说好听话吧。”
  理代的这句话,一下子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营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晚饭有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以及用海藻和包菜做成的味增汤,还有串在小木棍上的烤肉和火腿肠。
  “米饭饭量充足,大家可以放心地吃个够。”
  听完晚饭小组组长夕子的几句简短总结后,大家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晚饭时篝火晚会的执行委员尚三表示,今晚将再次举行一场热闹的篝火晚会。可是,当我们正要着手准备时,却突然下起了雨,木柴全都被雨水打湿了。不久,雨停了,可篝火晚会的计划泡汤了。虽然如此,大家还是聚集到了昨天举行篝火晚会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圆圈。尚三表示,既然没办法举行营火会,那就开个饮酒会吧,于是大家取出了事先冷藏在河里的罐装啤酒。
  “干杯前,我们有请这里年纪最大的江神说几句祝酒词吧。”在勉的煽动下,江神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刚才,”他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我和社团的成员们一起协商了一下,最终决定在这里多住一天,请各位多多关照。”
  语声刚落便响起了一片掌声。
  “太好了。”夕子高兴地说道,有人还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说服江神居然容易得出乎我的意料
  “恕我冒昧,接下来请允许我带头干杯。”
  大家安静下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江神心想说句什么祝酒词好呢,他琢磨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了眉目,于是高举酒杯说道:“让我们为今晚如此美丽的月色干杯!”
  这句祝酒词妙极了,抬头仰望浩瀚的星空,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干杯!”
  “干杯!”
  我一边和大家碰杯,一边向理代靠近,当我走到理代身边时,她对我说道:“干杯!——爱丽丝,江神真像是月人派啊。”
  “月人派?”
  她喝了口啤酒,因啤酒的苦涩而皱了下眉。
  “你一定对琉美的外号Runa感到有些诧异吧?正是因为琉美是月人派,所以我们才叫她Runa。”
  “月人派是什么意思?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月人派是月亮上的居民或者月亮之子的意思。琉美有时会被月亮女神附体,受月亮女神控制。也许今晚她就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你看见的话不用答理她就行。”
  “她不会是满身都长毛吧?”
  理代严肃地摇了摇头。“她曾经亲口对我说,有时她会觉得月亮的光线十分强烈而无法忍受,隆冬的太阳也会让她有类似的感觉。”
  “我也是夜猫子,所以明白她的感受。比如看到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内心就会变得很平静。”
  “不,和你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月光给人带来的不是轻松之感,而是束缚之感。我相信月亮能够操纵人的一切,使人变得疯狂。”
  “这是古老的迷信吧。”
  “她给我讲过很多这方面的故事,比如,在满月或新月之夜,杀人案、自杀、车祸的发生率会增加,精神病院会更加躁动不安,孩子的出生率会升高,流血量也会比平时多。”
  “真的假的啊?”
  “地球上的生命能够体会到月亮的韵律。就好像月球引力造成了潮汐一样,月亮同样能够操纵人体体内的血液。生命来源于大海,而大海按照月亮的节奏运动,所以一切生命都在月球的韵律下存活。这可是按照三段论推理法推出来的。”
  我哑口无言。因为我是推理小说迷,对三段论推理法自然很感兴趣,所以类似的话题也是我的爱好之一。但是我觉得,对于这个话题,浅层次地了解一下还可以,深层次地去探究就有些可怕了。
  “今晚Runa会做些什么?”我问道。
  “放心吧,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她最多也就是站在月光下,边享受月光浴边和月亮说说话而已。”
  “月光浴啊,原来如此。这个词在内田百闲(注:明治至昭和时期的小说家,随笔家。别号百鬼园,著有《百鬼园随笔》)的小说里也出现过。”
  “她的皮肤之所以如此的洁白,就是月光浴的结果。日光会使人晒黑,但月光能使人晒白。”
  “你可别和我开玩笑。”
  “因为她知道露营的这几天会迎来满月之夜,所以正高兴地期待着和月亮的对话呢。也许她会躺在草地上,借着月光,读拉佛格(注:法国象征主义诗人)的诗歌集或者稻垣足穗的书吧。”
  于是,我四处开始寻觅Runa的身影,此时她正和江神一起仰望明月。江神这个人看上去似乎也更符合月亮带给我们的感觉,他们两个应该聊得很开心吧。
  “今天是十四号,月亮最圆的时候是在明晚零点二十六分。”
  我听见琉美对江神说道。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聊天,看样子都很开心。勉、夕子、正树、小百合四人正在聊人生和爱情。尚三和隆彦是交往了十多年的好朋友,此时他们肩并着肩坐在一起,脸都喝红了却还在互相劝酒。剩下的人围坐在一起,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欢笑声,原来是武借来了勉的素描本,正在给大家画肖像画呢。
  “太过分了吧,怎么这样啊,你画的像是电视剧里那些令人讨厌的老处女!”
  美加看了自己的肖像画后发起泼来,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
  “下一幅画我吧。”
  织田主动要求当模特。武一边挥舞着素描笔,一边窃窃地笑着。
  “我记得武曾经报考过美术大学吧。”
  夏夫问道,武对他点了点头。
  “我现在依然很喜欢画画,可是因为自己在颜色辨别方面出了问题,所以只能放弃这个梦想了——OK,这一幅也画好了。”
  “哎呀,你怎么把我画成这样了?”
  织田看后无奈地把脸背了过去,望月看完则大笑了起来。
  “太妙了!这张过时的脸画得太形象了,简直和六十年代动作片里的人物一模一样。”
  “得了吧你!嘿嘿,该轮到你了,就画成三流补习班的老师吧。”
  织田硬把望月拽到武的面前,望月坐下后对武说道:“请你手下留情。”
  勉等四人看见他们玩得挺有意思,也加入进去。我和理代也伸着脖子等待结果。终于,画画好了,大家看后又是一阵哄笑。
  “Sari,你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项链真漂亮啊。”笑声停止时,龙子委婉地说道,“你是基督教徒吗?”
  “是的,”小百合用手托起胸前的十字架,“我的父母是天主教徒,所以我一出生就接受了洗礼,然后一直戴着这个十字架。因为这个十字架,我还常常被男孩子们欺负,他们总说:‘把她钉死在十字架上!”
  理代轻轻地抓住了小百合托着十字架的右手。
  “比起十字架,我更想看看你手上的戒指,Sari一直都戴着这个戒指,这可是她美国的姑姑送给她的,特别漂亮呢。”
  “哎,快让我看看!”
  夕子把小百合的手拉了过来,眼睛使劲地贴了上去。“哇!”她忍不住感叹道。
  “我们也要看,我们也要看!”美加和龙子也凑了上去。
  “白金的指环上镶嵌着一颗黑珍珠,黑珍珠上雕刻着天使的图案,非常漂亮吧。”
  理代像是在介绍自己的戒指一样,脸上溢满了喜悦之情。我也隔着女孩子们的头看了一下那枚戒指,的确很漂亮。
  “这个很贵吧。”美加看着小百合问道,“你来山里露营也戴着它啊,真的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吗?”
  “嗯,是的。高中毕业时姑姑送给我的。这枚戒指并不是花很多的钱买来的,而是姑姑一直戴在手上的一枚戒指。姑姑送我戒指的时候说,不要把戒指放在首饰盒里,要一直戴着在手上,所以我就按照她说的,一直戴在手上。”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让人羡慕啊。”夕子注视着小百合,接着说,“可以让我戴戴试试吗?就一下!”
  小百合点了点头,然后取下戒指递给了夕子。夕子高兴极了,马上戴上了戒指,她正着看看,斜着看看,再对着月光看看,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也要戴!”美加和龙子随后也戴了一下。
  就在这时,尚三突然问道:“我可以戴一下吗?”
  女孩子们之间戴一下倒也正常,可男孩子也要来凑凑热闹,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只见他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把那颗珍贵的戒指戴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这枚戒指虽然是女款,但型号偏大,加上他的手指比较修长,算是勉强戴了上去。他一边说“漂亮漂亮”,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小百合皱起眉头,似乎想把戒指要回来。
  “不会摘不下来吧?”织田慢吞吞地说着,想让尚三着急一下。
  “你等下。”尚三说完便开始摘戒指,可戒指偏偏卡在了第二关节处,怎么也摘不下来。
  “不会吧,别开玩笑啊!”夕子大声地说道,“这么重要的戒指不是道个歉或者买下来就能解决的!这可怎么办啊!”
  “等等,等一下,我正在努力。”尚三忍着疼痛使劲摘戒指,却以失败告终。看样子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无力地嘀咕道:“这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小百合微笑着安慰他道,“肯定能取下来的。如果实在取不下来,等我们下了山,可以找专业的人取下来,没关系的。”
  “但是,专业的人会把戒指切断吧?我们家邻居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还叫来了消防队的人,然后那个阿姨哭着对他们说‘请你们切断吧’,才取了下来。”
  “夕子,你就别多嘴了。”尚三可怜巴巴地说道,“真抱歉,都是我不好,硬把戒指戴在手上。我一定会把戒指取下来的,即使切断我的手指。”
  小百合听后岂止是不舒服,甚至觉得他夸张得可笑。又多次地安慰他,让他真的别放在心上。
  “方法有很多呢,比如在指头上擦些肥皂水,要不我们现在就试试?”
  听了美加的话,尚三马上点头响应。于是夏夫从帐篷里拿出杯子、肥皂和水,擦在尚三手上,但是结果失败。
  “没有办法,只能请你借我戴两三天了。”说完,尚三惭愧地低下了头。可这时的小百合依然面带微笑。
  “这是突发事件,谁也想不到的。”勉说完后环视了大家一圈,“别想这件事了,换换心情。要不大家一起玩个游戏?玩昨晚没玩的游戏。”
  “这个主意不错。”夏夫说完后陷入了沉思。
  不久,望月举手说道:“杀人游戏!”
  “杀人游戏?”第一次听到这个游戏名字的尚三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游戏啊?”
  “就是模仿杀人的游戏,这个游戏在推理小说研究社团的成员中或者喜欢看推理小说的人中非常受欢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哦,是吗?应该很好玩,快给我们说说游戏规则!”
  夕子向前探了探身子。望月便讲了起来。
  “首先要准备好和参与人数相同张数的扑克牌,什么牌都可以,其中放入Q、K、A各一张,然后把所有牌背面朝上,每个人抽一张,根据纸牌的内容来决定每个参与者的身份,共有三个身份,分别是侦探、助手、杀人犯。”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
  “抽到K的人是侦探,抽到Q的人是助手,抽到这两张牌的人必须将牌翻过来给大家看,而其他人的牌一律不能让别人看到,抽到A的人扮演杀人犯,当然他的身份是不公布的。这个游戏一般是在室内进行的,所以扮演侦探和助手的两个人要退到室外,然后将室内的灯关掉。”
  “这里可没有有灯的房间,能玩吗?”隆彦问道。
  望月马上回答:“树林里一片漆黑,我们可以去那里玩,大家都带上手电筒——我接着讲,室内的灯关掉后,大家可以随意走动,这游戏可是相当惊险刺激。这时杀人犯要在黑暗中‘杀死’一个人,当然是假装杀死,杀人的方法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选择,既可以用手敲对方的头,也可以用脚踢对方的屁股,被害人意识到自己被杀死时,要发出‘啊’‘哦’的惨叫声以通知大家,然后倒在地上。听到叫声后,站在开关旁边的人把灯打开,在这段很短的时间内,犯人要尽快从受害人身边跑开。”
  “我们就用手电筒代替点灯吧,听到惨叫后,大家就打开手电筒。”尚三说道。
  “好的,但是,如果听到惨叫后马上开灯的话,就很容易找到犯人,这样就没意思了,所以我提议大家听到惨叫后默数三秒,然后再打开手电筒。”他说话的语调,如同烹饪教室里的老师一般。
  “灯亮了以后,侦探和助手就可以走进室内,进行现场取证和调查。可以询问死者周围的人,调查犯人的逃跑迹象,我们玩的时候会稍微改变一下规则,那就是侦探可以问死者问题,比如‘你是怎么被杀死的’‘敲你的力度大吗’等。”
  “死者躺着回答问题吗?这可真够滑稽的。”武说道。
  “凶手可以胡说八道,但其他的人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说出来就行,我们会事先规定好问题的数量和提问题的时间,侦探和助手在规定的范围内进行调查,然后协商得出结论,找出凶手。以上就是杀人游戏的全过程。”
  “玩吧,咱们玩吧!”夕子大声地说道,“这个游戏一定非常有趣!”
  “我们先玩一次试试,肯定很刺激!”推理小说迷织田也不忘趁机宣传一下这个游戏。这个游戏我的确听说过,但是没有玩过。望月他们三个人也不可能玩得了这个游戏——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三个人玩的话,侦探和助手退场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凶手了——他们曾经和谁一起玩的呢?等游戏结束后我倒要问问。
  因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游戏到底好玩在什么地方,所以大家决定体验一把。于是,我们准备好手电筒和扑克,成群结队地向树林里走去。
  望月熟练地洗好十七张牌后展开,说:“每人抽一张吧。”
  大家伸出手各抽了一张,每个人都像是拿到考试卷的小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了下自己抽到的牌。我抽到的是黑桃4。
  “我是侦探。”
  “我是助手,Q是助手的意思吧。”
  正树和小百合得意的将抽到的牌摊开给大家看。其余的十五个人将牌放在了各自的口袋里。
  望月对大家说道:“然后,你们两个……对了,就是去那边的树荫下待命。我再给大家确认一遍规则。侦探和助手走到指定位置后给我们一个信号,大家看到后一起把手电筒关掉。然后凶手杀死一个人,被杀的人发出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大家听到惨叫后默数三秒,数完以后一起把手电筒打开,侦探和助手听到惨叫后,打开手电筒跑到这边来。”
  “然后是盘问对吧。——走吧。”
  说完,正树和小百合朝十五米外的树旁走去。
  “盘问时间就定为三分钟吧。”
  “好的,那么,咱们数三声后就一起关灯,一——二——三!”
  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哇,这里真黑,真是什么也看不见。”夕子叫道。
  “黑暗中有可能不小心碰到别人,这没关系,但凶手杀人时一定要让被杀者清楚地感觉到,好好地杀死对方。”望月提醒大家。
  好好地杀死对方?瞧这话说的!
  黑暗中,我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和衣服的摩擦声。喘得比较厉害的那个好像是织田。这片黑暗中正隐藏着一个凶手,我应该仔细觉察周围的动静以找到凶手。想着想着,我慢慢地也兴奋起来。虽然这只是个游戏,但心里还真有点瘆得慌。
  “喂喂,干什么呢?快点杀人啊!”隆彦粗鲁地扯着嗓子喊道,似乎有些不耐烦。凶手听到以后也会觉得紧张吧。
  我继续在黑暗中游走,一分钟过去了,渐渐地我习惯了黑暗,眼睛也慢慢地能看到左右晃动的人影了,但是却不知道那是谁。那个比较小的身影,应该是夕子吧,当我还在琢磨那个身影是谁的时候,有人在我的后脑勺敲了一下。
  “我被杀了!”我叫了一声后便倒在了地上。三秒后,十四个手电筒几乎同时点亮,大家开始寻找被害人。
  “哦,爱丽丝,你真是大变样啊!”江神找到我后,其他灯光也马上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正树和小百合也跑了过来。
  “爱丽丝是被害人啊,就从你开始询问吧,打你的凶器是什么?”
  “空手击打!”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
  “有点意思!”夏夫说道。
  “那个人在我的后脑勺‘咚’地敲了一下,似乎特意手下留情,敲得不重。所以我觉得犯人可能是我们社团的学长。”
  有人对我的推测表示赞同。
  “离爱丽丝比较近的是武、神官和美加。”担任助手一角的小百合环视了一圈说道,“那我就先问一下你们三个。神官,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从你的身边逃跑?”
  “没有,爱丽丝发出惨叫后我就一直站在这里没动,可是什么也没感觉到。”
  “我也一样。”美加接着说道,“凶手也许朝武的方向逃跑了吧。”
  “嗯,我也感觉到有人从我的背后嗖的一下跑了过去。”正树肯定了美加的说法,“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朝司的方向逃跑了。”
  “不是我,不信你问旁边的Runa,我一直都站在这里呢。”
  “是的,我附近的确没什么动静。”
  “别被骗了,博士。”文雄提醒道,“武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已经过去一分半了。”望月提醒道。
  于是,正树和小百合从一头依次对每个人进行盘问,并没有找到有力的证人。
  “时间到了!告诉我们犯人是谁吧?”
  在望月的逼问下,正树和小百合抱着胳膊小声嘀咕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说道:“犯人是武!”
  武露出遗憾的表情,拿出自己的牌给大家看,原来他抽到的是红桃10。
  “啊哦!”小百合歪着头说。
  望月和江神商量了一下后说:“这样的情况下,按照游戏规则凶手可以继续杀人,直到侦探找到凶手为止。但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都能体会一下当侦探、凶手的感觉,我们每一把都换一次角色。——话说回来,这次的犯人到底是谁呢?”
  这时,美加非常镇静地拿出自己的牌给大家看,是一张黑桃A。
  “厉害!”尚三佩服地说道,“你的演技真犀利。”
  “学姐真是太厉害了!咱们接着玩吧,下一把我好想当凶手啊!”夕子说。
  “你这个样子,可当不了犯人!”望月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大家手里的牌收了回来,重新洗了一下后摊开,“每人抽一张吧。”
  第二次游戏中,龙子是侦探,武是助手,被害人是夏夫而凶手果然是夕子。可是她被询问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下子就被侦探发现了。
  “看吧,说你不能当凶手吧。”有人笑着说道。
  第三次游戏中,琉美是侦探,望月是助手,而被害人又是我。最终望月没能找出真凶,可是助手琉美却对没有被盘问到的隆彦说,“凶手是你吧。”随后隆彦一边轻轻地弹了下烟灰,一边拿出扑克牌给大家看,果真是A。
  “还是女孩子会猜得准啊,败给你了!”望月无奈地抱怨道。
  接下来,是第四次游戏。我扮演侦探,理代扮演助手,这真是巧了,也许是对我白天的补偿吧。
  “加油哦!”理代对我说道。
  于是我们俩向树荫中走去并且关掉了手电筒。“呼……”我的后脖颈感觉到了理代的鼻息。“一——二——三!”声音刚落,远处手电筒的光便一同熄灭,黑暗中的狂欢节开始了。
  “并不是一片漆黑啊。”她似乎望着天空说道,“你看,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丝丝月光。”
  我抬头一看,虽然形容不出是什么形状,但昏暗中的确可以看到一丝丝亮光。
  “这叫木洩月,也就是透过树叶的间隙射下来的月光。”我小声说道。
  理代说:“木洩月这个词真好听,不是木洩日而是木洩月,这和刚才爱丽丝说的月光浴是一个道理,把带日字的词语中的‘日’改成‘月’的话,词语就会变得很好听,比如月时钟……月射病……”
  “月光照片,月光消毒。”
  “月之所在。”
  “我们两个也加入月人派吧!”
  虽然身处黑暗中,但是此时的我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正和理代四目相对,并且看到了她的微笑。
  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喊叫声。
  “喂,侦探干吗呢?现在可不是和助手闲聊的时间!”这是隆彦的声音。
  “反对以公谋私!”夏夫也笑着起哄道。虽然没人看得见我,但我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想“理代现在会是什么样啊”。就在这时,我听见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啊!”
  这是女孩子的惨叫声,随后听到了沙沙沙的脚步声。
  我对理代说:“咱们过去吧。”然后我们打开手电筒朝事发现场走去。心想,我一定要找出凶手!
  到了事发现场得知被害人是龙子,横着躺在地上,且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站在被害人周围的有隆彦、织田、尚三、夏夫、夕子和美加。六个人正好环绕在尸体周围。
  “你是如何被杀死的?”我问龙子。
  “有人在我的后背锤了一拳,有些疼。”在大家的围观下,她显得很难为情。
  “龙子附近的六人围成了一个圆圈,所以犯人应该很难跑出圈外。”
  “但是,我好像听到了有人逃跑的声音。”聪明且可爱的助手说道。侦探则发起愁来。
  我心想还是盘问完了再下结论吧。于是我对龙子周围的六个人问了同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感觉有人从你身边穿过去?”
  所有人都肯定地回答道:“没有人从我身旁穿过。”
  “这么说来,凶手一定在这六个人中。因为这六个人之间的间距不大,如果凶手从尸体身旁跑走的话,有两个人的回答应该是‘有人从我旁边跑走了’。既然他们都肯定地回答‘没有人从我身边经过’,那说明凶手肯定是这六个人之一。”
  “嗯,有道理,应该是这样。”理代对我的推理表示了赞同。
  “那凶手是这六个人中的哪一个呢?只剩下三十秒了,爱丽丝你要抓紧时间了。”望月催促我道。但是我却没法推出凶手是六个人中的哪一个。我又问龙子手大概是从哪个方向伸过来的,可龙子说,倒在地上以后方向无法确认,所以也无法判断出犯人伸手的方向。
  “对不起!”龙子对我说道。这世界上居然有尸体向侦探道歉!
  “爱丽丝,你来决定吧,我的感觉一般都不准。”
  理代把决定权完全交给了我,让我更加犹豫。姑且就从下手粗暴来推测吧,于是我把手指向了隆彦。
  他像是要吊我们胃口一样,慢慢地拿出了自己的牌。我猜错了!
  “是夏夫吧?”美加一边拿出牌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一边说道。但是,夏夫手中的牌是梅花3。
  “可是也不是我们啊,不信你们看。”同织田和夕子互相确认之后的尚三拿着三个人的牌给大家看。
  “哎呀,这次的案件很有难度!凶手到底是谁呢?”望月说道。
  原来,黑桃A在江神的手上。顿时一片骚动,大家都感到很意外,难以置信。因为江神如同局外人一样露出一副毫不关心的表情,且靠在距死者最远——七八米外的一棵树旁,若无其事地望着我们。
  “江神,你这是玩的什么特技啊?难道你会飞啊?”望月吃惊地问道。
  江神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不会。”
  我的运气也太差了,居然在这把抽到侦探,完全猜不出江神就是凶手,真够倒霉的!也许他能在黑暗中敏捷地穿梭?也许他用了什么特殊装备?不管怎样,他的确很厉害!
  “佩服佩服!”我对他行了个脱帽礼。
  就这样,我们共玩了十局杀人游戏。第四次游戏之后,我就没有再当过任何角色。第七局中理代被杀时,我莫名地惊慌失措。得知从背后将理代勒死的是尚三后,我不由地产生了强烈的嫉妒之情。
  杀人游戏是一个非常消耗体力的游戏,因为游戏过程中只能站立和走动。
  游戏结束后,勉说:“明天咱们再玩吧,今天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望月把牌收好后,宣布活动结束。
  这个游戏似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明天咱们一定要再玩一次!”夕子叮嘱道。
  “对了,望月,以前你们都是三个人玩杀人游戏吗?”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我问望月。
  望月回答道:“三个人怎么玩啊!去年,我们三个去金泽旅游时住在青年旅社,然后就和青年旅社里的客人还有旅社老板一起玩了杀人游戏。今天也很成功啊,以后我还会继续宣传杀人游戏!”
  我看了下表,刚过九点。
  望月和隆彦、尚三坐在帐篷前的空地上喝起了啤酒,而且边喝边聊。
  勉拿着素描本朝树林走去,文雄拿着吊床跟在他的后面。
  正树、夏夫以及夕子等三个女孩正坐在草坪上侃大山,看上去十分高兴。
  武和小百合待在一起。离他们不远处是江神和琉美,他们一边望着星空一边静静地聊着天。
  理代则和我在一起。
  我主动说道:“我们去走走吧,顺便赏赏月。”
  “树林里太黑了,没办法散步吧?”
  “放心吧,我们不去玩杀人游戏的地方,而是去树木比较稀少的地方,加上今晚的月亮十分皎洁,所以不会有事的。”
  理代小声地答应道:“嗯。”
  我们来到了一片较为稀疏的树林,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她好像极其喜欢杀人游戏,还问我推理小说研究社团是不是经常玩这样刺激的游戏。可是,过于热情地去讲和自己爱好相关的事情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我委婉地回答了她。
  “英都大学,真好啊!”她撒娇地说,“我非常想去京都上大学。”
  “为什么?”
  “虽然我也喜欢神户,但学生之城毕竟还是京都啊。我觉得京都的哲学小路或者鸭川沿岸简直棒极了,漫步在京都的街道上,自然而然地就会去思考学习、思考人生,周六下午还可以去河原路上的二手书店淘书……也许我是京都的粉丝吧。原来有个高中社团里的学长去了京都的某所大学,所以每次他给我提起京都时,我都会像个小孩子一样,非常嫉妒他。”
  的确,无论白天黑夜,在京都的街道上,学生随处可见。每次去木屋街都能看到许多大学社团在那里唱校歌或者拉拉队之歌,清晨时的牛肉饭的店里净是一群一群的男学生……我给她讲了许多自已在京都切身体会到的点点滴滴,她津津有味地听着,羡慕极了。
  当我说“神户也是个好地方啊”的时候,她只回了一句“好是好,可是……”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我知道,她想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京都好”。
  我试着想象和她一起在鸭川岸边散步的情景,可不知道为什么,熟悉的鸭川美景此时却无法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我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咱们该回去了。”她对我说。
  虽然我很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但是考虑到两个人在黑暗中待到很晚确实有些奇怪,便点头答应了。
  “哎呀!”理代指向天空。
  只见一颗流星长长地划过夜空。没想到流星的尾巴可以拉得那么长,令我吃惊不已。听说看到流星时马上默念愿望三次,愿望就可以实现。可是第一次看到流星的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哪里还有心思许愿?




  第二章 惊愕之清晨

  1

  露营第三天的早上。
  我依然比三位学长醒得早,站在帐篷前,呆呆地望着仿佛被一层乳白色的薄纱覆盖着的景色。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清晨。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有东西刺在我的心口上一样,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不知道反应迟钝的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更奇怪的是每次我预感的命中率都很高。但是对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及自己该怎么做,我却完全不知道。
  “早上好!”
  我小声地朝着理代帐篷的方向说道。然后空着手向清晨的薄雾中走去。高原上的雾气如同生物一般,时而起伏,时而流动。此时,天刚蒙蒙亮,清晨的薄雾如同恶作剧般地遮挡着我的去路。
  ——我如同大片废墟中的一片废墟,孑然而立。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拜伦的诗句。
  我独自在雾霭沉沉的白桦林中徘徊,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为什么我要在昨晚玩杀人游戏的树林中快步徘徊?
  也许是因为明天我们就要下山了,一想到马上就要和理代他们分开,心里才不安的吧。但是,她在神户上学,只要提前打好招呼,再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那样的话……
  我回到营地时,看到雾霭中隐隐约约有许多人影,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大家都聚集在理代所住的帐篷前,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后一同扭过头来。好像在说,原来你在这儿啊。
  “Sari不见了!”
  琉美边说边递给我了一张纸片。这张纸片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潦草地写着:“我先回去了,希望你们两个在余下的一天里玩得开心!临时做出提前回去的决定很抱歉。”
  “这是留言?”
  “好像是,因为有一半行李都不见了。”
  “但是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
  “这就不知道了,到底为什么呢?”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武痛苦地咬着下嘴唇。
  “她怎么可以这样!”武呻吟道,“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是为什么?!”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琉美看着武说,“Sari走之前没有对我和理代说一句话,我才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样呢!”
  武反驳道:“的确,你或许想说你们三个是好朋友,想说我只是一个和Sari说了几句话的好色鬼,但是,你怎么就知道Sari会优先对很久前就认识的同性朋友告别,而不是昨天才认识的异性朋友呢?她这样不辞而别,也许我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说到这里,武突然停了下来。琉美低下头说:“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武说完后手使劲抓着胸口前的毛衣,好像想要控制一下自己慌乱的情绪,一旁的隆彦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说回来,今早我在半梦半醒中听到枕头旁边有咯吱咯吱的声音。”理代郁闷地说道。
  “就算她是男生,也很难在夜里独自下山啊!”武担心地说道。
  夏夫说:“她应该是在天快亮的时候,才收拾完行李下山的吧?”
  “这么说来,她走的应该不远。”我低声说道。
  “对呀,我们现在开始追的话,应该能追上她。”
  “我去!”武边说边看着琉美,“我要追上她。”
  “我也去!”理代说。
  可是武马上拒绝道:“我跑着追她,你们在这里等我!”
  “发生什么事情了?”
  江神从帐篷里走了过来,一副疑惑的样子。
  “是江神啊,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夏夫刚要解释的时候——



  2

  地下突然传来了轰鸣声,原本安静的大地突然晃动起来,如同大浪中的小船一样起起伏伏。我们都倒在了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火,火山喷发了!”有人喊道。
  我马上往山顶望去,只见薄雾中有一团厚重的黑烟渐渐升起,苏醒的火山如同凶猛的野兽朝着天空咆哮。远处传来了刺耳的惨叫声,我咽了口吐沫。
  “这是地震吗?”望月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织田也紧随其后跑了出来。夕子、美加、尚三等也都惊恐地从帐篷中跑出来。
  “危险,快躲到帐篷里!”勉喊道。可帐篷却一个一个地倒在了地上,火山砾也从空中哗哗地落下。
  “大家快跑到森林里吧!”江神一边发出命令,一边用力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块同便携式电视机大小一般的熔岩掉落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快点儿跑!”
  大家惊恐万分地朝江神所指的地方跑去。
  理代却依旧坐在地上,好像吓坏了。
  “我们一起跑吧!”
  我把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朝白桦林跑去。途中,拳头大小的火山砾不断地在我们周围落下,还有很多只要被击中就会粉身碎骨的岩块也纷纷落下。每当那样的岩块落下时,我和理代都会闭着眼睛大叫。
  终于,我们跑进树林并在一棵树下躲了起来。她在我的怀中不停地发抖。我看了一下周围,大家都在不同的树旁避难。当我和望月四目相对时,他不停地冲我摇头,好像在告诉我“你们躲得地方不安全”。然后就听见“咣”的一声,熔岩碎片砸在了我们所躲的树上,理代再次发出尖叫声,而我已经叫不出来了。
  火山灰如同死亡的幔帐一样缓缓垂落,雾气和火山灰四处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了。此时,火山的咆哮更加猛烈,大地的震动也更加疯狂。
  轰鸣声中我听到了夏夫用力的喊叫声,为了让他放心,我使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们没事!理代和我在一起呢!”
  “我们没有受伤!”
  “我们还活着呢!”
  “我们也没事!”
  “夕子和美加也是!”
  四面八方纷纷传来了报平安的喊叫声。
  “坚持一下,会好的!”我鼓励理代道。
  理代坚定地看着我,深深地点了下头。——大家屏住呼吸,努力地忍受着这一切。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矢吹山好像得到供物后满足不已的魔鬼一样,突然陷入了沉默。我和理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确认彼此安全。
  好像魔鬼呼吸一样的暖风吹了过来。
  “喂,大家在哪里呢?”
  火山灰中传来了夏夫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呢!”
  “我在这儿!”
  “学长,你在哪里呢?”
  “有没有人受伤啊?”
  隔着火山灰,我听到了从不同地方传来的声音。
  “大家根据我的拍手声集合一下吧!”
  夏夫说完,便拍起手来。
  “咱们过去吧!”
  我拉着理代的手,小心翼翼地顺着拍手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视野模糊,十米开外处什么也看不见。
  “好的,第一个找过来的是勉,下一个是谁呢?”
  夏夫的声音似乎离我们还很远。理代不小心被火山砾块绊倒,走起路来有些蹒跚。
  “第二个是……哦,是夏夫!你没受伤吧?”
  “没关系,只有点擦伤!”
  “第三个过来的是信长!你怎么样?”
  “我很好,没受伤!”
  风变大了。火山灰渐渐变薄,周围也渐渐清晰起来。
  “你们俩,快过来吧!”
  夏夫朝着我们挥手,应该是看到我们了吧。终于,我们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他们身边。
  “刚才真的太恐怖了!”夕子和美加随后也赶了过来。
  不久,江神背着琉美走了过来。
  “Runa受伤了?”
  “她的脚被砸中了,快把药拿过来!”
  织田来不及回答,快速地向营地跑去。虽然江神非常小心地放下琉美,但琉美还是皱着眉头直喊“好疼”。只见她的白色牛仔裤的腿肚子位置裂开了一条口子且被血染红了。
  “一人受伤,其他人怎么样?”
  夏夫话音刚落,便看见隆彦和龙子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步履蹒跚。不久,尚三、正树、武、望月也从不同的方向走了过来。于是夏夫统计了一下人数。
  “所有成员幸存,死亡人员零人,负伤人员一人。”
  “这真是奇迹啊!”隆彦感叹道。
  这时,织田拿着急救箱跑了过来。因为勉和尚三曾经参加过童子军,所以应急处理伤口这一任务就落在了他们两个的肩上。
  “首先,应该清洗伤口。”
  “可是勉,河水都被火山灰污染了。”
  这么说来,岂止是她的伤口不能处理,就连以后我们所有人的饮水问题都成了困难。
  “没关系,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到河水的源头。”
  于是,在尚三的帮助下,勉背起了琉美。
  “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吧,”隆彦愁眉苦脸地说道,“反正大家也要洗洗脸,而且这是关系到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我也想亲眼确认一下。”
  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我们排成一列,跟在背着琉美的勉的后面,朝小河的方向走去。小河的确被火山的喷出物污染了。别说喝了,就是洗手也洗不了。
  “太糟糕了!”隆彦啧啧地抱怨道。
  “水源就在上面不远处,那里应该有清澈的河水涌出。”
  说完,勉便下到了河里,朝上游走去。不久,我们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们有救了!”于是我们也下到河里,蹚着过膝的河水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到了以后,我们看见一块大岩石下有清澈的河水涌出,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因为岩石如同屋顶一般遮挡在水面上,所以水源并没有受到火山灰的污染。
  勉和尚三对琉美的伤口进行了临时性的处理。血把绷带都染红了,令人十分心痛。
  我们依次清洗完手和脸后返回了营地。因为猛烈的西风吹散了火山灰,所以呼吸起来不再那么费力。看样子也不会发生余震了,这时大家才恢复了平静。
  “我去确认一下下山的路还能不能走。”
  隆彦刚说完,武的脸色骤变。
  “Sari……Sari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啊?”
  他想起了火山喷发前的事情。就在武说要追赶小百合的时候火山喷发了。
  “Peace,我……”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吧!”
  说完两个人便出发了。龙子对他们喊道:“路上注意安全!”
  剩下的人则开始重建营地。木槌的敲打声在山里回荡。幸运的是,所有帐篷都只是倒塌而已,重新搭起来依然可以使用。
  文雄打开了收音机,此时正好在播报临时新闻,于是大家围住文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收音机里播音员平淡地播报着,但由于杂音太大,我们只能听到大部分内容。收音机里说,据东京大学火山观测所表示,他们在一周前只观测到了断断续续的轻微地震,并没有预测到火山将大规模喷发,所以未能提前发出警报。此外,矢吹山此次喷发与最近一次喷发相隔十年,而且是其两百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喷发。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织田突然对江神、望月低下了头。
  “信长,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非要选这座山露营……”
  望月说:“别说傻话,你又不知道会发生这些,再说前几天大家都玩得非常开心。”
  “但是,我的确有责任……”
  “信长,这不能责怪任何人。”
  危险真的远去了吗?火山恢复了平静,但寂静得可怕。不一会儿,头顶和肩膀上就会积起一层薄薄的火山灰,大家时不时地拍打着。尽管如此,大家并没有回到帐篷里,而是聚集在广场上。
  “这样子的话,我们可以做小船漂流下山。”
  抱膝而坐的夏夫讲了起来,我们认真地听着。
  “小时候,我和弟弟每年夏天都会去近江舞子的亲戚家玩,时而去琵琶湖游游泳,时而去比叡山爬爬山。而在小学六年级的那年暑假,我和弟弟第一次一起划了船。我们擅自解开了船绳,在夜里的湖中体验了一把划船。虽然刚开始我们不会用桨,但划着划着就摸出了门道,非常有趣,不一会儿就划到了湖中心。比我小三岁的弟弟别提多高兴了,而作为哥哥的我当时也是得意扬扬。我对弟弟说‘你也划划试试吧’,便把桨递给了他,他接过桨也使劲划了起来。虽然离岸边越来越远会有些害怕,但的确很高兴。”
  夕子眯缝着眼睛说:“哇哦!”
  “我们就那样划了一个小时。快十点的时候我们打算回家,可是看不到一点光线。好像是想故意整我们一样,街道上的灯光全灭了,吓得我们直打哆嗦。弟弟认为我记得来时的方向,便信任地把浆递给了我。我强忍着不安对弟弟说‘咱们回家喽’,便调转船头向后划去。三十分钟后,我汗如雨下,可弟弟一言不发地哭了起来。我安慰弟弟说:‘不要担心,因为来的时候划了一个小时,所以回去时也要花差不多的时间。’然后继续使劲划船。可周围依然看不到一点光亮。我们身上也没有带表,又害怕,所以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慢,划船划得胳膊都没劲了,两个手掌也磨掉了一层皮肿了起来。‘这里又不是大海,所以我们不用担心的,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早上游船出航后就会发现我们,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啦。’我对弟弟说完,便停止了划船。”
  一阵风从我们身边吹过。
  “就那样,我们在琵琶湖上漂了一夜。早上,弟弟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哥哥我好饿’,正当我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弟弟的时候,警察发现了我们,我们终于得救了。晚上九点到早上九点,我们整整体验了十二个小时的惊恐之旅。”
  “你们一定被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吧。”夕子问道。
  “批评?我的伯父伯母只说了一句‘你们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仅此而已。他们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其实伯父伯母才度过了最可怕的一夜。虽然我们也害怕,但当时觉得自己肯定会得救,所以还有说有笑的,晚上睡得还很香呢。”
  “少年冒险家啊!”夕子微笑着说道。
  “可这件事情也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让我明白,人做事时不能只考虑到自己,更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多亏了那一晚的经历,才造就了今天的好少年见坂夏夫啊。”
  “我曾经在山里迷过路,”勉也讲起了自己的经历,“那是我参加童子军活动去秩父的三峰山时发生的事情。当时我上高一,担任其中一个小分队的队长,满脑子都在想如何领导好我们的小分队,对自己的领导才能充满了自信。”
  勉一边揪着地上的小草,一边低着头说道:
  “可是第二天,分队里的一个队员就走丢了,那是一个刚上二年级的小学生,非常活泼开朗。我们想,他自己一个人到山里探险,很有可能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于是我们几个小分队的队长分头在山上寻找,但怎么找也没找到。后来只好向当地警方报警,可那时太阳已经下山,没办法进行搜索,我们只好等到天亮。天一亮我们便开始搜山,因为那个孩子是我所率领的分队队员,所以我拼命地寻找,不停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大山深处。当我在一条小溪边找到那个孩子时已是傍晚时分,因为一整天都没吃饭,那个孩子浑身无力。迷路后他在树林里绕来绕去地走了好远,途中因为体力不支还不小心滑了一跤,从五十米高的地方一下子摔倒在了小溪里,脚也骨折了。于是我在他脚上绑上了夹板,打算把他背回去。也许是我真的太没用了,没走多久自己也迷了路,不知不觉中天也黑了下来。虽然我很自责,但为了抚平情绪便顺势唱起歌来,就这样我们在空荡荡的山中徘徊了好久。最终我们还是没能找到回去的路,只能在山里过夜,而这也成为那个孩子露宿深山的第二个晚上。我的兜里只装了几个口香糖,周围也没有看上去可以吃的东西。我只能让孩子舔了舔口香糖的甜味,然后抱着他在黑暗的树林中过了一夜。”
  此时风势变强,熟悉的风景渐渐重现,勉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讲着:
  “迷迷糊糊的我就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意识到孩子浑身滚烫且不停地呻吟,看样子烧得很厉害。他好像叫我叫了很长时间,可我睡得太熟一直都没有听到。他对我说‘我好难受’。而我只能不停地劝他‘坚持到早上就没事了’。终于天亮了,我绞尽脑汁地运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知识去判断回去的方向。然后一边祈祷自己能够选中正确的方向,一边拼命地走了起来。身后背着的孩子此时已经精疲力竭,一声不吭——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回到了营地,我们俩当即被送往了医院,因为我也累得疲惫不堪。在去往医院的途中,我没出息地哭个不停——那个孩子因肺炎在两天后便离开了人世。”
  大家静静地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讲如此扫兴的故事……听了神官的话,这件事情马上浮现在眼前,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夏夫应和道:“我也一样。”
  去调查下山路况的隆彦和武迟迟不归。
  “他们真慢啊。”江神说道,于是大家再次陷入了不安。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龙子担心隆彦出事,忍不住哭了起来。
  正当几个人打算出去寻找他们时,隆彦和武满脸苍白地回来了。
  “什么情况?”尚三问道。
  隆彦绝望地说:“根本没法下山。看样子好像发生了滑坡,路都被堵死了。”
  我向武看去,只见他的脸紧绷绷的,如同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隆彦看了武一眼后说道:“我认为Sari的情况不妙。”



