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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栖川有栖-乱鸦之岛
2013-07-01
 
乱鸦之岛
又名: 乱鴉の島
作者: [日]有栖川有栖
译者: 王萌

ISBN: 9787802257597
页数: 352
定价: 28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装帧: 平装
出版年: 2009年10月

录入:死神の獨奏曲


引子


  在那个无与伦比、非同寻常、且只有在人世间才能发生的故事开始前,请允许我用自己的童年往事作一下点缀。   
  无论如何都觉得这件事很适合放在这里,即使被当成借口。   
  那段回忆对于我有栖川有栖来说,颇有些毛骨悚然。虽然与之后在那个岛上遭遇的令人眩晕的奇异事件相比还算不上什么。   
  十岁那年。   
  我和朋友两个人背着书包在路上游逛,试探着没有走过的路,完全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这成为了放学后的小小冒险之旅。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发生,可我依然记得那时在高架线下边走边谈着一些无聊话题时的乐趣。
  初秋的太阳渐渐西下时,我们明明像磁带倒放一样顺着刚刚来的路往回返了,可仍然出了差错。感觉到不对劲儿,我们马上掉头回转,可到底是在哪里走错的呢?就这样,我们在黄昏中迷路了,抱着小小的不安在陌生的路上东走西走。歪打正着地走上了正确的路赶到家时,天已经全黑,母亲也已把香喷喷的晚餐准备好了。
  我已经过了迷路就要哭鼻子的年龄,也不是害怕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被母亲责骂,可我还是想把这段经历忘掉。理由是迷路是因为我们自己太愚蠢了。   
  回想起来,我们是在一个丁字路口犯的错。去的时候向左转,回来的时候向右转就对了,可是我们却忽视了这个丁字路的存在,直着就往前走了。不是因为聊天聊得太专注,而是我们两个都太粗心,去的时候必须要转弯才能前进的丁字路,回来的时候也想当然地认为和来的时候一样要转弯才能继续走,忽略了丁字路换个方向就可以直行的事实。
  仅仅因此而折腾半天不是不可思议,与其承认是我们愚蠢,我更愿意认为我们是被超自然的时间与空间——虽不是珍观奇景——迷惑了。那之后我学会了“见鬼了”这句话,就想:哦,也许是被小鬼戏弄了也说不定。
  再次见鬼,是二十四年之后了。   
  还是和朋友一起被骗到了异界。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那家伙是在光天化日下出现的。并且我们误入的地方,不仅仅是条不熟悉的街道这么简单了。   
  我跟那个朋友在侦查多起犯罪的同时,也见识了不少脱离常规的事件。可是,在那里被揭示的不同寻常的真相我竟然一下子回想不起来了。
  


第一章   乌鸦飞舞的岛


  手拄船栏,在海洋放飞梦想的水手哟,请畏惧在黑夜里深深思念深爱的人的脸庞吧。如不然,你们就会冒像在沙漠一样的地方诞下被授予一切人类感性之子的危险啊。   
  ——苏佩维埃尔《海边的少女》 ①     
  1   
  结束大学考试的判卷,送走了毕业生,终于享受到寒假的火村英生副教授显得疲惫不堪。与其说是肉体上的疲劳,不如说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倦怠了。这样说,也是得到了从学生时代一直到当上母校英都大学的副教授以来,一直都在照顾他的房东筱宫时绘大婶的证实。
  火村老师是一位精力旺盛的犯罪社会学者,同时也会接受警察的委托做犯罪现场的实地调查工作。但以坚韧不屈闻名的他也毕竟是个凡人,偶尔也会出现电量低下的状况。    
  即便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搜查一科的刑警说“老师,有情况”,他也会立即站起身,拍拍破旧的西装赶往血腥的杀人现场。可现在,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呼唤他的电话一直都沉默着。
  这时,大婶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咖啡和蛋糕卷款待他,用温柔的京都腔跟他这个唯一的房客说:“先生,到远方去散散心吧!”   
  我们这位副教授光是思考如何去散心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因此大婶提出了更具体的方案:   
  “比京都更早迎接春天的地方比较好啊。在那里可以逍遥自在,也可以享受美食。对于先生来说,比起喧嚣的观光地,带有乡土气息的地方更合适吧。啊,对了对了,木崎先生那里应该不错!”大婶突然想到了在火村之前在这里寄宿过的,毕业回乡后每年都会寄贺年卡来的那个人。那个人如今在三重县某个岛屿上经营家庭旅馆。
  “坐地铁到贤岛附近,从那再坐不到一小时的车,好像在一个叫什么的港口那里坐船过去就可以了。”   
  “好远呐。”寄宿人犹豫地叹息着。躺在他盘坐的膝盖上的家猫——茶色虎纹的瓜太郎——好像在劝说:“去吧。”   
  “嗯,他写信来让我过去玩,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去不了喽。先生,怎么样啊?学弟来了,他肯定会款待你的。那岛的名字——呃,好像跟鸟有点关系来着,想不起来啦。不管怎样,去看看吧,偶尔钓钓鱼也不错。要是觉得自己去无聊的话,约有栖川先生一起吧。”
  火村苦笑着挠了挠少白头:“有栖川呐。可是他那种人也有可能很忙的哦,大婶。——钓鱼嘛,不大感兴趣啊。”   
  从贤岛附近坐上车,晃晃悠悠将近一个小时,就到了一个停泊着十几艘小渔船的港口。这是一个沉降式海岸线上的一段海湾渔港。所有的船只都沐浴着早春的阳光,打着瞌睡,在水波中一上一下摇动的样子就像打呼噜一样。
  “到这儿就好了吧。这字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出来上小浦三个字。”我正在研究着民营旅馆传真过来的地图,出租车司机就说:“就是这儿,没错。上小浦就是这儿。你们是要去岛上吧?去那边雇条船就可以了。”
  我们已经从大婶那里听说了,要去的那个乌什么的岛没有固定的班船,来来往往都要靠船接送,或者是租渔船。传真上也写着:“港口那里肯定会有空闲的人和船,只要说一声就可以了。很快就能沟通。”
  对方因为有事而没能来接我们。         
  “那么……咱们租哪家的船好呢?”   
  在车里忍着没抽烟的火村迫不及待地点燃了一根骆驼牌香烟,边抽边环顾了一下四周。今天副教授的打扮是一件略黑的夹克里穿一件珍珠白的衬衫。去杀人现场时他都是穿精神头十足的白夹克,可是休息时就穿得很乏味,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四下张望时,一个站在渔具小屋前叼着烟卷穿着长靴的老人缓缓地朝这边走来。这个海边的男人头上缠着毛巾,皮肤晒得黝黑。
  “你们坐船吗?”完全就像一个拉黑车的。   
  “是啊,能带我们去乌岛吗?”听我这样一说,老人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巧妙地边叼着烟边说:“乌岛吗?啊啊,可以呀。还有客人要去啊?比木崎先生说的人数要多啊。你们应该是最后一拨儿了吧?”
  因为听说今天留宿的客人只有我和火村两人,于是我回答说:“大概是。”   
  老人所说的客人未必是住家庭旅馆的,可能是指来岛上玩的其他人。也就是说,除我们之外,还有在木崎旅店住宿的其他客人。   
  “上那边那条船。”   
  老人一跃跳进了他用烟指的那条宝神丸,去船尾准备开船。我还是平生第一次坐这种小型的渔船。据说要航行半个多小时。会不会晕船啊,我开始有点担心。还是跟火村聊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正想着开了没有,船就已经离港而去了,速度比想象的要快得多。满含海水气息的风把我们包围。   
  “肯定是你显得太操劳了,才被大婶下命令似的说‘出去散散心’的吧。”   
  我用不输于引擎声的嗓门儿大声地说。副教授被风吹着脸,眼睛眯成一条线。   
  “这不是命令,是亲切关怀的建议,所以我才乖乖地接受了。”   
  其实他也不是很听大婶的话,只不过大婶打过电话来说:“是这么个事,和火村先生去钓钓鱼怎么样啊?”于是我说:“正琢磨着去哪旅旅行,休息一下呢。”   
  就这样,她就跟寄宿的那个家伙说了这事儿,事情就进展到了这个地步——火村被婉转地驱逐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出来呼吸一下跟平时不一样的空气也不错。”   
  说着,他的眼神投向了远方,似乎出了海才终于体会到了真实的自我。   
  “入学考试评分的时候,我们社会学部差点儿犯了大错。如果那样下去,肯定会让考生遭受巨大的伤害,非得被报纸曝光不可。好不容易才改过来。那时还被法院传唤之类的,真希望我会分身术啊。”
  肯定是在他的指引下解决的案件公判的时候,他作为证人被传唤了。如果是在电车里,他不是睡觉就是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这次出海终于能滔滔不绝地海侃神聊了。      
  “要是能借助猫咪的手就好了,你寄宿的那儿可是养着三只呢。”   
  “那可不凑巧了,猫咪脚倒是有四只,可惜手一只都没有啊。”   
  在我们的调侃中,右前方隐约现出了白色海鸟盘旋的岛屿,而且越来越近。有绿色的山做背景,岛上的菜花显得格外艳丽。海港周边建满了民宅,也可以看到类似家庭旅馆的建筑,可船却与小岛擦肩而过,向海深处驶去。我的心情莫名地激动起来。
  “就像去巴诺拉马岛一样啊。”   
  江户川乱步在他的名著《巴诺拉马岛奇谈》里,开头是这样描述故事发生的舞台的:   
  就算是居住在M县里的居民,估计大多数人也没有注意到。在I湾向太平洋突出的S郡南端的湾上漂浮着一座远离了其他岛屿,好像被绿色大包子覆盖的,直径不到二里的小岛。
  在故事里,主人公是一个很富有的人,在无人岛上投入了巨大的资金,异想天开地要建设一个乌托邦。很明显,M县就是指三重县,I湾就是说的伊势湾。乱步以前在鸟羽造船厂工作过,就是在那个时候与后来成为他夫人的女子偶遇。《巴诺拉马岛奇谈》虽然是在那之后很久构思出来的,可在幻想构建那个乌托邦的时候,乱步脑海里一定浮现出了无比怀念的大海的景色。
  反正火村没有看过《巴诺拉马岛奇谈》这本书。正要跟他解释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责任编辑打来的。因为在海上,信号非常不稳定,但我还是把他们对原稿的疑问全部解决掉了。
  “终于完成任务啦!”   
  对方显得异常兴奋。作者与编辑的任务完成后,剩下的事情就全部交给印刷方面了。   
  “辛苦你啦。这样我也能放心地游玩了。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再打电话来吧。”   
  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我挂断了电话。可这时,那个叼着烟卷、手掌船舵的老渔夫大声地嚷道:   
  “到了岛上,手机可就没信号啦。要是在伊势湾的话,倒是有信号。”   
  乌岛在熊野滩之北很远的地方,因为附近的岛屿没有人类居住,没有信号中转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那个责任编辑能把电话打进来,真是抓住了一个绝妙的时机。   
  虽然略微有些不方便,不过在短暂的三天两晚里从手机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也不错。要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还可以用旅馆的电话嘛。   
  在偏僻的地方有把不通电当做卖点的油灯旅馆。很快,这个无信号旅馆也会逐渐吸引人气,迎来一个新的时代吧。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着,前方现出了一个岛屿的影子。船像离弦的箭飞速向着那个岛开去。远远望过去,感觉这个岛比刚刚经过的那个还要小一圈。回首望去,陆地上的山峦笼罩着紫色霞光,消失在远方。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可是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因为春天已经来临了。
  我再次拿出木崎先生发过来的传真看了看。往海的深处走了这么远,可小岛与大陆之间的距离却没有一个手指大。这个人,字写得难看不说,就连地图都不会画。   
  看着涂鸦一样写出来的乌岛两个字,越看越觉得一样。   
  “乌岛这个名字不大吉利啊。”我冲着裹着头巾的老人说。   
  “虽然这儿的人们都那么叫,不过乌岛只是个俗称而已。为啥这么叫,现在也搞不清楚原因。”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们。   
  “那个岛肯定是有什么吧?稀奇的东西总是能吸引人过来。”   
  “哦,是吗。不太清楚。我们到这儿也就是待一袋烟的工夫就回去了。”   
  这位渔夫的口气像是带不少人来过这个岛。也许是哪个团体来这里度假吧。今天已经周五了。   
  “城里人都爱去那种地方度假。可那儿啥都没有哇。嘿!危险!”   
  宝神丸的船长冷不丁地向火村发出了警告。因为副教授把身子探出了船外,观赏着由船身撞击波面产生的水雾形成的小彩虹。   
  “可千万不能掉下去啊。这里水流急得很,一下就能把人冲没了影儿。”   
  “是黑潮吧。”火村直起了身。   
  “是啊。乌黑乌黑的,跟那个岛一样!”   
  越来越接近那个名字不吉利的岛了。朝向陆地的那一边是陡峭的悬崖,根本无法靠岸。被怒涛拍打的海蚀崖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阔叶林,的确是乌黑乌黑的。不仅如此,上空也有黑色的东西在盘旋。悠闲地飞来飞去的是……
  “乌鸦?”我嘟囔着。   
  “是啊。”老人回应说,“那个岛上不知道为什么从老早以前开始就有很多乌鸦。这儿也没有那么多鸟食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他们除了吃山鼠之类的,听说也吃被浪拍上来撞到岩石上的鱼。”
  “所以这儿就被叫成乌岛了吗?”   
  渐渐的,乌鸦嘎嘎的叫声开始冲击我们的耳膜。和在城市夜幕降临时听到的乌鸦叫声有所不同,这里的叫声好像掺杂了某种无法言语的苦涩。也许是因为种类不同吧。   
  成群而飞的乌鸦叫做乱鸦。我们很快就要登上乱鸦之岛了吧。   
  “马上就到繁殖期了,千万别刺激他们。只不过是乌鸦而已,就算是飞到你跟前了,也别大惊小怪。”   
  那些家伙虽然不会像希区柯克电影里那样一起侵袭过来,但最好还是尽量避免跟他们接触,毕竟把乌鸦当成对手作战也还是有难度的。   
  船一边躲避着有礁岩突出来的地方,一边往岛的左手边环绕过去。与陆地相对的另一边,也就是东侧的地形比较平整。虽然没有沙滩之类的,比起断崖来地势还是低了不少。很快,狮身人面像的前脚一样并排着的两个岬角的深处露出了一小块码头。不客气地说,与这儿相比刚刚路过的那个上小浦渔港简直可以算是横滨港或者神户港了。当然也就更别说栈桥了,船在护堤上一横就算靠岸了。
  周围只有几间破旧的小矮房,一户人家都没有。不对,是没有一块能建座像样房子的平地。紧挨着码头是个很陡的斜面,水泥台阶连接着上面。上面应该有平地吧,不然怎么能住人呢。
  “喂,他们可没告诉咱们这儿是个化外之地啊。大婶真是把咱们送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啊。”火村这时放低了声调悄悄地说,“这简直就是被流放了嘛。”他呆滞的脸上眼神却带着笑意。大婶也没想到这里是如此荒凉吧。还没入住,我们就开始发表旅行感言。
  船平安地靠岸了。从上小浦到这儿花了将近四十分钟。谢过老人,我们拿好行李跳下了船。   
  “那么星期一上午再见吧。”说着,船长就要开船。   
  我急忙说:“其实我们希望您周日下午过来接我们。”   
  “木崎先生说的是周一。”对方冷冷地回答道,“要是周日回去的话,就跟木崎先生说,让他给你们找条船吧。我只听说是让周一过来!”   
  虽然我们心中还稍稍有些无法释然,但宝神丸还是匆匆忙忙地返航了。在这个冷清,或者更应该说是荒凉的码头上,就剩下了我跟朋友两个人。   
  这儿真是乌岛吗?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涌上心头。难道是那个老人恶作剧,故意把我们抛弃在这个音信不通的孤岛上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得客死异乡了。就算想求救,这里连个过路的渔船都没有。
  真是愚蠢到家了。他又没有做出这种恶作剧的动机,也不会荒唐到把要去家庭旅馆的客人错送到无人岛上吧。   
  “啊!”   
  我正目送着远去的船,旁边的火村突然发出了奇妙的声音。他在龟裂的水泥台阶之上发现了什么。   
  “那里有人!是小学生模样的小孩。小男孩和小女孩都往这边看呢!”   
  孩子们可能是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有些畏惧地跑开了。   
  “这就是岛之子的欢迎仪式呢。”   
  这些孩子虽然不是真的给我们引了路,不过起码告诉了我们这里不是无人岛。我们不会像梦野久作的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成为漂流到无人岛上相依为命的少年兄妹。   
  “走吧。等我们上去了,那边也许有个巴诺拉马岛似的奇幻世界等着咱们呢。真是那样的话,这个长长的台阶倒也不错呢。”   
  我走在前面,乌鸦们在头上盘旋,在我们脚下投下点点影子。有几只像满腹仇怨似的冲着我们嘎嘎地叫唤着。   
  大概走了四层楼高的距离吧,我们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尽头。等待我们两个旅行者的是意外的风景。那里确实像个高原。虽然零星的有几户人家,可家家都紧闭着门窗,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如果说是岛民们一起出去打渔了,也不大可能。因为有几家窗玻璃都碎了,怎么看怎么像闲置的房子。荒芜的农田里有一条勉强铺出来的狭窄的路,处处布满裂痕。缝隙中露出头的杂草在微风中摇曳。
  看到这些,我们一时无语。不过不管怎样先往前走吧。路上有几只降下来的乌鸦,晃着肩膀、大摇大摆地阔步走着,好像在向我们示威:“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是不是大家都去参加村子的祭祀了呢?”我禁不住说了一句完全不可能的事实。   
  “岛的另一边说不定正举行什么秘密的仪式呢。”   
  火村附和着说,可现在不是附和无稽之谈的时候。这是人类居住的地方吗?除了乌鸦之外,连只野狗都没有。怎么看都像个荒废的村落。这明明就是个被废弃的岛。   
  果真是被刚才那个渔夫骗了吗?可是,他没有理由骗我们啊。   
  “你刚才看见的那些孩子去哪儿了?不会是活见鬼了吧?”   
  我的心情开始低落,可火村却若无其事似的。   
  “从我们看到那些小孩儿到上完这些台阶,少说也有三四分钟了吧。这会儿工夫他们早就跑远了。”   
  “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去哪儿了呢?”   
  “估计是那边吧。”   
  他伸直胳膊指了指前面,缓缓向右弯转的路的对面。从杂木林立的缝隙里,隐约可以窥见一个三角形的大屋顶,二楼的窗户里透出了电器的光。岛上还是有人住的。   
  “不会吧……难道那就是我们预约的那家旅馆?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会不会……是鬼屋?”   
  “嗯,是很像。也可能是家生意不错的料理店呢。”   
  “就算是山猫餐馆我们也得过去看看。因为我们不可能回那个豪华的港口,再游泳回家。”   
  江户川乱步也好,梦野久作也好,宫泽贤治也好,不管是谁描写的世界在等着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嘎啊——路上的乌鸦叫了一声。   
    2  
  因为不知所措地胡思乱想,感觉上已经过了很久,其实从上完台阶到来到那间屋前也就不到十分钟。屋前空地虽然被低矮的铁栅栏围着,不过门开着。没有门牌号。站在附近眺望了一下,在这种地方能有如此宏伟的建筑,简直不可思议。
  涂着灰泥浆的外墙由于风雨的洗刷已经辨认不出原色了。缓缓倾斜的三角屋顶上铺着的西班牙瓦片却仍然鲜艳夺目。因为是两层建筑,确实有一定的高度,如果进到里边,天花板肯定也很高。突出来的大阳台的栏杆流线;细长马蹄形的窗户;外墙上贴着的一块天然石的装饰,每件装饰都很时髦,使整个建筑显得简约轻快。外墙以外的地方也都被精心地修整过。
  “还真像个有山猫精出没的地方啊。”看着二楼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我嘟囔着。   
  不过,这里没有挂怪异的餐馆招牌,民俗旅馆的招牌也没有。我们索性就先朝着左右对称的建筑物中央的门走了过去。         
  院子里橡树上落着的一只乌鸦一直在盯着我们。   
  玄关的正上方就是阳台,被带有西班牙风格的圆形拱门门廊支撑着。这种地中海式的设计风格虽然与乡村格格不入,不过放在这个气候温暖的岛上却很适合。   
  火村用力地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举起拳头正要继续敲,门慢慢地打开了,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身材矮小,连我们的肩膀都不到,眼镜下面的眼珠快速地转动着,把来访者打量了一遍。
  “您二位是?”   
  在这个远离世间的小岛上生活的人,平时不会见到过路的旅者,也不会有上门拜访的推销员。此时此刻的我们,肯定是被当成身份不明的闯入者了。   
  “我们是刚刚坐船过来的。想去木崎先生的民俗旅馆,应该怎么走呢?”   
  火村问完,女人抬起头望着他,用温文尔雅的语调说:“这个岛上没有民俗旅馆。有人的只有这一家,这里就像个无人岛。”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里确实像无人岛一样寂静,可怎么会只有一家人家呢?大婶说过的那个曾经在她那儿寄宿的木崎先生难道没有在这个岛上经营民俗旅馆?就在几天前,大婶打电话预约完以后,还收到了回传的传真。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里……是乌岛吧?”我说。   
  “的确是有人这么叫……不过这里本来的名字是黑根岛。”   
  “但确实是乌岛吧。”   
  “在这周围叫乌岛的就是这里了。”   
  在这不得要领的谈话继续的时候,房子里面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大婶!木崎女士!什么事啊?”   
  的的确确听到了木崎两个字。如果她叫木崎的话,这里不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吗?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身高足有一百八十厘米以上。被宽松的格子衬衫包裹着身子的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们。粗重的眉毛,高挺的鼻子,有些拉丁血统的脸。喜欢这种类型男人的女人应该有不少。年龄看起来比我们哪蒯几岁,三十岁左右。
  “哦,财津。没什么。这两位是来找民宿的,不过好像找错了岛……”   
  听女人说完,那个叫财津的男人嘴巴里好像发出了“什么?”的声音。   
  “走错了要拜访的人家的确是有可能,可是走错了岛的,那真是随意过度了。——是真的吗?”   
  我把那张传真递给了呆住了的财津。   
  “是要去这儿住的。这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乌岛吗?”   
  高个儿男人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请给我看一下”,接过去折叠着的纸打开看了看。   
  “噢,”他把传真还给我,“没有很清楚地写着乌岛啊,是用很潦草的字写的鸟岛吧。”         
  “嗯?不是吧?”   
  我认真地看了看递回来的传真。火村也把脸凑了过来。   
  直到刚才我们一直都深信不疑地认为是乌岛这两个字,现在竟然越看越像鸟岛了,真是不可思议。乌这个字跟岛很类似,但是,比这更容易搞混的字出现了。   
  “哈,”男人发出了没有比这更短的笑声。“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还有这种事啊。明明要去鸟岛的,却跑到这里来了。”   
  “的确是有鸟岛这么个岛吗?”火村用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询问道。   
  回答是肯定的。   
  “嗯。你们是在上小浦雇的船吧。途中肯定经过了一个岛吧。那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不到十分钟就能到的地方。”   
  菜花开放,白色海鸟飞舞的那个岛就是吗?我从船上也确实看到了旅馆,不过当时没太注意。   
  “真抱歉,打搅了。我们叫条船过来送我们过去。”   
  我带着无比的羞愧,真想马上从这里消失。可是,火村却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肩膀。   
  “等一下,有栖川。手机早就没信号了呀。就算叫船,也得先借用一下人家的电话嘛。”   
  财津点了点头。   
  “请用吧。在这样的岛上也是有文明利器的。不过,这虽然不是我自己的家,电话而已嘛,不会不借给你们的。是吧,大婶?”   
  刚才他叫那位大婶“木崎女士”,这让我的头脑更加混乱。很多地方都搞不明白。   
  “您是这家的女主人吧?”   
  “不是。”她摇了摇头,“我们夫妇是被雇来当管家的。主人平时不在这儿住。”   
  “我们预定的那家旅馆的主人也是叫木崎……”   
  她的回答十分明确:“这附近姓木崎的人很多。关于乌岛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这里有好几家都叫木崎。”   
  乌岛的木崎和鸟岛的木崎,真复杂。难道是因为宝神丸船长的武断,错把我们给流放到这个岛上了?——唉,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在港口看见我和火村就问:“你们是要坐船吗?”然后,听我说完乌岛的时候,也没有再确认一下是不是鸟岛。而且那神态就像“被木崎先生拜托了带客人过去。夏亻尽晓”一样。再粗心也该有个限度啊。
  “这个岛上有客人要来吗?”火村问。   
  “嗯,有几个。为了带那几位客人过来,还特意拜托了上小浦的村田先生呢。”   
  “我们是坐宝神丸过来的。那个白头发的老头儿应该就是村田先生吧?”   
  终于找到些头绪了。会不会是村田错把我们当成了要来这里的客人了呢?   
  “比木崎先生说的人数要多啊”这句话也能证实这一点。一连串的偶然把我们带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先进来吧。”         
  财津催促完,就走进了宅子。我站在门厅里,很不礼貌地四处张望着。   
  客厅里面悬空的带有两节平台的楼梯很有韵味地弯转伸延上去。楼梯下面的空间像是专门用来会谈的,有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暗淡的象牙色墙壁上镶嵌着一个烛台。半圆形的小桌上挂着镶金边的镜子,从天花板垂下来的枝形吊灯装饰着带气泡的玻璃球,格外漂亮。虽然都不是很昂贵的物件,但被搭配得如此协调,让人能感受到主人不俗的品位。
  门厅两边是短短的走廊,呈L形深入内部。两边都有人影。估计是听说有身份不明的来访者,过来看看。右边站着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魁梧。左边是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一个穿裙子一个穿裤子的长得差不多的两个哪蒯女士。当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诧异的神情。
  还没等大家问,财津就开始跟大家解释我们的遭遇。说完后他问:“您贵姓?”   
  于是我们都作了被遗忘的自我介绍。   
  “给您。”   
  木崎夫人从半圆桌子上拿起无绳电话递给火村。我拿出那张问题百出的传真,念了民宿的电话号码。被这么多人盯着,我把打这个愚蠢电话的任务强加给了我的伙伴。“是民宿的木崎先生吗?我是今天要过去住宿的火村。预定了两个人。是京都的筱宫女士介绍我们——”说到这儿,朋友的话中断了。明明还有很多话要说,对方却好像滔滔不绝。不会是大婶忘了预约吧。我开始有不祥的预感。
  “能帮我们找一条船到黑根岛这边来接我们吗?”   
  “……这样啊。那我再打电话过去吧。请保重!”   
  他挂了电话以后,叹了口气。肯定是遇上麻烦了。尤其是最后一句不禁让我心头一紧。   
  “请保重……是怎么回事儿?”   
  “木崎先生的夫人得了急病。好像是急性肠炎。主人去了医院,跟我说话的是个留守的人。很抱歉地说‘估计没有办法招待您了,您看可不可以找其他的旅馆呢?’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能再打电话来吗?’不管怎么样,我跟他说了找船来黑根岛的事儿,他说‘试试吧’。唉,试试……”
  周围的人也都在关注着这件事。非常尴尬的沉默降临了。   
  火村干咳了一下,说了句“谢谢”,把电话还给了木崎夫人。   
  “在这儿能雇到船吗?”   
  身材魁梧的男人刚要找救援船给我们,木崎夫人却模棱两可地说:   
  “我觉得让村田先生再来跑一次很难啊。刚把这两位先生送过来,这会儿估计还没到上小浦呢。那个人最不好说话了……主要是,天黑以后谁都不愿意靠近这个岛。不单是远,还有那么多岩石。”
  “这样的话,更应该尽快找个人啊。现在趁着天亮,应该会过来吧。”         
  估计是看不下去我们这副窘样儿,夫人终于有所行动了。那个亲切的男人,挺直了腰板像个古代勇士一样。与年龄不相符的乌黑的头发肯定是染过了吧。像涌起的云,或者可以比喻成花椰菜一样的发型真的是很独特。眉毛高高扬起,眼睛里放出了青少年一样充满活力的光。给人感觉他的性格是,说好听点儿意志坚定,说难听了就是倔犟顽固。作重大决定时肯定不会含糊。那个发型结合那张顽固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说不清楚是在哪儿遇见过,反正看到他不觉得陌生。是谁呢?我亟不可待地从记忆里搜索着。
  “大婶,您难道想象不到吗?这两位先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们不得不伸出援手——是吧,美奈?”   
  声音来自并排站着的两个人中穿裤子的那位二十多岁长发女子。   
  带着沉着稳重气息的女子说完后,穿裙子的短发女子略带撒娇地说:   
  “是啊。那个说‘试试看’的人如果回信说‘没有找到’,那这两位可真就没地方去了哟。多给点儿钱的话,还是会有船愿意过来的。”   
  这两个人看起来应该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虽然也有可能是姐妹,不过直觉告诉我她们不是。   
  “知道了。找以前借过船给咱们的人试试看吧。我去查一下电话号码。”   
  木崎夫人向着左边的走廊走过去了。我们正要表达谢意的时候,悬空楼梯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几位是谁啊?”一个沉稳的老年男子的声音。   
  “哦,老爷。是迷了路来到这个岛上的。现在正在找能送他们去鸟岛的船呢。”   
  “迷路了到这岛上来的?开玩笑吧。傍晚风平浪静的海上也不可能有遇难的船啊。”   
  被称为老爷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宅子的拥有者吧。正要抬起头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时,我差点惊叫出声来。两只手放在楼梯扶手上站立着的那个消瘦的男人——   
  “……是……海老原瞬先生吗?”   
  主人缓缓地把头转向我:   
  “我是海老原。您知道我啊?”   
  “是的。久仰您的大名。也曾经拜读过您的作品。”   
  在从头上射下来的目光中,我竟然有些畏缩了。对方仅仅是很温和地看着这边,可就是觉得自己在被打量。传说中的象征派诗人、作家、翻译家、英美文学家海老原瞬。一想到就站在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我就紧张万分。这种仰视与俯视的见面方式仿佛很有意义。他那清澈的眼神中充满的知性与深邃难道是上天所赐吗?
  再怎么突然,我也不会看错海老原瞬这个人。宽阔的额头上垂下一缕青丝,稍稍浮肿的眼睑,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鼻梁正中的黑痣,没有血色的薄唇。虽然只见过几张照片,但我确认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
  身穿黑色毛衣手把扶栏的他就像一只巨大的乌鸦。想到这个,应该是还能远远地听到乌鸦们的叫声的缘故吧。就像在乌鸦之岛上见到乌鸦之王一样。   
  “不知道这里就是海老原先生府上。真是失礼了。”   
  “你们又不是因为知道这里是我家才闯进来的。——您是?”   
  只说名字无法表明出身。自己是个写文章的,火村是个社会学研究人员,我们是从关西过来的,因为休假本来要去鸟岛。所有这些我都叙述了一遍。   
  “是推理作家跟社会学者的组合啊。这两个方面我都比较生疏,没听过二位的名号,真是失敬。”   
  海老原瞬不知道我们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跟他只不过是在这个世上互不干涉地生活着而已。   
  “跟先生您在这种地方,啊,不对,跟您以这种方式会面是做梦也想不到的。迷了路很唐突地闯进来,这种说法听起来确实有些奇怪。不过能见您一面也是光荣之至。”   
  海老原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稍稍点了下头。估计是觉得我们只会说些没有意义的话吧,这样想着,我的心情稍微有点低落。   
  刚才木崎夫人说过主人不经常来这儿,还说了夫妻两人被雇来管理这个家。那么这个宅子很可能是海老原的别墅吧。虽然这间别墅有诸多的不便,不过倒是很适合这位奇才。   
  关于海老原的传说我也听到过一些。他原本是个性格古怪的厌世者,几哪匕夫人去世后就完全与世隔绝了。那之后应该就停笔了吧,因为他再也没有发表过著作。   
  这样的人在这里被众多人围绕着真是有些奇怪。聚集的应该都是他的亲属吧。我很想探个究竟,但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那我就去那边打电话了。”夫人说着往左手边退去了。   
  海老原吩咐道:“船不会马上过来。给闯入的客人倒杯茶,边喝边等怎么样?”   
  “知道了,老师。我这就去沏茶。”   
  短发女士称呼海老原为老师。但仅凭老师这个称呼没有办法断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突然想喝杯咖啡了。顺便给我沏一杯怎么样,美奈。就在餐厅喝吧。”花椰菜男人说道。   
  “好呀,老师!”美奈愉快地答应了。这位也是老师啊。   
  我的确是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海老原瞬身边,被称为老师的话,难道也是个作家?很想问问他本人,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因为是个死角,所以没看见人影。二楼不知道是谁在那。海老原回答了他的问话。   
  “只是出了点小状况,没什么大不了的。”   
  主人蜷着身子向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吧。这应该是见海老原瞬的最后一面。这次偶遇转瞬即逝了。         
  “大家都到齐了吧。”   
  “啊,是的。没有新面孔。”   
  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个宅子里呢。我感觉很不合情理,越发有些好奇了。   
  “是海老原先生的聚会吗?”   
  估计是跟我有同感,火村作出了不像他风格的询问。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联欢,”财津说,“您也知道先生啊。”   
  “不是。很惭愧,我不像我的朋友那么有常识。”   
  他很客气地回答着,不过不知道海老原瞬也不是什么会被鄙视的事,他只不过是在某个领域很有名气罢了。   
  “这边请。”   
  短发女士正招呼着我们去左边走廊,突然啊的叫了一声转过身。她不知道后边还有人在,撞到一起了。   
  “对不起,拓海、香鱼。”   
  穿着漂亮名牌童装的两个小孩站在短发女士身后。是火村在码头看到的那两个小孩子吗?他们应该是躲在美奈的身后观看了这场小小的骚动。虽然不知道是兄妹还是姐弟,但每个人都有一张聪明伶俐的脸,一点儿都不畏惧大人。
  两个人冲着美奈微笑着说“没事儿”,然后用那天真无邪的脸望着我,用手指着齐声说:“我们知道这个人!”   
    3
  我手足无措地望着眼前的少男少女。   
  小拓海像恶作剧得逞了一样坏笑着。难道大人的不知所措很可笑吗?   
  看他满口洁白的牙齿,应该是个好好刷牙的乖孩子。他一边指着我,一边用手撩了一下挡住耳朵的柔顺的头发。   
  小香鱼也很兴奋,天真烂漫地微笑着,仍然一直指着我。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耳朵上方束着长发的蝴蝶结微微地飘动着。   
  “我跟你们……在哪儿见过吗?”   
  问完后,他们都摇了摇头。明明是初次见面啊?但是,为什么说知道我呢?   
  美奈警告他们:“这样可不行,如果不礼貌地说‘不是的’、‘没跟您见过面’的话,对第一次见面的客人是很失礼的哦。但是为什么明明是第一见面就说知道这位先生呢?”  
  她也和我有同样的疑问。   
  少年回答道:“可是……这个人不是说过他是小说家有栖川有栖吗,美奈?刚才我听到了啊。有这么奇怪名字的人应该不多吧。”   
  少女接下来的话把我们的疑问全部解开了。   
  “我们虽然没有见过有栖川有栖先生,但是知道这个人。因为我们读过他的书。”   
  谜团就这样迅速地化解了。我只写过一本儿童读物,是针对小学五六年级学生的推理小说。拓海跟香鱼看起来应该有十岁了,如果是喜欢读书的小孩的话,应该能看懂这本书。原来这两个孩子是我的读者呢。
  “这真是杰作啊。”火村不禁笑了出来,“你既然写了儿童读物被小学生认出来,就不要觉得狼狈啊。真是让人头疼的二流作家。”         
  少年抬头望着美奈问:“什么是二流作家啊?”   
  美奈只是耸了耸肩膀,就这么搪塞过去了。   
  “以前也跟读者见过面,只不过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小的读者,着实吓了一跳。更何况还是在这么偏远的岛上。”   
  我没有理睬朋友的奚落,转过去看着拓海跟香鱼,越发觉得他们是那么聪明伶俐,并且简直可说是美少年与美少女。希望他们能带着这份伶俐与纯真茁壮地成长。   
  “真的很感谢你们读我的书。”   
  我表达完谢意,他们都点了点头,让我的内心又注入了一股暖流。外面的天气真不错啊。   
  “特逗。——哦,不对。真的很有意思。”   
  “我也觉得很有意思。我喜欢那样的书,杀人事件什么的。我先读过之后推荐给拓海的。”   
  此时的我,真想拿出钱包给他们些零用钱。注意到被周围很多目光注视着,我收起了笑容。   
  财津开口了:“有栖川先生也写少年读物吗?在这个偏远的岛上突然被读者叫住肯定会吃惊,不过对这些孩子来说更惊讶呢,不经意地与崇拜的人相遇。——是吧,拓海?”他无所顾忌地对少年说。
  “是啊。”少年回答道。   
  的确像财津说的那样,孩子们应该比我还吃惊。不过,今天已经有太多的突发事件了。   
  “我也想喝点东西,有点儿渴了。”   
  少年说完后,美奈摸了摸他的头,就带我们往走廊那边走过去了。我们被带到了一间宽敞的餐厅,挂着白色十字架的大桌子能同时容纳十个人进餐。中间装饰着白色的卡特来兰花让房间更加明亮。
  天花板是阶梯型的,显得更加高。透过宽大的窗户,隐隐约约可以望见红松树那边的水平线。餐厅的里面好像是一间起居室,可以看见柱子后面的沙发和电视。   
  “请坐。”   
  美奈把我们领到座位上。坐下来之后,正对面墙上的画映入眼帘。好像不是画,更像是照片。身穿嫩草色连衣裙的哪蒯女子在小山坡上低下身子冲这边微笑。画面的四角做了柔化处理,估计是花了大价钱的,乍看之下像是一幅肖像画。
  难道这就是主人海老原瞬的亡妻?他在五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人,几年之后就死别了。听说那个女人非常漂亮。等一下到近处去确认一下,不过照片里的女人远看还真是好看。
  “这是海老原先生的夫人。不过六哪匕就去世了。”   
  长发女子坐在旁边说。估计是抓到了我的视线了吧。她下巴的右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黑色的痣,就像个饰品一样。   
  “又漂亮又可爱吧。我想这是刚结完婚的时候拍的。那是八千代夫人二十五岁的时候。”         
  我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   
  “以前也听说过海老原先生有个哪蒯的妻子。去世的事也有耳闻。刚刚你说叫八千代吧,是个很古典的名字呢。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很符合这幅西洋画的风格。”   
  “笑容里充满了华贵,不同于日本风格的美人呢。很可惜患了重病,二十七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生命太短暂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像海老原先生这么优秀的人结婚。唉,现实太残酷了。”
  她对已故之人和海老原瞬都充满了深深的敬意。这虽然没什么,可是还没弄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也许是觉察到了这一点吧,她向我和火村作了自我介绍。
  “我叫水木妥惠,是给海老原先生的工作帮忙的。”   
  “那就是秘书了?”   
  “也没有那么明确的职位。只不过就是帮点小忙什么的。我是先生的崇拜者,从心底尊敬他。美奈也是。”   
  帮我们冲咖啡的女子叫中西美奈。只从崇拜者这个身份还是无法判断她们的真正来头。不过暂且不管她们是谁,我更关心的是那个花椰菜头的男人,就小声地问了他的事情。他现在正在厨房跟美奈聊天。
  “您是说藤井先生吗?他是海老原先生的同乡好友。好像是在东帝大学的同学。”   
  “哦。那他也是研究英美文学的吧?”   
  我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她含糊地回答道:   
  “不是的,他们的专业不同……”   
  我犹豫着是否要追问他的专业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觉得曾经见过这位藤井先生呢。可是仅仅从藤井这个普通的姓氏里找不到一丝灵感。   
  “也跟您介绍一下这些孩子吧。市濑拓海和小山香鱼。因为是您很重要的读者,所以请记住他们的名字吧。今年春天就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了。——对吧?”   
  水木妥惠歪着头问,香鱼一边用吸管喝着橙汁一边用同样的姿势回应了她。拓海就直接用杯子咕嘟咕嘟地喝着。   
  “那会儿你们在台阶上看到有船过来了吧?”我问。   
  拓海放下杯子点了点头。   
  “因为听说没有其他客人了,我们还纳闷会是谁来了呢。”   
  “而且还是在这个无人岛上。”   
  因为把我们当成了身份可疑的人,香鱼还害怕地发抖了。所以两个人逃命一样跑掉了。   
  “这儿可不是无人岛啊。木崎夫妇在这儿住着呢。一个人都没有的岛才叫无人岛呢。”   
  “可是,这里是海老原先生的家啊。如果他平时不在这儿住的话,不就像无人岛了?”   
  财津从孩子的争论中插了话:“香鱼说的对,这里确实像个无人岛。船都不经过这里。基本上算是无人岛了。但是,这种岛在日本到处都有哦,平时就只有一两个人住,或者三个人。”
  “哦?像那样的岛有多少呢?”拓海问。   
  “这个嘛,数量我还真不知道。就算去政府部门查估计也没有确切的数字。因为明明是没有人的岛上也会不知不觉地住了人。日本本身就是个岛国,周围还有将近七千个小岛。那其中住着人的大概有五百多个。”
  香鱼完全无视财津煞费苦心的渊博讲演,转换了话题:“木崎女士是夫妇两个人住在这里,难道不害怕吗?换了我的话肯定不敢。”   
  “跟我一起也不行吗?”   
  “可是有拓海再怎么努力也打不败的敌人啊。拓海,你能打败大人或者鬼怪吗?   
  把大人和鬼怪相提并论还真是有意思。   
  “大人不会来这种地方当强盗的。小香鱼就是害怕鬼怪而已。”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说不定会有银行抢劫犯逃跑到这里来呢。”   
  “不会有那种事啦。你就是害怕鬼怪。——啊,不光这个。你还害怕乌鸦吧?”   
  乌鸦只不过是只黑鸟有什么好怕的,小香鱼这样反驳着。他们的争论还真是天真。   
  “那两个孩子是?”我试探着问了妥惠。   
  “拓海是财津的外甥,好像是他姐姐的孩子。小香鱼是来这儿的其他夫妇的侄女。虽然才见过三次,可是两个人关系已经非常要好了。”   
  别的夫妇,难道是刚才在楼上和海老原对话的男女吗?除他们之外应该没有其他客人了吧。   
  我试着在脑海里数到底有几个人在这间宅子里。海老原瞬、藤井先生、水木妥惠、中西美奈、财津、市濑拓海、小山香鱼、香鱼的伯父伯母、木崎夫妇,一共十一个人。要照顾所有的人,管家夫妇两人一定很辛苦吧。那么多人聚到这个偏远的岛上,说是个“小小的聚会”还真是奇怪。连外甥跟侄女都带来了,到底是做什么呢?
  咖啡来了。帮我们冲咖啡的美奈和藤井一起坐在桌子旁边,继续着刚才的谈话:“今晚再商量吧。”   
  “我也还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一些谈话的片段进入了我的耳朵。难道是商量关于聚会的事情?听着不像是单纯的亲人聚会,好像是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   
  墙上的照片进入了我的视线。   
  难道是……我试着猜测。也许是和早逝的海老原八千代有渊源的人聚在一起纪念她吧。六哪匕去世的时候她才二十七岁,如果活到现在有三十三岁了。财津、妥惠、美奈看起来都是三十岁左右,与已故之人的年龄相仿。虽然只是想象,但我自己就这样认为了。
  “叔叔,您也在写小说吗?”   
  喝完果汁的拓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胆怯地靠近火村跟他说话。不是没听到他说是社会学者,就是不理解社会学者的意思。副教授很耐心地回答:         
  “叔叔是大学老师。虽然有时写研究论文,但是不会像有栖川先生那样写小说。”   
  “在大学研究什么呢?您是科学家吗?”   
  “啊,别站着,坐那儿。”让少年坐下后,火村接着说,“叔叔的专业是对犯罪进行研究。跟写推理小说不一样,要对现实当中发生的杀人事件进行调查。”   
  香鱼蹦了过来,估计是杀人事件这个词刺激到了她。对方是小学生,而且家长就在边上,应该避免说这么刺激的词语啊,我不禁想。   
  “调查杀人事件是不是就是跟警察和侦探一起做搜查呢?真厉害呀,是吧拓海?”   
  “不是的,香鱼。那样就不能说是研究了。是对事件的记录进行调查研究。”   
  不过对这位叔叔来说香鱼是对的。要讲明白话就长了,火村也没有必要表明自己是当侦探的临床犯罪学者。   
  “用很多方法做研究。”火村点到为止。   
  可是,拓海继续询问:   
  “为什么要研究犯罪啊?”   
  “为了让犯罪消失啊。”   
  香鱼说完,少年一脸的不耐烦,好像在埋怨我又没问你。   
  “使犯罪完全消失虽然很难,不过我的研究对那确实有些帮助。研究犯罪的同时,也许能明白关于人类的很多事情也说不定。关于人类不是还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吗?人既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错犯错,这些都还是迷。所以,对犯罪进行研究也是很有价值的。”
  这个回答在家长听来也比较妥当,我放心了。还好他没说出“叔叔也有过想杀人的时候啊”这样的话来。   
  和这个欠缺生活感的火村叔叔,两个孩子已经找不到其他话题,继而把我当做了谈话对象。   
  “有栖川先生,您现在只写大人的推理小说吗?”香鱼问。   
  “我喜欢那样的书。一边琢磨到底谁是凶手一边读很有意思。”   
  当初写少年读物的时候,想到自己的作品也许能让小孩子领悟推理小说的趣味,我就会心潮澎湃。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再写。可会是什么时候呢,现在我还不确定这个愿望能否实现,就先回答说:
  “少年读物以后也许会再写吧,不过我想等你们能读我写的大人的推理小说的时候或许会更快到来呢。学校的图书馆里可能找不到,但书店里一定会有,那个时候试着找找吧。”
  我以自己的方式谦虚着。   
  “我也去找找看。这也是一种缘分呢。”   
  美奈坐在较远的位置说。事情好像商量完了,藤井面向窗户享受着他美味的咖啡,侧脸尽显非凡风度。再过二十年我也达不到那种境界。   
  “如果下次再写的话,会写什么故事呢?”   
  “是啊。之前写的是发生在山村的事件。下次写海边的怎么样?就以类似这里的孤岛为背景吧。”                
  “啊,太好了。那肯定很有意思。”   
  看来是正合她的心意。   
  拓海和香鱼开始幻想我下个作品的内容了。跟这个岛差不多大,只住着三户人家,还有一片被乌鸦占据的死寂的森林。有一位私人侦探从东京过来游玩的时候,一位村民在森林里被杀害了,在侦探认为谜团即将解开的时候又出现了第二个受害者,然后其他侦探也来了……
  从中途开始,已经变得不单纯是想象,而是为小说提供构思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加入了讨论。就让新来的侦探是个女人吧,不仅是个美女,还是空手道高手。来这个村子是为了给私人侦探帮忙的,可是为时已晚。很快第三起杀人事件发生了,她自己虽然也被当成了嫌疑人,但是经过对疑问精彩的推理,揭发出了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凶手。其中还有用空手道打败拿着刀子进攻的凶手的打斗场面。
  孩子们异常兴奋,让我再增加些细节。我被他们缠住无法脱身。可是我在这儿都做什么了?本应该有更值得担心的事啊。   
  “雇船的事情怎么样了呢?”   
  妥惠刚念叨完,木崎夫人就出现了,依然沉着脸:“问了好几个人,可是今天大家都有事来不了,怎么请求人家都不行。还说‘让他们在你那里住一晚上不就好了’之类的话。”
  “那怎么行呢,治美!”   
  传来如此严厉的声音,我着实吓了一跳。说话的是悠然望着窗外的藤井。在充满斥责的语调里,木崎治美显得毕恭毕敬。因为这伙人拒绝让我们在这住,我也开始紧张起来。   
  “是。不是我说的要让这两位在这里过夜。只是在电话里他们那么说了……”   
  我望着藤井的眼睛,他难为情地拨弄了一下头发,解释道:   
  “我不是对有困难的人放手不管。我想说的是,不要那么轻易放弃,肯定还有其他办法能把二位送到目的地,应该再好好地想想办法。请千万不要误解。”   
  “啊,这个我明白。”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怎么都觉得这一桌人的氛围很奇怪。空气突然变得很凝重。情况不妙啊,虽然他没有明确地说“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过夜”,但是估计大家都会那么认为。除了孩子们。
  “我再去试试。”   
  不知所措的治美走了以后,藤井跟了过去。不,不对,是上楼的声音,他应该是去跟海老原商量这事了吧。   
  “肯定会有办法的,”财津大方地说,“在那之前,先安心等待吧。孩子们都很开心呢。”   
  但是言语之外有一些不安掺杂其中,难道是想让我们早点离开这个岛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宅子里已经有这么多人了,再没有地方容下我们这两个闯入者。而且,也不方便让我们参与追悼会之类的聚会。我们也不想因为自己犯的错而打扰到人家。可是那个说试着帮我们找船的人到现在也没有音信,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
  当大家陷入片刻沉默的时候,一张新面孔出现了。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个子男人。从年龄判断,像是木崎治美的丈夫。头顶的毛发不怎么茂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阴险,怪癖。跟我对视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应。
  “开始准备晚餐了。”   
  说话倒是很本分。男人打开大型的冰箱,把蔬菜摆放到料理台上。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过五点半了,我心里更加不安。   
  “就算到了鸟岛上,也没有地方住吧?”美奈很担心地问。   
  火村说:“要是能把我们送回陆地,就去贤岛周围找找看有没有地方可以住。肯定会有办法的……要是能送我们到陆上的话。”   
  要是不能,他们会把客厅的沙发借给我们吗?我做着最坏的打算。我身边的拓海无忧无虑地对财津说:   
  “大壮,晚饭是七点开始吧。还早呢,我想玩投球。跟我一起玩嘛。”   
  平时他好像也是这么随便地称呼舅舅为大壮的。   
  财津拒绝了他:“刚才跟香鱼玩了半天了。晚饭之前好好待着。再说,现在天也黑了。”   
  这间屋子的窗户是朝南的,傍晚的阳光从右边斜射进来。   
  “好想玩投球哦。我带来了两个棒球手套呢。香鱼又不会投球,也不能跟她玩。”   
  这么无厘头的理由说了也无济于事啊。如果晚饭之前必须老老实实地待着,那今天就不能在外边玩了。我揣度少年的内心,他应该是这么想的吧。回想自己的童年,我也有过特别想玩投球的时候呢。
  不知是事先安排好的,还是因为木崎夫人有事,美奈也去厨房帮忙了。厨房传出她嚓嚓的切白菜的声音,还有那个冷漠的管家铛铛的剁葱的声音。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在问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餐厅外边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是藤井和治美回来了。会有什么结论呢?   
  “怎么样了?”我问。   
  “唉,没能找到船。”藤井叹着气说,“要等明天中午才能来。刚和海老原商量了一下二位的事。今晚就请住这里吧。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楼顶小屋那里暂住。这里虽然有四五间客房,但是您也看到了,来了这么多客人。——怎么样?”
  虽然现在是春天,但也没到能露宿的时候。能借我们楼顶小屋也是帮了大忙了。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切菜声停顿了一秒之后,接着又开始了单调的节奏。藤井吩咐管家说:   
  “这样的话,晚饭要再多准备两个人的。”   
  “知道了。”木崎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这样也不错呢。”妥惠自言自语道。   
  刚要问问为什么她觉得这样也不错,却被拓海挡住了:   
  “要是不能回家的话,能跟我玩投球吗?”         
  4   
  一连串的偶遇让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命运之神奏响了赋格曲,用他的咒语把我和火村死死地钉在黑根岛上,就像被狐仙迷住了一样。   
  不管怎样都要先谢谢主人的好意。因为听说海老原就在走廊里,就让木崎治美带我们过去。过了门厅,走廊往左的深处有一间书房,他就在那里。敲过门,一声很清脆的“请进”传了出来。治美打开门之后就退下了。
  海老原背对着朝北的窗户,面向桌子站着。进了房间站到主人的对面,感觉就像被社长叫过去问话的新社员。   
  与想象的不同,这个房间格外简朴。虽然仍有足够的光线从大马蹄形窗户射进来,可总觉得有些凄凉。原因全部都归结在海老原身上。用黑色毛衣包裹着身躯的他,散发着孤独的烟霭。我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东西的存在。
  在门厅被他从楼上俯视的时候,我很是畏惧他的眼神。他那凛然威严的姿态让我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可现在,那些感觉却丝毫都没有。难道那时的我产生了错觉吗?他缓缓抬起脸,双眸不愧是理智的人应该有的,但充满了浓郁的寂寥。
  他正在写着什么,看见我们来了就停下手,盖上钢笔的盖子,然后先发制人地说:   
  “好像是没有办法把二位送到想去的地方了。在明天之前,就请在这里度过吧。也没有什么可以款待二位,请不要介意。”   
  他的话真让我们诚惶诚恐。   
  他边点头边听了我们的感谢陈词。理所当然的礼节在他看来不过是人类无聊的行为互换。   
  “船会在明天正午时分过来,那之前就麻烦您了。我们不会打搅各位的聚会的。”   
  火村这样说的时候,海老原的眉毛稍稍动了一下。主人把钢笔慢慢地放进笔筒。在笔筒旁边像墓碑一样并排放着两个相框。虽然没有办法看到放着什么样的照片,但是可以想象得到那应该是他与亡妻度过的幸福日子的回忆。
  “大家只不过是过来度假的,请别在意。您二位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只有乌鸦和怪人才会来的地方也是很不错的。”   
  说是休假,可现在还没到放假的时期。   
  “以前好像有很多人住吧?”   
  “听说曾经有五十来家,一百六十人在这里生活过。不过那个时候的事情我不大清楚。”   
  “有过那么多人啊。”   
  “哪蒯人离开岛以后,谁都没有回来过。他们在名古屋、东京、大阪这些地方定居以后,就把老人接过去。渐渐地,这里就变得像个无人岛了。如果我也走了的话,这里就恢复自然原貌啦。”
  孤高的文学者直爽地与火村交谈着心思以外的话题,应该不会长时间继续下去。像他这种类型的人最讨厌这种漫无边际的谈话。         
  我不想介入两人的谈话,就不自觉地注意起了右手书架上的东西。对于站在我左边的火村来说,这里应该是个死角吧。不过我没有勇气问主人为什么会把那种东西摆在那里。   
  海老原在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很有限的。虽说是书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藏书,书架上零散地放着些他的著作和英美文学的研究书籍——大多数是原著;中间一格里放着相架和八音盒一样的小盒子;最上面一格也有没有放书的空间,在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是乌鸦。   
  一时间还以为是真的乌鸦飞进来了,我吓了一跳。仔细看了一下,原来是个标本。不过这让我又一次愕然了。   
  它的眼睛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生气勃勃,稍稍歪着的脖子好像现在仍然能动。真是很了不起的工艺。湿亮的黑色真的很美。虽然很美——   
  为什么海老原会把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放在书房呢,简直无法理解。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身边。就算是爱妻早一步离我而去,这种东西也是应该烧掉的啊。   
  只是单纯地说这是看破红尘的人怪癖无法说明问题的根本。说是主人为了表示对当地有名的乌鸦表示敬意,可是把它做成标本了这也说不过去。那么,海老原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心里的波澜并没有影响到火村,他继续问着:“您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呢?”之类的话。   
  “我第一次来到这块土地是九哪匕的事。不过,您的行李放进房间了吗,火村先生?虽然是很简陋的房间,请自由地使用吧。”   
  他不会再跟我们闲谈了。被撇开的我们行了个礼就赶紧走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行李,我们两个人只不过背了个大挎包而已。拿着这个,我们跟着木崎治美来到了楼顶小屋。她按下墙上的开关,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十几平方米的房间。   
  房间里竟然有星星点点的耗子粪便。不过治美匆忙帮我们收拾好的地板看起来还比较干净,只用来睡觉的话空间也足够了。最里面的墙角处堆着几个纸箱和用旧的地毯,对于这些我们倒是不太介意。天花板是倾斜的,必须弯着腰才能走动,因为是楼顶也没有办法。而且我们也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治美从纸箱旁边拿出褥垫放到地板上。   
  “这里没有准备客人用的被子,只有床垫什么的。您看能凑合用一下吗?我等会儿拿过来。”   
  “有个褥垫就可以了,请不用担心。那个……”   
  本来想说什么都无所谓的,可是没说出来。到明天正午前,对方是不会弃我们不顾的。的确,她很快就说了关于用餐的事情。说晚饭七点开始,请我们到餐厅一起用餐。   
  治美走了以后,火村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咱们这种状况只能承蒙人家的盛情款待了。”   
  “作为报酬能让咱们帮着刷刷碗也行啊。可人家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只能什么都不管,老老实实待着。”   
  “不愧是伟大的老师的府邸啊。的确建得很牢固呢。”   
  火村好像对海老原瞬产生了兴趣。即便我没有做出那些敏感的举动,他也觉察到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应该是一流的文学家。相当于平成时期的日夏耿之介① 吧。”   
  火村竟然知道日夏耿之介,真奇怪。   
  “他当过东帝大学英美文学系的教授,也算跟你是同行了。在英美小说和评论翻译这一领域虽然有些功绩,但那只是他的一个侧面。他也是一位象征派诗人,在这方面勉强跟我算是同行吧……可是人家的学问太高深了。”
  我热忱地介绍着。   
  “那么高深的作品,你很喜欢读吧?”   
  也不能说是喜欢,只是很崇拜。对于《气球人》、《在深海》、《骑在骡子上的噩梦》、《黑色僧侣》等诗集,我还没有能力全部认认真真地鉴赏,只是单纯地喜欢追求那些被罗列在一起的唯美的文字。如果是小说,因为有故事情节所以还比较容易读懂。但是他的写作风格很神秘,让人难以理解。作为远离推理小说领域的作品,他的《终结时间的星星》、《永远+久远》等长篇幻想小说还是受到一部分科幻小说爱好者的追捧。这其中不乏那些并不完全了解海老原其人,只把他当成科幻小说作家的人。
  “远离尘世只不过是他理性的行为。他的家族在江户时代的中国地方①
是个藩主,到明治时代成为了元老。在二战后的混乱期囤积了一笔资金之后开始经营剧场,也做婚庆行业,聚积了不少财富。海老原瞬是在那个家族里被当成掌上明珠一样成长起来的。”
  小时候的他体弱多病,为了打发卧床的无聊时光,就开始大量地读书。五岁的时候开始对作诗感兴趣,他父亲认为他是神童,对他进行了精心的栽培。他的父亲虽然在整个家族里是最富有的人,但其他族人里医生、学者、艺术家等层出不穷,把他这个生意人看得很低贱。在这种氛围里,也许是出于嫉妒吧,他的父亲一直被族人的劣等意识困扰着。
  因此,他迫切地希望爱子能成为光彩夺目的知识分子。   
  瞬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以优异成绩考入东帝大学文学系,在校期间还在同人志上发表了《气球人》,很快就在诗坛上小有名气了。这部影射自身的《气球人》以叙事性象征派的风格描写了主人公回归故里以后,回忆曾经到处流浪的故事。诗中把无关紧要的日常语都用空想似的诗句端正地表现出来。还有笑传说,有个批评家曾经痛骂这种写作风格仅仅是对于韬晦趣味的讽刺。日后,这位批评家意识到是自己才疏学浅,因而羞愧地削发为僧了。
  父亲把儿子当做自己的骄傲,生意也日益兴隆。但是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自己一手经营的海老原娱乐公司上市之后,父亲就因为过度疲劳突然离世了。瞬把继承的所有股份都卖掉,放弃了父亲的公司,也因此得到了一笔可以保障他无忧无虑生活的金钱。
  “他硕士毕业之后又去了美国留学。回国以后,一边在出版社上班,一边继续自己的创作,发表一些诗啊小说啊什么的。科幻小说作家就这样诞生了。从对英美文学到美术、音乐的评论,还有对埃德加
?爱伦
?坡全诗的翻译,在多方面的活跃让他赢得了众多崇拜者。大概在二十哪匕,他被聘请为东帝大学文学系客座教授,那个时候,报纸上还报道了这件事……唉,说了你也不知道。他一时间成为了大家的话题,这下可害苦了本来就不喜欢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教授这个职业没做多久,几年以后他就离开了学校,专心于创作。和那个哪蒯的妻子结婚的时候是离开学校的第二年。那之后的两年对于海老原瞬来说应该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随着妻子病故,幸福的日子也结束了。在那以后,他更加隐遁,彻底地从世间消失了。”
  对我的长篇大论,火村一声附和都没有地听完后,说:“原来如此。”   
  “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本来不善交际的他,却不得不去应酬数量庞大的客人们吧。”   
  “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强调他的孤僻了。海老原瞬又不是生来就讨厌跟人接触。和与自己有相同审美观的人、或者理解自己的人还是会很好地交往的。毕竟他还有那么多热情地被称为海老原信者的拥戴者呢。现在,这里不还招呼来了很多崇拜他的人嘛。”
  “他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啊。”   
  “是啊。但他也不是那种因为信者侍奉自己而扬扬自得的俗人。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是莫名其妙地乱崇拜。”   
  “看来和他面对面的时候,你那么惊慌失措也是有原因的。在迷路之后误闯进入的山猫之家的二楼上,那个隐者竟然出现了。”   
  “真是的。就今天这一天,把一年的惊讶都经历了。——不过,我在书房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你没注意到吗,是个乌鸦。”   
  “乌鸦怎么了?”   
  他果然没有留意到。必须得说明一下了。刚说到书架上有个乌鸦的标本,就有人敲门。   
  说完“请进”,门慢慢地开了。   
  “有栖川先生您太慢了,所以我就过来找您啦。”   
  原来是拓海。他的左手拿着一只棒球手套,胳膊底下还夹着另一只。差点忘了刚才和他约好了玩投球的。   
  “不快点儿的话,天就真的黑了哦。现在可以了吗?”         
  火村推了一下我的肩膀。和孩子,而且还是自己崇拜者的约定是不能不遵守的。   
  “火村先生不一起来吗?”   
  他也被邀请了。本以为他不会答应呢,结果副教授竟然兴冲冲地站了起来。虽然他说是要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实际上是想抽烟了。   
  我们下到一楼后,香鱼已经在门厅等着了。看见拓海把我们都约了出来,满脸喜悦。   
  “来了来了。可是有点黑了呢。已经看不清楚球了吧。”   
  “玩十个球也行啊。我带来了两个棒球手套呢。”   
  他可是作了充分的准备。   
  手套还是新的,而且很细心地涂了润滑油,可能是刚刚体会到棒球的乐趣吧。   
  “拓海的舅舅说了,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在院子里玩就好了。”   
  我们站在前院左右两边,中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火村站在中间,果然点了一根烟。香鱼跑到了拓海的身后,估计是要帮他捡球吧。少年投过来一个很有弧度的球。因为偏向左边,我好不容易才接到,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投给他,球啪的一声落在他的手套里,感觉到这个声音很不错,拓海再次投球的时候用尽了全力。我跳起来接住了球又把一个快速球扔给他。因为他扭着头看别处,球过来之后好不容易才接住。
  “不专心看球的话很危险哟。接到球之前千万不能眨眼。”   
  “是!”他很认真地回答。   
  “真是个魔鬼教练啊。”火村说,“差着四分之一个世纪的经验呢,手下留点儿情。”   
  拓海把球高高地举过头顶,使尽全身力气扔了回来。这次球很低,我用手套从下往上把球救了起来。因为觉得让他太过兴奋了也不好,这次就稍微放缓了速度把球扔给他,少年不满地说:
  “还是快球比较有意思。”   
  “好吧,用力投过来!”   
  一个好球直冲着我的胸口飞了过来。拓海后面的香鱼说了一句“好球”,拍起手来。反反复复五六个回合之后,节奏逐渐变得舒畅了。投球确实很开心。不知不觉我也回归了童心,逐渐忘记了是在和一个小孩子玩。
  忽然感觉侧面有人盯着我们,我转头看了一下宅子那边。透过门厅的两扇马蹄形窗户,有人正在里面观看我们的比赛。左边窗户站的是藤井和财津;右边窗户站的是水木妥惠。他们很认真地在观看着。背朝宅子的火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观众的存在,很惬意地抽着烟。好可笑的差异。
  第八个回合,拓海把球弹了出去。球从后面接应的香鱼的两腿中间滚了过去。   
  “啊,真失败。”   
  拓海制止了手忙脚乱的香鱼:   
  “我去捡吧!”   
  说着就跑了出去。看着两个人的样子,观众们都笑了。         
  因为少男与少女都是如此得可爱,他们才无法让视线离开吧。或者也可以说是太溺爱孩子了。   
  不过比这更奇妙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海老原竟然也出现在了妥惠的身边。他应该不是为了看我和拓海玩投球才从书房出来的吧。妥惠很开心地和他说着什么。   
  乌鸦在上方边叫边飞舞着,就像在欢呼夜晚的来临。当我抬头看他们的时候,发现二楼阳台上也有人在观看。   
  挽起衬衫袖子的男人和穿着整洁的连衣裙的女人。应该是香鱼的伯父伯母吧。目光相对,男人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感觉到被关注的香鱼向阳台那边挥了挥手。两个人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门厅里的财津跟藤井头碰着头悄悄地说着什么。看来并没有要制止我们的意思。难道是要把宣告游戏结束的重任交给我吗?   
  估计拓海也该尽兴了吧。看了看夕阳残照中投在地上的乌鸦们的影子,我决定再投两三个回合就结束。东方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一架直升飞机在夕阳中飞向这边,就像急着归家的巨鸟。
  “再投两个回合就该结束了。”我接住球之后说。   
  “再投三个回合吧。”拓海请求着。果然不出我所料,于是就痛快地答应了他。   
  “有栖川先生,您能扔变化球吗?”   
  “曲线球的话没问题。”   
  “就来那个吧。”   
  多少能有点曲线吧。我重新握了一下球,做了一个绕臂动作。可是拓海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呆望着东方的天空。   
  好像要挤走乌鸦的啼叫声一样,一个巨大的声音传了过来。是直升机叶轮的声音。只不过是从岛上经过,怎么把拓海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呢。我朝着巨大声响望过去,直升机在五十米上空的地方停了下来。在我看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悬空停下来之前,它竟然慢慢地降落了。这是要着陆啊。
  “难道还有客人要来吗?坐直升飞机过来,这还真是VIP式的登场啊。”火村说。   
  拓海回应说:“大家都说没有客人要来了啊。是怎么回事呢?”   
  在这个岛上连停机坪都没有啊,难道在杂树林那边有平坦的地方?飞来的直升机沉入了树林。看着窗户或者楼台上排列的面孔,就明白那不是VIP客人的到来。因为不管是谁,都一脸的惊愕。
  “着陆了呢。我们去看看吧。”拓海说。   
  可是香鱼却退缩了,那个样子好像在说怎么可能。   
  “不能去。有可能是逃到这里的银行强盗哦。太危险了不要去,拓海!”   
  “哈哈,不会啦。我去看看。”   
  我赶紧去追猛冲出去的拓海。
  


