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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铁道之谜》并非利用马来西亚的火车时刻表写成的铁道推理,敬请谅解(或放心)。 欢迎各位参加发生在南国高原度假胜地密室杀人事件的解谜之旅。 ——有栖川有栖 (马来半岛地图) 倒叙 夏芮华端着红茶的同时,手持无线电话的大井,来势汹汹地从走廊那头跑来。两人差点撞上,夏芮华“啊!”地叫了一声,将托盘移到一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向来冷静的大井,刚才还在书房游刃有余地工作,此时却一脸狼狈,面无血色。他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指着楼梯上面。 “淳……淳子……夫人在房间吧!” 不明所以的夏芮华答了声“是!”,大井便丢下她,匆忙跑上二楼。此事非同小可。夏芮华心头忐忑不安。 该不会是前往吉隆坡的主人发生什么事了吧? 她不管红茶从杯里全倒,了出来,急忙奔上二楼。淳子夫人的卧室在楼梯旁,门敞开着,只听见大井声嘶力竭地说着话,但因为讲的是日文,她听不懂。 她拿着托盘,站在门口窥探房内的情形。大井将电话塞给刚起身,还坐在床上的夫人。啊!果然是主人出事了。是车祸,还是急病?若非如此,三更半夜的,大井不可能闯入卧室,吵醒已经就寝的夫人。 身穿丝质睡衣的夫人,一脸不安地接过电话,小声地说:“喂!”夏芮华吞了口水,紧盯着事情的发展。要是夫人因噩耗昏倒,她和大井必须照顾她才行。 “喂!……喂!日置先生?静郎先生?” 日置静郎?是主人的工作伙伴。是日置先生打来的电话?他为了参加朋友的婚礼,应该已于前天前往与吉隆坡相反方向的曼谷。如果主人出事,由人在曼谷的他来电通知未免奇怪。夏芮华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 是对方所言太令人震惊了吧!夫人手中的电话差点掉落。她急忙又握紧,似乎在重问什么,夏芮华只听得懂夫人问对方“哪里?”。不知是收讯不好,还是日置先生声音太小,夫人掩着左耳,拚命倾听。她几乎没有响应,只是一味倾听。大井手摸额头,呆站在一旁。 “静郎!你还好吗?振作点!加油!” 夏芮华只听见夫人鼓励着对方。但听不懂后来的日文。 “大井先生!究竟发生什么事?” 我无法不问。他转向夏芮华,简短说了句“车祸”。 “日置先生发生车祸了吗?” “嗯!是啊!他从车祸现场打电话来,好像很严重。从电话里无法掌握状况,好像是很严重的车祸。” 他边说边走过来,自夏内哗纤细的手中拿走托盘,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夏内华连道谢都忘了说便问道:“是怎么样的车祸?” “日置先生似乎准备搭夜车回来,列车却脱了轨,现在被困在撞烂的车厢里面。他可能受了重伤,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他是用移动电话打回来的。” 她不由得以双手掩住嘴巴:“有人去帮忙了吗?” 大井摇摇头,“不知道。我只听见他痛苦地说:‘从曼谷回来的火车脱轨,我被困住了。’他要我把电话转给淳子夫人,我才会急着找夫人。” 大井一边回答夏芮华,一边仔细听着夫人的对话,但是夫人却紧握电话沉默不语,双肩微微颤抖。 不久,夫人将电话放在膝上,抬起苍白的脸。 “怎么了?” 大井脸色大变。夫人绝望地念念有词,夏芮华即使听不懂日文,看夫人的样子也知道电话断线了。夫人失魂落魄,两眼无神仰望天花板,大井抓着她肩膀摇晃,她也还是精神恍惚。 大井咬着唇默默思考了好一会儿,不久他对夏芮华说:“我们打日置先生的移动电话看看,我去査査电话号码,妳帮我看着夫人,知道吗?” 夏芮华看——他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大井一离开房间,夏芮华便在夫人身边蹲下,轻抚她的右手。