  3

  “你这是什么意思?”理代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你觉得她已经死了?”
  隆彦仔细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要想判断Sari现在是生是死,就必须先弄清楚火山喷发时她所在的位置,因为我们不能确定所以暂时无法判断。但是,如果按照她在天刚亮时以一般走路速度开始下山且中途不休息来推算的话,可以大概算出火山喷发时她所在的位置,而那里因大规模山体崩裂,现在已经被沙石掩埋。”
  “有那么严重吗?”江神问道,然后向衔着Peace牌香烟的隆彦借了个火,“说不定火山喷发前Sari就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们不觉得吗?”
  “江神,亲眼看一下你就会明白的,那里的情况并不仅仅是沙石坍塌截断了部分道路——而是根本无法下山。”
  大家担心的事情成为了现实。我们轻易地被诱饵吸引而钻入了囚笼,然后被囚禁了起来。接下来,火山还会怎么折磨我们呢?
  “山体坍塌的地方离这里远吗?”文雄问道。
  “从这里往下走半个小时就能到达,我和武下去的时候寻找过其他下山的路,可是没有找到。”
  “我们该怎么办?”夕子急切地问道,她希望有人能告诉她答案,但是却无人回答。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忍不住地说道,“应该有人知道我们来这里登山,因为我们背着行李乘坐大巴到山脚下才下车。我们姑且就耐心地等待救援吧。”
  隆彦对我的话表示了赞同。
  “爱丽丝说得对,也许这样有些消极,但我们除了在这里耐心地等待救援以外也别无他法。”
  “我们的食物还剩多少?”美加说道,“我们所带的只够再吃两天了。”
  理代一行人和我们社团所带的食物比两天的量稍微多些,想着这些应该差不多够吃三天所以才决定在这里多待一天,如果再延长时间的话,我们完全没有把握。而尚三他们所带的食物好像还能吃两天。
  “我们必须省着点吃了。”美加抱着胳膊,好像脑子里在盘算着什么。
  “我们去找Sari吧,”武痛苦地说道,“说不定Sari在路上受了伤无法动弹,咱们一起去找Sari吧!”
  理代站了起来,我、尚三也站了起来。
  “带着铲子去比较好。”
  不忍开口的隆彦提醒大家道,然后也站了起来。
  “我也去。”江神说,“几个人留在这里负责整理帐篷和做饭,这会儿也不管什么轮流做饭的了,就由女孩子们来做吧。男孩子们都带着铲子下山寻找Sari。”
  “我也要去。”
  江神同意了理代的请求。
  “那我就留在这里吧。”隆彦说道。
  “我们这边没事的,你去吧。”美加对隆彦摇了摇手。
  琉美则不安地目送着跟我们一起出发的理代。
  十一个男生和理代踏上了寻找之路。大约走了四十分钟,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山体的崩裂似乎改变了地形,大家看到后都悲叹不已。
  武和理代开始呼喊Sari的名字,我们竖起耳朵在回声中寻找Sari的回应。
  “太让人绝望了。”隆彦在江神的耳边说道。
  虽然我们手里拿着铲子,但是看样子根本不起作用。我们也四处找了一下下山的路,但是依然没有发现,只能无功而返。

  回到营地后大家沉默着吃起了饭,武没有胃口,一口也不愿意吃,可是也没有人劝他吃。看着他抱着头那副痛苦的样子,我们也很难受。
  大家决定把现有的所有粮食放在一起,进行共同管理。饮用水也找到了,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后来经过协商,我们一致同意由美加担任食品管理员,而带着收音机的文雄则担任信息管理员。
  当然,最令我们头疼的还是这座火山。火山的情况、食品的数量、Sari的去向、琉美的伤势等等一切问题都困扰着我们。而武和理代他们心灵上的打击也很大。
  ——夜过名成。
  这也是拜伦的诗句。
  ——夜过悲催。
  火山大大地打了一次哈欠后,再次恢复了平静,一动不动。但是,黑色的烟云覆盖在空中,夺走了我们的阳光。我咬着嘴唇,在脑海里描绘出蔚蓝的天空,它应该就在这一片阴霾之上吧。
  吃完午饭,我们四个回到帐篷里休息。午后的时光十分漫长。
  “是不是因为前几天我们玩得太开心而遭报应了,老天给我们开了一张如此沉重的账单。”
  仰卧着的望月一边看着篷顶,一边说道。江神和织田都盘腿而坐,如同两尊并排放置的佛像。而我用双臂抱着单膝,仔细琢磨有没有什么可以打破危机的方法。
  “望月,这就是你一直喜欢的封闭状态吧?”
  织田无力地问道。
  望月点了下头。“也许像《暹罗连体人之谜》、《白色恐怖》或是《无人生还》中的场景吧。”
  Closed circle——封闭的圆。用推理用语词典的风格来解释的话,就是在一个与外界彻底断绝往来的封闭空间里杀人的意思。也被称为“雪中山庄”。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环境呢?举个例子来说,比如字面意思所描绘的皑皑白雪中孤立的一座小山庄,或是暴风雨中的一座孤零零的小村落,再或者是无船只经过的孤岛。我想移动中的飞机、火车等交通工具应该也包括在内吧。因为没有外部的入侵者,凶手只可能是封闭空间里的某人并且正潜伏其中,所以这是一种悬疑感十足的设定方法。因为嫌疑人的范围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所以这成为了望月最喜欢的本格派推理手法。
  “《暹罗连体人之谜》里讲的就是被困在火山上的故事吧?”
  织田问道,望月嗤之以鼻地说:“美国本土有火山吗?它讲的是奎因父子被困在了一座发生火灾的山上,然后他们逃到了山顶的家中,在那里发生了杀人事件的故事。连续发生的杀人事件加上大火的逼近营造出了紧张的故事氛围。”
  “嗯,原来是这样。但是望月,圣海伦火山的确是美国本土的火山。”
  “是吗……”
  门帘哗啦一下被掀开,尚三探进头来说道:“各位好。”
  “拜托你进来时敲下门好吧。”望月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
  “抱歉抱歉,但是帐篷有门可敲吗?不说这个了,受情报局之托,我特意来给大家传达好消息。刚才的整点新闻中谈到有一群青年人在矢吹山露营的事情,而且还很担心我们的安危。”
  “只有这些?”我问道。
  “嗯,刚才的报道中只有这些。但是既然他们会担心我们的安危,就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虽然广播里没有说救援队已经出发,但是应该正在为救助我们而作准备吧。”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我阴阳怪气地说着,连自己都对这样的语调感到厌恶。
  “我觉得希望之灯正在远处闪光。”江神乐观地说道,“再有什么新消息的话马上通知我们,谢谢了。”
  “不客气。”
  当他微微抬起右手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神情严肃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这戒指怎么摘也取不掉,”他说道,“不仅是关节那里穿不过去,连手指上的肉都被戒指箍得难以动弹,虽然一直戴着Sari的戒指让我很过意不去,但其实我的手也很疼,不但拿不起重的东西,连拳头都握不起来了。”
  “反正有的是时间,你就慢慢来呗。”织田用不负责任的语气说道。
  尚三听后强忍着苦笑,说完还要去给下一个帐篷报信后便离开了。
  “我去看看其他帐篷的情况。”
  因为我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所以走出了帐篷。或许是情绪作怪,我眼前的一切风景都变成了惨白色。风萧瑟地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原本五颜六色的帐篷如今也显得暗淡不已。眼前的一切如同梦中留下的痕迹。
  我来到了理代的帐篷。
  “我是有栖川,可以进去吗?”
  “请进。”
  只见理代端正地跪坐在躺着的琉美旁边,如同护士一般。两个人都很有礼貌地冲我微微一笑。
  “琉美的伤怎么样了?”
  “哎呀,爱丽丝,你是因担心我的伤势而特意来看我的啊,好高兴啊。”
  琉美说完后看了一眼理代,理代耸了一下肩膀。
  “快坐下吧。”
  一坐下,我便给她们讲了尚三听到的消息,两人听完似乎稍微放下心来。为了不给他们泼冷水,我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态度。
  “问题是Sari怎么办啊。”琉美说道,“我们还有粮食可以将就,忍耐一下的话应该可以得救。但是Sari很有可能困在什么地方无法动弹,如果我们不去救她的话……”
  亲眼目睹了山体崩塌现场的理代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她说:“我认为Sari应该已经下到山底了。我听到动静时大约是四点左右,如果她四点开始下山的话,那么距离火山喷发就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这样说来,火山喷发时她应该已经到达山底了。”
  她在说谎!之前她并没有提到四点之类的话,而且也不能确认小百合是否真的在那个时候离开了帐篷。她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吧。当然,如果真的如她所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谁先提出来这里露营的?”
  “是小百合。”琉美回答道,“她读高中时曾参加了青少年徒步旅行团,非常喜欢爬山,虽然看上去她像大家闺秀,弱不禁风,但实际上体力非常好。起初只参加过夏令营的我和理代还有些犹豫,但是她却拍着胸脯给我们保证一切包在她身上。”
  顿时,我的眼前浮现出了比琉美和理代都更加成熟的小百合的面庞。
  “但是,Sari为什么要一个人下山呢?因为一点小事就做出奇怪的行为,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刚才我和理代、美加谈了这件事情呢,可是依然想不明白,到昨天晚上为止,她的行为举止都还很正常呢,”琉美一直看着手指尖,“她和武感情好得令人嫉妒,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吵架的样子。”
  “她昨晚睡觉时有没有做出一些和平时不同的举动?”
  “没有,昨晚她很早就睡了。”
  “昨天有没有发生一些让她等不到天亮就下山的事情?也许发生了一些她无法说出口的事情,便假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然后专门等到大家睡着后离开。但是考虑到半夜下山非常危险,所以就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开始下山。”
  “但是昨天她聊到过一些特别的事情或者说出一些奇怪的话吗?理代,你觉得呢?”
  理代咬着食指陷入了思考。
  “本来我们计划今天下山,但小百合却提出想多在这里待一天。”
  我的脑子打起了空转,真弄不明白小百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行为就如同让琉美和理代爬上房顶后,把梯子拿走一样。
  “爱丽丝你也觉得很奇怪吧。会不会是她不想同我和琉美一起回神户,所以专门提出改变行程?但是到底是因为昨天发生了什么,她才决定一个人回去的呢?”
  “稍等,不一定非得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前天,”我一边思考一边说,“也许前天发生了让小百合想要独自返回神户的事情,而且那件事又不能告诉你们,所以她昨天考虑了一天后才决定采取行动。”
  “我也回忆过前天发生的事情,”理代说,“但是还是回忆不出有什么异常,那天篝火晚会结束,我们回到帐篷后又闹腾了好久才睡的。小百合当时非常高兴地说‘还是山里好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尚三还没有把戒指还给小百合呢,这又不是无所谓的事情。”
  “真是想不明白啊。”琉美说道,“哎呀!”
  突然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变化,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其实只是雨水落在了帐篷上。
  我望着来势凶猛的大雨,雨水正冲刷着从今晨起覆盖在由五座帐篷组成的小村庄上的一切污垢。
  帐篷里的排水沟原本应该能够顺利排水的,但是,也许是因为倒塌后紧急搭建起来的缘故,帐篷里开始进水了。雨水哗哗落下的声音几乎震聋了我们的耳朵,我们三个人不安地面面相觑,就像卡在海底岩石中的潜水艇中的船员一般。巨大的雷鸣声使琉美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雨停后,我和理代走出了帐篷。原本雨过天晴后空中横跨一道彩虹万里晴空并未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低头一看,只见地上的积水中倒映着我和理代的面孔,而我们后面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感觉只要向前迈一步,就会落入灰暗的天空中。
  惨剧此时才刚刚拉开序幕,为什么当时我们没能想到呢?



  4

  在矢吹山度过的第三个夜晚到来了。
  虽然大多数人十点前就钻进了睡袋,但都难以入睡。
  我走出帐篷,在周围溜达起来。广场中间依然可以看到前天篝火晚会时留下的痕迹。夏夫和武正坐在广场上喝着速溶咖啡,咖啡冒着腾腾热气。
  “好啊,爱丽丝。”夏夫对着我举起了咖啡,“要来一杯吗?”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于是他拿出塑料杯子给我倒了一杯。
  “这可是我用天亮时取回来的溪水冲泡的,很难得的咖啡哦。”
  我用空着的左手向夏夫表示了谢意后喝了一口。
  香醇的咖啡使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不禁感叹,生命之所以如此珍贵,也是为了品尝这番美味吧。
  “武,你精神好点了吗?”我委婉地问道。
  他对我点了一下头,但看上去有些勉强。
  “谢谢,爱丽丝。晚饭后我和理代她们聊了聊,她们说小百合可能在火山喷发前已经走到了山底附近,虽然我无法确认真假,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山下的小百合可能正担心着我们的安危,仰望着矢吹山呢。”
  理代又说安慰人的话了吧。难道是我过于悲观?
  “今早黎明时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呢,”夏夫一边倒着第二杯咖啡,一边说,“我和武在五点的时候醒了一次,然后就躺着闲聊了一会儿,可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感觉到啊。”
  武也疑惑地点了下头。
  “咦,看,那是勉吧,看样子他今晚还要去写生。”
  穿着蓝色运动衫的勉正朝树林走去,他的腋下依旧夹着素描本。白天的时候,我看了他的素描本。上面画着在眺望台附近看到的山顶,山顶旁边还挂着一轮明月,他是用立体主义笔法进行创作的,奇特的笔法具有很强的刺激效果,好像把白天和夜晚的景色融合在了一起。也许此时对于他来说,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能达到忘记一切的境地吧。
  勉刚走没多久,正树便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真稀奇啊,博士,你这是打算在夜里散步?”我问道。
  “我睡不着啊。”正树严肃地回答道。
  “大家都一样,”夏夫一边说一边递给他咖啡,“刚才,就时不时地有人进出树林,你看,那是律师。”
  律师和勉一样,也穿着运动服朝树林走去,可他的运动服是亮黄色的,看上去不太适合他。超级喜欢吊床的他,也许又去树林里摇吊床了吧。
  “谢谢你的咖啡。”
  我仿佛也被什么力量吸引着走进了树林。当然,我并不想去玩杀人游戏时的那种漆黑无比的地方,而是想去看得见微弱月光的树林中漫步。
  哦,对了,今晚是满月。虽然夜空被火山灰笼罩着,但透过树枝的缝隙,时不时地可以看到银色的月亮以及丝丝月光。
  我停下了脚步。
  只见琉美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火山岩上,她解开了马尾辫,有些凌乱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尚三给她捡来的树枝拐棍立在一旁,她是为了欣赏月光特意拄着拐棍来这里的吧,真没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她。但是,此情此景如同童话故事书中的插图般美丽。
  “好不容易盼来了满月之夜,可惜天空不作美,一片阴霾。”琉美静静地摇了摇头,“不管是阴云密布还是暴风雨袭来,满月还是满月,地球无法逃出月球的引力。”
  我大概想到了她会说些什么。
  “理代曾经对我说,引力是月亮魔力中的秘密。人体内百分之八十的物质是水分,地球上百分之八十的面积被大海覆盖。如同月亮引力能够影响潮汐变化一样,月亮同样也能够影响人体。没错吧?我觉得月光也许还会影响人的精神。”
  琉美凝望着天空中的一点,几乎没有眨过眼。
  “引力……光……kundabuffer。”
  “什么?”
  “月亮的食物。”
  “琉美?”
  “为什么我们要在地面上辛辛苦苦地劳动,天天迷惑、苦恼?到底是谁强迫人类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人们所看到的幻想又构成了怎样一种体系呢?”
  “……”
  “kundabuffer。”
  “……”
  “人类每天都在生产月亮的食物,可天使想要隐瞒这一真相,以防止人类从苦难中逃离。于是我们深陷在缓冲器官之中,悲哀至极。”
  “kundabuffer是做梦机器,地球是月亮食物的制造工厂。”琉美紧张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kundabuffer是什么?”这个好像是关键词。
  琉美手心朝上,好像在掂量某个东西的重量。然后她如同念书一般地继续讲了起来。
  “为月亮而进行的劳动,对人类来说过于残酷。所以天使给人类幻想,使他们蒙在鼓里。而给人植入幻想的装置就是缓冲器官,也就是幻觉器官。宇宙中央委员会企图阻止人类客观理性思维的发展。”
  “宇宙中央委员会……”
  “神圣的宇宙中央委员会制订了有关地球以及地球上生命的各种规定——”
  “……”
  “在具有分级制度的神圣宇宙中,地球的等级从前数位居第六,从后数位居第二。”
  她如同念经一般滔滔不绝,这可能是晦涩至极的神秘学书籍中的一小节吧。
  “地球只能服从于一个卫星,而且那个卫星不能把自己所拥有的卫星占为已有。地球必须忠实地将自己从各种行星上得到的放射物传送到那个卫星上。地球可以利用宇宙中央委员会发送来的宇宙创造能源,制造出有机生命体,从而创造出位于天使等级秩序下级的三个组织,也就是天使、大天使、权天使。为了不让处于下级组织内的天使上升至上级组织中,地球必须时刻监管好它们。如果发生不测,地球可向权天使移植kundabuffer。”
  “……”
  “一旦卫星对地球提出请求了,地球就必须马上把这些天使供奉给卫星。没有宇宙中央委员会的批准,地球不可以擅自破坏卫星。当出现违反其他神圣宇宙规定的突发事件时,中央委员会可以使用从行星那里得到的放射物进行镇压,如果镇压失败的话,还可以派遣军星。”
  吟咏完令人费解的条文后,琉美望着天空说道:“太阳和其他行星创造出的用于月亮成长的能量,就储藏于在地球表面生长的有机生命体的表皮上。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是作为月亮的食物而存在的。kundabuffer就是为了不让构成人类肉体的物质出现精神层面的进化,而用幻想次元控制人类肉体质变的装置。要想不被月亮束缚,就必须摆脱掉kundabuffer的束缚。当人类极尽幻想之时,kundabuffer也会随之消耗殆尽。“
  “你的意思是人类是月亮的奴隶?”
  “从上数位列第六,从下数位列第二,这就是人类所处的位置。”
  她慢慢地从朗诵般的语调恢复至正常说话的语调,然后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连最后几个字是什么都无法听清。
  “你是爱丽丝吧?”她直到现在才注意到是我,接着说,“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对理代和小百合说过,却对你……今天的我奇怪极了。”
  她露出害羞的笑容,妩媚地扭动了一下肩膀。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晚安,那边的男孩。”
  我回以她夜的问候:“晚安,月亮女孩。”
  刚转身走了几步,乌云散开,月影投向地面。我扭头一看,只见琉美正披着如同云母般美丽的月光,浑身绽放出歌唱般的微笑。
  眺望台上,勉正专心致志地挥舞着画笔。我没有叫他,只是悄悄地从他身边走过。
  没走多久,便看见美加正倚靠在一棵白桦树旁,如同思索中的哲学家。
  “昨晚我睡不着,于是走到帐篷外面散步。正好看到小百合站在这里。”
  美加说话时并没有看我,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感到有些奇怪。
  “凉丝丝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就好像夜晚树林中的精灵一样,美丽极了,脖子上的十字架也闪闪发光。看样子她并未苦恼什么,满脸都写着幸福的微笑。”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如铜雕像般伫立着的小百合,妖娆动人。最后一次看到小百合已是一天前,可令我不可思议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她的印象反而愈发深刻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摸不着头脑了。美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美加冷淡地回答了我。
  和她告别后,我开始往回走。本以为彷徨时出来散散步也许会遇到理代,可事实却未能如愿。灰暗的夜空下,我又在村庄周围绕了一圈后才返回帐篷。
  途中,我和尚三擦肩而过,却始终没有遇到她。



  5

  我们高高兴兴地划着小船顺流而下,突然,河水流向逆转且变得湍急,我们的小船开始在河上颠簸。第四天早晨,湍急的河水变成了轰鸣的瀑布,把我们冲进了瀑布潭中。
  “喂,起床啦!”
  好像有人踢我,难道是错觉?但是这样的叫醒方法的确很粗暴。我睁眼一看,江神的脸几乎快要贴在我的头上方,较长的头发发梢垂到了我的脸上,弄得我痒痒的。
  “怎……么了?”
  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江神却露出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醒醒吧,爱丽丝,律师死了。”
  “律师?你说文雄死了?”
  我抬起迷糊且沉重的脑袋,慢慢地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刚才,博士发现了倒在树林中的律师。律师并非死于心脏病发作,而是被人刺死的。”
  我是在做梦吧。江神使劲地摇晃着我的肩膀,把又要陷入梦中的我拉了回来。
  “爱丽丝,文雄被杀死了,有人从他的背后刺了一刀,把他杀死了!”
  我的视线第一次聚集到了会长的脸上。
  “织田和望月已经赶了过去,我们也去吧。”
  为什么我偏偏在今天睡懒觉?在江神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案发地点。
  几乎所有人都到了。透过树丛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了大家阴郁的背影,如同在墓地里埋葬死人一般。大家都注视着脚前方的地面,只有一个人——尚三蹲在地上。
  在树林尽头树木较为稀疏的一个角落,文雄冷冰冰地趴在大地上,样子如同青蛙般难看。黄色的运动服背后渗出一块黑红色的血迹。
  尚三验完尸后抬起头,摇着头说道:“来不及了,已经死了。”
  我呆呆地站在成百上千次在推理小说中出现的杀人现场,如同突然被拉上舞台的观众,感觉自己遭到了不合理的对待。
  “他浑身冰冷,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
  “他是在晚上死的吧,昨晚他没有回帐篷睡觉吗?”
  勉说道:“大家在文雄回来之前就已经睡了。”
  “江神,文雄背部的伤口怎么看都是刀子刺伤所致。”尚三睁大眼睛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杀?”
  江神慢慢地拿出香烟,吸了一口。好像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能断定,但这应该不是意外,更不是自杀。尽管我也不愿相信,但这只可能是被杀。”
  “但是……”人群后面传出了龙子不安的声音,“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死学长?凶手……凶手只可能在我们中间。”
  江神抬起头向高处吐了一口烟。“因为我们被困在山上,所以正如龙子所说,凶手就在我们中间。连我都难以相信自己说的这番话。”
  “可是,再怎么说无法相信都是没用的,事实就是如此。”
  听了江神的这番话后,隆彦也变得焦急起来,他气愤地说:“我们中某人把律师杀死了——如果不把这个人找出来,我连午觉都会睡不着!”
  我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制一种油然而生的强烈情感,那就是恐惧。
  “周围好像未发现凶器。”望月一边扫视四周,一边说道。
  “虽然我不会鉴定伤口,但凶器应该是刀吧。”蹲着的尚三说完后停了片刻,然后接着说道,“喂,江神,你看这里。”
  江神绕到他所指的地方,其他人也纷纷向那里看去。——尚三所指的方向是文雄右首前方的地面上。我也随着江神绕到了那里,伸着头向地上看去。
  “这是什么啊?”
  听到问题后,江神紧锁起眉头。
  “这是Y。”一旁的我回答道。(见图一)
  “我也觉得像是Y。”
  尚三说完便看向江神,可江神依旧保持沉默,向下看着地上那个好像是Y的字母。
  “死前留言。”望月脱口而出,这个词对推理小说的铁杆粉丝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死前留言的意思是,即将死亡的被害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的揭露凶手身份的信息。就算是没看过推理小说的人也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这是凶手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吗?”望月条件反射地说。
  他的说法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么一说便限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你是说我吧……”夕子用颤抖着的声音说道。
  我在脑海里默念了所有人的名字,可头一个字母为Y的只有菊地夕子一人。
  “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犯人就是夕子……”
  “可是,如果按名字的第一个字母为Y来推的话,除了我就没别人了。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就相当于指定我是杀人凶手!”
  夕子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隆彦身子前倾,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说道:“冷静点!这不一定是名字的首字母。望月并不是想到你才这么说的。”
  望月慌忙点头说:“隆彦说得对,我以为名字为首字母的人有好几个呢。”
  “话虽如此,可照你这么说,我的嫌疑最大了。”
  夕子两眼含着泪水,遗憾地说道。隆彦看向望月,不满地啧啧咂嘴。
  “发生什么事情了?”
  背后传来了理代的声音,她扶着拄着拐棍的琉美赶到了这里。好像还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她们。
  “快说啊。”琉美问道。
  江神朝她们转过身去,“不要看那边,文雄被杀死了。”
  两个人听到后如同木棍一样愣在了那里。理代的嘴唇微微动着,好像在说“骗人吧”,但却没有出声。琉美好像撑不住拐杖要倒下一样,江神马上扶住了她。
  “大家别一直待在这里了,先回帐篷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去说。”
  理代听到后点了下头,扶住琉美的肩膀说:“走吧。”
  望月将脸贴近地面,使劲地端详地上的Y字,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被害人右手的食指,确认了被害人手指甲缝里夹着泥土后,发出了“嗯”的声音。
  “怎么办?江神,我们不能把文雄放在这里不管。”勉严肃地问道。
  “当然,我们必须把文雄抬到营地,然后安放在帐篷里。虽然说在警察进行首次现场调查之前不能够触碰尸体,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神,要不我们先拍几张照片怎样?”望月一边摆出拍照的手势,一边问道,“这是案发现场的照片,下山的时候,我们可以把照片交给警察。”
  有几个人对望月的建议表示赞同,其余的人未发表意见。也许有人觉得这几个人只是在玩模仿侦探的游戏把。但是,望月绝对不是玩玩的态度。
  他跑回帐篷取来了照相机,不断地拍着尸体以及尸体周围的照片。当然,他也蹲在地上,对准死前留言“Y”摁下了快门。
  “拍完了吗?”隆彦不爽地问道。
  望月将头转向隆彦,欲言又止。也许他体会到了隆彦失去朋友的那份心痛。
  “如果拍完了,就帮帮忙,我们一起把文雄抬到帐篷里去。”
  勉、隆彦、正树、尚三四个人轻轻地抬起文雄的尸体,朝营地走去。尸体被横放在了帐篷的最里面,勉跪在遗体前双手合十,其他人也在帐篷外合起了双手。
  夕子抓住夏夫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你不是神官的儿子吗?给文雄念个经吧。”
  美加劝夕子说:“念经的是和尚,不是神官。”
  “是吗,”夕子有些慌乱,“我们快下山吧,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这里有杀人凶手!太荒唐了,这是什么露营!我要回去!”
  “安静!”隆彦说道。
  “难道我们要待在这里等待救援吗?那不等于让我们坐在这里等死吗?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走!没有比这更折磨人的地方了!”
  “吵死了,安静点!”
  尚三快速地拽住了隆彦挥起来的手。
  “住手!你要对女孩子动粗吗?”
  “怎么可能,想什么呢,疯了吧。”
  “你真是个臭脾气啊,冷静点吧,别动不动就生气。”
  “你个蠢货,你想说我是凶手对吧?”
  “都别说了!”
  夕子用双手捂住眼睛,隆彦闪过试图阻止他的武和勉,抓住尚三的胸口说:“你这家伙,敢惹我你就惨了!”
  全乱了。我也变得越来越烦躁。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听我说!”
  夏夫毅然决然地把两个人拽开了。他们马上松开了手,看来并不是真的想打架。尚三耸了耸肩,隆彦吐了口唾沫后用手擦了下嘴角。
  夏夫让所有人在原地坐下,然后把帐篷里的理代和琉美叫了出来。
  “听我说,也许我这么说大家不会相信,但是我真的不是凶手,我敢发誓!”
  “我相信你!”
  夕子说完,夏夫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既然我是清白的,那么杀死户田文雄的凶手就在你们中间。我想问一下,是谁杀死了文雄?快自首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真以为犯人会傻到老实地举起手来吗?”勉说道。
  夏夫无视勉说的话,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也许凶手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说出来听听吗?”
  凶手还是没有主动承认。
  “求求你了,快说吧!”夕子双手合十祈求道。
  “这样是没用的,神官。”
  隆彦站起身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还有几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来不是什么值得钦佩的凶手啊。”
  从夏夫旁走过的美加说道。夏夫叉着腰点了下头。
  我始终注视着夏夫的眼睛,却很难看出他的言行举止是发自真心还是虚张声势。