第二章 密德斯降临

  
  想要跟死去的人说些什么,这是多么悲哀的人类的习俗啊。   
  ——川端康成《抒情歌》   
    1
  我跟着拓海一起穿过树林,顺着巨大声响迅速地跑了过去。少年的腿脚真是快,缺乏运动的我都要喘不上气来了。就算是起跑晚了,输给一个十岁的孩子简直是开玩笑。我自我鞭策着,努力追着前面那个小小的背影。
  杂树林的另一边,在一块两个网球场那么大的空地上,小型直升飞机正在着陆。野草波动,尘土像曼珠沙华一样轻舞飞扬。在那个花朵的中央,机轮落了下来。   
  “有栖川先生,这边!”   
  拓海拽了拽我的袖子,藏在了树的后面。虽然不顾香鱼的担心跑了出来,但他可能觉得如果真的是凶恶的逃犯的话还是很危险的吧。不管怎样,我还是顺从了他。   
  白色的机身上有几道红色和青色的线。整个机身沐浴在夕阳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虽然已经着陆了,可是叶轮并没有停止转动。   
  舱门打开后,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出现了。他背着很大的行李袋,左手拎着一个鼓鼓的包,脚穿运动鞋。被染成淡茶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他身穿白色格纹夹克和西裤,里面是红色的衬衫。这种时髦的装扮怎么看也不像银行强盗或者银行职员。
  “那个包里没准儿装满了从银行抢来的钱呢。”   
  我随口这么一说,拓海紧紧抓住了我的双手,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失言了,怎么可以随便吓唬小孩子呢。   
  从直升机上下来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回过身去举起了闲着的手,向同伴示意可以走了。操纵员点了下头,很快就使直升机离开了地面。在地上也就停了不到二十秒。我跟拓海呆呆地目送着在乌鸦飞舞的天空中远去的飞机。男人也依依不舍般地眺望着。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好像是到这个岛上办事的。我去打个招呼。”   
  “没关系吗?万一……”   
  “嗯,万一他拿出武器了,等我把它打掉,你一定要捡起来哦。哈哈,别当真,跟你开玩笑的。”   
  我从树荫里走了出来。拓海也下定了决心跟着我。   
  来访者注意到我们的时候,笑了起来。嘴巴大张,发出男人特有的爽朗的笑声。   
  “欢迎来到黑根岛。我和乌鸦一起欢迎您!”   
  不是我说的。开口的是这位刚刚到来的男人。   
  “哈哈,我是觉得这个岛上不会有人向我致欢迎辞的,就自己和自己说了。坐直升机不请自来,惊扰到您了吧?如果不这样,今天就来不了这儿了。”   
  对初次见面的我语气非常友好,态度拿捏妥当,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也没有过分亲热。他的说话方式与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好像得了中年健忘症了,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这里不愧是被称为乌岛,这些黑家伙们嘎嘎的真够吵的。这里不会像东京那样,路上到处都能找到剩饭什么的,可这些家伙们却都聚集到这个偏僻的岛上,真奇怪呢。是吧,小孩儿,你不觉得吗?”
  男人伸长脖子问拓海。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就反问他:   
  “您是来拜访海老原瞬先生的吗?”   
  “不是的,不过虽然没有事情要找海老原先生,但还是想去他的府上看看。是那边吧?”他一边用手指指着一边问,“您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因为很难说明白,我就简单地说是来海老原府上做客的。他点了点头。   
  “这样啊。来了很多人吧?”   
  “嗯,是啊。”   
  “我不会打搅大家重要的会面的,只是找藤井先生有点事情。为此特意租了架直升机从东京飞过来。对我来说只有三天的自由时间。唉,今天本来想早点过来的。现在这个时间,正是人家准备晚饭的时候,时机不太恰当啊。我会在大家用完餐后再去打搅的,请见谅。”
  完全弄不明白。   
  “您知道今天这个重要的集会是为什么吗?”   
  本想从侧面了解一些真相,可对方摇了摇头。   
  “具体的不大清楚。就知道个大概。您也是来商量事情的吧?”   
  “商量什么?”   
  “当然是库劳的事儿……”   
  男人停住了嘴。   
  “啊啊,好像不能到处说啊。我还是谨慎点儿吧。要是我母亲在这儿肯定会说‘给嘴巴拉上拉链’的。”   
  刚刚他说到了库劳。库劳也就是黑① ,crow……难道是指乌鸦?在那之前还说了商量事情。难道是把头疼于鸟害的人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的吗?不可能吧。   
  “抱歉,我先打个电话。”   
  男人从夹克内兜里拿出手机,迅速地拨了号码。刚要跟他说这个岛没信号的时候,“哦,是我。”他开始说话了。看到晃来晃去的三毛猫手机链,拓海嘟囔说:“是猫太郎”。  
  这是一个很受哪蒯女性和孩子喜欢的动画人物。但是过于可爱了,跟眼前这个大男人不太搭调。   
  “东方新闻的经济部长在那之后什么也没说吗?嗯……那样的话,好吧。又不是恶意爽约的,跟他好好说说。休完假,我直接跟他联系。……什么?那是宣传部门的事啊。这事就全权委托你了,尽快处理。今明两天,这种事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这么点事都解决不了,我可要怀疑你的能力了啊。呃,还有个事要交代来着……哦,想起来了。下周要住的宾馆的事,之前那个不行。那儿的房间不知怎么让人不能安心,很累。天花板也不够高,电梯间的香味儿太冲了,房间服务也慢吞吞的。之前住过的地方不错,订那里吧。……什么?名字什么的我没记住。好了,就这样吧。别嫌我唠叨,不是紧急的事禁止给我打电话。乌鸦叫声?啊,现在就听着呢。嗯,有不少。就像是在墓场度假一样呢。哈哈,开个玩笑。那么,我挂了。拜拜,拜托啦!”
  喋喋不休了半天,终于结束了通话。   
  在他打电话的过程中,我受到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打击,几乎都要忘记呼吸了。因为我想起来他是什么人了。能让人惊叹“不会吧”的人物。直到刚才还以为遇到海老原瞬是这一年最大的惊喜,没想到这么快纪录就被刷新了。今天一天竟然遇到两位大名人。
  “真抱歉啊。打了个告别俗世的电话。现在我自由啦!”   
  我很直接地问把手机收起来的他:“您是初芝真露先生吧?”   
  “是的,我是初芝。哇,您能认出我,真是太感谢了。没办法隐藏,我真是很习惯做个名人啊。”   
  他边说着边摘下了墨镜。那个在电视、报纸、杂志上见惯了的脸露了出来,略带鄙视神采。尽管如此,仍有人觉得这是天真而颇有争议的眼睛不慌不忙地眨着。没错,就是他。虽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来这儿,但他肯定就是初芝真露本人。非常受世人瞩目的三十一岁的精明能干的企业家,领袖型经营者,媒体的宠儿,拥有黄金手指的人。
  “……阿初?”   
  拓海抬起头看着我问,来访者吹了一下口哨说:   
  “哦,知道的真不少啊。是啊是啊,我就是阿初啊。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不觉得我比在电视上更帅吗?哈哈,不用那么为难吧。你真是个老实的小孩子呀。——这是你哪蒯的父亲吧?”
  我急忙否认了。虽然如果毕业后马上结婚,能有拓海这么大的孩子也不奇怪吧。   
  “不是吗?那就是来和藤井先生商谈的其他人的孩子吧?——哇,第二拨迎接的人来了。”   
  火村和财津正在杂树林那边站着。他们的后边还有水木妥惠的身影。因为这个意想不到的男人的出现,大家都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财津竟然还张大了嘴巴。   
  初芝整理了一下衣服,点头行礼。   
  “您好。我是密德斯
?日本的初芝真露。最近因为经常被报道,小有一些名气。您也许听说过我吧。很唐突地从天上下来打搅大家,真是非常抱歉。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希望大家能谅解。”   
  听完他清楚明了的自我介绍之后,妥惠说:   
  “我知道您。只不过初芝社长是因为什么事来这里的呢?这里是黑根岛。难道是弄错了要降落的岛……”   
  说到这,她看了我一眼。初芝很豁达地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搞错了岛那么冒失的人啊。要真是那样可就出大事了。我已经让飞机回去了呢。我的目的地就是黑根岛。我来这儿是要拜访在这里逗留的藤井继介先生。”   
  “没听说有这么回事啊。”财津冷冷地说,“我可没听藤井先生说过。不会是没打招呼就飞过来了吧。”   
  “嗯,的确是那样。不过这也是不得已才追过来的。我也知道这样很失礼。能让我见一下藤井先生的话,真的是万分感激。”         
  初芝没有恶意。   
  “大家也都是先生的委托人吧?没有必要隐瞒。我知道,在这个岛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来之前我已经调查过了。不知大家能否把我当成自己人呢?如果不行的话,能让我见藤井先生一面就够了。拜托了!”
  他那副很自我的样子和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这就是三十一岁有十几亿身家的男人的风度吗?   
  “没有预约就像伞兵部队一样落下来,不愧是初芝社长啊。真勇敢。真是非同一般的行动力啊。”   
  “这次是冒昧地闯进来。不值得赞赏。”   
  “没有人夸你。”财津很直白地说,“你这样很让人困惑。我们为了能在一个没有噪声的地方开一个恳亲会,特意聚到这个偏远的小岛上。你这么唐突地闯进来,让我们的苦心白费了。还是请回吧。”
  初芝手搭凉棚,仰望着东方的天空。这时的飞机已经变成了一个芝麻大的点。   
  “我现在就是想走,也没有办法了啊。哦,还有让您更气愤的呢。是我自断后路的。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这种决心,就很难见到藤井先生。我的方案不错吧。”   
  财津酸味十足地撅着嘴说:   
  “你的脸皮比我听说过的还要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能控制全局心里就不痛快。但是,凡事都会有个例外。在公司,你是执掌大权高高在上的皇帝,可在这儿你就只是个普通人。我都可以让你吃闭门羹。”
  越说越顽固。估计火村是觉得场面很尴尬,便插嘴说:   
  “我也是个外人,不得不说一句。难道您不觉得说的有点过分了吗?初芝先生是来这里找藤井先生的,要拒绝的话也是藤井先生本人的事啊。你让人家吃闭门羹有点说不过去吧。”
  财津脸都绿了。站在一边的妥惠不安地观望着事情的发展。   
  “非常感谢您替我说话。”   
  初芝很兴奋。   
  “能带我到藤井先生那里吗?虽然不知道见面之后我是被泼冷水还是被撒盐,不管怎样先让我进门吧。拜托了。”   
  皇帝毫不吝啬低下高傲的头。也许是在贯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吧。   
  咄咄逼人的财津在这么恳切的请求之下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妥惠低声地跟他耳语着。大概意思应该是说在这儿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明确的结果,不管怎样先让他过去吧之类的话。也只能这样了。财津很快就让步了。
  “知道了。先把他带到先生那里吧。最后再问一件事。你来这儿是什么目的?”   
  “我的嘴巴已经上了拉链。因为不是能到处乱讲的事情。没准儿大家跟我同病相怜呢。”   
  “同病相怜是怎么回事儿呢?”   
  妥惠很是摸不着头脑。         
  “难道您知道我们聚在一起的原因?”   
  “不是。我并不知道谁为了什么事而来。只不过我推测,找藤井先生的人都会跟那事有关。”   
  “您肯定是误解了。我们只不过是在文学家海老原瞬的府上,以海老原瞬为中心聚在一起。藤井先生只是其中的一位客人。”   
  “哎呀,是这样啊?如果那样的话,我还真是弄错了呢,不过只要藤井先生在这儿就没问题了。站在这儿聊的话,天就要黑了呢。现在能带我过去了吗?”   
    2
  妥惠和财津走在前面,我和火村殿后,一行人按原路返回。一路沉默。   
  初芝以这种破天荒的方式出场,是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呢?这让人很感兴趣。我想应该是跟商业无关的私人事件吧。因为在电话里初芝用了“休息”、“放假”这些词语。   
  可是,这里明明没有信号,为什么他的电话可以打呢?也许这里的信号只是不够强,而并不是完全没有吧。那样的话,不就能叫飞机过来接了吗。   
  不过,就算是想明白了电话的事情,不解的事还有很多。藤井继介到底是谁呢?领袖型经营者阿初利用珍贵的休息时间坐着直升机过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呢?财津跟水木妥惠的行为也有可疑之处。就算阿初没有约好就冒昧地跑过来,也没有必要那么反感吧。
  这些我无法理解。   
  “你是叫市濑拓海吧。你好。不过,拓海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初芝把拓海当成了聊天对象。不认生的拓海毫不怯懦地说:   
  “您有好多公司吧。出版社啊,电影公司啊,网络公司啊。然后还往国外卖日本的游戏跟漫画。还有动漫人物的商品。还建游乐场吧。还有,利用买卖公司的股份赚钱。”   
  “买卖公司的股份赚钱?真被你打败了。大人的新闻你经常看吧。哈哈,是啊,我除了没有开电影公司之外,基本上都像你说的那样。我只是聚集资金制作动画而已,不算是电影。你看过《卑弥呼?铁马少年》了吗?噢,肯定没看过。那个对于你来说还有点难度呢。哦,看过《猫太郎大冒险》了啊,谢谢。暑假的时候就有续集了哟,期待吧。”   
  “您为什么来这个岛上呢?”拓海也觉得不可思议,“不会是要开发这里建个游乐园吧?一个叫‘新 ?日本’的主题公园。”   
  拓海知道的还真多,估计平时很喜欢收集情报。“新?日本”是初芝在一个月前刚刚公开发表的一个关于新型娱乐设施的构想,完全不同于现有游乐场的模式。它与迪斯尼乐园等美国制造的概念不同,“新
?日本”是一个能向全世界展现一个被憧憬的“另一个日本”的主题公园。具体的内容还有开园的时间与地点都没有说明白,仅靠一个暧昧的公开发表就让在东证上市的密德斯
?日本的股价暴涨,使整个兜町① 都沸腾了。
“哦,在这个岛上建‘新 ?日本’啊。那样的话就太了不起了。但是很遗憾,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因为有别的事情要找藤井先生。藤井先生,你认识吧?”   
  “拓海,别那么多管闲事。还有,说话的时候必须要用敬语。”财津又对初芝说:“这是我的外甥。”   
  “啊啊,是吗。您外甥真聪明啊。——为什么带外甥过来了呢?”   
  “这个孩子喜欢观察乌鸦。”   
  拓海说“你说谎”并要求舅舅订正。可是舅舅没有理睬他。   
  “有栖川先生?”初芝鹦鹉学舌一样说,“难道是那位推理小说作家……”   
  不得不坦白,显赫一时的初芝竟然知道我的笔名,对此我很不争气地无比兴奋起来,体验了不同于跟拓海、香鱼这样的小读者见面时的另一种快感。   
  “原来是有栖川有栖先生啊。差点没认出来。真是没想到。可以的话咱们过后能聊聊吗?现在因为有点儿事……”   
  难道是要把我的小说拍成动画到世界各地去卖?这种事不太可能。无法想象他能和我这个与畅销无缘的推理小说作家说些什么。   
  “跟您一起的这位也是写推理小说的吗?”   
  “不是,我跟他的专业不沾边儿。”   
  火村冷冷地说。初芝听到这个,用中指摸着下嘴唇说:   
  “真不错啊。涩涩的很有味道的男中音。您能当配音演员啊。能有这种声音的人不多哟。”   
  他不管听见或者看见什么都要跟工作扯上关系。火村能当配音演员?我真是不敢苟同。   
  被问完“您是做什么工作的”,火村只简单明了地说自己是社会学者。阿初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像我这种怪人应该能当做被研究的对象吧。现代文学不是您的专业吗?”   
  火村重复一遍说:“不沾边儿。”   
  回到三角屋顶的宅子,海老原瞬和其他人都在门口等着。看我们这么久都不回来,他们刚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紧紧抓着中西美奈的香鱼看到拓海回来后,舒了一口气。大人们却仍然很吃惊。阿初的从天而降竟然让藤井瞠目结舌。
  放下背着的行李,初芝先道歉说:“打搅大家了,非常抱歉。”然后就做了对香鱼之外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必要的自我介绍。他是什么人,可以说一目了然。   
  “因为想见藤井先生一面,失礼了。先生,能耽误您一些时间吗?明天也可以,拜托了。”   
  初芝很直接地跟藤井表明了来意。藤井没有理睬,而是很为难地对主人海老原说:“真是抱歉,竟然把这个家伙给招来了。我这就赶他走。”   
  说完,就对初芝一顿臭骂:   
  “你这孩子还没吃够苦头吗?又跑过来。作为一社之长,你能不能收敛一下傲慢无礼的行为呢?我不记得跟你有约。追到我做客的家里来,真是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如果你还知道自己很失礼的话,马上跟海老原先生和其他人道歉,然后立刻消失。赶紧把刚才那个直升机叫回来。”
  “您消消气儿。真是非常抱歉,海老原先生。”   
  初芝给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但是完全没有退意,仍然我行我素地说:   
  “高中的时候,拜读了海老原先生的《永远+永久》,我深受感动。那真是让人感叹的以时间为主题的科幻小说的最高峰。您其他的科幻作品也都很优秀。对于您的诗跟评论,由于我缺乏鉴赏能力,不敢说爱读。可我是您忠实的崇拜者。能见您一面,我三生有幸。”
  他很得体地奉承了海老原一番。初芝是出了名的科幻小说忠实读者,说自己是海老原瞬作品的爱好者应该不是捏造的。可是我们的作家却不以为然,冷淡地回答道:   
  “真是不好意思。连不怎么看电视的我也知道你。挣了不少钱吧?不过我写的东西可不大适合买卖。”   
  初芝还想说什么,被藤井制止了。   
  “问海老原先生也没用。因为他人很亲切,所以没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可你的行为能让人痛快吗?还不赶紧好好跟人家道歉。还是那句话,赶紧离开这儿。还有,不是已经明确地告诉你了吗,你的事我不会管的。”
  藤井先生颇为气愤。看来之前就被拜托过什么事,而且已经拒绝他了。可初芝不依不饶地竟然追到岛上来了。   
  “您让我消失,可是直升机已经飞走了啊。要等到周一下午才能来接我。在那之前只能留在这里了。”   
  “周一之前要在这儿停留三天?你不会是要说这三天都跟我们一起住在这个家里吧?外来的闯入者已经够多的了。”   
  藤井吐露完心声,着实痛快了不少。只我和火村就够给大家添麻烦的了。听了他的话我们真是羞愧难当。   
  “哎呀!除我之外还有谁突袭过来了?”   
  初芝没有漏掉这个细节。没办法,我只好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听完后他得意地笑了。   
  “原来是这样啊。有栖川先生,你们也是从天而降的客人啊。”   
  然后,他挺起胸膛,回答藤井说:   
  “我并没有妄想在海老原先生府上过夜,我还没有厚颜无耻到那种地步。睡袋跟食物我都准备好了。就在这儿。”   
  他踢了踢放在脚边的行李。   
  “归宿我都找好了。我已经跟神原先生说好,借他的房子住三天,我就在那儿等。直到藤井先生有空为止。”   
  神原这个名字头回听说,估计是已经搬离这个岛的原住民吧。就连空房子都事先找好了,真不愧是办事周到的阿初。   
  “我没有时间分给你。明明是为了逃避工作跑到这儿来的,别做这么不光彩的事。就是你有正经事找我,我也不想听你说那些无聊的东西。我没有办法帮到你,你还是放弃吧。”
  被拒绝的初芝陷入了沉默,只有乌鸦的啼叫声打破着静寂。太阳已经落山,我们的影子已经被黑暗吞噬。         
  “这样啊。”   
  第三位闯入者再次背上了背包。   
  “就快到您用餐的时间了吧,我会再过来的。藤井先生请您务必给我一个说明的机会。能让我实现梦想的就只有先生您了!”   
  “不用再来了。你在日本不是很忙的吗?一秒钟就耽误挣很多钱吧,赶快回你东京的事务所吧!”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是请了假到这个岛上的。为了实现梦想。——啊啊,知道了。我这就撤,别再瞪我了。大家,我失陪了。”   
  可他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冲着我跟火村说:   
  “怎么样?可以的话,到我那儿去住吧?您二位不也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吗?如果觉得不好意思打搅海老原先生,就过来吧。加上我还有话想跟有栖川先生说。这是个好机会。”  
  对于这个意外的相约我们没能马上答复。于是,藤井先生很直率地说:   
  “那很好啊。本来就觉得让二位在破烂的楼顶住很过意不去。让他们去你那儿,的确是个好主意。——怎么样,有栖川先生,火村先生?”   
  我也不能说还是海老原先生家好。毕竟人家心里也是觉得我们很碍眼的。难道就这样被赶出来吗?   
  “有栖川先生他们要走吗?”   
  香鱼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样一来,大人们被搞得稍稍有些狼狈,不知所措地望着香鱼。香鱼扭过头对拓海说:   
  “真没意思。”   
  拓海点点头:“嗯。”   
  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好像很喜欢我们。   
  “那,你们想让有栖川先生他们待在身边吗?”   
  美奈弯下腰,望着香鱼的眼睛问。香鱼点头说:“嗯。”少年也说:“还想跟他们再聊会天儿呢。”   
  估计投球也没玩够吧。   
  “不能把我们的客人像货物一样让来让去的。让二位搬来搬去也很辛苦。就在寒舍落脚吧。”   
  海老原一声鹤鸣,给出了定论。作为主人这是理所当然的态度,可是我总觉得没这么单纯。在这个以孤高闻名的人身上,我感觉到了他为了满足孩子们的愿望而违心的良苦用心。虽然无法想象他也许是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吧。
  他们是否愿意让我和火村这两个外来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呢?只因孩子的喜恶而改变主意的话,还无法判断他们的本意。这个岛真是很奇怪。连阿初都会从夕阳残照的天空上降落下来。
  “明白了。”   
  初芝很敏感地读懂了现在这个场合的气氛。   
  “说您二位是不会被招待的客人,是我搞错了,真的很抱歉。我自己过去吧。不过我随时欢迎大驾光临,请过来玩。因为没有电视,夜晚会很漫长。有栖川先生,拜托了。”   
  3
  大桌子前围坐了十几个人,还以为会有很庄重的晚餐会呢,结果是自助餐风格的很随便的晚饭。除了木崎夫妇前几天在上小浦采购来的海鲜,还有参加者们自带的烤牛肉、意大利面、中式蔬菜之类的。这些美味都被盛在大盘子里,沉甸甸地放在桌子上,大家各自夹来放在小盘里吃。我们被大家招呼着“快请,快请”,稍有顾虑,妥惠和美奈就很机灵地把菜帮我们夹过来。财津也帮我们倒满了红酒。
  真是很有家庭氛围的派对。海老原说了“祝大家身体健康”之类的祝酒词,悼念亡妻的话一句都没有提。   
  席上,我跟小山香鱼的监护人初次碰了面。香椎匡明与季实子夫妇,夫人是香鱼的伯母。   
  匡明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个很朴实的男人。所有的零件都被很规矩地陈列在没有特点的脸上,头上是没有任何风格可言的发型。体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低领衬衫配西装裤子。好像是不习惯派对或者宴会的氛围,所以一直少言寡语,只有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才低着头应答。身着连衣裙的季实子也是同样的质朴,如果换一身和服的话肯定会变成一位古装电影里落落大方的优雅的日本妇人。
  沉默寡言的二位很有礼貌地跟我们打了招呼。估计是被香鱼喜欢而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吧,为此他们还答谢了我们。   
  “侄女承蒙您照顾了。她对您二位非常崇拜,开心得活蹦乱跳的。”   
  “香鱼是个活泼的小孩子,有时也会忘记礼仪,请见谅。如果有什么不对地方,请您严厉地斥责,我们会不胜感激。”   
  夫妻二人都是代写行政文书的行政书士,同在横滨的一个事务所里工作。在崇拜海老原这件事上也有共通点,因为这些因缘,两个人就结合在一起了。和其他成员一样,这两位看起来也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在距离我们身后很远的地方,海老原与藤井悄悄地说着什么。   
  “因为有栖川先生和你急匆匆地跑了,我心跳都加速了。真没想到会有人坐直升机过来。”   
  在我和火村的旁边,香鱼跟拓海聊着刚才的事。而且我们也被选为聊天对象。不仅如此,还承担了为他们分取肉丸、香肠的任务。   
  “我想要那个。”   
  香鱼用手指着想要的食物。   
  只是稍稍照看了一会儿孩子,作为对人家厚意的回报,心里也舒服了很多。   
  “火村先生跟你的舅舅也追出去了,我也很想跟过去,可是被美奈拦住了。”   
  “说谎!你是因为害怕才躲在家里的吧。”   
  “才不是因为害怕呢。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又要开始争执了。可香鱼却改变了论点:“先不说这个,那个人是谁?你们都叫他阿初,听起来像绰号呢。”   
  “阿初可是个名人哦。经常在电视里看到他,报纸上也有报道。你不知道吗?”   
  就因为不知道才问的嘛,香鱼回了他一句。真厉害。拓海试着用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阿初的事情来跟香鱼解释。阿初也就是初芝真露,向世界各地销售日本有特色或者有意思的东西,挣了很多钱。这种理解倒是没错。作为例子,他列举了动画、游戏,还跟我确认“是这样吧?”
  “还有。除了动画,日本的电影和音乐在国外也很流行呢。没有哪个国家像日本一样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他大量地销售这些东西,让世界各地充满日式的娱乐,这就是他的目标。”
  “讲得不错啊,拓海。说日本是世界第一酷吗。说起来阿初有句口头禅‘COOL ?JAPAN’,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靠着柱子跟妥惠和美奈说笑的财津也加入了这边的话题。刚才还因为初芝搞得不开心的他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   
  “嗯,那人就是个痴狂的人。”   
  不知道痴狂这个词在这里是褒义还是贬义。财津答话说:“就是。”看来是贬义多一些了。   
  “把幼稚的趣味转换成金钱是他的强项。还真不希望那些无聊的东西在国外流行呢。能剧啦歌舞伎啦文学啊,应该提倡这些高雅的文化才对嘛。”   
  “这些东西不都已经走出国门了吗?”妥惠说,“不是流行文化就不能挣到钱啊。说起来阿初卖的是一种观念,就是让大家知道日本很酷。为了证实这一点,他不是在大量的销售动画跟游戏吗?”
  “弄反了吧。只有概念的话不能成为商品。为了卖出那些不值钱的东西,捏造了COOL ?JAPAN这么个奇怪的概念,向世界各地兜售。”   
  “不值钱的东西,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吧。都说他在察觉行情这方面是天才呢。所以才三十一岁就已经那么成功了呢。”   
  “你是说密德斯 ?碰触效应吗?”财津苦笑起来,“那种才能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呢。太贬低他的话,就会显得我是对他有偏见,肯定会被水木小姐看不起的啊。”   
  “我怎么可能会看不起您哟。而且我既不是阿初迷也不是他的支持者。怎么说呢,就是不擅长追星之类的事。美奈也一样吧?”   
  美奈也皱着眉头点头说:“我对那个狂人……”   
  看来她本想把自己的厌恶之情说得更露骨些,可是因为是在孩子面前,还是忍住了。对初芝的好恶明显地分成了两派。   
  “意外的是,连木崎先生都那么兴奋。听说阿初来了,高兴得嘴巴裂得跟金鱼似的说‘真的吗’,没准那位大叔也是个追星族呢。”   
  被舅舅抢了话头的拓海,问火村什么是密德斯 ?碰触效应。貌似对阿初不感兴趣的副教授竟流利地回答道:   
  “只要初芝社长说了‘从今往后这种游戏会人气大涨’,‘这个动画很棒’之类的话,人们就会想这个肯定会流行吧,即使不是很有人气的东西,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而突然大受欢迎。人们就把这个现象比喻成密德斯 ?碰触效应。密德斯就是——”   
  Midas,是古代小亚细亚的一个国王,经常出现在希腊神话里。被山野的精灵授予点金术。这件事看起来很让人羡慕,可是连食物被他的手碰触到的话也会变成金子。结果困惑至极的国王向酒神狄厄尼索斯哭诉了这一切。英文发音的话是迈达斯。电影《007之金手指》的主题歌里有唱到过“The Man With The Midas Touch”。         
  “所以他就被叫做能点石成金的人吗?我明白了。”   
  对于火村的讲义拓海很满足。正所谓学知识是能让人快乐的。   
  “虽然是个名人,但是他到底经营着一个什么公司我还真不太清楚。是说他拥有一家出版社吗?而且还收购了一个游戏公司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发的财呢?”   
  妥惠抱有疑问也是有道理的,关于初芝是怎么把事业发展起来的,我也说不清楚。在大学的时候,他以编辑创作为出发点,连续几次企划都获得了成功,因此收购了一家出版社,之后很快就登上了成功的阶梯。现在又有以他为社长的密德斯
?日本公司,旗下拥有二十多家相关企业,但是其主体的机能很难弄明白。好像是股份制公司,还出版以综合经营商社命名的经济报刊。总而言之,他就是到处在卖弄自己密德斯国王金手指的能力。
  两哪匕,密德斯 ?日本在东证上市的时候,市值迅速涨了二点八倍,因此备受世人瞩目。以在兜町的大肆宣传为契机,初芝社长引起了公众的注意,连小孩子都知道了他。   
  阿初这个爱称是被媒体授予的,除了之前说过的“拥有金手指的人”之外,还有“新世纪的英雄”、“日本禁断的最终武器”、“变成富豪的皮特
?潘”、“永远的十五岁”、“洗脑经济的教祖”等,引人注意的广告词不计其数。   
  “那位密德斯国王降临这里,说是为了见藤井先生呢。”   
  因为知道这是他们避讳的事,我转换了话题:   
  “会有什么事呢?可是我还不知道藤井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是个医生哦。”妥惠回答道,“呃……是什么科来着?好像是基础医学。在东帝大学附属医院里研究先进的医疗技术。太复杂了搞不清楚。”   
  她好像不太想透露藤井详细的研究项目,让人感觉是在保守什么秘密。   
  我们一边用餐,一边了解了成员的大概情况——虽然还有些事情没有彻底弄明白。水木妥惠是学校的生活指导员,中西美奈是保育员,财津壮是学塾的讲师,大家是在海老原崇拜者论坛上认识的。简简单单的相识经历好像很合情理,可是总觉得他们是在说谎。就像是听一个被删掉了很多细节的故事一样。
  “您刚才说阿初也是东帝大学毕业的。他是不是经济学部的呢?”   
  妥惠一边理着长长的头发一边说。喝了一口葡萄酒之后,火村点了点头。虽然不是他的社会学研究对象,可他对初芝这个人知道的不少呢。   
  “对于他经营的商品我不太了解,只是可以说初芝真露在证券方面有不同寻常的能力。我推测他那种傲慢的国王式的行为,只不过是在隐藏自己锋利的爪子。实在是很独特的人物。”
  “说自己跟流行文化不沾边,这不是也挺在意的嘛。说白了,那个社长只不过就是有发现流行趋势的本事。也许真是有什么金手指吧……那个阿初不是求藤井先生办什么事吗?看起来不像是得了疑难杂症来求医的啊。”
  “当然不是了。他说了好几次梦想啊什么的。来这儿的目的肯定不是解决烦恼,而是来寻找商业契机的。”   
  “比如说是什么?推理一下。”   
  “那是个推理作家说的话吗。推理必须要从事实出发。为此,必须首先搞清楚藤井先生有什么特殊的技能或者知识。”   
  “那个……”美奈说,“关于这件事,请别再追问老师了。那会儿好像挺不高兴的。现在好不容易才心情好了一点儿。”   
  藤井不知对海老原跟香椎夫妇说了什么,正开心地大笑着。这个时候不能不知趣地去扫他的兴。何况我们还只是寄居篱下的食客。   
  “但是,事先就找叫神原的人借了房子,阿初真是做了很周密的计划呢。”财津感叹着。   
  “听治美说,一周之前神原先生突然坐船回来过。估计是回来打扫房间的吧。”   
  晚饭过后,木崎夫妇给大家沏了咖啡和红茶。时针马上就要指向九点了,香椎季实子过来催促香鱼睡觉。小女孩反抗着。   
  “我还要跟有栖川先生聊天呢。我们正在一起构思小说,还想听火村先生讲话呢,现在一点都不困。”   
  “你还要去洗澡,不可以熬夜。好了,快拜托有栖川先生说‘请明天再继续聊’,然后回二楼去。”   
  财津也同样命令了拓海,小男孩也很不爽快,跟香鱼站在同一战线,热切盼望跟我们交流。真的没有想到给大家带来如此大的麻烦。感觉到自已也有责任,就试着说服孩子们,可谁都不听。正想着季实子和财津要发火了,从一个意外的角落里飞出来一声
  “你们很喜欢有栖川先生吗?”   
  是海老原。我条件反射般地站直了身体,香鱼跟拓海却天真地说:“是的。”   
  不晓得我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们。我看了一眼火村,他冲我竖了一下大拇指,意思是说你这家伙很受欢迎啊。   
  “好吧。那就让你们明天跟先生好好聊个够吧。”   
  说着,海原老转过头来问我们:   
  “可以把离开的日期改为后天也就是星期日吗?当然,让您在那么简陋的房间里连住两晚的确很过意不去,如果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行挽留。怎么样?”   
  看着海老原的脸,我竟一时忘记了回话。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很久以前经历过与现在完全相同的境况。可稍稍想了一下,哪里是很久以前,明明就是刚才在门外发生的事情。初芝邀请我们去他那里住的时候,海老原没有问我和火村的意见就断然作了决定。然后现在,虽然是在劝说我们留下来,可不管在哪个场合,都是为了满足拓海和香鱼的愿望。为什么海老原非要看孩子的脸色不可呢?
  “那也不错呢。”   
  妥惠的自言自语也被我听到了。三小时之前,她也念叨过同样的话。谁,什么事,怎么个不错法,都不明确。   
  “海老原先生都那么说了,就请留下来吧。”财津很肯定地说,“大家都太兴奋了,带来的食物好像要剩下了呢。千万别客气,安心地住下吧。只要把明天雇的船取消就行了。既然有人生病了,鸟岛那边的旅馆反正也住不成了,事情已经发生,就顺其自然吧,这也蛮有趣的。不过,您可要做好被缠着玩投球的准备哟。”
  “是啊。我觉得这样的假期也不错呢。”美奈说。   
  大家都相继劝我们留下来。我正在突变的风向中困惑的时候,火村回答说:   
  “那好吧。”   
  “那么,到后天之前两个孩子都要承蒙二位照顾了。拜托。”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是被大家乞求留下来的,脸面上也光彩了不少。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了,趁这个机会探索一下乌岛好像也挺有意思。况且还有那个从天而降的稀客阿初,我们绝对不会感觉无聊。
  可是,接下来事情的进展却非常奇妙。那个戏弄我和火村的命运轮盘还没有停止转动吗?   
  孩子们非常赞成这个决定。   
  “这下开心了吧。”季实子说着就拉起了香鱼的手,“这下可以安心地睡觉了。好了,先去洗澡吧。”   
  在我面前走过的季实子,下巴左下方有一颗像是用笔尖画出来的黑痣。印象中,应该是刚好和妥惠的痣在相反的方向。   
  “那就这样吧,我也让这个小家伙睡觉去。待会儿见。走吧,拓海。”   
  少年说完“晚安”就被带走了。走到走廊拐角的地方,他还冲着火村做了一个投球的动作。副教授假装接住了球,还击了一个侧投。估计明天会让这位叔叔做他的投球对手吧。  
  “啊啊,是不是喝得太多了啊,我。”美奈瘫坐在椅子上。妥惠扶着她的肩膀问:“没事吧?”还帮她整理了一下迷你裙。   
  “香椎先生给我们带来的玫瑰红酒太好喝了。喝了好多杯呢,我。”好像有点醉了。妥惠用食指像电钻一样捅了一下美奈玫瑰色的脸。   
  “还有明天呢,醉成这个样子可不行啊。”   
  美奈抓住那只手,往自己身边拉。妥惠踉跄着。   
  “明天肯定得有啊。没有的话才不得了了呢。那样今晚就变成地球的最后之夜啦。”   
  “快放开。这里可是海老原先生的家,知道吗?快坐好。还得收拾碗筷呢。”   
  “嗯。大家吃的真不少呢。今天好开心好开心。收拾也没有那么麻烦啦。派对的食物,大家各自吃进肚子带走最好了。然后第二天早上,在上厕所的时候一用力——”      
  “快住嘴吧,真不害羞。总胡说八道的话,会受绞刑哟。”   
  “呀!放过我吧。”   
  美奈紧紧地抱住妥惠,妥惠傻傻地笑了。因为没有小孩子在,她们也松了一口气吧。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今夜的晚宴还真不是为了追悼海老原八千代而设的呢。   
  “让我帮忙收拾吧。”我说。妥惠摇了摇头:“人手已经够了,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也不能排成一排洗碗吧。——不过,阿初说不定还在等您呢。现在他肯定很寂寞。”   
  这些话被藤井听到了。正和香椎匡明说话的医生马上扭过头来说:   
  “要是去那个社长那儿的话,就帮我转告他,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谈的。他做什么都没有用,最好是游泳回家。无论如何都请和他很强硬地说。拜托了。”   
  被他使唤了。事实上,不管初芝有没有等,我都想过去看看。对于他想跟我聊些什么,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去神原先生的家,顺着路往南走很快就到了。从这到那里的直线距离也就一百来米吧,很容易找到。”   
  我装作被妥惠赶出来的样子,走出了餐厅。走到门口,对开门的火村说“等我一下”就奔向了洗手间。   
  完事以后穿过走廊的时候,听到墙里面传出来争吵的声音。虽然没想站在那里偷听,可又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好像是木崎夫妻在争论。   
  “别说没用的。来这么多客人我这儿正忙着呢。”   
  “是你让我不得不说的。不是又犯老毛病了吧?你可真是不知悔改啊。”   
  “是你脑子有问题吧?我在这儿正正经经地工作呢,你唠叨个啥?”   
  “一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看你那眼神。”   
  “嘘,别那么大声嚷嚷。”   
  “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想借干活儿蒙混过关,没门儿!你心里明白着呢,啊?你这个——”   
  “哎呀,疼啊,快住手!”   
  这时,我眼前浮现了治美揪着丈夫山羊胡子的情景。只剩夫妻二人的时候,就开始显露本性了。可现在这么忙,他们为什么吵这么无聊的架呢?   
  “敢再放肆的话,我杀了你!”   
  正要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治美威胁的话语。   
    4  
  每次在远离城区的地方仰望夜空,都会因为看到满天的星光而感动。可是这个孤岛上的广阔星空却别有一番滋味。这里没有街灯,也没有车灯的影像,星星幽暗的光亮可以尽情地照在大地上。平时过着与优雅无缘生活的火村这时边走边仰望着夜空。
  我突然选了一个不雅的话题:   
  “住在这么偏远的小岛上,夫妻二人关系不和的时候,可怎么办呢。都没有地方躲。”   
  “你是说那对管家夫妻吗?”                
  火村望着北方天空上鲜明的仙后座——这个简单的星座我还是看得出来的——问。我把刚才治美因为说“又犯老毛病”而激怒丈夫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还说,不知道她指的那个毛病是什么,不过她的丈夫却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么看起来,治美像是个泼妇啊。丈夫的胡子好像还被狠狠地揪了一把呢,真恐怖。”   
  “那可真够戗。还是单身一人,养养猫什么的比较安全。”   
  火村说话的口气透着对这件事情的不屑。可能他觉得我偷听人家的事情很无聊,可我也不是故意要听,是被迫听到的。如果我不马上消失,那对夫妻看到我肯定也会非常尴尬。  
  “那个,”火村望着脚下,“那个藤井继介先生,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虽然没有面对面地看见,不过肯定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过。——你也不认识吗?”   
  原来他也有同感啊。看来藤井医生应该是个名人。我们两个都绞尽脑汁地回想着。作为医生,能在新闻界被报道,是因为什么事呢?一种可能,是发生重大医疗事故的时候。第二种可能,是治好了备受瞩目的事件的受害者。这两种可能不管是哪个,有记者招待会在电视里播放的时候我们都会看到。能想到的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为了在医学方面作出大的贡献,进行着一般人都能明白其目的的重要研究。而这个研究也许被当做新闻头条报道过。
  “就是想不起来啊。答案就在嘴边上了呢。”   
  火村也显得有些急躁。   
  “我们两个都见过他的话,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被报道过。——对了,上网查查吧!电脑……唉,没带过来呀。”   
  为了恢复精神出来休假的副教授怎么可能会带那种东西。我这个不是工作狂的非主流作家当然也不会带。   
  “也没必要上网去查。这种事直接问他就行了。他对这位藤井医生肯定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说着,火村指向了杂树林的另一边。那里有个黑黑的人影。我们心里都明白那是谁。在这个岛上除了我们跟海老原府上的人们,就剩下一个人了。   
  “他要去哪儿呢?”   
  “是出来散步的吧。要不然,就是去迎接雇来的潜水艇。”   
  那个场景很生动地在脑海里浮现了。   
  “老师,您这可真是个绝妙的故事。那个超级社长既然能坐直升机过来,也就很有可能做这个奢侈的准备。好吧,我们就过去看个究竟。”   
  透过云间的月光照亮了那个漫步的人影。果然是初芝真露。应该不会真的是在等潜水艇,可他却朝着海边走了过去。这条路稍稍向上蔓延着,不像是通向海边的。   
  快接近他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初芝慢慢地回过头,向我们举了举右手说“你好”,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                  
  “我等了你们好久呢。因为没有来,我就出来散步了。想去眺望一下大海,想点事情。”   
  前面好像有个很不错的地方。初芝事先研究了地图,把这个岛上的地理情况全记在脑袋里了。   
  向上蔓延的路开始往右弯过去,在走出树林的地方结束了。星空一下就充满了我们的视野。因为我们走到断崖边上来了。白天的话就能看到眼前是水平线。既没有栏杆也没有扶手,还缓缓地向大海那边倾斜,靠近悬崖的地方非常危险。
  “到了。这里就是礼文岛展望台了吧。”   
  “礼文岛?”我回问了一句。他笑了笑说:“因为北海道的礼文岛跟英语里的乌鸦谐音,就把这里戏称为礼文岛了。不过现在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呢,只好明天早上再过来一趟了。这边正好是东边,可以欣赏到日出哟。——哦,我们可以坐在那上边。”
  那边有一棵长椅大小的倒下来的树。初芝在右边,火村在左边,我们并排坐下来。静寂的夜晚,可以听到风吹来的优美的波浪声。就像在演奏着一曲世界共通的摇篮曲。   
  “很抱歉,请允许我一个人喝几口。我想不会有人想跟我用这个一起喝吧。”   
  阿初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威士忌小酒壶。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品尝起来。好像以前也是独自一人小酌。很快,他的眼周就显出了红晕。   
  “对于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初芝社长,这也算是休养生息了吧。”我说。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看到海就会觉得很放松。我出生在群马的一个山村,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很少有机会能看到大海。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就这样让潮水冲走日常生活里积攒起来的污垢。人如果总是忙忙碌碌的话,身心都会变得很疲惫。”
  经商的魔鬼说出了值得赞赏的话。虽然是在一个很恬静的环境中长大的,可是却成长为一个工作狂。   
  “今天真的累坏了。下午本来想早点从东京出发的,可总放不下手头的工作,所以才那么晚到。正因为这样才给藤井先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唉。”   
  哈,终于来了。关于藤井先生,我马上提出了疑问。   
  “他是因为一件事而备受瞩目的。那场骚动是两哪匕的事了,您已经忘记了吧。”初芝淡然地说,“为了能让那件事情成为现实,我才跑到这里来。我开始还以为您二位是当事者或者代理人呢,可是被否认了,那这件事就得保密了啊。因为关系到私人的问题,不能随随便便地说出来。”
  问题的关键又被避开了,这让我更加焦躁。   
  难耐夜风的寒冷,他披上了夹克。看到他放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机,我决定寻求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在这里手机应该没有信号啊,为什么初芝先生的手机可以打通呢?这个事情您应该可以告诉我吧。”   
  “哦,这个吗?”他说着敲了敲口袋。“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因为知道这里没信号,以备万一,我特意带来了经由卫星传递信号的手机。有了这个,就算在戈壁沙漠正中心遇难了,都可以用它求救。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会去些意想不到的地方。虽然很方便,这也只不过是个野外生存的道具而已。在这还随时都会有人打过来问‘社长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办’之类的,真让人头疼。唉,已经警告过他们没有紧急的事不准打电话,可能不会总响吧。”
  “总算去掉了一块心病。”   
  “你们很想知道藤井先生的真实身份吧。哈哈。请好好地想一想。进行推理不是有栖川先生的拿手好戏嘛。火村先生您也不知道吗?专业不同,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可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先生您的职业呢。——我可以请问您一下吗?”
  副教授没有看海而是仰头望着天空——没有乌鸦的天空。   
  “没有什么好隐藏的。我的研究对象是犯罪。”   
  初芝低声念叨了一遍,又尝了一口威士忌。瓶里应该是所剩无几了。   
  “这个答案倒是很意外呢。研究犯罪啊。是不是也研究对于人类来讲什么是罪孽这种课题呢?”   
  “那是属于法哲学范畴的。我是研究现实主义的犯罪。在日夜思考杀人事件这方面跟有栖川没有什么区别。”   
  “现实主义?啊,不是很特殊的,而是很真实的事实吗?那就是研究类似滴血的牛排那样的杀人事件了?那可真够刺激的。还很容易明白。杀人是罪恶的,这没有什么可以议论的余地。虽然会有人问‘为什么不能杀人’,可他如果是真的不明白的话,那还真不够格做一个健全的人呢。这是一种社会约定。如果非要违背常识的话,就一边唱着‘为什么肚子会饿呢’,然后一边绝食吧。”
  他说话有些大舌头,估计是喝醉了。他的话让人感觉他很拘泥于犯罪这个词语。   
  “犯罪学者老师,您的职业还真是和我的工作不沾边儿呢。有机会成为合作伙伴的还是有栖川先生啊。”   
  是啊,他好像在为我量身打造着什么计划。那就对不住了火村,自己看会儿星星什么的吧。   
  “我在向全世界推销日本,出口这个国家独特的流行文化,赚很多钱的同时,也希望日本能够被更深入地了解。没开玩笑,这是我公司的经营理念。我想让全世界都染上日本的色彩。我深信,在这些国家的大地上,理想的文化散播得越广泛,日本离战火也就越远。也就是说以文化作为国防。这些话如果在电视上说的话会被耻笑,所以只在这儿说。”
  “你说国防是开玩笑的吧?”   
  “还是包含着一点本意的。那些排斥移民或外来文化的自国文化至上主义者们也会开开心心地品尝着外国料理。饮食可以跨越国界。在全世界,不管走到哪里,中华料理都很受欢迎吧。而娱乐方面,虽然不能像饮食那么顺利地被推广,但是好的东西还是可以打破国界的限制。在政治方面憎恨美国的哪蒯人,却会沉迷于美国的流行音乐或者好莱坞电影。随着全球一体化的进展,人们的娱乐观念也会被逐渐统一。与其担心生活或娱乐方式美国化,不如我们也主动出击,参与这场洗脑的战争,让世界日本化。能以娱乐的方式征服的话,谁也不会敌视的。过去罗马帝国在扩大版图的时候,以建筑、雕刻、绘画的美征服了殖民地的人们,而顺利地统治了他们。请千万别误解,我并不是想怂恿大家去支配其他国家。只是想说日本化可以给国家带来利益。”
  他不想追随他国文化,而出口大量的动画、漫画、动漫人物周边。虽然我并不认为他那伟大的目标能够实现,但那是初芝的信念。完全就是一个狂热的爱国者的演说。   
  “请试想一下。令人异常愉快的东西,让人激动的可爱的东西,新奇的很酷的东西,这些如果不断地从日本流入的话,对方就不能击溃日本。这就等于我们手里握着强大的武器,不用开战就占据了优势。而日本就成为了被世界向往的地方……火村先生,您是不是觉得无聊了?怎么开始打哈欠?”
  “是睡眠不足……请别介意。——事实上,这真是个远大的蓝图。真没想到您还有如此伟大的构想呢。虽说听起来有点夸张吧。”   
  “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夸赞。对别人来说那是很夸张的妄想,可对我阿初来说却是很真实可行的目标。并且现在我也正在为实现这个目蹦匕进,还有很多人为了我的未来下了赌注呢。所以,股票上市后能很快筹集到巨额的资金。现在可以把成功的商业形式分为三种:威胁顾客、医治顾客、魅惑顾客。我很讨厌那种用‘如果不这样就会对健康不利’或者‘没有这个就会被外国攻击’等言论恫吓人们,利用大家失去理智的时候来获取利润的人。所以我是以治愈、魅惑的手法挣钱。”
  “也就是说您对自己的经营模式有绝对的自信吧。的确,对于动画、漫画、游戏等所谓的国际竞争力的软件,连政府也开始给出了很高的评价。也可以说是因为日本经济的潜力低落了,不得不对这一产业寄予厚望吧。”
  “谢谢大人物们的评论。世界数字情报市场的规模超过了一百二十兆日元。日本的出口额在进入新世纪后已经达到了三千亿日元,到二○一○年基本可以达到一兆五千亿日元。作为对这一趋势的反映,二○○二年的时候,小泉首相在政策演讲上宣言要用知识产权立国,并成立了知识产权战略会议。还提倡以创造、保护、活用数字情报来创造财富的知识产权立国方式。两年后,因为成立了数字情报促进法,日本经济财团联合会还设立了数字情报专部,很多有识之士还因此哭笑不得呢。以前大人们还经常骂孩子‘就知道看漫画’、‘沉迷于游戏’,大皱眉头。现在完全反过来了,他们会说‘从今往后就靠这个大笔大笔地挣钱’。邻国的韩国都不服气地说‘明明是我们更早地培养了漫画、游戏的创作者’呢。——所以,希望政府最好尽可能地发挥无为的姿态。我想国立的动画人培养所里是培育不出优秀的作家的。我们这个国家,如果某个产业得到了政府的庇护,那么这个产业最终就会走向毁灭,这算是惯例了。”
  “如果是韩国政府的话,就能很好的控制吗?”   
  “不会,那是不可能的。官吏们只懂得挥舞旗帜,能做出什么动画呢?不管是动画、漫画还是游戏,都是在脱离了所谓的大人物们的意志的前提下,散漫放纵地茁壮成长起来的。”
  火村已经睡意全无,兴致勃勃地跟初芝谈论着。   
  “漫画不同于电影,不需要大量的资金就可以制作出版。可以说是穷人的娱乐,因为可以用很少的投入就可以得到很高的回报,各国都很有可能会大力发展。这样的话,日本不就无法永远保持独占地位了吗?”
  初芝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并不担心。战后,漫画虽然被当做穷人的娱乐而发展起来,可它并不是越穷越能写得出来的东西。日本的土壤是最适合漫画生长的。临近的亚洲诸国,就算想模仿,也不会做得太出色哟。——还有盗版什么的。”
  阿初列举了一些畅销的商品,这些商品在知识产权概念不成熟的国家被违法地拷贝着。对此,他大体上抱着宽容的态度。难道他觉得盗版充斥市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推销方式吗?其实不然。
  “日本贸易振兴机构在北京、上海等地的事务所里都派了专家进行监督。这确实是必要的措施。但是,虽然盗版侵害了日本的利益,对于充斥海外市场的部分,在一定程度上我觉得还是可以允许的。那是因为,在盗版普及的国家,不可能培育出一流的创作者。拿游戏来说吧。在中国或者韩国,那种只要连接网络就能玩的在线游戏很受欢迎,韩国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游戏用户都是在线玩。这并不是因为在这个国家网络很普及,而是违法拷贝现象在蔓延。即使做了电脑或者家庭游戏机专用的软件,很快也会被便宜的盗版取代,所以没有办法继续做下去。因此必然,无法被拷贝的在线软件就发展起来了。可是,在线软件利润很少。制作畅销软件就像印书一样,逐渐增产的同时才能获得巨大的利益。与此相对,在线游戏的用户越多,它的费用也会越多。对此我不能出手,因为不是敌人。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宽容盗版,就能妨碍那个国家创作者的成长。”
  初芝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火村的兴趣到这儿也开始枯萎。   
  “真佩服你的深谋远虑。——但是,让世界染上日本流行文化的颜色,这能做到吗?”   
  “能。是我要让它能。我们的国人现在不仅因贫穷而操劳奔波,还对将来充满不安,这么做是大错特错的。自古以来,日本人让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充满了消遣,以享受人生为本。如果祖先看到日本的现状,肯定会伤心地感叹‘怎么会这样’。疯狂
?日本是日本文化的最终体现。工匠独特的技能、让人肃然起敬般丰富的传说的蓄积、能让人陷入软绵绵的没有实体的东西里面的独特的美的意识。拥有如此诱人资源的国家只有日本。并且,这些东西并不是从某个地方被勘探出来而被挖掘的矿脉,而是我们自身DNA里面的组成部分。因此,别人是没有办法模仿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给我充分的时间和资金,我就能打造一个全新的日本,一个黄金新
?日本!资金我靠自己的力量就能聚集。我的目标是一年之内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这个您在报纸上也看到过吧。现在的问题就是,时间太少。”                  
  “你现在才三十一岁,比我们都哪蒯,为什么那么在意时间呢?”   
  “我是个实业家。正如先生所说,我描画了一个看似狂妄的蓝图。如果只能看到一点点成功,我死不瞑目。如果想在有生之年确实地实现梦想,就必须抓紧时间。真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
  如果这样想的话,真是挺悲惨的。刚才还说让生活的各个角落都充满消遣,享受人生。真是充满了矛盾啊。也许他就是被选中为了实现这一理想而牺牲的人。   
  “可是,有栖川先生。”   
  “嗯?”我抬起头。   
  “我想把日本的娱乐小说也推向世界。作为先驱,我觉得推理小说最合适不过了。而且特别引起我注意的是带有纯正日本风味的本格推理小说。著名的侦探识破诡计,经过华丽的推理指出罪犯,这种风格的推理小说不正是日本的拿手好戏嘛。而作为发源地的美国或是英国却并没有流行起来。很棒吧?盎格鲁-萨克森人发明的侦探小说,却被日本人写出来全部返销给他们。真痛快啊,这个娱乐落后国不得不读翻译作品的时代就要结束了。日本作家的书在世界各国的书店报亭里陈列的时代就要到来了。因此,写本格推理小说的有栖川先生,您能向我伸出援手吗?”
  不知所措的我没有马上回答。又是一件大事。难道说我明天就能跟国外著名的出版社签约了?虽然产生了这个错觉,可事实并没有那么美好。阿初说的“援手”,只不过是让我帮忙选择什么样的作品适合出口。也就是说让我当顾问。
  “当然,有栖川先生的作品也许会被当做马前卒。不过,我还没有拜读过您的作品呢……”他口齿有些不清了,“真是抱歉啊。怎么说呢,虽然我很早开始就是个科幻小说狂,可是推理小说的阅读量却有些匮乏。”
  “这种事无所谓的……把日本本格推理小说在世界范围推广的计划非常好。让那些因为没有出生在这个国家而无法读到的大量名作被国外的推理小说迷们读到,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本来可以更早些。没有实现的原因是出版社的怠慢,还有,很抱歉地说就是,日本作家缺乏用英语写小说的能力。就让我来把这个屏障推翻吧。很快,‘酷 ?日本’的‘酷
?推理小说’就能赢得世界的喝彩。”   
  “又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商机呢,有栖川。”火村抿嘴一笑。虽然不是在嘲笑,可我并不愉快。   
  一个犯罪社会学者知道什么啊。偶像初芝真露说得没错。很快,世界就会为日本的本格推理小说拍手喝彩。   
  不对,等一下。冷静。这个事情不可能那么顺利地办成。连在各个方面都有插手的阿初也只不过把推理小说当做一个候选而已。现在我就兴奋得手舞足蹈真是不像话。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初芝慢慢地抬起手搭在我肩膀上。被触摸的地方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密德斯 ?碰触效应。   
  他就是这样诱骗人的吧。虽然已经看穿他的把戏,可感觉像是被恩宠一样,一点都不反感。   
  “总在这儿待着也不行,就去我那个小窝吧。我这儿可没有门限哟。我们还得谈谈如何把本格推理小说打入国外市场的事呢。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我们先用啤酒干杯吧。火村先生,您对酒……”
  正在初芝伸长脖子问火村的时候。火村很奇怪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状况,担心地问:“怎、怎么了?”   
  副教授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山珍海味,妇产科医生① 。我想起来了。人类的记忆真是很奇妙啊。——藤井继介是妇产科医生。妇产科的博士。”   
  “是的,没错。答案出来之前真是难产了呢。不过,那位老师可不只是个妇产科医生那么简单。”   
  “是在东帝大学附属医院研究针对不孕不育的治疗方案吧。是啊,他不是个普通的医生。因为某件事出了问题,被学校跟医院开除,此事被新闻界大肆宣传……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有这么多提示,我也想起来了。就连火村说的那件事我也猜到了。如果那件事被我猜中的话,那可真是令人震惊啊。虽然知道问初芝很可笑,可我还是问了。   
  “藤井先生来这个岛上,是受海老原先生之托吧?也就是说,为了已故妻子的……”   
  “应该是吧……”   
  阿初的表情变得很奇妙。   
  “也许,不只海老原瞬一人。现在,在这个岛上聚集的人们,都希望藤井先生为自己做克隆人呢。”       
    