小女佣如此可能有失体统,但她却也不得不这么作。她希望藉由自己的抚摸,能够稍微安慰夫人受伤的心。 “……夏芮华!”不久,有个微弱的声音叫道。 “是!什么事?夫人!” “静郎他死了!” 夏芮华不知该如何回答,“您现在就这么说还太早了,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夏芮华笨拙的安慰毫不受用,四十四岁的夫人,如今就像个无助的少女。不!就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鸟一般。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夏芮华发现从未在夫人眼尾看过的细纹。 “夏芮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企图打电话给瑞穗,可是……啊!真可怜!电话不通!静郎连瑞穗的声音都没听到就……” 这个时间还不在家吗?夏芮华心想该不会……,瑞穗小姐该不会是和她哥哥在一起吧!夏芮华觉得莫名愧疚。 “日置先生因为找不到小姐……,所以才打给您吗?” 为什么?她不知道日置先生为什么找不到瑞穗小姐,却打电话给夫人?如果他是想和主人这个长久的工作伙伴说话,那也就算了。 “唤!怎么办?……可爱的夏芮华,妳得在我身边陪我!” 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日置先生最后说了什么?” 夫人依旧没有回答。 大井还不回来。夏芮华打开夫人放在茶几上,为了在失眠的夜裹听音乐用的收音机。她旋转频道选择钮,尙未播放快报,花兹亚拉蒂夫(Fauziah Latiff)悲苦的叙事曲流泻在房间中。 悲恋之歌,有如安魂曲一般。 下午三点十五分自曼谷珐琅蓬车站,开往巴塔瓦斯的国际快车,较预定时间晚二十分钟于晚上十点十三分,自泰国南部的春蓬出发。之后便往愈来愈细的马来半岛南方而去,不到凌晨两点,在苏拉胡尼停车后,应连夜行驶于七点二十分直达哈牙,但这列火车不要说抵达终点巴塔瓦斯了,就连穿越马来西亚国境,或抵达苏拉胡尼都没办法。 时间刚过七月三十一日。大多数乘客都随着舒适的晃动安然入睡,行驶在铁道上的摇篮,却突遭悲剧侵袭。 满载机具的一辆卡车,卡在平交道上动弹不得,司机也没想到,勉强承载了十吨重物的老旧引擎,竟会在此熄火。这批货物必须在天亮前送达位于华因的工地,司机搔着头发花白的脑袋。 没想到车子竟在平交道正中央抛锚,他也实在倒霉,只要再五分钟,引擎或许就可再度启动,将卡车自这样的困境解救出来。不!只要再三分钟就行了,但老天爷却连这点怜悯也没给。偏巧就在这个时候,搭载了三百八十七人的急行列车,逐渐接近卡在轨道上的卡车。 发现这辆该死障碍物的列车,鸣起尖锐的警笛,被警笛声吓了一跳的司机慌了手脚,急忙跳出卡车,列车司机拚命煞车,无奈列车和平交道的距离实在过短。 列车以时速五十公里的速度撞上卡车,十吨的卡车全毁,整个被撞飞到轨道旁,和自卡车上掉落的机具撞击擦身而过的卡车司机,幸运地检回一条命,他摸着胸口自我安抚。虽引发一场重大事故,但自己却幸免悲惨下场。 撞毁卡车的黄色电气Diesel车头,在超越平交道两百公尺处脱轨,大概也卷入部分的卡车!后半段的车厢门大开,闯祸的司机深感羞愧地躲进草丛,他不安地纳闷自己会遭受何种处分?虽说他家中还有三个云英未嫁的女儿。 他难过得蹲了下来,虽希望有人来惩罚自己,但却什么事也没发生。巡逻车和救援的列车都没来,只有大约二十名的乘客下到轨道旁,不吵不闹地呆站着。他们觉得有种超现实的感觉,彷佛在观赏皮影戏一般。对!他们心想这该不会是梦吧! 不知经过多久,彷佛身在恶梦中的司机,听见铁轨有些微震动的声音。他猛然往北一看,发现火车车头的灯光逐渐靠近,真不敢相信,这班列车难道不知道前一班车已经脱轨了吗?警笛空虚地响着,令人急于掩耳的紧急煞车声尾音髙扬。车轮和轨道间的狭窄空间,冒出强烈火花。不行了! 来不及了!