  6

  轮流做饭的制度被取消了。每个小集体都觉得自己组内的成员不是凶手,凶手应该潜伏在其他小组中。所以自然而然地,各个小组内部开始变得更加团结。但是,大家还是坐在一起吃了稍微晚了些的早饭。
  “我有个建议。”
  尚三在马上就要吃完早饭的时候说道。大家都停了下来向他看去。
  “我们小组的三个人刚才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检查一下每个人携带的物品。”
  “就知道有人会这么说。”江神自言自语地说完后,继续吃起了早饭。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毕竟谁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隐私,但是也要分情况,我希望大家能够稍微忍耐一下,配合一下工作,好吗?”
  女孩子们互相对视后商量了起来。男孩子中,勉第一个给予了回应。
  “检查随身物品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首要目的就是找出凶器。凶手作案时使用的好像是锋利的刀具,但是并未在事发现场找到凶器,也就是说凶手依然持有凶器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们想检查一下每个人携带的刀子。”
  “你觉得犯人会把沾满鲜血的刀子塞在旅行背包的最下面吗?”
  隆彦话中带刺。
  气氛变得敏感起来,可尚三并没有反驳什么。
  “我不知道。只有检查了才知道会发现什么。你们有拒绝检查的理由吗?除非是可以说服大家的特殊理由。”
  “没有!”勉说道,“并不是因为没有我才反对的。”
  “我们没有什么不方便让大家看的东西。只是觉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勉和隆彦的语气都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刚才尚三和隆彦之间发生的冲突吧,这两个小集体之间的确出现了隔阂。
  “那你们的意思就是赞成了。江神,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没关系,反正我们的社员也不会把成人杂志带到这种地方。”
  “你真会开玩笑啊,”尚三又接着问琉美和理代,“你们同意吗?”
  两个人一起点了下头。
  “好的,也就是说大家都同意了。检查是……”
  “你也该问问我们吧!”美加说道,“只知道征求勉和隆彦的意见,却无视我们的想法?”
  尚三苦笑着说道:“没再问你们是因为勉和隆彦回答说你们已经同意了,并不是我故意不问的。好吧,我现在问一下,你们反对吗?”
  “不,我们当然不反对,只是觉得女孩子的包还是由女孩子来检查比较好,理代和琉美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希望你们能同意。”
  “这个提议挺好的。”夏夫对尚三说道。
  “好吧,就按你说的。吃完饭,马上进行检查。”
  洗漱用具、毛巾、衣服、手帕、拖鞋、手电筒、雨衣雨伞、照相机、双筒望远镜、收音机、急救用品、水壶、地图、罗盘、素描本、杀虫剂、扑克牌、飞盘、奥赛罗棋、绳子、手套、书、日记本……
  大家从帐篷里拿出五颜六色的东西摆在草地上。勉和尚三的两个小组的所有成员都带了刀,我们推理研究社团中只有江神和织田带了刀。看来我只是一个野外露营的门外汉。
  “哇哦,这把刀真棒啊!”
  夏夫从刀鞘里拔出勉的鞘刀,痴迷地边欣赏边赞叹道。这把刀的长度大概为十厘米,刀刃锋利无比且闪闪发光,刀柄用鹿角制成,简直就是一个精美至极的工艺品。
  “这把刀可贵了。我想反正刀子可以用一辈子,就痛下血本买下了它。”
  尚三把刀子拿在手里,认真地对刀的里里外外进行检查。对于尚三毫不关心刀子品质的态度,勉有些生气。尚三仔细检查完刀的皮套后得出结论:这把刀没有问题。
  检查的结果表明,所有刀都没有问题。此外,也没有在大家的包里发现其他有嫌疑的物品。
  “借此机会,我们把大家共同使用的东西也检查一下吧。”
  夏夫说完后,大家检查了一下各个帐篷内的东西,不仅检查了组合式锅具、塑料桶、煤气炉,还检查了做饭用具、食品、作料。但是依然毫无所获。
  检查女孩子们行李的负责人非常谨慎,她认真地进行检查。虽然女孩的人数较少,可还是花了很多时间。
  “你们那边情况如何?”尚三找了个恰当的时机问道。
  美加回答说:“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我还检查了她们带着的刀子,但是没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凶器的。”
  看来检查并未取得预想的效果。
  “那么,凶器到底是什么呢?”织田提出了疑问,“也许有人不止带了一把刀?”
  望月否定道:“不,我倒觉得凶器很有可能就在已经检查过的刀中。也许凶手把刀上的血迹都擦掉了,所以我们无法用眼睛看出来。如果进行科学检查的话,通过鲁米诺反应(注:法医利用此反应可以鉴别经过擦洗、时间很久以前的血痕)是可以查出来的。——大家拿好自己的刀,等下山后把刀都交给警察。”
  江神听后却摇了摇头。
  “还是把刀都收上来统一管理吧。以免犯人试图销毁证据。”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江神,你们社团不是专门研究推理小说的吗?怎么会找不出犯人呢?”
  尚三讽刺道。我们四个像傻子一样一言不发。
  “该怎么管理呢?”夕子把话题转了回来。
  于是大家商量了起来。如果有保险柜什么的就好了,可是我们连带锁的东西都没有。
  “是挂在高处,还是埋在地下呢?”江神嘀咕道。
  虽然他没说出来,但是我明白他的想法。——最后大家决定把刀都埋起来。我们把所有收上来的刀都放在了急救箱里,还在急救箱上贴上了封条,封条上有江神、勉、尚三、理代的签名。急救箱被埋在了我们帐篷前面的地下,上面还盖满了柴火,类似篝火推。如果凶手想把刀挖出来的话,就必须先破坏掉上面的柴火堆,这样一来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这可是我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啊!”
  “每次吃饭时都要挖出来,真不容易啊!”
  美加发愁地说道。这的确很麻烦。
  然后大家开始收拾散落满地的行李,感觉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完似的。
  “你们找不出凶手吗?”尚三的话中略带不满。
  望月和织田本来就不高兴,听他这么一说,两个人干脆去了事发现场,看样子是打算模仿福尔摩斯吧。
  “封闭空间的杀人案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
  帐篷里只剩下我和江神两个火。
  “嫌疑人的范围受到限定,和凶手关在同一个封闭空间的悬疑感——我给你讲一下暴风雪山庄的另一个特殊情况吧。”
  江神一边吸烟边说道,狭窄的帐篷里烟雾缭绕。
  “你指的是科学调查的无法介入?”
  “回答正确!对于推理来说,科学调查就是一把枪。有些大学正在研究一些意想不到的破案方法,比如根据血液的凝固程度来推断死亡时间等。如果这个方法研究成功的话,再有说服力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也都会失效。这和通过宇宙开发来否定月球、火星上存在生物,以嘲弄科幻作家是一样的。”
  江神跟我讲起了无聊的话题。虽然十分罕见,但我真的难以听下去,于是钻出了帐篷,朝理代的帐篷走去。
  “哎呀,是爱丽丝啊!”
  正好遇到她从帐篷里走出来。
  “我打算再去山崩的地方看看,找一找有没有其他可以下山的路。”
  “琉美呢?”
  “她的脚伤成那样当然去不了,所以我自己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正打算给帐篷里的琉美打声招呼。
  “昨晚我看见了近星!”
  “近星是什么?”
  “是位于月球下方较近处的一颗会发光的小星星。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比如近星、吊星等。这颗星星暗示着死亡即将来临。如果它伴随月亮一起出现话,就会有人死亡。更何况昨晚是满月呢。据说熊本的某个地方,在月圆之夜定会有人死亡。”
  我扫兴地问她是否研究过民俗学。
  她笑着回答:“我开玩笑的!我还听说,有些地方认为月亮旁边出现星星时,可以打到很多的鱼。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民俗,我们不能都信的。但是,昨晚近星的确出现在了夜空中。”
  我放下了门帘。
  我和理代向山下走去,几乎没有说几句话。
  此时,火山依然喷着烟,但势头弱了许多。如果没有发生今早的事件,大家慌乱的心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
  “爱丽丝。”理代的声音盖住了单调的脚步声,“你是如何看待小百合的?”
  “说起怎么看待……如果你问的是她突然失踪的理由的话,正如我刚才所说……”
  “不,不是的。我问的是,你觉得小百合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儿?也就是说,你觉得她很有魅力吗?”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不回答又不行。怎么回答好呢?山崎小百合的确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难以用语言形容。她就像幽深的湖泊,让人在她面前黯然失色、自愧不如。
  但是,在我看来,她的魅力如同站在月球上想象地球的美丽一样,并不能真正吸引到我。要问为什么,只因我心有你。
  “我觉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吧。”
  理代像是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即使从同性的角度来看,小百合也有种……怎么说呢,就好像常常隐藏着另一面的月亮一样。我从没听到过小百合提起哪个男生,就算是我们开玩笑提到时,她也只是微笑地听着。而这样的小百合和武之间,好像有相互吸引的地方。所以,如果是武的话,我就可以理解,因为武和小百合真的太相配了,他好像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我觉得他可以和小百合一同欢笑一同流泪——武能够喜欢上小百合真是太好了!”
  没有条理的一席话。
  “你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说武好……听上去好像在拿他和某个人比较。”
  “我是在比较。在和尚三比,尚三!他也喜欢她!”
  这太让我意外了。我想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却没有开口。因为我感到周围好像有人。
  原来是武。他正拼命地用铲子挖挡在路上的沙石。理代看见后,马上用手捂住了嘴。明白了他在干什么的我,心里一阵绞痛。
  他想挖出小百合的尸体。虽然他安慰自己说小百合已经下到山底了,但却未能从现实中逃避,独自一人无望地挖着——他在期待着什么?想挖出小百合的尸体,还是想确认这里没有她的尸体?就算没有在这里发现小百合的遗体,也不能证明小百合已经安全了。而且这本身就是一个难以完成的挖掘工作。他好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不停地进行着无用的劳动。
  理代难受地把脸背了过去,想装作没有看到武。
  “喂,爱丽丝,那边好像走不通。”
  理代指着同武完全相反的方向,率先朝那边走了过去。
  “没戏的,不用过去了,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虽然那边坡度较缓,但五十米不到的地方已被倒下的树木堵死。”
  其实来之前我已预料到,就算来到这里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们回去吧。”
  背后传来了武挥舞铲子的声音,我们一边听着一边向回走。
  走了大约五分钟时,我开口问道:“尚三也喜欢小百合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前天傍晚,他问我说:‘小百合真的喜欢武吗?’我回答说:‘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啊?’他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看来我连替补都当不上了吧。’我委婉地说可能没希望了吧,他马上说:‘放心吧,我不会横刀夺爱的,拜托你不要把我们刚才说的话告诉别人。’虽然他不让我说,但我却告诉了你——因为我觉得小百合真的太有吸引力了。”
  理代微弱地笑了一下,之后便未再开口。
  虽然我对突然出现在她心里的忧愁感到困惑,但没再多问,只是沉默着继续往回走。



  7

  下午,在EMC的帐篷里召开了第一次调查会议。望月手里摆弄着笔记本,他是本次会议的主持人。
  “虽然无法推断出准确的案发时间,但在文雄生前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是爱丽丝、神官、武和博士四人。他们坐在广场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时,看见文雄独自一人朝树林里走去,当时大概是夜里十点。”
  “是的。”证人们回答道。
  “可是没有人在文雄走进树林后遇到他或是看见他。而且,在黑暗中走到案发现场大概需要四五分钟,所以粗略地算一下,死亡时间应该在十点五分以后。目前,我们可以推断出的线索只有这些。此外,我们还对所有人进行了不在场证明的调查,但调查结果并不乐观……开门见山地说,所有人都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因为没有人可以证明自己从十点前钻入睡袋直至天亮。事发当晚,因睡不着觉而在营地周围散步的人很多,寒冷的夜里去厕所的次数也会增多。而且,如果大家晚上都在睡袋里睡觉,就更不可能有人证明说‘那晚大家都在帐篷里睡觉’,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任何人都不具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作案时间依然无法确定。
  “现场调查也毫无所获。除了地上的那个‘Y’字,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那个字母真的是凶手名字的首字母吗?”
  虽然我这样问道,但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凶手就是夕子。她在杀人游戏里都驾驭不好杀手这一角色,怎么可能在现实中扮演凶手呢?江神、织田、望月也和我的想法一样。
  “也许那并不是罗马字母中的Y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望月问道。
  “会不会是日元的标记呢?”织田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出¥。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写完?如果嫌疑人中有人叫円谷,或者有女孩子的名字叫円的话倒是有可能。他指的会不会是所有人中最有钱的那个?”
  怎么会呢。
  “会不会是写到一半的‘羊’字?”织田再次发表奇谈怪论。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笔画又是什么呢?我完全弄不明白。
  “望月,只依靠死前留言是不可能推断出凶手的。”我坚定地说道。
  “那么多人绞尽脑汁地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看来这个字母已经没有什么研究价值了。就算我们牵强附会地说可能是这个可能是那个,最终也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个。而且,我们也没有否定它是字母‘Y’的证据。”
  即使在埃勒里·奎因的小说中,如果使用死前留言进行推断的话,也常常会陷入奇怪的推理中。比如死者手中握着方块糖,留下了“xy”的字样,写下了“颜”字,写下了“GI”,写下了“E”,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HOM”……
  “死前留言不就是希望人们按照自己觉得最有趣的一种方法进行推断吗?算了,我们不要再分析死前留言了。”
  “有栖,你可不能说得太绝对了,”望月说,“如果按你说的话,又该从何下手分析呢?我们可没有其他线索!”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呢?”
  “是的是的,我也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织田说道,“如果凶手是自己团体中的人倒还说得过去,我们可以通过平时的观察,看出谁和谁关系好,谁又和谁发生了矛盾、争吵。但是,如果凶手是其他团体中的人的话,就有点儿难以理解了。毕竟大家在两三天前才认识,而且到昨天为止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争执,怎么可能持有杀人的动机呢?”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从我们在咖啡店相遇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很琐碎的事情——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谁会想要杀死文雄。”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思考却一无所获,难道我漏掉了什么?可事实是,杀人案真的发生了。
  “我不赞同凶手是自己人这一说法,”织田继续说道,“他为什么非得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杀死文雄呢?这可是封闭空间啊,而且是文雄自己走进树林中的。如果凶手真的是文雄身边的朋友,他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机会,不是吗?”
  望月点头表示同意。
  我却为这些难解的疑团感到头疼。
  “这是什么调查会议啊。只是重复了一下刚才在大家面前说过的话而已。”
  望月一边自嘲,一边把笔记抛到了脑后。
  “江神,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向一直沉默着的社长发出提问。他的回答却是“完全弄不明白”。
  “但是,连我们四个都不能彼此证明未在案发现场,这真是有些奇怪啊。”
  我之所以睡了懒觉,就是因为那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快天亮的时候,三位学长都睡得很香,而我——我绝对没有杀死户田文雄。
  你是讲述人不等于你一定不是凶手。
  午饭只有一碗炒饭,食物的管理更加严格了。在这样一个充满猜疑的集体中,午后时光更加漫长。失去主人的收音机被交到了正树的手里,他极具耐心地贴着嘈杂的收音机听了好几个小时,却未得到新消息。大家的脑海里不由地出现了一个疑问: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武扛着铲子,从中午开始进行艰辛苦涩的工作;看不下去的夏夫也拿起铲子,下山帮武去了;勉拿着素描本前往眺望台;声称去事发现场调查多少次也不为过的望月和织田再次前往事发现场,对其周围进行调查。不愿自己待着的人就到其他帐篷里转悠,聊聊天打发时间。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厌倦了无聊的话题,便来到树林里散步。走到吊床附近时,看到江神正坐在吊床上望着灰色的天空,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江神!”
  他只把眼睛转向了我。“大家都在干什么?是否都做好了任人宰割的心理准备了?”
  “你是这样一种心情啊?”
  “我可比你想象的乐观得多。我坚信我们一定能够挺过难关!虽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发生杀人事件。”
  “你觉得凶手是谁?心里大概有数了吧?”
  “这个……”社长挠了挠下巴,“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你会失望的。我又不是什么超级侦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出凶手呢。”
  “……”
  “也许是突发性犯罪吧。比如因一件小事发生争执,然后下意识地拿出刀,误把对方杀死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凶手就会自首吧。”
  “……”
  “到我们获救大概还要等些时间,在获救之前的这段时间内,凶手应该会冷静下来吧。我们就耐心地等待吧。”
  “……”
  “对了,爱丽丝,”江神停了一下,好像有些犹豫,“说说你和理代吧。”
  “啊?”
  “虽然你们关系好,但也要适可而止。”说完,他躺着向对面转了过去。
  我不明白社长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应了声“哦”后,便离开了。




  第三章 恐怖之夜

  1

  第四个日落,第四个夜晚来临了。
  晚饭依旧是炒饭,依旧是一人一碗。
  隆彦见状后不满地对美加说:“怎么还是这个啊。这可是晚餐啊,不能做点好吃的东西吗?”
  美加严厉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要求?不喜欢吃这个的话,我专门为你隆彦做一顿大餐如何?如果你做好明天以后不吃饭的准备了,我今晚可以把你的那份食物全做出来!”
  “好了,我明白了。”
  “如果你不喜欢吃,可以选择不吃。”
  “别跟我较真了,我都说就吃这个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勉在一旁耸了耸肩,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晚饭时我们分成了三个小组,分别为步行社团的六人、尚三等三人、还有EMC社团加上理代、琉美。
  “真的有杀人狂吗?”
  饭后,理代喝着如同沙土般味道的咖啡,突然对江神发问。
  “杀人嗜好症是一种精神病。而嗜血病患者,指的是看见别人受伤流血就会感到高兴的人。”
  理代皱起了眉头。
  “我们所在的露营地里会不会有那样的人啊?”
  “我想问一下,”琉美问道,“死前留言是什么意思啊?如果那个Y指的不是夕子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望月开始了演讲。他讲述了被害人想要传达的信息未能传给调查方的三种情况,这三种情况都出自都筑道夫的评论。第一种情况是,被害人在留言过程中死亡,也就是还未彻底完成留言;第二种情况是,被害人和调查方之间存在知识代沟,被害人看来很容易理解的信息对调查方来说却难以理解;第三种情况是,在犯人未离开事发现场时留言,一方面不能让犯人看出自己的意图,另一方面还必须让调查方明白。顺便提一下,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中,深受作家重视且容易被他们借题发挥的是第三种情况。”
  “我觉得在此次案件中,可以排除掉第三种情况。虽然死前留言有可能是在凶手离开前写下的,但在那样黑暗的地方,凶手很难看见被害人写下的死前留言。”
  “爱丽丝,你的推理思路不错,”织田说,“这么说来,应该是第一种或第二种情况。”
  “对了,《暹逻连体人的秘密》里面就出现了死前留言,我记得是死者手里握着的一张残破的扑克牌。”望月小声说道。
  “好了,我们还是把那个死前留言从脑海里删除吧。即使我们可以巧妙地解读出其内在含义,也无法否认‘Y’就是夕子名字的首字母这一说法。”
  我觉得在理代面前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总有些别扭。
  接着,织田小声地说道:“杀人动机不明是此次事件的问题点,到底是什么呢?步行社团的七人和尚三一行三人来自同一所大学,也许尚三、夏夫、武中的某个人表面上装作第一次见到文雄,但事实上早就和文雄关系甚好?或者非常了解文雄?”
  “是啊,关系越好越容易产生杀意吧。——但是信长,这只是你单纯的想象,还是你从谁的言行上看出来了什么才这么推测的?”
  织田摊开双手说:“纯属想象。”
  “拜托,你找到证据再说好吧!”望月责备完织田,马上转变话题,“喂,琉美,满月之夜杀人案的数量会增多吗?”
  接下来是琉美的演讲会。
  “美国医生阿诺德·里伯博士的书中详细地记载着,他为了对月亮使人疯狂这一迷信的说法进行科学性论证而统计了月亮的盈缺和杀人案的发生数量,然后制作出一个图表,清楚地表明了二者之间的关系。此外,警察根据实际经验得知月圆之夜杀人案、交通事故频发,消防队也因纵火事故的增加而更加忙碌。里伯博士还说,月亮可以激起人的攻击性。不仅是杀人、交通肇事、纵火,就连打架斗殴、自杀等的发生数量也都随着月亮的盈缺呈现出周期性增减。”
  虽然形式不同,但他杀和自杀这两个行为都源于一种破坏性冲动。
  “当太阳、地球、月亮连成一条线时——也就是发生月食的晚上,或满月离地球最近的晚上,都是最具代表性的。不仅事故发生数量是往常的两倍,而且事故本身也会发生变化。赤手空拳地和持枪歹徒搏斗后被击中,然后忍着伤痛追逐歹徒,最终被歹徒击毙的男人。被同一把手枪对准却没有乖乖听话,而是大叫着四处逃窜,最终打死的女人。——难道你们不认为这是破坏之相?”
  “的确如此。”江神说道。
  “里伯博士想用Biological tide理论解释这一现象。”
  琉美讲起了类似月亮引力不仅可以影响海水还可以影响人体体内的水分这样的奇谈怪论。
  望月和织田露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但琉美自己却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比起用形而下的方法总结Biological tide理论的她,我倒觉得昨晚陶醉地讲述天使论的她更加迷人。
  “昨晚发疯的是谁呢?哈。”望月不禁发笑,“最容易受到月亮影响的应该就是琉美本人吧?难道你要像莫鲁索一样,在法庭上为自己辩解说:‘我之所以杀死他,是因为那晚的月亮太皎洁了’?”
  望月把卡缪的《异乡人》当做变格派推理小说,且对其评价很高。
  “我不是凶手。因为我赞美月亮而与缓冲器官妥协。”
  说完后琉美停了一下,然后接着昨晚的谈话继续讲述起了kundabuffer。
  “……格鲁杰夫?”江神说道。
  琉美愣了一下,难道她听懂了江神的咒语?真希望他们能用凡间的语言交谈。
  “反正理代和琉美还是需要多多小心,杀人狂不杀人狂到无所谓,关键是我们周围的确潜伏着一个杀人犯。”
  望月说道,他似乎没有注意到琉美的失言以及江神的回答。织田和理代也是。
  月光再次照向大地。
  “知道kundabuffer吗?”
  我谨慎地问坐在帐篷前的江神。他的回答很简洁。
  “是kunda和buffer的合成词。”
  好歹江神也是个——可能有些冒犯——哲学系学生。
  “你的解释只是把一个词拆开了而已,我还是不明白啊。”
  “你对瑜伽和密教产生兴趣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琉美给你说的?”
  我承认说是的。然后又问了他两个新词,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kundalini是瑜伽生理学用语,表示人体内储存知觉的地方,其中如同蛇一样盘曲成一团沉睡的力量就是kundalini。”
  “储存知觉是什么意思?”
  法律系不教这个,但哲学系教这个的话也有些奇怪。
  “你盯着理代!”我的心扑通一下。“你现在的知觉就是看见理代。接下来了假设你做梦梦见理代,在梦中看见理代这一知觉来自何处呢?因为你当时处于睡眠中,所以并不是真正看到了理代。”
  “是记忆。梦来自白天留下的对理代的记忆。”
  “瑜伽认为,你看见理代时产生的体会、感觉的残片能够储存在身体里。”
  “哦,所以储藏器官中有kundarini啊。那buffer是什么呢?”
  “这是普通的英语单词,意思是缓冲器。把两个词语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控制知觉的装置。”
  “格鲁杰夫是什么东西?”
  江神微微一笑。
  “那是人的名字,他出生于本世纪,是俄罗斯人,可以称之为神秘学者,也可以称之为魔术师,kundabuffer一词好像就是他创造的。”
  “总觉得曾经好像听说过……”
  江神又笑了笑。
  “这个人很有意思。据说他曾在西藏做过俄罗斯间谍。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超现实主义运动兴起,他便在这一时期创立了宗教团体。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支持纳粹第三帝国思想的地政学者哈斯霍华成为朋友。你应该知道,纳粹思想是一种融合了魔术和科学的精神。纳粹的逆旋“卐”字党徽则来源于藏族密教的符咒正旋“卍”字,而这个符号正是格鲁杰夫推荐给哈斯霍华的。”
  原来是一个这么特别的人啊。
  “人的意识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睡眠’‘清醒’‘觉悟’。由于情况的改变,当今失去自由的人类处于清醒但一无所知的状态中。如果爱丽丝你说自己现在是觉悟的,这只是一种主观意识,并不是客观意识。要想‘觉悟’,首先要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格鲁杰夫说过,使隐者、僧侣、瑜伽三种道法升华的第四种道法可以使人类进入到觉悟的境界。”
  “嗯,但是江神,你练过瑜伽吗?”
  江神听到后咯咯地笑个不停。正如肉体的具有兴奋点一样,思考也具有兴奋点,也许我现在触碰到了江神的兴奋点了吧。
  “不是不是,我从没参过禅。——格鲁杰夫的思想是扩展人类可能性的一次尝试,人类在探索的同时便会变得更加聪明,这一过程并不无聊,而是使人类作为一种生物向更高的层次进化。他不愿止步于梦想。他还说过,艺术也包括主观艺术和客观艺术,那些使人陶醉的表面现象是主观的,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艺术。而拥有物理性力量的客观性艺术才是真正的艺术,比如只看一眼就能伤及人的眼睛的画作,或是通过演奏使水冷冻成冰的音乐,再或是朗读一下就能使墙壁倒塌的诗歌。”
  “你正在创作的小说属于哪一类呢?我指的是《红死馆杀人事件》。”
  江神忍住笑,说:“我不可能写那些东西的。但是如果真写的话,写哪一种好呢?读者一读就会不停地流血,然后发生高手在噩梦中惊吓而死……这种推理小说应该不错。”
  十六日晚的月亮对江神的大脑施了什么魔法吗?今天的他和平时不太一样。我把手放在胸前,试图找出自己体内潮流的动向。
  接着,江神还想给我解释七个中心、八音法则等一些稀奇古怪的概念,但被我拒绝了。
  “今天真是受益匪浅!”
  我刚要站起来时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可是格鲁杰夫也被kundabuffer给予了幻觉啊,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也许有些秘密即使被人类知道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造物主才放心的吧。如果人类试图反抗,就要极尽幻想以破坏掉kundabuffer,但也许不会成功,反抗的过程最终只不过是一种主观艺术而已——不过我曾经听说过,现在人类身上的kundabuffer已经被取出了。”
  连江神都讲起了奇妙的实体哲学,这越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体内的某个地方——好像是脊髓末端——被植入了kundabuffer,人类在其催眠下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可是,有一件事我十分确定。
  那就是这里的人们正编织着两种幻想,一个叫杀意,一个叫爱情。



  2

  我和夏夫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突然地面轻微震动起来,我手中的热咖啡在杯内跳动,然后从杯口溢了出来。
  “糟糕,这是地震。是不是火山又要喷发了?还是饶了我们吧!”
  “就算你夏夫再讨厌,火山该喷发的时候还是会喷发的。”旁边的织田说道,“不用担心啦,你看,地震已经停下来了。”
  地震的确马上停止了。大家却陷入了沉默,好像都在推测,应把这次小地震视为什么程度的警告呢。
  “真够烦人的!”正树敲了一下隆彦的后背,接着说,“别害怕!”
  但看上去害怕的应该是他自己。
  博士冷静地说道:“勉去写生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这么小的地震——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喜欢在夜里写生呢?晚上明明只能看见山峰和树木的轮廓。”
  “他在观景台写生呢,在那里才可以画出夜晚的重山峻岭。我们去观景台看看吧?”
  隆彦摇了摇头。这时,武慢慢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小声说道:“好吓人啊!”
  “武,你看见勉了吗?”
  “看见了,他还在老地方画画呢!地震时我们正好在一起,他说了一句‘这没什么’后,就又画了起来。真够厉害的!”
  喝着咖啡的夏夫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尚三在哪儿呢?”
  武走了过来,坐在了我和夏夫的中间。
  “你问尚三啊,他应该在哪里转悠了吧?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就没踏实过。”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中午理代对我说的话那些话。也许尚三心里想着小百合才会不踏实吧。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的确也有同感。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根本就待不住。我有半个小时没看见他了,可能去散步了吧。”
  “散步不危险吗?”一旁的望月说道,“昨天晚上刚刚发生了杀人案,他们却又是写生,又是散步的,要是我的话,我才不干呢。难道他们打算巡夜啊?”望月一边嘀咕,一边取出白天拍完的胶卷,换上新胶卷。
  “该睡了吧,都是十一点了。”
  望月看了一下手表后说道。女孩子们都在帐篷里,好像已经睡了。江神一直待在帐篷里没有出来。隆彦和正树说了一句“睡觉喽”后便站了起来。
  大家纷纷回到了各自的帐篷里。我们走进帐篷时,江神已经睡着了。
  “好一张无辜的脸!”织田说。
  望月马上竖起手指:“嘘。”
  江神的睡姿如同圆寂的佛陀,别有一番情趣。
  为了不吵到江神,我们轻声轻脚地钻进睡袋,没有多聊一句话,马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但却没有入睡的机会。
  “又地震了。”
  望月第一个出声说道。
  我们身下的地面晃动了起来,然后整个帐篷也开始摇晃。摇晃似乎很难停下来。终于,高处传来了炸弹爆炸般的声响。
  “喷发了!”
  我马上站了起来。江神也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看着我问道:“火山喷发了?”
  “是的,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待着?”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沙粒砸在帐篷上发出的啪啦啪啦的声音。和昨天喷发时的情况差不多,所以规模也应该差不多吧。
  “看样子还是到树林里避难比较好。”望月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咱们走吧!我去告诉其他帐篷的人,让他们也赶快躲进树林里。”
  可当我走出帐篷的时候,其他帐篷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地朝树林跑去。看来是我们落后了。
  我看到山顶上发出了鲜橘色的光芒。
  “太壮观了……”望月说完后不由得咽了口吐沫,然后拿起放在枕头旁边的照相机,对准山顶拍了两三张照片。
  “OK,走吧!”说完后,望月和织田便冲了出去。
  可我并没有马上朝树林跑去。因为我想起了琉美,她无法走路。理代必须搀扶着她才……
  “爱丽丝,我和你一起去!”
  我正要朝理代她们的帐篷跑去时,江神对我说道。我在心中默默拍了一下他的手,感激地说道:“好的!”
  望月停了下来,再次举起相机对准火山山顶,这时,一块石头砸在了他的旁边,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笨蛋!逃命途中哪有照相的!”织田大吼道。
  然后两个人一起跑进了树林。我和江神一边用余光看着他们,一边朝理代她们的帐篷奔去。
  “啊,爱丽丝,快帮帮我!”
  理代正扛着琉美打算站起来。我从左边扶起琉美,江神则代替理代从右边扶起琉美。
  “对不起……”满脸苍白的她无力地说道。
  “我背着你走吧!来,上来,抓紧我。”江神说完后便弯下腰。
  琉美如同倒下般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好的,走吧!”
  江神使劲跑了起来。理代拿着作为琉美拐杖的树枝,和我一起跟在江神后面。灼热的沙子和火山灰不停地落下,我和理代一直跟在背着琉美的江神后面,终于我们跑进了树林。燃烧着的沙粒落在了理代的脖子和胳膊上,“好烫啊!”她不由得喊道。
  进入树林后,终于不用再洗沙石浴了。我们四个找了一个树枝较为粗壮且浓密的地方躲了起来。火山喷发时发出轰鸣声和地震依然没有停止,好像我们来到了十八层地狱一样。琉美用两只手紧紧地抱着江神的右胳膊,理代则咬着嘴唇紧盯着脚前方的地面。
  远处传来了树枝的断裂声和重物砸下来的声音,随后便听见一声悲鸣:“啊!”
  “那是谁啊……不要紧吧?”理代看着我说道。
  我觉得那好像是望月的声音。
  我看了一下手表,正好零点。该死的火山居然在这个时候喷发!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啊!我怀着怨恨,凝视着夜光手表的秒针超然地走动。
  零点十五分。火山总算停止了喷发。大地震动的声音也如同潮水般渐渐远去。琉美依然抱着江神的胳膊,但抱的力度已经比刚才轻了许多。
  “没有想象的厉害!”我把心中挤压着的种种复杂情绪一吐为快,“我们得救了!”
  “这只是暂时……的吧”
  理代抬起头大口地呼吸。琉美终于松开了抱在江神胳膊上的双手。但我们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从咔嚓咔嚓抖动着的树梢来看,地震还没有彻底停止。我们打算先看看情况再作决定。
  零点三十分。大地终于停止了震动。
  “好像已经停止了,”我终于放下心来,“大家可以解开安全带了!”
  琉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来她已经不紧张了。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啊?我们周围好像没有什么人,”江神对我说道,“我们去找找吧?不,不行!你还是留在这里吧,照顾好琉美和理代。”
  我冲他点了点头。
  然后江神站了起来,向黑暗中走去。我们目送江神,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我们三个静静地等待着,一言不发。
  “好像有说话的声音。”琉美低声说道。
  确实可以听到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注意到了吗?”有人说道。
  “好像有什么事。”我看了一下她们两个,“我去看一下,可以吗?”
  琉美说:“我也想知道怎么了,爱丽丝,你去看看吧!”
  虽然留下她们两个我的心里难免有些不安,但除了这样也别无他法。我小心着脚下,伸出右手摸索着前进。
  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听见有人说“头部被打到……”“还是不要动比较好”。好像一共有三个人。随着我慢慢走近,三个人的身影也渐渐在黑暗中浮现。
  “怎么了?”
  听到声音后三个人马上朝我看了过来。
  “江神,我是有栖,因为理代和琉美有些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情况。”
  “哦,是有栖啊,还能见到你真令我开心啊。”
  脚下传来了望月的声音。我一看,他正靠着一棵树桩坐在地上。
  “我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什么?”
  织田指了一下头上。抬头一看,几根树枝弯折地耷拉着。接着他又朝瘫坐在地上的望月的旁边指去。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地上有一颗足球般大小的熔岩碎片。
  “这东西砸下来了?难道你专门用头去顶它的?”
  “别胡说八道!”望月无力地挥了挥手,“这东西砸在了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我吓得摔了一跤,然后头正好撞在了这棵树桩上……好疼啊!”
  “让你好好坐着!”夏夫说道。
  望月捡起丢在一旁的照相机,确认了一下有没有摔坏后递给了夏夫。
  “你刚才昏迷了大概十分钟,就别硬撑了!你的头要敷一下吧,我去打点水来。”
  “不用了不用了!一路上这么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啊!反正我也没吐,没关系的。再坐一会儿就好了!”望月说道。
  可夏夫还是朝帐篷所在的方向走去,他打算去取手电筒和水桶。
  “夏夫真好啊!”望月感叹道,“要不是他发现了我,也许我早就没命了。”
  “是夏夫发现你摔倒了啊?信长当时在哪里呢?”
  “我吗?我们一进树林就分开了。因为望月想拍火山喷发时的照片,我嫌他太慢,就扔下他先跑进树林里了。”
  “这家伙真无情啊!”
  望月没事真是太好了,他头部的伤势不算太重,只是鼓起了一个大包。其他人怎么样呢?武呢?尚三呢?步行社团的那些人呢?
  “喂,你们还好吗?”
  我们朝四面八方喊了起来,可以听到黑暗中传来的回声。我竖起耳朵寻找回音,只听武的声音和正树的声音分别从左侧右侧同时传了过来。武似乎离我们很近,可正树的声音有些微弱。
  “我们去取手电筒吧,太暗了,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我和江神摸索着走出树林返回帐篷,然后拿着手电筒再次走进树林。我先把理代和琉美从黑暗中救了出来。
  武沿着亮光的方向找到了我们。庆幸的是他只受了点擦伤并无大碍。随后,我们听见了正树的叫声,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迎接他,还好他平安无事。终于,我们听到了女孩子们的叫声,分别来自不同的三个方向。女孩子们没有一起逃跑吗?还是在树林里走失了?可怜的她们正孤零零地在黑暗中挣扎吧。
  隆彦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龙子,你还好吗?”
  “喂喂,你们别和我们玩捉迷藏了!”
  织田一边喊,一边摇晃着手电筒给他们传递信号。终于,他们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影朝我们走了过来,我们也拿着手电筒向他照去,原来是勉。
  “勉,你没事吧?”夕子高兴地说。
  勉依旧拿着他的素描本。总觉得好久都没有看见他了。
  “我没事的。因为火山停止喷发后地震没有马上停止,所以我就趴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后来听见了大家的声音,想着应该没问题了,就走了过来。有没有人受伤?”
  正当织田讲述望月九死一生的惨痛经历时,夏夫提着水桶回来了。
  “望月,让你久等了!”夏夫说。
  望月轻轻点了一下受伤的头,对夏夫表示感谢。
  “人都在这里了吧?”
  织田话音刚落,正在拧毛巾的夏夫马上停了下来,问道:“尚三呢?”
  尚三不在这里。我刚才也觉得好像缺了一个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从我脑海划过。此时已经一点了,从火山停止喷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出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大家拿着手电筒去树林里找找他吧,也许他和望月一样,正受着伤躺在哪里呢。这里太危险了,女孩子们还是回到帐篷等着比较好。望月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江神说完后又加了一句,“我们两三个人一组分头寻找吧。”
  我和江神、织田一组,勉和隆彦、正树一组,武和夏夫一组。我们一边呼喊着尚三的名字,一边在树林中寻找白色运动衫的影子。大概过了三十分钟,我们在树林中转了一圈后和其他小组会合。
  “找到了吗?”
  “没有!”
  大家的回答都是如此。于是我们又在树林里找了一圈,这一次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花了四十分钟。可是依然没有找到尚三。
  两点半、三点,我们疲惫不堪地在同一个地方会合了三次。
  “好奇怪啊!”我不由得嘀咕道。
  “你们去观景台看了吗?”江神对去观景台方向寻找的隆彦一组问道,三个人摇了摇头。
  “我想啊,他会不会因为地震不小心从那里跌下去了?”
  勉说:“不可能的,江神,地震时我一直都在那里,根本没有看到尚三……但是,离观景台东边比较近的地方挺陡峭的,那里也没有栅栏,下面直接就是悬崖峭壁,不过一般没有人会靠近那里。”
  “好吧。”江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如果在那里还是找不到的话,今晚的寻找就先告一段落,等天亮了我们接着寻找。现在太黑了,如果再扩大搜索范围就太危险了,而且我们不休息一会儿的话,也要吃不消了。”
  大家对江神的安排表示赞同。我们来到勉说的地方,并没有在那里找到有人跌落时留下的痕迹,今晚的寻找就此告一段落。



  3

  我们小睡了一会儿,没多久天就亮了。大家稍微吃了点东西后,再次开始寻找尚三。为了防止昨晚的寻找中出现漏洞,我们借着朝阳,从帐篷附近开始寻找,然后慢慢扩大搜索范围。
  虽然沐浴着朝阳的矢吹山依旧向遥远的天空喷着烟,但因猛烈的西风将火山灰吹向了东边,所以落下来的火山灰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虽然现在已经听不到地鸣声了,但火山喷烟时发出的声音清晰可辨。
  “这山真让我捉摸不透啊!”望月踢了一脚地上的火山石后接着说,“它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意味着不会再喷发了?还是意味着接下来会发生更大规模的喷发呢?会是哪种情况呢?它咚地一声喷发了,使大家陷入了恐慌,过了十五分钟又咚地一声停止了,都让人失去紧张感了。”
  的确有这个倾向。火山喷发一旦平静下来,乐观的望月学长马上就会想起七月份即将出版的社刊;夕子和龙子昨天吃完晚饭后还打了一会儿扑克,有说有笑。户田文雄被杀以及火山喷发如同发生在梦境里一样,缺乏现实感。
  “要是在这里的话就危险了。”织田一边说一边拨开竹丛,“还好这里没有——哇,花蚊子!”
  “可是,尚三到底在哪里啊?就算他受到惊险,现在也该回过神了吧!”
  一色尚三情况如何?会不会因晚上散步时走得远了些而遭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我们的搜索范围已经相当广了,而且找得非常仔细。不管他有没有出事,如此周密的搜查都没能找到他的确令人费解。他会不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点,虽然这样有些残忍,但至少说得过去。
  中午临近,我们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大家陷入了绝望。
  我们集合在了帐篷前。比起担心他的安危,大家更觉得这件事蹊跷得不得了,夏夫不停地说:“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消失了。”夕子凝视着远方的某个点说道,“和小百合一样,他也突然不见了。”
  猛然想起这件事情的不仅是我一个人吧?小百合——山崎小百合也突然失踪了。虽然她的离开存在着一些原因不明的地方,但毕竟走的时候留下了纸条,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两人的失踪存在很大的不同点。可是两人的消失都是那么地突然,从这点来看又是那么地相似。尚三真的失踪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尚三和小百合的失踪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关联性呢?我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他和小百合的情况不一样。”勉慢慢地说道,“小百合下山前给我们留下了纸条,虽然原因不明,但至少我们知道她的去向。相反,尚三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大,因为火山喷发前他还在呢。”
  “小百合在火山喷发前的晚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啊。”夕子依然凝视着天空。
  “真奇怪啊,两人不见后,火山都喷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难道只是巧合?因为没有人可以预测到火山什么时候喷发。
  “没什么奇怪的。小百合离开后正巧赶上火山喷发了。尚三则是在火山喷发后不见的,是火山喷发造成的。”
  勉用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方式说道,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尚三现在到底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情况呢?我迫切地想要弄明白。
  “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了。”龙子有所顾忌地小声说道,“已经有三个人离我们而去。而且他们都是在夜里不见的。晚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到了早上就会有一个人从我们中间消失——这样的情况已经连续三天了。”
  如果借用史蒂芬·金的表现方法来说的话,那就是在黑暗中被某个东西亲吻的感觉。我清楚地感觉到了恐怖的逼近。听完龙子的一番话,我觉得连自己身在何方都已经分不清楚了。这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我的命运又将流向何方?
  “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谈及最坏的情况啊,还是我来说一下吧。”
  隆彦叼着烟急躁地说道。
  “如果既不是失踪也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的话,尚三有可能和前天晚上死去的文雄一样,也被某人杀害了。凶手杀死尚三后将他丢弃在了某个地方,这样想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终于有人说出来了。我的内心确实也怀疑过,这很有可能是凶手趁着火山喷发再次作案,杀死了第二个人。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刚才龙子说的话十分可怕。
  “如果我们中间的凶手预谋杀死尚三,那么火山喷发后所有人都陷入恐慌状态的时候,就是杀死尚三的最好时机。而且因为黑暗中大家四散奔逃,所以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被杀。”
  我想反驳他的话,因为我和江神、理代、琉美是一起逃跑的,到火山喷发停止的那段时间我们四个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四个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成立的。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尽然。火山停止喷发后,江神说要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而独自一人离开了我们,之后听到有人说话时我也离开了理代和琉美,顺着声音找了过去。这段时间我和江神都是独自一人。此外,虽然理代和琉美一直都在一起,但是也不能排除共犯的可能。想到这里,我最终并未提出我们四人的不在场证明。
  “当然,因为这是趁乱杀人,所以肯定是突发性行凶。”隆彦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在漆黑且混乱的情况下找了尚三很长时间却未能找到。可是凶手却找到了尚三,所以他利用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气氛变得更加凝重。隆彦嘴里衔着的香烟的烟灰落在了他的膝盖上。
  “你是想提醒我们杀人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夏夫有些冷漠地说道,“而且凶手预谋的还是连环杀人吧。——太过分了,凶手到底是谁?”
  “是杰森!”夕子发呆似的说道,“杰森是电影《十三日的星期五》中的杀人魔!他带着面具,挥舞着斧子或铁链,残忍地杀害类似我们这样的男孩女孩……啊啊!”
  夕子刚开始语速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口若悬河,最后突然叫了一声后,便抱着头一声不发。
  “别说了!”勉终于忍受不住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说一些吓唬人的无聊话题了,管他什么杰森的!”
  “今天是三十号,礼拜六。”织田想调节一下气氛,可大家却很冷淡。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就在那时,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还有几个人也同时朝天空中望去。我们听到了好像是直升飞机发出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很小。大家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幻觉,所以都抬起头向天空望去。
  “在那里!”
  武指向西边的天空。但是,空中不仅飘荡着火山灰,还被厚厚的乌云遮盖着。虽然我们能够听到直升飞机的声音,却看不到它的影子。螺旋桨的声音逐渐远去,然后又慢慢靠近。我们祈祷能在乌云的缝隙中看到直升飞机,但是螺旋桨的声音并未再变大。
  “风真大啊!”
  美加一边用一只手遮挡着阳光望着天空,一边嘀咕道。大风吹舞着她的头发,使其缠在了她的那只手上。
  “火山此时还在轻微地喷发着,而且空中的风力很大,快看,低处浮云的移动速度是那么的快。”
  我们望着天空继续祈祷着,可螺旋桨的声音还是无情地远离了我们,消失在了天际。