第三章   死亡之翼


  飞雄……我会给你脱胎换骨,让你拥有不死之身   
  是啊……就做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吧   
  ——手冢治虫《阿童木诞生》   
    1
  在黑根岛迎来的第一个早晨。   
  睡醒的时候,火村没在我旁边。难道是去洗脸了吗?看了一下表,已经过了七点半。   
  昨晚,我们去了初芝说的阿初度假村,边吃边喝地聊到凌晨两点多。空落落的废屋里因为事先用心打扫过,干净且舒服。坐在地板上进行的简单酒宴就像合宿一样,越来越感觉初芝是自己的一个老朋友。
  从编辑创作到设立密德斯
?日本的波澜万丈,从本土文化的价值到将之转化成商业的方法论,从日本社会应有的未来蓝图到教育论,超级社长热情的演说勾起我和火村的兴致,一起享受着议论的乐趣。虽然被问了一些关于本格推理小说的初步问题,但基本上都成了酒桌上的杂谈,他本人也笑着说等不喝酒的时候再好好谈谈。比起这些,我们更关心的是,海老原府上的人还有初芝真露来这儿的真正目的。他已经断言——所有人都想造一个克隆人。
  当然,他所说的所有人不包括拓海跟香鱼。那两个孩子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才被带过来的吧。所以,大人们很努力地讨他们的欢心。   
  当然,所有人也包括初芝真露。他还毫无保留地说到明天就全知道啦。   
  相对于气势恢弘的梦想,神赐予的生命太短暂,时间太少。他为此烦恼不堪而最终得到的结论是不同寻常的。   
  为了让自己的蓝图变成现实,虽然需要充裕的资金和优秀的人才,可这些东西再多,如果初芝真露离开人世的话,所有的计划就会随之停顿。因为这个世界上拥有能把接触到的东西都变成黄金的密德斯国王的手指的人只有他。虽然如此,这位初芝社长的生命也是有限的。于是,他就思考并找到了一个终极的解决方法。就是借助科学的力量,再做一个自己。也就是用克隆技术复制自己。有了与自己基因完全相同的儿子,初芝就可以把接力棒传给自己。
  这是多么自爱,多么突发奇想啊。能想到用这种方式继承事业的人,除了他不会再有了吧。   
  只是回想起这些事来我的头就够混乱的了,这些事情对于刚睡醒的大脑来说是沉重的负担。可是,阿初的声音不自觉地在耳边回响着。   
  ——人类只有有限的生命。这既是常识,也是神的意志。可是,克隆技术很快就要完成了。它既然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的人类发明的科学技术,那么它本身也就可以被看成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利用它来逃离生命的束缚。对不起了伟大的神。虽然没有翅膀可是却能利用飞机在天空飞翔的人接下来就要利用克隆技术使生命永远延续。没什么不好的。
  虽如此,他还是不得不焦虑。   
  ——必须得尽快实施。就算明天我的克隆人就能诞生,可是培养这个孩子成长为阿初二世也需要至少二十年的岁月。二十年后,我就五十一岁了。要想把我的事业顺利地一步一步移交给他,这是最好的时间搭配。所以,不抓紧的话就会错过这个最佳时机。我必须说服藤井先生,尽快帮我造一个分身出来。
  当然,我和火村也提出了疑问。克隆人的确是继承了初芝的DNA,可是他的能力以及性格未必能毫分不差地也被继承过去。目前对分身的见解仅仅是概念上的,也许不能期待得到他所希望的结果吧?这一点,他也应该能想到吧。
  ——当然,我也想到过这一点。可是,我有信心能顺利进行。如果非要让我提供证明的话,确实有些困难,包括密德斯
?碰触效应在内,我会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灌输给我的儿子,然后——   
  ——您的儿子在您这么大的时候也会想去做一个克隆人吗?   
  火村追问,对方微微地点了点头。可能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愚蠢。               
  ——嗯,正如您所说。多么完美的继承啊。我要把密德斯 ?日本打造成一个非我不可的事业。更明白一点说,就是只有我才能操控的经济形式。这也算是个因果关系吧。   
  ——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拥有极其特异的才能。如果认为才能也可以完美地代代相传的话,那简直就是妄想。   
  ——您的思想很保守啊,火村先生。可是,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才是我初芝真露的本性。当做看笑话也好,就请您给我做个见证吧。顺利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阿初三世的活跃呢。  
  ——我想更长寿一些,去看看阿初六世。   
  两个人开心地聊着。在这个偏远小岛的废屋里推杯换盏,现实感渐渐地淡去了。这个岛确实不普通。黑根① 这个名字也是在暗示克隆吗?   
  虽然只是偶然,可会让人不自觉地认为其中有必然的联系。   
  ——不会吧,难道你说的小黑是指克隆人?真让人吃惊。   
  我说。   
  ——还以为是指乌鸦呢。   
  ——这是个很精明的判断失误。也是个很有意味的误解。散发死亡气息的黑色乌鸦与能让生命永存的科学技术相配,既讽刺又很有意思。乌鸦漫天飞舞的岛,现在竟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生命力的地方。因为世界尖端克隆技术权威藤井博士就在这里。
  虽说拥有尖端技术,可是藤井继介仅仅做过一只克隆猫。就是这只被叫做玉的猫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导致他被驱逐出了东帝大学附属医院的妇产科。   
  我们国家在二○○一年的时候施行了《关于对克隆人类技术规范的法律》,即《克隆规范法》。里面明确规定了禁止对人类进行克隆。人与动物结合而成的四不像个体——克隆猫的诞生并没有马上成为犯罪。可是因为内部合作者的告发,事情暴露了,在记者招待会上,藤井放言说“我的最终目标就是制作克隆人”,这个问题就严重了。如此公然的宣言使国立大学附属医院无法继续留任他。
  新闻媒体很关注被放生野外的藤井的动向,总是追问他的信念和研究的进展状况之类的问题。我也是通过这些报道才知道藤井这个人的。可是面对众多记者的取材,藤井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应该是觉得面对充满好奇心的媒体或者大众,即使抒发了己见也很难得到理解吧。因此在骚乱高潮的时候他选择去了欧洲云隐。
  那之后有很多关于他的谣传——和意大利学者共同进行研究、在美国宗教团体的庇护下终于开始着手制造克隆人、在东南亚出车祸去世了等——都只不过是谣言。实际上,他在美国静养了半年,觉得社会舆论冷却下来之后就回国了。几个月前有个周刊披露了这些,不过大家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不知是因为厌倦了面对大众的指责还是对此心生恐惧,总之博士就像被拔掉了所有牙齿一样,乖乖地对克隆只字不提了。
  ——那只不过是用猫做一个掩饰,其实藤井先生一直都没有停止研究。   
  初芝说。   
  ——因为我花了大钱去做调查,所以我知道。在克隆技术非常先进的意大利,有一个由新型宗教团体提供资金设立的研究所。在那儿他跟一个伊斯兰老朋友一起钻研克隆技术。而且对克隆人类的热情丝毫未减。他想作为这一领域的先驱名流千古。关于他的事,您就尽管问吧。
  这口气就像他操控着中央情报局一样。不过他确实拥有相当厉害的调查能力。他事先就掌握了藤井会出现在海老原瞬的别墅里,并且连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而且他说这次聚会是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的。
  ——藤井先生来这儿肯定是为了海老原先生的事,因为海老原先生一直都热切期望着为自己已故的爱妻做一个克隆人。在这个可以完全避人耳目的岛上,他们一定是在进行着周密的计划。其他的成员也都是希望被克隆的人。估计海老原先生是出于一片善意,为大家提供了这个秘密的商谈场所吧。这么完美的商谈场所也别无他处了。
  当初他们想疏远我和火村这样的外来者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人家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聚在一起的。后来形势逐渐有所改变,可能是觉得我们很适合照顾小孩子吧。   
  初芝自身本来是想对我们隐瞒他近乎丑闻的真实来意的,可当藤井的身份被揭穿,这种事想隐瞒也不能了。于是他便借着酒劲儿把实情全部抖落了出来。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岛。”我自言自语着。   
  自从来到这个岛,我们碰到了很多让人不解的事情。这些谜团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被解开了,可周围的情景却变得越发离奇古怪。散发死亡气息的黑色乌鸦衬托着能让生命永存的科学技术,而为此聚集到此的每一个人心中深藏着的复杂意愿使状况变得更加曲折。
  我也去洗个脸吧。从包里拿出毛巾的时候,我注意到窗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难道是……我看了一下究竟,的确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大清早的,火村英生就被拓海缠着玩投球。估计是下楼洗脸的时候被逮个正着。火村脖子上还挂着毛巾,一边接球一边打着哈欠。香鱼没有来。两个人的手套都交相发出好听的声音,站在树梢上的乌鸦倾听着这一切。
  “火村先生,您能给我投一个曲线球吗?”   
  “我很讨厌歪曲的东西啊。”   
  我听到了他们这样的对话。拓海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正在充分享受着转瞬即逝不再复返的童年时光。我无来由地舒了一口气,离开了窗边。   
  在盥洗室刷牙的时候,镜子里映出了财津的身影。相互问过早安后,他不知为何满含歉意地跟我说:              
  “一大清早就缠着火村先生一起玩。这个小家伙真让人拿他没有办法。先生回来以后请帮我跟他道个歉吧。”说完又换了一副口气道:   
  “不过,阿初那边怎么样了?昨天你们好像回来得很晚呢。”   
  他的眼神里饱含着试探的神情。在这儿举办的聚会不是围绕海老原瞬先生的,而是克隆人志愿者们的商谈会,他很在意这个实情有没有暴露。不管怎么说,先搪塞过去是最保险的。
  “哦,他讲了很多关于他经商时的趣事,也可以说是自我炫耀吧。这种事情很少有机会能亲耳听到,所以聊得非常开心。”   
  “他好像是来拜托藤井先生做什么事的。对于这个,他说了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就没有办法再搪塞了。这里也不是说谎的地方。   
  “好像是想给自己造一个克隆人。为了能够被接受,他日夜兼程甚至还动用了直升机跑到这里。如此强行用事,不愧是独断独行的社长啊。”   
  “克隆人……吗?”他稍稍有些泄气,“有栖川先生,你们是不是已经注意到藤井先生就是那个小玉的生身父母了?”   
  “是啊,琢磨了好久才回想起来的。曾活跃一时的藤井先生竟然是海老原先生的旧识,的确很让人意外。”   
  “藤井先生哪蒯的时候好像也是一个文学青年。据说是大学的时候在同人志上看到了海老原先生的作品,想着如此优秀的作品是出于什么人的手笔呢?就去拜访了他。两个人的交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这应该是事实吧。正因为有着深厚的友情为基础,海老原才能向他提出克隆亡妻这个非比寻常的请求吧。   
  “虽如此,可那位社长大人真让人头疼呢。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和海老原先生一起聚聚,绝不能让他愚蠢的行为给搅乱了。大家都非常生气。特别是藤井先生,还说要不然就以那个家伙的名义雇架直升机来把他带走呢。”
  看着财津嘟囔着的嘴,我脑海里又回响起了初芝的话。   
  ——那帮家伙肯定都没有说实话。你看他们搞得就像个秘密组织的聚会似的。比如叫财津的那个人,是个私塾教师吗?让孩子演戏是很困难的,因此他是拓海那个孩子的舅舅的身份没有办法隐瞒,可是其他的情况我们却无法知道。他没准儿也是想克隆家里什么已故的亲人呢。比如说自己夭折的孩子。因为拓海身上有自己儿子的影子,在儿子的克隆人被造出之前,先让他待在自己的身边像自己儿子一样疼爱他。
  虽然只是单纯的想象,未必就不是实情。我对财津的看法已经与昨日不同了。   
  我把洗面台让给他,要返回楼顶小屋时,香椎匡明和季实子夫妻下楼来了。他们身后的香鱼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黄色的T恤衫还有牛仔裙。三个人很热闹地说笑着。      
  “好啦。一早起来就去投球,我才不干呢。不想这么早就去陪拓海玩。”   
  “可是,是你自己说要跟拓海好好玩的啊?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嘛。”   
  接着季实子的话,匡明也说:   
  “是啊。拓海没准还一边念叨着香鱼怎么还不来啊,一边等着你呐。”   
  “不——可——能!我们又不是恋人!”   
  看到我之后,他们中止了谈话,跟我打招呼:   
  “早上好!”   
  回礼后,我耳边回响起初芝的声音。   
  ——带小香鱼过来的香椎夫妇,估计是不能生育。克隆人这种事情,虽然可以开玩笑说马上就复制一个希特勒出来,可是对这个技术最寄予希望的不是某个独裁者或者统治派。而是靠自己的能力没有办法孕育孩子的夫妻。克隆技术是辅助生殖的王牌,意外的是,这一点并不为一般人所知。藤井先生的专业起初是对不孕不育的治疗,可在研究的过程当中发现了克隆这条路。因此,我承认像我这么有胆识地想去复制自己,的确是偏离了方向。
  “今天的天气也不错呢。”匡明说。   
  “嗯,的确是。”我不自然地作答。他们也已经不是昨天的他们了。在人家不知情的前提下,单方面窥探了人家的秘密,总感觉有些内疚。   
  “昨晚去初芝先生那边了吧。真实的阿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侦察气球升起来了。我敷衍地说跟电视上看到的一个样。丈夫还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妻子季实子插嘴了:   
  “早饭好像是八点开始。——香鱼跟拓海今天也拜托给您了。”   
  跟藤井的商谈已经进行过了,可是还没有结束,他们也许是想在那之前让我们来帮忙照看孩子吧。因为没有打算要插手他们的事,我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请求,回到狭窄的房间。
  不大工夫,火村也回来了,抱怨说:“我正洗着脸呢,衣角就被小鬼拉住了。”   
  他虽然抱怨着,可心情看起来不错。也许投球这个运动对治愈疲劳的男人很有效果吧。   
  “海老原先生跟博士肩并肩地出去散步了。”他说,“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看来初芝社长的闯入让他们很是头疼呢。”   
  “没必要发愁吧,博士把他赶走不就得了。反正社长能做的也只有低头恳求。”   
  话虽这么说,莫非是担心他们的一味拒绝让对方心生恨意?自己的委托被无情拒绝之后,他如果报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藤井继介克隆人类的事公诸于众,来妨碍你们的计划’,事情就难办了。低头恳求不成的话,他也会考虑威胁吧。”
  “阿初这种人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到这儿,我们才意识到自身面临的真正问题。藤井跟海老原他们要做的事是违反《克隆规范法》的。不小心知道了实情的我们,是不是应该警告他们停手呢?或者根据情况,作为必要的手段而不得不告发他们呢?
  现在回想起来在月下聊天的时候,初芝还针对犯罪征求了火村的意见呢。   
  对于克隆人,他的心里也许存有一丝罪恶感吧。   
  “你真想那么做吗,有栖川?”   
  “也不是。法律具体是怎么规定的我也不太清楚,而且也没有人因此遭受伤害。反而感觉这样会妨碍人家的幸福。——你觉得呢?”   
  在搜查方面给予警察很多协助的犯罪学者望着窗外:“单纯地断言克隆人在道德理论上是不被允许的,这种逻辑我是没有的。生殖医疗本身就是用非自然手段让生孩子这件事成为可能。而且——”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我,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重要的见解呢。   
  “——我们又没确定这里就是在举行克隆人制作委员会的定期会议。你也太轻信初芝社长的话了。没准儿他说的完全不对,实际上就是海老原崇拜者俱乐部的一个聚会呢。咱们还没辨清真伪呢。”
  确实正如火村所说。可是我就像被诅咒了一样。刚才碰到的财津也好,香椎夫妇也好,总觉得他们心里确实隐藏着初芝说的秘密,没有办法让自己清醒。难道是我太单纯了吗?  
  “基本上从海老原瞬想做亡妻的克隆人这一点上,就有很多讲不通的地方。按阿初的说法,就算明天亡妻的克隆人诞生了,可也是作为婴儿出现的呀。当她懂事的时候,先生已经将近七十岁了。就算是为了回忆爱妻的音容笑貌而培育这个孩子,可他的年纪也未免太大了。又不是什么值得去执著追求的事。”
  “在这一点上,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样。我有时候也会对某件事情产生没有理由的热情。虽然以常人的思路来讲有些偏离正轨,可我觉得在海老原瞬身上就很有可能发生。”   
  培育亡妻的克隆人,简直就是在制作人工幽灵,这种作为的确让人一时无法接受。可是,如果那是海老原瞬选择的路,我就会像吃了迷魂药一样完全接受。他的灵魂渴求那种千锤百炼过的美,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想起藤井先生真实身份的时候,你好像弄明白了什么事似的点了点头。是不是那个时候你的直觉也告诉你海老原先生要做克隆人呢?”   
  火村耸了耸肩,又开始望着窗外。   
  “先生们都回来了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没有理由的热情。可是,要想让已故的妻子起死回生,得需要她身上的细胞吧。”   
  “肯定早就用某种方式保存起来啦。说不定生前就事先提取了她的卵细胞呢。”   
  “那样的话,完全可以利用那个卵细胞培育自己跟亡妻的孩子啊。用简单的人工授精就可以了。也就没必要偷偷摸摸地避开大众的耳目了。所以,制作已经死去的海老原夫人的克隆人这种说法不太成立啊。不知道阿初是不是也明白这一点。”
  他自有他的说辞,我也有我的道理。   
  “他没有理由信口开河地把我们推入烟幕之中啊。他自身也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没准儿海老原瞬无法生育也说不定。不得不放弃人工授精的同时,只能选择克隆这个办法了。”
  “唉,不管了。”火村像哄苍蝇一样甩着手,“这是人家的私事,跟咱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搁浅了。可是最后火村还是唠唠叨叨地没完。   
  “说是克隆人志愿者的商谈会也很奇怪。除了博士以外,其他客人们的年龄都太接近了,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他也被施了迷咒。   
  马上就到八点了,我们往餐厅走去。昨晚在背地里打了一架的木崎夫妇过来迎接我们。我们刚进去不久,海老原和藤井也过来了,这样全员都到齐了。   
  在我和火村的正对面坐着中西美奈和水木妥惠。两个人中间透过来照片上八千代的微笑。   
  “火村先生,您一早就被拓海缠上了吧。您投球的时候,我在房间里观看了呢。”美奈说。   
  妥惠说:“您一定很困吧?投球的时候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呢,可是您那样好性感啊!”   
  女人的心思实在是搞不明白,刚才还说我脖子上挂着毛巾的样子就像个小老头。   
  说火村性感?如果这个词语里包含一些真心的话,那么就可以说妥惠是在感受着男性的性魅力。这就跟初芝的观测不一致了。   
  ——有一对哪蒯的姐妹吧。是叫中西美奈和水木妥惠吗?稍微观察了一下,感觉两个人很黏糊呢。那肯定是一对同性恋吧。作为不孕不育治疗法的克隆技术对同性恋者来说也是一个福音。因为他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技术,生出自己的孩子。允许同性恋结婚的国家世界上倒是有几个。可就是在这些国家,同性夫妇要不然就是领养孩子,女同性恋的情况下还得被迫接受男性提供的精子才能有孩子。这个问题现在也能解决了呢。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同性恋也对克隆技术寄托了希望。这个世界好像在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瞬息变化着呢。   
  在想象女同性恋者利用克隆技术孕育生命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出了令人眩晕的例子。在出生这个阶段,男性情侣不得不利用女性的子宫。可是女性情侣完全可以自己在感受腹痛的同时生下小婴儿。而且还可以互相生育所爱的人的分身。
  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地偷瞄了一下眼前的二位。难道她们真的想生育克隆人吗?是心中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同时还跟我和火村聊天的吗?怎么也想不明白。   
  “吃完饭以后咱们去岛上探险吧,肯定很有意思。因为一个人都没有呢。”   
  “还有阿初呢。”                
  拓海和香鱼又开始缠上我们了。今天应该也是漫长的一天吧。   
  鸡蛋羹、火腿、培根还有烤面包。在这个英式早餐即将结束的时候,藤井干咳了一声,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一瞬间,突然响起了翅膀扇动的声音,一个黑影贴近了窗户。是一只乌鸦飞过来站在窗台上。就像死亡之翼扇动了一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出来。   
  “初芝不请自来。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他那丑恶的嘴脸,过一会儿我去他那儿一趟,严厉地斥责他,所以请大家放心吧。”   
  “没有必要理会他。”海老原对藤井说。   
  “那可不行。”博士回答。   
  之后其他的事就完全交由藤井去处理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进行。早饭过后,大家还没来得及回各自的房间,初芝真露就跑过来了。   
    2
  海老原说可以在书房里和他好好谈谈,可藤井谢绝了他的好意,把来访者带到了院子里。我们都站在窗户边上窥探状况。还以为博士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大清早不请自来的客人扫地出门呢,没想到他竟然两手叉腰,要倾听对方的请求。毕竟他也知道这个初芝不会被轻易地打发走,就索性听听他想要说什么。
  “藤井先生的对应很有绅士风度呢。”   
  水木妥惠躲在窗帘后边,好像要把自己隐藏起来。她的伙伴中西美奈却对藤井的绅士风度非常不满。   
  “这种人,赶紧把他赶走得了。反正他——”   
  她赶紧闭上了毒辣的嘴,还很小心地用右手把嘴捂上了。肯定是差点暴露了不能说的秘密,让自己很是惊慌了一下。让我用想象来填补一下差点被她说出口的台词吧。   
  ——反正他也只是来求藤井先生把他自己克隆的事优先,把我们往后挤。   
  肯定是这么回事。因为注意到我和火村就在旁边,她变得谨慎起来。   
  “阿初是为什么事来的啊?”拓海向舅舅询问。财津从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是啊。既然是来找藤井先生的,可能是有什么病症想让他诊断一下吧。他这种名人对自己身体的关心程度比常人高出好几倍呢。不过,像他这样特意坐着直升机来这么个地方看病,确实有点过分了。肯定会惹先生生气的。”
  香椎匡明和季实子都默默地看着窗外。比起藤井和初芝,站在他们中间的香鱼对这些注目观看的大人们更好奇,呆呆地望着他们。   
  说起木崎夫妇,妻子治美正站在水池边上刷碗。她应该是在努力地试着无视初芝的事情。与她相对照的丈夫则正在餐厅角落的窗户旁边,额头贴近玻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看到这个的妻子走到他身后,狠狠地拍了他一掌。丈夫这才磨磨蹭蹭地离开了那里。这也许就是财津苦笑着说的那样,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追星族也说不定。
  主人海老原瞬——不见他的身影。虽然他很关心初芝的动向,不过谈论的结果藤井会告诉他的,或者是不用问他也能预测到结果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从餐厅消失了。
  “海老原先生啊,刚刚出去了。满脸若无其事呢。”   
  原来火村看到他了。   
  “满脸若无其事吗?那肯定是觉得阿初这种人很快就会被博士打发走。”   
  “谁知道呢。不过,那边的交涉状况好像不妙啊。”   
  很平静地听完阿初讲话的藤井,用很明确的动作表明了他拒绝的心意。只清楚地听到他说了一句“无聊!”。然后就像牧童赶羊一样,把阿初赶向了门外。初芝一边慢慢地后退,还一边恳求“拜托您帮帮忙嘛”。声音变得细弱哀柔,让人突感心酸。
  这是怎么回事呢?在这个最完美的地方阿初的力量变得如此薄弱。昨晚还愤慨激昂地说“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明天我肯定会让藤井先生说‘嗯’的”。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藤井甩出场外。很快初芝就要败下阵去。
  “真是不堪一击呢。”妥惠说,“还以为他会很固执呢,这么快就要退场了。没想到阿初在这种较量的场合士气这么弱啊。还被合作伙伴出卖。”   
  合作伙伴,就是指和阿初一起创办密德斯 ?日本的盟友,后来因为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的坚本政夫,别无他人。因为是被中途驱逐出来的,听说坚本还曾经发誓要报复初芝。所谓的报复,就是在商业上的较量。他成立了一个叫坚本会社的新公司,专门向海外赠送日本制动画、玩偶等,从初芝的左膀右臂摇身变成了他的劲敌。同时,他还偷偷挖走了很多密德斯 ?日本的坚本派优秀职员。为此初芝也很恼火,曾经大声地骂道:“我一定要打败那个家伙!”   
  那是一哪匕的事了。之后两个人一直都在暗中较量着,目前,虽然初芝略胜一筹,可是坚本也紧随其后。今年年初公司在大证海格力斯上市后,股价也与密德斯 ?日本不相上下。此后坚本在媒体上的曝光率猛增,还起了与阿初相对应的绰号阿坚。   
  “我觉得还是阿坚厉害。生意上他只不过是在模仿那个狂人。但是出席公共场合的时候他会很整齐地打好领带,脸也很瘦,眼镜也很时髦,腿还很长呢。”讨厌狂人的美奈说。  
  可是,他那也仅仅是故作姿态罢了。阿坚是在刻意扮演一个清新潇洒的青年企业家形象。   
  “原来美奈是阿坚派啊。我呢……哪边也算不上。”   
  好友之间的意见有分歧了。就这样,跟股份不沾边儿的人们也在给两大巨头作着比较,把这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绝大多数人认为,在同一领域正面交锋的双雄不会并肩作战共同进退,而是终究会有一方气绝身亡。因此这个话题也就变得越发有吸引力。
  虽没有打算把自己献给哪一方……可现在已经不自觉地成了阿初派了。也许是拜密德斯 ?碰触所赐吧。   
  “我可是大力支持阿初的哟。”   
  声音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传了过来。山羊胡的山崎得意地笑着。   
  “从今往后的日本,就是需要这种不拘一格的人物。虽然可能不是中西小姐喜欢的类型吧。跟阿初相比,阿坚显得有些迫力不足。”   
  “啊?”妥惠大吃一惊,“真没想到木崎先生您是阿初的粉丝啊?您也喜欢追星吗?”   
  “不不。那个人做的什么生意我是一点儿都不懂。连漫画跟连环画还有动画的区别我都没弄明白呢。不过呀,光看他的人我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他是个被成功的光环围绕的男人。全身散发着金钱的味道,这很不错。对女人也很温柔,很有女人缘。他自己这么说的。”
  “他自己说的?那可不算数啊。”妥惠笑着说,“总是说自己很受欢迎的男人很奇怪。以我的经验来看,真正受欢迎的人,就算被周围的人极其称赞也会说‘关于这件事,就先这样吧’,是这种感觉的。——不过,也有不少女人喜欢他那种类型的人吧。”
  “因为人家又哪蒯,还有那么多钱。会挣钱的男人,就连我这样的人都很崇拜他呢。哈哈。”   
  “你!”治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那么多废话,赶紧把嘴给我闭上。就会冒傻气。”   
  家教真严啊。丈夫被骂得非常扫兴,很不满地瞪了妻子一眼。   
  “就知道跟大小姐们闲聊。唠唠叨叨地胡说八道什么?就你,连初芝真露跟坚本政夫的区别都没弄清吧!”   
  治美又向着我们转过身。   
  “这个人喜欢初芝,是因为他的名字发音跟人家发音相同,他是相信的信加上司,信司。就这么简单。为这点儿小事就夸大其词说是因为他很赞赏人家。他这个人就是有这个毛病。赌马的时候,还在叫信司的马身上下了大注,为这赔了不少钱呢。”
  “你不也尽说些废话吗——我可不是因为跟阿初同名才支持他。是因为我看到了他身后散发着很有魅力的光芒。在电视上虽然也能看见,可是真人更耀眼。”   
  “哎哟哎哟,连马的魅力都没看明白呢,还敢说人的魅力,真是可笑啊。拜托大家,就原谅他的愚蠢吧。”   
  妥惠想试着缓和一下气氛,说:   
  “木崎先生,您好像很喜欢赌博呢。可是,住在这里的话就没有办法玩了吧?”   
  可是回答她的不是丈夫,而是妻子。   
  “那个嘛,最近可变的方便了呢,好像在网上就能玩,稍不留神,他就偷溜到电脑前边去也不知道打什么。真让人发愁。”   
  “网络赌博吗?那只不过就是游戏而已呀。又不会犯法,钱——”               
  “行了行了,够了。”   
  治美抓住丈夫的手,把他拉到厨房的最里面去了。现在才注意到,那里边好像是管家住的地方,正好就在门厅的内侧。   
  “大婶真恐怖啊。对我们倒是挺温柔的……”香鱼嘟囔了一句,却被季实子教训了一顿。   
  木崎信司跟电脑或者网络有联系,这一点很意外。不过越是这种边境越不能缺少网络吧。这个信司好像是在某个网站上尽情享受赌博的乐趣呢。昨晚,治美骂他的那句“你的臭毛病”,也许就是指这件事。
  再次看窗外的时候,初芝已经被赶出院子了。藤井拴好门闩,背着手走了回来。终于可以安心了吧,美奈舒了一口气。还没尽兴,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被解决了。   
  可初芝为了来这儿作了那么多准备,即使硬攻不能得逞,应该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没有使出来吧?那么,接下来的一局,阿初又会使出什么招数呢?我不禁来了兴趣。   
  藤井没有回餐厅,也没有上楼的声音。是不是去书房了呢?没准儿是去跟海老原报告刚才和初芝的交涉结果吧。   
  “海老原先生的夫人是病逝的吗?”   
  站在八千代照片前的火村问匡明。本来不应该打探人家私事的,可能是太在意了不得已而为之的吧。匡明的表情马上变得很沉重。   
  “是啊,她得了恶性淋巴肿。跟白血病一样,也就是常说的血癌。听说是因为哪蒯,所以病情发展得太快,无法医治了。”   
  “是二十七岁吧。只能说是命运太悲惨了。那时候是藤井先生给治疗的吗?”   
  “没有没有。藤井先生不是内科也不是外科的医生啊。不过听说在东帝大学附属医院住院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呢。不管多好的医院也救不了八千代女士了。日本数一数二的放射治疗师们都来了,也束手无策……”
  火村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用食指慢慢地摩擦着嘴唇,看着墙上的照片。   
    3
  “我们出去玩会儿。”说完,孩子们就跑了出去,我和火村赶紧趁机离开了这个家。这样一来一直到下午我们都可以逃避照看孩子这个任务了。到底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跑到这里的呢?这个疑问就暂时被封存一下吧。
  黑根岛的地理形势已经在初芝给我看地图的时候牢记在脑子里了。从上空俯视的话,这个岛呈一个短粗的F形。方圆也就三平方公里。正中央有一个险峻的悬崖,因此没有办法横穿或者纵贯。但是可以沿着海岸线走一圈散散步。我们选择了按顺时针方向转。路有的时候伸向海边,感觉还有段距离的时候,突然就挨近了。然后要远离了,可是透过树林又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海。海浪的声音一直没有断过。可以的话,本来想一直贴着海边走,可是因为有断崖,会比较危险吧。有些地方还围上了绳索。
  天气非常晴朗,春天的海风让人心旷神怡。渐渐地开始觉得在这个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的岛上无忧无虑地享受一个惬意的假日也不错。可偶尔从头上飞过的乌鸦的影子仍然让人有不祥的感觉。
  又是乌鸦。   
  “书房里有一个乌鸦的标本。”   
  我念叨着,火村点了点头。   
  “那个我昨天也听你说了。你虽然被吓了一跳,可也只不过是一个文学家稍微有点怪异的癖好罢了。作为一个推理作家,好像也会有点类似的癖好吧。”   
  不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乌鸦的标本也好,首级、骷髅的模型也罢,在自己房间装饰些不吉祥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说是一个推理作家的幽默也好,恶作剧也好,这仅仅是个表现自己雅致的方式罢了。美国爱伦?坡奖的头奖就是陶瓷制的乌鸦像。可我就是不敢相信,乌鸦的标本会出现在海老原瞬的书房里。虽然他还翻译过爱伦坡的《乌鸦》吧。”   
  这是在爱伦 ?坡的作品中最有名的一首诗。这首长诗,连火村都知道。   
  “Never More吗?”   
  这是诗里面多次被重复的语句。它被翻译成“再见风暴”、“覆水难收”、“别无他般”等意思,可海老原却翻译成“永不复还”,音节增加了不少,可是文字数却很对称。Never跟“永不”的语调重音也很吻合,用片假名表示又能体现无情且没有商量余地的情感。顺便说一句,日夏耿之介在描写怪鸟声音的时候,用了“matatonakeme”,e段音的连续使用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对。你知道那是一首什么诗吗?”   
  “上学的时候一次就把它读完了,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里面有古斯塔夫 ?莫罗画的插画。”   
  莫罗的画是很有名的。在马拉美的法语译本里有莫奈的画作为插画,那一本是出版史上残存的最豪华的版本了。   
  “的确。很久以前,在一个阴郁的子夜,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沉思许多古怪而离奇、早已被人遗忘的传闻。一只乌鸦从窗户飞了进来,和我一问一答……”   
  火村式的见解——乌鸦能说人话这在现实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没有必要非得说明白这是传闻。就算是讲求思维的合理性,那也该有个限度吧。那首诗据说是爱伦
?坡在吸食鸦片以后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写出来的,也许这是真事吧。   
  “虽然有些地方的描写手法我不太喜欢,不过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十二月,寒风肃瑟的夜晚。失去了心爱的女子的男人在房间里半睡半醒地看着书,耿于沉思,思念着丽诺尔。这时响起敲门声,门外却空无一人,男人呼唤的丽诺尔的名字也没有回应。正要放弃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男人以为是风声作怪,便打开铁窗,这时一只大乌鸦飞了进来,呼扇着翅膀落在门上的帕拉斯半身像上,在地上投下黑影。男人向乌鸦问话,乌鸦用人类的语言回答。
  你叫什么?   
  永不复还。   
  我在天国能和丽诺尔再相会吗?   
  永不复还。   
  男人十分害怕,命令乌鸦离开,   
  可是乌鸦的回答依然是   
  永不复还。   
  乌鸦停在半身雕像上,一动不动。男人陷入绝望,他终于领悟到,自己已经永远不可能摆脱这只乌鸦的灵魂!   
  “你说不敢相信,是觉得沉浸在失去爱人的悲痛中的海老原瞬身边不可能会放着跟这首残酷的诗有关联的标本,是这样吧?”   
  正如他所说。   
  “爱伦坡发表《乌鸦》是在一八四五年。两年之后,跟自己相依为命十三年的妻子得肺结核去世了。那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弗吉尼亚。她比坡小十四岁,虽然不像海老原夫妇差那么多,可他们的年龄差距也不小。”
  爱伦 坡在二十七岁结婚,那个时候弗吉尼亚——爱称西西——只有十三岁。坡对妻子的爱是柏拉图式的,体弱多病的妻子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有人说是丈夫没有性能力,不过也有人支持爱伦坡,说那是他把弗吉尼亚当做妹妹一样呵护着。   
  “等一下。这么说的话,《乌鸦》这首诗不是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中写出来的了?”   
  “啊,不是的。妻子虽然尚在人间,可是体弱多病,又经常咳血。是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中写出来的。而坡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了事实。”   
  爱伦 坡在四十年的生涯里爱过很多女人。暂且不说他一直思慕着的母亲伊丽莎白,快十一岁那年,他要和罗埃丝特一起生活,在养父的干预下,关系破裂了。妻子弗吉尼亚死后不久,他自暴自弃一样跟很多女性发生关系,并沉溺在酒精里。这可能是爱伦坡软弱的一面,也许是想在不断地寻求新伴侣的过程中忘记亡妻之痛吧。他向诗人萨拉 ?海伦 ?怀特曼求过婚,也对有夫之妇安妮 里奇蒙动过情。《致海伦》、《致安妮》都是为她们写的诗。而最终接受他求婚的是罗埃丝特这个他一直憧憬的女人,这时她已经是个寡妇了。可是,幸福并没有眷顾这对可怜人。就在结婚的前一天,爱伦坡在巴尔的摩的酒馆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被发现昏倒在马路上。接着,持续昏迷四天后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的海老原瞬应该恨不得把自己的不幸全归结于爱伦坡的《乌鸦》上才对,乌鸦的标本就是不祥的代表。要是我的话,连看都不想看。”   
  火村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这是因为主观意识不同,他认为对于妻子已故这个事实,海老原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放在里面。非但如此,他还暗示海老原有可能是把这个标本当成可以抚平悲伤的道具来欣赏。今天的副教授比我更富有想象力。
  在失去深爱的妻子的悲伤里破碎的心。如果在无法摆脱这个伤痛时,用绝望的诗来装饰侵袭自己的悲剧,就可以把刺痛缓和的话,那人类的心可真是难以琢磨了。   
  “也可以说是复仇的一种体现吧。”火村说。   
  为什么用复仇这个词呢?   
  “如果说海老原瞬真的想克隆自己妻子的话,那么他手上就握住了和妻子再会的希望。所以,就算跟书房里那只乌鸦面对面,也可以坦然处之了吧。不仅如此,他还可以享受打破自古以来诗里咏颂的宿命这种特权式的快感,也有这个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就可以说乌鸦的标本就是向命运复仇的象征吗?”
  我被他反问了。本来,答案应该仅存于海老原瞬心里。不过,也许现在的海老原也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思吧。   
  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了乌鸦的叫声,好像在对什么发出抗议一样。   
  前面是一小段开凿出来的山路。两旁黑松的树枝在风的吹拂中歌唱。我们两人相对无言地走了一会儿。火村打破了沉默。   
  “海老原夫人是死于恶性淋巴肿。说是在东帝大学附属医院住院以后,还被日本数一数二的放射治疗名医诊治过。也就是说,在进入治疗之前,很有可能已经把卵子取出来进行保存了。照X光的话,对卵子的损伤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跟精子不一样,卵子的冷冻保持很难,不过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先进,应该没问题。”
  “什么呀。你的脑袋里也离不开她要被克隆这件事啊。别打探别人的私事,是你说的吧?”   
  他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又没什么别的事好想,就随便说说嘛。——正在琢磨怎么才能从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得到细胞呢,就想到这个事了。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而且把这个细胞从医院里拿出来也没有什么阻碍,有藤井继介的帮忙事情就简单多了。”
  虽然无法判断是不是很简单,不过肯定是天时地利人和具备的状况。因为当时医院里就有克隆界的权威人物。也许正因为如此,海老原才想到克隆妻子这个办法。   
  “夫人是在六哪匕去世的。用了六年的时间酝酿,海老原先生和藤井先生的计划也该成熟了。”   
  “应该是还在酝酿呢。就我所知道的来说,现在克隆人的技术还不成熟。虽然现在大家都在预测很快就会有人成功。”   
  “就算今天明天不行,人类最初的克隆人出现也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海老原先生就得跟时间斗争了,漫长的等待对他来说有点困难。虽然不比阿初,但他心里也应该很焦急。不过……”
  很努力地想跟他有同感,可就是想不出妥当的计划。在我含糊其辞的时候,火村接着说:   
  “制造一个拥有跟自己已故妻子一样DNA的婴儿,他就能心满意足了吗?在抱起呱呱落地的妻子的分身的那一刻,希望他不会被后悔与空虚的海啸侵袭。”                  
  初生的婴儿和妻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海老原想要做的,也许会是无视八千代的人格而导致推测落空的愚蠢行为。   
  走到岛的最南端,接着向西前进。因为春霞的掩盖,连陆地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路不仅损害严重,还激烈地起伏着,这还真是不错的运动呢。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乌鸦的身影,我们被岛的支配者严密地监视着。
  很快,路就钻入了森林深处,要跟海暂时告别了。树枝上到处都落有乌鸦。他们紧紧收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翅膀,一声不响地站着。一只啼叫的乌鸦都没有,森林被静寂包围着。这也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祸事的发生。
  如果在这儿对他们询问些什么的话,应该会一起嘎嘎地回答吧。   
  NeverMore、NeverMore、NeverMore   
  ——永不复还、永不复还、永不复还!   
  穿过森林,我们又向着岛的北面转过去。从出发后算,走了一小时的路程时,我们来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被废弃的村落的尽头,初芝真露的安身之处——初芝度假村出现在眼前。
  “我们过去看看吧?很想去了解一下他接下来的计划。”   
  “哦,这主意不错。正好有栖川推理小说的全球推广计划还没商量好呢。”   
  “闭嘴!”   
  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直以来,谁都没有依赖过,我都是靠着自己仅有的微弱力量走过来的。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给我。可是,仅仅听初芝说了几句甜言蜜语,被他轻轻碰了碰肩膀,我就开始沾沾自喜了。
  “就当这事没发生吧。直到哪天阿初为了正式签约来找我,我是不会再主动提这事了。你也决不能再提了。”   
  “知道啦。我再也不提了。就让我们一起为了光明的未来脚踏实地地付出努力吧。”   
  我为能找回自己而兴奋。   
  越过损坏的栅栏,轻轻地拉开了门厅的门,刚要冲着里面喊一声时,陋室中传出了很不友善的声音,让我们顿时哑口无言。   
  “不是说了不让你们打电话过来的吗?你是不是耍我?就知道待在那儿发愣,是坚本派来的内奸吧。啊?真是会找时候。说是休假,我也没闲着!正为二十年以后的事做打算呢。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靠不住,我才不得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你敢再为点无聊的事打电话试试?我就在连《机器猫》、《七龙珠》都收不到的国家的深山里设一个事务所,让你上那儿当终身所长去。行了,听明白了吧,快点回答我!啊?什么?我绝不会再打开电源了,就这么扔在包里算了。这样对你我都好。哭什么,你这个笨蛋。赶紧麻利地处理一下,下周一就得给我出一份报告书!……真是的。”
  刮了一场时速五十公里的飓风。被骂的应该是密德斯 ?日本的社员,真是灭顶之灾啊。因为被藤井拒绝了,初芝好像变得极端苛刻。看样子他应该是没什么秘密武器了。   
  “那应该是他的本性吧。真有威慑力啊。都可以被选拔当搜查一科的取证官了。恐怖的疯狂刑警。”   
  “也能胜任黑社会老大吧。”   
  我们放轻脚步声,悄悄地离开了阿初的住处。   
  好像是有件事没弄明白……可是这件事是什么来着,受到初芝的怒骂声影响,突然想不起来了。           4   
    好,渐渐变得健康了。在来这里之前,因为极度的疲劳,他的状态
    非常糟糕。虽然来到黑根岛是一个失误造成的,可是大婶说的休假的目的确实达到了。我也好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
    在治荚说“明天船可能来不了。因为是周日,大家都不想出海”的时候,我们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困惑,可是内心却觉得,如果这里的人不觉得麻烦的话,在这儿待着也不错呢。
    听完她的汇报,主人很爽快地说:“那样的话,就请他们多留一日吧。”又对我们说:“周一肯定会找船来。”这与其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如说是留我们在此能讨得孩子们的欢心。
    考虑到这样的确是住的太久了,治美又帮我们打电话询问有可能余来的船只。我们可以多付租金的。”火村说。不知道他能承受多步。
    关于船,我们只有等待好消息了。这件事暂时被我们搁置了。
    还阻为孩子会很想让我们照顾,结果人家要么两个人跑出去玩,要么就各自读带来的书,要么打电玩,根本没有照顾的必要。
    说起来,他们今年春天应该要上五年级了呢,这个年纪也不怎么需要过多的照顾了。即便如此,我们却被当做宝贝一样看待,本想是因为大人们之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可是—一
    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要开始什么重要会议的兆头。在餐厅,本来海老原和藤井在那儿玩国际象棋,可不知什么时候成了香椎季实子跟美奈、妥惠的聊天场所。一会儿匡明过来了,有人离开了,又会有别人再参与进来,就这样,这里就像是艺人们等待出场的后台。有人懒散地出去散步,也有人睡午党——我也小睡了一会儿——每个人过的都很悠闲。
    在楼顶屋里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五点了。乌鸦们还在空中嘈杂着。
    峙  因为口渴,就下搂去餐厅。香椎夫妇的房间里传出了香鱼和拓海的笑声。有电子的声音,估计是在打电玩吧。
    我的心里叉产生了新的疑问。按初芝其露的说法,这里应该是要开一个围绕克隆人的秘密会议,可是现在一点几苗头都没有。如果不是初芝的推测出了偏差,难道是他们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而在竭尽全力地掩饰着?也许他们是刻意装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呢。也就是说,在这副假象背后的确有秘密存在。
    餐厅里只有财津一个人正在冲咖啡。他有些咖啡因中毒了。
    “有栖川先生,您受累了呢。不过,托您的福,拓海玩的很开心呢。难不成,您是0型血?
    我肯定了他的猜测,他报信服。是觉得O型血人有旺盛的奉献精神吗。
    “我自己倒觉得很多地方我都缺乏奉献精神呢。那么财津先生是什么型的呢?。
    “是神秘的AB型哟。很深邃的。”
    什么地方神秘深邃了?关于血型的话题,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的东西。我连包括火村在内的身边的人的血型都不知道。如果这样说的话,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我喝了一口从冰箱黑拿出来的矿泉水,坐在了财津前面。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而且对方也是比较好说话的人,我就叉想起克隆这个话题了。
    “藤井先生来这儿跟克隆的研究没有关系吗?”
    财津正在向咖啡里倒牛奶的手突然停住了。然后,仍然低着头,回答说:“没有啊。连一根试管都没有的岛上,您说能做什么研究呢。还是我说过的那样,是到从学生时期开始就关系密切的海、老原先生府上放松一下。”
    我不毙说你是在撒谎。
    “这样啊。不过,这个岛现在可不得了呢。既有海老原先生,又有藤井先生过来——”
    “有孩子们的偶像作家有栖川有栖先生的光临,还有蠹脸阿初过来烦人,这可是全明星萍容呢。”
    “阿初不管对还是错,就想擞一个自己的克隆人,藤井先生有没有可能接受他的请求呢?”
    “绝对不可能。我觉得藤井先生没空理会这种脑子进水的大孩子的妄想吧。”
    他也讨厌初芝,还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在这个家里,除了木崎信司,好像再没有人支持阿初了。
    可是不是有一点点趋炎附势了呢?扔芝又投有直接地伤害到财津的利益,没有必要对他如此的冷嘲热讽吧。也许有一些对我挑起克隆这个话题的不满吧。
    可是不是有一点点趋炎附势了呢?扔芝又投有直接地伤害到财津的利益,没有必要对他如此的冷嘲热讽吧。也许有一些对我挑起克隆这个话题的不满吧。
    这么想着,可我还是试着把问题更深入一步。
    “在来这儿度假之前,火村因为忙的不可开交曾发牢骚说‘真想有两个身体啊’。初芝社长肯定要比火村忙得多,因此才想到要做一个克隆人作为分身。他对这个克隆人的渴望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所谓克隆人不是分身。因为是作为婴儿出生的,为了养育这个孩子会无端地变得更忙。——啊,我知道有栖川先生不是认真的,是在服我开玩笑吧。”
    他喝了一日咖啡,又加了三分之一勺的糖。虽然外表很有拉丁风情,可实际上是个很神经质的人。难道是AB型血人的特质吗?
    “不过说他想做克隆人,有栖川先生一定是被他耍弄了吧。也≈许是害怕自己心爱的宠物死掉了,自己肯定会伤心寂寞,所以想在它还活着的时候做一个备用品吧。如果的确是很认真地想做一个克隆人的话,那肯定是误认为克隆技术已经达到了实际应用的阶段了,可以说他是学习不够充分呢。”
    “原来还是不能做啊。”
    。就算是侥幸也不可能。如果您真的对这个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跟藤井先生请教一下。得到第一手情报之后,没准儿还能写本科幻推理小说出来呢。”
    我和藤井还没有好好谈过话呢。因为他一直都在和海老原聊天,很难找到机会。而且他对我们这些闯人者是最反感的。
    “不过……”财津一副得意的样子,“不来了呢。”
    “什么?”
    “就是初芝啊,初芝。因为一大早就跑过来了,还以为会有第二波、第三渡的攻击呢,可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了。会不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啊。他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还真让人有些害怕呢。
    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吗……”
    “他和我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不过,不管他用什么怪招来进攻,藤井先生也只会说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吧。说要克隆人类,还真让人觉得好笑。”
    让克隆人的话韪就到此为止吧。财津也转移了话题。
    “您和火村先生在岛上转了一圈吧。感觉怎么样呢?”
    “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虽然在这儿生活会很不方便,不过偶尔过来疗养一下那真是太棒了。海老原先生经常过来吗?““一年里来几次吧。”
    “为什么会把别墅建在这儿呢?”
    哺财津摸着粗重的眉毛。
    “那是因为…这里是留存着八千代女士的记忆的家。夫人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是个新情报。
    “原来是这样啊。夫人真是出生在了一个极度偏僻的地方呢。”
    “她是在东京出生的。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在十岁的时候被亲戚带到了这里。在家庭方面,真是没有得到上天太多的眷顾。不过因为搬到了这个空气绝佳的地方,她天生的哮喘病好像也被治愈了。”
    “那些亲戚们?”
    “三哪匕和其他岛民一起离开了。您应该能想象得到,这个岛上的人是靠打鱼维持生计的。连个像样的港口都投有,却能捕捞到很多龙虾、鲍鱼什么的。为了能够自给,还发展了一点农业。八千代投靠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家很富裕。据说主人是个有点异想天开的人。借着自己建筑家的手,多半靠自己设计建造了这个宅子。好像是叫普请道乐的人。的确,先生说过大概是九哪匕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是在结婚前被八千代女士带到这里的。说是那个时候完全被这个岛和家吸引了。当先生听说黑根岛要被废弃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就继承了这个家。当然也付了一笔可观的费用。因为夫人已经不在了,跟八千代女士的养父母也没有什么关联了。”
    “不只是喜欢这里,还因为思念八千代女士才买下来的吧。”
    “嗯,这是肯定的。他把夫人的坟墓建在了这里,本来自己也想搬过来住的,可现实条件不太乐观,毕竟先生不能永远保持健康。”
    “坟墓啊。简直就是……”
    财津猜到了我脑海里的意象。
    “简直就是*安娜贝李》吧!”
    瞻  因为弗吉尼亚的死衙沉最在悲伤中,过早地落下生命之幕的爱伦,坡。这是他遗留下来的最后一首诗。这首诗让人感觉到文字背后深深的悲痛,同对字句的表面却仿如将人拉回初恋般的甜美与纯情。安娜贝李不是别人,就是弗吉尼亚。
    和《乌鸦》一样,诗中的“我“也被悲伤打击得体无完肤。为在海的王国里生活的少女安娜强李的死露痛哭的我悲叹着,是天国的天使们因为嫉妒才把我们拆散。我发疯似的喊着,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都无法将我们的灵魂分离。每一个月夜我都会在梦中与她相见,每一个星夜我都能见到她聩亮的双眸。就这样,我每夜都躺在大海边墓穴里的安娜贝李的身旁。
    “我也是忽然就想到了。松本清张的《零的焦点》就是以这首诗作为结尾。我这个引用也许有些唐突了吧。”
    “这酋诗拥有很多读者聪。有栖川先生,您也喜欢吗?”
    “噫,怎么说骣。这首诗有点过于甜腻了,很难说喜欢。’
    “如果只看被翻译成日语的文章的话确实有些甜点的味道。不过,诗是要体会它的感觉跟韵味,不是吗?海老原先生曾经nFr过原文的朗读,当时就被一种无法忍住的冲动驱使,突然就拿了那本书读起来了。那是夫人去世以后的事。在场的所有人都煲了起来。那种悲哀的美,简直达到了极致。”
    只是这么听着,眼睛里的泪水也快落下来了。所有的人,应该是指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吧。
    “最终,海边的坟墓没有建起来,不过对于海老原先生来说,这个岛本身就是八千代女士的陵墓吧。”
    乌鸦们的啼叫在海老愿瞬听来应该另有一番意味。
    他们是在说—一永不复还。
    