他抬起头,怀抱双肩,紧闭双眼…… 耳边传来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追撞的是四十节加盖的载货列车,车头撞进了急行列车的最后一节,也就是头等车第二十号车厢,不锈钢制的车体被轻易撞烂,就好像把纸揉成一团似的。好几个察觉有危险的人跳下车厢逃过一劫,但大多数的乘客都没来得及走。第二十号车厢嵌人前面的二等卧铺,车体完全变形,甚至把前面车厢的车轮都压凸了。 刺耳的声音持续十几秒后,突然安静得令人汗毛直竖。两辆列车有如两头龙的死尸般,纠结成圑动也不动。 究竟有多少人受伤?多少人命丧黄泉?闯祸的卡车司机,一想到这里连个寒颤也没打,因为两辆列车相撞发出声响的下一秒钟,部分断裂的不锈钢车体,像陀螺般转飞了出去,割断了他的头。 第一章 前往金马仑高原 1 我们在黄昏时离开位于吉隆坡市中心的饭店,往东南方去。汽车行经四周房屋都是以水椰覆盖屋顶的村落,朝布朗达丘驶去。从这座设有灯塔的山丘上,可以欣赏号称价値两百万美元的夕阳,向西沈入马六甲海峡的美景。我们站在展望台上,距离盛夏日落还有一些时间,大海闪烁着金黄颜色,太阳遥遥在水平线之上景色美得惊人。 和我们一起参加这小小自由行程的,还有一对新婚夫妻。他们沈浸在两人世界中,对我们这两个三十四岁的男人,根本不屑一顾。这也难怪,参加如此浪漫行程的,应该是像他们这样的情侣。 他们对着已经习惯观光客的野生猿猴连赞“可爱!”,轮流与它们合照,我对他们说:“我帮们照好了!”他们相当高兴。我心想自己要是再机灵点就好了。我有栖川有栖也未免太善良了! 反观我的朋友却抽着烟假装没他的事。 我们搭乘的休旅车,在前往最后的目的地前,绕道位于河边的餐厅。要是在此地用晚餐,正好可以调整行程吧!这是家露天餐厅,突出在水流缓慢的河面上,主要提供以椰子蟹为主菜的中式料理。另坐一的新婚夫妻手持敲碎蟹壳用的铁锤,喃喃私语地跟对方说“这要怎么用?”“把它给我!”。 我的朋友闷不吭声地喝着当地生产的虎牌啤酒。我心里纳闷,这家伙.一外出旅行,就变得比平常还冷漠的毛病还在? “天空很美吧?火村教授!” 我说道,他抬头仰望已近黄昏的天空,“嗯!是挺美的!”他回答得虽然有些刻板,不过还算诚实。 “你怎么了?不好玩吗?你如果觉得麻烦,当初取消它不就得了 !” 帮我们报名由饭店出发的这个行程的人,是我们二人的朋友。火村如果觉得与其因为接触大自然而深受感动,倒不如待在房里放松的话,根本不该勉强。不过我还是会参加的。 “我不是觉得不好玩,也不是累了,只是在发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不过我这可是在放松。” 真是失礼了!从学生时代相交至今十五年,我还是不了解你,真不好意思! 就在我们一一扫光陆续送上桌的各式料理时,太阳已经西沈,天空从天蓝色转成鸭跖草色,接着又变成深蓝色,颜色就这样微妙地变化着,如果说它每分每秒都在变化也不为过。我一边观察, 心想如果要描绘这样的天空,该需要多少种颜色! “这应该是脱衣舞表演吧!” 我脱口而出,朋友闻言皱起眉头。 “这不像是白昼的天空为了迎接夜晚的到来,一件件脱去外衣吗?” “隔壁坐着新婚夫妻!两个大男人一起出国旅行也就算了,我可不想因为脱衣舞的话题遭人误会!” “这是作家感性的表现。” “作家的感性?你是作家吗?” 干嘛跟相声师父似地挑我的语病嘛!我叹着气说:“人家哪里会误会?外人一看就知道我们俩是非常有智慧的人。他们应该会以为“啊!我虽然听见脱衣舞这三个字,不过他们应该是研究脱衣舞学的文化史学者吧!” 话虽如此,其实是我希望别人这么看我们!我们俩身穿粗质衬衫胸襟大开,眼戴太阳眼镜,虽说是度假时的打扮,再自然也不过,不过外表看来或许有些颓废。如果告诉外人我们是推理作家和犯罪学者,别人恐怕真会以为我们从事什么吓人的工作吧! 日头落尽,黑夜来临。火村追加了两次啤酒,话也愈说愈多。用完晚餐,付清飮料的费用后,我们返回车上。黑尽的天空一角,不时闪着亮光,远方传来微弱的雷声,前坐的新婚夫妻互问“是不是要下雨了?”“因为西海岸是雨季!”。 不一会儿,我们便抵达目的地吉拉塞蓝卡河支流河畔。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到此观看萤火虫。