  4

  吃完午饭,大家决定继续寻找尚三。但是因为上午的搜山寻找并没有找到尚三,导致大家都认为应该是找不到他了,所以在下午的搜索活动中,大家都有些灰心丧气。
  望月声称为了下山时给警察提供现场照片,所以拿着相机到处拍照。不仅拍了各个帐篷内部的摆设以及文雄惨遭杀害的案发现场,还拍了观景台周边、通往小河的路、厕所用帐篷等等。原来如此,如果把照片都洗出来的话,还可以制作一张地图。此外,望月还抓拍了大家寻找尚三时的样子,不过,这些抓拍照片并没有其他利用价值。
  “夕子,打起精神!”
  望月一边说道一边举起相机对准夕子,于是夕子转过头摆出胜利的手势。紧张感慢慢得到了缓解。恐怖和不安之感如同海浪般袭来、退却、袭来、退却……
  望月对准靠在树旁抽烟的隆彦摁下快门后,一卷胶卷用完了。望月看了看计数器说道:“糟糕,浪费得太多了。”

  “一味地害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在树林里走着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于是我停下脚步,透过树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隆彦和龙子二人。
  “因为当突然发生什么时你比夕子坚强多了,所以我对你比较放心。但是话说回来,你可不能气馁,一定要坚持到获救的时候!”
  龙子点点头。
  然后隆彦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东西,原来是一个啤酒拉环。我突然想起来,三天前隆彦、尚三等就是在那个地方喝的啤酒。他拉起龙子的左手,一边将拉环戴在龙子左手的无名指上,一边说道:“我爱你。”
  龙子用双手握住隆彦的手,回答说:“我也爱你!”
  我悄悄地从他们旁边走开,心想——小百合不见后,接着就是尚三消失。或者说,小百合不见后,她的戒指也跟着不见了……

  在小小的恐惧之中,夜晚再次来临。刚回过神来,发现月亮已经挂在了空中。
  为了不让越来越简单的食物影响到心情,晚饭时大家聊得很欢,聊的内容多是校园里的事情和兴趣爱好。但比较默契的是,我们推理小说社团的人并未谈及一些杀人故事。
  饭后,大家各干各的。勉首先拿着素描本朝树林里走去,隆彦看到后说“别去了”,可他却满脸平静,好像不相信杀人犯会在自己周围徘徊。不仅如此,他还笑着说:“因为观景台附近有很多可以遮挡身体的大树,万一火山喷发那里还很安全呢。”
  是啊,大家的恐惧感又慢慢减弱了。
  武、正树、织田也觉得在帐篷里待着很无聊,所以在树林中徘徊,遇到人时就坐下聊天。
  “有栖,过来喝杯咖啡吧。”夏夫对我叫道。
  他总是一边冲咖啡一边叫我。我朝他走了过去。就在这时,理代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这真是好机会啊,于是我叫着她一起喝咖啡。她回答说“谢谢”后,迈着小碎步朝我们走了过来。
  “琉美呢?”我问道。
  “她刚才去厕所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啊,她在那里呢!”
  我一看,她正坐在树林前面,靠着树望着阴沉的夜空,好像对月亮恋恋不合。
  “她喜欢独处,所以想一个人待会儿。她的脚也受伤了,又不知道火山什么时候再次喷发,而且还发生了凶杀案,所以比起我们两个人坐在那里担惊受怕,还不如一个人静静呢。”
  月亮女孩……
  “江神和望月呢?”夏夫问道。
  “江神可厉害了,他说要坐在吊床上思考问题。虽然那里是最让人觉得踏实的地方,但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是有些恐怖的。望月一直在帐篷里待着呢,你们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也不是一般人,他正点着蜡烛看推理小说呢。”
  “他们真是病人膏肓了!”夏夫用古语形容道。
  “步行社团的女孩子们正在洗碗呢,隆彦担任她们的保镖。因为我要照顾琉美,所以她们特批我不用洗碗。可是琉美她……”理代发牢骚地说道。
  我向琉美看去,她正对着云缝中露出的月亮微笑。——她真是个月亮女孩啊。
  后来,我看了一下手表,此时已是九点半。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可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当我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时,理代却在我之前大叫了起来。
  “尚三……”
  从某个地方传来了尚三有些走调的歌声,歌名是《快乐野营》。

  难以忘记 去年夏天的快乐野营 梦中的回忆
  一年过去 今晚再次来到这里 抚松清风 吹向天际

  是尚三回来了吗?为什么他的人影还未出现却大声地唱起歌来了?
  “他在干什么呢?”夏夫说完后放下咖啡杯。
  这时,望月突然冲出帐篷。
  “怎么了怎么了,他在哪里呢?”
  但是,我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尚三并未从那边的树林中走出来。

  我等啊等 终于盼来了假期
  野营之夜的篝火 熊熊燃烧 照亮了我的脸颊。

  同样一种音调的歌声不停地传来。无论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怪。
  “我过去看看!”
  我站了起来,夏夫、望月跟着我,理代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跟了上来。织田从树林中慢慢地走了出来,边走边东张西望。因为没有找到尚三,所以他歪着头说“怎么回事”。江神也走了出来,大家对视了一下,一起朝着传来尚三声音的方向走去。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歌有些奇怪!好像是尚三在露营第一天夜里的篝火晚会上唱过的一首丹麦民谣,还说这是他参加童子军时学会的一首歌。歌叫什么姑且不管,仔细一听,歌声里面还夹杂着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还有拍手的声音。
  “这应该是磁带吧?”夏夫说道。
  ——没错,歌声本身就有些不自然。这个声音应该是由篝火晚会时录下的磁带播放出来的。我记得是夕子用便携式录音机录下来的。
  “这么说来,不会是恶作剧吧?”望月失望地说道。
  没错,这是恶作剧,而且是不怀好意的恶作剧。此时,正有一个人做着荒谬的事情。
  “我们先找一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吧!”江神说,“也许录音机被放置在了什么地方。”
  武从小河的方向赶了过来,隆彦和步行社团的女孩子们也一起赶了过来。虽然他们一听就听出来这是用磁带播放出的声音,但是他们不明白这是谁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对此非常惊讶。
  “这是我录的磁带!”夕子大声地说,“开什么玩笑,难道有人意犹未尽?太可恶了!”
  “我去陪琉美,得知是恶作剧反而觉得更加恐怖!”理代说完,便回到了琉美的身边。
  剩下的人继续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

  我们的歌声多嘹亮 男子汉们的歌声传天际
  为了和平与人类 我们用尽全力唱不停

  歌词是这样的吧,非常符合童子军的风格。
  没有拿着素描本的勉中途也赶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寻找。
  录音机会不会被挂在了树枝上?声音传来的高度好像和耳朵的高度差不多。但是我们却无从得知它被挂在了哪棵树上。
  “可能还要往里走!”
  隆彦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但因树枝重重叠叠,导致我们很难看清,只能继续前进。

  我们的歌声多高亢 啊……我们放声唱

  尚三唱完了,想起了噼里啪啦的鼓掌声。
  “谢谢大家,我也有勇气唱下一首歌了!”
  这是望月的声音。我记得这句话,因为被放大的笑声十分滑稽。
  “够了!我听不下去了!”夕子痛苦地说道。
  “越来越近了,隆彦,你照一下那个方向!”
  隆彦把手电筒照向美加所指的方向。真的在那里!夕子的红色录音机正斜挂在五米外的树枝上。
  录音机继续播放着:“接下来,我们有请英都大学的演歌明星望月周平为大家带来一首歌曲,歌曲的名字是……”
  江神关掉了录音机。磁带中织田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恢复了平静。江神取下挂在树枝上的录音机然后拿给夕子看。
  “这个录音机的确是我的,里面的磁带也是。”
  江神考虑片刻之后,摁下了录音机的倒退键,倒退了很长时间以后,他又摁下了播放键——什么声音也没有。但是,正当我们听着磁带走动的声音时,尚三的歌声突然响了起来。
  江神关掉了录音机。
  “被人动了点手脚!可能是为了突出尚三的声音,所以那个人故意把磁带前面的部分洗掉了。”
  这个磁带的正反面分别可以录三十分钟,而尚三的歌声比较靠后。
  “原来如此,”正树从容不迫地说道,“我觉得这个恶作剧应该是三十分钟前进行的。凶手将录音机挂在树枝上后摁下了开关,然后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大家身边。就这样,录音机安静地播放了二十分钟,然后突然出现了尚三的声音。这时凶手就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调查一下三十分钟前大家都在什么地方。”
  “不对吧,”望月得意地说,“凶手不一定是在三十分钟前摁下了开关,也有可能是二十分钟前,或者是十五分钟前、十分钟前等等!”
  这次的确是望月说的更有道理,很难得!
  “可是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凶手真是个笨蛋吗?”
  因为自己的东西被凶手拿来利用,夕子十分气愤。他从江神手里接过录音机时,还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录音机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是谁干的?老实交代吧!”
  夕子怒气冲冲地问道,可是没有一个人回答说“这是我干的”。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只为开个玩笑而上演一出恶作剧吧。
  “净是一些奇怪的事情……”龙子痛苦地说道,她面无表情,眼睛紧紧地盯着夕子手中的录音机。
  大家陆续返回营地,理代和琉美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这真是太过分了!”夕子一边做着动作,一边给理代和琉美说明事情的经过。
  理代和琉美听完后也感到非常意外。
  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吗?我的心里一直抱有这样的疑问,但其他人好像已经不太在意这一点了。
  本以为勉拿了落在观景台的素描本后就会回来,可他却说要换个地方继续画画。其他人也变得更加分散。
  一切正如龙子所说——净是一些奇怪的事情。



  5

  我在干什么?
  我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徘徊,脑海里不停地冒出各种各样的事情,今天看到的理代的种种表情也相互交替地在我脑海中浮现。
  此时已到了十一点。我正打算回帐篷休息时,看见远处有三四个手电筒发出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晃来晃去。我呆呆地望着光点,继续向前走。
  其中一束光一边摇晃一边向我靠近。我还没看清他的脸,他却先对我说到:“是有栖吧?”原来是望月。
  “是我,因为担心才特意出来找我的吧?我正打算回去休息呢。”
  “是的,我们很担心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都十一点了你还没回来,所以江神让我们出来找你。勉和琉美还没有回来。”
  北野画家勉和月亮女孩琉美也够让人操心的,可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我和望月一起回到了营地。步行社团的三个女孩和理代正焦急地等待着。
  “琉美没有在约定好的时间前回来对吗?”
  理代咧着嘴说:“是的,拄着拐杖却还到处转悠,真让人担心!”
  刚才同样在到处转悠的我觉得这番话有些刺耳。
  “但是……”
  龙子话还没说完便闭上了嘴。大家问她想说什么,她才如同往常一样小声地说道:“但是,这真像是在玩杀人游戏。”
  “啊!”我大声惊呼,马上环顾四周,看到其他地方也有几个手电筒的光点在不停晃动。糟糕!有人正拿着那张A吧,这次江神大意了!不,我们都是笨蛋!
  难以名状的不安涌上心头,仿佛就要刺破胸膛,就在这时,一声男人的惨叫划破天空。
  出事了!
  刹那间,我们如同被紧紧地捆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互相看了看彼此,想要得知这次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无人知晓。望月实在忍无可忍,他简短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
  我也拿起了手电筒,本以为女孩子们会害怕所以没有让她们去,可她们反而觉得待在帐篷里才更可怕。
  “我们也去!”美加坚定地说道。
  十分担心琉美的理代也紧跟着说:“我也去!”
  我们六个人一起朝着传出惨叫的方向跑去。声音是从小河附近传来的。此时我的心跳加速,不觉毛骨悚然。
  一进树林,就看见隆彦和江神分别从左侧和右侧冲出来。因为他们真的是突然冲了出来,所以我不禁大叫了两声“啊”。
  “声音是从小河方向传来的吧?”隆彦谨慎地问道。
  江神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朝那边大叫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在哪里呢?”
  “我……我在这里,快过来啊!”只听传来了几句狼狈的声音,那是武!
  他在前面。脚下的路越来越危险,我们手拉着手继续往前走,点亮了所有的手电筒。
  “喂,这次发生了什么?”
  织田从后面追了上来。我感觉旁边好像也有人朝我们走了过来,原来是夏夫。隆彦一边跑到他的前面一边说:“往这边走,往这边走。”
  我们爬上缓坡,前面不远处就是树林尽头。站在那里向南望去,可以看到我们的帐篷,如果继续往北走,可以走到河边。
  我们穿过树林,爬到了那座较矮的小山丘上。
  “他在那里!”隆彦朝某个地方指了过去。
  就在那时,月亮透过云缝洒出一片月光,眼前的景色如同超现实主义画家德尔沃的画作一般,梦幻极了。
  武背对着我们站在山丘中央,他那失了魂的背影如同在等待通向月亮的梯子降落下来的疯子一般。而琉美正拄着拐杖站在他的旁边,她面对着我们,脸色苍白,毫无表情,活像一位“来自月亮的使者”。
  也许因为受到惊吓,他失手将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武的脚旁除了有一个摔坏了的手电筒之外,还有一具趴在血泊里的尸体。
  夕子看到后脚一软,朝我倒了过来,我马上扶住了她。大家都屏住呼吸在原地站了许久。如同我们赶到前就站在那里的武和琉美。
  稍后赶过来的织田和夏夫也吃惊地喊道:“啊!”
  龙子也有些站不住了,隆彦马上走到她的旁边,抱着她的肩膀。
  大家都赶过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还没有确认受害者的身份。我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勉。
  江神朝武走了过去,低头确认了一下尸体后说:“果真是勉啊。”
  我也鼓起勇气看了看。尸体身上的衣服的确是勉的,仔细一看,头部下面还压着半个素描本。
  大家一点一点地走近尸体。
  “流了好多的血啊,好像又是被刀刺死的……这次依然没有在附近发现凶器。”并排站在江神旁边的夏夫说道。
  “看样子好像是胸部中刀,我们把他翻过来看看吧。”江神努力用镇定的语气说道。
  虽然夏夫有些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抓住了尸体的右臂。
  “一、二、三,翻!”
  抓住尸体右大腿的江神发出了口号,勉的尸体被二人翻了过来,朝向夜空。
  从衣服的裂缝可以看出,凶手好像将凶器插进勉的左胸之后又拔了出来。他那蓝色的运动服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光亮健康的肤色如今已变成了黝黑,实在难以入目。
  连环杀人案。难道凶手已疯狂地迷恋上了杀人游戏而一发不可收?我心想,杀人游戏是我们推理社团教给大家的,莫非这两起杀人案是凶手献给我们社团的祭品?
  对于凶手来说,杀死谁似乎都无所谓。也许当他心中萌生杀意而踏进树林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成为了他的杀害目标。原来如此,这是杀人游戏。夕阳西下,月亮升起,以此作为关灯信号,残忍的杀人游戏随之拉开序幕。
  “是我最先发现的勉。因为他说要另找一个地方画画,考虑到这里景色优美,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他,然后……”
  武冒出了冷汗。和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平静地站在他旁边的琉美。
  “琉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理代生气地问道。
  琉美慢慢地将脸转向理代后说:“我当时打算回帐篷休息,可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树林深处,于是我打算抄近道返回营地,就顺着这个坡往下走,走着走着便听到了武的叫声,我心想出什么事了……就来到了这里。”
  不知不觉中便拄着拐棍来到了这里,这的确符合琉美的风格。
  “江神快看!又是这个!”
  夏夫如同在脚边看见了恶心的爬虫一样大叫了一声。他看见了什么?我向他靠近,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勉的遗物——打开着的素描本。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是的!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素描本上只有一个用血写下的文字,这个字应该是受害者死前用尽全身力气写下来的。(见图二)
  “这是‘y’?”
  我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所以想要征求周围人的意见。
  “有栖看到的也是‘y’啊!”夏夫说道。
  “真的还是‘y’啊?”
  死前留言和上次一样。这个字到底有多么深的含义?第二次出现的符号依旧是英语二十六个字母中的第二十五个字母。
  江神检查了一下尸体的右手食指,上面附着生命颜料——血迹。然后,他将五个弯曲的手指伸直,似乎在测定尸体的僵硬程度。
  “最后一个看见勉的人是谁?知道他在这里画画的人是谁?”江神对大家问道。
  没有人看见。不,有人看见了,只是没举手而已。
  “勉是想通过画画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美加注视着尸体,平静地说道,“他说,如果自己不集中精力在某件事情的话,就会坐立不安。而且,决定来这座山露营的也是勉。”
  江神在尸体的旁边坐下,然后摆出了拿着素描本画画的姿势——勉总是这样坐着画画,他直挺着背部,面对着想画的景物。
  “勉那样坐着画画,”望月小声说道,“凶手悄悄地靠近勉,然后从后面抱住他,将刀刺进了他的左胸。”
  武终于开口说话:“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从后面过来的?”
  “站在前面用刀刺进勉的心脏会有点困难,因为心脏喷出来的血会溅在身上。首先,站在正在画画的人的前面就很不合常理,而且,你们看,勉坐在这里,如果想站在他的面前,凶手就要站在斜坡边缘。虽然摔下去也不会受伤,但也没必要非得站在这里吧?”
  “哦”“原来如此”的应和声此起彼伏。
  “但是,从流了这么多的血来看,即使凶手是从后面抱住勉,然后将手伸到前面刺死了他,凶手的手上也应该沾上了血吧。”织田说道。
  夏夫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指向尸体的右侧肩膀。虽然不能确定,但尸体的右侧肩膀上有一个右手掌形状的血印,从它的位置和形状来看,都不像是勉自己弄上去的,因为勉的手上并没有那么多血渍。所以,这个血渍应是凶手企图把沾在右手上的鲜血擦掉而留在死者衣服上的。
  “这是凶手的手印啊!”望月呻吟道。
  的确,这个可怕却鲜明的血印正提醒着我们,凶手就在这里。
  “凶手用死者的衣服擦掉了血渍……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望月琢磨着能否找出一些线索,“衣服上并未留下指纹和掌纹,也看不出凶手手掌的大小以及形状,所以我们由此可以推测出来的只是右手而已。”
  真遗憾。虽然凶手首次留下了作案痕迹,但我们却无法推出任何线索。
  “只有一个线索!”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凶手是个右撇子!”
  当然,说完后,我并没有听到赞美声。
  “是的,你说得对。”望月说道,“如果这个血印是凶手左手留下的,事情就会出现戏剧性的进展了。”
  “这里有左撇子吗?”
  为了慎重起见,江神问了一句。但是没有人回答。
  “吃饭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大家都是右撇子。”望月向大家炫耀起了自己敏锐的观察力。
  “凶手拿着凶器的右手上一定沾满了被害人的鲜血,”江神回头看了看大家,接着说,“因此,凶手必须去洗手。”
  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小河潺潺的流水声,好像远处飘来的音乐。这里离小河很近。
  “凶手一定下到了小河边冼手,这是肯定的。”隆彦说道。
  望月也应和道:“是的,血液的黏着力很强,如果凶手手上沾了很多血,那么只用手帕是很难擦干净的,所以凶手应该去小河洗手了!”
  “我们去看看吧,也许能找到些线索。”望月说道。
  正当大家准备向小河走去时,江神站了出来,阻止道:“通往小河的路很危险,而且也没必要去这么多人,所以女孩子们还是先回帐篷等着比较好。”
  “我要去!”女孩子中只有美加一人要求前往。
  “我回去吧!”武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我有些不舒服,而且让女孩子们自己回去也不太安全。”
  正树也接着说道:“我也回去吧,去的话反而给你们添麻烦,等你们回来了把情况告诉我就好。”
  “倒是不麻烦,不过随你吧。”
  听了江神的回答后,正树点了点头,然后把从地上捡起的手电筒递给了武。
  “我们走吧!”理代说完,拉起了琉美的手。
  顺着小山丘往下走是返回营地最近的一条路。因为坡度平缓,所以女孩子们不用男孩子搀扶,六个人顺利地走到了坡底。剩下的七个人目送他们回到营地后,才向小河走去。
  “真黑啊!”
  江神走在最前面,他打开手电筒后,其他人也都陆续把手电筒打开了。
  江神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把手电筒照向地面,原来地上有一个火柴盒。
  “这是‘soleil’咖啡店的火柴……里面好像是空的。”
  江神捡起了火柴盒。
  也许火柴被凶手用完了,盒子里空空如也。可这个火柴盒还是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证物。因为我们至少有十几个这样的火柴盒,而且大家转着使用,所以根本无法确定这到底是谁的。
  “拿着!”
  江神将火柴盒丢给了望月。因为上面指纹太多,所以并无意义。望月明白这一点,所以直接用手接过火柴盒。
  “没什么可疑之处。”
  我和织田也凑近看了看火柴盒。上面并没有特殊的刮痕和污垢。
  “好像是某人一边点燃火柴一边往下走的。”
  江神再次照亮地面,地上有一根燃尽的火柴棍。
  “把这个……”夏夫用双手捧起一堆小石头,“把石头放在证物所在的位置上,做个记号吧。”
  江神沉默着接过石头,分别在捡起火柴盒和火柴的地方放上了一颗小石头。
  火柴棍上并没有疑点。
  接着,我们捡到了第二根、第三根……
  我们排成一队向小河的方向走去,路上共捡到了十根火柴棍。
  “来回五十米长的漆黑山路上只用了十根火柴,总觉得太少了点。”
  美加用食指撑住脸颊,自言自语地说道。
  “问题的关键在于火柴盒被丢在了这里,”望月得意扬扬地说道,“也就是说,凶手把火柴用完了,所以讨论用掉这些火柴是多是少之前,应该先确定凶手是否只带了这么多火柴。不仅如此,点燃一根火柴便可以确认前方有没有障碍物,所以来回共用了十根火柴也不见得算少。”
  我们站在河边,这里没有树枝的遮挡,月光清楚地照在地面上。
  江神将收集到的十一件证物包在了手帕里。
  “找一找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我们扒开河边的草丛,捡起岸边的石头仔细观察,就这样找了十五分钟,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们回去吧!”江神说道。
  为了不踢到作为记号的小石头,我们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再次来到勉所在的地方。
  “勉居然……”隆彦痛苦地哭了起来。
  江神说:“过来帮忙,咱们一起把勉抬回营地吧。”
  隆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对着江神点了点头。
  村子里,先返回的六个人整齐地站成了一排,等待着我们的归来。
  “理代和琉美搬到我们的帐篷里住吧,”夕子看了一眼她们两个,接着说,“她们两个单独待着既可怜又令人担心!”
  的确如此,于是我向夕子表达了谢意。
  理代说:“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既然夕子允许我们和他们一起住,那么就把尸体安放在我们的帐篷里吧!这样的话,生者和死者便都能够安心入睡了吧。”
  “谢谢!”隆彦说,“这样你们也比较安全。”
  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江神提议,安置好勉的尸体之后,大家就先休息吧。
  因为睡觉是唯一一个可以逃离现实的方法,所以无人反对。
  但是——我难以入眠。
  “没必要强迫自己睡觉。”
  睡在旁边的江神对不停翻身的我说道。
  我回答道:“是啊。”
  江神伸出脚,用脚趾轻轻掀起帐篷的门帘。
  “真亮啊!”月光照进了帐篷,“云已经散了吧。”
  我决定放弃睡觉,于是坐了起来,向外一看,发现有人站在尚三他们的帐篷前。
  “好像是夏夫和武,他们正坐在帐篷前。”
  “他们在干什么呢?”
  “我们去看看吧!”
  江神沉默着站起身来。我看了一下表,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半。
  我们一走近,相对而坐的他们便一起抬起了头,中间还放着棋盘。
  “丑时三刻的烂柯之战啊?”江神对他们打招呼道。
  夏夫挠了挠头说:“睡不着啊,所以想做些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还是投入不进去,输个没完。要是平时的话,武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真能吹啊!喂,你怎么走了两步啊!”
  “我不行了,江神,你替我下吧。”
  因为江神不会下棋,所以拒绝了他。可碰巧的是我也不会。
  “江神和有栖都不会,真扫兴啊!那么,我们玩别的游戏吧,什么都可以!”夏夫说道,“要不玩奥赛罗吧?知道奥赛罗吧?真想和江神玩一把,一决高下。”
  夏夫和刚进社团时的我一样,也对江神这个人抱有浓厚的兴趣。
  “真的要玩啊?”
  “当然了,对了,我们有奥赛罗棋吧?”
  武回答说:“是比较大的那个棋吗?那是勉的!”
  他用下巴指了一下勉和文雄所在的帐篷。也就是那个安放着遗体的帐篷。
  “哦,是啊。算了,不玩那个了……那我们干什么呢?”
  武微斜着嘴角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说:“借我用用你的手电筒,我去拿过来。”
  武走开后,我问夏夫道:“武没事吧?感觉他说话和做事都有点自暴自弃啊。”
  “是啊,是有点儿。刚才他还拍着胸膛对我说‘我什么都不怕’呢。即便如此,刚才下棋时他还是步步紧逼啊,确实挺厉害的。”
  “神官,拜托你好好看住他!”江神认真地说,“虽然他整天扛着铲子挖来挖去的心情可以理解,可还是想办法制止他比较好。”
  “我知道了。”夏夫低声说道。
  可能因为帐篷里比较暗不太好找,过了很长时间,武才拿着游戏棋盘朝我们走了过来。边走边晃着肩膀,有点闹情绪的样子。夏夫担心地看了看江神的。
  “我拿来了!”武拿出他找到的棋。
  夏夫双手接过,说:“好的,我接受你的挑战!”
  江神好像也被此情此景吸引,在一旁拍起手来。
  月光下的游戏开始了,夏夫和武默默地在棋盘上厮杀,我和江神则默默地在一旁观棋。




  第四章 疑惑之日

  1

  阿倍野近铁百货商店前的过街天桥上。
  人群川流不息,我倚靠着栏杆,看着桥下驶过的汽车发呆。离我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立领校服的高中生。过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脱掉了鞋子。他要干什么?只见他爬上栏杆,站在上面张开双臂,然后慢慢地将身体前倾。我还来不及大叫,他就已经从桥上掉下去了,我慌张地向桥下看去,他的尸体摆成了一个大字,一想到他正面的惨样,我就觉得不舒服。
  我感觉旁边好像站着一个人,于是向刚才高中生站过的地方看去,一个手持日本刀的男人——魔鬼,正盯着我看。他头发蓬乱,几乎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但一看就能感觉到他有多么凶残。魔鬼拔出大刀,慢慢地向我走来。我不知所措地拔腿就跑。
  我骑上停在天王寺停车场的自行车,回头一看,魔鬼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以惊人的速度向我靠近。我踩下脚踏板,咬紧牙根,拼命骑了起来,感觉心脏都要裂开了。
  过了红绿灯,我回头一看,大鬼保持着与他庞大身躯完全不搭调的飞快速度向我追来。再拐一个弯就到家了,拐弯时我努力不减慢速度,一到家门口我就快速跳下自行车。
  门锁住了!我拿出钥匙串,寻找大门的钥匙,我听见了魔鬼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慌忙之中,我终于找到了大门的钥匙,正当我把钥匙插向锁孔时,魔鬼在路口出现了。我打开门,跑了进去。回头一看,魔鬼已经来到门前。究竟是他那粗壮的胳膊或者大腿先伸进大门,还是我先关上大门呢……

  ——噩梦!
  我做了一个噩梦。满头大汗的我睁开了眼睛,呼吸急促不已。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正准备叫你起床呢。”江神说道。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真想赶快忘掉这个梦!我拿起毛巾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为了消灾解难,我想起了理代的样子。
  “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吧,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啊。”
  我走出帐篷抬头一看,晴空万里。火山喷烟飘浮在东边的天空中,营地上方的天空呈现出了久违的晴朗。
  我向小河走去,昨晚发生的事情不停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每当天亮就会有一个人消失不见,这四天已有四个人离我们而去。难道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夕子正站在小河边,她刚洗好脸,正在用毛巾擦拭。我们互道早安,唯独声音充满朝气。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夕子说道。
  奇妙的巧合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夕子好像在讲述遥远的回忆似的说了起来。
  “我小的时候学过弹钢琴。梦中的我正待在钢琴老师家。和蔼可亲的老师对我说‘等我一会儿’,接着把红茶和蛋糕放在桌上后就出门了。慢慢地红茶凉了,蛋糕里也爬出了恶心的虫子。我既没有喝茶也没有碰蛋糕,一直坐在圆椅上等着老师回来。可是等了很久,老师都没有回来。渐渐地,拉着窗帘的窗户被夕阳染成了黄色,屋子里一片昏暗。我时不时地敲响琴键,继续等着老师回来。太阳落山后,屋子里一片漆黑,老师依然没有回来。我差点哭了出来,一首接一首地弹奏着想到的曲子,使劲地弹着……”
  当然,我并没有把自己的噩梦讲给她听。
  “快点把噩梦忘了吧!”
  这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也许昨晚的月亮不仅引发了一起杀人案,还给每个人分了一个噩梦。
  “有栖,”她好像有些想不通似的说,“我不是凶手!”
  我只回答了一句:“我知道。”

  “我宣布,今天的三餐全是咖喱饭,另加每人一杯咖啡。”
  美加一大早就宣布了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其实她是想提醒我们接下来要忍耐更加严酷的生活。
  “早上我去采些山野菜!”隆彦勉强露出一副开朗的表情,“虽然我没有带识别野菜的书籍,但是,我大概还是能分出来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的。”
  “对不起。”江神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社团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也帮不上你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你们也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
  我们必须要活下去。不管是火山喷发,还是饥饿,还是杀人狂,我们都要从中逃脱,坚强地活下去。
  吃完早饭,大家依次讲述了昨晚案发时自己正在干什么。可是,听了所有人的讲述之后,马上就可以明白,通过这些信息根本无法推断出谁是杀死勉的凶手。首先,被害人勉表示要换个地方画画,然后走进了树林,可从他进入树林到被杀这段时间并没有人见过他,所以无法推断出作案时间。也就是说,从磁带恶作剧的骚动之后到发现尸体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有人在树林里散步,有人在赏星星,有人去厕所待了很长时间……所以所有人都有犯罪嫌疑,所有人都有作案的机会。这一次的案件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得了干系。很难判断这到底是自然而然的,还是不可思议的。
  原本干劲十足地打开笔记本且拼命记笔记的望月侦探,记着记着便失去了干劲儿,绷着张脸,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虽然江神也表示不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换了一个问题。
  “昨晚在去往小河的路上捡到了一个空火柴盒和几根火柴棍一事,大家都听说了吧?如果是谁去河边时丢下的,请说一声。”
  没有人回答。
  “看样子,昨天最后一个从那里经过的,就是去河边打水的我吧。”江神说道,“那时地上并没有火柴盒和火柴棍。虽然当时天快黑了,但每走一步我都特别小心地看着脚下,所以,我敢肯定,这些东西一定是凶手留下的。”
  江神拿出包在手帕里的证物给大家传看。大家小心地拿着原本毫无价值的东西,好像捧了个宝物似的,转了一圈之后回到了江神手里。
  “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啊。”江神似乎要举手投降了,“望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望月没有回答,只是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



  2

  吃完早饭,我们社团负责饭后的收拾工作。抽完一根烟后——其实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隆彦便带头出去摘野菜了。收拾完后,我们有了空闲的时间。
  望月打算以笔记为参考制作出一张昨晚所有人的行动时刻表,此时正和织田讨论着。江神则坐在帐篷入口处,一边用手指摩擦着下巴一边思考。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的眼神认真得可怕。
  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久,渐渐喘不上气来,马上走出了帐篷——因为我越看江神越觉得他像我年幼时死去的哥哥,而我并不想打扰哥哥。
  还是出去转转吧。我正打算去找正树借收音机的时候,看见理代从安放着两具尸体的帐篷里走了出来,然后朝树林走去。我立刻改变了自己的路线。
  我打算追上理代,正当我准备向她打招呼时,发现她的样子有些奇怪。她并没有看见我,而是慌张地看着周围,脚步走得飞快,很不自然,好像很担心被人看到似的。她的右手捂在胸前,似乎手里藏着什么东西。
  我默默地跟在她的后面。决定在快要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时立刻停止跟踪。我保持在不打扰到她的范围内,悄悄地窥视她的秘密。
  她要去哪儿?看样子她并不像是要去搭在树林里的厕所用帐篷方便,而是快速地朝观景台方向走去。我体会着跟踪带来的刺激感,一边借树木遮蔽自己,一边和理代保持一定距离。中途如果被理代发现了,就装出一副刚巧碰见她的样子,和她打招呼,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在跟踪她。于是,我暗自在心里琢磨出了一套说辞。
  她又加快了行走速度,渐渐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对于在后面跟踪着她的我来说,每走一步都要尽量做到不发出声响,所以根本不可能快速地追赶她。不过,也没必要着急,因为顺着这个方向走的话,只能到达观景台。
  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嘲笑望月和织田了,因为我现在也成为了少年侦探团的一员。我想起了儿时的回忆——我曾经和一个同学模仿明智小五郎的徒弟,在傍晚的街道上跟踪了一个提着大旅行箱的陌生人。
  当我马上就要走到观景台时,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啊!对不起,因为看见了你……”
  我一边毫无意义地解释着,一边从树后走了出来。
  理代马上靠着栅栏,冲我转过身来。她的脸如同惊愕的化石一般,很不寻常。
  “是有栖啊,你吓了我一跳!”
  可是,她的表情马上放松了下来,嘴角还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吓到你了,真对不起!”
  我没能问出‘你在那里干什么呢’这句话。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如果我那么问了就有可能面临失去她的危险。
  “我出来随便走走,反正一大早也不会被人袭击。”
  我心想:这只是随便走走?别开玩笑了。如果刚才只是随便走走,那她真跑起来的话岂不是用肉眼都无法看见了?
  “学长他们没空答理我,所以我出来散散步。”
  我们之间的对话真是驴唇不对马嘴。理代的眼睛一直在寻觅,好像想弄清楚我到底看到了多少。这就是猜忌吧!
  “我该回去了,琉美还等着我呢,一起回去吧!”
  怎么办?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她,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她。因为我想弄明白她在这里做了些什么或是她想要做什么,我必须马上调查清楚。
  “你不回去吗?”
  理代从未这样固执过,她似乎想把我的注意力从观景台转移走。
  “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吹吹风。”
  话音刚落,一阵风掠过树梢,吹乱了理代的头发。
  “好吧,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往回走,渐渐消失在树林中。虽然目前我还没有发现什么,但好像已经伤害到她了。
  我站在理代刚才站过的地方,这里根本看不见那座喷火时凶残无比的火山,只能看见一片美丽的景色。但是理代没必要害怕我看见这些吧。
  我将上半身探出栅栏,向满是岩石的斜坡看去——我的视线在某一点停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理代紧握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了,还明白了她为什么害怕被人发现,为什么看见我时狼狈不堪,为什么想从这里转移开我的注意力了。
  眼下十米远的山壁上卡着一块大岩石,岩石的裂缝中生长着一棵弯曲着枝干的爬地松。我发现绿色的松叶中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一把刀。
  我感到脸部僵硬,背部发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最终,我还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跟在理代的后面,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我真的后悔极了!
  我回头一看,理代早已回去,这里好像也没有其他人,暂时放下心来。
  ——必须把这把刀处理掉。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头,朝松枝砸了过去。一块、两块……当我扔下第三块石头时,那把刀终于失去平衡,在阳光下一闪,掉了下去。不会再有人看见了。
  我靠着栅栏,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3