    5
    
    “那个……”财津换了轻松的口吻问道,“怎么没看到火村先生呢,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啊。我一直睡觉来着。估计是在傻呆呆地望着海吧。”
    “这可是在这里最棒的消磨时光的办法。——哦,说曹操,曹操到。用英语说的话,是说狼,狼就来了。”
    我望向窗外,不知是一起出去散步的还是在中途碰上的,副教授和海老原瞬肩并肩地走着呢。火村在叙述着什么,海老原不断地点着头,他们在聊些什么呢?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们正要进门的时候,看到木崎治美从走廊过来了。满脸不知所措地问我们;
    “那个…您看见木崎了吗?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因为要开始准备晚饭了,所以她到处寻找丈夫的身影。我们开始渝油加醋地说:
    “逃避劳动可真让人头疼呢。真是个不可靠的人呐l”
    从昨天晚上开始,夫妻两个人就意见不台,估计现在是跟她闹别扭呢。
    “三点左右的时候还在这儿来着,”财津说,“我看见他从里面的房间里走出来了。”
    “是的,这个我知道。他好像是上网查天气预报了,还说了句‘明后天都是晴天呢’,三点多出去以后就再也没看着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估计是找阿初要签名去了吧。”
    “也有这个可能哦。”
    瞻  治美叹息的时候,海老原和火村进来了。治美问:“想喝些什么吗?”
    两个人谢绝后就坐在了餐厅的沙发上。海老覆看起来心情不错,火村应该是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
    “火村先生的话很让人感兴趣娓。今貌也想跟有栖川先生讨教一下您的推理小说呢。”
    他们是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碰上的,火村说了些报有品位的话题,把海老原瞬给拉拢了过去。副教授也真有本事呢。可拜他所赐,我背上了多余的负担。
    作为参考,我问他:“您和他都聊了些什么话题?”
    “我对他过去亲身参与的犯罪调查进行了一下采访。这让我再次认识到,人类的行为其实是很奇妙的。越近乎合理的行为就越接近疯狂。火村先生说‘过度地追求合理,反而会走上疯狂的道路’,这句话攫有道理。希求思想的纯粹与坚定、行动的彻底与协调的人,往往会使自己的生命污浊。一边享受着璃教者的{击悦一边在内心深娃嘲笑着所有的人,在贯彻着自我满足的过程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与其这么活着,还不如冲动地谈一场恋爱,生命会更加精彩呢。太循规蹈矩的话,简直就是地狱。”
    “的确像您说的那样。不过,太冲动的行为也会下地狱的啊。”
    火村反驳了一句,海老原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原来如此,因为恋爱丽下地狱的人都能堆成山了。确实正如你所说,不管偏向哪边都是地狱吧。虽如此,如果哪边都不偏离的话就太无聊了。人生就是发生在虚无与虚无之间的缝隙里的短剧。
    一个瞬间的地狱。”
    “不愧是饱含激情的先生的见解啊。”
    “我饱含激情吗?火村先生也真是个有趣的人啊。在我这个几近枯萎的男人身上,一点儿激隋的影子都没有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两个人能志趣相投,挺不错。这样的话,在这个家的停留也能变得自然些。
    海老原脱下外套的时候,有个东西落在了地板上。火村把它捡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是乌鸦的羽毛。主人伸出手捏住它拿了过去。
    “哦呀,还带了这么个特产回来。这可比被控一身鸟粪强多了。
    真漂亮啊,这根羽毛。”
    说着,海老原把它放在桌子上,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爱惜地看着它。
    “真是完美的羽毛。被打湿一样闪着光的黑色。尖尖的羽尖也很漂亮,羽轴积霹片上连灰尘和伤痕都没有。死一样的完美。”
    “先生,您喜欢乌鸦吗?”
    听到我的问话,他抬起了头。
    心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也不会接近这个岛了。是啊,我很喜欢乌鸦。有的时候在他们身上仿佛能看到自己。有些小聪明却不被人认可,这一点跟我比较相像吧。”
    “如果先生您都说不被人认可的话,我就更无地自容了。在您的周围不是聚集了这么多崇拜者吗?”
    “茫茫人海中,也有好事的人,”他用羽毛指了指财津,“他这个人,比起作者,他更能正确地引用我的书。因为这个,他很扬扬自得呢。”
    听了这番夸赞,财津一脸的得意。
    “初芝真露也说他是您的作品的爱好者。可能对您来说是个大麻烦吧。”
    “为什么说他是个麻烦呢,有栖川先生?他能喜欢我的作品,我很开心。——可是,他现在还在岛上吗?”
    “当然了,肯定在呢。”财津说,“他现在没办法离开这个岛啊。
    没准儿正在哪个隐蔽的地方策划薪的经营策略呢。”
    “他可真是个有趣的人物呢。虽然让你们跟藤井感觉厌恶,我却挺想招待他来喝杯茶什么的。”
    “唉,我就段那么乐观了。坐着藏升机贸然地闯进来,这太没有礼貌了,不过来都来了也拿他没办法。如果打个响指就能让他消失的话,我还真想试试呢。”
    说着,财津打了一个响指。
    “这样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倒是很省事啊。那个社长也会站在帕拉斯像上,反复地说‘永不复还’吧。”
    “他穿的是白色夹克,里面配的红色衬衫吧。这只大鸦可是够华丽的呢。”
    海老原把《乌鸦》的发音念成了大鸦。我已经习惯了在爱伦坡的诗里读乌鸦,也许正式的翻译里读作大鸦吧。
    这个时候,水木妥惠带着拓海过来了,喊了一声站在壤厅角落里的冶美。是为了商量晚饭的事情过来的。木崎夫人抱怨了一下丈夫不在这里的事。
    “啊,是吗?难道是去观察那个珍兽阿初去了?他好像是木崎先生的偶像呢。”
    她相财津说的一样。
    “哦,拓海好像有事情要拜托海老原先生。——好了,你自己说吧。”
    拓海后背被妥惠轻轻地推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像个小绅士一样对里面的主人说;
    “可肚借用一下电话吗?”
    真正的绅士手掌向上伸出手说:“请!”
    要求被很痛快地允诺了,少年鞠了一躬,走出了走廊。虽然餐厅里也有电话,可能是要用门厅里的分机吧。
    “我出去看看吧。”火村边说边站起了身。是指找木崎信司的事。
    “我去下初芝那里。因为大家跟他没有建立友好邦交,我和有栖川最适合做这个特使了。”
    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地,我也要一同过去。今天还没有跟初芝见过面。现在竟然有一点点迷恋上他耍的嘴皮子了呢。
    往外走的时候,我们跟拿着分机往餐厅里跑的拓海擦肩而过。
    关上门之前,背后传来了他说“电话打不通”的声音。
    又是一个夕阻夕罪的时间。
    仲望东方的天空,想象着今天也会有一架直升机从不知哪个方仲望东方的天空,想象着今天也会有一架直升机从不知哪个方位飞过来的情景。然后,又会有一位新的稀客从着陆的飞机里走出来。最让人感到意外的人会是谁呢?首相阁下,超级女明星,责任编辑,筱官大婶……胡思乱想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最终的目标人物——劫芝的克羟人。
    他住所附近的道路曼一个缓缓的s形状的弯。走到那里的时候,路旁的草丛里飞出了几只乌鸦。我被他们飞起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不对,让我惊奇的不是声音,而是不可思议的巧台。
    向着右上方飞走的鸟儿们的样子,辽阔的风景,s形的路。这些组合,跟凡高的<乌鸦群飞的麦田》描画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有一点不同,就是那幅名画描绘的不是傍脱,仅此而已。
    关于<乌鸦群飞的麦田*,我也知道一些。凡高画这幅画的地点是奥弗,时间是在用枪自杀之前。然后我也隐隐约约地记得,他给作为自己知已兼后援团的弟弟泽奥的绝笔信的最后一节。里面这样写道——这幅画对狂风乱舞的天空下无进无垠的麦田的广阔的描绘,好像充分体现了我极度的悲伤与孤独。
    就要到阿初度假村了。屋顶上的鸟鸦——这只比其他的要大一圈——四处张望着,高声啼叫。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虽然这是在岛上司空见惯的情景。
    乌鸦张开翅膀,更加高亢地啼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像化石一样一动不动。,仿佛教意向我们展示它象征死亡的翅膀。
    火村哔啦一声拉开门,藏了一声:“初芝先生!您在家玛?我是火村!”
    竖起耳朵也没有昕到回话。看来是外出了。
    “如果没在这里的话,两个人都去哪儿了呢…””
    我正说着,火村给我指了指脚下。有一双穿旧的男式拖鞋。不是初芝的。
    “是蝗来了吗?”我说。
    “是他的拖鞋。我有印象。虽然没有得到社长的允许,不过我们就进去打扰一下吧。”
    火村在前面,我们走了进去。左手边的洗碗池里丢满了速食拉面的纸杯和矿泉水瓶。虽然过后有可能会收拾吧,不过现在的邋遢样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拉开残破的屏风,里面是十几平米的空间。
    地上散满了阿初的行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昨晚在这几摆酒宴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凌乱。
    “半天时间就把房间搞得一塌糊涂,真不敢相信这种人还BB经营卡几二十家公司。”
    “这跟那是完全不同的能力吧。——哦,不愧是青年企业家呢。
    不仅没有看见漫画、游戏机什么的,还有很多工作方面的资料在这儿呢。海外的动画市场动向啊,美国著作权法啊,知识产权的信用保险啊,他在分秒必争地学习着呐。成功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正在说笑的火村突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觉得这些东西不是被乱扔的,而是他在找什么东西。”
    跨过这些散乱的资料,火村伸手去拉隔离。里面还有一间同样的房间。火村说过他是在那间屋子里钻进睡袋睡觉的。
    拉开有些发涩的隔扇,里面有一个男人背朝上伏卧在那里。是木崎倍司。他在这个地方干什么呢?
    “木崎先生?”
    火村用膝盖晃动7一下他的身体,他的脸就转向了这边。额头上粘着黑红色的东西,是被什么东西敲破的伤口。
    副教授没有再叫管家的名字。因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山羊胡男人再也不会笑了。
    再也不会生气了。
    也再不会流泪了。
    永不复还。
    永不复还。
    永不复还。
    好像是在为胜利欢呼,屋顶的乌鸦啼叫着。
   
    

第四章 孤绝与失踪


    抱着她,我感觉自己把死去的妻子再次抱在了怀里。
    本以为已经永远的结束,可是却又再次开始。
    ——乔治·罗登巴克《死都布鲁基》。

1
    我们要我的男人在这里出现了。可是,他的瞳孔已经完全扩散,再也不能跟妻子发生口角了,再也不能准备晚饭了,网络赌博也永远都不能玩了。
    “别随便乱碰!”
    我伸向遗体的手被火村制止了。只是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手而已。
    会发生这种事,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虽然乌鸦的啼叫跟拍打翅膀的声音听起来像要大祸临头一样,可是并投有真的会有死亡来袭的预兆。我努力地让自己面对现实。
    “尸体和附近的东西都不要碰。坚强些,这不像是意外事故。
    要保护好现场。”
    “如果不是事故的话…一”
    “是他杀。好像是被那个击打过。就是那个。”
    距离遗体的手边一米的地方有一个沾满血迹的铁哑铃。是以前的住户留下来的吗?绿色的油漆有的地方已经脱落了,握柄上刻着“iOKG”的字样。如果额头被这个击中了,肯定会立刻倒下吧。
    “就是被这个击中的,肯定不会错。这下就省了搜索凶器的麻烦。”
    火村看了一眼手表,确认了现在是六点零六分,然后又握了一下遗体的右手腕。不是检查脉搏,而是在测量体温和身体僵硬的程度。
    木崎信司的眼腈半睁着,薄嘴唇的嘴巴好像要说什么,微微地张开着,露出了舌头。
    “应该已经死了两三个小时了。等警察过来还要不少时间,应该先让博士过来检查一下比较好。在这种地方能有医生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藤井先生的看法估计跟你的见解不会有太大偏差。木崎先生三点左右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刚才财津他们也说过了。”
    如此推算的话,死亡时间应该在下午三点到靼点之间。
    “唉,可是初芝社长为什么投在这儿呢?”
    “这个嘛,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有可能是出去散步了,也有可能是杀人以后逃出去了。现在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副教授毫不客气地说着。
    初芝杀了木崎信司逃走了?这不是开玩笑吗?那个狂热的社长和山羊胡管家昨天才初次见面,连话都没有说过。按常规来看,也没有争执的理由。而且被害者还曾经公开自己是初芝的粉丝。
    “先不用管初芝了。如果是出去散步了,早晚会回来的。如果是凶手的话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只要等着,自然就会有结果。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跟警察取得联系。”
    看见火村拿出了手机,我说:“这里可投有信号啊。”
    “我知道。我是要给海老原先生家打电话,拜托他们报警。”
    “_…“你知道先生家的电话号码吗?”
    手机被啪地合上了。就算是久经沙场的火村,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欠缺冷静。
    “不好意思,就麻烦你跑一趟去报警吧。我留在这里。初芝有可能会回来。”
    可能是去散步,一会儿就会回来。也有可能是有什么原因,再返回犯罪现场。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有必要留一个人在这里保护现场。我了解了情况以后,走出了这个家。
    暮色渐深。夜幕像融化的黑玉一样倾斜下来。黑玉,也可以写作乌玉吧。迎来一天的结束,鸟儿们的合唱也达到了高潮。有高,有低,有远,有近,声音立体地回响着,倾注到我的身上。
    与昨晚同样的情景,与昨晚同样的啼叫声。虽然知遵这些,可还是觉得有些异样。乌鸦们的叫声充满了整个世界,好像要歪曲时空。
    人在往前跑的时候,不得不前后摆动胳膊。如果人体没有这种构造,为了防止再次脱离现实,我肯定会捂住耳朵跑。
    短短几分钟,却感觉很长。
    跑封大门口的时候,我抬头望了一眼海老原府的三角屋顶,群青色的西班牙瓦片幻化成了墨黑色,那里也有两三只乌鸦的身影。
    虽然看不到那些家伙的眼睛,可我感觉被他们死死地盯着。
    这是一个没有锁“丁习惯的家。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进去,对在门厅里碰上的香榷季实子说:
    “木崎先生出大事了。如粜不赶快报警的话—一”
    一时间,我没敢把他被杀已经死了的实情说出口。季实子被我吓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刚想简短地解释一下前因后果时,海老原瞬和匡明从餐厅出来了。估计是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怎么了,有栖川先生?”
    看着激动的我,海老原依然镇定自若,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问是不是下雨了一样。
    “我们在初芝社长住的地方找到木崎先生了。头部有被殴打过的伤,已经不醒人事了。据火村判断,他杀的可能性很大。”
    “木崎先生死了?他杀?”
    匡明的声调高了八度。我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对方也陷入了沉默。
    “能确定是他杀吗?”
    这次,我向着海老舔点了点头。
    “是的。火村已经有过几十次勘察杀人现场的经验。他既然这么说了,我认为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依我所见,也是被打死…”
    “得去告诉他的夫人治美女士一声啊。”
    季实子对手忙脚魏的垂明说;“治美和财津先生在后边辊。”
    “哦哦,这样啊。”说着他就往左手边的走廊跑过去了。“后边”
    是什么意思呢?
    “说是他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跃的声音很有张力,是藤井出来了。他身后好像有中西美奈和水术妥意的影子。
    “以现在的状况我也无话可说。首先是要跟警察联络。”
    我的育语前后有无法解释的差异。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说了很不合时宣的话,有些内疚地沉默了一会儿。当然,我其实只是说了这个时候无比贴切的话而已。
    “现在不行。”藤井回答说,“偏偏这种时候电话打不出去。所有的电话都坏了。现在连一点声都没有。”
    “啊?是出故障了吗?1
    家量的电话不可能一起坏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电话线出问题了,可是在这么睛好的天气里也没有这个可能。
    忽然想起来我们正要出门去初芝的住处的时候,拓海手里拿着分机说“打不遁”。原来是这样。从那会几开始大家就注意弼有异常了吧。
    “财津和治美正在房子后边检查电话弓I线呢。希望别出什么大毛病。”
    大堂上面传来少年w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呀?”
    拓海手握着扶栏,和香鱼一起俯视着这边。好像是没有听到刚才我们的对话,不过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有些担心。
    “没什么。”
    美杂从藤井的身后走出来挡在他前面,然后又走上楼梯,温和地跟孩子们说。
    “财津先生正在帮我们检查电话出什么问题了呢。修好之前,就在房间里打电玩吧。能不能也带我一起玩呢?”
    拓海和香鱼回答说:“好啊。”回房间之前,两个人又最后瞥了一眼这边。虽然大人们说没什么,可是他们的的确确觉察到有大事发生了。想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美奈可要费一番工夫了。
    “电话打不通?太奇怪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问题呢。是偶然吗?”
    我的疑问刚出口,藤井就哼了一声。
    “不是偶然还能是什么。难道你认为是杀害木崎的凶手为了防止我们报警,把电话线切断的吗?”
    “我这么认为也是很合理的。”
    “合理。哼,真合理呢。”
    博士嚅动着嘴巴。
    “就算是凶手把电话线切断的,他的行为就合理吗?在这个偏僻的岛上杀了人,他是无路可逃的。他这么做反而更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话虽这么说,凶手可能就想拖延一些时闻吧。只要能让警察晚一点儿到,在这段时间里他总能做点什么。他能做些什么呢?也许是盘算着从这个岛上逃脱的办法,也许是做自首莉的心理准备也说不定。”
    如果电话能打通的话,在发现木崎遗体后一小时左右警察就能过来吧。凶手绝对是想畦止我们报警。破坏了电话线路,就能让我{玎与世隔绝,无法与陆地取得联系。迎接的船要在后天中午才能过来,在那之前还有将近四十二小时的对闷。
    “x了l”妥惠拍了一下手掌说,“拓海说阿初有一个很厉害的电话。好像是通过卫星什么的传播信号,所以不管在哪儿都能打出去。用他的电话不就能打--o报警了吗?”
    这一点我竟没想到。
    “对啊,还有这个办法呢。得赶快去找找他。”
    “他没在吗?不是说是在他的住处发现木崎先生的吗?”
    4他出去了,没在家。”
    妥惠瞪大了眼睛。
    “这么说,难道是…
    “现在还设有确定初芝就是杀害木崎信司的凶手。也许他只是出去散步了坭。”
    “是啊。可是,如果他不是艘手的话……那就是说凶手是我们其中的一个啊。在这个岛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啊。不会吧……”
    关于这一点,还是留着以后再慢慢琢磨吧。
    “初芝曾命令手下的人不许打电话给他。估计他不会带着手机出去走动。在他的住处应该能找得到。我们就用那个报警吧。
    藤井先生,您能跟我过去一趟吗?现在这种情况,在警察来之前,就先麻烦您做一下简单的尸检吧。”
    “哦,是啊。走吧l”
    走廊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山暗治美毒气无力的声音,还有财津跟匡明安慰她的声音。很快,他们的身影在我们面前出现了。虚弱的山崎治美被两个男人搀扶着。
    “他怎么了啊?香椎先生一开始说他伤的很严重,可后来叉说他可能没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不得不告诉始这个噩耗。我—边诅咒着所承担的这个该死的责任,—边跟她报告了必要的情况。包括像是被什么东西袭击的,等等。
    “谁会想加害于他啊,在这个岛上不会有这样的人呀……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啊?”
    她全身都在颤抖着。匡明很难过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我们走吧。”藤井说,“你也一起去吧。去看看你的丈夫。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财津站出来,说:“我也去。”
    海老原很快就作了决定:“那么,我和香椎夫妇还有水术留下。家里还是留几个人比较好,万一孩子们出点什么状况就麻烦了。”
    听到这儿,妥惠感觉更加害怕了。
    “那……那是不是说杀害山崎先生的凶手有可能会跑到这儿来啊?先生您是不是也考虑到凶手会是初芝……”
    海老原打断了她的话。
    “现在连山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弄清楚,我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只不过是感觉现在这个岛被一种不好的力量威胁着,本能地提高一下警惕而已。别的先不说,我们大人们应该负起保护孩子们的责任。”
    “是啊,”藤井应和着,“我们就分头行动吧。这种事情我还是头圆碰蓟。——稍微等我一下,有栖川先生。我暂且去拿一下工具。”
    暂且这个词给人一丝无情的感觉。
    “跟拓海香鱼他仍该怎么说才好呢……”
    妥惠捂着嘴巴,慌慌张张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对比之下,季实子倒是很冷静。
    “不用告诉他们。我们就说是管家先生因为事故受伤了。好孵?”
    海老原询问了电话故障的情况。电话线的确是被割断了,现在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
    “那种东西没有理由被切断,也可眈说不会蠢人搞这种恶作剧,的确让人觉得很可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是这么回事。是指这是杀害木崎信嗣的凶手搞得鬼。
    藤井拿了一个很薄的包回来了。
    我们走在乌鸦乱舞的天空下。
    
    2
    
    对瘫坐在丈夫遗体旁的治美,我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安慰她。她凝重的影子紧紧地贴在墙上。很快,太阳就落下了山,火村点亮了灯。是初芝带来的野营用的汽灯。说是能连续使用八小时,估计一对半会还能用。藤井跟财津的影子夹着治美的影子并排者。
    搏士所做的就是确认了火村推测的死亡时间,还有木崎信司是死于脑挫伤,并判定是当场毙命。除了额头上的伤以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凶手与被害者之间投有发生激烈的争斗。即使发生了一些争执,因为现场比较粗陋,也留不下什么痕迹。藤井看了一下沾有血迹的铁哑铃,肯定了这是凶器的结论。
    “关于他杀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了吧?”
    财津低着头问。不知道他是在闻谁。不过藤井回答了他;“现在只能这么断定了。在这个部位上有这么严重的伤,不可能是自己敲的吧,也不可能是摔倒以后额头碰到哑铃上了。木崎是被杀的。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也就是说,是有凶手存在的了。是初芝千的吧,火村先生?”
    这次是指名的问题。正戴着黑色丝质手套检查初芝背包的副教授说:“不知道。”
    “您说不知道,可是除了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啊。毕竟这里是他的住处啊。是那个家伙的家。遗体在这里被发现了,很自然就会联想到他就是凶手。”
    “光凭自然不自然就能断定凶手是谁的话,瞀察也就不用那么费力办案了。不管怎么说,都必须先跟那位社长谈谈。”
    财津没有接受他的话。
    “就算您想跟他谈,那个人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估计已经逃跑啦。从火村先生和有栖川先生发现遗体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天也已经黑了,说是出去散步的话,到现在还不回来不是很可疑吗?”
    “是啊,是挺可疑的。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断定他是逃跑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躲起来了吧。比如,为了保护自己而躲避凶手的追杀。”
    火村只不过想说明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财津却急了。不停地追闻,如果那样的话,凶手是谁,为什么要追杀初芝什么的。
    “请先别着急。我也没有千里眼。我只是想说我们应该考虑多种可能性。——那边也没有吗,有栖川?”
    我说:“投有…
    在杀人现场隔壁那间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里,我们寻找着初芝带来的手机。火村又酿了一遍背包,叹了一口气。
    “这里也没有。是不是社长带走了?”
    。如果阿初是无辜的,为了逃避凶手的追杀而隐藏起来的话,他可能已经用那个手机向当地警察报警了。”
    “这是个比较理想的推测。如果再过三十分钟警察还投有来的话,这种可能也就被推翻了。或者,我仍最好认为是凶手把电话抢走了,这样才不至于太失望。”
    对于海老原府的电话线被切断了这件事,火村也觉得很费解。
    想不出来这么做对凶手有什么好处。
    “凶手不仅把海老原府的电话切断了,还抢走了阿初的手机。
    真是一点都不疏忽啊。他手里有这个手机的话……”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的吧。晚饭的时候,拓海已经很得意地跟大家吹嘘了一番。”
    “请等一下。”财津插了一句,“虽然的确如此,可是听火村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其中的一个人把木崎杀死以后抢走电话的吗?
    我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啊。”
    火村咬着中指指尖把手套摘了下来。
    “那么,您认为初芝就是凶手?”
    “是啊,这样才能说的通。”
    “您这是感情用事啊。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不过把初芝当做凶手的证据并不充分。当然,我也不否认有这个可能。但是,除我们之外还会不会有其他的什么人在这个岛上,这一点我们还没有弄清楚。”
    神情已经有些恍惚的治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对着火村很坚定地说:
    “不会。这个岛上没有任何人。您说能有什么人在呢?星期四的时候,海老原先生来到这里,星期五其他的客人们相继光临,最后初芝先生坐着直升机来了。这就是全部的人了。”
    “难道没有可能是有人抱着什么特殊的目的到这个岛上潜伏起来了吗?”
    “就算是我们也不是整天看着大海度日的,所以也不敢说绝对没有人会偷偷地跑过来。可是,又有谁会为了什么目的做这种间谍似的串隋呢?”
    财津又插嘴了。
    “不是间谍,是恐怖分子。这么做的话,肯定是冲着初芝来的。
    有可能是事先得到了他要来这个岛的情报,特意埋伏在这里的。接着就…
    突然,他又加强了语气。
    “嗯,那肯定是为了要初芝的命而来的杀手。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这个岛的,但肯定是潜伏在岛的某个地方等着初芝来。
    本来是伺机要杀害初芝的,结果错把木崎先生给杀了——这个见解怎么样?我觉得这样的话就很台情理了。”
    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总是会觉得自己突然闪现的念头很了不起。难道不是很不合情理一点都讲不通吗?会特意选这种地方下手的杀手也太不现实了吧。假如真有这样的人,实施暗杀行动也会选择在晚上,而不是人们都在频繁活动的傍晚。即便不考虑动手时间,还有一点很不合情理,因为是正面交锋,外表和服装完全不相同的初芝真露跟木崎信司两个人没有可能会搞错。虽然没有亮着灯,但是案发当时房间里的光线还是比较充足的。
    “谁会做这种事呢?他又不是一个遭人恨的人。”
    治美—遍又一遍地默默重复着。对丈夫没有道理的死亡极度悲伤的同时,又非常想不适。
    “现在这个岛上没有和您先生在私底下有关联的人吗?”
    我问。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是在藤井和财津都不在场的情况下问,可是我太想知道答案,就急切地问了她。
    “没有。我们只不过是被海老原先生雇来当管家的。”
    从昨天被害者的言行来看,他与初芝也是没有任何瓜葛的。这样一来,他被杀的理由实在是很难想象。
    现在,火村开始问话了。
    “您先生到这里来的事情,您知道吗?因为看起来他应该是初芝社长的热心崇拜者,想剥用这次机会跟热聊聊天。”
    “谁知道呢。这种事他一个字也没提过。而且以他的性格,应该没有勇气去跟超级有名的社长先生见面。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难道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能有什么事呢?我想象不到。”
    “比如说握有与初芝先生的生意有关的覆不错的情报,或者说自认为有,所以想着为初芝社长去提供这个情报,有这个可能吗?”
    我觉得对于一个迷漫画跟连环凰还有动画都分不清的男人来说,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知道……”
    “那么,初芝先生有没有想要跟您先生接触呢?”
    “这个更不敢想了。而且,也没看到社长先生什么时候跟我丈夫有过接触。那位社长先生,今天早上被藤井先生赶走以后,就投有再来过,也没有打过电话过来。”
    今天海老原府的电话好像一次都没有响过。
    “初芝先生没有接近海老原先生的家,也没有打过电话的话,也有可能是您先生外出的时候突然碰上的,就被邀请到这里来了。——您最后一次见到您先生是什么时候?”
    “三点多。”
    “三点几分?”
    “五分左右。好像在自己的房间里急急忙忙地摆弄电脑来着。
    还听见他说‘天气预报说明天后天都是晴天啊’什么的。说完以后,就出去散步了…””
    “您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吗?”
    “没有。我以为他是要在准备晚饭之前出去转转散散心呢。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财津证实了治美说的话。他当时在餐厅,三点五分左右信司从厨房的里面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火村开始向他提问:“那个时候餐厅星只有你一个人吗?”
    “有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木崎出去队后也就几分钟,中西小姐和水木小姐就过来喝茶了。大家进进出出的次数很多。那之后,我也走出了餐厅。”
    今天下午,餐厅就像一个酒店的大堂一样,人们进进出出地穿梭着。
    “那我现在请问=位。最后觅到木崎信司先生时,他的样子有什么异常吗?是很高兴,还是不太开心,或者是在沉思?请描述一下。”
    他们一致回答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而且嘴角述似乎带着一丝微筅。
    “他好像是查了天气预报,如此关心天气有什么理由吗?”
    治美摇了摇头。是因为明后天都是晴天所以开心吗?还是天气根本与他的微笑没有任何关联呢?
    “后天是大家离开的日子呢。可是为什么关心明天的天气就不太清楚了。现在这个季节也没有担心台风的必要。也许是被谁拜托了,帮别人查的。”
    “有那个可能吗?”火村说,“没有必要特意上网去查啊,这点事情看看电视就知道了。明天也没有人要出去郊游,应该不会有人关心天气。就算是有人关心,也不会找信司帮忙查吧。我不是要说已故之人的坏话,只不过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不管怎么说,也应该会去找热心的治美帮忙。”
    火村叉问了一遍治美,当时信司说“看了一下天气预报”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她小声地嘟囔着:
    “有点像装样子。”
    “什么意思啊?”我阀。
    “天气这个问题,谁都没有去关心。不用看预报也知道最近几天会是晴天。而且治美也没有问他,他就说‘明后天都是晴天啊’。
    这不是在装样子吗?——也许根本就没有查天气预报。”
    “很有可能。”藤井也同意这个判断,“没人问他却自己说了,很可疑。会不会是用这个来掩饰里边发生的什么事呢?”
    火村没有应答,而是继续问治美。
    “您先生摆弄电脑这事,你确定吗?”
    “是的。我听见了关电源的时候响了一声。”
    “是不是因为夫人过来了,就急急忙忙地关机了呢。哎呀,这么说真是有些失礼。这些事情,就算问您也是说不清楚的。——过后我再调查吧。”
    火村虽然投说出口,可是看他的样子对被害者死前用过的电脑非常关心。如果有上过网的话,应该会留下些痕迹。
    “什么忙也没帮上,真是非常抱歉。”
    说了一句自谦的话,藤井把检查工具收进了提包。这是一个悲哀的事实。拉上提包的拉链,博士向治美低下了头,袭示哀悼。
    因为是杀人事件,在警察来之前我们不能挪动遗体,就用白色的手帕盖在他的脸上。我们再一次台掌哀悼。
    “得把这个房子封锁,不要让任何人随便进来。——夫人,有需要的话您尽管对我说。”
    火村说完,财津提出_“疑问。
    “虽然知道杀人现场不能随便出入,可是怎么才能把门锁上妮?”
    副教授张开了握着的拳头。
    “在大家来之莉,我从背包里面找到了这个。我想这会不会就是这个房子的钥匙辊,就试了一下,结果的确是。虽然这里的环境没有锁门的必要,不过根据租赁合同的约定,作为房东的神原先生还是把这个交给初芝了吧。这个就暂时由我来保管了。”
    火村问大家投有异议吧,藤井点了点头。
    “啊,没问题。我可不想当这个麻烦事物的管理员。您很精通犯罪调查,跟警察差不多,是最适合的人选了。在这个特殊情况里,能有一个比医生还有用的人很是幸运吧。在警察来之前,就听火村先生的指示了。——司B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先回那边去,跟大家说明一下情况。之后,还不得不向大家调查一些必要的情况。关于这件事,也许有人能提供些线索。”
    “不用去找找初芝吗?”
    财津对这个消失的男人很在意。虽然我也很想知道阿初现在在哪,义在做些什么。可是就这么几个有限的人在岛上进行搜索很困难吧。夜幕已然降临了,如果说对方是凶手的话,更是危险。
    “这个嘛,明天早上再说吧!”
    火村在手掌里翻弄着钥匙。
    在里屋,治美不停地向着丈夫的遗体问;
    “你啊,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呢?我真是一点都弄不明白啊。是不是又做什么无聊的事了?”
    财津离开神不守台的治美,向我走过来,悄悄地跟我嘀咕:“我应该忏悔呢,有栖川先生。对于阿初失踪这件事,我跟海老原先生可能都有些责任。”
    “为什么这么说?”
    “哎呀,我不是在餐厅的时候说了嘛。如果打个响指就能让阿初消失就好了什么的。结果还真成事实了。”
    响指。
    他又在自己的耳边打响了手指。     

3
  “我跟那个人第一次见面是二十五哪匕了。那个时候,我还在名古屋的荣町商务宾馆做前台接待。可能你们都会笑我说看不出来啊,不过那时候的我是个很优雅的女人呢。只不过,说是个前台接    
    待,其实只不过是个五层的小宾馆。名古屋女子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开始在那边独立生活。在上小浦就待到高中毕业。”
    在厨房里厩管家夫妇的房间里,治美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叙述着。而听众只有我一个人。火村让大家在餐厅里集合——财津在二楼照看拓海和香鱼——跟大家讲了一下发现遗体的经过,还有初芝不知去向的事隋。
    “是宾馆吗?您跟您的先生是在那里相遇的吧?”
    我必须附和她,最低限度地插话给她听。
    “木崎是其中的一位常客。他是大阪一个函售公司的营业员,每个月都要到名古屋出差一次。虽然忘了最初跟他搭上话是为了什么,不过接触几次之后,我们就开始进行简单的对话,渐渐地关系就密切了。很巧合的是他也是上小浦出身,所以我们很有共同语言。
    就在前台跟他这么闲聊了有半年多,有一天他过来邀请我说下班以后一起去吃个饭吧。就这样两个月以后我们就结婚了。”
    我本以为木崎夫妇是快六十的人了呢,结果也就刚刚五十岁。
    两个人的脸都很显老。
    “我本以为要辞掉工作去大驻的,可他说‘对现在这份工作不太满意,我想到这边重新开始’,所以就在名古屋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还继续做前台接待,他就在名直屋的一家函售公司上班了。我们和睦的生活持续了也就半年吧。结婚之后,我就发现了他不好的一面。不只一面,两面吧。首先,非常沉迷于赌博。一开始也注意到他喜欢赌马了,可是没想到程度这么严重,竟然还会去违法的赌场里赌。虽然很认真地在工作,不过也设有很可观的收入,一点都不知道心疼钱,全扔在赌场上了。经常是靠我一个人的收入维持生活。”
    今天早上,治美还跟美奈和妥惠讽刺自己丈夫的恶习呢。
    “不光是好赌,还很好色,这一点也很让人头疼。是不是因为在那个几乎都是女人的电话中心上班造成的影响啊。经常调戏公司的女职员,让我非常气愤。唉,那个人非常愚蠢,每次胡搞乱搞都会被我发现。能跟这种男人乱搞的女人也真是够女人的……哪蒯的时候也算有尝相貌Ⅱ巴,储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也能激起女人母性的本能,总之是很奇怪地竟然很有人缘。要是单看他现在这个样,大家肯定都不会相信的。”
    “唉,这种事……”
    “这种人如果再酗酒的话,我就真的忍无可忍了。幸好,就这一点他还真是没有。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很怕喝渣,连一小瓶啤酒都喝不了。”
    治美涣散的眼神彷徨良久,终于落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杂乱无章地堆着很多物品的房间。时钟放在了电视上面,塞游衣服的整理箱堆了很高。在这么大的宅于里,管家夫妇却被塞进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平时估计是能随便使用空着的房间吧。
    再往里面像是寝室,可那里肯定也不宽敞。
    “我们经常吵架。十几哪匕,他因为在公司里阉出骚扰女性的丑闻,不得不辞掉工作。那时候他太让我失望了,我就跑出了那个家,回了上小浦的娘家。他急忙追了过来,拼命地跟我道歉。他说自己是真的知道错了,恳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因为我的心软,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回到名古屋之后过了几年,这回又开始赌博了。
    平时靠打零工挣钱生活就够穷困潦倒的了,还迷上了赌马、玩弹珠机。竟然去借了高刹贷。这次我真的觉得他无可救药了,就义一次跑回了上小滤。可那个雅候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就剩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呢,正发着愁的时候——他又跑过来缠着我。木崎信司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好好对待过我,可是又非常依赖我。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就会注意到我的重要性,慌慌张张地又尾随过来。后来我听说黑根岛的若枫先生在找能帮忙管理家事的人。这是个距离大睹有十三公里远的,几乎像个无人岛的地方。在这种地方当管家的话,夫妇两个人去住再合适不过了。我就跟若概先生联系把这事定下来以后跟他说了。我对他说:‘为了好好治治你的病,我找到了一个新家跟新工作。你跟我一块儿去黑根岛吗?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们就分手吧。”
    不知道若概先生是什么人,问了一下,原来是八千代的养父。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八哪匕。是先生跟夫人在东京相识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家里只有若概夫妇二人住着。”
    夫妻二人因为年纪大了,感觉在这个岛上生活实在是不方便。
    而且邻居假也都相继搬离了这里,所以自己也打算回教里生活。可是搬到伊势市内住以后,又不忍心荒废岛上的家,所以就找了可以帮忙照看的管理人。
    “平时就只需要打理一下家事。若概夫妇一个月过来一次,他们来了就照顾一下。工作内容很简单。那个时候,这个岛上还零星地住着几户岛民,还结识了几个很有意思的朋友。他剐开始的时候还很无聊地打发时光,慢慢地习惯以后,也开始享受在岛上的生活了。可能也是因为学会了用电脑的缘故吧。他还经常很得意地说‘只要能上网,什么情报都能收集到,还能买东西呢’。那段时候,表现还是不错的。”
    岛民的外流没有停止,很快这个岛就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两人,又开始了另外一种生活。一天又一天,能跟自己说话的只有妻子,加上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娱乐,丈夫就开始厌倦岛上的生活了。经常发牢骚说‘想离开这几,讨厌被流放在岛上’之类的话,可是治美根本不理会丈夫的希望。因为在这里丈夫就能远离出轨跟赌博,她是下定决心要待在这里的。妻子的态度让丈夹很是不满,渐渐地夫妻感情也淡了下来。从无意中听到的他们的争吵也能窥探到他们之间疏远的关系。
    “要是结束这种勉强的生活,离开这个岛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也就不会死了。”
    她的视线—直没有离开房间的角落。
    从餐厅里传来了妥惠激动的声音,好像是匡明说了不台时宜的话。
    “本来大家就已经很不安了,您还说那种吓唬人的话。匡明先生看着挺明事理的,怎么说话不分轻重呢。是不是您看恐怖电影看多了啊。”
    “袋呀,我不是想吓唬大家才那么说的啊。只不过是提醒大家不要放松警惕。毕竟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尽管匡明很委婉地辩解,可是妥惠仍然不依不饶。
    “不是恐怖的话就是推理了。匡明先生脑袋里现在一定是在放映这种影片吧。慝初带上空房子里的十个铁哑铃逃走了。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胰森林里跑出来,用那十个哑铃当凶器,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杀死。”
    “我没想那么荒谬的事啊。你先冷静一下,水术,l、姐。我的意思是说把门窗都锁好,别让人从外边闯进来。我没别的意思。”
    美奈也在一边劝解着,妥惠的火气终于平息了。估计是匡明一句无心的话,让她脑海里出现了杀人狂魔阿初的形象吧。或者是想起了壳里斯蒂的小说《无人生还》。
    为了不让治美昕到他们的争吵,我努力地寻找问题向她提问。
    “那个,海老原先生和八千代女士是一对怎样的夫妻呢?”
    治美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比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要徽弱一些。
    “我在他们二位结婚前见过他们一次,结了婚以后叉见到一次。
    夫妇二人非常恩爱。我觉得他们之间既有爱情也有尊敬。而且也不单单是夫人对先生有尊敬之情,而是他们彼此都非常尊敬对方。这样的夫妻,我从来没有见过。虽然跟他们作比较很冒昧,不过我们跟他们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现在的治美,思想已经从现实游离,沉浸在梦幻的世界里。无比陶醉地段说着过去。
    “夫人真是既漂亮又温柔,既落落大方又有孩子一般的纯真。
    先生能够爱上她,不用说肯定是因为她的聪慧。要怎样才能成为那么出众的女性呢?如果我能重生的话,也要成为那样的女人。”
    现实中的八千代真的是那样吗?还是治美在追忆中把她美化了呢?这一点,我无法弄清楚。
    “婚后二位来这里度假的时候,我还听到他们很恩爱地聊天。
    虽然没有刻意要躲在厨房里偷听,只不过在那里恰巧糍够看到他们。——夫人横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对沙发上的先生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作为一个编辑第一次去先生的府上拜访的时候,有多么多么紧张之类的。因为先生是一个很古怪的老头,肯定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就会挨骂,那样的话心情肯定会很低落。因为预想到了这些,就决定回去的时候去银座散散心,到二十味喝年糕小豆汤,好像还想到了要去路过的宝石店买个奢侈的首饰。很有意思吧。虽然不知道先生是什么表情,不过昕到夫人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着。”
    只不过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海老原瞬非常和蔼地接待了她。双方留给彼此的第一印象都好得不得了。也因为如此,八千代之前的担心也被当做笑话一样供大家调侃着。
    “因为想着不能去打搅他们,我就回到里屋去了。过了投多一会儿,就听到了夫人唱歌的声音。我说不出来那是谁唱的什么歌,不过是一首流行多年的情歌,旋律非常熟悉。‘我是如此爱你,要永远待在你的身旁。只要想到你就会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是一首很甜蜜的歌。夫人可能觉得这里没有别人,所以才对丈夫唱起了这样的歌。清澈甜美的歌声,我听得都陶醉了呢。我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么激情的恋爱,不过却怀念起来跟丈夫相爱、结婚的那段时光了……
    歌声结束后,昕到了先生的声音‘以前没有听过这首歌啊’。夫人说‘是我青春时代流行的歌。你没听过吗?’‘这是第一次听’。先生的语调有些没有底气。好像是因为自己没有听过而感到非常抱歉。”
    也许是有着年龄差距的丈夫感到了一丝孤寂吧。
    “夫人去世之后,失魂落魄的丈夫经常哼那首情歌。因为不知道歌词,大部分都是哼唱的。先生也是不知不觉就唱起来了,我还看到他很惊讶地说:‘哎,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唱歌的?1说完就不再唱了。那一瞬间的神情没有办法用语言去形容。很悲伤,很孤独,可是又很高傲,很神气。我情不自禁地就陶醉在那个神情里了。然后眼神就与先生相对了。先生就说了一句话‘太短暂了’……”
    沉入回忆里的洽美,没一会儿又回到了现实。一脸严肃地问我:
    “他为什么会被杀?我实在想不通。真的是初芝先生干的吗…””
    “这个之后会进行调查。好像在周一之前都没有办法联络上警察,不过没有关系。火村对犯罪调查很有经验,以前债破过很多这种案子。他应该还会问你一些事情,不管怎样请一定要挺住。大家都希望尽陕抓到凶手。”
    门口好像有人。是和大家说明了情况的火村进来了。厨房里有食器碰触的声音。
    “八点了。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还是得吃饭。也不能让孩子们饿肚子吧。大部分人都没有食欲,就简简单单地吃点吧。——当然,木崎女士什么都不用做。大家已经分工台作,着手准备了。”
    “非常抱歉…一”
    治美哽咽地说。
    “晚饭结束以后,我会对大家下午的行动进行一些询问。虽然知道您很难过,还是希望您能合作。如果顺利的话,有可能在警察来之前就找出凶手。”
    治美点了点头。
    火村的视线越过治美,在房间里徘徊。是在寻找信司爱用的电脑。
    “您是在找电脑吧,在卧室里呢。”
    夫妻二人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卧室的一角应该就是丈夫的书房吧。
    “您不介意我去看一下吧?”
    “嗯。不过里面很乱,真是不好意思。”
    跟想象的一样,这个卧室也很狭小。房间最里面有两张床,人口右前方的墙上靠着一张金属桌,台式电脑和打印机在这张桌子上端放着。看着也就是十几万日元左右的机子。
    “您确定您的丈夫就是用这台电脑玛?”
    在桌子前坐下的火村问完话,她毫)F犹豫地回答:“是的。虽然我对机械的东西一窍不道,也不用这个,不过切断电源的声音我还是能祈出来的。平时经常能听裂。”
    “您丈夫都是什么时候用电脑呢?“
    “早,中,貌。只要想起来就会摆弄一会儿。我不在的时候也总是偷偷地玩。我还总是担心他会不会上那些收费的不正经网站,或者玩网络赌博什么的。不过从来没有收到避奇怪的缴费单,应该是没有玩过那些可疑的游戏。”
    打开电源,嘀的一声之后紧接着是一段轻缓的旋律,电脑启动了。
    “木崎女士,”火村叫了她一声,“您不用这个lW?”
    “是啊。我开玩笑似的假装弄一下,他就会很不高兴。所以我平时碰都不碰。”
    不知道火村因为什么惊讶,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厦面。妨碍他继续的是这样的提示——请输入密码。
    
    4
    
    晚饭结束了。
    几乎没有空的盘子。就好像是混人人类里的机器人或者外星人故意装作人的样子来吃。既便如此,喝些热的汤,吃几个饭团还是狠正确的选择。情绪终于有些稳定了。
    今晚,我们不得不向某个电视台表示感谢。作为寒假特别企划,从九点开始一直到十一点都会播放很有人气的动硅电影。这样的话,我们就不用费尽心思去把拓海跟香鱼隔离开了。香鱼还开心地问:“今天可以熬夜吗?”很讽刺的是,这部动画电影由初芝真露担任制片人。
    “好了。”
    海老原瞬开口了。那个生硬的声音使这里的紧张气氛更加高涨。
    “这里发生了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木崎被杀,岛与外界的通信也被切断了。然后就是从天而降的初芝氏不知去向。不知道他是为了躲避凶手藏起来了,还是说他本身就是艘手。迎接的船要到后天正午才能来。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自己该千些什么,需要去于些什么。”
    被收拾好的方桌空落落的很宽广。围着它的是除了回自己房间休息的木崎治美之外的九个人。我跟火村正要去坐末席的时候,被主人安排到了靠窗的中间位置。他本人则坐在了最里面,也就是俗话说的寿星席上,应该是为了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吧。
    “我们应该做的,首先是要保护好孩子们的安全,其次就是保
    护好我们自己,然后等着船的到来。其他不必要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做。”
    在我正对面的香椎医明发话了。平时他都是在得到海老原的许可之后才发言的,不过在这个非常事态下,这道手续被省略了。
    “不必要的事是指?”
    坐在其他位置上的水本妥惠一边盯着匡明一边问。坐她旁边的中西美奈挎着妥惠的胳膊。
         
  “比如说想去找初芝丰土长,或者想去抓凶手之类的。那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财津先生好像有别的想法啊。”
    财津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好像是在说“我吗?”
    “哦,没什么,也不是说菲要那么做。只不过大家都很关心吧。
    初芝的失踪非常神秘。如果能找到他问一问的话,投准儿就能知道在那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木崎先生是谁杀的。”
    藤井干咳了一声,示意他要开始讲话了,大家安静点昕他说。
    “话虽如此,可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去找初芝呢。明天就算从日出找翻日落,如果对方刻意躲避的话,肯定也找不到。所以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去做那些没用的事。不管谁是凶手,大家都担心初芝会跑来袭击下一个人。所以我们更应该坚守阵地。要来的话,就尽管让他来吧。我们就撒好万全的准备等他自投罗网。”
    “那个人真的是凶手吗?”
    是香椎季实子的声音。她给人的印象是低调朴实的,可是现在她的存在感很明显地上升了。比起述留有一些学生气息的妥惠和美奈,她更显冷静,这算是在同一年龄段作为已婚者的尊严吧。
    “这一点我很难理解。初芝先生为了要与藤井先生会面而特意坐着直升机来的吧。他来这儿的目的还完全没有达到,为什么要去杀害木崎先生,还要加害于我们呢?我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而且,如果他真的有什么邪恶的计划,他的出场方式也未免太招摇了吧,而且如何逃脱也是个问题。”
    这位顽固的博士应该不太喜欢被人反驳,脸立刻就绷了起来。
    “正如你所说的。所以,如果他是凶手的话,这次就是突发事件。他为了见我来到这个岛上,结果碰上了木崎。很有可能他就是初芝非常憎恨的父亲的仇人。虽然听起来很可笑,不过我是很认真地在推测。”
    父亲的仇人,又是一个很古老的桥段。在这儿发生的话那筒直就是千载难逢
    “那袭击我们,也是为了报仇吗?”
    “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吧。不过有备无患。特别是治美,要对她进行特殊的警戒。因为她是木崎最亲近的人,初芝很有可能对她怀着同样的憎恨。”
    “木崎先生是初芝的崇拜者啊,而且初芝先生见到木崎先生的时候也没有特殊的费睛啊。说有仇的话…
    “我只不过是打个比方。”
    在博士还没有动怒之前,季实子停止了追问。一赢观察她的火村悄悄地跟我说:
    “她有个跟水术小姐很相似的痣。在下已上,正好是相反的位置——你看——”
    副教授的座位正好与季实子相对。
    n  “我早就注意到了。”
    “眼光真敏锐啊,有栖川老师。”
    我问他:“那个痣怎么了?”可是他没有回答,又摆出一副犯罪专家的样子,在百忙之中思考着什么。
    匡明虽然没有反对复仇的说法,不过他说这种做法毫无道理。
    “假如初芝社长想要杀害木崎先生,也应该找一个更台适的时阉和场所。在自己的住处杀了人然后逃跑,未免太欠考虑了。他完全可以在离开这个岛之前,把木崎先生叫到森林里进行杀害。”
    “也许有那么想过,可是一时冲动投有忍住就下了手。”
    藤井有些不自信地说。
    “还有一个更加合理的假设。是雕刚想到的,我们不妨反过来设想一下。”
    匡明窥探了一下大家的反应之后,叉接着说。
    “在这次事件中,的确充满了突发犯罪的气息,不过初芝社长突如其来地攻击了木崎先生,这种说法在时间和地点上来看都很不合理。如果一定要把它看成是突发事故的话,那不如假设是木崎先生攻击了初芝,这样会更便于思考。在争斗的最后,反而被在年龄跟体力上都占优势的对手给杀害了。”
    哎呀,真了不起,报仇的反被仇人杀害。这可都是古装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
    “您这个猜测也是不大可能的啊。不过,木崎先生也许是故意跟大家说他是初芝的崇拜者,可是背地里却得意地窃笑,的确没有矛盾。我现在都可以想象到他诡笑着说‘很快就可以报仇了。这个机会我怎么可能错过呢。成败就看这次了。’的样子呢。”
    “您也是这么想的吧。真厉害啊,鞋明先生。”财津赞叹着。
    4原来他的兴奋不是因为见到了向往已久的名人,而是平时不可能轻易接近的对手毫无戒心地落入了他的魔掌。就像塞住的鼻子一下子通气了一样口巴?”
    “是那样吗?”
    妥惠昕了不少木崎信司对初芝的赞赏之词,因此对这个观点很有异议。
    “木崎先生不就单纯地是阿初的崇拜者吗?把终于可以报仇了的兴奋压抑住,又暗藏杀机,我无法想象他会有这种演技。”
    匡明虽然承认说“的确如此”,可也没有要收网自己看法的意思。
    “那么,就不是父仇或者母仇吧。可是,木崎先生也有接近初芝社长的可能啊。说不定是拿走了对于密德斯·日本来说致命的丑闻资料,正要准备去卖掉的时候,被社长发现,盛怒之下造成了那样的后果,这种说法怎么样?那个资料到底是什么内容,现在还没办法说清楚。”
    在犯罪现场的时候,火村也说了类似的话。对于这一点,海老原提出了异议。
    “我觉得这种说法不太符合现实。就这么断定是突发犯罪不太好吧?在木崎的遗体被发现之前发生的一件小事大家不会已经忘记了吧。不知道什么人把电话线切断了,这件事如果跟杀人有关联的话,那么这不就是一个有计划的犯罪吗?”
    “的确是那样。”匡明乖乖地点了点头。
    中午之前,治美给熟人打电话看能不能找到可以来接我和火村的船的时候还没有问题。那之后就没有人再用过电话。六点之前,拓海要打电话,是匿为有一个游戏的攻略必须要闻朋友。
    检查了电话线的财津报告说:
    “从切口来看,电话线是被很锋利的刀一下子切断的。有可能是用梯子爬上去切的。可是搬梯子既不方便,也很容易被发现。后院的仓库里倒是有一把剪树枝用的剪刀。凶手是不是用那个剪断电话线的呢?”
    “仓库里有一把剪树枝的剪刀,初芝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藤井的一句话又激起了新的波澜。美奈一边细微地晃动着上身,一边质问:
    “藤井先生您是想说明什么呢?知道那个仓库里有剪刀的,只有聚在这个家里的我们。您是指在我们中间有一个是凶手吗?”
    话题叉转到这里了。然后又有了新的猜测。财津用献媚的口吻劝说:
    “中西小姐,先剐急嘛。到底会是谁杀害了木崎先生嘱?这一点我们没有办法想象的到。我们当中不会有人对木崎先生抱有敌意啊。”
    “那电话线郡件事……”
    “肯定是阿初干的吧。他的背包里裴满了各种各样的东两,有不少很便利的工具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德簧破坏电话的线路,但肯定是有原因的。即便有佧么万一发生,他还有个特殊的手机呢,也不会为此担心。”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因为值本身并不相信这是事实,只不过是为了安慰大家才会这么说。
    “电话线被切断还有木崎先生被杀。这两件事之间真的有关联吗?”
    季实子的发言是在提醒我们,现在我们还什么都没有搞清楚。
    如此进行下去,就算是辩论剜明天早上,也仅仅是兜圈子,不会有任何进展。
    “虽然这么说有些于心不安,可是……”
    季实子先提起一个话头之后,又看了一下大家,终于开口了。
    “和木崎先生发生争执的人,不是我们其中的谁,他也没有理由跟初芝社长争。一定要找出一个有可能跟他吵架的人的话,难到不是治美女士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把声音放低了。原来季实子也看弼过治美紧逼丈夫的场面。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夜里感觉有些口渴,我就下楼到这里来喝水。然后听见两个人在房间里争吵。治美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把你杀了,我自己也不活了’,当时吓了我一跳。连承都没敢喝就回房间了。他们夫妻之间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财津小声地嘀咕:“真是杀气腾腾啊。不过,那会是真心话吗?一般情况下,好强的妻子在气雷头的时候都会那么顺口说出来啊。”
    因为看到了她在信司的遗体前伤心欲绝的样子,还有之后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无法去对治美怀疑些什么。可是,听到季实子提供了这些证言之后,我也不得不跟大家讲了我听到的他们的争执。
    “哦,有栖川先生也听到她那么说过啊?”财津对此很感兴趣。
    “那可是不能忽视的情报哟。仔细想想这也是最单纯最容易理解的。
    通常的杀人事件,从理论上来讲,最可疑的就是最先发现的人,其次就是配偶。对吧,火村先生?”
    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我和火村就是第一发现者,非常过意不去地说:“我失言了。”
    “他们夫妻吵架的事,有栖川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打算等治美女士情绪稳定之后再仔细调查。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我想到明天早上再问也不迟。——不过,这件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如果她真的是凶手的话,没有必要特意把电话线切断。”
    “也许是故意把状况搅乱呢?”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不管凶手是谁,都没有必要这么做。”
    财津抱起了胳膊。
    “不可以凭夫妻争吵这件事去产生怀疑吗?可是,能为了什么事让她说出杀了你我也不活了这种话呢?这一点我很想弄清楚。”
    “是啊,所咀说那个明天也可畎查。”
    财津说完,这次是美奈用撒娇的口吻问火村:
    “您作为犯罪调查的专家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已经想到凶手是谁了啊?”
    副教授很温和地否定了她的猜测。
    “现在还只能是推测。这种事说了也没什么价值,还是叙述一下事实吧。从繁华的都市到与世隔绝的岛上来生活的木崎先生,很有效地利用了电脑。在被杀之前也曾经登录过某个网站。对此,我本想查查看他用电脑到底查了些什么,可是打开电脑之后,竟被密码这个屏障给阻挡了,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藤井的表情在说那又怎样呢?接着马上又作出了反应:“又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办公室里,这么做真是奇怪。也许是不想被洽美偷看吧,可是她会操作电脑吗?”
    “就算不会熟练操作电脑,像收件箱之类的,只要点一下就可以看到内容啊。也许是为了防止这个?”
    博士赞同了这个看法,可是海老原却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
    “不,等一下。现在能知道的,只是因为密码的阻碍没有办法进入木崎的电脑里面,可是并不确定是谁在什么时候设置的密码。
    也许是有第三个人碰过这个电脑,为了不让我们看到里面的内容而设置了密码,这第三个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可是事实并不是那样。根据治美提供的证词,木崎信司很久之前就已经设置密码了。而且就是为了不让治美碰他的电脑。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隐藏一些秘密,不过妻子也役有为此动怒而纠缠不放。
    因为在这个岛上,从早到晚只有夫妻二人,用电脑玩什么这点小事情,就作为丈夫的一个隐私,给予了宽容的对待。
    “据治美所说,木崎先生每次在电脑启动后,都会敲四回数字键。密码肯定是四位数字。囡为仅仅是为了防止妻子乱碰,所以也没有设置得很复杂。1
    即便如此,四位数字也有一万种组合。睫便乱按按钮,电脑也不会轻易地被打开。
    “术嗨先生的生甜,治美女士的生日.结婚纪念H、现在和过去的电话号码、住址、以前用过的车牌号,这些都间过治美女士,而且都一一试过,哪个都不是。把这些数字反过来,还有上下隔开一位数都试过了也还不行。所以那肯定是他自己一个人印象深刻的号码,或者是我们都无法想象到的数字组合。越不能看到,就会越想看。”
    木崎信司是在离开电脑不久之后被杀的,如果能够打开它的话,也许能找到跟这次事件有直接关联的重大发现。
    “无论如何都想打开的话,还是有办法的。”豺津说,“虽然这种做法不太聪骧,不过地毯式轰炸应该有用。从0000到9999,接顺序一个一个地试。有这么多人在呢,大家换着来,也不是太困难。”
    虽然我在数学方面很不在行,不过应该比财津强一些吧。火村很委婉地说明:
    “虽然是个确确实实的解决办法,可是您说也不是太困难,这完全是个错觉。在一分钟里能试皤个数字的话,一百分钟就是四百个。把一万个都试完的话要两千五百分钟,也就是四十多个小时。
    可能等到船来的时候我们还投有试完呢。”
    “阿初……”
    财津挠了挠头,季实子小声地嘟嚷了一句。还以为她从窗户里看见了初芝,结果不是。
    “抱歉,发出了这么奇怪的声音。我是突然想起来的。如果本崎先生真的是初芝社长的忠实崇拜者的话,很有可能是把阿初这个词组的发音用数字组合起来设置的密码。阿初的话,就是8,4,……
    4,l吧!”
    火村苦笑着说:
    “箍遗憾,不是。因为有栖川说‘肯定是这个不会错1,我就试了一下。结果还是没有打开。”
    4哦,是这样啊…一”
    季实子非常难为情,连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要花四十多个小时吗?一刻不停地敲这么久的键盘确实很痛苦呢。”财津说,“不过那也是最坏的打算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试到一半,也就是=十个小时可能就打开了。不过也很痛苦。而且,说密码是四位数字的人是治美,她的话可信吗?这一点也很值得怀疑啊。”
    他对治美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
    大家七蒲八舌地议论着,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十点了。
    “大家休息一下吧。”
    海老原觉察到大家也已经累了。他的这句休息一下,让我想到了客厅。说到客厅的话
    “现在正好到了晚闻新闻的耐间。我们不妨看一看电视吧。说不定木崎先生在网土提前得知了岛外发生的事情,为了把这件事告诉初芝才去他家呢。”
    “嗯,很有可能。”藤井表示赞葑。“造成这次事件的原因如果不在岛上的话,那肯定就是在外面了。这个提议不错。我们击看看吧!”
    “能行吗?”财津好像不太感兴趣。
    大家陆陆续续来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NHK卫星频道。H韩首貉会谈简介t福冈西部海岸地震受害程度调查;联台国发表的北朝鲜晁生情况·然后就是包括新生球队在内的职业棒球联赛的开幕式。好像没有什么与这次事件有关联的事情。
    “什么都没有吧。”财津说,“下午的时候,我时不时地都在看电视,所以知道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就在这时,匡明身体稍稍前倾,发出了。骣?”的一声。还以为有什么事发生,结果却夸大家非常失望。
    “哦,没什么。——老鹰队赢了睨。”
    