在停车场下车之后,我们往看似小木屋的办公室走去,一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防虫液,涂抹在裸露的肌肤上。幸好白天炙热的太阳已经西沈,夜风令人心旷神怡,接下来我们将要一边欣赏萤火虫一边乘凉。 我们穿上分发的救生衣,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性急,那对新婚夫妻抢先往码头去。这期间来了一大家子看似韩国人的游客,我们俩没和那对夫妻同搭一条船,对彼此来说应该都算走运吧!就让他们不受干扰享受一下两人世界的甜蜜时光吧!我们也乐得不用眼睁睁看别人亲热,眼不见为净。 走下楼梯,河面漂浮着小船。或许是因为前后都是那一大家子,原本可容纳四个人的小船,只剩下火村和我。我对以眼神询问我是否已经坐安的船老大,用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他看见后便缓慢朝上游划去。 前面究竟有什么壮观的景色等着我们?我曾在电视上看过几十万只萤火虫聚集在一棵大树上的样子,十分梦幻且令人着迷。一想到不用多久我就可以亲眼看见这样的景致,就不由得满怀期待。 我试图看清黑暗的前方,不知还有多远…… “萤火虫!萤火虫!” 船老大以日文单字说道。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岸上的美洲红树丛里,果然闪烁着点点黄绿色的光。火村吹了一下口哨,船老大面带笑意。 “好美!好美!” 身为作家,我只能说自己的形容实在是太过老套(彷佛形容圣诞树似的!)。萤火虫彷佛自高原的夜空落下一般,在伸手可及的黑暗中闪闪发光,和地面的星星同步,一闪一灭,一闪一灭。大树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有如燃烧般发着光。虽然和我的想象略有出入,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失望,只能赞叹“实在太美了!”。 火村问:“上游也是这样吗?”船老大却听不懂英文。不过就算没问,随着船不断前进,答案自然不言可喻。萤火虫聚集的树木绵延不绝,当眼睛开始习惯之后,就会发现愈来愈多的萤火虫,甚至还能够看见对岸的光线。我们正在横渡银河,船桨的吱嗄声夹杂着冲击船缘的水声,远处还传来咏唱可兰经的歌声。我看了手表一眼,八点二十分,大概是祈祷的时间吧!我听得入神。仔细一想,萤火虫为了求爱拍击翅膀的声音,也是一种音乐,我们彷佛身处在偌大无声的合唱团中。 一深呼吸,闻到的尽是甘甜的草香。 “感觉好像要出现幻觉了!” 火村笑道,我也有同感。 “是啊!奇妙的世界!真是来对了!多亏大龙,我们才能看到如此的美景。” 卫大龙是我们朋友的名字。 天空出现闪光,低吼的雷鸣响起,但乌云似乎还在远方。这个国家的大气状态,似乎总是这么不稳定。又闪过一道光!部分的夜空已经被染成熏衣草色。 “萤火虫微小的亮光,看起来还真是坚强。如果人类也这样的话,也许会更讨人喜欢吧!”我说。 “只有杀人的家伙,会闪着红色的亮光。” 拜托哦!我心想。虽然这家伙向来把犯罪现场当成研究室,我却没料到此时此刻他竟会这样响应我。 “你在对抗什么?” 我愼重其事地问了他难以启齿的问题。这个问题之唐突,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火村的回答倒很冷淡。 “你不总是叫我‘临床犯罪学者’吗?我的对手当然是犯罪!” “也就是说,你在和‘恶’对抗啰?那……你认为的‘恶’是什么?” 阴暗中坐在我对面的犯罪学者,点着了嘴里叼着的骆驼牌,看起来好像一只红色的萤火虫飞上船来。 “你是指就犯罪等于‘恶’的模式吗?” “没错!”我回答道。“你想说这样的模式在犯罪学的世界中已经落伍了吗?就因为设定犯罪 为何物的规定,符合规定的人因此沦为犯罪者,我可不想上标签理论课。任谁都知道有些东西只能称之为‘恶’,这指的是什么?” “好一个古典的问题。