  江神强烈要求摘野菜前再对所有人的行李进行一次彻底检查。
  “我不反对检查行李,但我估计没什么用。”夏夫委婉地说道。
  但是江神还是执意要检查。
  “因为上次主要检查的是凶器,所以很有可能漏掉了其他的关键东西。再说,通过二次检查,也许还可以发现与第二次行凶有关的东西。”
  江神心中好像已经确定了想要寻找的东西,急切地催促大家。因为没有人直截了当地说不愿意接受检查,所以同样的检查再次开始。
  “可疑的东西、本该有却没有的东西、变了样的东西等什么都可以,一定要仔细检查所有东西。”
  江神低声提醒了三位部员,但并没有具体指出要注意什么东西。
  “博士,你的水蓝色T恤呢?”
  面对望月的提问,正树吃惊不已。他掀开穿在外面的翻领T恤衫,说道:“我穿在里面了,你连每个人的衣服数量和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因为共有两件水蓝色的T恤,所以印象比较深。还有一件是夏夫的吧?”
  夏夫从装满脏衣服的塑料袋中拿出那件水蓝色T恤,并对望月侦探的记忆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隆彦,你的香烟够吗?”江神边检查隆彦的行李边说道。对于嗜烟如命的隆彦来说,假如没有烟抽,倒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只剩下两盒了。我尽量每天只抽十根,真够痛苦的!”
  我很同情这位比我们多了一个烦恼的烟民。我看了一圈,其他抽烟的人只有江神、望月、武以及失踪的尚三。遇害人文雄和勉都不抽烟,如果把他们两个也算在内,那么十一个男孩中共有五个人抽烟。而女孩中无人抽烟,除非有人隐瞒。
  “希望女孩子们都能理解一下,”江神郑重其事地问道,“我想检查一下你们的行李。”
  我向理代看去,她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对她的爱意不禁涌上心头,脸部表情也变得很不自然。我很想问问她:这样做真的没事吗?
  “我同意!”美加第一个说道。
  在美加的带领下,其他女生也纷纷表示同意。
  江神立刻检查起了美加的行李,动作娴熟利落。其他人在远处围观。化妆品、小镜子、小包包等色彩鲜艳的东西被依次排开。她带来的很多东西几乎都用不上,简直像个天外来客。
  当理代的东西被摊开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看见她替代内衣的背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时,我真想对江神说,你该检查够了吧!
  “谢谢大家。我还想检查三样东西,那就是文雄、勉和小百合的行李。”
  上次检查的时候,并没有检查遇害者户田文雄的行李和失踪者小百合留下来的行李。可以说这是一个盲点。但是,有几个人认为检查死者的遗物不太合适,于是提出了异议。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又不是想窥视别人的隐私,而是想通过调查找出杀害他们的凶手!”
  “但是……”夏夫为难地说,“为什么检查被害人的行李就是调查凶手呢?看过被害人的物品就能知道凶手是谁吗?”
  “按说你挺聪明的,怎么反应这么迟钝啊。当凶手想要隐藏不能放在自己身边的东西时,最安全的隐藏地点应该就是被害人的行李吧,不但主人不会看,就连别人也不会轻易碰触。”
  “我明白了。”
  今天,江神的气势压倒了所有人。
  “喂,过来一下!”
  刚走进帐篷的隆彦激动地叫道。
  望月好奇地走了过去,站在隆彦背后向帐篷里一看,瞬间发出一声呻吟“啊”。
  “江神,快过来看看!”
  我也走过去看了看——勉的遗体的枕边放着一张纸条。隆彦拿起纸条,递给江神。江神打开看了一眼后,马上拿给大家看。
  “这是凶手留下的吗?”正树问道。
  江神沉默不语。
  纸条上横向写着两行字。字体歪歪扭扭,根本无法鉴定出这是谁的笔迹。纸条上用绿色的水笔写着:不会再发生杀人案,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见图三)
  “这是结束行凶的宣言!”夕子惊呼道,“凶手想告诉我们,他不会再杀死任何人了。”
  隆彦十分冷静地说:“夕子说得对,但是这可信吗?凶手已经杀死了两个人,现在却说不再杀死任何人了。我们不能轻易相信,更不能放松警惕。”
  “但是,犯人有可能真是这么想的。”龙子怯生生地说,“凶手杀死了北野学长,也许已经达到了目的。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为了不让其他没有关系的人担惊受怕,我也会写一封信告诉大家,我不会再杀人了。”
  会有这么可爱的凶手吗?我推测,也许凶手认为两次凶杀案发生后,大家的警惕有所提高,所以才使用了这种狡猾的手段,以使大家放松戒备。难道我的猜测不对吗?
  “‘不会再发生杀人案了,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望月又念了一遍,“凶手自以为多么了不起,以神灵或掌权者自居,不仅如此,他还特意写下了如此难以辨认的字迹,一笔一画都十分小心,他可真会伪装,该死的畜生!”
  连我都看出来学长这是在故意挑衅凶手。所以凶手此时应该在内心冷笑吧。
  “这是什么纸条?”夏夫对江神问道。
  于是江神将纸条翻过来,给大家看。(见图四)
  “这是贴在我们帐篷上的门牌。第一次火山喷发后,原先的门牌被雨水和泥土弄脏了,所以换上了新的门牌。这好像就是新换上的门牌。”理代回答道。说完,她还专门走出帐篷,查看了一下原本贴在门帘右侧的门牌,结果真的不见了。

  (不会再发生杀人案了)
  (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人)
  图三

  (深泽琉美 姬原理代 山崎小百合)
  图四

  “纸条的上半部被撕掉了,这是凶手做的吗?”
  即使是我的提问,江神也依旧不作回答。也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吧。
  “这是谁写的?如果写这张纸条的人并非凶手,只是为了让大家放心的话,还是快点坦白吧!”
  江神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语气非常严厉。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
  “看来,这的确是真凶留下来的了。”
  “可这是他什么时候写的呢?莫非昨晚凶手杀死勉后,夜里悄悄地走进帐篷,然后撕下门牌,潦草地在纸条上写下两行字后放在这里的?”夏夫再次向江神征求意见。
  “之前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帐篷的门牌被撕掉了吧,还是已经有人注意到门牌被撕掉了?”美加问道。
  可是大家并没有注意到门牌不见了,所以也无从判断凶手是在何时留下这封信的。目前只能按常理推断,这张纸条是凶手在夜里留下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惊。我怎么忘记了!真够笨的!刚才我不还亲眼目睹了理代鬼鬼祟祟地从这个帐篷里走出来吗?她不会没有看见这张纸条吧——不,不可能!她一定看见了这张纸条。但是,为什么她看见后没有马上通知大家呢?并且,现在她依然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为了一张纸条?
  为什么理代希望大家晚点发现这张纸条?如果真的是想拖延时间,把纸条藏起来或者彻底销毁掉岂不更好?她到底有何意图?莫非……写下这张纸条的正是理代本人?
  “用绿色的墨水写真是够奇怪的!”夏夫说道。
  正树听到后指了指放在勉上衣口袋里的钢笔,说:“就是那根笔,凶手是用北野勉的钢笔写的。”
  江神马上取出钢笔,在自己的手掌上画了几笔。
  “真的是绿色的!”
  看来凶手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用的纸是贴在帐篷上的门牌,用的笔是死者的钢笔。他用的净是一些不会泄露出自己身份的东西。纸上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根本无法鉴定出是谁的字迹。凶手太狡猾了!狡猾得像只狐狸!
  江神好像对纸表面的光滑度很感兴趣,一边用手抚摸纸条的正反面,一边点着头说:“接下来,我们检查一下这里的行李吧!也许还能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
  我们把他们三个的行李从帐篷里搬了出来。大家围着行李站成了一个圈,江神站在最中间打开行李。
  我想应该不会找到什么了吧。因为不安的理代已经把藏在被江神称为最安全的地方的刀子给处理掉了。
  “理代,琉美,过来一下!从这些东西来看,你们知道小百合下山时带走了什么吗?”
  两个人走到江神旁边,拿起小背包里的东西一一进行检查。
  “这是小百合的小背包,她是特意把这个留在这里的,还是忘记拿走了呢?”琉美说,“这里只装着手绢、卫生纸、毛巾、手套、指南针、笔记本和笔。其他的东西好像都装到大包里了!,”
  “小百合走的时候居然没有带指南针?”武担心地说道,然后低下了头。
  但我觉得下山也用不上指南针吧,因为只有一条路可以下山。
  “理代,你也看看,这里有没有装着不是小百合的东西?”
  江神伸长脖子看着理代的脸问道——难道江神也亲眼目睹了理代在观景台把刀子扔掉的情景了?我暗自琢磨,因为他的表现很像是在对理代施压。但是,这不可能!当时我特意确认了一下,现场的确只有我和理代两个人,而且江神那时应该正坐在帐篷前思考问题。
  “不,没有,这些都是小百合的东西!”理代回答道。
  江神用食指顶着眉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江神说:“感谢大家的配合,第二次检查工作到此结束!”
  总算开始收拾东西了。我看了看江神,他紧闭着双眼思考问题,还时不时地摇了几下头。
  此外,我们还挖出了埋在地下的急救箱。经过检查,放在里面的十三把刀子并无异常。
  理代扔掉的东西的确是刀——可是那把刀到底是不是杀死人的凶器呢?
  那时,理代的确是站在栏杆旁——可是扔掉那把刀的人真的是理代吗?
  理代在大家发现纸条之前去过帐篷——可是,她真的没有注意到那张纸条吗?
  这三个疑问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利用择野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忘记这三个疑问。可是对手实在太强,怎么忘也忘不掉。
  “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香烟问题了!”隆彦发起了牢骚。
  望月听到后,开玩笑地说:“种烟头吧!”
  “傻瓜,这可是犯法的!”
  “午饭就做野菜咖喱饭吧!”美加高兴地说道。
  “看来食物问题已经解决了!真像是回到了远古时代啊!”
  织田也放下心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4

  一阵凉风吹过树林。
  为了好好活下去,EMC的每个人都非常认真地寻找凶手。
  “死前留言‘y’、勉外套上的手印、空火柴盒和十根火柴棍,以及宣告不再杀人的纸条——这是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和凶手有关的所有线索。”望月使劲握紧拳头。
  线索少得可怜。
  江神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向下走,刚没走几步,他便大叫了一声“好烫”,然后丢掉了快要燃尽的火柴。
  织田看见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样,江神?”
  “九根,单程就需要九根火柴。也许凶手在路上摔倒过,看来要来次身体检查。”也许没有什么进展吧,江神自暴自弃地说道。
  “对了!”望月打了个响指,“也许凶手当时还带有其他可以点燃的东西,比如放在口袋里的笔记本?凶手点燃火柴走到小溪边,可到达溪边后发现火柴不够用,于是一边抱怨,一边撕下两三张纸,然后用火柴点燃,才借着亮光走回来的。”
  我心想:原来如此。
  “虽然我无法确定凶手用的是不是笔记本,但如果是去程时用的话,只要把灰烬扔到河里就可以了,如果是返程的话,凶手可能会把灰烬丢在离案发现场较远的地方。
  “的确有可能。”织田说道。
  江神则沉默不语。
  “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检查一下所有人的笔记本?”
  “有栖,我们还是先仔细想想吧。”望月耸了耸肩,接着说,“凶手用来点燃的东西不一定是笔记本,也有可能是手绢、碎布……总之,能用的东西有很多。”
  “但是,刚才的检查中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啊。可是话说回来,谁带了什么样子的手绢?共带了几块手绢?笔记本撕掉了几页?这些问题是很难调查清楚的。”
  最终,我们得到了结论,却很难和凶手联系上。这就如同我们根据勉运动衫上的手印推测出凶手是个右撇子,可结果所有人都是右撇子的情况一样。
  “看来只能从死前留言‘y’上找线索了……”望月小声嘀咕道。
  我马上反驳道:“如果根据‘y’来确定凶手的话,那么凶手只可能是菊池夕子。因为用最直接的方法来解释的话,字母‘y’只可能是夕子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但是,夕子并没有杀死那两个人的动机。”
  “所有人看上去都没有杀死他们两个的动机。”
  “真愁人啊!”织田仰天长叹。
  “关于动机,我倒是注意到了一点!”
  “什么?望月,你可别吊我胃口!”织田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望月,“快说!”
  望月却摇了摇手说:“不行,让我先整理一下思路,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从望月认真的样子来看,应该不是故弄玄虚。在这次的推理比赛中,也许望月领先了半步。
  现场取证依然毫无所获,我们四个两手空空地回到营地。经过安放着文雄和勉遗体的帐篷时,我们双手合十,倒不是希望他们能告诉我们什么,只是为了寄托一下哀思。他们两个的脸上都盖着一个白色手帕,双手放在胸前,穿着同样款式但不同颜色的衣服。看上去,感觉既奇妙又诡异。杯子里插着几朵野花,好像是某人刚换的,还很新鲜。
  当我们朝自己的帐篷走去时,我发现望月侦探的样子有些奇怪。他沉默地抿着嘴,伸出食指在空着画圈。可以看出他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在非常认真地思考问题。
  “江神!”夕子突然从帐篷后面蹦了出来,“你过来一下,那边吵起来啦!”
  “谁啊?”
  “隆彦和夏夫。”
  那两个人?我们急忙跟着夕子跑进了树林。在第一起杀人案的案发现场——文雄被杀害的地方人影攒动。隆彦和夏夫扭打在一起,武和正树正努力拉开他们。
  “喂,快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江神伸开双手,使劲将两人扯开了。
  “这家伙非说我是凶手!开什么玩笑,真是个神经病!”隆彦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骂道。
  脸涨得通红的夏夫冷笑地说:“都是因为你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害得我们这么痛苦。我劝你一句,与其被警察抓住,还不如快点自首呢!”
  “知道他在胡说什么吗?”隆彦用下巴指了指夏夫,“他说,杀死勉和文雄的凶手是我,还说是因为三角关系。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蠢货!”
  “什么蠢货!到现在你都没反驳我,不是吗?一定是被我说中了,所以你才会露出了真面目,对我拳脚相加,你这家伙真够狠的!”
  “你个浑蛋!”
  “你们两个都别吵了!”江神呵斥道,“先让夏夫说说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并不是在胡说八道的话,那么隆彦就需要解释一下。我们所有人都会旁听,最终由我们来下结论。”
  两个冤家点了点头。
  “我们回去说吧!”正树小声说道,“理代和琉美还在营地呢,让她们和我们一起旁听比较好,再说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
  龙子靠在隆彦的肩膀上抽泣。隆彦面露苦涩地抱着龙子的肩膀。
  所有人在广场集合。隆彦和夏夫坐在江神前面,为了防止他们再次动手,特意让两人之间空出了五十米的距离。其余十个人坐在江神后面。
  “真像大学里的模拟审判啊!”武随口说道。
  而坐在隆彦旁边的正树正冷静地注视着告发人夏夫。龙子似乎完全慌了神,泪眼模糊地靠在美加的肩膀上。夕子满脸愁容。理代和琉美神情紧张地端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咳嗽。望月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一旁的织田则抱着双臂。
  “那么,先让夏夫说一下他是如何推理的。说的时候不能故意挑衅对方,必须得到我身后的这些评委的认可才行。”
  “好的!”夏夫瞥了一眼隆彦,“我说隆彦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并不是恶意中伤,更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因为我掌握到了确凿的证据!当着江神他们推理社团所有成员的面,我敢点名道姓地说出凶手是谁,是因为我曾碰巧听到过一段对话。”
  鸟儿从空中飞过,黑影掠过我们的头顶。
  “事情发生在露营第二天晚上的十点左右。别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是一个天文爱好者,那天晚上我本打算躺在吊床上观察盛夏夜空的星座,可是到了那里才发现文雄比我早了一步,他坐在吊床上和站在一旁的勉小声地聊着天。我本打算小声地和他们打个招呼,却不由得闭上了嘴。因为他们两个谈的不是什么好事!”
  隆彦的一只眉毛抖了一下。
  “真不是我故意要听的——那两个人在说憎恨隆彦之类的话呢!这种时候最让人为难了!”
  “你这谎话编的也太没边了吧!有本事你就把听到的话给大家重复一遍!”虽然隆彦尽量压低了音量,但还是很容易听出他心中的气愤。
  “我不能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出来。大概的意思是,龙子加入步行社团是因为勉,当时勉觉得龙子很漂亮,就高兴地邀请龙子加入社团,而碰巧龙子觉得步行社团里有许多厉害的学姐,于是就同意了勉的邀请,这对勉来说原本应是个好机会,可事实并非如此。先是文雄对龙子产生了好感并开始热烈追求,勉发现后十分着急,试图阻止文雄。可是,在爱情面前不分长幼,所以二人决定公平竞争。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隆彦先得到了龙子的芳心。到头来,两个人什么也没得到!”
  几双眼睛看向了龙子。面对大家的目光,龙子不停地摇头,仿佛想去除这些不光彩的东西。她之所以会哭,也是因为夏夫的话让她十分痛苦。
  “你们三个争执过吧!”夏夫朝隆彦看去,“之前你和夕子好过一段时间吧,所以他们才对你说:‘夕子太可怜了,你不该这么对她,还是放开龙子吧!’”
  “现在谈的可不是黑社会里的事!别说那些污秽难听的话!我和夕子之间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关系。你明明就不了解情况,却还振振有词。如果我真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有了龙子就不要夕子的话,同在一个社团的她们两个可能关系这么好吗?夕子,你说说!”
  “隆彦说得对!”夕子坚定地说道,“我和隆彦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龙子出现的前前后后都没改变过!夏夫,你说这些只会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激怒隆彦,让龙子伤心,令我觉得可笑而已。”
  “不希望自己的丑事被大家知道你才这么说的吧!我亲耳听到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才不想知道呢!只是碰巧听到而已。——但是第二天文雄就被杀死了,第三天勉也被杀死了。这说明了什么呢?各位?”
  文雄和勉说了什么?不,他们是否真的在一起聊过天?这些已无从查证。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在了。但夏夫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等一等!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正树撅起嘴说道,“如果隆彦是受害者的话,夏夫说的这些话就很有用!比如北野勉和文雄因情生恨而谋杀了隆彦之类的。但事实恰恰相反,被杀死的是勉和文雄。而身为胜利者的隆彦没有杀死勉和文雄的动机。”
  “他们三个曾经发生过口角,这一点很重要!隆彦和龙子来到这里以后依然卿卿我我,非常甜蜜。不难想象这会激起文雄和勉心中的怒火。所以他们就去找隆彦理论,不,何止是理论,文雄在露营的第三天晚上和隆彦吵架,甚至因过于愤怒而拿出了刀子,可悲的是,刀子被隆彦抢去,文雄反而被刺死了。”
  “荒谬!”夕子喊道。
  隆彦哼了一声后说:“简直荒唐至极!虽然偷听别人谈话就已经很假了,但是没想到你还能编出这么多故事来,太有想象力了!”
  “我还没说完呢!”夏夫也哼了一声,“那个死前留言‘y’指的就是你,是‘隆彦’的意思!”
  他拿了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大家都半弯着腰看着。(见图五)
  “和平符号……”望月小声说道。
  这是在反核游行中经常看到的象征和平的符号。没错,如果把这个符号倒过来的话,圆中的图案就成了“y”。
  “这是什么?我没见过这个符号。”隆彦问道。
  “就算你不知道,这个符号也是存在的。”夏夫一边用手指比画着这个图形,一边说,“这是和平符号,文雄想写的就是它,可惜他还没写完就断气了。”
  “这是倒着写的‘y’吧。”
  “死者又不是坐在桌子前写的,而且他死去的姿势就很特别。”
  “简直就是诡辩!你可真会在大家面前表演啊!”夕子非常生气。
  “文雄可是从后面被刺死的!你是不是还想说勉也是在找我算账时被我一刀砍死的呢?”
  “是的,勉很可能认为是你杀死了文雄,所以才去找你,而并非是去写生。为了不让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你们才去了案发现场。”
  “勉是自己一个人拿着素描本走进树林的,大家都看见了!”美加说道。
  可是夏夫完全听不进去。
  “因为是秘密约会,所以素描本是用来作掩饰的!”
  “那凶器是什么呢?是隆彦的刀吗?”望月问道。
  “他用的是文雄的刀!因考虑到把刀留在案发现场的话会对自己不利,所以他就把刀带在了身上,也可能把刀藏在了树林里,他就是用刀杀的人!”
  “可是我们检查行李的时候,文雄的刀还在他的背包里啊!“
  “他还有一把刀!”
  夏夫的话处处都是漏洞。
  “至于路上留下的火柴棍,在那么长的一段路上来回走一趟的话,只用十根火柴是不够的。而且不拿手电筒就进入那样漆黑的树林也不太正常。所以凶手当时应该带了手电筒。而路上的火柴棍,只不过是尼古丁爱好者杀完人后,一边抽烟边往回走时留下的痕迹罢了。”
  “我抽烟从来不用火柴,只用打火机!”
  “是吗?你刚才用什么点烟的?如果你一向随身携带打火机的话,那就把它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Peace气呼呼地将和平牌香烟和写有“soleil"的火柴扔在了草坪上。
  夏夫窃窃一笑。
  “这样的话……勉所写的‘y’是什么意思呢?应该也和Peace有关系吧!”美加说道。
  夏夫好像早等人说出这句话一样。“是的,正是如此。还记得我们看到文雄的死前留言‘y’时是怎么说的吗?望月说这很可能是名字的首字母,夕子听到后大吵大闹,然后大家就闭口不谈此事了。结果,没人明白这个符号代表了什么。因为我们无法断言这个‘y’指的就是夕子,是这样吧?所以你们觉得勉还会在死的时候留下同样的符号吗?不管是大写也好小写也好,他肯定不会再写了,第二个死前留言只不过是凶手的伪装!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凶手是和‘y’无关的人!”
  “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点有道理的话。”江神说道,“如果凶手真的是名字首字母为‘y’的夕子的话,那第二个被害人直接写夕子或者菊池就可以了,没必要为难大家。”
  大家陷入了沉默。
  “江神,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隆彦挠着脖子说道,“已经够明显了!”
  “快向Peace道歉!”
  织田像训小孩一样对夏夫呵斥道。看样子他对夏夫的一席荒唐推理十分的不满,其实我也有同感。
  夏夫却背过脸不出声。
  “快对Peace道歉啊!”夕子也跟着说道。
  江神并没有进行总结性发言,只问了隆彦一句:“对于夏夫说的他听到的那些话,你是怎么想的?真有那回事吗?”
  “我不知道。但被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是有点炫耀过头了!”
  “继续逞能啊!”龙子难得批评了他一句。
  隆彦听到后乖乖地坐在那里。
  夏夫仿佛失去了依靠似的垂头丧气,过了一会儿,他沮丧地小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听到夏夫的道歉之后,隆彦咳嗽了两声,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没错,你是错了!Peace不可能是凶手!”望月兴奋地插嘴说道,“凶手是武!”
  自己人的爆炸性发言,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当头一棒。学长,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嘿,有意思!”武讽刺般地笑道。
  江神则露出一副严厉的表情,“你就别胡说八道了!”
  望月却点了点头,好像在说“看我的”。他刚才一直思考的,也许就是“凶手是武”一说吧。只见他拿着笔记本站了起来,然后用蘸了点口水的手指翻开笔记本。
  “本次凶杀案中最令人费解的一点就是杀人动机不明,所以我将破案重点放在了寻找动机上。于是我试着回忆了这些天里所有大家说过的话以及发生的事情,我调出了记忆里存放的一切东西,分析方法可能和夏夫的差不多。这样一来,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件事情上——那就是第三天火山喷发之后,勉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
  我记得。讲的是有一次他参加童子军夏令营,担任分队队长,可是由于自己的失误,导致一个迷路的小队员发高烧而死的故事。虽然他说是自己害死了那个小队员,但实际上是因为他去救小队员的时候迷了路,并非直接造成了小队员的死亡。
  “我在意的只有这件事情,除了这件插曲,我并没有发现其他杀人动机。”
  “可这件事为什么和武有关呢?”夏夫惊讶地问道。
  “不,这件事情本身和武并没有关系。但我想说的是,勉说他要对那个少年的死亡负责任,如果那个孩子的亲人碰巧就在我们中间的话会怎么样呢?他知道了原来害死自己亲人的就是勉、一定会很痛苦。所以,我认为动机只可能是这个吧。”
  “这只限于你所知道的范围。”江神叹了口气,“比如你不就不知道和龙子有关的这些事情吗?算了,你还是接着说完吧。听上去还是有点儿埃勒里·奎因迷的水准的。”
  “那当然,我接着说——虽然我知道凶杀案和这个故事有关,但却不知道相关人物是谁。再说,即使根据这个故事找出了凶手杀死勉的动机,也找不出他杀死文雄的动机。于是我又绞尽脑汁地思考,终于找到了原因!凶手误将文雄当做了勉,也就说文雄死于误杀。因为案发现场十分黑暗,而且文雄还穿着和勉同款的运动服。”
  “虽说案发现场很暗,”夏夫并不赞同望月的说法,“但是那样鲜艳的蓝色和黄色应该很难看错吧,如果颜色相近倒还有可能……对了,像你衣服的颜色就很危险!”
  望月使劲地辩解道:“我们中间只有一个人分不清鲜艳的蓝色和黄色——那就是武!第二天夜里,你自己亲口说过‘武曾经想上美术大学’,武听到后说‘可惜我色感异常’,武,你是色盲吧?”
  望月看向武,眼睛里充满了敌意。
  “色盲是指分不清红色和绿色吧?”织田插了一句。
  望月不满地啧啧咂嘴。“你说的是红绿色盲,而武是蓝黄色盲,一定是分不清蓝色和黄色,也就是blue和yellow的色盲。所谓色盲指的是那些不会区分互补颜色的人。比如说红色和绿色。而蓝色和黄色混在一起就会形成灰色,是色环上的对比色。”
  “我竟然不知道。”织田感叹道。
  “所以嘛,唯一一个分不清蓝色和黄色的武在大家中就凸显出来了。而“y”这个死前留言只是一个用来迷惑大家的符号而已,QED(论证结束)。”
  用上了,QED是埃勒里·奎因的第十八项创作!但是……
  “你说我是分不清蓝色和黄色的重度色盲?我只是一般的色弱而已,好歹你也要先调查清楚再下结论吧。”
  “我哪有时间确认,都怪夏夫刚才闹了一出。”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夏夫苦着脸说道,“这就是QED?你也太小看奎因了吧!”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颜色吗?”理代解开了脖子上的方巾,举起来给武看。那块布上印有蓝、橙、红、黄,绿五色的不规则图案。
  武站起来后向理代走了过去,拿起方巾。然后摊开方巾,用小手指指着上面的颜色,满不在意地说道:“红、蓝、绿、橙、红、黄、蓝、橙、绿、蓝、黄……还用继续说吗?”
  “不用了……”望月垂下了头。
  这真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望月,不要认为是什么蓝黄色盲。虽然推理小说中常出现红绿色盲,但我还真没看到过蓝黄色盲——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病。”
  “世界上没有这种病?不,就是因为我曾经在哪里读到过,所以才这么说的。”望月仿佛被痛打了一顿似的。
  “没有!”江神肯定地说道,“准确地说,这种症状是存在的。但是,蓝黄色盲并不是无法辨别蓝色和黄色——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地说,是因为……我曾想把这个用到小说里,所以特意调查过。”
  听了江神的话,茫然若失的望月笑出了声来。“这样啊,真够遗憾的!”
  “彼此彼此。”
  兴师动众地折腾了一番,却一无所获。我看着理代,与其说是沮丧,倒不如说是松了一口气。她正低着头系围巾,聚光灯仿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5

  我们失落地返回了帐篷,疲惫不堪。也许望月学长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话也变少了。
  “望月。”
  江神点燃了一根cabin牌香烟,恐怕他带来的香烟也没剩下几根了。
  “虽然你说了一些欠考虑的话,但也不要灰心丧气。不过,我真没有想到夏夫会在大家面前说出那样没有道理的话,不过看上去,他的心里应该就是那么想的。”
  也许大家都快濒临忍耐的极限了吧。刚刚的争执不见得是夏夫一个人的责任。隆彦也因被别人说了“凶手是你吧”之类的话而大打出手。算一算,今天已是露营的第六天了,就算是一般的露营,大家也早就待腻了吧。
  “江神,我真想找出凶手,”望月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我肯定会疯的!我觉得,虽然有些事情我们无法改变,比如阻止火山喷发,比如找出下山的路,但是,对于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突发事件,只要我们愿意认真地去思考,就一定能够找出真凶。所以,我就运用了我的所有智慧,绞尽脑汁地思考,可……”
  “没能做到埃勒里·奎因的水准?”织田接道。
  望月是认真的,夏夫应该也是认真的,虽然我的想法可能有点过于善意,但我真的很想给望月侦探鼓鼓劲。
  “哦,对了,望月,我还有胶卷呢,你拿去用吧,再去案发现场拍些照片!”
  说完我便从背包里拿出胶卷递给了望月。他接过胶卷后,拿出放在帐篷角落里的相机,把胶卷按了上去。“咦?”他惊讶地说道,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三十六张底片用完后,我并没有取出胶卷。可现在拍摄张数的屏幕上显示的是S,真奇怪啊!”
  他试图把里面那个用完的胶卷取出来,可是相机只是在空转。
  “真奇怪。”
  “打开看看吧!”织田说道。
  于是望月打开了相机,胶卷果真不见了。望月眉头紧锁,发出了呻吟声。
  “别嘀咕了!”织田说,“你是不是在照完后把胶卷取出来了?”
  “没有!”望月严肃地说,“我绝对没把胶卷取出来,虽然三十六张底片都拍完了,但是因为手边没有新胶卷了,所有就没取出来,这是我的做事方式,我敢肯定地说,从昨天到今天我从未取出过胶卷。”
  织田露出了“我明白、我明白”的神情。
  望月一下子不高兴起来。“真奇怪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的胶卷居然被人偷走了!”
  织田也严肃起来,说道:“你说的应该没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净是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我真想不明白,是谁偷了我的胶卷?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是凶手干的吧?”我说道。
  望月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答道:“太明显了!我拍的照片里一定有对凶手不利的东西……啊!”
  “又怎么了?”织田被望月的叫声吓了一大跳。
  “对了对了,那个时候,就是那个吧。”他这是在说什么。“昨天的录音恶作剧!凶手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趁乱拿走的,因为之前我一刻也没离开过相机,一直把它放在身上,晚上我又独自一人在帐篷里看书,凶手根本没有偷走胶卷的机会。所以他才刻意地编排了一出闹剧,把我从帐篷里引了出来。”
  江神扑哧地笑出声来。“看来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杀人犯,虽然他用了一些糊弄孩子的小把戏,却成功地使望月上钩。我似乎越来越喜欢他了,尽管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会长!”望月撅起了嘴。
  “别生气,我并不是说你太单纯,而是希望你能从中吸取教训,那就是游戏的时候千万不能粗心大意!不,准确地说,遇上凶杀案却还当做是在玩游戏,真是太不谨慎了。”
  “那本身就是游戏。”望月辩解道,“如果不能在游戏中成为胜者,那就会成为猎物。”
  “别说起话来像在念翻译小说似的。”织田说道,“但是,凶手费尽心思弄到手的胶卷里到底都拍了些什么?”
  “这……”
  “别这啊那啊的,回想一下三十六张照片里都拍了些什么?说不定能想起来呢!”织田说道。
  虽然望月对织田的话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翻开了笔记本,仔细回忆起自己都拍了哪些照片,并且按前后顺序写了下来。
  1~3张  喷发中的矢吹火山
  4~10张   四个帐篷和全景
  11~14张  户田文雄被杀害的案发现场
  15张  死前留言“Y”(原来也拍过)
  16、17张  观景台
  18张  吊床附近
  19、20张  厕所专用帐篷附近
  21~24张  小河和通向小河的路
  25张  树林中的火山岩
  26张  喷烟中的矢吹火山(中午)
  27张  正在寻找尚三的江神、织田、有栖川
  28张  武、夏夫
  29张  隆彦
  30张  夕子
  31张  正在准备午饭的美加、龙子、正树
  32张  正在吃午饭的琉美和理代
  33张  正在寻找尚三的夏夫
  34张  江神、隆彦
  35张  树林里的望月(有栖川拍的)
  36张  正在吸烟的隆彦

  “应该就是这些吧。第28、29、30张的顺序不太确定,但我拍的就是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莫非这里有凶手或对凶手不利的照片?可拍摄这些照片的我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我大概看了一下三十六张照片的内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当然,我对于“正在找尚三的某某某”这几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人物的姿势是什么样子的以及照片的背景里都有什么等都毫无印象。虽然存在一些可疑之处,但因这些照片都是望月当时随意抓拍的,所以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武抱着胳膊,夏夫指着远处表示要在那边寻找的照片,以及夕子摆出V形姿势的照片,这些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看样子这些照片里应该没有凶手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照片。
  “但是,这样的话呢,”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多了不起的想法,但还是加重语气说道,“也许望月无意中拍下了对凶手十分不利的照片?一旦照片被洗出来凶手就会遭到怀疑,所以他才冒险偷走了望月的底片,也就是说,凶手偷走胶卷的原因是,其拍下了凶手的致命性破绽。”
  “无意中拍下的照片啊。”望月陷入了沉思,可还是找不出破绽。
  这个凶手也太聪明了。虽然一时疏忽犯了错,可还是漂亮地处理掉了证据。他不仅具有准确的判断力和行动力,而且运气也很好。他是谁?这个表面上和睦而在背地里和我们作对的敌人到底是谁?
  “真像推理小说啊。”织田一边看了看我们三个,一边说,“有的凶手愚蠢地认为自己巧妙地安排好了密室和不在场证明,结果却被轻而易举地识破真相,露出了凶手的真面目。可现在和我们较量的凶手并非如此,他既聪明又谨慎,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抓住他的小尾巴呢?”
  用照片?凶手一定会因此而惊慌的。
  本来可以利用望月无意间拍下的照片找出凶手,可是在照片洗出来之前,凶手就把底片给销毁了,这真是太可惜了。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刚才在火山灰和烟云上方盘旋的直升飞机,它和这次事件中的凶手十分相似。



  6

  据广播里报道,因矢吹山上空烟云浓密且热气流旺盛,所以直升飞机无法靠近。不仅如此,傍晚的时候还会有轻微地震,这一切使我们的恐惧感越发强烈,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们下山吧,这是唯一一条活路。”隆彦说道。
  大家马上表示赞同。
  江神也表示赞同。“可是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大家再忍耐一晚,等到明天早上吧。为了明天天一亮就能马上下山,咱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我不要!”夕子尖声叫道,“我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多待一晚!因为每次天亮都会少一个人,而且傍晚还会有火山喷发,也许马上就会喷发。现在根本不是悠哉地说开始准备之类的话的时候!”
  “我也觉得今天下山比较好!”
  “信长,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望月急躁地说,“下山的路很难走!也许我们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到时候只能露宿野外。所以明早出发才是明智的选择,难道你们想不到吗?”
  “可是……”
  “望月,你以为我很笨吗?”
  一阵争执之后,大家还是觉得江神说的有道理。表决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每个人都尽量少拿行李,最好空手。”江神向大家确认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地图、指南针、斧子、铲子、收音机、医疗用品,这些都是必须拿着的,此外还有食物,我们做些饭团带着吧。”
  “江神,还有一件事不能忘!”夏夫说道。
  “什么?”
  “重要的证物,下山以后我们必须立刻交给警察。”
  对此,既有表示赞同的人,也有面露不满的人。可这些话从夏夫的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也许他还在怀疑隆彦吧。江神双眼盯着夏夫,似乎想说“不用你提醒我”,但最终并未开口。
  “今天晚上给我们做些好吃的吧。”隆彦对美加说道。
  而美加的表情和江神像极了,怪异得可怕。