    5
    
    紧张气氛一下就缓解了。其实没有必要道歉的,可是巨明却觉得报对不起大家。
    “因为我出生在伯台,所以一直支持这个球队。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不合时宣的话,真是非常抱歉。我一定会注意。”
    他的一板一眼把海老原逗笑了。
    “您这么说可真让人惶恐啊。”
    周围的空气开始活跃起来。咖啡因中毒的财津在给自己冲咖啡的同时还问有没有人想喝。火村程另外尼个人举起了手。
    财津津津有味地喝了一杯放满糖的咖啡,舒了一口气。
    “被封闭在这个岛上的同时,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感觉挺奇妙的。就好像睁着眼睛做梦一样。也可以说,我们这些人就好像生括在外星球一样。”
    火村对他的感慨发表了意见。他好像已经算好了发言的时机。
    “您是说我们这一伙就像被流放到外星球的凶手吧。那样的话,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努力返回我们自己的星球。为了我们的返还,就不要有所隐瞒了吧?”
    自从得知木崎被杀身亡后,变得规规矩矩的美奈耸了耸肩问道:
    “有所隐瞒?是指什么呢?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真的不明白吗?别装糊涂了。”
    我注视了每个人的表情,可是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副教授单刀直人地切人正题:
    “就是大家聚集到这个黑根岛上的真正目的。因为大家都说是以海老原先生为中心的亲睦会,我也就没有太在意,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特意在这么偏僻的岛上聚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请不要隐瞒,如实地告诉我。不要说跟这次事件没有关系就拒绝透露。”
    海老原没有任何表情。藤井卿很为难地撇着嘴。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觏,是在寻找由谁来率先回答这个问题。很快妥惠开口了,可是说出来的不是答案,谁是提问。
    “您为什么想要知道真相呢?如果真的跟事件有关系的话,我们早就跟您如实报告了。——不过,也没有什么事情隐瞒啊。”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在发现木崎先生遗体的同时,初芝真露也在我们蕊前消失了。而且,初芝来这儿的目的,是要拜托藤井先生为他做一个克隆人。也就是说,事件的中心是捆绕藤井先生和克隆人的。”
    ‘倦的话有些不合逻辑。”博士说,“就算我的研究跟初芝有些关联的话,那跟这次事件也没有任何关系。”
    “对克隆的研究把先生和初芝社长联系在一起,也把初芝和木崎先生联系起来。木崎先生是在初芝的住所被杀的吧。而木崎先生又跟大家有关联。——我想,这次的事件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和这个场合就不会发生了。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大家在这里聚集的理由。”
    美奈的双手在耳边不停地摇动。
    “啊,完全听不懂。您的这番话是不是还没有说明…一”
    火村依然很冷静:
    “是我的说明方式太具个性了吗?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些。我是说,我觉得隐瞒真相的人们不太可靠,就是这个意思。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我必须尽可能收集更多的情报。可是如果大家都不配合的话,我很难进行下去。—对吧?
    “事实上,我们在承蒙各位款待的同时,感觉到大家并不是单纯在进行亲睦会。总觉得有些奇怪。如果真的是亲睦会的话,可畎泡温泉、看风景,还备有丰盛料理的地方比较合适吧,可这里却什么都投有。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不过选择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可以避人耳目。黑根岛作为秘密商谈的场所倒是非常合适。刚开始虽然不知道那个密谈的内容是什么,不过初芝已经看破了。”
    藤井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内心充满了蔑视。
    “那个庸俗的社长看破了吗?那种不干实事的蠢货的话不能相信啊,有栖川先生。他不可能知道…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被他看破的秘密。”
    在否定他们之间有秘密之前,他狠狠地说了一句,他不可能知道。这是无意中说漏璃的吧。所以,只要刨根问底的话,肯定能发掘出点什么。于是火村就继续向藤井攻击。
    “说初芝看破了真相可能是有些过分了,我更正。是我认为他看破了真相。说白了,就是克隆人商谈会。”
    藤井像猫头鹰一样叫了一声。
    4然后怎样呢?是我发号施令说‘想做克隆人的,抉过来’
    吗?然后就门庭若市地召集了这些人过来吗?那我可真成了大红人了。本来是被世间排挤隐遁起来的,结果倒成了抢手货。”
    季实子抢在正要发言的丈夫前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来这里的人们都是因为想撒克隆人吗?难不成您是觉得我们夫妇两人正在为不能生育苦恼吗?呵呵,没关系,您有话就直说,让我们坦诚相待。”
    “是的。”火村承认,“还有,我觉得大家都是有各自的原因。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把这样的岛当做商谈场所最合适不过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这里非常适合密谈。”
    “虽然悠一直在说这样的岛、这样的岛,可我觉得这里报不错啊。”
    被海老原一说,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我是个鳏夫,跟不孕不育就没什么干系了。那您是不是觉得我是出于友谊,特意为博士提供了这个场所呢。还是说,您认为我是想让过世的妻子起死医生呢—一”
    “没没,我没那么想过。”
    因为被说中了,我急忙否定。
    “我以为您进行了违背常识的债探小说式的想象呢,看来是我想错了。很感谢没有被您误解。我辊,就要步人人生的晚秋肘光了。
    即使妻子能作为一个婴儿重生,我也没有能力给她唱好听的催眠曲,也没有力气帮她换屎片。就算被逼着去撇这些事情,我也做不到。”
    说到这儿,海老原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好像卸下了重负一样,一脸的轻松舒畅。或许他的确想过利用克隆技术使妻子重生。可最终断然放弃了这个念头,所队才能涌现出这样的笑容吧。
    嗯,肯定是这样,我心里下了定论。
    “好了,就这么办吧。”财津毅然决然地说道,“就按有栖J lI先生你们说的那样,这里就是以藤井先生为中心而召开的克隆人商谈会。我们呢,就是克隆人志愿者。然后呢,这样就髓给事件带来新的光芒吗?这一点我很想请教一下。”
    将计就计的说法,即使承认了这里是围绕克隆人的集会,我们也无法抓住他的任何把柄。
    “正因为这个秘密才引发了这次的事件。”我大胆地作了判断。
    “制造克隆人是触犯法律的,所以策戈9这件事的人肯定要保守秘密。
    也许就是这一点弓|发了犯罪。”
    财津没有接受这一看法。
    “您的疑虑有些含糊不清嘱,有栖川先生。假如说,这里的确是要进行克隆人商谈会,而且我们的真正目的也要对木崎夫妇保密。
    而这个秘密被木崎先生发现了……之后的故事该怎么进行好呢?他本来是想把这个黑根岛的第一机密泄露给初芝,可是阿初已经看破了这个秘密啊。那么这个克隆人商谈会,也就不是引发杀人事件的重大机密了吧。而且,初芝自身跑来这里也是想要做自己的克隆人,如果把这个商谈会公布于众的话,对他也没什么好处。是吧?所队说克隆人这件事跟杀人没有关系。”
    他的这番话很明显是要阻止我们继续追究下去。虽然他的见解也不无道理。可是,太郑蘑其事的话,反而会让人更加怀疑。
    “火树先生的话我很理解。”藤井毕恭毕敬地说,“我作为一个医生,在对患者进行问诊的时候,如果患者很不配合地说‘我的病跟我的生活习惯没有任何关系,别乱打听’,那我的诊断就很难进行下去了。所以您不得不追问。可是如果毫无根据地说‘虽然你说自己不抽烟,可是我怎么看也不像。你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你有抽烟的习惯吧’,那么即使不抽烟也不得不违心地承认了。”
    藤井给这番询问落下了帷幕。匡明又从帷幕里探出头,说了撮后一句台词。
    “我们对克隆人投有兴趣。”
    至此,我们也只能退却了。火村默默地点点头。与其说放弃,不如说他觉得已经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去的必要了。而且今天早上他也说过:
    ——这儿也没有被指定必须要召开克隆人制作委员会的定期会议。你好像太轻信初芝社长了。
    ——克隆人志愿者的商谈会,太怪异了。
    不过,他被自己那句“不要有所隐瞒”制约了。如果不是在开克隆人商谈会的话,那么他们到底还隐瞒着什么真相呢,这一点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是其中一个孩子下楼来了。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香鱼,被大家的目光注视,她稍稍受到了一些惊吓。如果仅是如此的话,也是一个孩子正常的反应。
    可是,就连愚钝的我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她不是因为被大家注视而有些羞涩,而是身体在一瞬间颤抖了。是因为跟在座的某一个人目光相对而感到了恐惧。我确信她的恐惧不是因为我的眼神。
    在我之前,她跟谁的目光相遇了呢——海老原,藤井,还有火村,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使她胆怯。
    “我想喝点东西……”
    她的声音非常细弱。在季实子作出反应前,距离香鱼最近的妥惠站起来了。她接着听完了香鱼的要求,温柔地说:“动画片好看吗?如果嗣了的话就睡觉吧,不要勉强自己熬夜。”
    “嗯。”香鱼回答,接过了装满苹果汁的玻璃杯,眼神中透露着她还有磐话想说。
    “怎么了呀?”
    妥惠放低声音,带着香鱼去了走廊。我听到了她轻声地问:“是不是跟拓海吵架了?”
    “不是的。那个……阿初已经走了吗?”
    小香鱼为什么会关心初芝的事情呢?我竖起了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还没有人过来接他,好像还在岛上呢。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可是你很关心他的事情吧。是有什么事情想拜托他吗?”
    “没有。就是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感觉他很讨厌。”
    “讨厌他什么?是不是被他说什么坏话了?”
    “不,投跟他说过话。”
    4不会吧…-.他应该没有对你们做什么坏事吧?”
    “没对我们怎么样,也没被他说什么。”
    “那到底是怎么了呢?1
    少女闭口不管。过了一会几,反问妥惠:
    “阿初还会再来吗?”
    “是说来这里吗?这个…谁知道呢…一有可能还会不请自来,不过他不会进来。因为他不是被我们招待的客人。”
    “我觉得最好不要让他进来。”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这么想吗?不行吗?如果跟我不好开口的话,就去跟伯父、伯母或者美奈说说,别自己憋在心里,乖。”
    我投有听到香鱼的回答。
    很快,听妥惠说了一句“一会儿见”就返回来了,一脸为难的表情。”小香鱼好像很害怕阿初。可是又不跟我说为什么。也不像是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啊…”
    “我也听到了。”季实子说,“我去问问她吧。虽然觉得不会有什么事。——也许看见什么了吧!”
    这一点我倒没有想过。他们不可能看到初芝用铁哑铃致打木崎的场面。如果真是这样,就不是说“讨厌他”这么简单了。没直接看见犯罪现场的话,也可能是目击了与行凶或者坏事有关联的事。
    “香鱼大部分时间都是跟拓海在一起的,那个小家伙没准儿也看见了什么呢。”财津说,“现在回想一下,从傍晚开始他脸上就会偶尔出现一种很担心的样子。也许是我的错觉。我也去问问吧。——虽然正在看电视,不过您一起去看看吗?”
    “好的。”季实予说完,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这个状况是大家没有预料到的。剩下的人无所事事,就等着他们回来。
    投过多一会儿,两个人都回来了。都是一脸的为难。估计没有顺利地打探出孩子们到底在想什么。财津跟大家报告说:“拓海跟香鱼两人确实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嘴巴银硬,不肯跟我们说。像是个很敏感的秘密。这个时候,可能跟亲属以外的人会更容易说出来。”
    美奈刚要自告奋勇说“那我去吧”,季实子便开口说:“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可以麻烦二位去一下吗?那些孩子正在等着你们呢。”
    原来被两个小鬼很直接地点名了。
    
    6
    
    来到二楼里面的房间前,我们藏了敲门。拓海回应说“请进!”
    香椎夫妇和香鱼被分配的房间应该是最大的客房了。除了向着窗户摆放的双人床,还有一张小的临时床放在了墙边。拓海跟香鱼坐在地板上靠着小床,正在等着我们的到来。动画电影应该还在放映,可是房间一角的电视已经被关掉了。房间里虽没有大的衣柜,却被收拾得非常整齐。
    火村进来把门关好,用从没有过的装模作样的习吻说道:“好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四个侦探了。泊们的秘密调查会议开始吧!”
    谢天谢地,孩子们竟然被他逗笑了。也许我们能顺剥地进行下去呢。我翦1相继靠着双人床坐下了。
    “如果有什么很在意的事,可蛆跟我说说吗?我想那多半会跟阿初有关系吧。”
    火村只是试探地说了一句,香鱼地很痛快就坦白了心事。说是今天上午的事。
    “我和拓海去阿初的家那边了。我们不是想去控阿初,只不过想他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辊?然后,感觉有人在,就进了院子里面,听到阿初正在跟别人说话。”
    好像是上午十点左右的事。那个时候我和火村正在捆着小岛散步。
    “那跟阿初说话的是谁呢?”
    香鱼投有说,这次换拓海发言了。
    “好像是个男的,不过他几乎投有说话,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他就一直在说‘嗯、嗯’的。”
    “这样啊。——那,阿初都说什么了啊?”
    香鱼和拓海两个人互相补充地说道:
    “因为没有从头开始昕,所以投太弄明白。就听阿初说‘拜托了’……”
    “他的态度非常诚恳呢。‘无论如何都请帮我这个忙’孵,还有‘我给您磕头了’什么的。”
    4那他拜托什么了呢?”
    “他倒是说来着,可是词语很难,没有听太懂…香鱼说。
    能让初芝俯首乞求的事,只有一种情况可l2‘考虑。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们:
    “有没有说克隆之类的词语呢?还有,他有没有叫对方‘老师’
    什么的。”
    就算是小学生,应该也知道克隆或者克隆人这个词语吧。可是,他们并投有给我肯定的回答。
    “他说了克隆吗?”
    “我没听到。‘老师’什么的我也没有听到。”
    香鱼马上垂下了眼睛。她对拓海的发言有不同意的地方。火村毫不疏忽,马上跟她确认。
    “是不是小香鱼听到了‘老师’这个词呢?”
    少女用很依赖的眼神望着火村,点了点头。因为自己很难主动说出口,也许很期待被追问。
    “听到过吧?那么,那个时候跟阿初说话的就是海老原老师或者藤井老师。”虽然认为是藤井,但是火村还是很慎重。“如果知道是哪位老师,能告诉我吗?那个人是不会对小孩子发脾气的。我会保护你们的。”
    在客厅的时候,香鱼不知道因为谁的目光感到恐惧。是海老原还是藤井呢?
    “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辊?他只不过是跟隧初说话而已啊!”
    “是的…一可是,阿初他…”
    她对阿初抱有“讨厌”的感觉,还说过阿初“最好不要来”这个家。因此,比起那位“老师”,她更避讳阿初。我们必须知道理由。
    “不用害怕阿初。他不会伤害你们的,也不会伤害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万一他真想伤害大家的话,我就用绳子把他绑起来吊在悬崖上。”
    香鱼好像暂且相信了火村的话,终于开口了。
    “他说‘想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还有‘跟他斗争到底’什么的。”
    “什么呢?哦,不,是谁呢?”
    ~…一我觉得是伯父。”
    这个不太可能吧。我和火村同时问了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很生气。好像很讨厌伯父。”
    “你的伯父跟阿初认识吗?”
    火村的声音沉稳中又很有力量。这对增强香鱼的勇气非常有效。
    “不知道。我没听他们说过。”
    “他气体的伯父什么事呢?你有投有什么印象?”
    “他说‘因为他想妨碍我’。妨碍他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拓海昕到了吗?”
    少年很失望地摇了摇头。
    “那部分我没有听太清楚。因为那会儿我在香鱼后面来着。”
    副教授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转过来闯香鱼:
    4阿初向老师拜托了一些事情,而你的伯父要妨碍他们进行这件事,所以阿初就说想狠狠地教训你伯父一顿,是这样吧?那么,他们谈话的最后结果怎么样呢?”
    “我们没有听完他们的谈话,因为有些害怕,就离开那里了。”
    我们比孩子晚一步到达阿初度假村,因为在n口听到了初芝的怒骂声就赶紧退了出来。那个时候好像注意到了一件事。那件事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从擞微打开的门缝里可以看判藤井的鞋子。是彼有特征的橄揽色鞋子。阿初嘴里的老师,除了藤井继介别无他人。
    他正在跟藤井进行重要的会谈的时候,属下打来了电话,所飒他才会那么愤怒。
    “香鱼,老师是指藤井先生吧?剥才体看到藤井先生的肘候,好像有些害怕呢。”
    香鱼的心事终予被猜中了,她松了一口气说“楚呀”。香鱼被我们从心结中解放出来。而火村会让他们更加放心。
    “你们肯定是以为藤井老师和阿初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对付香鱼的伯父吧。是你们听错了,不用担心了。阿初肯定说的是‘狠狠地教训阿坚一顿’吧?我没猜错吧。那不是说你的伯父,是一个绰号叫阿坚的竞争对手。而且,他说的教训,也不是要去打他,而是指商业上竞争。——这下放心了吧。”
    “真的吗?”香鱼嘻嘻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他的发音确实不像香椎,而是阿坚呢。可我却当成是我的伯父了呢。因为我不知道还有阿坚这么一个人。”
    今天早上,妥惠还有美奈还在孩子们面前谈论过这个人呢,可是香鱼当时并没有在意。而且直到昨天为止,她连阿初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至于阿坚就更陌生了。
    “我本来想提醒伯父的,可是又考虑到伯父是不是真的对阿初做了不好的事,就没敢说。我还想跟拓海说来着……可是也没像现在这样全说出来。”
    那之后,他们不管做什么事都没能提起精神。现在,烦恼消除了,他们肩上的重担终于卸了下来。看这个状况,还不能把木崎信司被杀还有初芝真露失踪的实情告诉他们。
    “阿初与藤井老师见面之后,一直诚恳地拜托着什么事。你们看见的,也就这些了吧。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少年跟少女对视了一下,用胳膊顼了顶对方。“那个那个”、“拓海说嘛”,两个人互相退让。火村看看了拓海,用食指示意让他说。
    “我们也不太确定,不过除了我们,好像还有别人在。”
    “有别人在,是在房子外面吗?”
    “嗯。就在我们对面,好像听到有脚步声。不过没有看见人。”
    那个人估计也偷听了初芝跟藤井的会谈。可是很遗憾没有办法知道那个人是谁。
    “你们离开阿初的家以后,去了哪儿呢?”
    “我们去了展望台,玩了一会儿就回家了。时间大概是十一点四十蠹分左右吧。之后火村先生跟有栖川先生也在了——”
    午饭前,我们还跟他们玩了投球。下午也略他们聊天、玩扑克什么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内心一直都处在初芝所说的恶言的阴影之中。可是我们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让两个孩子受苦了。
    “这下我就放心了。我现在不害怕掰初了,真开心!”
    香鱼的单纯,使我的内心更加的不安。姑娘,虽然能让你去掉心病很好,可是如果明天早上遇到阿初的话,千万不要接近他。毕竟他还很有可能是个危险的人。
    “怎么样了?”香椎夫妇很担心地问。为了让他们安心,火村先生说:
    “孩子们都很好。只不过听到了初芝社长骂坚本政夫的话,有些害怕。而且还错把阿坚听成了香椎,所以有些担心。不过现在误会已经消除了。”
    “哦,这样啊。”羼明说,“不过,他们在哪儿听到的那蝗话呢?”
    “他们去了初芝社长的住处,听见他打电话了。”
    火村很平静地撒了一个谎。刚才已经跟孩子说过“你们在阿初家里听到的是大人们的秘密,所以一定要保密”。藤井和初芝密会的事情,他打算直接问博士本人。火村一直在窥探时机。
    十一点已过。
    在我们去二楼的时候,大家已经分头检查了门窗。虽然所有的门窗都已上锁,不过在这个无人岛上,这些算不上严谨。如果初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跑过来寻找下一个猎物的话,这点防护还是很令人担心。
    “是不是需要一个守夜的人呢?”提出这个建议的是财津。“就让我一直守到早晨吧。一个晚上的话,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就要拜托香椎夫妇帮我照看一下拓海了。如果能有一个或两个人陪我一起的话,就太感激了。”
    “你不需要一个人坚持一整晚,大家交换着来多好。二个人一组分三组,隔两三个小时就交换一次。”藤井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值第一班,医为我不太能熬夜。”
    “哎,不用麻烦藤井先生您了,我——”匡明说。
    火村高高地举起了右手。
    “我跟有栖川值班吧。楼顶屋有些窄,在这里刚好。”
    虽然是很不明立场的发言,不过这也是为了使提议顺利通过。
    “只不过,可能有人觉得让我们两个外人值夜班心里会不安。
    所以,就荐请一位轮班陪我们吧。因为藤井先生想在第一班,那还剩下两位。就请财津先生和香椎先生依次过来吧。藤井先生到两点。
    财津先生从薅点到四点。香椎先生从四点到六点。之后就会有早起的人过来了吧。在这儿安营扎寨,还能时不时地去看看治美女士的情况,非常方便。”
    火村口若悬河,很干脆地作出了决定。很完美的计划。拜他个人意见所赐,我也不得不陪着一起熬夜了。不过平时也习惯了熬夜,而且下午还睡了一会儿,这不成闯题。
    “没有把我算上,是不是因为担心我上了年纪啊。”海老原说,“很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来了这个岛上以后,早晨好像来的特别快。
    天亮的时候,我就下来看看吧。”
    “您能来就太感谢了。——那么,今天就到此结束吧。大家也都累了吧。”
    其实就是赶大家快点离开这里。他想尽快从藤井嘴里打探些消息。
    就剩我们三个人的时候,夜晚的寂静也显得特别凝重。墙上时钟秒针的走动声也很烦人地响亮起来。
    得到博士的许可后,火村去餐厅的桌子旁吸了支烟。藤井把身体嵌入沙发,挽起了胳膊。大家都紧闭着嘴,不说话。我在能看到两个人的脸的位子上坐下后,就开始等着他们过招。
    “不知道那位独揽大权的社长现在在哪儿又做些什么呢。”
    率先开口的是耐不住沉默的藤井。虽然是自言垂语似的嘀咕,但火村还是很冷静地回应了他。
    “还真不太清楚呢。——先生,您也没什么印象吗?”
    “哎哟,这话昕着有些蹊跷啊。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人的行踪呢?很想听听您的说明啊。”
    藤井放下挽起的胳膊,抬起了头。也许是头脑里发出了警报。
    副教授投有与博士对视,而是看着别的地方说:
    “夜深人静的,我们就小点声说话吧。——刚才从孩子那儿得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证言。上午十点钟左右,在木崎先生被杀的家里,您是不是跟初芝真露见面了?您不用否定。因为证言的可信度非常高。如果不是他们在撒谎的话,那么也不是他们的误解。他们还听到了阿坚这个名字,因为跟香椎很相近,还以为是在说自己伯父。所以他们肯定不是在撒谎。如果他们没有真的听到的话,肯定不会说出阿坚这个名字的。”
    听到阿坚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孩子们”,而是香鱼一个人。不过这种琐碎的细节也没有必要说的太明白。
    “是吗?原来我们的对话被偷听了啊。那孩子们说什么了吗?”
    藤井在痛快承认的同时,好像也希望能尽量地隐藏可以隐藏的东西。他很想知道我们都知道了些什么。本来想获取情报的人应该是火村的。
    “虽然他们只是听到了对话的一部分,不过欠缺的部分可以用想象弥补。初芝社长好像很恳切地请求先生为他做克隆人吧。”
    “是。只是重复了今天一早在院子里拜托我的事。”
    如果认为可以这么简单地过关的话,郡就太天真了。早上把纠缠不放的初芝赶走的他,如果完全没有要答应他的意思的话,不是就投有必要在一小时之后跑去对方的住所了吗?火村也直言不讳地指出了这一点。
    “我们虽然以为‘哦,初芝被赶回去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您二位一定是达成协议说:‘在这儿有些不方便,过会儿再说…一’
    吧。在院子里进行的是关于费用的谈话吧。社长明确地提出他的预算,这又更进一步激起了先生的兴趣吧。您应该不会不为这诱人的条件动心吧。如果不是的话,您也不会亲自跑去找他了。”
    “您说得我好像是个财迷心窍的人啊。”
    口吻很轻松,可是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交涉成功了吗?可否透露一下?”
    “如果我是你的话,可能也会那么想吧。真是没办法。”藤井一脸的严肃,“的确正如你想的那样,他确实提了价钱的事。至于到底是多少钱,如此庸俗的话题我实在是不想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金额非常巨大。可是我没有答应他。是为了忠实于自己的信念和信条?不是的。被他那么热切地劝说,我也有所动心,也曾经想过如果答应他的话,对我的研究也是有帮助的。之所以没有马上说YES,是因为我猜到,越让他着急,他出的价钱就会越高。——怎么样,我这算是赤裸裸的告白吧?我能如此痛快地说出来,是希望你们可以承认我藤井继介是个直爽的男人。”
    “我们承认。——那也就是说,虽然交涉暂时失败了,但是初芝感到如果条件可以更丰厚一些,还是有商量余地吧?”
    “我让他感觉蓟这一点了。而且还跟他承诺,在岛上的这段时间里,他还有一次见我的机会。他说‘明天下午,先生您方便的时候就请过来吧’,我答应了他。”
    “请再次赤裸裸地告诉我,如果条件令您满意的话,您打算给初芝真露提供什么程度的服务呢?”
    “那当然是给他做克隆人啊。虽然不能确定时间,但是在几年之内一定会着手去做,这一点还是可以承诺的。”
    紧接着,我插了一句话。
    “那他的待遇是以来这里参加克隆人商谈会的人们为标准的程?”
    说完,藤井的态度马上变得强硬起来。像是要彻底否认克隆人商谈会这件事。
    “怎么还提这个莫名其妙的事呢?不是已经说过,我们的聚会仅仅是个亲睦会吗?在这个岛上,希望克隆人诞生的只有两个人:想为自己做分身的初芝和作为研究者的我。其他人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赶紧把那个关于克隆人商谈会的怪异妄想丢掉吧。”
    “是妄想吗……”
    “是怪异的妄想。我的研究因为突破了医学的警戒线,所以很容易被误解。对人类来讲有无法估量的利益,可是人们一听到克隆技术就会跟纳粹的优生学联系到一起,还出现了像初芝真露这种认为‘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实现不死梦想’的人,有的小说、电影之类的,还把制造只由希特勒二世或者杀人机器这种人组成的军队当做题材。这些都是源于赫胥黎那都描写分别在瓶子里培养领导者和劳动者的愚蠢小说。”
    他是指《美丽新世界*吗?
    “的确,那么单纯的故事已经不能再吸引读者了。哎,可是那些只有一知半解知识的新怪谈作者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什么利用脏器移植就能克隆一个自己的备用品什么的。估计是对ES细胞知道了一些皮毛吧。”
    “那是什么?以前倒是也听到过这个词。”
    “Embryonic StemCell。就是指胚胎于细胞。它能成长为人体的所有组织,具有万能性,如果能够研究出可以自由控制它分化的技术,那就是脏器移植的福音了。只不过还存在一些阉题,这个细胞必须要从接收体外受精的夫妇用剩下的胚胎——也就是未受精卵细胞——去除细胞核之后,在里面植入体细胞做成的克隆胚胎再取出来。总之,就是要放回子官,先发育成婴儿,再从这个婴儿身上取下需要的器官。这个过程无法避免。因此,很多人认为这是不道德的。这种做法,如果是用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自身的克隆胚胎的话,还能避免抗拒反应。不过这是受法律限制的。唉,只要技术先进了,问题还是能够被解决吧。”
    因为是自己专业领域的话题,博士说得滔滔不绝。
    “不仅仅是脏器移植。利用克隆技术,使之前无法制作出来的蛋白质合成,开发新的药品,还能挽救濒幅灭绝的稀有动物,对解决粮食问题也很有帮助。只要勇敢地前进下去,我们就能拥有更多的幸福。”
    4不会是把志愿者们聚集到这个岛上,商量着做自身脏器移植用的备用品吧?”
    藤井立即作出了回答:
    “当然不是了。这里又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类牧场,也没有养育秘密诞生的克隆婴儿的设施。——拜托你把克隆这件事彻底忘掉吧。”
    现在没有其他人在,是我毫无顾忌地追查这件事的绝好机会。
    我逼迫他说“但是”,可刚开头就被火村制止了。
    
    
    
第五章 海边的葬礼


    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呢!快从下面取上来。然后,我再请让那个孩子起死回生吧
    ——雅克布思《猿之手》
    我竟然打盹儿了。
    白天明明睡过午觉了,而且平时也习惯于彻夜工作,可什么时候进入浅睡了呢。不是缺乏紧张感,而是自从发现了尸体以后,一真都紧绷着一根弦,没有放松。作为一个守夜的人,这是很失态的。
    但也没有睡得很沉。只不过眼前的事物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膜,眼精细细地张开着一个缝隙,意识进入了游离状态。火村抽着烟,香椎匡明抱着胳膊,像一尊塑像一样纹丝不动,我边看着这些,边做了几个转瞬即逝的梦。
    但那也不是纯粹的梦。刚刚结束的火村与藤井的交谈在记忆中生根,在脑海里清清楚楚地回放着。只不过程奇妙的是,就像灵魂脱壳一样,听着二人说话的我自身也竟然出现在画面里了。
    ——是这些人的亲睦会吧?
    被火村一问,博士的嘴角稍稍地向上翘了翘。他的微笑里有着非常不明确的含义。也许是一直隐藏的秘密暴露后感觉缀狼狈,也许是没有被击中要害而感到很放心。
    虽然两种情况酆有可能,但我猜测前者的可能性更走一些。火村的迭番话是我意想不到的,不过如果他的推测正确,之前那蝗谜一样的疑问也就得到了解决。
    这个远离尘世的小岛的可取之处就在于能够避入耳目。大家从不同的地方赶过来聚集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目的,仅仅就是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地享受一个惬慧的周末。这一点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扮演成一家人,到这里来增进彼此之间的亲情。
    ——您可以回答我码?
    火村的声音非常深沉,置人于死地的同时,又能感觉到有回旋的余地。另一方的藤井也很泰然地抚摸着下巴。此亥0幻化成一双眼睛的我,一边在无花扳的一角飘移,一边俯视着他们的,掏时也看见了坐在二人对面的自己的背影。
    ——别再追瓣了吧。不管是YES还是NO,都跟杀人事件投有关系。既然你是那么认为的,就当那是事实,不是很好吗?
    带有一丝轻视,又很恳切的口吻。算得上是装腔作势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没有关系。如果我的想象没错的话,那么除了海老原先生和木崎夫妇之外,其他人从遗传角度上来说,是与藤井先生有父子关系的一家人。这样的话,与事件相关的每一个证言,我都需要重新考虑。
    ——因为家族成员肯定会互相庇护,所以可信程度就下降了,是这样吗?可是,你要重新考虑什么呢?如果说我们因为有血缘关系所以互相包庇的话,肯定会互相证明彼此的清白吧。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在犯罪时间里,我们谁都没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据。
    ——大家很难互相证明彼此的清白。不是你说跟谁在一起散步了,或者他说跟谁一起聊天了,就目臣睫不在场证明成立。
    ——哦?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与外界隔离的。如果金员飘结一致,很坚决地为彼此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话,反而会引起我和有栖川的怀疑。明明有一个真正的凶手存在,可是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的话,那只能说明多数人都在撒谎。所以,你们没有撒这个不高明的谎。
    ——是这样吗?如果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据,而你们也知道彼此是清白的话,凶手不就应该是剩下的初芝真露了吗。我觉得大家还是有撒谎的价值的。
    ——嫁祸给别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况且还是那么滑头的人。
    博士还没有回答火村最后的提问。副教授又询问了一遍。
    ——只要警察开始搜查,早晚都会弄清事实。现在就请坦白吧。在这儿的半数以上的人,都是先生遗传学上的儿子或者女儿吧?
    博士嘟囔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紧接着作了说明。那是由加拿大不孕不育协会主办的,=ooo年在多伦多召开的会议。由母体人工受精生下来的孩子们——当然与会者都已长大成人——在会议上进行了交流。至于会议的内容,他没有要说明的意思。据说是大多数人都希望找到自己真正的父亲。
    ——但是,这里是日本的黑根岛,不是多伦多。您可真是个粗心的人。而且还富有作家式的想象力。也许是受了您的推理作家朋友的影响吧。
    无聊的讽刺。
    ——如果不是,就请明明白白地说不是。
    结果,藤井现出一脸的困惑。还以为他是因为投有成功地敷衍过去而感到沮丧呢,结果不然。
    ——那个嘛,是啊。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你说的投错,我确实在学生时期成为AID给予体,提供了精子。AID就是ArtificialInsemination by Donor的缩写,是指用丈夫以外的精子进行人工受精。您也许会知道,进行AID的时候,委托人要在有《不予提供任何与精子提供者相关的情报*条款的同意书上签字,还必须盖章。
    而给予体也不会被告知自己的精手提供给了哪对夫妇。因此,即使我在马路上与我遗传学上的儿子或者女儿相遇了,彼此都不会认识,只会擦肩而过。
    ——那好像是规定吧。嗯,我知道。可是,我也听说那样出生的孩子里,也有很迫切想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并跟他见面的人。
    我想起了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纪录片,取材于美国,那里也有很多人渴望与提供精子的男士见面,哪怕是一面也好。因此母亲就根据从医师那里打探来的情报,到曾经有过给予体的大学里找到当年的毕业生名簿,孩子就会从中寻找与自己长像相近的人,然后到那个人的工作单位或者家里。如果觉得是的话,还会提出赡仉与其面谈。这是一件即耗体力又耗精力的事情。在承认养育自己的父亲就是真正的父亲,并爱着和感谢他的同时,也会涌现出想知道自己遗传学上的父亲的想法。也许是渴求验明自己的正身吧。因为不是当事者,那种J晴我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象。
    就算期望也不能实现,制度就是这样规定的。
    制度虽然如此,可是只要依据记录追寻的话,还是有可能找到给予体的吧。东帝大学的医学部里,难道没有保存与给予体相关的记录吗?
    藤井很诚实地管道:
    “不是的,就算诊疗簿被破坏了,还蟹有给予体记录本。只不过,想知道自己正身的人就算来了也不会找到答案。因为已经承诺是匿名的了。“
    “绝对不行吗?我听说这几年开始主张知晓给予体的权利了呢。”
    ——承诺就是承诺。与知晓给予体的权利相对,给予体本身也有不被知晓的权利。这个技术在十九世纪末在美国开始使用的时候,赤裸裸地使用别人的精于生育自己的孩子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也是有悖伦理的。AID被视为通奸,在家族法被改正之前的一段时期里,生下来的孩子的家族继承权都不被承认。到现在,这种偏见虽然几乎不存在了,可还是会避讳明确精子提供者的身份。如果一个陌生人突然跑过来说:“我是你的孩子”,那给予体的人生就很有可能发生不尽人意的变化。
    ——对于那些很想知道的人,也会有存在合理理由的情况。比如,为了知道自己的遗传信息,就不得不参照双亲的。这个时候,如果缺少父亲的遗传信息,在疾病的诊断和治疗时,不是会产生不利的影响吗?
    在虚幻里飘移的我的视线,移动至可以看到藤井验部的位置。
    博士的眼角带着微笑,他和火材的谈话好像很愉快。这对于他也许是心情愉悦的刺激。
    ——这个您也知道吗?您的知识很丰富啊。可是,对于我来说,还从来没有遇到有这种麻烦的人。
    ——那如果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知道自己的遗传信息,仅仅就是想知道自己遗传学上的父亲是个什么人物,丽感伤地跑来想与您见面,这种情况您碰到过吗?
    藤井默默地摇了摇头,像是完全否定了,可又残留了一丝暖昧。这个动作更像是示意火村“不要再翔了”。
    ——刚刚我虽然说过,那些感伤的希望者,因为匿名制度的阻碍,“i口使程盼望也无法实现”,但那也仅仅是人世间的契约,如果不能遵守的话,禁忌的秘密就会泄露。
    藤井的口吻变得沉重,他在祈求火村的理解。
    ——还有,再说一件事实就是,像你刚刚所说的,近几年,承认经过AID出生的孩子们对自己遗传学父亲知情权的呼声逐渐高涨。也就是身世的知情投。在瑞士、瑞典等一些国家,仅限于那些愿意公开自己身份的给予体才能得到祛律的许可。这种倾向也在更多的国家广泛传播。在匪本也开始对此产生议论。很快,给予体的疆名制度也许会被废弃。
    但是,他叉强调了一下。
    ——对于你想知道的那件事,无论情势如何改变,都会有无法攻破的城墙存在。那就是,我的精于在哪位患者的卵子里受精了,就算查记录也找不到答案。
    ——等一下。您刚才不是说过能够查到记录吗?
    ——查到记录也无法追溯到自己想象的结果。当时,东帝大学把血型相同的复数的给予体的精子混合在一起提供培了患者。这么徽,就是为了让谁会成为遗传学父亲这件事只有神仙知道。所以,出生的孩子跟哪个给予体有血缘关系,只能在经过你寻找到的可能是的那个给予体的同意之后,通过DNA鉴定才能知道。您理解了吗?
    我把视线投向了火村。他没有要接受这种说法雏意思。
    ——东帝大学的这种做法我也听说过。如果在稍早一些时候,也许只能从这堵城墙前沮丧地离开。可是现在不同了,还有您说的DNA鉴定这个方法。如果有人出现在您面前润“您是我要找的给予体吗?”而您也同意接受鉴定的话,就能够得到正确的结论。
    ——唉,的确是。于是这样的人不断地跑过来,我的很多儿子女儿都得到了确认,而且大家聚在这里扮演家族的聚会,您是这么认为的吗?这种脱离现实的想象简直就是幻想。做这种事难道会报有趣吗?
    ——应该也不会是不愉快的游戏。
    ——确认自己的身世找到与自己分离的遗传学上的兄弟姐妹,会很喜悦和安慰。这种心瑕也许会有吧,可是作为当事者的我,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就算被恳求,我也没有跟他们来往的时间。
    他现在不是正在这个岛上十分惬意地疫假吗?更加无法认可他盼说法了。可是,也没办法完全赞同火村的假设。这让我无法平静。
    ——比起这些。
    博士看了看拉着窗帘的窗户。
    ——碰上杀人事件,这让我很吃惊。像奇迹一样偶然诞生.很快就会面临天定的死亡的生命,何苦要特意去剥夺呢?我无法理解杀人者的心思。
    ——很遗憾,人世间的杀人事件并不少见。
    火村的回答没有任何声调的变化。
    ——除了说遗憾之外,我也无话可说了。人,岿须要更加了解生命的神秘。如果知道这些的话,在最后的最后,也许就能放下高举凶器的手。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是很难做到的。杀人的瞬间,人的理性已经丧失了。
    在火村感叹很可悲之后,藤井突然说了爱医斯坦的名字。
    ——那位天才物理学家曾经说过这样的名言“上帝不会摇骰子”,可是为什么呢?上帝明明就是一个赌徒啊。原来宇宙是由因与果的交织构筑起来的,H口使是偶然的现象好像也是遵循物理法则的。
    可是,先不管会不会亲自摇骰子,上帝是喜欢博弈中的胜者的。因为如果我们想诞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就不得不在竞争中取得自己的一席之地,这就是证据。
    视线下方的我开口了。
    ——是说受精吗?
    不孕不育治疗的泰斗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你知道我是指受精的哪个方面吗?
    我没有在意他这种考验人的询问方式,很认真地回答了。就是说上亿的精于朝着卵细胞拼命地游动,而最终只有一只能被允许受精。我以为他所说的竞争就是指这场残酷的比赛,不过稍微有点偏差。
    ——有栖川先生说的是,能够游过弱酸性盆腔,到达输卵管膨胀部位的意志坚强的精子选拔赛中的竞争吧。可是,那是非常神圣的竞争,被称做博弈的话不太合适。并不是游的最快的精子就可以进行受精,还需要很多其他的博弈要素。
    藤井说的博弈要素原来是这个。
    ——让我们温习一下保健课上学到的内容吧。首先是关于排卵。在脑下垂体的刺激下,卵巢分泌出女性荷尔蒙,促使原始细胞成熟,之后就会出来唯一一个卵子。这时输卵管就把它抓住放人输卵管内……您应该知道妊娠的器官是什么形状吧?
    突然教问到,我无法作出详细的说明。只记得是个像罗沙哈测试图0-样的左右对称的器官。藤井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解说。
    ——那是一个孕育新生命,并且新生命出生之前都要在那里成长的地方,所以子宫呈一个袋子状。大概有这么大,形状有些像洋梨。从那里延伸出去的是输卵管,它的下方是杏子形状的卵巢。就这样,整体保持着对称。
    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从卵巢出来的卵子,一次只有一个。它虽然会被送人输卵管,可它是在左右哪边的卵巢里生成的,又会被送人哪边的输卵管,并没有被提前决定。或左,或右,卵子只能去一边,可是精于却无法预测到。
    据说精予有时是在排卵后向着卵子游动的,有时候是到达输卵。罗掺哈滔试(Rorschach Test),叫人解释墨水点绘的图形以判断性格管之后等待排卵。在输卵管弱碱性黏液中,精子可以生存两到三天。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精子都面临着二选一的抉择。
    ——有人会悲叹自己手气非常差,在胜负较量中完全没有竞争力。不管买什么奖券都不会中奖,划拳的时候即便觉得自己会赢可结果总是输。您是这种人吗,有栖川先生?可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自卑情节。在你出生之前,你已经在人生最大的较量中获胜了。不仅在数亿的对手中脱颖而出,而且在是往左前进还是往右前进这种只能靠运气的赌博中大获全胜了。所以,上帝不仅仅眷顾优秀的人,还是博弈中取胜者的支持者。现在这种说法您能理解了吗?我们人类,每个都是在左或右、有或无的赌博中的胜者。
    博士群情激昂的话又能给悲叹自己命运的人带来多少安慰呢?
    被拍着肩膀说“你不是已经胜利了吗”,反而会更加气愤也说不定。
    ——如此艰难才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宝贵生命,为什么会被像尘芥一样疏忽地对待呢?简直就是没道理到了极点。正如精子们的生存竞争所象征的那样,上帝好像不会针对某一个个体感兴趣。
    ——就这样,我们从成为胚胎之前就不得不冒死去碰运气,而出生之后,试探也永无休止地继续着。真是太辛苦了。芥川龙之介小说里的河童曾经问过即将进入产道的孩子,休想被生出来吗?其实对于人类,也许这种提问也是应该进行的。当然这不是妇产科医生该说的。
    藤井逐渐变得很健谈,他说这些投有什么价值的话应该是为了隐瞒些什么。可是,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不得不去隐瞒呢?我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火村好像对博士的话失去了兴趣,用手托着下巴,眼精望向了远处的地板。
    
    2
    
    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难道我睡着了吗?这可不太好,我赶紧坐直了身体。
    “为了提提神,喝一杯黎明前的咖啡怎么样?”
    香椎匡明的声音从脑后传了过来。他正在厨房里冲着提神用的咖啡。
    “那就麻烦您了。——刚才我竟然睡着了。”
    “您回房间睡也没关系的。很快就要六点了,大家的任务也快结束了。估计早起的人们一会儿就过来了。”
    窗户外边微微地亮了一些。天空已经有些泛白了。早起的乌鸦们也开始喧闹起来。
    咖啡的香气飘了过来,把我的睡魔驱散得无影无踪。
    “火村去哪儿了?”
    “治美起来之后,有话想要跟先生说。”
    的确,厨房深处传出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还有拉开关闭抽屉的声音和翻书的声音。应该是在夫人的陪同下,查看木崎信司的遗物吧。
    “我先给他们端过去,请您稍等一下。”
    匡明把两个杯子放在一个小托盘上,向厨房里面走去了。听到治美说了声“谢谢”。很快返回来的匡明又迅速地冲好了两杯端了过来。他也许是个喜欢运动,又爱做家事的男人。
    “趁火村先生不在的时候,我想问一个问题。有栖川先生二位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奇怪呢?”
    “您突然这么闫,真是吓我一跳。觉得你们奇怪是怎么回事?”
    他给我冲的咖啡味道有些浓。
    “火村先生不是很想知道我们在这里聚会的理由吗?本来已经说明了是海老原先生崇拜者俱乐部的集会,可是他仍然在怀疑。虽然好像知道了我们不是在开克隆人商谈会,可是又提出了新的稀奇推理。他说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藤井先生的孩子,我们其实是一家人,这可真让人震惊呢。”
    这应该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吧。火村也向财津询问了同样的问题,同样只是让对方惊呆了。
    ——火村先生,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可不想在木崎先生灵前守夜的时候开玩笑。当然是很认真地在问。
    ——先生真是让人吃惊。您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当做秘密结社或者秘密俱乐部的成员呢?您这样的话,和那个妄想男初芝有什么区别呢?估计会让您很失望,因为这个岛上根本不存在那么独特的事情。我不是要把您和有栖川先生当做局外人,请不用担心。
    ——我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和你们成为同伙。
    ——但是有一点您不要忘了。如果我们真的是秘密俱乐部的成员,在这举行一年一度的重要聚会的话,您二位误打误撞来到这个岛上的时候,我们无论如何都会让二位离开的。怎么还会允许=位跟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还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呢?我们完全可以拒绝啊。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我更加觉得你们是想成为一家人的外人组合了。
    “事实不是这样吧。”
    “当然了。”
    匡明的回答也跟财津一样,非常明确。藤井的回答是三人当中最不干脆的。真是奇怪。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事情真相吗?没有这个可能。
    那些期待找到自己遗传学父亲的孩子们,通过网络取得联系,共同合作寻找给予体这种事也许会发生。然看,他们在不告知实情的情况下,约自己遗传学上的父亲出来见面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反过来,给予体在隐瞒事实的前提下,召集自己遗传学子女的事是不会发生的。也无法想象这么做的方祛和理由。
    不对,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藤井在做给予体的时候,东帝大学把复数的精子混合的说法如果不是真的,那么通过调查记录,给予体还是有可能找出蛊己的孩子的。虽然有些困难,不过不是不可能。
    至于这么做的理由,也有想象的余地。虽然完全不了解藤井继介现在的家庭状况,但也许是遇到了继承上的问题,不得不找到自己的孩子。而且那也是有条件限制的——侧如必须是优秀的人。为了选出最适合的人,所以把候补者都聚集在这里。这也是有可能的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不是在举行克隆人商谈会了,而是由藤井一手操办的儿女评价会。
    结果仍然没有弄清楚。用这颗刚刚睡醒的头进行了这样那样的幻想,可没有一个是与事实吻合的。就像是在玩拼图游戏时,把不对的一片生硬地塞上去一样。在进行各种假设的时候,又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匡明接着又开始淡淡地讲他的惊讶事件。
    “刚才他还闻我说‘季实子女士和妥惠小姐是不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呢?’这简直太让人意外了,不过他猜错了。我妻子和妥惠小姐长得一点都不像啊。仅仅凭下巴上有同样的黑痣这一点就断定她们有血缘关系,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我连要把捶着的妻予摇醒,问问她‘哎,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想法都没有。”
    也许他说的对,我和今晚的火村——也许昨晚就应该说出来——都有些操之过急了吧。就好像是被岛上的空气吞没了一样。
    可我就是觉得黑根岛这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即便我们非常明确地说NO,他的谜匪也仍然没有解开。不过那也有情可原。对于火村先生来说,没有理由也投有道理要相信第一次见面的我们。而且对海老原先生您二位也不是特别了解吧。”
    崖明自言自语地唠叨着。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了,就是那个!
    “香椎先生,”我一本正经地叫了他一声,“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以,您说。”
    “您为什么把侄女也带到这个岛上来了呢?如果真的是海老原崇拜者俱乐部集会的话,我想让香鱼参加她会觉得很无聊吧。”
    “那个孩子会觉得无聊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只能回答说投有。在这个没有任何好玩的玩具的岛上,她和撂海两人玩的也挺开心。
    “因为和拓海相处得不错,好像是没觉得无聊辊。可是,为了不让香鱼觉得无聊,财津先生把拓海带来了,或者说为了绐拓海找个伴把香鱼带过来了,这不是有点本末捌置了嘞为什么要特意把孩子们——而且还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侄女和外甥——一起带过来呢?”
    “您问我为什么,真是让人为难。因为那个孩子的父母非常忙,寒假里也不能带她出去旅行,所以我们夫妇二人就把她带出来玩。
    
    以前也带着她出去过两三次,跟其他的夫人们也都见过面,还跟拓海成了好朋友,我觉得她肯定会开心的。——带孩子们过来有那么奇怪吗?”
    “不是。”我支吾着。
    如果是克隆人商谈会的话,香椎夫妇和财津特意带侄女和外甥来,很不自然。还有,如果是以藤井为中心的遗传学家族集会的话,更没有必要带香鱼和拓海过来了。
    为什么孩子们会到黑根岛上来?匡明的解释还是不能让我想通。我很难理解在没有任何特殊目的的情况下,他们会带侄女外甥过来。从来到岛上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看到包括海老原在内的大人们多次打探香鱼和拓海的情绪,井尊重他们的意向。那简直就是把孩子们当成了主宾。
    火村和我梭从这个家轰赶的时候,孩子们表现出非常伤心的样子,海老原的态度马上就变了,并且我们被孩子们粘上以后,还被
    劝说多留几天。那个时候,水木妥惠还说“那也许不错”什么的,表示接纳。还有在我和拓海玩投球的时候,大人们在一旁注视的样子就像是主仆一同关注小少爷的嬉戏一样,如此回想着,我的心刺痒痒地难过。
    肯定有内情。
    如果这个岛上有秘密的话——我相信一定有秘密——香鱼和拓海就是揭开谜底的关键。关于这一点,等会我再听听火村的意见吧。
    “有栖川先生。”
    匡明冥思苦想了一阵之后,很恭敬地喊了我的名字。
    “这个箱子里什么都没放,旁边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越是这么说,人就会越在意箱子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和门的后面到底有什么。
    这个岛上什么秘密都没有,我们越是否定,反而更引起了你们的怀疑。”
    他像教导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留给我一段咀嚼他的教诲的时间之后,又接着说:
    “也许这里有一个或者两个秘密吧。可是,那也是非常小的事情,微不足道。而且对于极少的几位相关人员之外不会有任何的影响。所以,无论如何都请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这反而增加了我的好奇心。但是,这个看起来忠诚老实的人恳切直白的请求使我的内心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
    “没出什么状况吧?”
    f1口传来了海老原的声音。他的黑色毛衣看起来像是丧服一样。
    “早上好。没发生什么事。”
    对我的回答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左手边的窗户。好像是被乌鸦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回事?今天早上比平时更吵啊。应该不会是在悲叹没有木崎先生的早晨吧。其他人估计也会被他们吵醒。”
    “乌鸦们好像也被杀人事件惊动了呢。”
    无视匡明的话,主人聚精会神地盯着窗户。仿佛在那里存在着一个极其危险的大问题。
    