关于这问题,有许多伟大的哲学家、文学家或宗教家写过许多书了。” “我想听是火村英生的定义,我想知道你认为的‘恶’是什么?” “好一个不问时间地点杀风景的问题。你硬是要问我定义,我觉得实在强人所难,心里也不舒服。我们一定要核对定义之后,才能继续话题吗?而且在提出这样的问题之前,应该先表明自己的吧!” 天啊!好一个难搞的老师!我心想还真难为了上火村专题讨论课的学生。 “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这个才疏学浅的人的见解感兴趣,你是要我别随便问你问题是吧!老实说,对于一个以写作犯罪小说蝴口的人而言,我可能算是不求甚解,我从来没仔细想过‘恶’这件事。当你想确实掌握时,答案却自你手中逃脱。我以为为恶下定义,就等于为人下定义。” 副教授对着河面吐着紫烟。“嗯!再继续说!有栖川!” “嗯……即使是最严重的杀人大罪,有句名言是这么说的:‘杀一个人是罪犯,战争时杀百万个人则是英雄’。‘恶’有它模糊混淆的一面。正因为如此,才会因为时间和地点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认定。但我们确实拥有‘恶’的概念,有以直观便能加以理解的‘恶’,有没有无条件认为杀人、抢劫或放火是‘非恶’的文化呢?” “没有!这些叫作自然犯罪。” “有所谓的“恶’,那是人类才有的概念,也可以说能够直观‘恶’的只有人类,不是吗?” “然后呢?” 话题突然严肃了起来,船老大毫不知情,依旧悠哉地哼歌划桨。 “嗯……正因为这样……也就是说……这个……”我脚步踉跄,“对了!如果要以一句话来说明‘恶’的根源,也许就是人类无法忍受自己不完美的弱点和骄傲。尽管是不完美不自由的存在,当你想从承认此事的痛苦中逃脱时,人类就掉入‘恶’的陷阱中-这应该是人类知性化不完整的一种不幸吧!这样的情形也会表现在害怕绝对无法体验的死亡,或反而对此感到焦虑的态度上。” 我虽已觉悟会遭到嘲笑,但犯罪学着却未推翻我的玩笑话。 “你的想法也未免太艰涩了。顺便一提,对于所谓的性善和性恳之说,你有什么看法?” “哦!我觉得两者都是错的,应该无法只选择其中一个吧!看见未曾谋面的小孩掉进井裹,人本能地都会出手相助。在此同时,人只要活着,任谁都曾经做过程度不一的不善之事,没有人是天生的善或天生的恶。” “但异于常人的恶毒之人和善良之人确实存在,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完全不知道火村到底想说什么?我反问他该不会是想提出科学证明,说善和恶是因为脑部功能的个体差异而形成的吧!他说: “加拿大有一位名叫朗恩.乌达的临床神经心理学者,针对极度沈迷于反社会性逃脱行为的人的大脑,进行调査并提出报告,表示其中有九成的人曾经受过慯,尤其在前头叶的部分。他已经针对不同的受伤位置,和功能不全的种类,完成产生的人格障碍的硏究。目前在法庭上,以被告犯案时精神耗弱为由,要求从轻量刑的战术,经常遭到律师滥用,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流行改用大脑功能不全也说不定。比方说‘被告的生活虽然正常,但经PET扫瞄后发现大脑边缘的扁桃体,曾遭受严重伤害。’” 偌大的树枝在头顶上伸展,树枝尖端也有荧光点点。 “根据这样的学说,犯罪者也就是为恶之人,就是天生的‘恶’吗?果真如此,与其将犯罪者当成制裁的对象,是不是反而应该将他们当成治疗的对象?” 火村叼着香烟摇着头。“等等!大脑功能不全和犯罪行为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我这个社会学者并不清楚。我只是认为该不会完全无关吧!” “曾有人说犯罪者的染色体异于常人。” “你指的是正常男性的XY性染色体变成XX,因而产生柯林菲特氏症候群是吧!这和犯罪之间的关系尙未获得证明,我从没说过有天生的犯罪者。” 话题逐渐扩大,距离我原来的问题愈来愈远。船老大也终于注意到我们俩有些不对劲,不再继续哼歌。 “话题会偏离至此,应该是从异于常人的恶毒之人和善良之人确实存在那里开始的吧!