  “听说美加知道谁是凶手了。”夕子意外地说道。
  我条件反射般地转过头向夕子看去,她依然低着头认真地淘米。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真的吗?”
  夕子抬起头说:“真的,因为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不能像傻瓜一样在大家面前——啊,说漏了,这是美加说的——得意扬扬地讲出自己的推断。不过,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紧张得舌头都打了结,深吸一口气之后慢慢地问道:
  “你知道她说的是谁吗?”
  “她没有告诉我,我说这么重要的——其实我不觉得这有多么重要——信息怎么能够据为已有,万一弄错了可就麻烦了。不过,这个信息是她不小心说漏了,就在我们两个洗碗的时候。”
  “虽然美加说的有道理,但是既然你都知道了,肯定也很想弄清楚凶手到底是谁吧?快给我说说,美加说话时的语气如何,有没有不小心说漏什么?比如凶手是男的还是女的?”
  夕子再次将视线移到手边,神经兮兮地淘起了米。
  “我一点也猜不出来。但是她说过,凶手是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人。”
  “不引人注目?”
  “是的,也就是说,凶手是一个大家从未怀疑过的人,美加的原话是‘大家都被那个人转移视线了’。”
  难道真的是她?
  “然后呢?”
  “然后呢?没有然后。哎呀,有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在意美加的想法呢?你这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希望之星未免也太弱了吧。”夕子稍显吃惊地说,“难道你要剽窃女侦探晴海美加的推理,然后报告给学长?还是你很害怕?”
  因接二连三地看见、听见自己讨厌的事情,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想平静一下。
  “我没打算剽窃,只不过想听听美加的看法而已。因为之前出现过各种各样奇怪、荒谬的推理,所以我很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无所谓,我只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有栖,没想到你还挺较真的。不过,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美加的直觉很敏锐——她的推理能力比我强多了——也许真的被她猜中了。”
  我不由得对美加产生了敌意,希望她最好不要乱说话。可话说回来,她的脑海里所描绘出的凶手也不一定就是理代。
  “刚才望月勇敢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其他成员是怎么想的呢?爱丽丝你呢?”
  我当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我没什么想法。”
  有人朝我们走了过来。说曹操曹操到,面对美加我有些紧张。难道她察觉出了我的异常?她用稍显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看样子要推迟晚饭的开饭时间了。”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马上往水桶里装水。
  外出寻找下山的路的江神、织田、隆彦和武四人正好在晚饭做好时回到了营地。此时太阳早已落山。他们浑身沾满了灰尘,脸上、胳膊上留下了树枝的划伤,衣服也被划破了,可见他们经历了何等的艰苦跋涉。
  “应该能下去。也许是因为发生了几次轻微地震吧,下山的路况有了一些好转。但是,因为没有现成的路可走,所以我们只能寻找出一条新路。虽然此次探路我们走了两百多米,可前方的路况如何,我们就无法保证了。”隆彦一口气说完,拿起水桶咕噜咕噜地喝起了水。他说的这段话中出现了许多“但是”“可”之类的转折。
  “似乎很难走吧!”理代看了看自己的朋友,“琉美怎么下山?”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四个好像早已商量出了对策。
  隆彦抱着胳膊回答道:“就算扛也要把她扛下山。”
  吃完了三天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后,侦探队展开地图,向大家说明下山作战概要。虽然称之为作战,其实只不过是翻过一切障碍冲下山而已。
  “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悠哉地在山下泡温泉了,泡完温泉后我一定要穿上漂亮的和服,在香气怡人的日式房间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大家都逃难去了,山下的温泉早就空空如也了吧,织田先生?”
  经济系的学长们互相争论着。不过他们所说的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早上以后才能实现。
  大家一边指着地图一边讨论,久违的悠闲时光再次浮现在眼前。
  “文雄和勉只能先放在这里了。”美加说道。
  “这样也太冷血了吧。”我不由得话中带刺儿地说道。
  “喂,有栖,那你说怎么办好呢?”夏夫说,“我也想把他们两个的遗体一起带下山,没有人会愿意把他们丢在这里。可是,按照目前的情况,这有可能吗……”
  无用的指责全部集中在了我一个人身上。这是谁也不愿意听到也没必要听到的台词。我沉默地等待着他把话说完。
  我顶撞了美加,这分明就是在找碴儿。夕子对我说的“美加已猜出凶手是谁”这句话搅乱了我的思绪,使我近乎无意识地表现出了对她的敌意。我真幼稚。
  “我明白了,真对不起!”
  这就对了,因为错在于我,所以应该由我主动道歉。我如同观察别人似的低头打量着自己。
  “我想插一句话,”站在后面的正树说道,“我也觉得把学长们的遗体暂且放在这里比较好,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下山。可是,我们可以拿些他们的遗物下山啊!不,这是我个人的心情问题。”
  有几个人都对正树的想法表示赞同。可我觉得这件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要拿就拿些小东西,”美加冷静地说道,“比如文雄的钥匙链,勉的都彭打火机,这些都是……”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了一下,“因为这些都是他们两个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夕子噙着泪点了点头。龙子则伤心地与隆彦对望。
  “好的,就按照美加说的做吧!”江神说,“Peace,你去拿一下。”
  隆彦刚要去拿的时候,夕子叫住了他。
  “我和你一起去。但是我要先去采些花,因为今天早上换过之后就一直那样放着……”
  夕子就近摘了几朵百合花。我们也来到安放着遗体的帐篷前,站成一排向文雄和勉告别。只见夕子换了花之后双手合十。
  隆彦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先从勉的裤兜里取出了打火机,然后又将手深进文雄牛仔裤的右侧口袋里,随即发出了“咦?”的声音之后,将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伴随着微小的钥匙碰撞声,钥匙链出现了。但是,他拿出来的不仅仅是钥匙链。
  “啊!”隆彦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我们凑上前,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大家一看便尖叫起来,然后不由地后退。
  那是一根手指头。从长短和形状来看,也许是一根无名指。不,那一定是无名指,不仅如此,还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谁的无名指——指头上戴着那颗镶有黑珍珠浮雕的铂金戒指。
  “这是尚三的手指!是他的手指!”夏夫像小姑娘似的用双手紧捂着嘴巴。指缝间流出了细微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江神走向前,小心地捡起了手指,并将手指举至与眼睛同等的高度,确认了戒指嵌入了手指第二关节上方后才说,“这确实是尚三的手指。”
  “他的手指为什么会在这里?”夏夫依旧捂着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以为他神秘地失踪了,可他的手指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江神,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被杀死了!”夕子说道,“尚三果真被杀了,和我说的一样,杰森在黑暗中偷袭了他!居然还把他的手指头切了下来,凶手真是太残忍了!”
  “这里怎么可能有杰森啊!”望月坚定地说道,“那种在恐怖电影里出现的怪物是不存在的。我们的敌人就在我们中间,是一个极其狡猾且诡计多端的人,那,那根手指就是最好的证据!”望月的声音有点结巴,“杰森为什么要把被害人的指头切下藏起来?为什么要用火柴走到小河边洗手?为什么要偷走我的胶卷?”
  “胶卷?”美加听得很认真,“胶卷是怎么回事?有人把你的胶卷偷走了?”
  望月愣了一下。“是的,被偷了。”随后,他讲了事情的经过,虽然他强调了并不是想隐瞒这件事情,而是没有说的机会,可大家还是对我们推理社团投来了批判的目光。
  “那些倒无所谓,”我用目光指了指被切断的手指,接着说,“我们必须带着这根手指下山。但是,只凭这个就断言尚三死了,这样合适吗?毕竟除了这根手指,我们对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我是这么想的,江神好像也是这样想的,他拿出自己的手帕,将手指包了起来,说道:“是啊。”
  “哎呀呀,吓死我了!”隆彦终于回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真没想到会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那样可怕的东西。”
  织田说:“不过也是,我们检查这个帐篷里的行李的时候,并没有检查死者的口袋。”
  站在我旁边的望月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你说什么?”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7

  “爱丽丝,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夏夫和武邀请我去观景台喝最后一次咖啡。夸张地说,是一起去喝此生分手前的最后一杯咖啡。
  “咖啡很浓哦。”夏夫盘腿坐在草地上,往杯子里倒热水。
  可我的内心无法平静,因为我曾在这里窥视到了理代的秘密。
  “虽然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今晚毕竟是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最后一晚,如果尚三没有失踪,文雄和勉也没有死的话,我还真想举办一场告别篝火晚会!”夏夫说道。
  我们两个并没有接话,只是伸手端起咖啡,阴郁地啜饮。可夏夫看上去十分轻松。
  “事情还没有结束呢。”武低声说道,也许是咖啡的苦涩使他不由得闭上了嘴。
  “可我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夏夫微笑着说道,似乎已完全放松,“我们拼命地挣扎,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能坦然地接受现实。其实我们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没用的,比如准备考试,记下女孩子的生日,因下个月利息下调而急忙开设定期存款账户,购买火灾保险等等,因为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在拐弯时被汽车撞死。所以我们考虑今后想做什么或是会怎么样都是可笑的。你们觉得呢?”
  “你不会看破红尘了吧?”武说道,“那是超度之人才有的境界。”
  “我并不是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是回想起了这二十一年来的经历,仿佛一切都是不知不觉中编排好了的——也许宇宙诞生之时已经决定了明天我们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现在没有必要挣扎。”
  “神圣的宇宙中央委员会还要决定这么琐碎的事情?”我嘀咕道。
  “你说什么?”夏夫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今晚也许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晚,所以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武异常严肃地说道,他将咖啡杯停放在嘴边,眼睛则向空中望去。
  “除了我,世界上真的还有其他人存在吗?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真的就是如我所想的世界吗?”
  我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默默倾听。
  “我从小就对一件事情十分好奇,直到现在都没有向任何人讲过,也许这个疑问有点幼稚——小时候回家打开窗户时,总觉得路上的行人一起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并且还觉得他们似乎都在想‘哦,原来他是这家的孩子’,每当那时,我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很惭愧。所以,只要我感觉到背后有人时,我都会放慢脚步让对方超过我,等到他走到听不到我开门声的距离时,我才会走进家门。”
  我还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每次回家时都会小心翼翼,可直到有一天我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虽然这些行人经常看到我走进家门,而我也因被他们关注疲惫不堪,可是,我却没有关注过在我前面行走或是迎面走来的行人走进家门。这让我感到惊讶,甚至有点害怕。”
  现在,依然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困惑和疑虑。
  “难道我只是一个演员?其他人则是剧中的路人甲、乙、丙、丁?整部戏只有我一个主角,而那些扮演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老师、朋友的人出场露个脸后,便可以到后台吸烟、谈笑、商量下次何时出场……”
  “这个想法很普通,我中学的时候也这么想过。”夏夫眯着眼,似乎觉得武的话有些可笑。
  武是认真的。“我的疑问还没有完全解开,大家真的都在表演吗?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或是跳舞呢?”
  我感到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它没有具体的形状,既不是风也不是温度。我抬起头,只有一片月光。
  “不想演戏就不要演,不想跳舞也没必要到处乱蹦,更没必要为了编故事而绞尽脑汁地为难自己。作为主人公的你只需坐在那里看着剧情如何发展,然后大叫停、停!别演了!”
  夏夫龇着牙,露出了与他形象不相符的丑陋笑容。
  这成了一次奇怪的咖啡聚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也许是因为月亮太圆了吧。我想这场聚会也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江神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来喝一杯吧?还有咖啡呢。”夏夫邀请道。
  会长江神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马上就十点了,大家还是尽快休息吧。”
  江神的头发飘动着,树叶也发出了哗哗的声音。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
  “是该休息了,因为明天会很辛苦的。”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另外两个人的反应。
  “江神。”夏夫说。
  “怎么了?”
  “你觉得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吗?”他依然微笑着。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呢?”
  江神脸一沉,转过头说:“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也不知道。”
  夏夫沉默不语,拿着咖啡壶和杯子站了起来。
  “Let it be吧!”
  夏夫哼唱着披头士的歌,带头向营地走去,我们跟在他后面一起往回走。
  我这是怎么了?内心变得越来越躁动。
  理代!那是理代!理代正站在帐篷前!
  “嘿!”夏夫微微举起手向理代打招呼。
  我们从她的身旁走过。
  “早点休息吧。”江神说道。
  “那个……”理代小声地说。
  我和江神同时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事吗?”
  刹那间,她犹豫了一下,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改口说:“没有,没什么事,我去睡觉了,大家晚安。”
  我们四个人也纷纷向她道了晚安。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自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8

  凌晨三点,火山喷发了。




  第五章 下山之时

  1

  我还活着!
  火山好像停止了喷发,周围恢复了平静。
  我扶着树站了起来,浑身都燃起了熊熊怒火。
  矢吹山愈发贪婪地寻求着更多的牺牲者。这苦苦折磨着我、理代等所有人的矢吹山和未解之谜‘Y’几乎令我愤怒到发狂。
  “我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
  我擦了擦流至下巴且即将凝固的鼻血,迈开步子往前走。
  “爱丽丝……”
  我吃惊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理代?是你吗?”
  “爱丽丝。”她带着哭腔叫道。
  “你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我大声地呼喊,快速向前走去。黑暗中,理代散发出的气息引领着我前进。终于,我们的指尖碰在了一起。
  “啊!爱丽丝,我好怕!”
  理代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我将脸埋进她的发丝,安慰她说:“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我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力,微笑着轻抚她的肩膀。
  “已经结束了吧?火山暂时不会喷发了吧?”
  “我不知道。”
  “……现在几点了……”
  我凝视手表表盘,回答道:“三点四十。”
  此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叹了口气。
  “琉美在哪儿?安全吗?”她关心地问道。
  “江神背着她逃跑了,好像进入了对面的树林。”
  “有江神陪着她我就放心了。其他人去哪儿了?”
  “附近似乎没有人,也许是我们逃错了方向。”
  “没什么错不错的,反正都是困在山里。”
  我们在原地坐下,靠着树干沉默了许久。
  “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我脱口而出,愈是看不清理代的脸,我反而愈发在乎她此时的反应。
  “爱丽丝,你认为凶手是谁?”
  她的话令我吃惊不已,这是身处死亡边缘的人该考虑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想想该如何活下去吧。”
  “可我想知道。”她加强了语气。
  我愣在那里。
  “我想弄清楚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如果不能分清大家的语言、行为、笑容是真是假,那我们岂不成了隔着一层浓雾的陌生人!”
  理代正怀疑着某个人,这是她着急的原因所在。难道她不是凶手?她怀疑的是谁——我吗?
  “理代,你是怎么想的?”我追问道,“你觉得谁是凶手?把你想的都说出来吧,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信任我?还是怀疑我?”
  “爱丽丝!”理代的声音近乎惨叫。
  这就好比她站在悬崖边上窥视地狱,而我却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一样。
  “你怎么了?”
  “爱丽丝,你完全说错了,我对你从未有过一点怀疑。倒是觉得你的那些喜欢看杀人小说的学长有些蹊跷,他们把杀人游戏教给大家这一做法令我很不愉快。”
  “理代!”
  “听我说,爱丽丝!”她推开了我想要搭在她肩上的手,“我也知道自己有些抓狂,但我真的从未怀疑过你和江神,一次都没有过!我,我……”
  “够了,别说了!”
  理代再次哭了起来。
  “即使死去……我也想知道……除了某人……大家能够快乐地……”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身体的伤痛渐渐减轻,心里的疼痛却更加强烈。明知看不见她的脸,可我依旧朝她的脸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只是在那里哭泣,没再说别的。
  “喂,你们没事吧?没事的话就出个声!”
  是隆彦的声音,他的叫声十分悲壮。
  可喜的是,远方传来了江神的回答:“江神和琉美平安无事,已经安全了,大家都出来吧!”
  理代对我说“我们走吧”,然后拉起了我的手。我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不禁呻吟,理代吓了一跳,松开了我的手。
  “爱丽丝,你受伤了吗?”
  “没,没关系,我还可以走。”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不让肩膀晃动。理代扶着我的肘部,合着我的步伐前进。
  我们走出了树林,可是因为火山灰遮盖了星空,村庄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江神看见我们以后马上跑了过来。可能是我夸张的伤员模样让他十分担心吧。
  “哪里受伤了?”
  “我摔了一跤,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骨头伤着了吗?”
  “没有,只有肩膀和侧腹撞到了。”
  我搭着江神和理代的肩膀走到了广场中央。环视了一下广场上的面孔,似乎少了两三个人。
  “就差夏夫和夕子了。”
  隆彦话音刚落,江神就扯着嗓子朝四周呼喊起两个人的名字。一阵不祥的寂静过后,应答声出人意料地从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传来。
  “是夏夫吗?你在哪里呢?”
  “我在这里,快过来!”
  是北方。江神钻进倒塌的帐篷,找出了手电筒,然后挥舞着手电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晕倒了。”我们听到了夏夫的声音。
  江神背着失去意识的夕子返回了营地,夏夫的脸上虽然有道长长的伤口,但他依然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江神的后面。
  夕子好像只是因受到惊吓而晕倒,并没有受伤。江神将夕子放下来,拍了拍她的脸颊,让她醒过来。
  “火山已经停止了喷发,大家都在这里,平安无事。”江神静静地说道,夕子听到后轻微地点了下头。
  “有谁知道现在几点了?”
  江神的手表好像坏了。
  “四点了。”隆彦回答道。
  江神吹了一声口哨。“都打起精神来!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下山!下山的路很不好走,现在还多了几位伤员,所以要为受伤的人多帮忙,即使抬着,我们也要一起下山!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好的!”夕子脸上挂着泪水,嘴角却露出微笑,举起拳头回应道。
  可现在状况最糟的人是我,这让我觉得很丢脸。
  “我们生火吧。做一个比第一天篝火晚会上的那个还要旺盛的火堆!我们一边围着火堆唱歌一边等待天亮,想跳舞的话就尽情地跳吧。”江神说道。
  隆彦说:“我去拾些柴火。”
  “去的时候带着手电筒,五六个人一起去,绝对不能少于两个人。”江神叮嘱道。
  于是有五个人去捡柴火了。
  “江神,我去拿药。”一旁的理代站起来去取医药箱。
  在黑暗的树林中,大家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她拿着急救药箱先朝我走了过来,可是我拒绝了,因为躺下体息了一会儿,所以不怎么痛了。接着,理代走向琉美,给她更换了脚上的绷带。
  不久,那五个人回来了,捡回的柴火几乎堆成了山。江神和夏夫将带来的书、笔记本撕开后点燃,然后扔向柴火堆。
  “燃烧吧,燃烧吧!”
  夏夫如同说梦话般地嘀咕着,火光照亮了我们的脸颊。和篝火晚会的时候一样,欢笑声、拍手声、口哨声响成一片,大家内心的恐惧感也逐渐消融,我对火焰充满了感激之情。
  夕子将手伸到火堆边,说道:“真暖和。”她微笑的样子十分可爱。
  江神满意地望着熊熊燃绕的火焰。会长,你出的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
  “谁来唱一首歌吧!”隆彦说道。
  可是无人响应。这个时候唱什么歌好呢?有些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咱们点唱吧,”江神说,“步行社团的成员和夏夫、武一起来首雄林大学的校歌吧!关西这边的人先做听众。”
  “校歌?我记不住歌词啊!”
  “哎呀,隆彦,你这叫不热爱自己的母校。”
  “既然这样,我们就唱啦啦队之歌吧,《雄林胜利》如何?”
  夕子对夏夫的提议表示赞成。经过协商,他们决定演唱这首歌曲。
  “准备!”夏夫喊起了口号,“一、二、三唱!”

  青春的热血已经沸腾,我们无人能敌。
  连吹过赛场的风,都在为我们的胜利歌唱。

  他们的歌声非常有气势。织田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赞叹道:“这歌真棒!”
  “认输了吧?你们唱什么?”夏夫催促道。
  江神咳嗽了几声,向我们发出了起立的命令,我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我们歌唱的曲目是《奇怪大作战》。”

  奇怪的惨叫,划破了黑暗。
  是谁?是谁?是谁?
  恶魔今晚又来闹事?
  EMC、EMC,追寻未解谜团,
  EMC、EMC,揭露离奇真相。
  Let&s go!

  这首歌只不过将往年的电视剧主题歌的一部分歌词换成了EMC而已。
  “傻傻的还挺有趣!”隆彦忍不住大笑道。
  因为理代和琉美有点势单力薄,所以我们推理研究社团作为伴唱给他们加油鼓劲。
  江神的提议效果显著,大家似乎都恢复了活力。而江神聊天的时候,还常常若无其事地望望东方的天空,等待黎明的到来——此时已是四点二十五分,就快了!
  “爱丽丝,你怎么样?”理代走到我的旁边问道。
  我轻轻地转了一下肩膀,说:“虽然还有点儿疼,但是已经没事啦!谢谢你的关心!”
  我们瞬间四目相对,可她马上低下了头,装出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
  渐渐淡忘的疑惑再次在我内心浮现。对了,我在树林里问的关于连环杀人案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
  “我们继续聊一下刚才的话题,好吗?”
  她装糊涂地说:“什么?”然后歪着脑袋,似乎在回想刚才说了什么。
  我一下子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力气。因为我担心,如果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拔出的剑反而会反转向我,给我带来致命的一击。
  我对自己无法相信理代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因为在那样的处境下,她居然还有心思问我“你觉得凶手是谁”。但是,就算凶手真的是她,我也会尽全力帮她隐瞒真相的。
  “再加些柴火吧,不够了。”江神命令道。
  隆彦和夏夫跑着去取柴火。火堆的星火向上飘飞,继续熊熊地燃烧着。大家围坐在火堆周围,讨论着火山喷发时谁的样子最可笑,谁露出了怎样的丑态,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不知不觉中,表针指向了五点。
  江神指向了东边的天空。浮云渐渐地被染成了紫色、金黄色,黎明到来了。
  “大家表现不错,都很努力。“隆彦深深地叹了口气。
  朝阳驱散了破晓的阴霾,世界如同沉浸在大海中一样苍白,月亮也沉没似的渐渐消失在天际。
  “再坚持一会儿吧,等太阳升起来了咱们再出发。”江神说,“因为路上很危险,大家还是多储备些体力比较好。”
  不久,柴火燃尽,冒了会儿黑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休息的这段时间,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艰苦行程做心理准备,所以开口说话的越来越少,每个人都独处在自己的小宇宙中。
  六点,江神宣布出发。
  大家带上了最轻便的行李和昨晚做好的饭团。负责走在最前面的隆彦从帐篷里取出了铲子和斧子。正树将收音机挂在了脖子上。因为琉美在昨晚的混乱中丢失了拐杖,所以夏夫又重新给她找了一根树枝——一切准备就绪。
  无人下达出发令,隆彦和江神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默默地出发了。
  拄着拐杖的琉美表示要自己行走,所以我们推理小说社团的成员跟在她的后面,走在队伍的末尾。理代紧紧地跟在琉美身边,似乎在故意避开我的视线。琉美的步行速度正好和我的速度差不多。走在我旁边的织田表示站不稳的时候他会随时扶住我。

  青春的热血已经沸腾!

  江神面朝前方唱起了“雄林胜利”——不久,大家也跟着他齐声高歌。



  2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第一次火山喷发时的勘探地点。四天前这里被沙石挡住了去路,如今却如同被巨大的刮刀削掉了一大块似的,红色的地表露了出来。
  “这里和昨天又不一样了。”织田对江神轻声耳语道。
  “只能滑下去了,”江神指了指下面,“必须滑行四五十米,高度为三十米左右。”
  “是啊,坡度有三十度吧。”正树应和道。
  我往下一看,只见红色的斜坡延伸至断得零零碎碎的山路。
  “如果控制不好速度的话,就很可能停不下来而掉下去。”隆彦面露难色地说道。
  我们决定使用绳子。打头阵的隆彦拿着绳子的一端滑了下去,留下来的人紧握住绳子的另一头。第二个滑下去的是正树,他们二人平安到达后将绳索拉紧,当起了桥头堡。接着,五个女生抓紧绳子依次滑了下去,共花了半个小时。
  “爱丽丝,该你了!”江神将绳子递给了我。
  “没关系,我最后再下去吧。”
  “你不能最后一个下去,最后可没人帮忙拉着绳子。”
  我小声回答“好吧”,然后开始往下滑。因为肩膀很疼所以胳膊根本使不上劲,中途只好改为坐着滑行。
  “小心,快下来了。”隆彦大声喊道。
  我本想用脚后跟刹车,可干燥的沙子根本不允许我停下来,反而身体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撞在了准备接住我的隆彦的胸口上,他随即发出了呻吟声。而在后面推着他的夕子因过大的冲击力向后飞出,正树则用力地拉住了她。
  “你还好吗?”几个人低头问她,夕子瘫软地坐在地上,竖起大拇指表示没事。
  “……对不起。”
  隆彦笑着对我说道:“你还参加了摔跤社团吧!”
  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后,理代做了一个深呼吸。
  让大家揪心的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顺利地滑了下来。最后一个滑下来的江神先将绳子的一端扔了下来,然后以铲子代替滑雪棍,利落地滑了下来。
  正树一边望着斜坡上方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大家没有休息,继续在布满了沙石和倒下的树木的道路上前行。江神和织田搀扶着琉美,理代则拿着拐杖跟在他们后面,而我在望月的帮助下走在队伍的最后。我们的右手边是陡峭的悬崖,左边则从下方传来了潺潺的溪流声。
  走在前面的夏夫将斜倒在路上的树干丢入一旁的树丛,可树干落下时似乎并未发出声音。夏夫便拨开树丛窥视,脸上露出了浅笑。
  “这条路的下方被挖空了。”
  队伍停了下来。
  “喂,发生什么事了?”望月向队伍前方问道。
  “别拥挤!”隆彦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家想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都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
  前方十米处的地方发生了塌陷,截断了道路。虽然可以看到前方有路,但此时的我们如同站在被河水冲断桥梁的岸边一样,不知所措。下面是垂直的峭壁,底部有一条溪流,风从谷底吹了上来。
  “我们已经进退维谷了……”夕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受夕子的影响,龙子也跟着变了表情。
  “一定会有办法的!”说完,隆彦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和平牌香烟,发现里面是空的以后捏扁了烟盒。
  江神默默地将Cabin牌香烟递给了他。
  “谢谢……我先拿着绳子过去,因为右侧还留有一条约二十厘米宽的小路,所以我可以走过去。走过去之后,我会把绳子拴在对面的那棵树上,剩下的人就拉着绳子走过去。”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龙子一听便害怕地对隆彦大吼了起来。
  夏夫制止了她,说道:“还是我去吧,别让你媳妇太担心了。”
  “笨蛋,我……”
  “你第二个过来,然后咱们一起帮剩下的人过来。”夏夫一边说,一边向前迈步。
  武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说:“让我先过去吧!”
  “别争了,我可以的!”
  “我想快点下山,小百合还在山下等着我们呢。”说完,武一把抢过夏夫手中的绳子,然后用嘴巴咬住,向危险发起了挑战。
  “小心点!”夏夫小声叮嘱。
  武紧贴着悬崖,慢慢地往前走。左脚向前,右脚接着跟上,然后左脚继续向前。因为他的右脸颊贴着崖壁,所以我们无法得知他此时的表情,不过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情一定很痛苦吧。
  “加油!”夕子禁不住鼓励道。
  夏夫马上伸出食指发出“嘘”声。
  武较为顺利地走过一半路程之后,一个难题挡在了他的面前,中部两米长的一段路上只剩下了十厘米的宽度——真是天意弄人!
  “别勉强,不行的话就走回来。”夏夫压低声音说道。
  武摸索着山壁,抓紧稍微突出的部分咬牙前进,他的脚后跟悬在了空中。我们十二个人屏住呼吸盯着他度过了最难走的一段,剩下的路他快速地走了过去。
  “武,你真能干!”
  “真是帅呆了!”
  大家心目中的英雄无暇去听这些赞美之词,而是将绳子系在了隆彦所说的那棵树上——难道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吗?他并非给我们搭了一座桥,接下来,我们也要像他刚才那样走过去。
  绳索沿山壁拉起,望月和织田放低腰部,紧紧地拉住绳子的另一端。
  “这比武走过去的时候安全多了。只要手抓紧绳子,就算脚不小心踩空了也不会掉下去,所以大家不用害怕。”江神劝说道。
  美加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回答说:“我不会哆嗦的。”
  “江神,我可以走过去,”理代诉说道,“可琉美怎么办呢?”
  江神轻轻地将手搭在了琉美的肩膀上后说:“我把她背过去。”
  “别这样,江神!”琉美将手放在了江神的手上,“你可千万别背我过去,太危险了,我很重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真的,我真的很重。”
  “你有多重?”
  琉美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江神笑着说:“看来这是女生的高度机密啊。”
  “别开玩笑了……我留在这里,等你们下山以后再找人来救我。”
  “不可能!”隆彦啧啧咂嘴地说,“你要听哥哥的话,要相信他!我先过去了。”
  不安的望月与我四目相对。
  “爱丽丝。”
  “放心吧,我一定紧紧地趴在你的背上!”
  “喂喂喂……”
  “开玩笑啦!”
  夏夫和正树顺利地走了过去,他们站在对面鼓励女孩子们,让她们不要害怕,赶快过去。美加正准备开口说话时,理代抢在她的前面说道:“我先!”
  她真勇敢!她紧闭嘴唇,镇定谨慎地移动手脚,突破了难关!当我看见她一边放心微笑一边挥手示意时,才松开了紧握在手里的沾满汗水的绳子,歇了口气。
  “接下来让我过去吧。”为了尽早跨过这条阻隔在我们两个之间的深渊,我提议道。
  江神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暗自下定决心,迈开了脚步。
  我想:一旦脚踩空的话我就死定了,可是我对这疼痛的肩膀能否承受得住自己全身重量感到很没有信心,要是能把绳子系在腰上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我的脑海中很容易地就联想到一幅画面:脚下一滑,我拽着绳子悬在半空中,然后如同钟摆一样撞向山崖。
  “爱丽丝,加油啊!”这是理代的声音。
  ——不能分心!
  一不小心,我的左膝盖突然弯了一下,左手脱离了绳索,两边传来了一阵悲鸣。不过我的右手没有离开绳索,还好摔倒时伤的是左半身,所以还能咬牙忍耐。我重新站稳,继续前进。这真是一次狼狈的野外拓展训练。
  夏夫伸开双臂等着我,但我觉得他离我很远。汗水流进了眼睛,模糊了夏夫的身影。
  ——终于,他抓住了我的左手腕,将我拉了过去。冒险在第四十步平安结束。
  “辛苦了!”
  夏夫对坐在地上的我说道,我抬头一看,好几张笑脸正冲着我微笑。
  “太好了!”理代高兴地说道。
  我对理代仅回答了一句“谢谢”。
  “你就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吧!”夏夫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回头看了一下对面,只见美加握着绳子朝我们走了过来。随后,步行社团的女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平安到达了这边,途中并未发生一些令人心惊胆战的意外。
  对面的人似乎对下一个走过去的人选有了争议。虽然江神拉着琉美的手,但琉美坚定地拒绝了。其他人站在两人周围,十分困惑。
  “你们干什么呢?”隆彦急躁地点燃了一根烟。
  过了一会儿,江神冲我们挥了挥手后大声喊道:“琉美自己走过去!”
  不会吧!大家对此都感到十分意外。她连独自行走都办不到,怎么可能一个人走过来?
  “琉美,你别胡闹了!”美加说道。
  琉美听到后微微一笑,说:“因为可以抓着绳子走过去,所以没问题的!这比江神背着我走过去容易多了!”
  这是琉美自己的选择。虽然她的选择有一定的道理,但主要还是因为不想连累江神吧。
  “琉美!”理代站在最前面喊道,“如果你有把握走过来的话就过来,没有的话就在原地等着。万一有什么闪失就没命了,但是在那里等着的话还有获救的希望。如果你愿意留在那里的话,我就走过去陪你。”
  隆彦和夏夫对视了一下,似乎在说“这可怎么办啊”。
  琉美在江神的搀扶下蹒跚地走到绳索边,抓住了绳索。她说了什么之后,江神便松开了手。她开始慢慢前进。大家屏住呼吸注视着她,她确实独自向前走着。
  “她真的能走……”美加低语。
  我陷入了沉思,难道琉美的伤比我们想象的轻多了?还是她故意夸张伤情?虽然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我还是觉得美加的这句“她真的能走”听起来有些冷淡。
  虽然每当她把重心移到受伤的脚上时都会眉头紧锁,但几乎没有失去过平衡。也许她花的时间比我还少。终于,她成功地走了过来。理代抱着她说:“太好了!”
  等所有人都平安走过来的时候,又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江神依旧是最后一个,他在没有绳索的条件下顺利地走到了对面。



  3

  隆彦看了看手表,说:“十点多了,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没人会反对他的建议吧。值得庆幸的是,在一棵倒下的树木的后面有一小块儿空地。大家便坐在那里稍事休息。
  我独自坐着发呆,想要缓解一下内心的紧张,将接下来的路程、杀人事件等都从脑海中拂去。希望凉风能够吹干我沾满汗水的肌肤。
  夏夫和隆彦并肩而坐,高兴地有说有笑,似乎忘记了目前的处境。理代和琉美正在平分水壶里的水。正树打开了收音机,龙子、望月、织田围在他的周围仔细听着。武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江神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打盹。夕子在美加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她们俩还时不时地瞄我几眼。
  “现在,我根本不在乎凶手是谁。”难道是因为风向改变了?夏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清晰。“刚才大家一起在地狱走了一圈,现在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够平安下山,就算你是凶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如果你真是的话,就说出来吧!”
  隆彦笑了笑,说:“别瞎说,我看你才是真凶吧!”
  这两个人真的和好了吗?等等,他们两个似乎有相同点!爱好相同?不,不对,因为他们所学的专业是不同的。童子军,对了,他们两个都参加过童子军?不,不对,参加童子军的不是隆彦和夏夫,而是已经死去的北野勉和失踪了的一色尚三。勉和尚三有相同之处。但是,这一点并不能直接把他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爱丽丝。”从头上方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
  “什么事?”
  原来是美加,她的肩膀旁边还站着夕子,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两个朝我走了过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又问了一遍,“你们两个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恐怖。”
  “吓着你了对不起,不过我们生来就是这副摸样,想换都换不掉。”
  我暗自在心里抱怨,从昨天开始,我对美加的语气就不太好。
  “我听夕子说了,看样子你对我的推理很感兴趣,推理小说社团的推理专家居然想知道我这个门外汉的想法,这太令我骄傲了。”
  “推理小说研究社团并不是培养侦探的地方,你这么夸奖,我实在不敢当。不知可否听听你的高见?”
  “好的!”
  美加和夕子在我前面坐下。我瞄了夕子一眼,她也面无表情地回望了我。因为被人打了小报告,所以面对美加我有些不好意思。但对于告密人夕子,我的内心只有不满。可是,假如能把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弄清的话,也许还应该感谢她呢。
  “我关注的是死前留言!勉所留下的‘Y’如果指的不是凶手的名字,那还会是什么?所以凶手一定是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
  “……你指的是夕子?”
  “夕子根本没有杀死勉和文雄的动机。”
  “可是除了夕子,就没有其他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了。”
  “还有小百合呢,凶手就是山崎小百合!”
  “不会吧……”
  虽然名侦探在最后一章里指出的凶手常常令我觉得意外,但美加指出的凶手更为惊人。可我害怕的是从她嘴里说出“理代”这两个字。不过话说回来,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说出一个也许已经死了的人的名字。虽然这在推理小说中也是常见的推理方法之一,但是也……
  “你不会真以为,除了夕子就没有其他名字首字母为‘Y’的人了吧?我原还以为大家是因有所顾忌才没说出来的。”
  说句实话,我真的完全没有意识这一点。
  “这太出人意料了,我从来没想到过。”
  “你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侦探电视剧中经常会有一些类似的情形,总之,小百合还活着!”
  夕子在一旁连连点头,似乎已经听过美加的推理了。
  “小百合名字的首字母的确是Y。不过,你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应该和夕子一样,也没有杀人的动机吧?”
  美加轻轻地嗤笑道:“虽然我没有确凿的物证,但我能举出一些状况性证据。首先是凶器,文雄被杀后,大家的刀都被没收了,并且在所有人的监视下埋在了地下。可第二起凶杀案还是发生了。这就说明了,凶手是没有把刀交出来的人。”
  “那就是小百合吗?”
  “是的!虽然她失踪的时没有带走多少行李,但留下的行李中并没有刀。”
  “其他人并非没有藏着其他刀子的可能性。”
  “没错,如果凶手上山前已制订好杀人计划的话,自然会再带把刀。先不说这个,我接着讲我的想法。接下来说说连环杀人案的动机——爱丽丝,你认为小百合突然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这个谜从未在我的脑海里消失过。
  “她不见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文雄被杀死的那天晚上——我在树林中碰到过你,对吧?”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满月,我听完琉美的胡言乱语之后,便在树林里徘徊,然后碰见了靠白桦树而立的美加,就和她聊了一会儿。
  “你还记得那时我说了什么吗?其实那天的前一天晚上,我一样睡不着觉而在那附近转悠,并在遇见你的地方见到了小百合——似乎很幸福的小百合。”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就走出帐篷散步。当时小百合碰巧站在这里。
  ——她浑身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如同夜晚森林中的精灵,胸前的十字架刺眼般闪闪发光。她微笑着,看上去非常幸福,根本没有一点儿懊恼的感觉。
  是的,我想起来了。
  “爱丽丝走后,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时的小百合,想着想着,我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中午理代和琉美说的一句话:‘小百合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她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而且很早就睡了。’但我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因为我在树林里遇见小百合时已经过了午夜,她并没有就寝。也就是说,较早入睡的是理代和琉美,并不是小百合。而睡前看上去还很快乐的小百合却在早上突然消失了。所以,那天晚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被她的话吸引住了。
  “而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小百合半夜在树林中遭遇了不幸,而加害者正是勉、文雄和尚三!”
  美加坚定地说完后闭上了嘴。很明显,她在观察我的反应。但是,我愚笨的脑子需要时间来消化她的话。
  “也就是说……勉、文雄和尚三对小百合做了不好的事情?或是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这点你就先别管了,”美加制止了我,似乎有点不高兴,“我又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如果这样假设的话,不就能解开所有的疑点了吗?还能说明篝火晚会时快快乐乐的小百合却在一夜过后消失不见的理由,那就是因为悔恨和羞愧而无法继续待在这里。她无法将这些告诉理代和琉美,更不可能把这些话告诉她喜欢的武,这就是失踪谜团的真相。”
  “……这的确可以说通。”
  “是的,她打算独自下山回家,可途中突然遇上了火山喷发。因为下山的路被截断,所以她不得不往回走,但她绝对不会回来找我们。而武和隆彦下山寻找她的时候,她立刻躲了起来,之后也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行踪。”
  美加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大家都静静地走了过来,一起听美加诉说。
  “更为不幸的事情是,她拿走的那点儿行李中有一把刀。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她不知所措,迫不得已,她用了那把刀——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复仇。因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就行动爆发了。”
  她的话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未曾听过的术语——“行动爆发”,这使我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无聊的疑问:她是学心理学的吧?
  “因为大家都认为小百合已经走了,所以她才能完成这一系列的困难行动。否则,偷偷离开帐篷去杀人,然后再返回帐篷,这很容易被大家发现,不是吗?其实还有其他证据也可以证明小百合是凶手,那就是照片。望月放在相机里胶卷被偷走一事其实也是小百合的诡计。其实凶手冒险偷走胶卷的原因十分明显——因为小百合被拍到了。平时我们也经常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比如拍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直到洗出照片后才发现背景里拍下了意想不到的东西,也就是灵异照片之类的。望月拍下的照片里有鬼!本不该出现的小百合就是那个鬼!虽然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尚三的尸体藏起来,但那根被切断的手指说明了尚三已经遇害。我不知道她为何把手指放在文雄的口袋里,也许是舍不得丢掉吧。”
  我觉得背部阵阵发冷——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小百合躲在暗处行凶?”武呻吟似的说道,“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让自己不被怀疑吗?你觉得你那愚蠢的推理能骗得了我们吗?其实你很害怕!因为你无法忍受我们中间有杀人凶手,无法忍受山里的恶魔在深夜里行凶,所以你才给这个看不见的怪物冠上了小百合的名字。然后勉强找个理由,绞尽脑汁地编出了一个小百合是黑暗中的杀人犯的结论。这些其实是你害怕的产物!”
  美加慢慢地向他看去。“不,不是的!”美加怒视着武说道,“你这样才可笑呢!只会感情用事,根本就没有冷静地听我推理。真正胆小的是你,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你才把害怕无影杀人魔的自己投射在了我的身上!”
  “把自己的朋友说成杀人凶手,却还能心平气和地侃侃而谈,看上去似乎很有正义感!可事实上你就是在胡扯!”
  “这是演绎推理,小百合的突然失踪、死前留言‘Y’、凶器、动机都说明了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没有人会认可你的说法!”
  “我赞同,因为……”
  夕子对武咄咄逼人的气势感到吃惊,于是想帮美加说几句,可还没说完,就被武的声音打断了。
  “小百合是在四天前的早上下山的,假设她没有下山而一直藏在山里的话,食物问题该如何解决?下雨的时候她躲在哪里?火山喷发时她又该如何独自忍受?对于这些不自然且不现实的事情,你根本无法说明,所以你所说的根本就是胡扯。”
  美加对武的反击毫不畏惧,她说:“我不否定,你的话的确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并不是无法忍受我们中间有一个凶手,而是想弄清楚事实。我们中间一定有帮助小百合隐瞒事实的共犯,他不仅给小百合送食物,还给她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武,那个人就是你吧?”夕子放平了声音问道。
  “你们完全想错了!不是我也不是别人!”武坚定地说道。
  美加转过头,投石问路似的问道:
  “那么,应该是你吧,理代?”
  理代发出了短促的尖叫。