    3
    
    “我一直都在想…虽然在东京清晨的街头啄食垃圾的乌鸦很吵闹,可是这里的声音却有些不同。他们不是咔咔地叫,而是有些浑浊地嘎嘎地叫。”
    匡明向我征求意见,我正要发表些看祛的时候,海老原先说了。
    “那种有些痛苦地啼叫的是小嘴乌鸦。生活在城市里的是大嘴乌鸦。他们的种类不同。体形硕大的看起来很有威慑力的是大嘴乌鸦。这个岛上栖息着这两个种类。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划分势力范围的,或者根本没有划分。”
    “这里没有渡鸦吧?”
    我问了一下坡的诗里描写的乌鸦的事,海老原摇了摇头。
    “Raven吗?那是在更加寒冷的地区栖息的。大概有大嘴乌鸦的两倍那么大吧,如果在近处看到的话,肯定很有压迫感吧。渡鸦的啼叫声非常多样,除了人类之外,它是生物界发出声音种类最多的。因此,在爱伦·坡的诗里面,那只乌鸦操着人类的语言也是很有道理的。”
    他主动提起了受伦坡的诗这个话题。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去询问他书房里那只乌鸦标本的事情。可是匡明抢在我的前面说:“可是先生,爱伦·坡最初的打算不是让渡鸦,而是让鹦鹉说话的吧?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里面是这样写的。”
    他一边把冲好的咖啡端给海老原,一边问。
    “啊,的确如此。对于《乌鸦》的创作背景,爱伦·坡的确有过详细的解说。The Philosophy Of Composition,是一篇被翻译成《构成原理》或者《创作原理》的诗论。关于那首诗,首先它的长度限制在了可以一气读完的大概一再行的长度,其次就是它的目的是为了描写略带悲哀的茭,运用副歌,以写给恋人的诗为主题,用哪蒯人的口吻叙述,而与他对话的则选择了日常人物之外的动物。因为是要像人一样说话,所以本来打算让鹦鹉扮演‘永不复还’这个角色的,可是又突然换成了渡鸦。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与鹦鹉对话多少有些滑稽的意味,不过他的理由是鹦鹉缺乏忧郁的色调。”
    说到这,白发苍苍的文学者把目光转向了我。
    “这篇文章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虚伪的爱吹牛皮的男人写的东霞,到底有多少内容值得相信呢?不过他也许是为了炫耀自己的龟《作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才在诗发表以后捏造了这篇创作过程记录。不过,他文章里提倡的创作秘诀倒是挺有意思。特别是像您这样的侦探作家,应该会对这篇文章拍案叫绝吧?”
    我吃了一惊,并没有马上作答。
    我曾经看过爱伦坡的诗论,可是没留下太深的印象。只是《构成原理》对于我来说意义深远,所以内容大概都还记得。它为侦探小说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不过没想到这一点会被海老原指出来。他可是爱伦·坡研究的权威人物,突然被他一问,实在有些受宠著溉
    “的确,这篇文章使我们产生了共鸣。虽然不记得他使用了怎样的描写手法,不过《构成原理>给予了推理小说作者勇气,并且让他们相信‘自已的做法果然没有错’。他还提出了诗与小说的构思应该从选择何种效果出发,等等。”
    爱伦·坡曾断言,在执笔之前如果已经对从开头到结尾所有的情节都胸有成竹的话,应该从结尾着手追溯整个发展过程,这对整体的构思非常有利。这是大部分侦探小说作家的方法论,也是偶尔会被人认为有些老套的手法。哎呀,真是让人头疼。所谓有乖j,是指推理小说作家如果要确保读者的优先地位的话,没有比从结尾逆溯这种写作手法更合适的了。
    即使是我这样的三流作家,当被知道是使用解谜这个手段写作的时候,也会有看都没看过我的书的人对我说“您总是写那么难的书”这种客套话。那蝗没有读过侦探小说的人也许把内容想的太复杂了,总是会带有那种“您能写出那么费脑筋的书,真厉害”的语气,不过这是很友善的误解。
    一位很熟练的侦探小说作家不一定头脑很聪明。或者说,侦探小说的创作与卓越的知性几乎没什么关联。写作过程中,除了常识之外,所需要的也就是关于这个领域的基础知识——最重要的是对这种书趣味所在的理解——和一些写作技巧的学习,还有就是在没用的东西上下工夫的耐心。作品当中,是名侦探们快刀斩乱麻似的解开那些别人无法化解的谜团,并不是作者有多聪明。
    名愤搽也是因为已经从知晓结尾的作者那里了解到了真相,才能摆出一副天才智者的架势。可是,名侦探们总是扮演拥有伟大头脑的角色,所以大家才很容易错误地认为执笔者也是很聪明的吧。
    和已经知道结果的人也就是作者是伙伴的名侦探,与赤手空拳的读者,因为无祛对等地衡量两者之间的智慧,所以名侦探等于作者这种想法被很多人认可。而正是这一点给作者带来不利的影响。
    因为作者不得不只身一人施展无谋之勇,向千千万万个横眉冷对的叫嚣着“我还能被你骗了不成”的读者们提供作品。这其中不乏比作者更有智慧、想象力和经验的读者,如果无视这些,把自己与大多数读者对立起来,狂妄地认为4我肯定比任何读者都聪明”的作者,是有必要去接受一下脑渡检查的。这种错觉很难被理解为是自尊心的流露。
    必须要有比作者还要聪明的读者束阅读作品。这样的话,凡是侦探小说作家,除灵活地运用爱伦·坡所说的有利的写作手法外别无他法。这就是他所说的“优秀艺术家”的创作法。
    “爱伦,坡有爱伦·坡的方式。他说其他诗人都是在白纸状态下进行诗词创作。并且认为从开头就能知道结尾的东西不能算是诗,也不算是创作。可是,路不止一条。”
    “啊……”
    “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写文章的人。”海老原的话让人诚惶诚恐,“我知道创作过程是被模模糊糊的迷雾包围着的。对于其他的作者是如何完成一篇诗作或者小说的,我抱有浓厚的兴趣。而满足我愿望的,正是爱伦·坡。一边读他对《乌鸦》创作过程的解析,我就一边感叹‘哦,不愧是侦探小说的始祖啊’。只是——”
    我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是重复几分钟前所说的话。
    “只不过是一个虚伪的爱吹牛皮的男人写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内容值得相信呢,对吧?”
    海老原笑了笑。
    “就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侦探小说的始祖了,为那些枯燥的空论略施粉黛,披上华丽的外衣是他的拿手好戏。就算从结尾着手逆溯到开端使首尾一致是不错的手{去,可他公布的《乌鸦》的创作过程,未免是一个过于人尽皆知的侦探推理了。这种揭底方式有些过于华丽了。”
    作为一个侦探作家,我也只能尴尬地苦笑了吧。
    “被称做侦探小说元祖的《显而易见的现实——凯莱博威廉
    姆的冒险》的序言里,作者威廉·高德温披露了自己的创作手法,
    而爱伦·坡正是借鉴了他的手法。虽然他在诗论的开头否认了这一点。”
    真是长了不少见识。这时,火村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吸引了海老原的注意力。后面还有治美的身影。这次,我错失了询问关于乌鸦标本的良机。
    “怎么样,休息得还好吗?”
    被主人温柔的声音关怀,她受宠若惊地欠了欠身子。
    “嗯,现在感觉好点了。多谢您关心。”
    她表现得很坚强,声音里充满了张力。周围的人不对她过于关心,也许对保护她的自尊心有好处。
    “人呐,不知道有多高级,可是说到底就是一个动物。肚子有些饿了呢。估计是医为昨天没有好好吃饭。”治美问大家,“早饭之前想吃些什么吗?我想给自己烤个面包片。”
    “那也帮我烤一片吧。”匡明下了订单。我没有要。
    “火村先生呢,您也吃点吗?”
    被治美询问的副教授反问道:“什么?”
    “我只是问您想不想吃烤面包片……有什么不妥吗?”
    她对别人的一举一动很敏感。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有人不经意地转动一下眼睛,她都会条件反射似的追随那人目光的落点。能注意到她的这个习惯,大家也许会认为我也跟她一样敏感吧,其实不然,只是她的动作偶尔进入我的视线而已。
    现在她问“有什么不妥吗?”也是注意到火村被什么事吸目I了注意力,赢截了警地提出了疑问。
    “不用了,谢谢。”
    治美一边说着“这样啊”,一边把视线放到窗外。因为火村也正望着那边。
    “您……看到什么了吗?”外边并没有什么异样,可是这却更加剧了她多余的担心。
    “没,什么都没有。只是觉得乌鸦的叫声真是够吵的。”
    他说了与海老原同样的话,走到窗边,额头贴近玻璃。从大清早开始,他的动作就很麻利。
    “那边有个展望台吧?”
    看了看火村指的方向,治美回答说:“是的”。
    “那边聚集了很多乌鸦。真是奇怪。昨天早上还没这样呢。”
    “不过就是乌鸦嘛。——如果不放心,过去看看怎么样?”
    他沉默着,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夹克披在身上。现在外边应该还有些寒气。我也拿起了外套走向门厅。
    我们正好碰到从二楼走下来的中诅美奈。她应该是很早就起床了,脸上已经化好了妆。
    “监守了一整晚,辛苦二位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嗯,没事。”火村简短地回答了美奈,打开了门。他的态度好像在说忙着呢,别理我。这怎么可以呢,太失札了。
    “是个很宁静的夜晚。我们出去散散步,清醒一下。”
    我赶忙做了最低限度的补充。
    朝阳逐渐包围了整个小岛。刺眼的光芒向我们保证今天是个大晴天。大海在清晨闪烁着欢快的波光。
    这应该是一个可以感受到甜美祝福的清晨,如果没有乌鸦们苦闷的啼叫声和他们漆黑的身影的话。
    “从木崎先生的遗物里查到些什么吗?”
    我们竞走般地前进着,我的提闯让朋友有些不耐烦。
    “没大的发现。就是觉得他活着的时候肯定有些小秘密。”
    “什么秘密?”我追间着。
    “找到了一个上着锁的手提金库。不怎么重,晃了一下,里面有哗啦啐啦的声音。像是放着书或者小册子之类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那是木崎信司活着时候的小秘密。也许正是因为金库里面的东西才会被杀害吧。”
    被密码保护的电脑里面的秘密估计也跟金库里的东西或多或少有关联吧。难道这就是他与初芝真露见面的理由吗?
    “要是把锁撬开呢——”
    “可以。只要有个螺丝刀几分钟就打开了。”
    他应该是打算过后再处理这个小金库的事情。因为不是在杀人现场,只要得到治美的许可,并且在打开的过程中有人证在,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我们路过了阿初度假村。在这个废弃的屋子里面,估计连朝阳都不怎么照射得到吧。木崎信司的尸体正在这个暗黑的房间里横着呢。
    此情此景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脑海里,使得春天清晨的美景黯然失色。
    即使如此,还是不断地有不愉快的叫声刺激着神经。这声音像钢刀一般切断充满阳光的清晨风景。虽然叫声听起来充满了怨恨,可是让人觉得苦闷的声音也许是他们欢喜的歌唱也说不定。
    刚来到岛上的那个夜晚,就在那个展望台上,我们三人并排坐在倒下的树干上,听醉醺醺的初芝讲述他远大的经营战略,还有幸得到了社长的密德斯碰触。而正是在那个地方,飞来了一群乌鸦。
    有三五十只,他们不是漫不经心地飞舞着,而是不停地飞起落下,这个动作非常明显。
    “马上就到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我没弄明白火村说的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早晨出来散散步,顺便观察一下鸟儿们吗?还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乌鸦们不会投有理由群聚起来骚乱。悬崖下边肯定有异常。
    他们用的是那种飞行方式。”
    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乌鸦的某个习性。
    “半夜没有人从那个寡里出来。这一点可以肯定。”
    火村说得很坚定。整个晚上他都在严密地监视着。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直到早晨我们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所以,能想到的就是—一”
    走到缓坡的尽头,展望台出现在眼前。很想立刻去看看悬崖的下边,可是展望台是向着悬崖边{囔斜向下的,而且没有护栏,不能冒然地跨过警戒线。虽然有些狼狈,不过也只好半跪着一点一点挪向崖边。一只乌鸦蹭着我们的头皮飞了过去,辩气至极,暴力倾向涌上心头,真想挥起棒球棒狠狠地把它击落。
    原来是我有些胆怯了。
    “乌鸦短肉食动物吧。”
    我嘟囔了一句,朋友马上作出回应;
    “正确地说,应该是杂食。”
    “也咆肉吧。”
    “啄食腐肉。”
    乌鸦的啼叫声与波浪的拍击声越来越猛烈。
    我们探出头,窥视断崖的下方。
    
    4
    
    嚣为地面是向着海倾斜着的,我们没有办法站起来。我干脆就趴在地面土。毕竟在高的地方,大部分生物都无法做到心乎气和,所以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连平对对危险很迟钝的火村也单腿跪着,一只手支撑着身体。
    本以为峭壁上会有一两个突出来的岩石平台之类的,可是并非如此。绝壁几乎是垂直落下去的,在下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波浪在岩石上粉碎着。三角锥一样的岩石从海面凸出来,在这个天然的柱子上有一只乌鸦站在上面。其他的乌鸦们应该是在悬基的正下方,可是没有办法看到,只能听到嘈杂的嘎嘎的叫声。再有三十疆米,不,只要再往前二十厘米就能看到,可是因为恐惧,我退缩了。
    “不用勉强了。咱们好像可以下去。”
    把头探出悬攫外边的火村应该是看到了我视野之外的东西。
    “就在那儿。”他用手指着正下方说,“有一个洞穴一样的地方。
    应该不是单纯的岩石裂缝,因为乌鸦们好像就是从那里出来进去的。
    在这几看不清楚,我们到下边去看看吧。有路。”
    他手指的方向倾斜了一点。可是我完全看不到那边的状况,不过好像是有—个很陡的石输。
    “怎么样了,底下有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回头一看,原来是香椎匡明和中西美杂跑过来了。因为火村出门的时候表情非常严肃,所以他们有些担心。
    我们支起身子,站了起来。火树绘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
    “洞穴吗……嗯,有。”匡明说,“大概有两米宽,三米高,深度也就是二十米吧,很小。最里边有一个神龛的残骸。估计是渔夫们曾经在那里拜祭过吧。可是,为什么乌鸦们会去那里呢?”
    他的表情凝重起来,大概是被不详的预感笼罩了吧。他说想跟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前边有个石阶。扶手基本上都腐烂了,很危险,不过还是可以走到下面的。”
    “看起来这里船没有办法靠近啊…
    说完,匡明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停船的地方。不过很适合钓鱼。涨潮的时候,浪太大会被打湿,想享受海边钓鱼的话,只能等潮水退下去的时候。现在应该是涨潮吧?肯定会弄湿的,不过也没办祛。”
    “我留在这里等你们。”
    美奈双手在胸前紧紧地交叉着,是因为恐高症而显得很紧张。
    光是看到我们在崖边往下看,她就已经吓得全身发抖了。
    “是啊。太危险了,中西小姐还是在这里等着比较安全。”匡明温柔地说,“你就坐在那边等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会从下边大声喊你。”
    他指的正是两天前我、火村还有阿初坐过的那棵倒下来的树。
    被密德斯碰触的那个星月夜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那么,我们出发吧。”
    火村发了号令,我们向着石阶走去。林子里隐隐约约有条小路,可是杂草丛生,早晚有一天小路会被萆覆盖住,路不成路。美奈很顺从地接受了匡明的提议,在倒木上坐了下来耳送着我们。
    走到石阶前面往下一看,我真想马上返回去。这条石阶一米宽都不到,几乎是直上直下。木质的扶手有的地方已经掉落,剩余的部分估计也承受不住我们的体重。石阶的选缘因为风化作用,棱角已经被磨圆,脚下很容易打滑,状况非常不乐观。
    “我先下去。”
    我鼓起勇气,自愿打头。火村看透了我的心思,抿端一笑。
    “是觉得要是自己掉下去也不会连累别人吗?想的挺周到的嘛。
    真是不胜感激。”
    “哈哈,是呀。不过,你要是从上边掉下来了,我肯定会闪身让路。”
    轻松地应对源于内心的紧张。不仅仅是这段垂直的石阶,下面等着我去面对的事情也让我感到恐怖。
    我左手扶着崖壁,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走。走在我后边的是匡明。虽然后脑没有长着眼睛看不到身后的情景,不过我感觉匡明的脚步比我更加谨慎。在乌鸦的啼叫声和风声之外,我还隐隐约约地昕到了他的鼻息。
    我们慢慢吞吞地走下来,不过也就用了三四分钟而已。中途没有因为睡眠不足而脚下发软,也没有因为乌鸦的突然骚扰而发生意外,我们都安全抵达了目的地。浓厚的潮水气息包匿了我们。很快,我们就被冰凉的浪花打湿了。
    “大家要小心,这里很湿,很容易打滑。”
    匡明说完之后,沿着岩壁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给大家提了醒的他如果自己摔倒的话就成大笑话了,因此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说不定是他自己的鞋底比较容易打滑。
    展望台本来是朝向东边的,可是洞穴的人口却朝向了北边。因为早晨的阳光不能照射进来,这里就像挂上了黑幕一般。洞口呈横向细长的椭圆形,很像一张发出悲鸣的嘴。里面不时地传出乌鸦的啼叫和拍打翅膀的声音。
    火村在我身边停下脚步,拾起一根树枝。本以为他也许是扭伤了脚,要用树枝当拐杖,其实不然。他举窟树枝伸进洞口挥舞着驱赶乌鸦。乌鸦们发出诅咒般的啼叫,穿过我跟匡明逃走了。弼只、三只,扇动着漆黑的翅膀。
    “真是吓了我一跳啊。”我说。
    我并没有要埋怨他的意思,可是看到他扔掉手中的树枝,还是吃了一惊。他的背影透露出了气愤。
    “进去之前先做好心理准备。我劝大家最好用手帕捂住鼻子。”
    刚想要问他为什么,就透过副教授的双脚之间看到了那个。在昏暗的洞内,有人躺卧在那里。那双很眼熟的运动鞋,正是初芝真露的。
    “呜哇。”匡明低头干呕,急忙取出了皱皱巴巴的手帕。在迈出下一步之前,我也效仿匡明捂住了鼻子。此时,已经有一股强烈的臭味穿透潮水的气息刺激到鼻腔的黏膜了。
    “初芝社长已经死了。不过,这个状态太惨了。”
    走到火村对面,我清楚地看到了尸体。阿初还穿着昨天早上那套衣服,像被毁坏的玩偶一样筋疲力竭地瘫在地上。看起来很高档的名牌夹克很多地方裂开了口子,沾满了血液和泥水。从裂口处露出来黑红色的肉,太惨不忍睹了。
    匡明条件反射似的把脸扭到一边,我强忍着继续观察。跟着火村进行现场勘察的话,肯定会看到比这更惨的遗体,不过眼前这一幕已经让我觉得够戗了。阿初脸部的损伤最严重,只能勉强让人辨认出这就是初芝真露。这都是拜那些啄食腐肉的黑鸟所赐。还有的家伙把他的右眼当成美食,眼窝只剩一个空洞。伸出来的右手上,连一根完整的手指都没剩下。遗体的周围散落着腐肉啄食者们的羽毛,彷佛这里刚举行过一场盛宴。
    “啊,不行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匡明可怜巴巴地说着,摇摇晃晃地朝洞口走去。之后就一直背对着我们。
    波涛的声音沉闷地回响着。
    ——轰鸣着的海边的妻子坟墓。
    面对着海边发生的死亡,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安娜贝尔·李》的最后一节。可是唤起这首诗的情景与诗的意境丝毫不相符。
    初芝不仅丧失了性命,还被乌鸦们啄食。让火村烦躁的啼叫声,是不是从吃过初芝肉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呢?着实令人生厌。
    这是一场残酷的海边葬礼。充满活力与野心的领袖人物,甚至被称为王的男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这简直就是
    “鸟葬啊。”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是啊。”火村说,“这完全与社长的意志相反,竟然被鸟葬了。
    选手也许是虔诚的琐罗亚斯德敦徒吧。”
    在这个场合本不应该说笑,可我还是忍不住卖弄了一下知识。
    “哎,不对。人家的做法是把遗体运上山,为了便于被食用还要把遗体分尸,然后才供奉可以引导灵魂到西方极乐的秃鹫。可在这么个海边,那完全违背了人家的做法。而且,日本不是也有过鸟葬的习俗吗?京都的鸟边野,自古就是个大墓地,正是因为那里曾经举行过鸟葬才得名的。”
    通过卖弄自己的知识,我确认了一下自己到底还剩下多少冷静。此时也只能借助这个来安抚一下自己的情绪了。
    稍稍平静了一下,我说:
    “等一下。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凶手’了吧。初芝社长也是被杀的吗?”
    问完,大概有一秒钟的间隔,火村回答说:
    “啊,大概是吧。不过具体情况还必须得等验尸之后才能下结论。幸好被困在岛上的也就能组成个足球队的这几个人里还有个医生在。虽然是个不孕不育治疗的专家吧,在诊断方面怎么也比我专业些吧。”
    说到这,火村提高了嗓门冲着背朝我们的匡明喊道:“香榷先生,您可以带藤井先生来这里吗?我和有栖川要留在这里看守遗体,防止再有乌鸦过来破坏现场。哦,对了,为了防止乌鸦们继续啄食遗体,如果家里面有塑料布之类的东西就麻烦您一起带过来吧。还有照相机。能跟大家借一个吗?摄好是数码相机。”
    “好的。”匡明应允了,却没有动。
    “火村先生。”
    “什么事?”
    “如果初芝先生也是他杀的话,那到底是谁干的呢?我们都认为是他杀害了木崎先生然后逃走了,所以才整夜不睡觉值班,可事实完全不是那么囡事。”
    在匡明看不刭的地方,火村撇了撇嘴。
    “我可没那么认为。虽然有人是那么想的,不过这个岛上的的确确有杀人犯存在,必须做出必要的警戒,所以我才没有反对值夜。”
    “是、是真的吗?可是,您还第一个说要整夜值班呢。”
    “因为我想和藤井先生、财津先生还有你好好地谈一谈,所以才利用彻夜值班的机会。还有就是——事情发生之后才说也许你不会相信,不过我确实也想在一早确认一下乌鸦们会不会有什么骚动。
    我也设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状况。这种状况也就是指初芝先生也许已经被杀害了这件事。”
    “所以先生才会对乌鸦的叫声作出那样的反应…
    他对火村的解释有些接受了。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火村还考虑到了这些。
    “不只藤井先生,我还要和海老原先生还有大家报告一下情况…啊,要不要先跟在上边等着的中两小姐说呢?如果告诉她阿初也被杀了,遗体还被乌鸦们啄食,她肯定会害怕的。怎么会这样呢……”
    说着,他跑了出去。与匡明一来一去,一只乌鸦正要侵袭过来,火村赶紧挥舞起了树枝。简直就是一个守墓人。
    副教授把武器交给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套。现场勘察的道具都随身准备着呢。他要在医生验尸之前,先用自己的眼睛尽可能地确认一些事情。
    我把树枝夹在腋下,向遗体台掌拜了拜。犹豫了一下该怎么祈祷让他安息。未完成以密德斯·日本称霸世界志愿的密德斯王啊—一请安息吧。
    
    5
    
    火村例行公务地检查了一遍尸体,检查完在哪些部位都有些什么伤痕之后,又确认了一下他的遗物。夹克的口袋里有一个钱包——普普通通的,不是一个装纸币的大钱包,牛仔裤的口袋里有一个手帕。钱包里面,有二十五张一万的和四张一千的纸币。还有几个硬币和银行卡。还有第一次见到实物的黑色美国运通信用卡,只要有这样一张卡什么都能买到了吧。普通轿车的驾驶证。就是这些。与我这个装满了音像店积分卡啊,电话卡啊,咖啡屋的咖啡券之类杂物的钱包相比,阿初那个太简单了。只是一万面值纸币的强数差距有点大。
    “投有。”
    火村扔出这么一句,就像洗头一样弧挠着头。像是某件期待的学臌完全落空了。
    “没找到那个经由人工卫星传递信号的便利手机。我以为健放在口袋里了呢。难道这也是凶手的手段吗?”
    我竟然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手机在岛上出现过。的确,这是让人非常失望的场面。只要有那个电话,就可以马上跟当地警察联络了。可惜事与愿违。
    火村的尸检告一段落之后,我开始提问。我想在藤井他们赶过来之前,从他这里得到些基本的情报。
    “社长是怎么被杀的呢?垒身都有伤,衣服也破了。看起来像是从悬崖上跌落的。?
    “摔下来的。”
    对于他这个过于简短的回答,我沉默了。此对,他又继续说;“死因是右前额头被重击。这是致命伤,这一点无可质疑。应该是从二十米高的悬崖上跌落下来,搏击弼岩石之后留下来的伤。
    用非聪学用语说,死因就是坠落。”
    “有没有可能是头部被殴打之后才从悬崖跌落的qjz?”  +“不太可能。人为的伤害不可能那么严重。是因为右边上半身撞击裂岩石,头部才会被割破。你看,是这样的伤。就像裂开的石榴一样。肯定是当场毙命的。”
    我可不想看。
    死亡之前没经历太多痛苦,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虽然这个人品格有些问题,脾气过于古怪,不过我对他倒是不讨厌。即便那时的密德斯碰触是醉酒后的空头支票,可他仅仅是提起这个话题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样的人物就这么死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不过,我的感伤必须要控制一下。因为火村严厉的表隋警告着我,在这个岛上,无可质疑地有一个把初芝真露置于死地的人存在。
    虽然无法判定他的动机是否因为怨恨,总之不是王也不是天使的初芝是他要杀害的对象。
    “可是…一”我在思绪还没整理清晰的情况下就发问了,“坠落仅仅能说明他是从悬崖上跌落下来摔死的,那么也就有可能是自杀或者意外事故了啊?”
    火村摭下手套放回口袋里。
    “那个连克隆人都要用上想去完成自己伟大事业的初芝真露会自杀?那个充满活力的野心家会放弃生命?——你不是说真的吧?
    到昨天上午为止,他还想要用钱收买博士。我无法想象那之后的凡小时之内会发生改变他人生观的大事。”
    的确是那样。虽然我已经接纳了火村的看法,可他还继续说:“岛外边发生了夺去他生存勇气的事情,通过电话他被告知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是,就算他受到打击选择了死亡,那从悬崖上跳下来的时候也应该是脚朝下的。可是从他的遗体看来,是上半身在下面,头部朝下跌落的。这不会是自杀。”
    意外也一并被否认了。
    “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展望台。昨天下午估计出来散步时也去那里了。那么,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呢?地面是朝着海面倾斜的。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理由会冒着危险跑到没有护栏的悬崖边上去。不管是谁都会惜命,想利用克隆技术完成自己不死梦想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害怕死亡。意外跟自杀一样难以想象。”
    确实。
    “与此相比,证明不是自杀或者意外的是另外一个状况。”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一个重要的事实。虽说看到如此悲惨的遗体有些震惊,可是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实在是不应该。”是啊……如果是自杀或者意外从悬崖跌落的话,那么遗体出现在洞穴里面就太奇怪了。即使是落到岩石后被弹进来,也不可能落到这么远的地方。”
    “遗体是被人为移动的。也没有必要确认潮水到底能涨多高,波浪把遗体冲到这来的可能性也没有。因为遗体上的衣服投有被浸湿的痕迹。”
    如果是这样,我还真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傲。凶手是在把被害者推下悬崖取其性命之后,又通过有安全隐患的石阶来到岩石上,把遗体搬进洞穴的。做如此繁琐的事情不会没有理由。
    “是为了确认社长有没有死吗?嗯,确实从悬盥上边往下看的话,没有办法弄清楚。然而,他在确认完社长的死亡之后,完全可以马上离开。可他却把遗体搬进洞穴里。难道说是想隐瞒阿初死亡这件事吗?”
    这么想也是很自然的,可疑团依然没有解开。要隐瞒初芝死亡事实的话,这么做也不是长久之策。因为不久之后乌鸦们就会开始行动进行鸟葬,像现在这样被我们发现,就算我们没有注意到乌鸦的骚动,等和陆地取得联系后,警察赶过来,遗体也很快就会被发现。
    “比起隐瞒不如说是——”火村更正着,“凶手想争取时间。只要能推迟遗体被发现的时间就可以了。要真想稳瞒初芝真露的死的话,就会在遗体上绑些石头之粪的然后扔到海里,而不是如此草草了事。那么做也不费事,而且在这个岩石堆上不会被人发现,下手也很容易。”
    “等明天警察来了以后,肯定会对整个岛进行搜查吧。是说他想争取这段时间吗?那他这种做法也有些不彻底啊。”
    “你有异议吗?”
    “倒还不至于说是异议…-不过,凶手没准也想过把遗体沉人大海,让他完全消失。刚才体说不费事,说的倒很轻松,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吧。合适的石头,绳子。如果这些工具之前没有准备好的话,那么找来这些东西也是需要时间的。凶手是想先把遗体藏在洞穴里,等到晚上再慢慢处理吧。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提议要彻夜值班,他才投有办法从房子里偷跑出来。”
    我的猜测也是成立的,可是并没有得到火村的认同。
    “是吗?石头到处都有。在那边有那么多呢,随便用一块就行。
    绳子的话,也不用回到房子里就能到手啊。昨天早上,围着岛绕圈的时候,不是看到断崖边上的路上到处都有绳子拦着吗?在下石阶之前找找的话,很快就能在附近找到。”
    “关于石头,也许像你说的那样就能解决,可是绳子呢?想要我的东西,越是着急的时候就越找不到。——咱们这是没有结论的辩论唾。”
    “不对。”火村很是顽固,“这就是拖延时间。证据就是,凶手把手机处理了。”
    “怎么回事?”
    “假设凶手想毁尸灭迹而先把遗体搬到这里,那个时候把被害者拿着的手机放置不管是完全没有阿题的。之后把遗体沉人大海的时候,再一起处理就足够了。”
    我们的意见越来越不台了。
    “话虽如此,可是先把电话处理了也无可厚非吧。万一有什么意外——像现在似的——遗体教发现了,如果电话也被找到的话,很快就能报警了。凶手肯定是要防止这种事发生吧。或者说……对了,阿初没有带电话出来呀。他不是给部下下过严厉的命令,让他们别为了工作上的事打电话来吗。所以电话不是从遗体的口袋里被拿走的,而是从他的住处就被拿走了啊。”
    “就算这样,重点仍然是放在拖延时间上。你想想啊。发现木崎信司的遗体之前,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想说海老原先生家的电话打不通的事吗?”
    对于这件事,财津曾经推测“是阿初干的吧”。这是把初芝杀害了木崎信司作为前提的。
    “是啊。这不正是为了拖延时间的所作所为吗?周一中午之前就会有船过来迎接,所以并不能把大家在岛上困得太久。凶手把作案的关键放在电话上,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不能跟外界取得联系。
    可是他也应该明白这么做归根结底也只能是拖延时间而已。”
    “那么,他为什么要拖延时间nfiZ?”
    我得到的回答仅仅是“不知道”。
    “难道是——”没有经过深思,我就说出了口,“凶手把手机拿走了,不是销毁,而是自己用呢?这样的话,凶手就是唯一一个可以与岛外取得联系的人了。这么做好处可不少。”
    “呀,不是吧。”
    火村又挠了挠头。今天早上不管说什么我们的意见都会有冲突。
    “这么做就会留下通话记录,早晚会被警察追踪到。就算想用也不能用。藏一个不能用的电话没有任何好处。除了扔掉,别无选择。”
    火村看了看撞击出来的浪花。也许是在为沉人海底的电话感到可惜吧。
    说了这么久,虽然不是闲磷,可也没说到什么重点。凶手把遗体搬进洞穴垂以及没有给我们留下手机的事情先暂且不去管。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才是最重要的。在寻找凶手的过程中,死亡时间是对不在场证明调查至关重要的。那么
    “那么,杀害初芝事件是第二起事件吗?有没有可能是发生在木崎信司被杀之前kre?”
    我预想得到的答案很有可能是不知道,不过火村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他的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一点五十八分三十二秒。如果被害者是当场毙命的话,那么犯罪时间就在那一秒之前。所以,两位shinjim当中,最先被杀害的是初芝真露。这里发生的是第一起事件。”
    什么下午一点五十八分兰十二秒啊。“这个时候你就别开玩笑了。”刚说完,他就用食指示意让我看遗体的左手腕。在手机上挂意猫太郎手机链的童趣社长,腕表却是个高档的弗兰克·穆勒。腕表①信圊与真露的日语发音相同
    表面已经摔碎,指针停止了。显示的时间正是一点五十八分三十二秒。
    “这就是你做出出神人化的判断的根据吗?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时候摔坏了,因此停止了转动。”
    “啊。还有死后的硬直程度和尸斑的状况也很符台。”
    “那就是可以相信这个时间了?”
    为了隐瞒真实的犯罪时间,凶手很有可能会刻意用石头把表敲坏,然后把指针随便拨蓟一个时间上。这一点不得不考虑。现在不管多便宜的推理小说里都不会出现的这个细节火村不会没有想过。
    “越怀疑,疑点就会越多。可是如果这是凶手的手段的话,那么你刚才说的话就得撤回了啊。没有人会在准备把遗体沉人大海之前还对遗体的腕表做手脚。这也太没有意义了。”
    我点了点头。
    “火村老师您说的很对。——这么一来,反过来想的话也有道理。如果老师的高见是正确的,凶手是想把遗体隐藏在这里拖延时间,那么就有可能会在腕表的指针上做婪手脚。这样的话,就不能用指针停止的腕表来决定犯罪时间了。怎么样?”
    “正如有栖川先生您所说的。”
    刚觉得这样就行了吧,可他又开始提出反对意见了。
    “手表上的确有做过手脚的可能。但是那么做对凶手的好处几乎为零,可以这么说吧。你是带着怀疑的态度看那个停止的指针的。
    当然体这种反应也是很自然的。也就是说,凶手故意破坏手表,或者调动已经损坏的手表的指针,基本上没什么意义。”
    “那这个时间就是可信的了?你这个逻辑也很危险啊。即便是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动这个手脚又完全不费事,给搜查稍微制造点麻烦也行,这种心理也不能否定吧。”
    “哦,我想知道这怎么给搜查制造麻烦呢?发现木崎先生的遗体之后,不是已经简单地调查过大家下午的行动了吗。当时我说‘请大家详细地说说下午的行动’,这话对大家好像有些过于刺激了,从大家琐碎的谈论中得到的结果你还有印象吗?”
    木崎信司最后被见到的三点五分开始到四点之间都在推测死亡时间内,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这些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可是在这段时间之前发生的事情就投太留意了。
    昨天下午,大家的行动都根随意,餐厅就像酒店的大堂一样,两点前后这段时间里到底谁有不在场证明呢?
    “谁都投有吧。包括被杀害的木崎信司在内,在那段时间里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数为零。就算手表被做手脚,搜查也不会受到影响。”
    “也许之后会有人想起来不在场证明呢?”我仍然不服输地狡辩着,“没准正有人准备说‘对了,我两点之前给东衷的一个朋友打电话了。对方可以很清楚地为我作证’,这也有可能吧。”
    “哦,为了突出这一点,才对手表做手脚来制造假的不在场证明啊。不错啊。如果真有人这么说的话,我就赞同你的意见。
    不过,这个人不会出现吧。如果两点前后有不在场证明的话,应该在初芝的遗体被发现之前就明确地说出来,这样会显得更自然些。”
    不管结论如何,还是先看看再说吧。我现在也慢慢觉得火村的看法是对的。
    悬崖上边传来了说话声,吵吵嚷嚷的,就像是出来郊游的人。
    匡明终于把藤井继介一行人给带来了,比预想中用的时间要长一些。
    估计是叫醒熬夜的博士的时候费了些力气吧。
    “来了。不知道行政文书先生把我需要的东西带齐了没有。”
    火村一直在等着相机呢。他正蹲在遗体旁边,作拍照的准备。
    可是突然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急忙把手套掏出来戴上。好像是在遗体的右手上发现了什么。
    “一时大意把这给漏掉了。有栖川,你看看这个。不是看手表,是看手。看手掌更清楚,我把它翻过来吧。”
    这只手的手指几乎都被撕碎了,骨头露在外面。虽然有些胆战心惊,可又不得不看。他抓住勉强残留的中指把这只手韶了过来,指了指呈斜纹的擦伤痕迹的中间,与这些伤痕不同,还有一道伤痕横断手掌。
    “斜纹伤是跌落的时候造成的。这道横着的是被什么磨擦过的痕迹。你仔细看,这道伤一直延续到手背上了吧。因为血跟泥的荇染,一直都没注意到。——再看看这边怎么样。”
    他又检查了一下左手掌,这边没有同样的伤。临床犯罪学者摘下手套,竖起小拇指抚摩着埔唇。
    
    6
    
    “角膜的浑浊度又加深了。这也得拍下来。”
    快门的声音。
    “好像是右肩和右前头部先撞击到地丽的。估计肋骨应该粉碎了吧。”
    “先生,请把尸体复原一下。检查一下腹部尸斑的指压消退程度。用拇指按一下…“是这样…先生您也按一下试试…”怎么样?”
    “嗯,不管用多大力气按也不消退呀。”
    “是啊,如果仅仅经过半天时间的话,不会这样。——怎么样?”
    “也许可队这么说吧。不过我可不敢断言。我也不是钻研法医学的,跟你不同,我对死体现象这方面知道的不多。”
    “我也只不过是个社会学者而已。跟把生命的出生当做研究对象的老师隋况有些不同,不过我的确要依赖您。””连你也恭维我啊。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用处呢。想不到你还是个很有心的人。”
    火村和藤井两人手嘴同时忙碌着。虽然是一边交换意见一边进行尸检,不过藤井的发言里还夹带着一些为了掩饰紧张的闲谈,火村是在附和着他。有趣的是,一边进行尸检一边聊天的两个人很快关系就变得很融洽。博士的态度也较之前平易近人得多。
    我在洞外观察着二人。右边站着刚刚跑腿回来的香椎匿明还有海老原瞬,左边的水木妥惠一脸严肃地注视着火村他们。
    “初芝社长是在木崎先生之前被杀的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太复杂了。”妥惠说。
    这时她是面向我的,回答她的也只能是我了吧。
    “是啊,我也不太清楚这个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这种事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到明天中午就结束了。”海老原开口了,很庄重的口吻,“等迎接的船过来之后,能跟外界取得联系的话,事件应该会告一段落。
    在那之前,我们只能相依为命了。还要保护好孩子们。”
    拓海和香鱼此时肯定是留守在家里的。与木崎的遗体被发现的时候一样,为了隐瞒初芝的死亡,季实子和木崎治美留在他们身边照顾着。估计他们也会奇怪,早饭前大人们为什么跑来跑去的呢。
    他们已经懂事,对周围发生的异变瘦该会有所觉察。
    没有看到财津壮的身影,是因为他正在悬崖上边待命。没看出来他好像也有一点恐高,所以没敢从石阶上走下来。
    “先生,这太让人受不了了。”
    匡明很难过地说着,焦急地揉搓着双手。
    “大家肩并肩地挤在一起围羞孩子们,太恐怖了。毕竟我们当中混着一个杀人犯呢。互相监视着,凶手也不敢太放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现在只能暂时跟可能是艘手的人面对面地待着。—不过也没有必要害怕。凶手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呢?”
    虽然没有匡明那么急切吧,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投有根据。只不过按常识来想的话,应该是这样吧。我们已经遭遇两起杀人事件,所以采取的防御措施也逐步坚固了。我觉得不会再有人能突破警戒再次犯罪吧。凶手自身也应该银清楚这一点。——你怎么认为呢,有栖川先生?”
    如此近距离地与他正面相对,我吓了一跳j
    “海老原先生您说的没错,我也觉得凶手想再次杀人是很霸难的。可是,BF便这样也不能说凶手已经达到目的了。”
    4你觉得他还有别的企图?”
    4啊,我不是这个意思。理所当然的,凶手的目的是要把想杀的人杀掉,并且保证宦已能够逃脱司法的追究。因此,凶手的作战才刚刚开始。”
    “你说的也有道理。能战胜早晚都会赶来的警察才能说是达成目的。在那之前,他好像已经开始跟咱们打前哨战了呢。”
    海老原的视线直向火村,似乎犯罪学者与博士的共同作业已经
    接近了尾声。
    
    身后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匿明贴到妥惠身边,两个人说起了悄悄话。我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刚好我站在顺风的位置,他们的悄悄话被我很清楚地听到了。
    “不知道孩子们会有什么反应,真让人担心。季实子和美奈小姐都不同意呢。”
    “他们会害怕,不过没关系。这也是个不错的刺激。”
    “可是这种刺激会不会太过分了?”
    “.…”钓…“场…-就会更加……”
    风向突然改变,妥惠的话我只能断断续续地眶到,不经意把头转过去之后,她闭上了嘴巴。他们的确是在说不想被我听到的内容。
    现在我也顾不得避讳什么了,毫不客气地强加入他们的话题。
    “你们在聊什么?刚剐中西小姐是不是提议要把实情告诉拓海和香鱼?”
    “没…一”美奈否定之后叉点了点头。“确实是那样。就算是继续隐瞒,咱们的所作所为都被他们看在眼里,早晚会露馅。我觉得在孩子们追问之前,主动跟他们说清楚比较好。虽然匡明先生担心这件事会给他们很大的刺激,不过这两个孩子都很坚强,不会因为害怕而发生意步}。对孩子们坦白,不是更有利于跟他们建立信赖关系吗?”
    只是这些的话,也还算是不错的意见吧。可是她并没有对我说出她的本意。她跟匡明说的是另一番意思。
    “刚刚你是幂是还说过‘这也是个不错的刺激’呢?”
    “嗯?什么啊?这怎么可能是个不错的刺激呢。是要尽量避免太刺激的词汇,一边安抚他们,一边委婉地告诉他们实情啊。”
    她竟然厚着脸皮对我撒了谎。现在就算我坚持她说了那样的话也无济于事了。我啼笑皆非,只能仰天长叹。
    他们要把杀人事件告诉拓海和香鱼,刺激他们。还说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刺激。钓什么场这样那样的。钓什么场,是指“钓鱼的场所”码?这又给我的思绪增添了新的混乱。
    给遗体盖上蓝色塑料布之后,两位专家从洞穴里走了出来。繁重的作业使得藤井满脸疲惫。他站在离洞口几米远的地方,抬头望着悬崖上边。
    “初芝先生跌落的地点会是哪儿呢?”
    对于匡明的问题,博士毫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过火村回答了他。
    “这还不能确定。也有可能是香椎先生您现在站的地方。”匡明皱起了眉头。
    “我站的这还真有可能呢。涨潮的时候,海水刚好可以淹到这,痕迹很有可能已经被冲刷掉了。现场没有被完整地保存下来。”
    “要是到展望台上去,会不会找到被推落的地点呢?”
    藤井望着上边问。
    “那也没用。下来之前,我和有栖川先去了一趟展望台,不过干燥的地面没留下明显的痕迹。”
    “那么,犯罪现场也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吧?”匡明说。
    “没那回事。”藤井很确定地说。“看过遗体就知道,很明显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高度也正是这个悬崖的高度。虽然相似的场所岛上还有很多,不过从别的地方推下去再搬到这里,谁会这么干呢?既耗费时间,也很消耗体力。而且我想,移动遗体也没什么意义吧。”
    藤井走到海老原身边,要跟他说些什么,不过他的发言很是简短。
    “情况不太妙啊。”
    “初芝氏把木崎杀了以后,为了赎罪跳崖自尽,好像不太可能啊。”
    “初芝是在木崎之前死的。”
    他宣布这一点是不《动摇的事实。这与火村的结论是一致的。
    这么一来,还能相信博士与杀人事件没有关系吗?——他不能轻率地下判断。因为有着法医学基础知识的火村跟他一起进行了尸检,即便他想信口开河也无{去说出口了吧。
    “不管怎样,我们先上去再说吧。还有人等着我们回去汇报情况呢。”
    匡明说完,大家都一起向石阶走过去。潮水完全退下去了,岩石堆可以充分地享受清晨新鲜的阳光。潮水声与乌鸦啼叫声交织在一起。眼前的风景虽然很平静,可是仔细聆听的话,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初芝真露的悲鸣,还有他身体撞击到岩石那一瞬间的声音。
    财津壮正在石阶上方等着。他说中西美杂因为身心疲劳已经回到宅子里了。
    妥惠阔:“是你把她送到家的玛?”
    “没有,她说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你真不会体贴人呢,在这一点上。”
    财津壮觉得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因此于咳了两声算是答复了妥惠。接着开始向火村提问。
    “听香椎先生大概说了一下,阿初也被杀害了啊。那么,杀死两个人的凶手会是谁呢?”
    “从现在开始就要调查了。”
    火树很严肃地说着,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烟。望着给烟点火的剐教授,财津又开始询闯。
    “阿初会不会是杀害了木崎之后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逃而自杀了呢?”
    他与海老原的想法相同。如果这样的话,剩下的成员就可以安然无恙地为悲剧落下帷幕。
    “最先被杀的是初芝真露。所以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因为遗体被隐藏在悬崖下边的洞穴里了,所以发现的顺序才会颠倒。”
    “我们还因为害怕被阿初袭击彻夜值班呢,原来他已经被杀害了。这也太滑稽了。那真正的凶手……”
    妥惠替踌躇的财律说:
    “真正的凶手在我们中间。无论怎么想都是这个结果。太有悬念了。”
    “什么悬念啊,别开玩笑。”
    财津有些气愤。大家陷入了既恐慌又很困惑的非常事态,对此他好像很生气。
    在他说完“别开玩笑”之后,我又故意地补充了一句“计划完盒被打乱了吧”。他们肯定是为了某个计划聚集在一起的。难道他不是因为这个计划被破坏而气愤吗?只是那个计划与杀人事件有投有直接关系现在还无法判断。他又继续骂骂嘣咧了。
    “连续发生杀人事件,速到糕是怎么了。独断的社长跟木崎之间又没有什么联系。木崎也只不过就是一相情愿地说过身已是阿初的崇拜者而已吧。凶手不会是因为憎恨阿初的一切,不仅杀死社长,莲他的崇拜者的命也要夺去吧。”
    我与他四目相对,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虽然有些失礼,不过让我说的话,最有嫌疑的就是有栖川先生和火村先生。你们为什么会没事跑到黑根岛上来呢?你们就好像是知道阿初要坐直升机过来,正好赶在他前边赶到的呢。你们来这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枪头对准了我跟火村,不得不去辩解。
    “就是我们来的时候说的那样啊。本来是要去鸟岛的民宿,可稀里糊涂地把岛名搞错了——”
    “您当我们是傻瓜吗。不要说的好像弄错酒店房间似的。世界上会有把要去的岛弄错的人鸡?”
    我们只能说“这里就有两个”。“让我用一句话解释就是,弄错的不是我们,而是保神丸的船长先生。要不是因为那个人的武断,我们也就不会来给大家添麻烦。”
    “你们是怎么交涉的,我们可没听到。难道不是故意说了些让他误解的话,才把你们送到这里的吗?”
    “为了什么呢?是到这里伺机暗杀阿初吗?”
    “虽然不说你们一开始就抱着暗杀的目的吧,不过不得不让人怀疑你们是冲着他来的。毕竟,只有你们髓个在我们中间——”
    “我们是闯入者。我很理解你因此对我们产生怀疑的心情。可是你这么说也太轻率了吧。”
    这时,妥惠打断了这番争论。她责怪财津说:
    “好啦,在海老原先生面前这么大声嚷嚷。还有,你说的那些一点道理都没有啊。光凭局外人这一点,就把有柄川先生他们当成凶手看待,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冷静一下。1
    不像你的作风,这句台词太精明了。督促某个人反省或者自制的时候,用这句话最有效果。财津立刻就变得稳重了。
    “是啊,冷静一下吧。”海老原的声音回响着。“叉不是海面开裂,死人们从墓地里跑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说这只不过是常有的杀人事件,可是我的心却乱了。难道是因为他说的“又不是死人们从墓地里跑出来了”这句话吗?
    对于失去爱妻的海老原瞬来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几乎都投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吧。平常的喜悦,平常的悲伤,还有平常的愤怒。
    这些东西就像天气变化一样,很平常地变换着,如果亡妻不能从黄泉路上回来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也就不存在让他感到惊奇的事情了。
    “我只是希望当你知道凶手的真正面目的时候别吓得卧床不起。
    不管凶手是谁吧。”
    火村叼着烟说。他没有因为财津的诽谤而感到不快,只是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在告诫财津,在得知凶手是自己亲密伙伴中的一个的时候别太惊慌失措。他也好像是在讽刺说我知道你们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抱歉,我离开一下。”
    副教授转过身向展望台走过去。我们也跟了过去。在杀人现场,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被人们关注。他对展望台周围的树木进行了巡视。好像是在找树干上有投有留下什么痕迹。
    很快,他停下脚步说了句:“就是这个”。
    
    

第六章 房间深处


    我想造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家
    在那里我有一个要养育的圆筒的死婴
    我们应该遭遇没有胜算的战争
    唤起韫寐的妻子对她是一种折磨
    ——吉冈实《丧服》。

    1
    该不该把初芝真露的死告诉孩子们呢?其实大家已没有必要为这个问题发愁了。我们刚到家门口,站在门厅等候的香鱼就冷不防地质问伯父。
    “阿初是不是死了?”
    匡明阕她是怎么知道的。站在少女身后的中西美奈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
    “……是我。因为我跟治美和季实子说的时候声音有些大,被孩子们听到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美奈。”水术妥惠说,“这事也瞒不了太久,而且香鱼和拓海都比较坚强,投关系的。对吧?”
    拓海也在美奈的身边站着。虽然两个孩子都乖乖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觉得他们并没有完全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估计他们还不知道木崎信司被杀的事情吧。
    妥惠温柔地弯下腰,与孩子们的视线平齐,然后用饱含诚实的口吻跟孩子们进行了说明。
    “阿初,哦,就是初芝先生从悬崖上摔下去了。那边不是有个像展望台一样的地方吗。他就是从那里掉下去摔到岩石上的。藤井先生刚才检查了一下,好像是昨天中午以后的事。很可怜吧。”
    两个人听完稍稍有些吃惊,不过阿初不是他们的亲人或者朋友,所以还算是冷静。他们只不过是有些困惑在这种场台该表现怎样的情感。
    “好奇怪。会有人在那种地方滑倒吗?那儿一看就知道很危险啊。”
    拓海的直觉很灵敏。他对大人们的话抱有怀疑。刚才妥惠还跟匡明嘀咕要把岛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孩子们,不过好像并没有打算告诉他们是杀人事件。
    “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我有事情要向大家报告一下。”
    在火村的号令下,大家相继向餐厅走去。季实子紧贴着丈夫,小声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啊?”可是被问的一方并没有作出回答。
    “火村先生。你应该不会在孩子们面前详细地描述初芝社长悲惨的死状吧。那可不太好啊。”
    藤井皱着眉头,把手搭在副教授的右肩上。
    “我不会说的那么露骨。在小小姐和小先生面前,我会说初芝先生是死于意外事教的。”
    “这样最好了。现在他们正是敏感的年纪。”说完,博士又对妥惠说;
    “不好意思,麻烦你给孩子船准备一下早饭吧。不管怎样,孩子们还是得吃点东西。过会儿,我想大人们在一起说说事件的事,你或者中西小姐能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吗?有你们陪菪的话,孩子们也能安心。”
    这也是不得已的权宣之策。火村在藤井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句:“确实,你和中西小姐有这个才能。安顿好孩子们后,请你过来一下。这个话题大家都应该参与一下。”
    “是啊。”博士先表示了赞同。
    “知道了。”妥惠简短地回答完之后,就进了厨房,很利索地做起了三明治。火村瞥了一眼妥惠的背影队后,站到了餐桌一端,准备作并不愉快的报告。
    初芝真露是昨天下午一点五十八分摔死的。看情况应该是当场毙命。在遗体上没有找到手机。火村慢慢悠悠地把这些说了一下。
    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吃完了早餐。妥惠招呼他们说:“跟我去二楼吧。”香鱼很不情愿地说“我想留在这儿”。这时,拓海拉着她的手说:“走吧。”少年的视线与我阿4好相对。他那双眼睛仿佛在对我说:“过会儿您再把实情告诉我吧。”
    “好了。”火村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现在是我们大人的时间了,我们就开始说一下刺激的话题吧。初芝的死是他杀。是被什么人从悬崖上推下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提问的是美奈。她意识到自己的口气略带责备,也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捂了一下嘴,又接着说:
    “初芝先生也有可能是自己滑倒了才从悬崖上摔下来的啊。有证据能证明他是被推下来的吗?”
    “我订正一下,不是被推下来的。”
    火村竟坦率地承认了。可是他这个说法也让入无法接受。美奈又直截了当地质问道:
    “不是被推下来的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乌鸦飞到眼前,因为吓了一跳脚踏空了,有这个可能吗?”
    “不是。他是人为地从悬崖上摔落的。我找到了能证明这一点的痕迹。”
    “那是什么?”
    海老原问。声音中饱含着威严。可是火村却满不在乎地岔开了他的提闯。
    “我现在先不说。因为不是确凿的证据。”
    “回来之前,您检查了展望台周固的树干,还拍了照。我看了一下,那里有被绳子摩擦过的痕迹。您是指这个吗?”
    “您尽管想象吧。”
    “您这种说法对先生有些失礼啊。”
    美奈面带怒色。声音还是像平常一样甜美,但是丝毫没有要掩盖自己不快的意思。
    “虽然不能说火村先生是个麻烦,不过怎么说您也是这个岛上的寄宿者吧。您如此冷淡地回答主人的问题,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您不要摆架子,我认为您有义务回答海老原先生的提问。”
    “等一下,等一下,中西小姐。”匡明打断了她。“你这种说法也很失礼。火村先生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啊。”
    “他就是在摆架子。明明不是那种场合,却非要摆出一副高姿态。实际上,他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种说法真是够刻薄的。她不仅仅是因为有些激动,也许一开始就对火村没有什么好感吧。
    “不成体统,你冷静一下。”
    被海老原告诫之后,美奈连忙端坐起来道歉说:“对不起!”
    她不是冲着犯罪学者,而是向敬爱的文学家低下了头。她这种崇拜的程度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我们把情况整理一下吧。”海老原把手放在餐桌上交叉在一起。“从昨天傍晚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我们都犯了一个大错。我们都认为是初芝杀害了木崎,然后逃走了。还担心他会再次回来袭击。
    对死者真是太抱歉了。”
    “在那种情况下那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的。”
    财津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美奈也附和道“就是”。海老原把他们的话当做耳旁风,并没有理睬。
    “照火村先生的话说,木崎是在初芝死后两三个小时的时候被杀害的。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犯下的连续杀人事件呢?”
    “在这么小的一个岛上,说两起杀人事件是碰巧赶在一起了,很难让人相信。至少可以认为这两起事件之间有必然的关联。”
    火村仍然没有正面回答海老原的提问。不过海老原并不介意,一边感叹说:“嗥,会有怎样的关联呢”,一边把食指放在了鼻梁上。
    他的这个习惯动作与火村抚摩嘴唇的特征类似。
    “有很多种可能。也许凶手一开始就对两个人抱有杀意,也许是第一起事件诱发了第二起事件。或者在计划第二起事件的基础上,第一起事件是偶然发生的,这些都有可能。”
    “那不太可能吧。’匡明提出了异议。“说第一起事件诱发了第二趣事件,这个我可以理解。首先凶手把初芝社长杀害了,而这件事被木崎先生知道了,为了封住他的嘴把他也杀死了。是这样吧?
    可是,说第二起事件是第一起事件发生的原因,我觉得不太可能。
    这样的话,因果关系完全被颠倒了呢。”
    火村冲他摇了摇食指。
    “不会,原因与结果还是有荚联的。想要杀害本崎先生的凶手在准备凶器的时候被初芝先生发现了,不得已凶手把他推下了悬崖。
    是这种情况。”
    “噢,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在匡骧表承赞同之后,妥惠回来了。她在美奈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之后,作了简单的报告。
    “孩子们在财津先生的房间里很听话地待着呢。两个人好像在玩拓海带来的拼图。估计能玩一小时左右吧。”
    “他们有没有害怕,或者有所察觉呢?”
    “没关系,季实子。拓海可能有些怀疑大人们是苓是对他们隐藏了什么。还在说‘从悬崖上摔下去,太奇怪了’。不过,应该能拖到明天中午吧。”
    我仍然很在意她在岩石堆上说过的话,就再次逼闽她:“之前你还觉得应该把实情告诉孩子们,不过,最后没有实践吧。”
    “嗯,怎么回事啊?”季实予看着妥惠的脸。“跟孩子们说实话,那不是胡闹吗。你没那么做吧,妥惠?”
    “啊,当然没有了。”
    “你不是还对匡明先生说,对孩子们以诚相待,才不会破坏信赖关系吗。还说‘是个不错的刺激’什么的——”
    “我没说过那种话!是你听错了。”
    想用愤怒掩饰自己的过错,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我的确听到了啊。还说‘钓鱼场所’什么的,还有什么‘效果更好’之类的,我虽然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噼?”匡明发出了失神的声音。“钓鱼场所是什么啊?孩子们从来不钓鱼啊。”
    “这有可能是我听错了。不过,她的确说过对孩子们说杀人事件是个不错的刺激吧?香椎先生您听了这个之后,不是还觉得这种刺激有些过分,而显得有些为难吗?”
    “我记不得了。”
    “不可能!”
    我竟然按耐不住嚷了出来。这样一来匡明的态度也坚决起来,采取了对立的姿态。
    “因为忘记了所以记不得了,就是这样。什么啊,好像自已是个检察官似的。看到初芝先生的遗体之后,因为受到惊吓,那会儿说过的话我全部都忘记了,怎么了,因为这样就被你指责,太没有道理了。”
    继续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道歉说“是我失言了。”
    我和火村从剐才开始就不断地在树立敌人。
    “跑题了。还是回到正题上吧。”
    海老原的话让匡明收起了指向我的长矛。不管是谁,都像机器人一样对海老原言听计从。
    “我们还没有搞清楚这两起事件到底有什么关联。第一事件是第二事件的原因呢,还是说第二事件是第一事件的原因呢……”
    “有四种可能可以想象。”
    火村掰着手指陈述。
    “第一个可能,是凶手不管对初芝先生还是术畸先生都抱有杀意,第二个可能,凶手杀害初芝先生之后,又为了封口把知道实情的木崎先生也杀害了,第三个可能,凶手在准备杀害本崎先生的时候,被初芝知道了,所以凶手就把他先杀害了。”
    “噢。那第四个可能呢?”
    “术崦先生把初芝先生杀害了,某个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把木崎先生杀害了。”
    这个谁都没有想到。所以火村才会对同一个人的连续杀人这个意见做了保留。
    火村的发言引起大家的轰动,不过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治黄。她很难接受把被杀的丈夫当做杀人犯的说法。站起身来抗议道;“我无法置之不理。火村先生,您有什么权利侮辱我的丈夫?
    请别再没有理由地指责可怜的被害者了。”
    “你误解了。我丝毫投有侮辱已故之人的意思。我仅仅是机械地把可能列举出来,对木崎信司先生并没有抱有恶意或者敢意。”
    “BI便如此,你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吧?”
    “请别因为我说了这些就憎恨我。不管怎样,警察来之后也会对这个可能性进行调查。我只是觉得应该提前把头绪理清楚。”
    季实子走到治美身旁,把她摁在座位上。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托季实子的福,治美乖乖地坐了下来。
    “木崎先生把初芝社长杀了,这个不太可能吧,火村先生。”
    财津一边挽着衬衣袖子,一边苦笑着说。
    “他可是个绝不输于别人的初芝崇拜者啊。本人是那么说的。
    我想象不到这会是他为了隐藏杀意特意装出来的,丽且他也没有杀害社长的动机啊。”
    “可是,照你那么说的话,谁都没有明确的动机。这个东西是像地下水脉一样静静流动的,眼睛看不到。”
    “作为犯罪学专家的火村先生也不清楚吗?”
    “是啊。有可能是深藏在心底的仇怨之类的东匿。”
    “所以,这里在座的人们都同样有嫌疑。但是,我不敢相信熟知的人中间会有杀人犯。对于火村先生和有栖川先生倒是不太熟悉呢。”
    矛头再次对准了我们。在逐渐加强的攻击下,我做了最坏的打算。火村在指证凶手的同时,这帮在对海老原瞬的敬爱中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们是不是在极力庇护这个人物呢。然后,为了保守秘密,很有可能在船来之前,就把副教授和我悄悄埋葬。他们台伙把我们杀害以后,在我们身上绑上石头,随便找个断崖把我们扔下去,我们就变成鱼饵了。不对,应该是在岩石堆上变成乌鸦的食物吧。在这个恐怖的葬礼结束前,仍然是由美奈或者妥惠担任分散孩子注意力的角色吧。人不知鬼不觉的,黑根岛的秘密就得以保存了。
    简直就是胡思乱想。
    可是,这个岛
    “我们开始寻找凶手吧?”
    火村不顾危险,大胆地说。
    