火村教授认为‘恶’单纯只是一种个性吗?” 他若无其事地点头。“没错!如果不是个性是什么?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只要不是无神论者,就可以称之为神的礼物。即使不像黑发黑眼、金发蓝眼般一定的赠礼……,你看!”他指着发光的树木。“这里有无数的萤火虫,有的闪烁着强光,也有光线微弱的,它们也一样。” 我们似乎来到折返点了。船老大在河中央缓慢回转船只。 “‘恶’是神创造出来的吗?祂为什么要……” “祂的心意令人感激不是吗?你该不会以为神只爱美好纯洁的事物吧!支配神的大脑的,是以顾全大局的观点所见系统恒常的安定。因此,祂无法满足于仅能重复分裂的单细胞生物,祂创造出男女,令他们各自提供一半的材料,共同创造子孙。如此便可由内容些许不同的无限变化中,创造出生命力更强的生物。” “你是指因应环境变化而生吧!” 这下子变成上初级生物学了。 “没错!‘恶’不过是诸多变化之一。有人天生高大健壮,也有人矮小但却聪颖;有人老实温和;也有人活泼好斗。若没有这些差异,每个人都如同草履虫般完全相同,只要环境有些许改变,或许就会全数灭亡。” “这对生物而言是可喜的状态,所以才会出现个体差异。也因为如此,所有生物容易因应环境变化,不同的个体却也都必须经历死亡。在怜惜夸赞自我的同时,也不由得叹息感伤孤绝的存在,爱和恨因此而生。” 船老大似乎说了什么,不是针对我们,而是在对擦身而过的另二艘船的船老大打招呼。火村突然自河面掬起水说: “我们无法预测人类的未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危机,在面对迎面袭来的危机时,有可能是头脑清楚具行动力的人,也可能是狡猾卑劣的人,得以存活下去;也有可能只留下残忍粗暴的人,成为人类的血脉。为了能够因应各类危机,神想到以有性生殖的方式来增加变化。你刚才所说的‘恶’,也是变化之一。” 我有许多理由可以反驳他。“你的话听起来感觉像是肤浅且杂乱无章的思想,这世上没有天生头脑清楚和残忍粗暴的人吧!更何况是天生的‘恶’?” “是没有!”他直接予以否定,“或许有因为大脑功能异常而产生的犯罪,但这和‘恶’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吧!人因为后天给予的条件而为恶或幸免于恶,这和这个个体所处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就算我没说,火村也不可能不懂,他擅长的犯罪社会学,就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你倾向由‘社会是犯罪的培养液,犯罪者则是细菌。’这句话,所代表的里昂环境学派。当然,人之所以成为犯罪者,社会性的主要原因也纠缠其中。这不是神叫你过来,然后事先加以烙印的结果,因为神创造的不是犯罪者,而是‘恶’。” 我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火村如同名侦探般,加入警方的调査追捕犯罪者,之后再将他们送进制裁的法庭,他憎恨这些人。然而你问他憎恨的理由,他总是以“因为我曾经想杀过人!”来打马虎眼。为什么会这样呢? “火村教授之所以憎恨犯罪者,是因为身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无法原谅这些误食神撒下的恶饵之人的愚蠢吗?也就是说,你企图指责犯罪者放弃不选择‘恶’的自由。” 火村抽着第二根烟。 “因为人类有选择逃避‘恶’的自由,却因为他们未善用而加以惩罚的理论,实在离谱。佛洛姆曾大声疾呼,他说这样想法来自犹如沙特哲学般,中产阶级的个人主义和自我中心主义。人类有这么自由吗?” 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自由。 “我虽然一知半解,不过已经了解你不是和‘恶’对抗。你虽然像是个科幻小说中的英雄,但你狰狞以对是神吧!” 