  4

  大家陷入了沉默。
  “喂,”夏夫说道,“理代,真是美加所说的那样吗?”
  理代听到后依旧双手掩面,一动不动,不作回答。她这样的态度,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默认。为此,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一直看着她被大家谴责而痛苦不已的样子。
  “被我说中要害了吧?”美加轻微地歪着脑袋,盯着理代的脸。
  “理代,你这是怎么了?”夏夫吃惊似的问道,“如果事实并非如此,你直接说否定她就可以了,我和武都觉得美加的话毫无事实根据,荒谬至极!小百合怎么可能像打游击战似的潜伏在山里呢?可是,你的态度,会让我们觉得美加真的切中要害了!”
  理代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且继续沉默。美加见状后不耐烦地将矛头转向了琉美。
  “你呢?你应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琉美的脸变得煞白,如同白纸一样。她用力摇头说“我不知道”,眼露胆怯之色。但这看上去似乎并非出于秘密被暴露后的胆怯,而是被追问时受到的打击。
  “看来问琉美也无济于事。”美加在口中嘀咕道,也许她认为理代拒绝回答的态度恰恰默认了她的推测,于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织田求救似的看着大家,“如此拙劣的推理难道就是真相?难道大家都被理代戏弄了一把?”
  “怎么会呢!”望月低声说道。
  这时,理代猛地站了起来,独自一人朝山下跑去。我慌张地站起来的时候正好和江神目光交会。
  “爱丽丝,你快追上她!”
  “嗯!”
  我将身体的疼痛远远地抛在了脑后,一心追赶理代。背后传来了江神阻止其他人的声音:“这件事就交给有栖吧。”
  这段路是比较好走的弯曲坡道,她在前面的拐角处转弯后,跑到了我脚下的路上。
  “理代,等等我!”
  可恶,她居然不等我!追赶的时候我的身体吱吱作响,渐渐地感到愤怒。于是我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我让你等我一下!”
  这句话起了作用,理代试图停脚步,但在惯性的作用下,她继续前进了五米左右才真正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回头。我这才松了口气,走到了她的跟前。
  “放心吧,这里只有我,其他人没有跟来。”
  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兴奋,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小小的肩膀上下起伏。
  “对不起,爱丽丝,都是我不好,害你跑了这么远。”她说到一半时还喘了口气。
  我下意识地举起并摇了摇放在左大腿上的手,说:“没关系!”
  “我们稍微坐一会儿吧。”
  说完,我便在原地坐下,并伸开了双腿。她也坐了下来。我们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森林的静谧包围着我们,我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别老说对不起,你还是给我说说为什么要逃避美加的追问吧。”
  她低下了头,侧脸上的阴影十分暗淡。
  “沉默是不对的!你刚才的表现,恰恰让大家以为你默认了美加的推论。就算真的如美加所说,你也应该清楚地回答说‘是’。”
  “美加说得不对!”她抬起了头。
  我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抬头窥视树枝中间露出的天空。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你更应该把话说明白!”
  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这样的说法实在令人反感,我渐渐郁闷了起来。
  “美加所说的只不过是她自己的想象而已。我根本就不相信小百合是凶手这一说法。”
  “你的意思是,小百合真的没有藏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发誓!”
  我依旧抬头仰望着天空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她又打算继续缄口不言。可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我也不能退缩,更何况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于是我提出了暗藏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刀扔了?”
  理代再次双手掩面,可和上次不同的是,她并没有低着头,而是立刻抬起头看了看我。
  “果真被你发现了,爱丽丝。”
  “你悄悄走出帐篷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因有话想和你说,就想要追上你。可我觉得你的样子有些奇怪,所以中途变为跟踪你。跟到观景台的时候,你发现了我,很吃惊吧?然后就想办法把我从那里支开。”
  她点了点头。
  “但我拒绝了你,留在了观景台,等你走后,我开始调查你做了些什么。当我从观景台向下望去时,发现树枝上有一把从未见过的刀子。我心想,这样不行,必须把这把刀处理掉,于是捡了块石头把刀子砸掉了。”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我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因为我觉得那样不妥,以为这把刀和一些特殊事件有联系。”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凶手,想借机把凶器处理掉呢?”
  “不是……”
  “应该是吧!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会那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才会包庇我。”
  “这……”我挠了挠脑袋,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如果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会那么做呢?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我将双腿盘了起来,她似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与我面对面坐着。
  “那把刀是小百合的,上面沾着血渍,我是在帐篷里发现那把刀的。”
  “果然。”
  “不巧的是,我只不过发现了那把刀,并没有用那把刀杀人。”
  我苦笑了一下。
  “那天早上,我去了安放着北野和户田遗体的帐篷,向他们致哀,就在那时,我发现了他们枕头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也就是写着停止作案宣言的那张纸条。而那把沾有血渍的刀子就插在纸条上。”
  “刀子插在了那张纸条上?”
  “是的,凶手这么做的用意十分明了,因为他宣称自己不再杀人,所以作为凭据,他将自己使用过的凶器留了下来。当大家发现纸条的时候,会对凶手的停止作案宣言持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这是凶手的本意,也有人认为这是凶手设下的陷阱。但是,如果大家同时发现了那把刀,那么纸条的可信程度就大为提高。而前提是第一个发现那把刀的我没有拔掉那把刀。”
  “你为什么要拔掉那把刀呢?”
  也许是不好意思吧,理代哼了一声。
  “那是小百合的刀子。虽然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认定小百合是杀人凶手,但我认为那把刀子会引起大家的误解,便当即快速地处理掉了那把刀子。可事后仔细想想,我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和美加一样的推论。难道真是那样的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应该立即处理掉那把刀子……其实我也很苦恼。”
  说完后,理代耸了耸肩膀。能够把心中的芥蒂吐露出来,她应该也轻松了不少吧。
  “丢弃刀子的理由我已经明白了,并且你果真是那张纸条的第一发现人。可我还有一个问题,除了你把刀子丢掉这点以外,大家之后发现的纸条和你发现时的一样吗?”
  “是不一样的,”她看上去有些难以开口,“其实我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将纸条上部撕掉了五厘米。”
  “什么?”
  “我把撕掉的纸片和刀子一起丢弃了。”
  “撕掉丢弃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刚才说过刀子上沾有血渍吧。我想这也许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借此来表明这就是凶器。但我拔下刀子后,纸上依然沾有血渍。如果被敏锐一点的人看到,可能会发现某人把插在纸条上的刀子拿走了。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被发现,但总觉得看上去不太自然,于是就把纸条的上半部分撕掉销毁了。”
  原来是她做的啊。我一直觉得纸条上半部被撕掉一事中必有隐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当看到撕破的痕迹时,你会怀疑这是凶手所为吧?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可是,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那是肯定的。”她爽快地说道,然后拢了拢头发。
  “你必须对大家解释清楚没有把小百合藏起来才行。真是的,你刚才怎么会有那样夸张的反应?”
  “也许是因为整件事情都太奇怪了吧?可如今回想一下的话,就算凶器真的是小百合的刀子,那也无法推出谁是真凶吧。因为小百合下山的那天白天,所有人都有潜入帐篷偷走小百合刀子的嫌疑。我真笨!”
  她讲起话来轻松了许多,好像恢复了精神,而我心中的闷气也消除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说:“我们回到大家身边吧,他们一定很担心。”
  “我真难为情啊!”



  5

  大家一定在焦急地等待着吧!在返回的途中,我们遇到了江神。因为他很担心我们,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情况。
  “让你担心了。”理代低下头说,“真对不起。”
  “琉美正焦急地等着你呢,你真该道歉的人是她。”
  “好的。”
  在江神的催促下,理代小跑着往上爬,我们则跟在后面。
  “我得到了一些有力证言,需要召开一次记者会了。”
  “嗯,其实我都听到了,”江神毫不畏惧地说道,“我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受了伤了的你也许太重了,所以就担心地跟了过来。”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了——你全都听见了?”
  “是的,理代发现了小百合的刀子并且把刀子丢掉了,这些我都听到了。但是,你目击了行为可疑者却没有告诉我们,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请你别说了!”
  江神诡笑着,嘴里衔着烟,倚树而立。
  “你和理代一样,都很爱操心。即使你看到理代把刀丢弃了,也不能马上判定理代就是凶手吧?你的想法太简单了。”
  “……”
  “只靠那件事情是难以抓住凶手的小尾巴的。不仅如此,对于理代多管闲事的行为,最意外的应该是凶手本人吧。因为自己故意放在帐篷里的凶器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处理掉了。这就好比杀人游戏中仓皇失措的我。”
  “杀人游戏?这是什么意思?”
  江神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不是有一次我是凶手而龙子是被害人吗?就是离被害人最远的我手里却拿着那张A,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那一轮。对了,你和理代当时扮演的是侦探。”
  “哦!是的,当时我的确觉得不可思议。你当时施了什么诡计?”
  “我说过,我没有用任何诡计,而且当时我什么也没做。”
  “既然什么都没做,那你是如何把龙子杀死的呢?”
  “我没有杀她。一定是隆彦做了什么,才使龙子叫出声的。也许他趁着黑暗和龙子开玩笑,突然抱着她或是什么的,可没想到的是龙子不小心叫出了声来。大家以为发生了命案,于是都点亮了手电筒。而龙子也不好意思说出这是隆彦的恶作剧,只好将错就错扮演了被害人。这么一来,凶手只能吃惊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世界上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出自微不足道的意外吧。
  “你还记得谁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最吃惊吗?”
  “大家当时都很意外吧?因为纸条上写的内容实在太惊人了。”江神将烟头在树干上捻灭了,“我们去开记者会吧——去之前,我还有几件事情想问一下你。”
  “你说吧。”我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理代偷偷丢弃刀子一事,你从头到尾都看见了吧。她当时真的是在避人耳目吗?请你自信地回答我!”
  “我不明白你这么问的意图是什么。”
  “也就是说她当时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了吗?”
  我收紧下巴,用力地说道:“那是不可能的,她没有发现我在跟踪她。难道你想说我的观察力不太可信吗?”
  “不是——下一个问题,理代走出帐篷时,除了刀子,还拿着其他东西吗?”
  “没有。”
  “下一个问题。你在树枝上看到的刀子的颜色和形状是什么样子的?”
  “刀柄是乳白色的,看上去似乎是很廉价的东西。我能看出来的只有这些。”
  “嗯,我印象里的小百合的刀子的确是那样的——我想问的就是这些。”
  虽然江神提出的一些问题令我不解,但我并没有追问原因。因为我觉得,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回答。也许他以后会告诉我吧。
  我们回到了大家等待我们的地方。有些人露出了想要知道我和江神说了些什么的神情,而江神却若无其事地走到大家中间。
  江神让理代坐在大家的中间,提出了一些关键性问题,引导她说出了隐瞒的事实。理代则毫不畏惧地按顺序回答江神提出的问题。大家越听越吃惊,对理代的不满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执着于自己推理的美加撇着嘴,显得十分不满。
  江神问完后拍了一下手。“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再追究理代的责任了吧。至少,我们从理代的话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停止杀人的宣言的确出自凶手的本意。凶手已经交出了武器,而其他的刀子都在我们的监管下。”
  “这样一来,我们就踏上同一条船了,所以凶手也不想再继续杀人了吧。”望月低声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美加似乎很不甘心。
  “小百合是凶手一说还不能完全否定,因为既无法证明理代没有包庇小百合,也无法证明琉美或其他人没有做这件事情——我并不想让其他女生背上凶手的罪名,如果小百合不是凶手的话,就应该彻底打消大家的疑虑!”
  “打断一下……”正树有所顾虑地说道,“虽然我觉得学姐的推理有一定的道理……但有些不太现实。”
  “这么说来,你能有条有理地反驳我的说法吗?”
  他为难地将手放在额头,轻揉眉毛,只说了一句“我不能很好地反驳你”。
  美加依旧板着脸。江神一直注视着他们。
  “队长。”夏夫对江神叫道,“我们该出发了吧,虽然刚才发生了点小波折,但大家正好借此休息了一下,而且现在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该不会要在这里吃午餐吧?”
  “就按你说的办吧。接下来的路应该比较好走,希望我们能一口气走到山下——我们先把调查凶手一事放一放,等到达山下温泉时再说。”
  大家拿起手边的行李,继续下山。大家默默地走在我和理代刚才来过的连续弯道。织田和望月无法忍受这沉重的氖围,主动和人搭话,却处处碰壁。我已不需别人搀扶,能够独立行走。琉美也能够独自拄着拐杖行走。
  “她能走。”美加的话从我的脑海中闪过。
  刚才是悬崖峭壁,如今是深邃森林。这的确是六天前我们高高兴兴上山时走过的路。虽然熟悉的景色时不时地出现在眼前,但给人的感觉已完全不同。这不禁让人想起,德国的黑森林大概就是这副阴森的模样吧。虽然头上是夏日天空,但路上到处都是倒下的树木,也没有可以停下来歇歇脚的地方。
  我一边默默地走着,一边心想:美加不服输地表示,没有人能够完全否定小百合是凶手这一说法,而她的推理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真的如她所料,结果会怎样呢?小百合虽然扮演了隐身恶魔,却不在我们周围的一公里之内。她不可能独自行走在我们十三个人同心协力、千辛万苦才走下来的山路上。她独自一人留在了营地,这样一来,等待她的将是难耐的孤独。因此,如果我们中间有包庇她的人,那么他现在的行为相当于抛弃了小百合。我真想知道,小百合现在身在何方?她正在于什么呢?
  山路向山脚延伸着。希望之芽在每个人的心中渐渐长大。今后应该不会再发生可怕的事情了吧,我们应该可以顺利地下山吧。
  该吃午饭了。江神喊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隆彦,让队伍停了下来。大家坐在了路旁,夕子和龙子给大家送水。暂时遗忘的饥饿立刻苏醒,大家咀嚼着各自的饭团。
  “真好吃啊!”织田说道。
  “能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享受一顿野趣十足的午餐倒也不错。不过,这是在山里吃的最后一顿饭就好了,真希望我们今天能顺利下山。”望月说。
  正树再次将耳朵贴向收音机。可其他人对收音机里的内容不太关心,也许他们认为靠自己的力量能够下山吧。
  “收音机里说什么了吗?”只有龙子问了一句。
  博士表情严肃地回答:“没有。”
  休息了大约三十分钟后,江神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并且还加了一句:“希望下次休息的地方不是在土地上。”
  但是,仅在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再次被这座山背叛了。
  当我们靠近山涧,听见清凉泉水流动的声音时,夕子如同遭到电击般地大叫一声“啊”。大家被吓了一跳,都停下了脚步。
  “吊桥!吊桥!为什么之前我都没有想到?强烈的火山喷发加上严重的山体坍塌之后,这座简陋的吊桥会没事吗?如果……如果这座吊桥垮了,我们肯定无法继续前进了。”
  粗心大意的我也忘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可是表示出不同反应的人也很多。
  “我想到了,”夏夫冷静地说道,“这种事情早该想到了吧!最讨厌待在山上等死的不就是你吗?再说,都这个时候了,更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无论前面的路多么危险,我们都必须前进,难道不是吗?”
  虽然夏夫话中带刺,可望月依然认可地点了点头。
  “等桥真的没了的时候再说吧,也许会有过去的办法。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可是,”琉美似乎和我一样,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如果桥没了,我们就没办法到达对岸了!这里的悬崖大概高出水面三十米吧?”
  江神只说了一句“去了就知道了”,然后默默地向前走去。
  随着潺潺流水声越来越近,我们也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想祈祷。
  “新闻的时间到了。”走在我旁边的正树打开收音机后将其贴在耳边。
  我也很想知道救援情况如何,于是竖起耳朵倾听。
  “……山崎小百合的父母今晨悲哀地确认了其女儿的遗体。”
  “什么?”这次大叫出声的是我,“广播里说什么?”
  正树摇了摇头,然后调大了音量。其他人也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我立刻竖起了食指,要求大家保持沉默。可播音员的声音中夹杂着各种杂音,很难听清楚,就这样,新闻在大家的焦急不安中结束了。
  “爱丽丝听到了吧!”正树看着我说,“其实我昨晚就知道了,但是考虑到这个消息实在太糟糕了,说出来的话反而会影响大家的情绪,所以没有说。”
  “你们两个!”隆彦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问道,“你们到底在嘀咕什么?别再隐瞒了,无论那个消息多么糟糕,都请你们说出来吧!刚才不是有人说过吗,如今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一陕说!”
  正树关掉了收音机,回望了一圈看着他的人,说:“小百合已经死了。前天,救援队在距离山脚约一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她,她的头部被熔岩碎片击中,几乎当场死亡。刚才,我和爱丽丝听到的消息是,小百合的父母于今晨抵达小诸,准备领走她的遗体。”
  理代和琉美突然放声痛哭。武双手抱头,瘫倒在地上——束缚在我们身上的诅咒并未解除。
  正树朝美加的方向看去,微微颤抖着嘴唇说:“当你说小百合是凶手的时候,我差点就说出了真相,我想大声地告诉你,你说的不对,那只是胡扯而已,但最终我忍住了。我心想,反正下山以后会真相大白,所以决定隐瞒这一噩耗,可……还是让大家知道了。”
  美加恍惚了一阵后,摘下眼镜,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小百合,我不该污蔑你,是我不好,对不起!”
  “可恶!”隆彦将手里的铲子摔在了地上,然后向江神投去了求救似的目光,“这种事情,我真的受够了!”
  或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吧,我感到一阵耳鸣……不,不是耳鸣——地震了!
  “又地震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后,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火山再次震动了起来,如同要宣泄心中的愤怒一般——远处传来了火山喷发的声音。
  “桥,桥呢?”正树朝山涧的方向爬去。
  “别动,那边太危险!”江神喊道。
  正树似乎没有听见江神的声音,江神便朝正树爬去。
  接着,我们身下的地面中间裂开了一条缝,一侧地面慢慢下沉。此情此景简直令我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塌陷的那侧地面继续向山涧的方向倾斜,所以趴在那一侧的江神、正树、琉美三人慌张地向我们这边爬来,我们赶紧伸手拉他们。
  “树……”
  树木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中,一棵接一棵地倒了下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树木倒下,视野也变得越来越开阔,山涧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好不容易撑到现在的吊桥猛烈地左右摇摆。
  “桥还在呢!”琉美喊道。
  当她呼喊的时候,一棵大树从她的上方轻声倒下。武当时拉着琉美的手,一把将她推开了,自己却被大树压住了,他和摔倒的琉美一起发出了悲鸣。
  之后,眼前的情景如同播放慢镜头一样,吊桥慢慢地向山涧坠去。




  给读者的挑战

  在此,作者暂且中断故事,然后效仿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古典写法,向读者发起挑战。
  故事写到这里,已经提供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真凶的充分证据。下一章中,江神二郎将以有栖川有栖的见闻为参考,也就是在读者所掌握的同样条件下,指出真凶。
  如果你的推理也已完备,就请继续往下阅读。




  第六章分别的黎明

  1

  声音清亮但颜色混浊的河水在眼下三十米处流淌着。从河面吹上来的风里似乎夹杂着恶臭。
  在被神灵抛弃了的岸边,十三个年轻人浑身是伤,绝望不已。不仅人们如此,就连绿油油的山谷,也像是被剥掉了几块皮似的疼痛不已。只有八月的太阳依旧猛烈地照着大地。这真是糟糕至极!
  虽然火山大规模喷发的危机已经过去,但我们的希望之灯也随之熄灭。吊桥断裂的画面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反复在我的脑海里清晰重现。这就好比沾着蜘蛛网般恶心。
  悲剧不仅如此。由于受到玻璃球般大小的火山砾的击打以及跌倒在地面时的撞击,所有人都受伤了。我们在树荫下躺成一排,那景象如同野战医院一般。
  受伤最严重的是武,为了保护琉美,那棵倒下的树木压在了他的肚子上,这棵树足有成人合抱双臂般粗细,只靠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移开。我们只好一边鼓励不停呻吟的他,一边找来一些倒下的小树,然后在地下挖洞,利用杠杆原理移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大树,这足足花了半个小时。他被救出后,吐出了中午吃的所有东西,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刚以为他不再呕吐了,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呕血。
  “他的内脏破裂了……”江神一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低声说道。
  也许他的肋骨被压断后刺进了某个器官。可我们除了默默祈祷这样的情况不要发生以外,别无他法。
  琉美的脚又流血了;织田摔倒时头部撞到了石头,额头破裂;抱臂而站的江神的口腔内似乎受了伤,嘴角流出了一道鲜红的血迹;我因半身疼痛而无力站起身来。
  “博士,收音机!”靠树而坐的望月说道,“我们听听广播里怎么说吧。”
  眼镜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正树一边眨眼一边遗憾地说:“收音机……掉到河里了。因为当时太慌张了,所以没有拿好,对不起!”
  龙子也因弄丢了一个水壶而哭着道歉。虽然大家都安慰她说没关系,但她依旧不停地道歉,隆彦只好拍着她的肩膀,耐心地安慰她。
  “这下该怎么办?”江神抱着双臂,朝对面望去,两岸相聚约五十米。
  ——恶魔啊,我希望用我的灵魂交换一双翅膀。
  比昨天、前天都要漫长的午后时光开始了。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永远的午后”这句话,这是波普艺术的标题?还是前卫摇滚的歌名?我一时沉浸在了挖掘回忆的游戏中。时间慢慢地流逝,太阳如蜗牛爬行般缓慢地在黄道上前进。我甚至在想,“坐着等死”这句话在不同的情况下也含有快乐的意思。
  唯独风是温柔的、惬意的。因为疲劳和绝望,四周传来了午睡时的阵阵鼾声。彼得·狄克森的一篇推理小说名为《睡眠与死亡是兄弟》,难道他们进入睡眠后,就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吗?理代的眼皮一动不动,脸颊上沾着一些泥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睡着时的样子,虽然她睡得十分安详,可我却有些心痛。
  我忽然发现,在睡觉或是闭着眼睛的人中,只有我和江神两个人是“醒着的人”。心想,《醒着的人》的作者葛杰夫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写出了这本书呢?
  江神弯着背盘腿而坐,翻着眼珠朝我这边看来。我也看着他,视线交会。一股奇妙的非现实感支配着我,使我觉得眼前的情景如同绘画一般。
  “江神,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真的非常快乐。能够与你相识,念这所大学就已经很值得了。”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江神心平气和地说,“不过,爱丽丝,我真的好怀念京都的山山水水啊!”
  “我在堀川路的旧书店里找到了迈克尔·英尼斯的《哈姆雷特的复仇》,但是因为当时手头很紧,所以只好忍痛割爱。如果我能活着回到京都的话,一定立刻拿着五百日元去买下那本书!”
  “你这孩子,连五百日元都没有啊?真是个贫民!”
  “我想得到那本书!但我最想读的还是《红死馆杀人事件》!”
  江神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
  “你可以随意地去想象那本书的内容,因为推理小说本质上是幻想小说,其源头在于对谜团的眷恋。对吧,爱丽丝?”
  “你说什么?那岂不是与望月的做作一样了吗?江神,我们多聊聊推理小说吧!”
  涩泽龙彦曾写过一本书来描述我们这类人,其中写道:“我将会形成怎样的人格都不重要,因为我本是游戏之人。”
  “这真是至理名言!”
  我觉得自己如同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只要谈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安与恐惧之感就会减少许多。我们想到哪儿聊到哪儿,如同两座日晷一样——太阳向西移动的同时,我们两个的影子也向东面延长。
  接下来向我们袭来的是傍晚时分的雷阵雨。大家因害怕雷鸣和闪电而紧靠在一起,但这真是一场及时雨。我们用上了一切容器来接雨水,使饮用水有了保障。阵雨过后,染红了西边天空的夕阳下山了——月亮升了起来。



  2

  若满月是十五日的月亮,那十七日的月亮被称为立待月,十八日的月亮则被称为居待月,十九日的月亮叫寝待月。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月亮升起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所以古人才想出了这样的表达方法。说出这段话的并不是琉美,而是在国文系研究松尾芭蕉的夕子。
  “在旅途倒下,趴在地上站不起,仰望居待月——这算是俳句吗?”望月躺着说道。
  织田马上接道:“别说什么杂俳了。再说,你也没加上表示季节的词语啊。”
  “你别太较真了——这好像是在哪里听到的一句台词。”
  其他地方的难民也纷纷聊起天来,因为大家无所事事。唯独身负重伤的武与苦痛战斗着。
  “还很疼吗?”美加靠过去问道。
  武点了点头,脸色苍白。
  美加身旁的江神紧锁眉头,站在其身后的夏夫也沉默不语。美加将手放在武的额头上,然后回过头对江神动了动嘴唇,好像在说“很烫”。
  可是我们除了等待别无他法。我已做好了等待救援的心理准备。据说救援队在距离山脚一公里处发现了小百合的遗体,现在也许正朝着我们走来。如果等待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停止叹息,想办法消磨时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虽然这个想法有些消极。
  “有人想喝水吗?”龙子拿着剩下的几个水桶问道。
  隆彦不高兴地说:“没必要一个一个地问,想喝水的人会自己开口要的。如果你想喝的话,就直接喝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真是太伤人了。”
  琉美望着隆彦和龙子,羡慕地叹了口气。他们两个看上去真的很般配。我觉得武和小百合也很般配,可是……
  夜晚降临,时间的脚步慢得令人厌烦。
  听到我的抱怨后,枕着双臂躺在地上仰望夜空的夏夫建议道:“你来躺在我的旁边吧,我们一起仰望夜空。刚才,我已经看到三颗流星了。我打算数一数,整个晚上会出现多少颗流星——我的愿望是,在星星的夜空下,大家不要在这个夏天长眠而去。”
  “我本以为只有望月才会吟出那样的杂俳,没想到连你也模仿起了西行的杂俳。”
  我决定和他一起仰望星空。虽然被风吹起的火山灰形成了一层面纱,但我还是被这无边无尽的夜空深深地吸引住了。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这番景象对于在大城市长大的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只是抬头仰望星空之时,会有一些火山灰落在脸上。而女孩们也纷纷表示特想洗洗头发。
  随着月亮的移动,夜更深了。
  “大家集中一下吧!”
  我坐起来一看,原来是江神。他站在月光下,眼中充满了忧郁。分散在各处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似乎想知道江神打算说些什么。只有美加依然留在躺着的武的身边。
  “大家应该都没有想到假期会变成这样吧?我觉得,这些天发生的包括杀人案在内的一连串怪事并不是某个人的错。幸亏我们中间有琉美,所以我们可以把这些怪事全都归咎于月亮。山也好,人也好,全因月亮而疯狂。但是,我和大家都已身心俱疲,所以想在今晚解决掉一切问题,并告诉大家受到月亮影响最大的那个人是谁。此外,今晚还是小百合的守灵夜,就让一切在此了结。毕竟大家都想睡个安稳觉吧。”
  如同施法咒语般的声音在我的耳朵深处回响。恐怕是因为我没弄明白他的话的意思吧。其他人也都没有出声。
  “差错开始于五天前的夜晚。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美加所说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了。但是,天亮后,小百合失踪了。”
  江神的声音如同凄凉的笛声般汇入了伤痕累累的溪流中。我终于意识到,江神打算揭开凶手的真面目了,不禁咽下一口吐沫。
  “那天早上,火山喷发。也许是在中午,凶手暗生杀意,于是悄悄拿走了小百合包里的刀子。当天晚上,户田文雄被杀死了,并且留下了死前留言“Y”。没有一人能够证明自己当时不在案发现场——得出的结论是一无所知。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成功地杀死了一个人。第二天夜里,火山再次喷发,尚三失踪。虽然这件事情很奇怪,但紧接着,某人播放了录在磁带里的尚三的歌曲,然后北野勉惨遭杀害。与上次相同,此次事件的死前留言依旧是‘y’,并且所有人依旧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不同的是,凶手为了扰乱我们的思路,故意留下了一些东西。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地罗列开来,反而使我们更加摸不着头脑。首先是留在受害人勉肩头的手形血印;其次是前往小河洗手时留下的痕迹;还有晚上写下的留给我们的终止行凶宣言;以及理代处理掉的凶器——此外,望月相机里的胶卷也被偷走了,随后,我们还发现了尚三被切断了的无名指。利用这些线索,我可以把嫌疑人限定在两个人的身上,其中之一就是山崎小百合。刚才美加也提出了山崎小百合是凶手一说,若不考虑其非现实性的话,便不能否定这一推论。但是……小百合已经不在了。”
  二减一得一。现在,江神心中已经确定了凶手的名字。我屏住呼吸往下听。
  “其实,勉被杀死后,我才终于找出了凶手。接下来,我将按顺序讲明为何会把凶手限定在两个人身上。刚才我提到过,勉被杀害时,凶手留下了一些东西。而问题在于留在勉肩膀上的那个手形血印。那个血印给我们传达了两个信息:一是勉的血溅到了凶手的手上;二是凶手是个右撇子。但因所有人都是右撇子,所以这一点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其实不然。接着,凶手显然会走到小河边清洗右手。当天,最后一个从那里走过去河边打水的是我,而我并没有在路上扔下十根燃尽的火柴棍和“soleil”的空火柴盒,所以只可能是凶手行凶后经过那条小路时留下的。我试着分析了一下这些火柴棍和火柴盒,它们勾起了我的兴趣。燃尽的火柴棍一共有十根,可在那样漆黑崎岖的山路上行走,只用十根火柴来照明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由此我们可以得知,每一根火柴都烧到了拿不住为止,而那个丢在地上的火柴盒则告诉我们,凶手用光了所有火柴,如果要问通过这两点,我们能够得出什么结论的话……”
  “凶手既没有带手电筒也没有带打火机。”望月快速地插嘴道,“所以,凶手不是疏忽了准备的话,那他就是一个不抽烟的人!”
  “差不多应该是这样。但是,这些燃尽的火柴棍和空火柴盒强烈地吸引我的不只是这一点,其中还存在了无法说服我的疑点,望月,你没注意到吧?”江神微微一笑。
  望月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点头承认。
  江神移开了瞬间停留在望月身上的视线,接着讲道:“看样子大家都会认为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但奇怪的正是这个‘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假设这些东西是凶手到河边洗掉手上的血迹时留下的话,也就是说,凶手使用这些火柴的时候,他的手上是沾有血迹的,可是所有火柴棍和火柴盒上都没有留下血渍,这一点难道不奇怪吗?”
  “啊!”正树恍然大悟地叫出声来。
  “所以,就需要拿出证物重新进行观察。我想大家都记得,任何一根火柴棍上都是没有血迹的。那么,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一事实说明了什么。凶手右手沾满了鲜血,所以凶手使用过的火柴上不可能没有留下血迹!”
  “凶手当时会不会戴着手套?”夏夫说。
  “如果打算杀人,那么提前戴好手套的确是有可能的,但戴着手套很难点燃火柴。不仅如此,将手套戴在沾满鲜血的手上的话,手套也会沾满血迹。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你会这么做吗?”
  “那么……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夏夫继续说道,“凶手杀害勉的时候戴着手套,勉肩膀上留下的手印,其实是凶手戴着手套留下的。因此,摘下手套后,凶手的手仍是干净的,所以火柴棍和火柴盒上并未沾上血迹。”
  “的确如此,这样的话,凶手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河边洗手了吧。”
  夏夫挠着头说:“你说得对。”
  “我可以用一只手点燃火柴,”隆彦也开口说道,“虽然凶手的右手沾上了鲜血,但左手也许是干净的吧,他会不会仅用左手点燃了火柴呢?”
  “照你的意思说,火柴可以用一只手点亮了?隆彦,你能只用左手点燃火柴吗?凶手是右撇子,让右撇子用左手点燃火柴需要高超的技巧,并不是不可能。从可能性来说的话,可以用左手拿着火柴盒,然后用牙齿咬着火柴棍摩擦火柴盒点燃。但是,问题在于凶手为何如此讨厌将火柴棍弄脏呢?如果不是绝不想让火柴棍上沾上血,那就是凶手点燃火柴时的手是干净的。”
  我面前的夏夫一直低声嘀咕着什么。当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再度举手请求发言。
  “我不明白江神说的是什么意思。虽然刚才我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你刚才说的‘凶手擦燃火柴时,手是干净的’这句话又该如何理解?如果凶手没有弄脏双手,那他为何要到河边洗手呢?”
  “不,不对!”正树突然大声叫道,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江神说的是,凶手点燃火柴时的手是干净的,而他点燃火柴前的手是沾有血渍的。也就是说,这些火柴是凶手洗完手后留下的。”
  “谁能更简单地解释一下?”夕子不耐烦地问道。
  眼睛半瞎的正树眯着眼睛看向江神,江神对他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断。
  “正树博士说的没错,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解读。凶手为了洗净沾上鲜血的右手,来到河边,洗完手返回时使用了火柴。如此一来,也说明了为何凶手往返只用了十根火柴这一疑点——讲到这里,便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那就是凶手是如何前往河边的?他用了什么样的照明工具?”
  就在这时,我刚好与江神四目相对,他好像在对我说:你来说说吧。
  “……手电筒、打火机。”
  “除了手电筒和打火机,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来。问题再往前推,凶手为何在往返的路上用了不同的照明工具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去的时候使用的照明工具在回来的路上用不了了——这就到了我自问自答的终点。而我想到的是,首先发现勉的尸体且低着头站在其身边的武,因为他的脚边掉落了一个手电筒——那个疑似是发现尸体时受到惊吓而失手掉落的那个手电筒。”
  “等等!”夏夫叫道,“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混乱的一番对话。夏夫转头看向武,我也跟着看了过去。他枕在美加的膝盖上面朝江神,无从辩认他的眼睛是闭着还是微睁着。
  “凶手是年野武,这就是我的结论。他听到勉亲口说说要换个地方画画,于是前往树林寻找勉。发现勉的时候,他正在专心地画画,于是武渐渐地从后面靠近勉,并将持有刀子的右手绕到前方,刺进了勉的胸口。但他并未预料到右手会沾上进溅出来的鲜血,为了洗掉手上的血渍,他拿着手电筒下到河边。就在那时,他不小心将手电筒撞在了某个东西上,使手电筒掉在地上摔坏了。”
  “啊?”这时,美加注视着武的脸,“你说什么?”
  我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洗手的时候……掉了……”
  大家顿时陷入了沉默。江神推测出的凶手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大门吱吱地缓缓打开的情景。
  “好,就是掉在地上摔坏的。”江神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当他身处于黑暗中,也许瞬间变得焦躁不安,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口袋里还有一盒‘soliel’火柴。他洗完手后拿出火柴,小心谨慎地使用着每一根火柴往回走。火柴共有十根,用完后,他便将没有证据价值的火柴棍随手丢弃。然后装出一副出去上厕所或是散步的样子,返回了帐篷。不久,因勉没有返回营地而发生了骚乱。于是大家纷纷到树林里寻找勉,而武的手中只拿着一个根本无法点亮的手电筒。这样一来,他必须立刻向大家解释自己是在何时何地弄坏手电筒的,否则就会被人指问‘你的手电筒怎么了’。所以他想到了让自己成为了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并且假装受到惊吓后不小心将手电筒掉在地上的诡计。而案发现场有一条不用穿过漆黑树林便可到达营地的近道,为了返回帐篷,他只需爬上理代和正树下来时所走的山丘即可。爬上山丘后,他站在尸体旁边,将坏了的手电筒丢在脚边,然后大叫,假装自己发现了尸体。”
  武一直沉默不语。也许他默认了江神的推理中没有明显的错误吧。
  “虽说当时我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这样,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但他还是完成了杀人计划。这时,为了扫除大家内心对是否还会发生连环杀人事件的恐惧,他决定发出终止行凶的宣告。写终止行凶宣告的时候他仍然非常谨慎,纸借用了贴在帐篷前的门牌纸条,笔则借用了死者胸前口袋里的笔,每一样都是现成的。此外,书写的时候他还故意用了难看的字体,导致我们无法鉴定。至此,他觉得自己的掩饰已经万无一失了。但是,我却在此发现了一丝破绽。至于破绽是什么,我们一会儿再说。当我看到纸条时,心中出现的疑惑是‘这真的是凶手写下的吗’,此外,我对纸条上端被撕去的部分也感到有些困惑。但这两个疑问在今天解开了,其实是理代做的。她一大早便发现了纸条,但因插在纸条上的刀子是小百合的,于是她匆忙地将刀子处理掉了,并且还撕去了纸条的上半部分,因为上面留下了刀子插过的痕迹。为了慎重起见,我试着验证她的话的真假,最后在有栖那里得到了确认。因为有栖亲眼目睹了理代悄悄走出帐篷后处理掉刀子的全过程,可他并没有告诉我们。”
  我低下了头,并偷瞄了理代一眼,她也低头听着。
  “为了不让大家看出是谁的笔记,凶手写终止行凶宣告的时候万分小心。而且从那以后的确再也没有发生过杀人案,此外,纸条上原本还插着凶器。至此,齐全的信息已足以证明这张纸条的确出自凶手之手。”
  织田问道:“仅凭这些就能知道凶手是谁吗?刚才你说发现了凶手的一丝破绽,难道就是这些?我觉得你的推理有些表面化。”
  “我演示给你看看吧?”江神咳了几声,“转换一下思考问题的视角,便可以明白。这是我摸到纸条时意识到的。”
  江神朝正树看去,可正树这次似乎也猜不出来了,嘀咕道:“是什么呢?”
  “我试着用手摸了一下纸条的正面,非常的光滑,背面也是。这就说明了问题了,凶手写纸条的时候,一定在下面垫了东西。如果不垫东西,而且写得那么用力,那么纸面应该是凹凸不平的——那凶手究竟在纸下垫了什么东西呢?因为凶手使用的笔和纸都是帐篷里现成的东西,所以他也不会特意携带垫板,用的应该还是帐篷里的东西。但是,无论我怎么找,都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即使在第二次检查勉、文雄、小百合的行李时,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在帐篷内的地面上书写的话,也会留下痕迹。当我觉得奇怪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凶手将纸条拿出了帐篷。凶手写那张纸条的时间应该在安放完勉的遗体后的那天夜里到理代发现纸条前之间。在这段时间内,能够用来当做垫板的东西只可能是一样——那就是武拿出来的奥赛罗棋盘。夏夫想下奥赛罗,但又不愿意去安放着尸体的帐篷里拿出棋盘,于是武站了起来。他一定是在去拿奥赛罗棋盘、棋子的时候,带上了藏在附近的刀子,然后趁机在棋盘上写完了纸条。”
  武再次呻吟:“没……错……”他似乎连说一句话都非常吃力。
  “杀害文雄前,他曾把刀子藏在树林里枯树的空洞中,杀死文雄后,他将刀子放在了文雄尸体的下面,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武,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话,只需在江神说错的地方说一声‘错了’就好。”美加双眼含泪地说道。
  “江神,”夏夫抖动着双唇,猛地站了起来,好像有些坐立不安,“武为什么要留下‘Y’呢?难道你想说的是,他为了把这一切嫁祸给夕子才耍了个小花招?”
  “关于死前留言,我曾绞尽脑汁地思考过,觉得这个令所有人大伤脑筋的死前留言只是一个无用的次品而已,因为它与事件并无关联。但是,当我发现年野武就是凶手的时候,便决定弄清其中的含义。首先,我认为第二个死前留言,也就是写在勉的素描本上的‘y’其实只是武的把戏而已。夏夫也曾经提到过,因为勉知道大家并不明白第一个死前留言‘Y’的含义,所以他不会在临死之时写下同样的留言,也就是说,值得我们考虑的只有第一个死前留言。但是,我不明白‘Y’的含义,如果这是字母‘Y’的话,就和武的名字联系不到一起,如果是汉字的话呢?或是平假名?片假名?但这些都不能联系到武的身上,和年野也无关。等等,年野?他会不会错读为‘TOSHINO’(注:日语中“年”音读为“ねん”(NEN)训读为“とし”(TOSHI))了呢?也许受害人想写的是平假名‘と’,但写到一半时力气用尽,不就变成‘Y’了?可是我觉得其中存在牵强的地方,所以进行了求证,发现其中存在着超出想象的必然性。首先,是把‘NENNO’读成了‘TOSHINO’的必然性。排除刚见面时的自我介绍,我们平时把武的姓读成‘TOSHINO’共有多少次呢?更何况大家常常使用绰号、爱称、名字等来称呼彼此,渐渐忘记了对方姓氏的正确读法。虽然帐篷的门牌上写有大家的全名,但弄错读法也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把武的姓读成‘TOSHINO’反而更觉得自然。”
  夏夫立即反驳道:“你说的是没错,但是,文雄为什么没有写下常常挂在嘴边的武的名字‘TAKESHI’呢?”
  “这里也存在着必然性。也许文雄也想写‘TAKESHI’来着,但是,他连一个平假名‘と’都没有写完。看来他写之前已经考虑到自己的力量有限,所以放弃了写下‘TAKESHI’的想法。他还知道,如果写下‘TAKESHI’的话,大家就会弄不清到底是‘年野武’还是‘竹下正树’,(注:日语中年野武的“武”和竹下正树的“竹下”的发音都为“たけし”(TAKESHI))不是吗?”
  夏夫瘫坐在地上,似乎无法接受。
  “没错,”武说道,“文雄……曾经叫过我‘TOSHINO’,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所以……当我看到‘Y’的时候,我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因为大家都……错误地把它当做了字母‘Y’,所以,杀死勉的时候,我写下了书写体‘y’,这样一来,和我姓名的关系就更远了。”
  江神悲伤地点了点头。