    2
    
    海老原应允了。
    “是啊。裁在警察到岛上来揪住我们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之前用我们自己的手把凶手抓住,那再好不过了。悲伤来的越早,相对而言去的也就越翠。省了警察的事还能节约贵重的税金。况且,如果不能避免亲近的人被惩罚的话,自家人解决总比被国家暴力机器制裁要好。——大家没有意见吧?”
    他的话里略带咒骂的意思,也许有些不耐烦了吧。犯罪学者和象征诗人,为什么都喜欢绕圈子辊。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海老原先生。”
    “什么啊,有栖川先生。”
    我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在找寻凶手之前,可以请先生给在座的大家下一个命令吗?
    您就说一句话,‘做的人自首吧’。这里的人都是先生的崇拜者。我觉得您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了。”
    “您太高估我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我拜托的事。他的声音低沉而犀利,不愧是一家之主。
    有的人假装一本正经,有的人双手交叉着祈祷,有的人低着头,还有人把视线转向了餐桌的边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但是没有人出来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真是一场闹剧啊。”
    财津侧着脸嗤笑着。真是这样吗?我却认为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试验。这里聚集的应该都是对海老原瞬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可是对于他的命令却干脆地拒绝了。因为这件事与头等大罪相关,不能自首也是理所当然。但还有另一种解释。就是说,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海老原瞬自己。或者艘手是为了守护与他相关的很重要的东西才犯下了杀人的罪行,而如果自首的话,就达不到目的了,因此才保持了沉默。
    我还想再继续挑拨一下。
    “连海老原先生的话都不昕了吗?这可真奇怪释。”我侧着身子,假装有些生气。“这可不行啊。真没想到这个岛上竟然有如此不忠心的人呢。虽然杀人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可是为了保全彦己,连先生的话都不昕了,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还以为这是一个很纯粹的集体呢,看来还是混杂着腐烂的苹果啊。”
    “这句话说的很好啊,有栖川先生。”
    豺悼X往上卷了卷袖子。又不是在做打斗之前的准备,他好像是有一兴奋就卷袖子的毛病。
    “我也觉得不会有人不听从海老原先生的命令。而且也没有闻到腐烂苹果的味道。因此,我仍然怀疑……”
    “局外者,是吧?”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因为立场不同嘛。就让我们敌对下去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感辍论。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下微笑。
    “还是进人正题吧。”藤井说,“让火村先生主持收集情报,大家一起追究凶手吧。犯罪嫌疑人就咱们这几个,估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希望凶手自己能尽快放弃保持沉默。”
    如果是警察进行调查的话,肯定是在其他房间里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询问。如果现在也这么做的话,肯定会有人反对说“你有什么权利那么做?”同时向全员进行询问的话,他们也就没有机会事先统一口径了。
    “那就开始吧。”
    财津小声地煽动了一下,火村就开始了质问。
    “就像玩扑克牌时一样,大家按逆时针顺序一个一个地回答吧。
    虽然昨天在发现木崎先生遗体之后也调查过了,这次就要更细致一些。犯罪时间虽然是下午两点之前,不过就从早上的行动开始说起吧。就从我开始。”
    我做了记录的准备。斜对面的匡明也拿出记事本放在面前。虽然像是在与我对抗,不过他应该也是很认真的吧。
    对于火村上午的行动,我没有必要再听一遍了。早上十点之前他和我一起出去散步,绕着岛转了一圈,十一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候回到这个家。在阿初度假村那听到密德斯王在电话里斥责家臣的时候是十一点半。正午到十二点半之间吃午饭。在那前后都被拓海和香鱼黏着陪他们一起玩。午饭之后到两点之前都在陪他们。快两点的时候,孩子们跑去外边玩,我们才被解放。两点之后,我和他都在餐厅里待着。
    “这段时间好像突然断裂了。”
    火村加了这样一句评论。在两点十分左右美奈进来问妥惠在没在之前,餐厅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对此他把这段时间评价为断裂了。
    财津对此纠缠不放。
    “火村先生不会是因为我们都不在而对我们产生怀疑吧。正好与犯罪时ra吻合呢,您认为是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团结一致,一起把阿初解决了吗?”
    “没那回事,”火村很坚决地回答。“这只是碰巧出现的空白。
    而且也仅仅只有十五分钟左右。难道大家会一起跑出去迅速地杀死初芝先生之后飞回来吗。那可真成了一场闹剧了。”
    ‘
    “是啊,光从这里走到展望台再赶回来也要用二十分钟左右。
    没有可能集体去演这场轰动的闹剧。”
    “我接着说了。——这段偶然的空白在中西小姐登场之后结束了。”
    美奈知道妥惠没在餐厅之后,就和我们一起喝啪啡休息。然后财津就像被咖啡的香气吸引一样跑了过来。海老原和藤井也过来下国际象棋。餐厅很快就恢复了热闹。不仅是餐厅,窗外还传来了孩子们和妥惠玩投球的声音。季实子也在露台上声援着。
    “三点之前我都在餐厅里,之后到院子里吸烟的时候,被香鱼逮个正着。她请求我给她说关于犯罪的事情,所以就在透着阳光的树下跟她聊了一会儿。当然,我没有让她对犯罪抱有过度的好奇心。
    拓海呢,就一个人到岛上探险去了。”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因为火村的中途退席,我就借书房去看书了。因为我想感受一下,住在海老原瞬的别墅里,跟他享有共同的时间的同时读他的著作这种不可思议的体验。看了一小时左右的书,因为感觉有点蠢,就回到楼顶小屋睡到了将近五点。火村则是
    “拓海回来之后,香鱼就和他一起回二楼的房间了。我出去散步,在森林里突然遇到了海老原先生。大概是四点一刻。”
    海老原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边聊边走,五点过后回到了家。我和财津一起透过这个房间的窗户看到了他们的回归。看透世间一切的海老原非常愉快的样子让我印象深刻。正是那个时候,木崎治美开始打探信司的下落。
    之后的事情都不用说了。因为觉得山革期管家可能是去拜访崇拜的社长了,我和火村就去了视芝的住处,在那里发现了信司的遗体。
    “有什么疑问就尽管提出来吧。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把一切都说的很明确了。”
    挽着胳膊的财津陈述了感想。
    “还是重提旧事,我还是很在意刚才火村先生说的那句话。您的那句话好像是说在阿初被杀的那个时刻,我们都消失了踪迹一样。
    您虽然说投有别的意思,可我觉得那很不公平。”
    “为什么?”
    “说阿初是死于下午一点五十八分,这个前提本身就很不确定。
    那是遗体手表的指针显示的时间吧。因为您觉得凶手对手表做手脚没有意义,所以认定这就是犯罪时间。”
    “是的。”
    “这我就不能接受了。也许你的看法是正确的,不过,指针真的是停在一点五十八分了吗,我可没有看到。”
    那是因为他不敢下来,海老原和藤井都看到了。我本想反驳他,看他还有话要说,就没有说出来。
    “在岩石堆那发现遗体之后,火村先生就把匡明先生支开了。
    现场只剩下您和有栖川先生两个人。在那期间,你们很有可能偷偷地动过手表吧。”
    “我和有栖川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因为那段时间正好是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吧。或许,阿初的手表是在别的时间停止的呢。”
    “太荒谬了。”火村并不接受他的说法。“这种行为完全没有意义。就算我和有栖川是杀害初芝的凶手,也不会去动那个手脚。我们要拨动指针的话,也应该要调到自己不在场证明成立的时间段里。
    大家消失的时间段,不恰恰也是我们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段吗?”
    “……是这样啊……”
    财津好像很尴尬。那之后就开始变得老老实实了。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开始了。”
    跟火村一样,我也叙述了一遍从上午开始的行动。一直到我发言结束,都没有人提出疑问。虽然这一点让我很感激,不过这并不代表大家没有疑问。基本上,在初芝被杀的时间里,我说和火村在一起很值得怀疑,再有本崎信司被杀的时候我说自己在睡午觉,但也有可能是去行城了,估计大家是这么认为的吧。
    第三位是水木妥惠。
    “上午,我在这里和美奈,财津先生、季实子聊天了,话题主要是关于初芝社长还有二位的。”
    二位,是指我和火村。她没有告诉我们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这几个人帮治荧做了午饭。吃完饭之后,收拾了一下……一点多,就和美奈出去散步了。能出去散步也是托火村先生和有栖川先生的福,因为你们陪着孩子玩,我们才能空出时间来。”
    她们两人到废弃的村子里去转了转,还到展望台那边去看了看海。
    “你们到展望台的时候是几点。那个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
    火村程式化地进行了询问,可是很遗憾并段有得到什么有意义的情报。
    “是一点半左右。只是觉得海和天都特别蓝,非常好看,别的就没什么了。在那儿吹了一会儿海风,因为美奈有些害怕,就没待太久。毕竟那里挨着悬崖还有些倾斜。”
    “我也挺害怕那里的。”财津感叹遭。
    之后,两个好朋友暂时分离了一会儿。在森林里寻找乌鸦以外的鸟的时候走散了。妥惠继续对鸟进行观察,回来这里的时候正好碰上孩子们,拓海把棒球手套塞给她。在院子里开始玩投球的时候是两点一刻,大概玩了十五分钟左右就被释放回到了餐厅,和我们还有美奈、财津聊了一会几天。两点半之后和美奈一起回了房间。
    三点多下来喝茶。半小时之后又回房间睡午觉,一直到将近五点。
    因为房间里只有她自己,所以没有人能为她证明。睡醒之后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又被孩子们黏住。这次是陪他们打电玩。因为不知道攻略方法,不能继续的时候,拓海就想到了打电话给朋友求助。
    “我对拓海说‘想用电话的话,就自己去跟海老原先生说’,然后就带着他下来了。”
    可是,在得到允许后,电话却打不通了。
    火村没有进行任何提问,就直接催促说:“该中西小姐了。”
    听了妥惠的叙述之后,美奈的大致行动都清楚了。唯一想问的就是她的同伴睡午觉的那段时间她在干什么。
    “妥惠说想睡会儿觉,我就自己出去散步了。因为没有围着岛转过,就想转转看看,可是进了森林,乌鸦呱呱乱叫,我就害怕了……”
    往藏返的时候,她碰到了香椎夫妇。然后三个人一起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五点就回来了。
    关于香椎夫妇,上午,季实子在餐厅和财津聊天,匡髓就拿着数码相机到岛上溜达去了。他对拍照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他说是因为也没别的事可做。他吃完午饭之后,也跟个摄影师似的对宅子的外观进行了拍摄,妥惠和拓海开始玩投球的时候,他也为他们进行了拍摄。而季实子就在二楼的露台上微笑着观看。
    “那个时候,存储卡满了,我就回到了餐厅。看到有栖川先生和美奈小姐还有财津先生正在开心地聊天,我也就加入了。还观看了海老原先生和藤井先生的热战。三点左右的时候,上了二楼,在露台上晒着太阳睡着了。季实子—一”
    “我两点半的时候下楼,在门厅那的沙发上和治美坐着闲聊。
    三点那会儿不是跟你一起回楼上了嘛。然后你在露台上打盹,我就一直躺在床上看书了。你起来的时候大概是快到四点了吧?之后我们就说去岛的南边看看吧,出去之后——”
    “就碰到中西小姐了。是吧?”
    “是的。”
    关于夫妻二人和美奈相遇的情况,三人说的一致。基本上可以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
    “必须得说的很详细吧。
    上午我一直在这儿待着。跟我一起的有,呃,水木小姐,中西小姐,还有季实子女士吧。接着帮忙准备了午饭——”
    这些跟其他人的证言完全符合。
    “午饭之后,我回到了房间。火村先生说的时间断裂带里,我就待在自己的房间。应该正好在这个餐厅的正上方吧。”他指了指天花板。“下来喝咖啡的时候,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还有中西小姐也在这里。不一会儿妥惠小姐、香椎夫妇,还有海老原先生和藤井先生也过来了,餐厅变得很热闹。不过快到三点的时候,就像退潮一样大家都相继离开,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不过我自己待的时间也并不太长。”
    三点五分,他看到了木崎信司从厨房里面走出来。治美也在场。关于这段时间的行动,昨天也已经详细问过了。
    “也没有人陪我玩,我就出去散散步,在房间看看书,就这么过了一个无聊的下午。大家好像也跟我一样吧。再回到这儿,嗯,是几点来着?我喝着咖啡的时候,有栖川先生过来了,还一脸刚睡醒的样子。——大概就是这样吧。”
    “木崎没有跟你一起玩吗?”
    藤井说了这样一句出乎大家意料的话,火村马上向二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坭?”
    博士回答:
    “好像是刚吃完午饭的时候,两个人聊天来着。木犄说:‘您有空的话,我就陪你一起磊。在准备晚饭之前也行,就在我房间里。’
    还这样用手比画着洗牌发牌的动作。”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的确我也见到了那个场景。
    “是的。”财津点了点头,4那是模仿切牌的动作。以前我和木崎先生一起玩过,所以他才会约我一起玩。而且我马上就答应他了。”
    “从木崎先生说‘在我房间里’这句话来看,”火村顿了一下,“是要下赌注的吧。”
    “嗯。的确是那样。不玩点钱的话就没有意思了。又不是小孩子,如果不赌上点什么谁会去玩游戏呢。”
    “我们就除了彼此的自尊心之外连一个糖豆都没赌上就一决胜负了呢。”
    藤井如此刁难他,是因为和海老原玩国际象棋的缘故吧。财津赶忙挠着头说:“对不起,我失言了。”
    “他们的对话我也听到了。财津先生还答应说‘好啊’。”
    听我这样一说,火村马上眯起了眼睛,好像有些想不通的样子。
    “有栖川先生也知道啊?真希望你能早点告诉我呢。”
    “只不过就是日常对话而已。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吧。”
    火村的表情像是对我说“哎呀,行啊你。”副教授叉用稍强的语气向财津诲问。
    “到我的房闽里玩扑克吧,被这样邀请之后,你锻愉快地就答应了吧?可在三点五分的时候,木崎先生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以后,对在餐厅里的你什么都投说就离开了。是就那样直接去了初芝先生的住处呢,还是之前又去了什么别的地方,这个谁也不晓得。不过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当然,因为他被杀了。——你就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自然的吗?”
    “也就是指……他没跟我打招呼就出去这件事蚂?”
    火村有些焦急地说:4是啊l”
    “嗯——说实话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他可能是因为有什么事才忘记了跟我的约定吧。当时就觉得他挺忙的,也没太在意。”
    “有事,能有什么事呢。实在让人想不通。对于爱赌的木崎先生来说,跟你一起打扑克的约定才应该是最重要的事啊l”
    是什么让他连午饭后的约定都忘记了呢。难道是——不对,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火村催促着治美赶快说她的行动。到现在为止,大家的供述里都没有出现木崎信司。如果是治美的话,肯定会知道一些丈夫的行动。我把记事本翻到新的一页,重新握了一下笔。
    “我…””她停了一下,开始慢慢地叙述。“做饭,收拾,洗衣服,还有扫除,就这样一天就过去了。我没有出家门一步。三点多到四点之间,除了在里面的房间休息之外,估计大家也偶尔看到我了。”
    “两点前后,您在哪里呢?估计那个时候午饭后的碗筷您也收拾完了,应该会休息一下吧。”
    又是那个时间断裂带。她也从视野里消失了。
    “我在里面的房间里看电视来着。中西小姐过来的时候,我也到餐厅里露了一下面。”
    “的确是那样。——您丈夫在哪了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在家的话,我肯定会指使他干这干那的,估计是为了逃避劳动跑出去了吧。”
    “可是,三点的时候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吧。”
    “我打扫完走廊回来之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在房间里玩电脑。我进房间之后,他就关了电脑,叉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昨天,木崎信司的行动就像迷一样。他的存在就像一个歌舞伎表演者背后的辅佐员一样,所以谁都没有留意过他吧。
    “昨天好像只有我见过从这里被赶走的初芝社长。”藤井说,“凶手当然是不会说跟他见面这回事的。”
    博士不也曾经稳瞒跟初芝密会这件事了吗。只不过被香鱼告密,才暴露了。
    “上午我跟他见面的事昨天也已经说过了。你们肯定会想那不是我说出来的,是被暴露的吧?拜托,你们可别那么说我。下午,我为了让头脑清醒就冲了个澡,然后就向海老原先生挑战国际象棋。
    我是特意跑去书房找到正在享受读书乐趣的先生,把他拉到餐厅的。
    平时都会拼杀很久。可是昨天我好像气势更胜一筹,三十分钟不到就把先生打败了。”
    “那时候我的脑细胞完全不工作了。这种状况偶尔就会出现。”
    海老原很郑重其事地说。“当时我说‘到了晚上头脑可能会清醒点’,然后就狼狈地逃亡了……只是暂时把比赛搁置了而已。”
    藤井和海老原收拾好棋子,离开座位的时候是两点四十五分。
    海老原回到自己的房间,藤井出去散步了。然后,三点半的时候,海老原出门呼吸新鲜空气,正好碰上了散步回来的藤井。之后,藤井就在书房读书,偶尔到餐厅喝茶,就这么过了一下午。海老原在森林里与火村相遇,享受了一个很充实的散步。
    被问到上午的行动时,海老原装糊涂说:“我做什么了呢?”
    “也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应该不会忘记吧。”
    火村稍显苛刻。我都想要不要劝说他一下了。
    “我在房间里看电视了。”
    海老原的回答怎么昕都不像实话;从一大早开始就看电视,很不像他的作风。他房间里会有电视,这也让人很惊讶。不过本人既然那么说了,也就不能再追问了。
    不知是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哎呀呀,让您受累了。”财津很讽刺地说。“只问了一圈,就用了将近一小时呢。对我这个外行来说,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您怎么样呢,火村先生?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没有一个人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大家都有把韧芝社长推下悬崖,用铁哑铃杀害木崎先生,还有把电话线切断的机会。可以这么说吧?”
    过了两秒,副教授才回答说:“是啊。”虽然像是因为很失望才无可奈何回答的,不过应该不是那样。火村是因为考虑别的事情,才回答得有些迟疑。
    “那么,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呢}”匡明自言自语地提出了疑问。
    “我觉得我们什么也不能做。虽然很庆幸这个时候藤井先生和火村先生能在岛上,不过蔓进一步的调查也只能等警察来了再说了。对吧?”
    强答他的是妥惠。
    “我们就等着吧。到明天中午就《以和外界取得联系了吧,在那之前就忍耐一下吧。今晚,我也要加入值班的队伍。”
    “等一下。我们不能就这么结束。”季实子面露难色。“海老原先生不是说过,用亲友的手抓住凶手比较好吗?”
    财津一边挠着脖子,一边说:
    “那是如果在我们之间存在凶手的莉提下说的啊。真相也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令人震惊吧。——怎么样啊,先生?”
    又是敌对的发言,不知道他是真的认为我们就是凶手,还是借这个来缓解自己和朋友的精神痛苦。他的本意让人捉摸不透。
    “火村先生也没有什么好的策略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海老原说完之后,火村的嚏慢慢张开。本以为他会发表一些见解,可他却把球扔到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我们打开木崎先生的手提金库看看吧。
    也许那里面会有一些线索。””我去拿过来。”
    治美去拿金库和开锁的工具了。等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消失在厨房深处的时候,财津又像故意的一样,舒了一口长气。
    “如果神仙显灵,能让我们在这儿找到第一线索当然好了。可是,事情往往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吧。”
    “你可以保持一会儿沉默吗?”
    火村拒绝了杂音。好像的确是正在转动脑筋。挽着胳膊的财津冲着妥惠和美奈耸了耸肩。
    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团结在一起魄。现在能说的就是,对于作为侦探的火村来说,状况非常不利。
    不仅仅是因为情报不足,而是到现在为止收集到的情报都是不确定的。总觉得有些令人怀疑。我们无法保证他们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年龄,职业还有住所都是真实的。更极端一些说的话,他们也许就像火村想象的那样,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一件确定的事都没有的话,作为侦探,就无法着陆,只能悬在半空中挣扎。难道这回就只能举着白旗,等着三重县警察的到来了吗?
    不吉利的想象像仲夏的乌云一样涌现出来。明天中午船真的会来吗?他们有向警察通报的意志吗?他们会不会勾结在一起,连事件本身都一起埋葬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和火村还是会被从悬崖上扔到海里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事呢,想到这儿,我不觉摇了摇头,季实子一脸疑惑地看了看我。
    因为被周围的眼睛注视着,我还是面无表情地进行思考吧。现在的问题是,除了我和火村,其他人都被某种关系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那是他们的秘密。这一点被揭开的话,他们的联系就会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散落开来吧。这正是你们不想被知道的事实Ⅱ巴,所以无法把正确答案明确地摆在我们面前。
    今天早上,匡明还婉转地承认了秘密的存在。被迫问为什么要带孩子们到岛上来的时候,他放松了警惕,如此说道:——或许,这里的确存在一个或两个秘密吧。可是,那是微不足道的,不值得一提。
    虽然他是假设说这里可能会存在秘密。不过这句话也说漏了嘴。
    ——这点小事对局外人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这样一来,就不是或许存在,而是肯定存在了。而且,这肯定与拓海和香鱼有关。
    还有妥惠在岩石堆上说的那些话。她提议要把连大人都会害怕的杀人事件如实地告诉孩子们。而且还加了一句:——他们肯定会害怕,不过没有关系。对他们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刺激。
    之后,又说了钓鱼场所之类的。
    当我提到钓量场所的时候,匡明愣了一下。如果那不是他的演技的话,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吗?我展开联想,尽可能寻找相似的发音。
    后背突然过了一下电。联想并没有进行太久,一个假设就出现了。难道,妥惠说的不是钓鱼场所,而是吊桥?难道,他们把拓海和香鱼带到这里来是为了
    “我去的太久了,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金库和工具都拿过来了。治美把这些放在火村面前的桌子上。
    思考被打乱,中断了。不得不把孩子们的事往后放。
    “一打开就会有东西弹出来的惊吓箱,是有小鬼出来呢,还是会有蛇出来呢。”
    火村瞥了一眼只会说废话的财津,平静地说道:
    “帮我按着金库。”
    不用他说,我已经那么欲了。副教授把螺丝刀伸进锁孔,用力地撬。
    美奈用双手捂住脸颊,匡明则抽动着鼻孔,像要吃下去一样死死地盯住火村的手。
    “开了。”
    火村说这话的时候,螺丝刀的前端弹了起来。还以为是他的手受伤了呢,原来是金库被打开了。
    “噢,真是个百宝箱啊。火村先生的脸从下往上被炫丽的光芒照射着呢!”
    火村无视财津的戏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有三四封信,还有一个存折。就这些。
    “这些信都是从证卷交易所寄过来的。有一封投资信托的运用报告书……还有一封是股票买卖报告书和条款变更透知。这个是寿银行津支行的存折。请允许我看一下余额啊。——哦,活期存款有五百四十万啊。”
    “啊?”
    治美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一脸的疑惑像是自己听错了一样。
    “是被金额吓翻的吗?确切地说应该是五百四十一万八千零三块。这个是多还是少呢,我就不太清楚了。”
    “太多了!”治美很干脆地回答说。“他会有这么多私房钱,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火村先生,您确定没有看错吗?”
    “我怎么看都是百万元单位的存款。看来您丈夫没有对您说这笔存款的事。最近的一年里,不断地有几万或者几十万的现金出入。
    您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存起来的吧?这么说的话——”
    “是赌博吧。“
    藤井向歪着脑袋思考的治美如是说。
    “金痒里还有证券公司的买卖报告书之类的,估计是炒股吧。
    炒股跟赌博虽然是不同的事情-不过,怎么说也有相似之处。是哪家公司来着?”
    “名字很长。切尔西,安德·斯托克斯证券。”
    博士点了点头。
    “是个外资企业。时下很流行的网络交易公司。我虽然不炒股,不过听喜欢炒股的朋友说过。说是半夜里不慌不忙地敲几下键盘,每个月就能挣二三十万的零花,很是得意。日本经济估计已经开始复苏了,从去年开始经济指数开始上升。他呢,就开始玩起了当天买卖的短线。希望他别亏了就好。”
    火村也不顾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藤井,对治美说:
    “我用一下您丈夫的电脑行吗?”
    “请。”治美的话音来落,火村就已经离开了座位。就像屁股上着了火一样迅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妥惠向我询问,可是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电话线已经被切断了,又不能上网,用电脑做什么呢?”
    匡明对惊讶的妥惠说:“不对不对,何止不能上网,不知道密码,电脑根本就打不开啊。可是,他急急忙忙地去干什么呢?”
    “冲着机器念咒语,芝麻开门吧。”财津说,“手提金库虽然能用螺丝刀撬开,可是这招对电脑可不管用。”
    “不过,有栖川先生。”
    藤井叫了我一声。食指晃动着伸向金库。
    “让我看看木峰在炒什么股?宾让人感兴趣。”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场台吧,我看了看金库,里丽的买卖报告书已经没有了。这时我才想起来,火村刚刚离开的时候,手里好像拿着东西。
    “火村先生拿走了吗?那就等他用完了我再看吧。为了将来作一下参考。”
    大家都在等着副教授回来,可是我却没有耐心。说了声“我去看看”就离开了。
    管理人夫妇的寝室。火村坐在一角的桌子前,两手放在电脑的上方,就像和电脑扭在一起一样。
    “你在千什么?”
    我对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他头也不回地举起右手招呼我过去。我走过去,透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屏幕。还以为他会和请输入密码的画面对峙着呢
    门,已经被打开了。
    只不过,因为不能联网,“网页无法显示”的提示无情地出现了。不过能够突破关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即便是与垒世界都隔离的电脑,也可以看到电子邮件的收发信记录。也许,揭开事件真相的情报就在那里沉睡着。
    “有栖川。来这儿之前,在车上你跟我说什么奇怪的贴纸的事了吧。对,你确实说来着。当时我也没太在意。你说在东京的某个地方溜达,看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贴纸。贴纸上写的是‘非工作人员以外的人禁止人内’吧。”
    这是在一个出版社仓库门口上贴的警示牌。不仔细看的话也不觉的有什么不对,可实际上却犯了一个大错。如果非工作人员以外的人禁止人内的话,这里只有非工作人员能够进入,这不就把重要的工作人员拒之门外了玛?在车里的时候,想起这些,就和火村说了一下。当时他连句话都没说,难道其实是感觉很有意思吗?
    “是啊。那个愚蠢的贴纸怎么了?”
    “过失不管在哪里都会存在。我们都对这个岛抱有很大的错觉。
    直到现在,我们都被任意指责着,真是后悔。简直太投有道理了。”
    从他的声音上判断,他并没有生气。话虽这么说,他也并没有后悔吧。
    “什么错觉啊,怎么投道理了?”
    侦探转动椅子,朝向了这边。
    “就是我们被当成局外人的事啊。”
    “啊,确实,我们一直被说成是局外人、闯人者的,心里的确很难过。事实上,我们也是因为迷路,才会闻进他们的亲睦会,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这个又怎么了啊?”
    “我们并不是局外人。很显然我们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现在,在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是对等的。侦探也好,凶手也好,也包括孩子们在内。’
    在下这个定论的时候,其他的门也被成功打开了。火村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餐厅里的人们也按耐不住过来打探情况了。打头的是花椰菜头先生。他眼睛敏锐地扫视了一下电脑画面,带着僵硬的表情不失诙谐地说:
    “哦,干得不错啊。秘密终于被破解了。在这个神仙洞前,你到底傲了什么演出呢,火村先生?”
    “只不过是凭直觉试了试。”剐教授拿起桌子上的信件挥舞着。
    “就是这些从金库里拿出来的股票买卖报告给了我启发。木崎先生并不是因为虚荣才说自已是阿初的粉丝,而是密德斯·日本的持股人。
    九十几万一股的股票,他拥有五股。”
    站在藤井身后的季实子说:“是一笔不,l、的财产呢。”
    “据治美女士说,密码是四位数字。我输入的是——”
    火村说出来的几个数字,我想象不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我只是随便试了一下,结果很幸运地让我猜对了。这个号码是密德斯日本的编码。对于很关心这家公司的木崎先生来说,这个密码是很难被忘记的数字吧。”
    “原来是上市公司的编码啊。这里的人对炒股都很生疏,所以成为一个盲点了呢。”财津念叨着。“您太厉害了。虽然是东打正着吧,不过您的着眼点太好了,火村先生。”
    “能被你夸奖,真是我的光荣啊。——请坐。”
    火村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对电脑很感兴趣的藤井。脸淋浴着青色的屏幕荧光,博士独白道;
    “木崎持有初芝社长公司的股票,那又怎样呢?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或许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可也只不过才五股面已,只能算是个泡沫股东吧。我不认为这会成为杀人事件的诱因。能向我们解释一下吗?”
    站在最后面的治美对面有海老原的身影。诗人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像是超然地观测着浮世中的骚动。
    在藤井的要求下,火村把到现在为止的忧愤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我就跟大家说明一下吧。傍晚,乌鸦啼叫的时刻。”
    
    4
    
    为了喘口气,我们回到楼顶房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可火村沉默着并不想说话,可能是头脑里正在忙着整理人手的所有情报。我为了不打搅他,就暂时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密码被解除。成功打开木崎信司电脑的火村,肯定掌握了某些线索,可是他并没有向大家作出详细的说明。虽然财津和妥惠都向他提出了疑阅,可他只是冷冷地说了句;“你们自己看吧”,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桌子。被挑拨的二人,现在应该正认真地研究电脑里残存的情报吧。
    我躺下来翻开笔记本,又浏览了一遍全员昨天的行动。无论再看几遍,都找不出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的人。也没有人有什么可疑的行为。初芝被杀的时刻都精确到秒了,却仍然找不出犯罪嫌疑人,这真让人感觉不痛快。为了打破沉默,我随便说了一句无聊的话:
    “我们也去听听拓海和香鱼的不在场证明吧。也许会有新的发现呢。”
    我并没有真的想去这么做,因为从大家的供词当中也能大致了解到孩子们的行动,就算再去问一遍,估计也不会得到有用的情报。
    可是火村却说:“走吧。”
    我很失望。
    “你真的穷途末路了吗?你觉得从两个孩子那儿能打听出什么来呢?”
    “我不是要去询问他们。只不过想运动一下,跟他们去借手套和球。”
    副教授竟然对投球感兴趣了,估计是想用适当的运动来刺激脑细胞。
    来到二楼,我们敲了敲财津房间的门。“请进”,是拓海的声音。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正在看电视里的综合节目。但是并不开心。
    4是不是觉得很无聊啊,火村先生想跟你们玩投球哦。”
    还以为他们会很兴奋,可是拓海的反应却很迟钝。
    “我现在不想玩。你们想用的话,就在那边。1
    床的一角,球和手套在一起放着。火村说:“那就借用一下!”然后拿了起来。难道他要把我当成对手?
    “阿初死了,他的公司会不会倒闭呢?”香鱼问道。
    我回答说:“我觉得不会倒闭。”如果她是担心密德斯日本的社员们的话,我不得不让她安心。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他们。
    “昨天,你们不是说过他跟某个人见面了吗。还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其他的关于他的事情呢?”
    髓个人同耐摇了摇头。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之后,我们就没有接近过他家。”拓海说,“怎么没有看见木崎叔叔呢,他是不是生病了,在睡觉?”
    “是啊,好像是不太舒服。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看到过他啊?”
    “昨天中午之后吧,一次都没有见过。”
    “是吧。”
    对于木崎信司的死,我们仍然没有问出什么。
    “打搅啦。”说若我们走出了房间,这时,火村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走廊的深处。
    “我并不是对我们被安排在楼顶阁楼表示不满。”他先做了一下铺垫。“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呢?好像没有客人在用嚼。”
    “储藏室之类的吧。”
    听到我们的谈话,香鱼说:“是写真室哦”。
    “写真室?”
    副教授反问了一句,香鱼就穿过我们中问跑到走廊深处的房间外,打开房门招呼我们过去。是想向我们展示一下吧。
    虽然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有些顾忌,不过因为不太明白笥真室的意思,我们就操着头魄里匠望了望。
    这间房间不愧是被少女称为写宾室。四面墙上挂满了大量的照片。照片的内容无一侧外,全部都是诗人已过世的哪蒯妻子。有的被放大,有的被剪去了多余的部分,大小不一。可仍然能感觉到有秩序的凌乱美,简直就是一个小宇宙。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的光,锋乖j地切在地板上。
    “我说的没错吧,房间里都是照片呢。”
    香鱼毫无顾忌地走进去,转了一圈。我们却不能动。这里是过于私密的空间,充满了严肃的空气。我们不是没有办法,而是不能踏进去。
    窗边摆着一张古旧的桌子。上面摆着发黄雏台灯还有烛台。旁边并排放着五个相架。其中两张照片上是诗人和妻子的合影。因为距离比较远,看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拍的。
    我的目光被烛台吸引了。三根蜡烛上都有蜡油流下来的痕迹。
    海老原应该是曾经坐在桌子前点燃过蜡烛吧。在摇曳的烛火中回忆着自己和爱人的往事,在深夜里度过一段孤独的时光。幸福与不幸交织在一起。
    是《绿屋*。
    我想起了弗朗索瓦特吕弗自导自演的电影。这部电影是根据亨利詹姆斯的<死者们的祭坛》改编的,不过这本书我没有读过。
    主人公朱利安是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中年男人。战友们大多都被战争夺去了生命,而自己却存活了下来。对此,他的心中总有着一股罪恶感。加上哪蒯的爱妻茱莉也早早地离自己而去,从此他便生活在死者的阴影中。而他的工作就是在一家与时代脱节的杂志社当编辑,专门写一些名人的死亡记事。他曾经拼命地安慰L个因为失去妻子而哭泣的友人,可当这个友人再婚之后,他却很轻蔑地说友人“非常不可理喻”,而他的理想是创造一个专门来祭祀已逝的爱人和亲友们的场所。他接手了一个被转让的废弃的教堂,并狂妄地对神父说:“对于没有信仰这件事,我很自豪。”朱利安旧识的妹妹塞西亚——由娜塔莉贝伊出演——对他产生了爱意,可是他并不知情。两人一起守护着死者们的祭坛,最后,祈祷着这里能够点燃祭祀自己的蜡烛。
    “绿屋”就是他为怀念妻子而装饰的房间。眼前这间屋予并不是在模仿电影,可是与电影里的非常相似。连青瓷包的壁纸都是一样的。
    “香鱼,快出来吧。这里是海老原先生的房间哦,不能随便进去。”
    她愣了一下,回答道:“知道了。”估计是看到我们的反应,她也感觉到了些什么。人,就是这样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怎么了?”
    身后传来了拓海的声音。我回过身,对他说了句:“没什么。”这时,治美正站在楼梯上。我们偷窥禁地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香鱼迅速跑向拓海那里,脸颊微微泛着红色。等孩子们消失在房间里面之后,治美向我们走过来,说:
    “那扇门请不要再打开了。那是只属于先生的房间。”
    “非常抱歉。”
    火村急忙道歉,我也低下了头。
    “海老原先生经常来这里吗?”
    听了火村的问话,治美垂下了眼帘。
    “这里好像是夫人曾经用过的房间。有一阵子,先生从早到晚一直都待在这个房间里。每次出来都会消瘦很多。只是看到他,就会让人无比难过。对先生来说,那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地狱一样。脸上再次出现笑容的时候,部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
    守丧的封间持续了很久。不对,应该说是翻现在都没有结束。
    “书房里不是有个乌鸦的标本吗。先生还曾经看着它说过这样的话:‘实际上,我是想把八千代的标本放在这里的。我希望她能一直陪着我。没那么做,是因为受到了道德伦理的阻碍。仆朱利安在绿色的房酒里点燃了一个火盆,烧掉了所有妻子珍贵的照片和勾起他怀念的东西。极度后悔之后,他曾经想过要傲一个与妻子一模一样的玩偶。可是,做好之后的玩偶怎么看也不像妻子茱莉。愤怒的朱利安不得不命令工匠:“把它给我毁了!”
    因为不能制作亡妻的标本,也就没有办法说“把它毁掉”,海老原瞬只能绝望。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遗憾的一幕。
    转过身看了看走廊的深处。
    我们偷窥了不该看的房间。可是,我们不能打开那扇门。绝对不能。
    
    5
    
    我把稍微有些回旋的球啪的一声收进了手套。只不过接球方式有些不对,手掌感觉到有些麻痹。
    “咱们这样不太好吧。现在这个场台,咱们用三十四岁的青春在这儿投球玩,不太合适啊。”
    我把球扔回给沐浴着夕阳的火村。球稍微有些偏左,不过对方很巧妙地接住了。
    “你说乌鸦啼叫的时候就会真相大白,是真的吗?如果那样的话,你得赶紧开始调查啊。还有空在这儿玩——”
    一个快速球扑面而来,像是跟我抗议,让我住罐。我抡圆了胳膊也用相同的速度回了他一球,也是对准了他的脸。
    “我可没闲着。现在是在作时闻的调整呢。”他终于开口了。
    “我们再投五个回台,就去展望台那边看看。要验证我的假设,还需要点时间。”
    虽然不晓得他要千什么,不过我也没有继续追问。因为美奈和季实予正透过窗户看着我们。她们应该是在疑惑,我们怎么在这个时候还能嚣得下去。这让她们满腹疑问吧。
    五个回台结束后,火村走过来把球和手套塞给我。得击还给拓海。要不要拜托美奈呢,她和季实于还有匡明正凑在一起说话。
    “哦,那个。”美奈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说,“先还给拓海吧。
    虽然暂时用不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
    匡明为我解释了一下。
    “香鱼发烧了,可能是玩累了吧。不过就是低烧而已。现在正让她在房间里睡觉呢。拓海报关心她,一直在旁边守着。所以暂时不会吵着让有栖川先生和火村先生跟他玩投球了。”
    刚才看她还挺活泼的呢。
    “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因为初芝的事受了些惊吓?”
    难道是她理解了<Ⅸ绿屋》的意思,更成熟了?这一点完全可以引起发烧。
    “香鱼怎么了?”
    妥惠也从餐厅里出来了。季实子为了让她安心,跟她说没什么“那个孩子经常会因为玩累了或者一兴奋就发烧,不用担心。
    每次都是一两小时就好了。”
    “是吗。那么,这样的话一”
    她闭上嘴,把下面的话吞了下去。因为我已经料想到她会作出这样的反应,所以心中窃喜,脸郭肌肉松动了一下。
    “怎么了,有栖川先生?”妥惠很紧张地看着我,“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哦,不是的。只不过你刚才想要说的话我已经猜到了,所以才会笑出来。——你是不是在想,因为香鱼生病了,拓海肯定会很尽心地照顾她,这样一来,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状况皑?”
    “怎么回事?您在说什么啊?”
    我就跟你稍稍对抗一下吧。火村已经跟你较量过了,现在轮到我了。
    “你的头脑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样才能让拓海和香鱼玩的开心。仅仅这件事就已经让你颇费心思了吧。所以,你还想用初芝的死这件事刺激他们一下,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你们并不是出于对他们的溺爱。你想的是即便让孩子们害怕,也要让他们保持亲密的关系。”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她避而不答,却向火村提出了问题。她是被我戳到了痛处,想要逃避。我不能让她得逞。
    “因为水木小姐已经给过我多次提示了,所以我才逐渐明白。
    《奇异的恩典》的歌词中有一句‘曾经盲目,但现在看潦了。”
    “啊?侦探小说作家还能说出这么厉害的台词啊!”
    虽然不像海老原瞬那么典雅,不过被她这么一说,连温厚的我——虽然火村不这么认为吧——语气也变得有些粗暴了。
    “你和中西小姐的确是海老原先生的忠实读者吧。可是,你们留在这个岛上还有其他的理由。那就是照看孩子。一开始你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来给海老原先生帮忙的,可后来又说自己是学校的心理辅导员。”
    “两者并不矛盾吧!”
    我无视她的反驳。
    “你的好朋友中西小姐是个保育员吧。在照顾孩子这方面肯定很在行了。所以,她也担任着照看孩子的角色吧!”
    季实子想制止我继续说下去。这样正好,对她我也有话要说。
    “昨天早上,你劝自己的侄女和拓海一起玩投球了吧。因为你报哕唆,所以香鱼什么都没有说。后来你又对她说:‘拓海可能正等着你呢’,那个孩子不耐烦地回了你一句‘我们又不是恋人’。你也和中珏小姐还有水木小姐一样,都很糠让两个孩子接近。你们最关心的就是怎样让两个孩子建立良好的关系。”
    季实子反驳说:
    “我们都是有良知的大人,不会把孩子仍在一边不管。既然把他们带到这里了,就要让他们过的开心。这只不过是作为一个监护人应该做的,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把真相告诉我们。
    大家来这个岛上的目的是不是为了让两个孩子搞好关系呢?”
    “够了。”
    匡明发出了与他性格不符的粗暴的声音。因为这个意外,我竟然有些害怕了。
    “有栖川先生,你仍然在试图诠释我们来这个岛上的真正目的。
    没有用,放弃吧。你那丰富的想象力用在写侦探小说上就已经足够了。因为发生了杀人事件,你昕到只言片语就妄下判断,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请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即便这件事关系列杀人事件的调查,也……这句话有点跑题了。”
    火村的眼睛向我暗示着什么。虽然不太明确,不过应该是在让我赶紧离开这儿。我就扔下一句:“那我就不追究了”。
    “我们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雕才给各位添麻烦了。”
    火村很随意地说着,就把我推出了房门。后脑感觉到三人投来的针一样的目光。走出貌子,我吐露了刷剐投有说出的事情。
    “水木小姐在岩石堆那说的钓鱼场所是我听错了。我估计她是要说吊桥什么的。”
    “是吊桥理论吗?”
    朋友敏锐的思维让我再次惊叹。既然他已经明白了,我也就不用费尽口舌去作说明了。
    “那是正式的心理学术语吗?——不管怎样,人们不是常说吗?
    当一个人处于一个极度紧张的环境下——例如过爵桥的时候——心跳就会加速,肾上腺素分泌加快,如果看见桥对岸上站着异性,就会发现自己喜欢他,其实这种感情并不算喜欢,只不过是桥在晃动时带来的本能的心动感觉。虽然我没有体验过,不过我想应该是那样。两个人一起看恐怖电影或者一起坐云霄飞车,也有同样的效果。”
    “一边走一边说吧!”
    t
    在去展望台的路上,我继续说着。用吊桥理论的话,妥惠非常识的发言不就可以讲通了吗。在孤岛上被卷入杀人事件,这件事的刺激程度要比弯着腰过吊桥或者进鬼屋强得多。如果只是想和孩子们讲明情况的危险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可如果仅仅是想让他们感到害怕呢?大胆的妥惠是想把这件事当做迷药来利用。幸亏她只是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实施。
    “有意思,”火村说,“非常有崽思。”
    能得到他的同意,我已经很满足了。
    “一堆人聚集到这个偏远的小岛上,从早到晚无所事事。我还在想计划这么无聊的假日有什么意思呢,不过现在明白了。虽然有点早,不过这里举行的就是市濑拓海和小山香鱼的相亲会。”
    说相亲可能有点夸张。不过我确信这次聚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少年和少女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当然,这并不是作为当事者的孩予们的意愿。毕竟,小学生不会想去相亲。而且对于伯母的劝说,香鱼还反驳说:“我们又不是恋人。”那是在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大人们的意图的时候敲出的反抗。
    “终于暴露了。现在,一个新的谜团被解开了。这就是黑根岛上的秘密吗?”
    本来感觉挺好,又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快乐时光总是很短暂。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这不是黑根岛上的秘密码?”
    “让小学生相亲这件事的背后,可能寄托着大人们美好的愿望或者欲望。但是不管他们有佧么样的封算,说爨底,相亲也仅仅是相亲。在尽力隐瞒的情况下,即便是被看穿了,也投有必要继续顽固地隐瞒下去。”
    “他们这个打算没有问题吗?难道他们没有泥浆一样龌龊的想我用手做了一个和泥邑的动作。
    “可这不就是相亲嘛。又不像战虱时代或者江户时代,亲权者不管孩子们有没有结婚对象都自己决定。如果真有什么龌龊的想法,那他们拼命地想讨孩予欢心不是太滑稽了吗。箍且,假如他们安排的这次相亲与犯罪有关的话,完垒可以接受你推测的相亲的说法。
    他们可以说:‘是啊,实际上双方父母因为自己的关系都想撮合他们。如果顺利的话,就能安心了。’这样你跟我都能接受。正因为他们否认,才会被你不断地猜测。——不对吗?”
    这么说也确实很有道理。我的自信已经开始动摇了。不过我的推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念朔个不停的我,火村伸出了援手。
    “对你作出的孩子们相亲的这个结论,我虽然不太赞同,不过体的看法很有意思。对于这个岛上正在进行的某件事来说,孩子们是不可缺少的元素。我好像从黑暗当中看到了一些黑根岛秘密的轮廓。”
    “在事件解决之前,是不是有必要在他们面前拆穿呢?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一”
    “是啊,我跟你有同感。瓦解他们的联系才能找出凶手:不这么做的话,真相就有可能被抹杀。”
    “这比你解开四位数密码要困难得多吧。这扇谜团之门叉厚又重啊!”
    “我现在还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是,门的另一边也许会有我们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吧!”
    
    6
    
    到了展望台,我走近一棵树,在树干上看到了一些痕迹。这就是火村从岩石堆上来之后拍下来的。这些痕迹距离地面七八十厘米,就像海老原说的,这是被绳子摩擦过的痕迹。而且还很新。
    “这就是犯罪的痕迹了。虽然不是确凿的证据,不过可以让人想象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火村一边说这是自己的想象,一边进行了说明。谜底在波涛声这个背景音乐中被揭示着。
    “拓海的惊讶很对,初芝社长不会大胆地走近倾斜的悬崖边。
    这个地方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危险,何况是比其他人都惜命的社长了。
    凶手要想把初芝推下去也是很困难的。即便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去撞击,也不能保证可队把一个站在安全位置的大男人推下悬崖,而且如果用力过猛的话,自己也有可能跟着一起摔下去。所以,他就用现成的东西作了些准备工作。”
    他说的现成的东西,应该指的是岛上到处都能看到的作为护栏的绳子。从附近就能找来。
    “他需要准备的就是十几米长的绳子和一些演技。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虽然是骗小孩儿的把戏,不过成功率很高。”
    火村模仿着把绳子绑在有痕迹的树干上。这是在解释痕迹是绳子摩擦出来的。绳子的一端紧紧地绑在树上,另一端则握在手里。
    “这是在模仿什么?”
    “你就把我当成初芝真露。接着就把这个绳子当傲安全扣,慢慢地挪到悬崖边去窥探。因为绳子绑得很结实,所以没有问题。”
    他两步、三步,慢慢地靠向海边。虽然不会掉下去,可是从他的背影中能感到他有一些担心。火村在距离悬崖边两米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为了追求真实感摔下去可就不太好了,我就走到这为止吧。
    初芝估计是非常信任这根救命绳索,继续往前走了。直到能从悬崖上探出头为止。如果那个对初芝抱有杀意的人正好在场的话,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杀害他的最好时机吗?”
    初芝把生命寄托在一根绳索上,想要窥探悬崖的下方。这个时候如果绳索被切断了,即使他是小心翼翼地前进的,因为地面是倾斜的,也很容易跌落下去。的确正如火村所说,成功率很高。
    “凶手也许是事先准备好切断绳索的刀子或者剪刀,也许是很巧妙地解开了绑在树干上的结。看起来复杂,不过很容易被解开的打结方式有很多种。”
    “像是在童子军团训练过的人。或许是娘子军团吧!”
    这个我并不确定,只是随便猜测一下而已。
    “其实也投有必要切断。我觉得凶手应该没有那么做。如果只是攥着绳子摔下去的话,初芝的右手掌上就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擦伤了。”
    “如果绳子没有被切断的话,那这个救命绳索不是还很有用吗?就不会掉下去了?”
    “这也是有根据的。只要用比十米还长的绳子就可以了。先把它很结实地绑在树上,这样就会让初芝放松警惕,等他从悬崖边探出身子的时候,苒解开绳子放松。然后会怎么样呢?初芝应该是剐好被扔出去。这个时候他就算想紧紧抓住绳子,瞬间里能作出的反应也是远远不够的。即便悬在空中,也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力气就会用光。”
    想起绳子无情地擦过手掌的情景,我不禁低下了头。即使具有超群运动能力的人,也不一定能坚持太久。
    “他右手上的伤让我想到了这些。用这个办法的话,绳子也不会掉列岩石堆上去,省了去捡的麻烦。如果遗体攥着绳子的话,会让人产生怀疑。”
    这一点我虽然明白,但仍然有些想不通。
    “话虽如此,那初芝命悬一线到底是为什么呢?对他来说,从悬崖鲍壁上探出身子,是决死的大冒睑啊。”
    “也许他本人没这么认为。岛上的某个人——也就是凶手,也许骗他说悬崖边上有个岩石平台,他不就放松警惕了吗。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用了根绳子来做防护。”
    我仍然念叨个不停。
    “如果真是这种状况的话,那把没有防备的初芝弄下悬崖就太简单了。”
    本想说连小孩子都可以做到的,可是想到岛上有拓海和香鱼在,就没有说出口。
    “我就是想不明白,这种特殊状况怎么才能制造出来呢?”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凶手肯定是用花言巧语诱惑他吧。
    例如,跟他说有东西掉在悬崖那边的岩石平台上了,希望他帮忙捡一下之类的。”
    “是说利用了初芝的热心吗?”我还是不能信服。“这好像不太可能。而且你推理的依据是不是太少了?仅凭遗体右手掌和树干上的痕i磬—一”
    “有栖川先生说的更不确切。我这不是推理,仅仅是想象。我觉得想象在搜查过程中也是有价值的。”
    “初芝被巧妙地推进圈套以后,接着捧下二十米高的悬崖,这样就可以伪装成意外事故了。可以说,仅仅使用现成的绳子和一些演技就办成了一件大事。”
    “就算我说的和事实不完全一样,过程也应该差不多。这件事先放一放吧。”
    我们又像两天前的晚上一样,坐在了横木上。较之那晚,现在这个长椅显得很宽松。初芝的离去又刺痛了我的心。
    “那会你说到傍晚的时候就能让事件得到解决,而且很自信,你到底想到些什么了呢?还挺肯定地说是在太阳落山,乌鸦啼叫的时候。应该没有理由非要等割傍晚吧!”
    火村摇了摇头,点燃了一根烟。
    “我说‘在乌鸦啼叫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虚张声势。这点时间观念对我来说很必要。而且还有一件事需要验证。4
    “哦,验证啊。那还不赶紧开始?”
    “已经开始了啊。”
    “不就是在这坐着吗?跟在敬老院的院子里晒太阳似的。”
    “那是你。我可是有目的地等待呢。”
    “等什么?”
    “等着大自然把事实告诉我。——喏,听听地球的鼓动吧。”.
    海浪声吗?把波浪声说成是地球的鼓动,作为小说家是不能接受的。不确切的比喻是会遭到全世界创作界的耻笑的。
    “体是不是睡眠不足呢?火村先生?”
    “你不也满脸倦意嘛。光在这坐着是挺无聊的,咱们去跟初芝社长打个招呼吧?”
    难道不用听地球的鼓动了吗?我正想着,他已经走出去了。早知道要去的话,应该摘些花带着的。希望他能原谅我们两手空空地去看他。
    走到下石阶的地方,火村停下了。然后指着下面的岩石说;“初芝社长从展望台上摔下去,遗体就是在那个地方。能看见吧。”他让我确认了一下,“所以凶手才不能放置不管的。”
    “是那样吗……不对吧。凶手不是为了把初芝的死伪装成意外事故动了些手脚吗?如果把遗体从悬崖下边挪开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是啊,遗体是在洞穴中被发现的。这能说明什么呢?”
    希望他能照顾一下我喜欢思考的习惯。
    “等一下。让我好好想想。”
    “在乌鸦啼叫之前,你得给我个结论啊。”
    本打算好好琢磨的,可是从石阶上往下走的时候,脑子根本不能转动。为了不踏空,我所有的精力就都被占据了。
    下到岩石上,火村挽起夹克的袖子,看看了手表。嘟囔了一句“十二点五分”。听到这个,我才感觉肚子空空如也。从昨天中午以后,都没吃到一顿像样的饭。
    “跟早晨的状况很不相同。”
    火村一边看着撞击起来的浪花一边说。因为潮水退了,现在露出来的岩石面积是早晨的两倍。虽然到处都有海水的存留,不过并不会把身体打湿。
    对着被蓝色塑料布盖着的初芝的遗体,我双手合十拜了拜。很庆幸,他投有再被乌鸦啄食。要是能早点发现的话,他的眼睛也不至于被吃掉。
    洞穴里的空气实在让人无法呼吸,我逃出了洞外。火村过了一会儿也出来了,不过他好像没有重新进行尸检。
    “去他住的地方看看吧。”
    他又下了新的指示。这里的事情好像已经办完了。上石阶之前,他叉回身望了一眼岩石堆。
    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到了阿初度假村。是手捧水仙花的治美。因为她是出现在门口的,还以为她刚从里面出来呢,其实不然。因为门是上了锁的。
    “这是开门用的吗?”
    看到副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她舒了一口气。
    “对啊。我忘了先生有开门的钥匙了。”
    “那我们来的刚刚好啊。”
    他把锁打开,我们三个人走了进去。治美在前,一起向遗体拜了拜。接着火村就开始检查初芝的遗物。之前也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所以好像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估计他一开始也没抱太大希望。
    离开丈夫的遗体,治美回到前面的房间。火村对她说;“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是骨么?”
    “我们刚来这个岛的那个晚上,你曾经痛骂过你的丈夫吧?而且非常严厉地说他是不是又犯什么怪病了。也许这只是普通的吵架,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明明是我听判的,火村说的好像是自己听到的一样。治美好像牙疼了一样,把手捂在右脸颊上。
    “除我之外,还有人听到你说‘也许哪天我就会把你杀了,我也自杀’这样的话。可以跟我们说说是什么原因让你那么气愤吗?”
    被如此绅士地请求,治美也就没有继续抵抗,很诚实地给我们说明了情况。
    “都是些无聊的事。不过也没有必要不好意思了,我就实说了吧…-那个人的坏毛病我也已经跟先生说过了。一个是好赌,一个是好色。本趴为流放到这个偏远的岛上之后,他就能跟这两件事绝缘呢。可谁曾想,他仍然在继续赌。还背着我有了五百万的存款。
    另一个好色,在这里明明只能给母乌鸦喂喂食而已的…”
    “难道是在大陆有情人?”
    “不是的,那个他倒没有。基本上。去陆地都是跟我一起,或者半天就打个来回。他也曾经一个人回过名古屋那边,不过也只能玩玩游戏机之类的吧。我想他应该没有机会找情人。”
    “是啊。”火村点了点头。“你丈夫电脑里保存的邮件收发记录我大概浏览了一遍。色情的东西一点都没有。虽然经常用电脑上网,不过好像很少用来收发邮件。”
    “虽然投机会找情人,可他一看见哪蒯的女人心里就痒痒。虽然海老原先生的亲睦会只是偶尔举行一下,可是来的都是漂亮的。”
    水木妥惠、中西美奈、香椎季实于,三个人都是很有魅力的女性。在孤岛上被禁闭的木崎信司眼里,她们的女性美会更夸张一些吧。
    “你丈夫对谁起了色心呢?”
    “这个嘛……他应该觉得哪个都不错吧。虽然他脑袋里也有可能给她们排了堠序吧。总是偷看人家,让人感觉非常厌恶。财津先生也注意到我丈夫这个毛病,还苦笑了呢。”
    “这确实挺让人头疼的。那么,他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吧,你也只是看到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和那双不老实的眼睛,棚5么生气的吧?”
    “嗯,是啊。也就是这样。”
    “你不用稳瞒。实情是——”
    “我什么都投有隐蹒。水术小姐叫他的时候,他的眼精就往下看,还藏在柱子后边偷看中西小姐和季实子女士的背影,呲牙咧嘴地坏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万一他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对方肯定不用说了,海老原先生也不会放过他。工作和家都会丢掉。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我方很严肃地跟他说我会杀了他然后自杀。”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火村用食指抚摩蓉嘴唇。他也许是在琢磨,刚雕人手的情报是不是可以为自己的推理提供线索。
    “那个人偷偷地存那么多钱,到底想干什么呢?”这次是治美提出了疑问。“竟然有五百四十万,太不可思议了。我们的存款从结婚以后连一百万都没超过啊。因为他好赌,所以根本存不住钱。可是,为什么……”
    我们也没有答案。
    只是,我在想——木崎信司是不是很想离开这个流放地一样的岛,回到外面的世界呢?为此,他只要抛弃妻子就可以了。不管是好是坏,他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虽然如此,他也不能就这么干脆地离开妻子。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缺乏自力更生的§B力;另一方面,逃离现状重新生活也需要资金。为此,他没有把炒股赚来的钱都挥霍捧,而是一点一点存起来了。他的目标金额到底是多少呢?如果还差一点就达到的话,那真的是太悲哀了。
    我所想的事情在治美头脑里也存在了。她无力地说:“他肯定是想逃走吧。从这个岛上,从我这里。”
    但是有人不允许他这么做,阻止了他。木崎信司没能坐上逃离这个乌鸦乱舞、废墟一样的岛。或许,他的灵魂因为他的死而得到解放了呢。
    “我跟他也是因为相爱才结的婚。可是却没有像海老原先生和八千代夫人那样,成为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我多么渴望能像他们那样啊。我和先生相比,到底谁更不幸呢?无法实现理想的我,和实现了理想却又失去它的先生,哪个更可悲呢?”
    那双诉说着的跟睛湿润了。她虽然强忍着,可是因为肩膀不停地颤抖,眼泪还是从眼角流了下来。
    火村无话可说了。
    途中,我问了很多琐碎的事,都得到了回答。她好像把一切都看明白了。验证也结束了,对于他来说,时间已经没有必要了。
    只是有件事我彻底忘记要跟火村说了。虽然我觉得这件事和解开真相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友人听到这些,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轮到我惊讶了。
    “八千代夫人的1日姓跟事件有关系吗?”
    “没有。只是,我有种奇妙的感觉,黑根岛上开始的克隆人计划,是不是跟这个也有关联呢。真是讽刺啊。”
    我也终于注意到了。从这个残酷的讽刺当中感受到了某些神秘的东西,一时之间我也失语了。
    之后
    我们坐在横术上,听着潮水的声音。
    在那晚看到仙后座的那片天空上,现在飘浮着碎云。
    年表的指针指向了五点半,乌鸦们开始啼叫了。
    “涨潮了。时间也涨满了。”
    说着,他向宅子走去,为了实现约定。
    被谜团锁住的门终于要被打开了。
    
    

第七章 永不复还


    的确是那样,但是,我想你应该也明白,有些事情或者状况是谁也不希望它成为现实的。
    ——斯坦尼斯劳·菜姆《索拉里斯》o
    
     1
    “我们应该先确定好主人公的名字。不能随随便便的,一定要正规。”
    “那当然了。因为是小说嘛,名字很重要的。”
    “咱们商量着来吧,让我写吧,行吗?”
    “行啊。”香鱼说完就把笔记本递给了薤海。她的烧已经退了,看着比昨天还精神。很感谢孩子们的天真,可是我内心总有些内疚。
    明天就要道别了,我提议三个人凑在一起把构思好的小说在本子上记录下来。对于这个提议,孩子们都很赞成。也许是已经玩腻了电玩和拼图吧。
    “今天晚上我们就能写好,所以不用太着急。晚饭之后,我会过来看看你们写的怎么样了。”
    说完,我走出了房间。这样就可以把孩子们支开了。
    大人们都已经聚集在餐厅里了。火村坐在已故女性照片的前面,他旁边的椅子为我空着。本来想坐在离房门近的地方,可是席位已经被指定好了,没有办弦,我只能坐在那里。而财津正好坐在我想象中的位置上。他是不是想在秘密即将暴露的时候能够迅速地关上门,把我和火村关起来呢?我的胆子太小了,竟然会有如此的担心。想不引起孩子们的注意就把我们千掉,那是不可能的。
    “孩子们正在专心地写小说,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吧。”
    报告完毕后,藤井慰劳我说:
    “辛苦你了。有栖川先生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正在听火树先生的开场白呢。正说到连身经百战的名侦探也遇上了非常奇妙的事件呢。很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我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坐下之后,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每一个人。
    海老原瞬面无表情,眼神冷冷地望着远方;藤井继介靠在椅背上,跷着二郎腿+本崎治美畏畏缩缩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中西美奈好像被冻住了一样,缩着双肩俯视着下方,水木妥惠摆弄着耳环,财津牡还是老样子,挽着胳膊,然后是香椎匡明和季实子夫妇两人,他们是最忠实的听众,正伸长脖子注视着副教授。
    “藤井先生并不清楚我现场勘察的工作内容,说我是个名侦探呢。”火村说,“嗯,也是。我就像在有栖川有栖的小说里出现的侦探一样,迄今为止也进行了多起事件的调查,为事件的解决作出了些贡献。也算是个名侦探吧。”
    我听出来他的言语里充满了自信。他还是第一次说这些事情。
    “以前我也碰到过一些异常的事件。往很难有下手机会的茶杯里投毒的事件、犯罪现场的门窗都被从里面用胶带完全密封的事件、模仿游戏里杀人情景的连续猎奇杀人。有的凶手能伪造出没有漏洞的不在场证明,也跟有着千奇百怪的杀人理由的凶手对峙过。跟那些相比,这次黑根岛上发生的事隋…
    “更加异常吧。”
    藤井抢先说了,可是火村却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件很平常的事。虽然犯罪动机还不明确,不过也就是纠缠不清的利害关系或者怨恨之类的吧。”
    “哎呀,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刚才你明明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妙的事’。”
    博士有些不满。
    “奇妙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它发生的背景。——杀害木崎信司先生和初芝先生的凶手,为什么宁肯不听海老原先生的命令都不出来自首呢?难道是为了自保吗?不是。当然,他也害怕被警察逮捕,可真正的原因是他不能忍受被逮捕之后就无法参加大家的计划了,我估计。”
    “用估计这个词,可不是名侦探的作风啊。如果不更确切一些的话。”
    对较真儿的财津,火村很耐心地回应。
    “得提前跟大家坦白一下,我投有可以下定论的确切的证据。
    有的只是想象。从现在开始我就要用这些让凶手对我进行攻击。如果是在大家面前被打,肯定还能听到声音呢。”
    他的话让我一阵紧张。最能驱使火村想象力的实际上就是把他们这些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的真面目。
    “哎,越来越不能让人信服了。”财津不依不饶地说。“想象,那是什么啊?我怎么感觉要有冤案发生呢。拜托你准确地进行一下推理吧。作为一个名侦探,应该为大家提供理论性的证明吧!”
    所谓的理论,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能用理论很完美地进行证明。不管罗列多么精致的理论,其中也都隐藏着不确定性。所以,即便是在法治国家的法庭上,别说是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性了,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会被无视。有的时候,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被认可。”
    “真是太遗撼了。”
    “理论也只不过是对可能性极高的事情作出的总结。在数学史上很有名的莱布尼兹也是个法学者,据说他就把可能性当做证明可能性来运用。用数学理论来讲,就是理论上的可能性越高,就越能证明一件事。”
    财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海老原制止了。
    4先听火村先生说吧。”
    他马上就沉默了。副教授向着诗人点了一下头,聊表谢意。
    “这里也不是剧场,开场白好像有些多余了。我就直接说正题吧。”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今天早上,被木崎信司先生封在金库和电脑里的东西已经明确了。他炒股赚了钱,偷偷地存了五百四十万。过着岛上生活的他,应该是依赖网络进行股票买卖的。因为他开户那家切尔西-安得·斯达克斯证券公司是个专门进行网络交易的。现在也已经查明,信司先生拥有将近五百万的初芝社长公司的高价股票。他表现出的对阿初的热爱幂是单纯的爱面子,面是因为阿初是能给自己带来利润的人物。”
    治美忍不住插了一句:
    。先生,那他就没有理由杀害初芝桂长了吧。那么做的话,不就等于把生金蛋韵母鸡给杀死了嘛。”
    “确实是那样。世界上没有那么愚蠢的人。竹
    “那他就不是凶手了吧?”
    他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说:“请听我继续说。”
    “因为信司先生只熊通过电脑和外界联系,所以里面保存下来的记录就成了重要的调查对象。解开密码以后,我先是去看了一下电子邮件的收发记录,意外的是,凡乎没有邮件往来,这在通过网络交流的人群里来说是很少见的。他肯定是很孤独吧。我很失望地继续下一项调查,就是他都浏览过哪些网贳。即使电话线不能用,只要打开浏监器,就能查看浏览记录。如果他把浏览历史的保存时闯设定为一天的话,那我就一无所获了,很幸运,他设置的保留时间是三天。这样我就知道了他昨天和前天浏览过的网贯。”
    “没有查IE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吧。外行就是不行啊。”财津很惋惜地说。“就请发表一下,木崎先生用网络都做了什么呢?”
    4星期五和星期六这两天里,他只点击过一个网站。大家猜猜是哪个丽站呢。对于我们来说,这家公司已经不再陌生了。那就是切尔西·安德斯托克斯证券。”
    基明失望地低下了头。
    “火村先生,这太让人失望了吧。还以为会有什么新的收获呢,原来就是登录了证券公司的网贾啊。他平时不也在一点一点地买卖股票嘛。”
    “你说他是像平时一样一点一点地买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次他可是投入了全部的资金一决胜负。估计是他认为如果现在不下手的话,那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所以才按下了键盘。”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匆忙地把密德斯日本的股票全部抛出了。不仅如此,还把赎回来的钱全部买了掰视的死对头,坚本致夫创办的公司的股票。
    他是把手里的股票全部换掉了。因为他掌握了可靠的情报,认为必须这么傲。”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沉默。餐厅叉恢复了寂静。有人理解了火村的话,也有人正在拼命地思考他的意思。只有海老原瞬的表情让人无法读懂。
    “初芝社长不是自认为是密德斯嚣玉嘛。那个传说中拥有把所有触摸过的东西都变成黄金的超能力的壬,也就是炼金术师。很良,连食物也会变成黄金,可是社长并没有注意他正是这场悲剧的主角。——不过,在这个国王身上,还有一个著名的传说。”
    火村看了一下海老原。本想示意,如果可咀的话请博学多识的先生为大家讲解一下这个传说,可是海老原并投有回应他。只好由我来代替海老原为犬家进行说明了。
    “在仙界举办的音乐大赛上,作为裁判的密德斯国王宣判面包神获胜的时候,战败的太阳神阿波罗怀恨在心,把国王的耳朵变成了驴的耳朵。因为感觉羞耻,国王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可是却无法在理发师面前隐藏。理发师发誓说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可是心里奇痒难耐,就在地面上挖了一个洞,对这洞说,国王的耳朵是——”
    “驴耳朵。”美奈替我说了出来。
    “是的。很快从那个洞里长出了芦苇,风一吹,就会发出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的声音。——就是这些。”
    讲完之后,我又把接力棒还给火村。
    “传说中的理
    那个声音虽然没有在芦苇的摇曳中向全世界散播,但是它却经由网络广泛地传播了。
    “话虽如此,可是…一”博士有些支支吾吾。
    “知道初芝已死的木崎,虽然知道自己的做法不谨慎,但是他却想到了利用这件事谋取利益。或许他先考虑到的是转移自己重要的财产吧。正在成长中的密德斯日本是很卓越的公司,而能不断地发现具有较高商业价值项目的初芝社长的能力,就是这家公司利润的源泉。如果这位社长突然离世了,就没有人能代替他。或者可以说,即便是现实当中的确存在具有这种能力的人才,一时之间也不会得到人们的信任,股价肯定会大跌。这对木崎来说是一件大事。
    所以他不得不急忙把这家公司的股票全部抛出。这一点肯定没有错。
    不过刚才我说他把股票全部换成了坚本公司的,这一点是我的推测。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才会不自然。阿初和阿坚各自统率的公司无法共存,一定要有一方把另一方打败才肯罢休。如果阿初被打倒的话,那么阿坚就能统治整片领土,所以把股票换掉,不仅能避开损失,还能大赚一笔。即使没有强烈欲望的人,也不会失去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季实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各位都很聪明,好像已经明白了我说的意思。木崎信司托自己是黑根岛内部人士的福,利用到手的情报想在股票上大赚一笔。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知道内情的交易。”
    
    2
    
    火村气都不喘地继续说:
    “在座的各位当中有人把我和有栖川称为局外人。大家在孤岛上秘密集会的时候,我们闯了进来,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如果换一种看法的话,我和有栖川也是现在这个集体的一分子。到现在为止,这个世界上知道初芝社长已经死去的人只有在这个岛上的人。所以我们全部都是局内人。”
    博士的手指降降地敲着桌子。
    “哦,那个领袖人物的死是个内部情报啊。嗯,这种说法也对。
    对于医生来说确实有义务为患者保守秘密。这是对隐私的尊重。有些人会用钱来换一个人的伤病情况或者身体状况。有些不逮德的医生就利用向某些人提供诸如政治家A先生得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或者B社长病危之类的情报来谋取利益。所以初芝社长已经死了这件事是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木崎先生虽然不是医院里的人,却意想不到地获得了初芝社长猝死这个价值连城的情报。而且也没有必要去寻找这个情报的买家,也省去了讨价还价的麻烦。只要对着电脑把股票倒换一下就足够了。如此简单的操作,我想他肯定没有犹豫,而且也不会有什么罪恶感。”
    “难道……”
    是妥惠。这个时候不晓得她还犹豫什么。踌躇了一下,她继续说:
    “…是木崎先生把电话线切断了吗?”
    “是的。他在网络上把股票倒换完就把电话线切断了。虽然不是只有他能做这件事,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他干的,不过只有他有动机。这个岛与外界的交通已经被阻断了,如果连通信也切断的话,那他就可以独占初芝社长死亡的情报。需要注意的是,他是在周六发现初芝社长遗体的。如果是在周一到周五的白天的话,就没有必要特意去把电话线切断了。”
    “为什么呢?”妥惠问。
    “因为那样的话,股票的交易马上就能完成。但因为是周六,证券公司停止了交易。想完成股票从阿初殷到阿坚股的转换的话,就必须要等到周一的早晨。如果在那之前,初芝社长的死被公布的话,他就无法获得期望的利益了。因为周一上午九点一开市,大家会同时采取相同的行动。”
    “我有一个比较初步的疑问。”季实子说,“我对股票不太熟悉,请为我说明一下。股巢这个东西只有在证券公司营业的时间段里才能进行买卖吧。可如果是网络交易的话,周六和周日也能买卖吗?”
    “我虽然投有炒股,不过还是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常识。网络下单是二十四小时随时接单的,而且三百六十五天一天都不休息。所以,木崎先生肯定在期待‘快点到周一,早点开市’。”
    “怎么会这样啊。”匡明叹息道,“为了自己的小算盘,竟然会想到延迟杀人事件的通报。真是没想到。”
    “如果知道木崎先生是密德斯·日本股票的持般人的话,我们就能早点注意到了。我们如果先检查一下手提金库就好了,也不费什么力气,用一个螺丝刀就能解决。”
    藤井像是在安慰火村一样:“可是,谁也不会想到那个金库会跟事件有关啊。而且也没有发现的太晚。你解开密码那件事就让人很佩服了。”
    “那么我们就继续吧。——关于木崎先生在得知初芝社长的死之后进行的交易,大家都明白了吧?”
    没有人马上回应。只有美奈回答说:
    “没有……火村先生,您断定木崎先生发现了初芝社长的遗体,并想抢在大家前面处理手中的股票,可是我总觉得是在胡编乱造。
    可能我这种说法有些失礼,不过请见谅。”
    “没关系。——你是觉得我这些是凭想象编造出来的吗?”
    “是的。您是把木崎先生是遗体的第一见证人作为前提的,这一点谁都不能确定。也许木崎先生根本没见过遗体呢。所谓的网页上的浏览记录,也许只是像匡明先生说的那样,只不过是像平时一样进行了股票交易而已,或者只是上去看看证券公司的信息有投有更新……”
    “说的投错。”妥惠也为她伸出摄手。”昨天三点左右看到的木崎先生的样子与火村先生的推理的确很相符。可是,越琢磨越觉得您是在引导我们往那方面想。正如美奈所说,如果电脑里只留有木崎先生浏览过证券公司网页的记录,那就仅仅能说明他平时也经常会登录那个网站,不是吗?”
    就在两小时之前,我也问过火村同样的问题。
    “不是那样的。木崎先生发现了初芝社长的遗体。因为他看到了,所以才会去转换股票。如果他没有私心的话,就会把初芝社长已死的事情告诉大家了。”
    “不是的,我是说您的推理都是建立在木崎先生发现了遗体这个前提上的。你怎么能确定这一点呢?”
    “因为他移动过遗体啊。”
    “这是怎么回事?”
    妥惠惊讶地望着美奈,可是美奈也只能呆呆地对妥惠摇了摇头。
    “他把初芝先生的遗体搬到洞穴里了。因为是当场死亡的,所以不可能是自己走进去,也不是被波浪冲进去的,而是有人移动过。
    谁会那么做呢?——实际上,只有木崎信司先生可以做到。”
    我接到侦探眼神的示意,把记事本翻到了相应的页数。
    “初芝的死亡时间,根据损坏的手表上的指针来判断,是下午一点五十八分。所以,遗体被挪到洞穴里的时间是在那之后。大家两点左右的行动是这样的。”
    海老原瞬——在书房里。两点十五分过后,为了下国际象棋,和藤井一起出现在餐厅里。
    藤井继介——在房间里洗澡。薅点十五分过后,为了下国际象棋,和海老原一起出现在餐厅里。
    水木妥惠——在森林里与美奈走散了。两点十五分左右回到家,与拓海玩投球。
    中西美奈——在森林里与妥惠走散了。两点十分的时候出现在餐厅。
    财津壮——在自己的房间。继美奈之后出现在餐厅。
    香椎匡明——个人在宅子附近摄影。拓海他们开始玩投球的时候,他也出现了。
    香椎季实子——在自己的房间。拓海他们开始玩投球的时候,出现在露台上。
    木崎治美——在自己的房间。继美奈之后出现在餐厅。
    我和火村则一直在餐厅里。木崎信司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现在明白了吗?”不等大家回答,火村又继续说,“这就是所谓的间辣时间带。因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所以都有可能是杀害初芝社长的凶手。可是有一点很明确,大家都没有时间去把遗体移动到洞穴里。从展望台走到这里需要十分钟,如果速度快的话,时间可能会短一些吧。可是在危险的石阶上下,至少也要五分钟,而且搬运遗体也需要时间。所以,即便是一口气跑回来,也不会赶在两点十五分之前。从这一点可以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移动过初芝社长遗体的人就是木崎信司先生。——对于他来说,也有这么做的动机。如果遗体在岩石堆上放景不管的话,从石阶上方就可以被看到。他是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才采取了这样的措施。”
    沉默包围了整个房间。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像在梦境中一样。
    我偷偷地计算着沉默到底能保持多久。海老原开口说话,正好是十秒之后。就好像他已经算好了时机一样。
    “火村先生,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完全没有说明白啊。谁都有可能到岩石堆上去移动遗体。——不对,有两人不会。有恐高症的中西小姐和财津先生是不可能走那个陡峭的石阶的。”
    被尊师证明清白的财津在深深地鞠躬后,对火村反唇相讥。
    “海老原先生的话让愚钝的我终于看清楚了。火村先生是想蒙骗我们,大家可要小心啊。——这个人毫无根据地把挪动遗体的时间定在了两点左右。就算初芝先生是在一点五十八分被杀害的,可是谁也无法判断遗体被移动是什么时候。也有可能是杀害他的凶手在稍晚的时候再去做的吧?无视这个可能性的话,很难让人信服。”
    “这个可能可以不用考虑。两点的时候,遗体已经在洞穴里了。”
    “为什么?啊,是这样吧。”财津拍了一下手掌。“本崎先生有做过知情交易的痕迹。这个我们就暂且认可吧。所以火村先生才这么认为的吧。要想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早下手的话,肯定会分秒必争。可您这种想法过于简单了。就算靖在石阶上方就可以看到遗体,可是又没有人要去钓鱼,所以不会马上被发现的。有可能是木崎先生以外的人在傍晚的时候挪动遗体的呢。我并不是在怀疑谁,只不过晚上没有人偷着跑出去过,可是在傍晚的时候,大家都曾经我在两小对之前也这么想过了——在被火村否定之前。
    “你说错了。遗体被移到洞穴里的时间只能是在两点左右。我可以断言。我之前已经为了确认这一点费了一些时间。——也许你们认为我是无所事事地出去玩了吧。”
    “哦。那么,可以告诉我们您确认了些什么吗?”
    火村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静静地环视了一圈。像是在给凶手自首的机会。他的视线在“凶手”身上停留了一下。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说之前,”看到凶手的反应之后的火村岔开了财津的质问。
    “是时候把实情说出来了吧?大家在这里聚集的真正的理由。因为很不扎貌,所以请别让我说出来。”
    天边呈现出深红色。
    乌鸦开始在窗外喧闹。
    人们则陷入了沉默。
    
    3
    
    “火村先生。”
    香椎匡明的语调有些难过,好像在悲叹犯罪学者的顽固与执谜。
    “就别再追究了吧。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吧。那个和这次的事件根本没有关系。我们聚在这里只不过是—一”
    “为了一个小小的目的,是吧?”
    火村把对方的抗议顶了回去。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是绝对不想被局外人知道的。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我倒是掌握了一些可叭进行推测的材料。”
    “这就是海老原先生崇拜者俱乐部的集会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对此抱有怀疑。”
    对于极力反抗的财津,火村进行了还击。
    “那为什么非要带着两个会妨碍你们谈论文学的孩予到这个偏远的岛上来骣?我希望你位不要再撒慌了。”
    他撩起说话时掉下来的留海,话语更加锋利。
    “看起来大家是想让我玩一下拼图游戏啊,那我就在大家面前拼拼看吧。很多拼板都准备好了。那就是海老原先生,他的衷心钦佩者藤井先生,然后是两个孩子。这些拼板不管少了哪个,这次聚    
会都无法进行下去。如果好好看看这些断片的话,就会发现可队与
    其他拼板联结的东西。最具特征的就是藤井先生和他的克隆技术。
    这块拼板可以很完美地与其他拼板结合。其次是海老原先生和
    已故的夫人。”
    他很恭敬地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这个动作引起了水木妥惠的反抗。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已故的夫人是很神圣的人物吧。
    “拜托您不要把八千代夫人当做推理游戏的材料。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她的动摇已经被看穿了。越不想被碰触的地方,火村越是要触及。
    “你觉得我很失札吗?可是,你说我是在做推理游戏,这话也很伤我的自尊,水木小姐。”他脸上浮现了从容的微笑。“就请坦白吧。你们是在商量克隆已故的八千代夫人吧?”
    火树的眼神投向了海老原的脸。在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描画着夕阳清晰的影子。他没有回答。坐在他旁边的博士替敬爱的前辈作出了回应。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你认为海老原先生是在期待八千代女士作为婴儿重生吗?我可没有能力让那个愿望成为现实。这既触犯了国家的法律,而且克隆技术还不能应用到人类身上。这些你都忘记了吗?这个要求不能马上实现,如果真的实现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
    “是啊,的确如此。这么说很失札,不过海老原先生已经不再哪蒯了。如果八千代女士真的作为婴儿出生了,那么养育她也很困难吧。如果等着克隆技术进步,在数年之后再诞生的话,会更困难。
    虽然不是一点都不能,不过海老原先生确实很难对重生的八千代女士负责任。——所以,重担就落在崇拜者俱乐部的成员身上了。”
    崇拜者俱乐部的人们面面相觑,像是在商量该作出如何的回应。不过,果敢地进行反抗的仍然是妥惠。
    “也就是说,按照火村先生的推理,我们是照顾八千代女士二世的负贵人了?又是一个出其不意的话题啊。我们还有我们的生活。
    现在的我和美奈也许很适台做孩子的照顾者,可是我们也会结婚生子。到那个时候,如果还去照顾其他的孩子的话——”
    “如果大家齐心协力的话,就可以做到。还可以求助其他的人。
    你们是养育新生八千代女士计划团体的核心人物。只要有对海老原先生的忠心,就能克服一切困难。定期或者不定期的,你们聚集到这个远离人群的岛上来,在确认负责人意志的同时,也为了巩固你们之闾的联合,我说的没错吧?”
    一直默默倾听盼香椎季实子发言了。
    “结果还是绕到这个毫无根据的空想上了。这个空想是非常凡庸而且毫无实际意义的。你不那么认为吗?那么做,不仅不能减少海老原先生的悲伤和孤独,反而会加重。先生很富有,的确有能力组成一个计划小组,对孩子的抚养进行支持。可是,很抱歉地说,谁都无法保证能够养育那个孩子直到自立为止。那样的话,幂是只剩遗憾了吗?而且有些抚养人很有可能利用孩予的年幼无知,骗取大笔的财产。因此,无比聪明的海老原先生是不会期望克隆八千代女士的。——有榷川先生,您不这么认为吗?”
    她虽然祈求我的答复,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火村是经过一番计划才这么说的,我不能妨碍他的计划。所以我只能说:“请先听皈他怎么说吧。”
    “您的见解非常有道理。”火村虽然表示了赞成,但是并投有撤回自己的说法。“但是,世间是存在超越伦理的期望或者欲望的。即便是海老原先生这样知性的人,也无法完全脱离那种矛盾的思维。”
    “真是出言不逊。”财津说,“您的话实在无法恭维。海老原先生会作出那么愚蠢的计划吗?就算他会因为一时糊涂作出不辨是非的决定,我们也会阻止他。藤井先生也会说服他放弃。所以。火村先生,请你冷静地想一想吧。八千代女士被克隆重生这件事,会让先生更加痛苦。”
    火村突然垂头丧气了,像是心脏被箭射穿了一样。副教授很快又抬起了头,向桌子另一边的财津伸出了右手。
    “我很想跟你握握手。你的话,我也很有同感。的确像你所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八千代女士作为婴儿重生更让海老原先生悲伤的事情了。是啊,的确如此。这一点我也知道。”
    “你也知道…一是什么意思?”中西美奈用微弱的声音问,“知道,为什么还要说克隆八千代女士这样的话……”
    财津也难掩疑惑。
    “火村先生,我真不知道您到底想说什么啊?如果没有比克隆八千代女士更让人伤心的事情的话,海老原先生和我们就不会期待了吧。——啊,你肯定是一边说一边思考吧?”他嗤笑了一下,“你是在利用这个话题对我们察言观色吧。说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真让人奇怪。阿初的遗体是在下午两点被搬进洞穴里的证据,你还没跟我们说明呢。肯定是因为你编不出来理由了,才把话题转移到黑根岛的秘密上吧。不过很遗憾的是,这边的即兴推理也没能顺利地进行下去。对吧?”
    虽然被奚落了,但是火村并没有表现出不快。
    “这一点你说的可不对。我知道杀害木崎信司先生和初芝真露先生的凶手是谁。遗体是下午两点被搬进洞穴的,这也是可以用理论证明的事实。”
    “那么,就请为我们证明一下吧。我们洗耳恭听。”
    面对挑衅的财津,火村继续了刚才中断的话题。
    
    4
    
    “初芝先生是在死后很快就被搬进洞穴里的。没有看到初芝遗体的财津先生肯定不会知道,有痕迹可以证明这一点。不对,应该说是这个痕迹的不存在告诉了我们事实。那就是,遗体上投有被打湿的痕迹。现在这个季节,被水打湿之后,在潮湿的洞穴里是不会干的。”
    就这样,犯罪学者把想要说的表达出来了。
    “今天下午,也许大家会觉得我和有栖川是无所事事的,可我们却证实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个岛上涨潮和退潮的时刻。大致上,白天潮水完全退去是在下午一点之前。那之后就会开始涨潮,现在也在继续。完全涨满的时刻,应该是在七点左右。
    所以,理所当然的完全退去与完金涨满之间间隔着六小时,我亲眼证实了这一点。”
    “遗体没有被打湿,也就是说…”
    藤井念叨着。
    “是在潮水涨起来之前被移到洞穴里的。所以,请大家想一下。
    昨天下午两点以后,谁会有足够的时间下到岩石堆上把遗体移走呢?到了傍晚的话就不可能了。那时潮水涨满,遗体肯定会被潮水打湿。考虑到这些的话,只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木崎信司先生。
    很明显,初芝先生的遗体是在死后不久就被木崎先生搬运的。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有人低声地附和“原来如此”,是海老原瞬。火村的推理很快就要把沉重的大门打开了。
    藤井咳嗽了几声之后,对治美道歉说:“真是抱歉啊。‘”不是道歉,原来是在提前打招呼。
    “我不是要说您先生的坏话,只是为了继续议论,请允许我这么说。——火村先生好像已经证明了木崎先生是遗体的第一见证人。
    但是,既然能够推论出这些的话,那么也会让人觉得木崎先生就是杀害初芝社长的凶手,可是你却没有这样说。难道他不是凶手吗?
    如果他是凶手,也是很台逻辑的吧。动机,就是你刚才所说的知情交易。他很有可能想到杀害社长之后,把遗体隐藏起来,然后再把股票换成对手公司的话就能大赚一笔,这才犯下罪行。”
    火村摇了摇头。
    “木崎先生既是密德斯日本的持股人,又是初芝真露的崇拜者。好不容易有机会与崇拜的社长见面了,他会企图杀害社长操纵股票吗?不可能。犯如此大的罪,能得到多步利润呢。那是很有限的。也许他很渴望苒多赚几百万。但是他不可能有在孤岛上杀人之后,可以逃脱警察追捕的自信。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为犯罪进行缜密的计划。”
    治美终于忍不住了。
    “嗯,是啊。那个人做不出那种大事来。虽然喜欢赌博,可是从来不会冒险。或者可以说因为他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所以才选择了赌博吧……”
    “没有杀人的胆量,是很庆幸的事呢。”
    藤井还要说些什么,但是被火村制止了。
    “还有一点大家不要忘记。就算木崎先生是凶手的话,把初芝社长的死伪装成意外身亡也是最理想的。所以,为什么要移动遗体自掘坟墓呢?他并不是凶手。”
    这一点,博士也无法反驳。
    “那么,木崎先生是偶然成为初芝社长遗体的第一见证人的吗7”
    “估计是那样吧。发现遗体的经过我实在是无法推测。不过,木崎信司先生不单是看到了躺在悬崖下边的初芝社长的遗体,我想他也目击了杀人的过程。”
    “为什么会那么认为呢?”财津条件反射似的问道。
    “如果只是发现遗体,利用知情交易赚大钱的话,就不会丢掉性命了。因为这一切都会秘密地进行。但是,他在对着电脑念叨过‘国王死了,所以要转换股票。’之后,就被杀害了。本来谁都没有要杀害他的动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就是说,那个…”匡明用手指敞着太阳穴说,“木崎先生目击了杀人过程这件事,被凶手知道了。因此,为了杀人灭口,才有了第二次犯罪吧?”
    “这么认为应该是很妥当的吧。木崎先生也许是偷偷藏在什么东西后边偷看了凶手把初芝社长推下悬崖的过程,之后,凶手发现了木崎先生。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木崎先生没有跑到凶手面前说我看到了,然后又这样那样地进行交谈。”
    财津又问:“为什么?”
    “因为两点十五分的时候大家都出现了。不管凶手是谁,都没有时间跟他发生口角。因此,凶手或许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偷看,就离开了现场,也有可能注意到自己被发现了,仓皇逃离现场。”
    没有人提出异议。
    “阿题出现在这之后。目击了犯罪过程的木崎先生因为要进行知情交易,所以很自觉地保密了。但是他并不知足,还要与凶手接触。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索要封口费。也就是说,他作为一个威胁者与凶手见面了。”
    “唉……”
    治美只是叹息,并没有要对曝光已故之人卑劣行径的火村进行抗议。
    如果在股票和恐吓两件事上赚钱的话,那就是一石-鸟。或许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金钱。如果对方是女性的话—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魅力——好色的木崎信司所要求的,就可想而知了。不过,火村并没有挑明这一点。
    “等一下,火村先生。”妥惠说,“木崎先生也许没有对凶手进行勒索呢。因为对方是杀人犯,那么做很危险。难道他并没有满足于知情交易吗?或者,他只是说了‘我会保密的’也说不定呢?”
    “有没有进行勒索,我就无法确认了。不过很明显,木崎先生和凶手并没有建立友好的关系。至少,凶手那边对木崎先生抱着很强的敌意。难道不是吗?本来可以把初芝社长的死伪装成意外身亡的,可因为他移动了遗体,计划完全落空了。之后,就算木崎先生保证不会泄露秘密,我想凶手也不会相信他的话。即便没有被勒索,为了彻底的沉默,也会把木崎先生杀掉吧。”
    “凶手到底是谁呢?”季实子焦急地追问。
    “火村先生的话只是在原地踏步,根本没有前进。我们只想知道杀害初芝先生和木崎先生的凶手的名字。”
    “我可没有原地踏步。我不是正在一步一步地向着真相前进嘛。
    有很多事情不是已经弄清楚了吗。首先,木崎先生藏在电脑里的秘密已经大白于天下了。接着就是木崎先生目击了初芝社长被杀害的过程,为了封口,凶手连他一起杀害了。任何事情都是有顺序的。
    如果我只是说出凶手的名字的话,谁都不会信服吧。”
    太阳渐渐沉下去了。
    黑夜逐渐袭来,乌鸦们仍然在喧闹。渐渐远去的啼叫声,仿佛是从阴间传出来的悲鸣。侧耳倾听的话,很有可能会被带到异界里去。
    “这个岛真是不可思议啊。”
    火村念叨了一句。
    
    5
    
    “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还有被世人认为是不祥之鸟的乌鸦飞舞的岛上停留的,是拥有能利用克隆技术制作不死之人技术的藤井继介先生。这是多么奇妙的组合啊。而且,这个岛的主人,是有着很高的审美意识的孤高的文学者海老原瞬先生。而闯人者初芝真露是个能最大发掘流行文化价值的野心家。神圣的领袖与低俗的领袖,偶然地相遇了。”
    “这时候没有必要说这些了吧…,,”
    美奈紧蹙着眉头。
    “并且,这个岛上还进行着谁都想象不到的秘密集会。各位,就请坦白吧。我和有栖川已经知道了。而且我们也不是局外人。”
    “又是这句话!”财津激动地欠了欠身子。“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仍然作出这么不高明的试探。拜托你适可而止吧。我们已经看穿你的阴谋了。别再用那些骗小孩子的手段讨没趣了。”
    火村毫不理会他,而是看着墙上的照片。在他的影响下,大家都开始注视这张美丽的已故女人的照片。
    “您曾经说过夫人的本姓是著械吧。”
    他没有转过身,就这样问着海老原。可是回答他的不是神圣的领袖,而是治美:“是的”。
    “海老原瞬所爱的女人是若概八千代女士。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八千代女士连三十岁都没到就结束了哪蒯的生命——”
    “你是想说那件事吗?”
    虽然很安静,但是房间里回响着充满愤怒的声音。海老原瞬终于开口了。我吓了一跳。诗人瞪着正在看照片的火村,目光中摇曳着愤恨的火焰。
    藤井深表遗憾地说:
    “火村先生,您真的是太不细心了。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您为什么总是要刺海老原先生的痛处呢。人总应该有些恻稳之心吧。”
    说着他慢慢地举起右手,安抚着海老原。像是对他说,行了,没事了。海老原激动地情绪有些缓和。
    “不用你说,我也感觉到了命运的讽刺。海老原瞬和若械八千代是人们的笑柄吧。我的姓氏里面有一个老字,而妻子的本姓里有一个若字。然后就是名字,一个是表示刹那之间的瞬,一个是代表永远的八千代。这是多么鲜明的对照啊0
    他继续说:
    “更萄笑的是,名字中包含着哪蒯和永远的妻子,却比即将像海老。一样弯腰驼背的我先一步,离开了人世。这简直就是恶作剧一样的嘲讽。我有时候会想,也许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从享受活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要像这样擦庭而过。”
    “讽刺。嘲讽。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诗人与犯罪学者平静地对视着。在他们之间也许有不为人知的默契。
    “但是,火村先生。也许这不是令人生厌的讽刺,或许可以当做奇妙的寓言来回味。对于像我这样写过一些以时间为主题的小说的人来说。永远与瞬间,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是既对立又不可分离的两个概念。我们人类能想捌的事物之中,没有比这两个更有魅力了吧。人类的生命很有限,所以才会向往永远这个无限的时间。所有的宗教信仰者都在向着祭坛祈求永远。只拥有有限的时间的人类所希求的,实际上就是一件事,那就是永远。在自问为什么会如此憧憬永远的同时,人们也能明白瞬间代表的含义。它最日常的表现就是……”
    海老原停顿住了。因为没等他继续说下去,火村就开始发言了。
    “非常不细心、仍然单身的我也很容易会想到两件事。或者我这种说话方式会被认为很愚钝——不管怎样,我把这当成是深深的悲哀。一个是孩子比父母先走一步。另一个就是哪蒯的妻子比年长的丈夫先走一步。虽然知道不管多么深爱的人最终都会经历死剐,可是人们仍然无法轻易地接受这个现实。更何况死亡的顺序与预想偏离的场合,那种悲哀就会更加剧烈,会感觉撕心裂肺的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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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藤井低沉地说道,“然后怎样呢?在悲伤的海老原瞬身边,我这个克隆技术研究者出现了。所以,你就认为他会向我请求利用这个被禁止的技术使已故的夫人重生吗?那你想的就太简单了。这么做的话——”
    “是啊,刚才财津先生也说过了,没有比这更让先生伤J0难过的了。那个时候,我的反应是什么来着?我不是表明了我也有同感吗?我希望您不要忘了别人也是有想象力的。——与夫人共同生活的短暂的时日,对于海老原先生来说应该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即使是在那段平和的幸福时光里,也不时会有—种寂寞的感觉带J痛内心深处吧。我是在想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就会有那样的时候。”
    越听越难过。治美描述过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就像自己亲眼见到过一样。
    ——夫人的歌声渐渐地传来了。……几哪匕流行的经常会听到的情歌。…只要想起你就会难过得哭出来。这种甜蜜的歌。…一丈夫的声音“这首歌我怎么没有昕过呢。”…夫人说“这是我青春的歌曲啊。”……丈夫的回答有些无力,像是对自己的无知表示歉意…一“什么啊,我怎么开始唱歌了啊?”…”很悲哀,很难过……“太短暂了”……
    像父亲一样年长的丈夫的确是很寂寞的。与海老原瞬相爱的八千代,因为也具有很高的审美意识所以和诗人产生了共鸣吧。可偶尔也会吟唱自己青春时代流行的通俗歌曲。丈夫却因此感觉到了年龄的差距。
    “看到中年男性与哪蒯的女性交往,或者结婚,有些男人就会表示羡慕。这是非常无聊的习惯。当然,其中也许会有人是真心的。
    男女的平均寿命大概有七岁的差距,并且多数都是男性的寿命比女性短,所以相爱的雕个人可以共有的时间就会更短。”
    “啊,那不是明摆的事吗?”财津故意找岔似的说,“那个大家都知道。虽然知道,但是出于礼貌谁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如果大家都明靠,那就请让我把这个作为前提继续下去。我们可以想象的到,有着自己会比哪蒯的妻子提早离开人世这种觉悟的男人,会有怎样的心理。他们一定想如果自己能够晚出生几年,或者妻子可以早出生几年,那么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多,还能一起哼唱同一首青春的歌。这个无可奈何的梦,任凭你的愿望再怎么强烈,也不会实现。毽为人的生命只能有一次。”
    现场再次恢复了平静。美奈与妥惠互相抱住了对方。藤井像个孩子一样咬着大拇指,诲老原则仍然是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意想不到的不幸降临到二人身上,八千代女士年纪轻轻的就离开了人世。悲伤到极点的时候,海老原先生才想到了克经这件事吧。本想拜托旧识藤并先生,用八千代女生遗留的卵细胞让她重生。但是,稍微理性地想一想就会明白,那不仅仅会带来很大的麻烦,还会产生更大的悲哀。因为年龄的差距有六十岁,因此和重生的八千代女士只能建立祖孙的关系。看着她慢慢地长大,等她懂事的时候,只能给她讲述以前和八千代女士的回忆…””
    4所以…这种事…”
    财津擦了一下额头,他已满头大汗。
    4所以,海老原先生用其他方式利用了克隆技术。不是获得不死的肉身,也不是让已故的人重生,也没有制造可以用于移植的器官,而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克隆技术利用法。先生不仅仅是让八千代女士,还让自己也获得了重生。让他们在相同的年龄出生,经历相同的年代。”
    
    6
    
    就好像是自己的罪孽被暴露了一样,美奈开始啜泣。在乌鸦的啼叫声完全消失的房间里,只回荡着火村的声音。
    “虽然不是很确定,不过只要技术足够进步的话,这个梦还是可以实现的。现在,对于藤井先生来说,所需要的技术就差一点点就到手了,有海老原先生的大力资助,资金完全不成问题。重生的二人的监护人,也都在这儿了。”
    被指名的人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们无法否定。
    “是那样吗?火村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木崎治美疑惑地问道,但是投有人回答。这也是预先就想到的,木崎夫妇只是被雇来当管家的,他们并没有参与到这个极其秘密的计划当中。
    火村的推测没错,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开始问自己,应不应该这么做呢?
    心中无比的苦闷就像是一脚踢坏了孩子们费尽心思用沙子堆起来的城堡一样。火村是在破坏着虽然有些愚蠢但是很纯粹的东西。
    “这个计划,必须是以海老原先生为中心,并对他忠心的人才能实现。因为是先生的愿望,所以大家都发誓会竭尽全力帮忙。培育海老原瞬梦想之卵的同时,也刻匝了一首奇妙的诗歌。然后就期待着把敬爱的海老原瞬从地狱般的悲苦中解救出来!”
    火村提高了嗓门,给眼前的人们下了判决书。美奈哽咽着。
    “这样的话,拓海和香鱼在这个秘密计划中的重要性也就可以理解了。水木小姐和中西小姐都擅长和孩子交朋友。那两个孩子就是实验晶……这种说{去可能有些不恰当。大家很在意孩子们的心情,甚至想利用吊桥理论让他们搞好关系,看到这些,有栖川联想到了相亲,他的直觉是对的。可是说这是一次相亲试验,而你们最终的目的是想让即将同年诞生的海老原先生和八千代女士自然地结合。”
    虽然DNA完全相同,但是重生的二人与海老原瞬和八千代拥有完全不同的人格。因为他们不是按照程序活动的机器人,所以周围的环境再怎么完备,也无法保证他们会相爱。可以说他们的目的如果实现的话那简直就是奇迹。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抱着期望,祈祷着能够成功。与此同时,可能也对发现爱的奇迹抱有很大的兴趣。
    火村慢慢地环视了每一个人,又心平气和地说:
    “在大家铁一样的联合上钉钉子,我也是追不得已。为了解决岛上的杀人事件……”
    他只能这么做。这些有着共同的惊世骇俗的秘密的人们,被晕眩地蒙蔽住了眼睛,所以才顽固地结合在一起。在这个晕弦被打消之前,火村又投了最后一颗炸弹。
    “杀害初芝社长的凶手,无法忍受木崎信司先生的威胁,一时冲动用铁哑铃把他也杀害了。这对凶手来说也是个意外吧。这样就出现了一个疑问。凶手把威胁他的人千掉之后,为什么没有把初芝真露的遗体挪圃原位呢?只要放回原位的话,至少这件事可以被看做是意外。并且在那个没有人接近的地方,大家都有移动遗体的时间。”
    “是不是原本打算等到晚上行动呢?”
    匡明挺直腰背说。
    “那是不合理的。他已经想到,我们发现木崎先生不在的话,肯定会去找他。在发现遗体之后,凶手就很难再回去悬崖那边挪动阿初的遗体。并且天黑之后薅走那个石阶也是非常危险的。”
    “有道理。”对方接纳了这种说法。
    “现在无法判定木崎先生有没有对凶手说移动初芝社长遗体的事情,不过凶手自身肯定会再去确认遗体的状况,当发现已经消失的时候,肯定要去找。只要找的话,很快就能发现遗体已经被移动到洞穴里了。可是,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是因为不敢通过那个石阶到岩石堆上去。那样的人,这里有两位吧。”
    是有恐高症的财津壮和中西美奈。
    曾经因为这个理由被当做是清白的两个人又被火村提了回来。
    “还不肯坦白吗?看起来还没有下定决心啊。那么,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木崎先生的某个言行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是在与杀害初芝的凶手偷偷会面的地方丢掉性命的。这就是答案。昨天午饭结束后,好赌的他对财津先生说了一句话。是什么呢?对了,是提议在木崎先生的房间里打扑克。如果财津先生是凶手的话,在木崎先生的房间里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可是木崎先生却很唐突地爽约了。
    理由不用说,因为他要和其他人秘密约会。也就是说,木崎先生不得不避人耳目跑到初芝社长的住处,是因为你。——对吧,中西小姐?”
    “怎么可能……”
    进行反驳的是水木妥惠。
    “美奈不会那么做的。她没有杀害阿初的理由。您肯定是搞错了。或许她真的有什么原因,可是说她崖杀两个人,这也—一”
    妥惠极力维护自己的朋友。美奈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中西小姐。你为了完成自己崇高的责任,所以才迟迟不肯自首吧。但是,你们的计划已经出现破绽了。你已经不能得到大家的信任了。那双沽了鲜血的手,怎么去抚育重生的海老原先生和八千代女士呢?”
    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同伴们一时都惊呆了。
    “怎么了?美奈,快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妥惠慌乱地摇晃着友人的身体。美奈像玩偶一样任其摆布。
    “她投有杀害初芝社长的动机!”财津大声喊道,“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啊。两个人也没有发生过争执。她怎么可能有理由杀人呢。你不会是想说,她太为海老原先生的事着想了,所以才不会饶恕妨碍重要计划的人吧?”
    “也许吧。”
    火村毫不客气地说。
    “太愚蠢了!藤井先生已经很明确地拒绝阿初的要求了。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会插到我们的队伍里来。她还跟我一起嘲笑过这个特意坐着直升机过来却遭到拒绝的社长。所以她不会去杀他的。她既然没有理由杀害阿初,也就投有杀害木崎先生。”
    “先生虽然没有在我们面前显露出犹豫,不过,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对阿初提出的报酬却有些动摇呢。”
    火村单刀直人地逼问藤井。博士先是咬了一下大拇指。在值夜的时候,他已经承认过了。
    ——在他的说服下,我也有些动心,觉得这对推进研究也是有帮助的,所以也开始想答应他也可以吧。
    “藤井先生已经向我坦白,他之所以对阿初冷眼相对,是因为预想到越让他着急,他给的报酬就会越高。所以初芝社长的愿望是有可能实现的。”
    “可是,中西小姐并不知道这些啊。”
    财津也只是想维护她。
    “她是知道的吧。两个人的交涉被其他人听到了。那就是拓海和香鱼。{电们为我提供了这样的供词:‘除了我们之外好像还有别人。伸
    在孩子们的对面,好像还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个人,可能就是美奈。
    “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而且,就算她听到了,藤井先生又没有明确地表示要答应阿初,她没有必要去杀人啊。”
    对此,火村也表示同意。
    “财津先生,实际上,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关于杀人的动机,只能请中西小姐自己给我们解释了。”
    美奈一直趴在桌子上。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但好像还是无法抬起头。是因为罪恶感呢,还是因为羞愧呢?
    “不管你多么难过,你都有义务跟大家解释清楚。”火村说。
    “如果义务这个词过于严肃的话,也可队说你有权利请求大家的理解。你可以行使你的权利吗?不用马上,只要在迎接的船来之前就可以了。”
    现在看起来有些困难。
    海老原瞬目不转睛地望着墙上的照片,像是在跟亡妻对话。内容却不得而知。
    “中西小姐,”诗人的视线没有离开照片,“如果你是为了维护我的期望才犯下罪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会更加后悔。如果不让你来这个岛的话,悲剧就不会发生了。不管怎样,我都要向你谢罪。并且,我也要为自己无理的要求向大家道歉。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如果美紊是一只猫的话,听到这些话她的耳朵也许会马上立起来。她慢慢地抬起了头。
    “对不起。然后,我也要谢谢大家。想借助先端科学的力量,让我和八千代作为婴儿重生的事——绝不再有!”
    “不可以!”
    美奈悲鸣般地喊道。
    “是我做了蠢事,先生您为什么要自责呢?为什么非要停止这个伟大的计划呢?这是不可以的。绝对不行!我无法原谅初芝先生,做出了那种事。那是因为个人的理由,跟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请不要说放弃这样的话。先生,您必须要幸福。不管怎样,请在其他各位的协助下,和夫人一起重生。”
    诗人露出了微笑。
    “中西小姐。你可能对我有很大的误解。我现在很幸福啊。而且很多人都相信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如此幸福的人很少能见到。因为在只有一次的生命中,我与八千代邂逅了。”
    “可是,八千代女士——”
    他把张开的右手放在胸部。
    “她在这里。我终于可以相信,她永远活在这里。”
    如果这样就能被拯救的话,你就不会一直痛苦到今天了吧,人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吧。我真想如此追问他。可他也只是为了安慰美奈,才说的如此轻松吧。——这么想着,眼前出现了幻觉。
    书房里那个被做成标本的乌鸦。
    它拍打着翅膀,穿过马蹄形的窗户飞向了夜空。
    我也会死吧
    

终章 遥远的岛影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不死的人》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
    在沙发上坐起身。在我睡着之前,一赢在旁边的藤井不见了。
    天刚刚亮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监声音,估计他是回房间了吧。
    ——只有我把事隋忙完了。
    来到值班餐厅的博士说着就在我对面坐下来了。他是在指自己已经为美奈和治美开完了镇静剂的处方。
    ——承木小姐陪着中西小姐呢。香椎夫妇二人,丈夫陪着小香鱼睡,夫人留在治美身边照顾她。财津先生跟拓海在一起。今晚,大家都很忙。海老原先生想一个人待会儿,所以早早地就回房间了,就剩我孤家寡人。有栖川先生的朋友呢?
    可能是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觉的缘故吧,现在正在楼顶阁楼里熟睡呢。因为已经确信熟睡后不会被从悬崖上扔到海里去,所以他可以放心地睡了。只是我睡不着,所以漫无目的地下楼来到这里。
    ——海老原先生说自己也有责任,那么,我也有同罪。如果我没有来黑根岛的话,初芝社长就不会特意坐着直升机追过来,他和中西小姐也就没有机会单独见面,那么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对于您和火村先生的闯人,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平稳地度过这几天的。
    藤井找出威士忌,倒了弼杯,一边喝一边独白似的说着。
    ——只能说这是奇遇了。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竟然从天前降。
    这种事,偶然的就像流星与流星相撞一样。
    虽然觉得他说的太夸张了,不过也没有反驳的必要。这是一次奇怪的偶然。
    被火村指名的美奈,喝完季实子倒给她的水之后,开始哽咽地描述她的动机。她那细细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我耳边。
    ——我是为了复仇。因为那个男人让我最重要的人陷入了不幸。
    关于那个重要的人,她没有多说,像是学生时代的密友。她咬牙切齿的态度,让人不禁感觉她们的关系也隐藏了很大的秘密。对于同性的好友,也许美奈只是单方面抱有思慕之情吧。
    ——我的朋友曾经与那个男人交往过。她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的,可最后却遭受了奇耻大辱,轻易地被他甩掉了。我没有办法详细说明,反正就是非常过分。他把女人当成消费品,玩腻了就虢意丢弃,也许对他来说恋爱就是一个游戏吧。我虽然很气愤地对她说,为这种男人付出,是你太愚蠢了…一不过,有罪的就是那个男人。
    虽然对自己的罪行有些后悔,可是对初芝的憎恨丝毫都不能消除,她一直把初芝称为“那个男人”。
    ——她是很喜欢那个男人的。可能是被哪蒯的野心家的风范吸引了吧。因为他也不是没有魅力的男人。
    对此,我也有同感。
    ——她甚至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但是,那个男人好像非常厌恶这种事。竟然骂她“别再说这么愚蠢的话了。让你生孩子的话,不就把我的血污染了吗?”简直太过分了。那个男人一边如此侮辱着女人,一边策划着克隆自己,让自己变成不死之身。他是想自己的子孙身上只拥有自己的DNA。这是对腑有女人,甚至所有人的亵渎。而且,为了满足自己龌龊的欲望,竟然还想用钱来插入先生的计划。对于我来说,世界上能有像海老原先生这样高洁纯黄的人存在,是对心灵的救赎。所以……
    她是想说,所以她不得不对初芝实施了报复。虽然对她这种做法不能首肯,不过她可能也是一时失去了理智吧。她并没有发疯似的用石头进行殴打,而是像火村想象的那样,给初芝设置了圈套,引他上钩之后杀死了他。看来,她对初芝早已恨之入骨。
    ——愚弄女人的男人,作为女人的我只是稍微进行了一下诱惑,他就轻易地上钩了。我对他说“我的耳环掉在岩石平台上了,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正在想办法把它拿上来。”
    然后他说“这下边不是海吧?那样的话,我来帮你。”说完他就嬉皮笑脸地抓住了绳索,这是在他来展望台之前,我预先准备好的…事先,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就会碰上他,只是觉得只要他在岛上,总是会有机会的。假如在展望台没有机会杀死他,我也许会用其他方法对付他,也许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吧。
    其中的一段经过被木崎信司看到了。那个好色的男人没有想对美奈做什么,只是尾随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这样他就能得到满足。
    目击了初芝被杀害的过程的木崎,像条蛇一样缠着美奈。他索要的报酬是美女无法忍受的。本应该更加美丽的世界,为什么会有如此丑恶的人存在?为什么这个人在污染着这个世界的同时还能嘿嘿地笑着。木崎信司的存在也是她不能容许的。
    ——“你把社长弄下悬崖的时候我可看见了。我还去岩石堆上看了看,可真够惨的。”木崎纠缠不休地说着,“你是想伪装成意外身亡吧,没门。我对尸体动了些手脚,警察肯定会当谋杀进行调查的”,“我就为了体把尸体恢复原位吧。不过,作为报酬…”我没等他说完。
    因为被威胁的是女人,所以木崎放松了警惕。这时,铁哑铃就砸向了他的额头。
    ——我虽然想确认一下他到底对遗体动了什么手脚,可是我怎么也不敢下那个石阶。不过,从悬崖上已经看不到遗体了,我知道想伪装意外身亡已经不能了。也许遗体被隐藏在洞穴里了吧。我还曾经期待过,或许可以说成是波浪把遗体冲进去的……
    如果犯罪时间再稍稍迟一点的话,遗体就有可能被潮水打湿了,那么她这种假设也有成立的可能吧。但是,下午两点却是退潮的时间。
    ——这种想法的罪孽更加深重吧。不能被饶恕的是我吧。不管怎样,杀人是不正当的。
    我们又喝下了第二杯。
    八千代在自己的心中永存。对于海老原的这句话,我不禁产生了疑问。藤井不仅没有表示不快,还跟我进行了讨论。
    ——像他这种性格,不能期待时间会治愈他的一切,也不能依赖宗教。他是想用逻辑去跨越痛苦。我也是这样,而且我觉得火村先生和你也是同样的吧,有栖川先生?他呢,是通过领悟男女相爱的生物学意义,想把不幸转化为幸福。非这个女人不娶,非这个男人不嫁,这种一瞬间的感觉是我们的宿命。像草履虫那样通过细胞分裂永远做耋我复制的生物,因为不会与其他同类相遇,所以他们不会懂得爱,也不会懂得恨。而这才会永远。懂得爱的,只有那些脱离永远只有一瞬间生命的物种。一瞬的生存所带来的痛苦与悲伤,是一瞬生存申的幸福与喜悦的保证。他相信是这样的。相信的同时也会感觉悲哀,即使这样他仍然相信下去,直到死神来到他的枕边,否则不会结束。
    博士喜欢在醉酒后哭泣,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今天,也有乌鸦在早晨的天空中啼叫。
    为了不让拓海和香鱼感觉到异样,大人们装作很平静的样子用完了早餐。之后,孩子们又黏着我,给我读了一遍昨晚他们完成的小说。一边读一边兴奋地说:“这里写的不错”、“这里也很好”。
    在这个岛上新生的事物,只有这篇小说。
    我在院子里享受清晨的阳光,火村走了过来。
    “船来了以后,你自己先回去。”说着,他点燃了一根烟,“把岛上的状况跟警察汇报一下,之后马上返回来。我就跟其他人一起留在这儿。孩子们也不能走,虽然很可怜,不过也没有办法。”
    “那样的话,实情不就……”
    “真实情况也不会瞒太久的。在我回来之前,应该跟谁先说明一下.”
    他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还有的是时间。”
    昨晚,我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火村好像曾经说过:——我从没有听说过如此奇妙的事件。
    然后,我又听他说这是“很常见的事件”。也许是这个常见的事件背后所隐藏的不寻常的计划对他来说是很奇妙的吧。很奇妙,可是又充满了悲哀。他和我以后再也不会碰到类似的事件了吧。
    拓海喊了我们一声。好像是想让我们陪他玩最后一次投球。我默默地拍了一下朋友的后背,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走出去到初芝的住处看一看。因为房间里面躺着木崎信司的尸体,所以我站在外边看了一眼就转身往回返,正好碰上了海老原。
    他说也没什么事只是出来转转。
    “有栖川先生会帮我们把警察叫来吧,拜托了。”
    被他行了一礼,我感觉愧不敢当。
    “真没想到让火村先生和您也卷入到这么严重的事件当中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二位道歉。不过,也托二位的福,在警察来之前就把事情调查清楚了。我想,这对中西小姐来说也是件好事。”
    我想都没想,就问道:
    “先生,您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问这些干什么,这不是多余的关心吗?虽然是个很无聊的问题,可是今天依然穿着黑色毛表的诗人慢慢地眨了一下眼之后回答了我。
    “我会搬到这里来住。我就把整个岛当做海边的坟墓。治美好像也想留下来,在她改变主意之前,我就托她照顾了。再也不会有聚会了。我想今后可能一个客人都不会来了吧,不过这样挺好。看看海,望望天空,欣赏乌鸦的叫声,就这样享受我瞬间的生命。”
    “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在这个场合,作为写作者的我,竟然没说出什么意义深长的话,仅仅是一句普通的问候。
    坐上船,向着陆地出发了。
    船夫本以为要带十几位客人返程,可听说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感觉非常惊讶。而且过来送客的只有海老原和火村两人,本以为他会问我原因,幸运的是,他是一个不喜欢和人搭讪的人。
    船开出去之后,我回身望着小岛。
    那是乌鸦飞舞的死亡之岛呢,还是海边的坟墓呢。
    都不是。
    在我看来,远娃岛的身影像一条巨大的船,是在永远不会消逝的大海中飘浮的叫做瞬间的方舟。船身上沐浴着春天的光芒。
    《圣经》里诺亚方舟的故事中,乌鸦担任了这样一个角色。诺亚和他的家人被上帝选中建造方舟,并让地带上所有动物的物种。
    很快,洪水就淹没了整个世界,长达五十天。四十天后,诺亚打开了方舟上的天窗,放出一只乌鸦去看看水退了没有,但乌鸦飞来飞去,到地丽上的水都快干涸了也没回来。诺亚等了七天,再从舟上放出一只鸽子去看看地上的水是否再退了些。但因为地面全都是水,鸽子没落脚的地方,就飞回方舟。诺亚又等了七天,再次从方舟上放出那鸽子去。傍晚时分,鸽子回来了,嘴里衔着一片刚啄下的橄榄叶。诺亚就知道地面上的水退得差不多了。——在鸽子之前,诺弧先发出去了一只乌鸦,可是它却没有飞回来,好像是没能找到陆地着陆累死了,也有人说它是向着太阳飞走了。乌鸦是很聪明的鸟类,也许是当它发现陆地之后,自己就留在那里了。
    我觉得,这样的乌鸦很可爱。
    吹在脸上的风很可爱。
    甲板上的划痕,还有自己放在船边的手,手指,还有指甲都很可爱。
    想着之后还要向警察通报,虽然任务艰巨,可是又感到不可思议地骄傲。
    再次回首,远远的岛上已经笼罩了一层彩霞。上空的风应该很猛烈吧,云朵时刻都在变化着身形。
    周围充满了瞬间的东西。映在眼中的事物都像诗一般。
    船激起的浪花中呈现出一道遘小小的彩虹。
    我,只是一个瞬间。
    这样很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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