  3

  “江神,你说北野被杀害时就已确定凶手是两人之一了,对吧?”正树提问的语调稍微有些强硬。
  江神回答说是。
  “不对,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也许当时你已确定武就是凶手,但从可能性的角度出发,你还保留了小百合是凶手一说,这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了。更何况,如果你真是那么想的话,就更加奇怪了。因为,虽然你想到了小百合有可能是凶手,但你却完全没有想到同样失踪了的一色尚三也有可能是凶手啊?你刚才的话中,没有提到过尚三一句,他怎么样了?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他还活着,就和小百合的情况一样,也有可能是凶手,因为他也没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这样一来,晴海刚才提到的‘胶卷被盗’一事,便也能解释清楚了,因为望月的胶卷里拍下了灵异照片,而那张照片中的鬼,就是一色尚三。”
  江神一直叮着正树的眼睛。“武明明已经承认自己是凶手了,你和夏夫为什么还非要提出新的假设呢?”
  “因为,我不希望武是凶手。”这一回答既不来自夏夫也不来自正树,而是隆彦。此时,他的双眸里饱含着悲伤。
  “我也是!”美加说道,“我觉得,凶手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正如夕子所说的那样,如果凶手是杰森的话,我们反而能够获救!”
  武无力地嗤笑道:“明明就是我……”
  “尚三不可能是凶手,博士的思维似乎有些错乱了,”望月插嘴说道,“别忘了血形手印!那个右手手印中,完完整整地留下了五根手指的印记。”
  正树却摇了摇头,说:“我的思维没有错乱,江神,尚三因为某个原因而在杀害北野后失去了那根手指,这也不是没可能吧?”
  望月无法反驳正树的这句话,的确,我们无法断定那根手指究竟是何时放进文雄口袋里的。
  “没错,的确有可能。”
  “这么说来,尚三也有可能是凶手了?”
  “不,不可能——勉被杀害的时候,尚三还活着,而且,就算他的无名指还在,他也很难行凶。因为那枚戒指使他的无名指肿得厉害,根本无法弯曲。”
  正树一下子无言以对。
  “……他无法握住刀子。”
  “是的,尝试一下你就能体会到了,不弯曲无名指的话,是很难握紧东西的。因此,尚三不是凶手。我认为,尚三已经死了。”
  “是我……我把尚三杀死了!”武努力提高嗓门说道。
  大家再次陷入沉默。
  “你把尚三的尸体扔下悬崖了吧?”江神静静地问道。
  武点了点头。
  “那么,切断手指是在火山喷发之后吧?”
  武又点了点头。
  江神再次面朝大家,说道:“在发现尚三手指的时候,我就想过他会不会已经死了。但我不知道凶手将尸体藏在了哪里,因为凶手杀害文雄和勉的时候,并没有隐藏尸体。既然这样,凶手为何唯独将尚三的尸体处理掉了呢?当然,其中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首先我可以想到的是,如果发现尸体的话,就能够推断出凶手是谁这样一种情况。比如,凶手杀害尚三时,尚三拼命反抗,导致凶手受伤,而其流出的血正好沾在了尚三的衣服上。但是话说回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凶手只需将受害人的衣服处理掉就可以了,所以这不足以成为处理掉尸体的理由。再说,就算凶手真的受伤了,也不会是多么严重的伤势。因为那时,我们中间并没有人受重伤,所以,尸体身上应该不会有太多凶手的血。那么,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其中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正树引用了江神刚才说过的话,“比如说,凶手杀害尚三时没有用刀,而是徒手将其勒死的。事后,凶手发现尸体的脖子上留下了清晰的手印,于是他决定销毁尸体。”
  “嗯,但是,这样一种情况应该难以成立吧。因为凶手切掉了尚三的手指,所以他当时肯定带了刀子。虽说其中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但那天晚上发生的最严重的一件事,应该是连凶手也没有预料到的第二次火山喷发吧。也许火山喷发时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凶手不得不处理掉尸体。武,我说的时候你好好听着,如果出现了什么错误,你就指出来。既然武是凶手,那么,他是在何时杀死尚三的呢?火山喷发前有这么一个机会。而且,若在火山喷发前行凶,就必须让尸体消失——我们来回忆一下火山喷发前,每个人都做了什么。女孩子们都在帐篷里睡觉,我也早早地在帐篷里睡着了,爱丽丝和夏夫在广场喝咖啡,望月和织田坐在他们附近,隆彦和博士也在那里。这样一来,在树林里闲逛的只剩下了三个人,那就是去素描的勉,以及去散步的尚三和武。这三个人中,只有武在火山喷发前走出了树林。那时……应该是杀死尚三后才从树林里回来的吧。”
  ……真的是这样吗?
  “大家明白了吗?如果凶手的确是在火山喷发前杀死尚三的话,那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勉和武两人。在火山喷发的危急时刻,他持刀杀死了尚三。然后故作镇静,返回帐篷。他以为,大家因勉没有回来而担心地去树林里寻找时,也许会发现尚三的尸体,或者大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直接休息了,和文雄的情况一样,尸体在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但是,事实并非如他所料。因为火山突然喷发了,这样一来会怎样呢?滚烫的灰尘、沙子、石头纷纷落下。虽然我不知道尚三当时是仰面还是俯卧,但他的白色外套只有一面被落下的东西弄脏,而且弄脏的应该不只是衣服吧,尽管案发现场位于树林中,但他的头上、脸上或是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一定也留下了火山喷发的痕迹。这样一来,等到火山喷发停止后,大家发现尸体时会怎样?应该能够推测出火山喷发前尚三已经遇害且倒在这里了吧?请回想一下,火山喷发前没有不在案发现场证明的只有武和勉。而且武已决定了下一个受害者,那就是勉。所以,武必须避免嫌疑人被限定在自己和勉两个人身上——所以他决定不让大家看到尚三的尸体,遂将尸体扔下悬崖。”
  “抛尸之前,他切掉了尚三的无名指。看来,他还是舍不得丢掉戒指吧?”织田说道。
  江神听到后微微低下了头。“想一想,那是他心爱之人的贴身重物,而且很有可能成为遗物,所以他怎么忍心丢掉呢?但是,他必须将尸体抛下悬崖。反复纠结之后,他切断了那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然后抛尸。其实,这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你说得对……”
  江神继续说道:“刚才我所说的都是在火山喷发的混乱状态下进行的。虽然我们没有看到尚三的尸体,但那根被切断的手指被保留了下来。凶手一定也为如何存放这根手指而烦恼过吧?他不能将手指放在身上,因为一旦被发现,一切就会败露。但是又不忍心丢弃,因为那是他心爱之人的化身,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愿丢弃这个无可取代的贵重之物——最终,他只能慎重保管好戴着小百合戒指的尚三的无名指。”
  “所以,他把戒指藏在了户田文雄的口袋里?”正树似乎认同了这一推断。
  江神却摇了摇头,“虽然最终他把手指藏在了文雄的口袋里,但火山喷发后,他并没有这么做的时间,所以他先将手指藏在了别处。”江神说完,再次看了看武。
  武面露微笑,“呵呵,江神……你真够清楚的。”
  江神将目光移到了望月身上。“当武为了寻找隐藏手指的地方而四处徘徊时,忽然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你。”
  “我?”
  “是的,他看到了头撞树干后昏迷不醒的你,知道他当时做了什么吗?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马上救你,而是将目光集中在了掉在你身边的相机上。”
  武再次愉快地笑了笑,然后说:“我……看见了。我看见……火山喷发前,望月……在相机里装上了……能够拍摄三十六张照片的……新胶卷。”
  “当武看到刚换上新胶卷的相机时,他采取了以下的行动:打开相机后盖,取出胶卷,将胶卷丢掉,放入那根被切断的手指,盖上后盖,最后放回原地。”
  “取出胶卷?是在那个时候?”望月如同遭受了突然袭击一般,猛地瞪大眼睛。
  “是的,因为他明白,刚刚换上新胶卷的相机,是不会被打开的最佳储物柜。”
  “江神……你说得……对。”
  “对的时候,你就别勉强自己开口说话了——说到哪里了?哦,想起来了,武借用了望月的照相机,但是他失算了。因为望月当天便用完了三十六张底片,当然,相机里并没有胶卷,可是望月并不知道,咔嚓咔嚓地摁下了快门。因为望月用完了三十六张底片,所以原本安全的相机变成了不安全的储物柜。关键时刻不能大意,必须尽快拿回手指。于是凶手想出了调虎离山之计,也就是用磁带引开了望月,然后趁机取回了手指。”
  “你的意思是,我摁了一天快门的相机里根本就没有胶卷?”望月目瞪口呆地说,“可是……昏迷前,我拍了三张火山喷发时的照片。而且次日检查张数时,上面显示的是第四张……”
  “当然,武不会那么粗心,取出胶卷后,他还摁了三下快门。”
  “也就是说,我绞尽脑汁地回忆三十六张照片分别拍下了什么,并且做出了一张明细表,之后还看着明细表分析疑点,这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让你受累了!”
  “连这些你都能想到。”武说道。
  “因为,我认为发生磁带恶作剧时,胶卷不会被人从相机里取出。站在凶手的角度想一想,就会明白了。如果在发生骚乱之时潜入别人帐篷的话,一定希望尽快达成目的,离开帐篷。与其等待三十六张底片倒完后再取出胶卷,还不如直接拿走相机扔掉呢。既然凶手能够拿到录音机,那么,拿走一个相机应该也不难。因此,我终于明白了凶手的目的并不是底片。之后,凶手将手指放在了文雄的口袋里,并且将凶器放在了遗体下面。”
  江神似乎说累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不好意思,我能喝口水吗?”
  龙子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虽然把相机当做储物柜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这也体现了武的特点。在整个案件中,他用了多少次别人的东西?凶器用的是小百合的刀,录音机用的是夕子的,藏匿东西的地方则选的是望月的相机和文雄的口袋,写终止行凶宣言的时候用的是理代她们帐篷的门牌和勉的水笔。他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别人的,而且都是自己团体以外的人。”
  说到这里,响起了一阵微弱的拍手声,原来是武。



  4

  凶手的身份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武是杀死文雄和勉的凶手,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夏夫无力地问道。
  江神扶着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弄明白。只靠想象的话,就会想到美加所说的那种情况。也许文雄和勉对小百合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这些事情正是小百合独自下山的原因,当武意识到这一点时,决定为小百合报仇——报仇可能就是武的杀人动机。”
  “不对!”武说。
  “别硬撑了!”美加劝说道。
  “不要紧。”武用嘶哑的声音回答道,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
  “美加,你说过……曾在树林里看见过小百合对吧?她并不是睡不着去树林里散步,而是在等我。因为我们约好,等大家睡着以后在树林里见面。白天在一起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是那么地短暂,我们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没那么做就好了——当晚的月亮十分明亮,我们两个穿进树林深处,找了个地方坐着聊天。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两天,但已经如胶似漆,难分难合了。于是,我们两个在月下的树林里缠绵……就在那时,文雄和勉从我们的旁边经过,他们喝醉了!直到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他俩对我们的嘲讽,一想起来,我就毛骨悚然。夏夫听到的,的确是真的……他们还谈论了隆彦和龙子的事情,听得出来,这件事情令他们很不愉快……小百合听到他们的嘲讽,忍不住哭了起来,夺走了放在我这里的十字架,按在胸前,然后丢下我,独自跑走了……她一定受到了很深的伤害……而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不知不觉中,我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便向两人冲去……结果,却被勉在肚子上捶了两拳,还被文雄踹了几脚,没过多久,我就被他们打倒了。倒下的时候,我一头撞在了树桩上,昏迷不醒……他们两个则满足地笑着走开了,还说要向我学习,明天晚上打算拿龙子试试之类的……他们真的喝醉了。第二天,他们心平气和地和我打招呼,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难道他们不记得了?当我听到小百合下山的消息时,便马上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而是一个纯洁、虔诚的基督教徒……我想,她也许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吧。但是,她走之前,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和我打呢?我想不明白,越想越难过……”
  “小百合来过!”夏夫突然插嘴说道,“那天早晨天快亮的时候,我和武一直躺着聊天。爱丽丝,你不也说过吗?小百合可能来到过我们的帐篷前。但是,因为她听见了我的声音,所以无法和武告别,只好独自下山……武,对不起!”
  夏夫低下了头,但武没有看见。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当我看到山体滑坡的现场时,立刻以为小百合已经不幸身亡了。可实际上,她已经走到了距离山脚一公里的地方。而我却认为她已被埋在了沙石之下……我一下子从幸福的高峰跌到了失落的谷底,但我无法死心!别说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就连最后的道别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如果小百合真的在火山喷发的时候遇难了,我也想和她死在一起。这样的话,我的一生也不至于太糟,虽然算不上幸福,却很富有戏剧性……最终,我却没能做到。我把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绝望转移到了文雄和勉的身上。我想,反正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一死了之,赶快结束掉这悲剧般的人生。那就采取一些破格的行为,让他们和我一起死去吧……”
  “你为何要杀死尚三呢?”夏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找不出答案。”
  武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说道:“我杀人的时候有些过于草率了……杀死勉和文雄的理由已经很牵强了,可杀死尚三的理由更加荒谬——只因为,他从文雄和勉那里听到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对我说:‘我听说了,你的失败之举!’我无法忍受有人知道了那天晚上的事,尤其是尚三……”
  “为什么尤其不希望尚三知道呢?”
  武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小百合也喜欢我。对此,我坚信不移……”
  “现在呢?你对她产生了怀疑吗?”
  “是的……我怀疑小百合喜欢的会不会是尚三……某个时刻,不,是某个瞬间,我误解了他。而杀死尚三,正是在我误解他的那一瞬间,就是在他说‘你以为小百合是你的吗’这句话的时候,我立刻明白了他知道了我本想隐瞒下去的事情,更何况一想到小百合喜欢的人是尚三,我就立刻无法忍受,于是掏出刀子,朝他刺去……那把刀,是我为了杀勉而带在身上的……当我去树林里杀勉的时候,碰到了尚三……而他又说了那样的话……”
  “你以为小百合是你的吗?”——只凭这样一句话,就误解为小百合喜欢的是尚三?当我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武!”我叫道,“你是不是听到我和理代的谈话了?就是那天,你用铲子挖掩埋在路上的沙石时,我和理代正好从你附近经过。当时,我和理代一边下山,一边谈论小百合的事情,后来我们看到了武,便立刻闭上了嘴。但你应该听见了我们说的最后几句话吧?——理代,你还记得吗?”
  理代摇了摇头。
  我却清楚地记得。那时,理代问我:“你觉得小百合怎么样?”她说,虽然小百合从未谈论过任何一个男生,但实际上有人想要和武争夺小百合……
  ——我觉得武和小百合很般配,因为他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能和小百合一起为同样的事物欢笑或者流泪。所以,我觉得喜欢小百合的人是武,这实在太好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听上去,像是在拿武和别人比较似的。
  ——是在比呢。尚三,是尚三!他也喜欢她。
  “就是这样。‘是尚三,他也喜欢小百合。’武当时听到了这句话,虽然理代说的是尚三也喜欢小百合,可武却误解为小百合喜欢的是尚三了。对吧?”
  武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我真傻,居然想错了。后来,我才意识到。”
  到此为止,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已完全明朗了。
  美加的一滴泪落在了武的额头上。
  “江神,”武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履行了侦探职责的江神,“不是月亮的错!在盛夏骄阳的照射下,我拿走了小百合的刀子,伺机杀人。不是因为月亮,才想要杀人的……我在树林里抱紧小百合,也不是因为月亮,而是因为我喜欢她……这一切都和月亮的亮光、形状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请你别把这一切怪罪在月亮身上……仅此而已……”
  江神连连点头,仿佛在说“我明白,我明白”。
  武看到后,放心地笑了。“谢谢你,江神……帮我把一切都说明白了。现在,我轻松多了,说起话来也没刚才痛苦了。如果刚才就是这样的话,我就自己告诉大家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因为江神帮了我。想一想,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好想知道,自己拼命隐藏的狐狸尾巴是如何被你抓到的……”
  “武,别说了,好好休息吧。”江神阻止他道。
  武并没有按他说的去做。“各位,我知道自己死定了,但我不认为自己会被警察逮捕,所以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而且变得毫无畏惧。可我还是拼命地去隐藏自己的尾巴。因为,二十多年来,我始终努力地与同台竞技者一决高下……我抱着‘放马过来吧,我一定不会输的,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这样的心理,不停地战斗着。”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江神。“这是一场游戏。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一切规则由我来定。虽然游戏中的所有人都是我的敌人,可我最大的敌人是带着面具的你——江神。”
  “安静一会儿吧。”江神低下头,然后,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地倒下,仰卧在草地上。
  沉默袭来。在这样的情况下,笼罩在我们周围的却是安详的宁静,这真令人不可思议。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明白了武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因为那样一件事,他就夺走了三个人的性命,这是真的吗?虽然心中依然抱有一丝怀疑,但我还是接受了他的故事。在月光之下,在一片安详的宁静中,我决定理解他对人生抱有的不满以及相信他想要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那股纯粹的感情。
  “睡吧。”夏夫打破了沉默,“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慢慢入睡,比如到了明天早上,一切不快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之类的,好好地睡一觉。希望大家都能做个好梦。”
  自从夏夫说完,没有人再开口说过话,虫儿也销声匿迹了。
  没多久,江神便打起了呼噜,听上去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我依然和夏夫并肩躺着。空中火山烟云已经散开,露出了满天繁星。圆圆的月亮傲慢地俯瞰大地——没有流星。
  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
  “夏夫,你睡着了吗?”我问道。
  他没有回答我。于是我朝他看去,他睡得很香,如同孩子一般。附近的人似乎都睡着了。也许大家正在自己的美梦里遨游吧。我一边想着,一边仰望星空。那是天鹅座,那是仙后座,这些都是夏夫告诉我的。看着天上的一个个星座,我想,它们一定能把大家的美梦映在天际。
  我也睡会儿吧。但是,我有些担心,因为夜空中布满了繁星,不知那里是否还能容下我的美梦——我在脑海里描绘起最美好且最令我高兴的事情,里面有心爱之人的笑声、哭声、歌声、说话声,还有她愤怒的样子、悲哀的样子、走路的样子、吃饭的样子……
  不久,如同潮水带走了岸边的沙石一样,我也被带进入了梦乡。

  好像有人在说话,似乎十分急切。
  虽然我的脑子还处于混沌状态,但依然努力地想要听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知道。我决定把脑海里的睡魔赶走——东边的天际似乎微微泛明,但天色依旧灰暗。
  “武……武?”
  是美加的声音。她盯着武的脸,不停地晃动武的肩膀。难道武遇到了什么不测?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只见江神猛地站起身来,朝美加和武的方向跑去。
  “怎么了?”
  美加伤心地看着江神,说:“武……随小百合而去了……”




  尾声

  救援队到了。
  在武断气三个小时后,陆上自卫队的直升飞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我们陶醉般地望着盘旋在空中的直升飞机,螺旋桨强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天空。
  直升飞机分四趟,将所有的受灾者送到了山下。我们推理小说研究会的四人搭乘了最后一趟飞机。飞机逐渐升高,我们默默地凝视着下方渐行渐远的山涧。
  所有人都被送到了小诸医院。大家在这里接受治疗,等待康复。我和琉美的伤势较重,望月在获救之后发起了高烧,但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我们都顺利康复了。听到获救消息之后,赶来的亲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第二天,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出院了。不知道武、文雄、尚三、勉的家人现在怎样……
  第三天,我们站在医院的窗前,目送雄林大学的人离开,他们对我们挥手告别,即将回到东京或老家。依依不合的夕子走在最后面,她慢慢地倒退至医院门口,强忍住眼中的热泪,面带微笑地敬了一个礼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响,地震了。我立刻跳下床跑到窗前,朝矢吹山的方向看去,只见山顶处发出一片鲜红的亮光。我趴在不停振动的玻璃窗上,凝望着山顶的红光。
  “Y之悲剧的最终乐章。”
  “你说什么?”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住在同一间病房的望月,他也站了起来。
  “矢吹山、雄林大学、山崎小百合、死前留言……Y之悲剧将在这次火山喷发之后落下帷幕。”
  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营地上五颜六色的帐篷,文雄、勉以及尚三的遗体,还有落在他们身上的火山灰和石块。
  明天我们就要出院了。

  理代独自为我们送行。
  “几点发车?”身穿耀眼白色连衣裙的她问道。
  “八点整,还有十分钟。”江神回答道,“我们坐到长野,然后在那里换乘特快。下午三点到达京都。”
  “你们要先走一步了,其实我也很想念神户。”
  额头上贴着创可贴的织田和已经痊愈了的望月一起走上前。
  “但愿我们都不要忘记这个夏天发生的事情。”
  “回头见吧!”
  他们两个和理代握了握手,然后登上了列车。
  “保重!”江神说了一句简短的告别。
  “你也多多保重!”理代伸出手,“琉美嘱咐我一定要替她传达对你的谢意。”
  “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琉美问候一声。”
  “琉美说,每当她看见月亮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江神收回握住对方的手,走上车,消失在车厢中。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暑假!”我说道。
  理代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愁,这是失去好友的悲痛以及面对残酷命运的伤感之情。
  “理代,我喜欢你。”我说道。
  她听到后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失望。我看了看手表和车站的钟表,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回到大阪后还能与你相见。”
  她的表情更加尴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再次瞥了一眼钟表,担心时间不够,焦急不已。
  “爱丽丝,对不起,恐怕我们不能再见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等待着我的人。”
  我一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她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
  “这……这样啊,要是你们一起来露营就好了。”
  这话听起来真别扭……
  “因为他去参加帆船部的集训了,所以……”
  刹那间,我觉得她离我很远。是吗?是在京都读大学的高中时代的那个学长吗?
  我已没有考虑答复的时间,开车的铃声响起了,我慌慌张张地奔上列车,站在踏板上,回头看她。
  “再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车门也随之关上了。隔着窗户看去,理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是江神。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温暖,简直像个安慰失恋者的神灵——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吧。
  尖锐的汽笛声响彻月台,列车开始慢慢移动。我跑进车厢,打开最近的那扇车窗,向理代告别。她追随开动的列车跑了五六步,将从口袋里拿出的某个东西扔进车窗——是“soleil”的火柴盒。
  “再见!”
  理代站在月台尽头写有“小诸”的站牌旁边,她那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夏天的阳光,很温柔。




  后记
  before the moonrise
  有栖川有栖

  本书作为《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的第四部发行本,于平成元年(公历一九八九年)一月份问世,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十二岁开始阅读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作品,从此沉浸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今天,我的作品能有幸刊登在“创元推理文库”上,真令我感慨万千。
  回首过去,总觉得写一些初涉文坛的回忆还有些为时尚早。但朋友劝我说“这是你的处女作,所以还是写点儿什么吧”,于是我写了这篇后记。希望这部作品能够成为“一九九〇年前后,被称为‘新本格派’推理作家出道时的一部代表作”,说得夸张点儿,希望它能成为“证言”和“记录”。
  这部作品的原型来自我高二时写的一部短篇推理小说,后来在同志社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时,重新将其整理成一百多页,并以《Y的悲剧’78》的题目发表。因为本人特别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后来又将其改写为四百五十页的长篇小说并取名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6》。虽然这部作品参选了第三十届江户川乱步奖,但最终未能得奖。自落选江户川乱步奖两年以来,笔者历经重重迂回曲折,最终将这部作品改为《月光游戏Y的悲剧’88》,并作为处女作问世。其间的迂回曲折,指的是这部作品得到鲇川哲也老师和东京创元出版社总编户川安宣先生认可之前发生的种种故事。
  鲇川老师与我是简单的“作家和书迷”之间的关系。作为鲇川老师的狂热书迷,我曾给他写过多封信件来表达内心的仰慕之情,就在这来来往往之中,我得到了给鲇川老师角川文库版《没有钥匙孔的门》一书写解说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我“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于是我前往镰仓拜见了老师,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二年的事情。见面时老师说,他正考虑出版一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并打算收录刊登在同志社推理小说研究会刊物《变色龙》上的短篇小说《铁路上的烧焦尸体》。我听到后吃惊地说:“那部小说的作家有栖川有栖,其实就是我!”“是嘛,太让人意外了!”老师回答说。
  四年后,光文社文库出版了这本铁道推理小说文集《无人铁道口》(顺便提一句,送给鲇川老师《铁路上的烧焦尸体》一文的正是为本书写解说的山前让先生)。一般来说,这已是非常美好的回忆了,但我从小就梦想成为推理小说家的愿望也因此更加强烈。但是,我没有想到,鲇川老师真的向出版社推荐了我的作品,这何止是顺利,简直是做梦一般。因此,我内心再次燃起了角逐江户川乱步奖的希望。
  于是,我开始着手于长篇小说的创作。两年后,我完成了首部长篇作品,那就是《月光游戏Y之悲剧’86》。我想请鲇川先生看一看这部作品,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多次前往镰仓。老师读完后说“很有意思”,并且问我说:“你还是想得到乱步奖吧?”然后还说:“有一个机会——因为是私底下的消息,所以不能给你说得太详细——某家出版社最近正在征募长篇推理小说的稿子,你想不想投稿试试?”我回答说:“获得乱步奖是我的目标。”老师听后只说了一句“这样啊”。脸上还浮现出了莫名的微笑。
  当我祈求这部以火山为舞台的小说能够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之时,伊豆大岛的三原山正好发生了猛烈的火山喷发。有一次,我坐新干线从镰仓回来,当列车经过热海的时候,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一边指着窗外,一边对我和我的妻子说:“我昨天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看到了红色的火光。”
  但是,这天晚上的大海却十分黑暗。
  几个月后,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样,我未能如愿获得乱步奖。获奖的是石井敏弘先生的《劲风下的弯道》。虽然与其他作家交谈时,也听到过“我也落选乱步奖了”之类的话,但像我这样连初选都未通过的只是极少数。
  鲇川老师却对垂头丧气的我说:“我觉得你写的这部作品很有意思,要不我拿给认识的编辑看看吧。”我对鲇川老师这句出乎意料的话感激不已,与此同时,心中那盏微弱的希望之灯也再次点亮,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老师的推荐下,两位编辑读了我的作品,但他们的回答都是“不能采用”,而且只说了“这里还不错,但……”并没有提出具体好在哪里之类的话。我心想,这是我写的第一篇长篇小说,挑战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轻言放弃。但是,《月光游戏》还是让我多次尝到了失意的苦涩。
  “再给另一家出版社看看吧。”鲇川老师亲切地对我说。对此,我万分感谢,但我还是决定改掉原先守株待兔的心态,开始构思下一部作品。
  过了一段时间……
  一九八八年一月,我接到了东京创元社主编户川安宣先生的电话,他说:“我读了你的作品,最近我要去一趟大阪,希望到时候可以和您见一面。”中午休息时,我们在我上班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户川主编为我的作品指出了许多不足,并且好意地讲了一下他的读后感。还告诉我了《鲇川哲也与十三谜团》一书和其最终卷《第十三把椅子》的公开征稿计划。我这才明白,之前鲇川老师提到的某出版社,原来就是东京创元社。
  “等你修改完后,再给我看一下吧。但我没有让你应征第十三卷。”这就是我得到的结论。之后,我努力地思考。就在我因想不出来而惆怅不已之时,我接到了户川主编的电话,他说:“怎么样了?进展如何?”这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进展情况。所以,我不能再坐在打字机前发呆了。
  改完后的稿子增至五百页。同年七月七日,我将二稿交给了户川主编,这一天令我终生难忘。我们的会面地点是新宿世纪高级艺术酒店的咖啡厅。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还是得不到户川主编的肯定的话,我会提出再次改写的请求。但户川主编干脆地说道:“再让你改几遍也都一样,就这么定了。”我抑制住内心的焦急,用好学生的说话方式说道:“我想,改写一下应该比原先好些,感谢您给了我这次机会。”
  三天后,我在公司接到了户川主编的来电。他说:“我们决定出版这部作品。”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
  我常常从编辑口中听到这句话。但是,真的是这样?暂且不论我的能力如何,那些有实力的人就一定都能出人头地,得到与之能力相符的认可吗?我想应该不是吧。
  我相信,除了东京创元社,没有出版社会出版我的作品。

  “这可是你的开山之作,还是写点什么吧!”在户川主编的劝说下,我写了这篇后记,篇幅还挺长。因为想说的话挺多,所以不忍略去其中一二。

  本作参考文献正是深泽琉美爱看的书:
  《月亮的魔力》——A·Reaper(东京书籍)
  《天使论》——笠井叡(现代思潮社)
  《异端的肖像》——涩泽龙彦《涩泽龙彦集成 第五卷》(桃源社)
  《探求奇迹》——彼得·杰米亚诺维奇·乌斯片斯基(平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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