他笑了。 看见码头了 。我们即将和萤火虫告别。 “所幸神利用雄雌两性发明了有性生殖,我们才得以欣赏如此的美景。”火村将烟蒂收进携带式的烟灰缸里,一边说道。 天空又亮了一下。 2 过了一夜。 当我来到饭店附设的餐厅时,没瞧见火村。我先行享用自助式早餐,这才见他一手拿着英文报纸,一边打着哈欠前来。他今天上黑下白,全身有如围棋般的打扮。我心想他对服装的品味依旧没变,一边对他“哈啰!哈啰!”地,打着马来西亚式的招呼。虽是英文的哈啰,不过当地人喜欢重复同样的单字,这点和喜欢重复“不对!不对!”“多谢!多谢!”的大阪人颇为相似。 我们在吉隆坡的行程昨天结束,今天将搭乘电车前往怡保。卫大龙会到车站前来接我们,带我们前往度假胜地金马仑高原。 “火车几点?” 拿来食物的他,一边在核桃面包上抹着奶油,一边问道。这次的旅行由我负责筹划。 “八点十六分开车,到怡保是十一点十五分。”我全都记在脑子里。“大龙会来接我们,吃过午饭后就前往金马仑高原的莲花屋。” “莲花之家啊!感觉像是极乐净土,挺不错的。” 大龙在电子邮件里告诉我们,这是家规模虽小但却可以好好放松的旅馆。应该颇値得期待! 我看见和我们一同参加赏萤火虫之旅的另外两人,他们从位子起身,向我致意后便离开餐厅。 刚才和他们一起倒牛奶时,我听见他们即将前往机场,搭飞机到兰卡威岛去,正好和我们搭乘火车前往高原的行程成了对比。他们在船上聊了什么呢?肯定是不会出现什么“恶”啊!犯罪啊的!正如火村所说,我对自己不合时宜的发言感觉愧疚。 “昨天我问了奇怪的问题……”当我正要开口时,火村以眼神示意我往远处窗边的餐桌看去。 “咦?” “有三个人坐在窗边对吧!他们好像也要到金马仑高原,他们刚才在大厅谈这件事。” 肩膀宽阔个头高大的中年男子,和身材纤瘦看似他妻子的女人,再加上一个将一头长发染成褐色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像是来自日本的一家人,三人的打扮都很朴素。 “报上说昨天在市区的会馆,为上星期火车车祸的罹难者举行追悼会,他们参加完追悼会正准备回去,看样子是有亲人在车祸中罹难了。” “嗯!你说的是从泰国开往马来西亚的火车相撞,死了十九个人那个吧”果真如此的话,日本的媒体也会大肆报导。“是吗?新闻说罹难者中也有日本人。” “不知道他们的朋友是不是就是那个日本人?” 这场意外是快车撞上卡车脱轨停止后,又遭随后而来的货车追撞的双重车祸。听说轻重伤员多达六十多人,因为正好是在我们来马来西亚前发生的事,不得不多所关心。车祸现场极为悲惨,复原铁路必须花上两天的时间。车祸发生在泰国境内,大概在我们乘车范围的北方数百公里外。 “罹难者大多是头等车的乘客,如果要遇上这种事,我希望自己是在睡梦中,什么都不知道。 比方说,在梦里观看草地棒球,正好飞来一颗界外球,没能躲过被打中额头,大叫‘啊!’的一声就上西天了 。” 根据新闻报导,有许多乘客被困在撞得全毁的车厢中,在等待棘手的救援工作进行时死亡,真是令人痛心。 “我知道有国际列车行驶马来半岛,不是从泰国直通新加坡吗?” 火村开始喝起饭后的咖啡,我一边喝着第二杯红茶,一边问道: “咦?这你不知道啊?伤脑筋!你还坐过!” 他曾和我搭乘火车,从曼谷经巴塔瓦斯到吉隆坡去旅行,这已经是十二年的事了。也就是说,我们曾经坐在没有冷气的二等车厢里摇摇晃晃,经过上星期发生车祸的地点。 “从曼谷出发的火车在巴塔瓦斯停车,如果要到新加坡,必须在当地换车,到吉隆坡再换一次车才行,也有横跨整个马来半岛,在曼谷和新加坡停留三天两夜的E&O列车。这辆名为The Eastern and Oriental快车的超豪华列车,是著名的东方特快车的东洋版。唉!价钱也很豪华,我们无缘消受啊!” “你上去采访不就得了吗?可以报公帐吧!” “就算可以报公帐,我也会超出预算。” 我们聊着聊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根据我这希望游刃有余地行动的负责人判断,我们决定各自回房去拿行李,坐在窗边的那三人,还在喝咖啡。 我们办理返房,抵达吉隆坡车站时还不到八点。因为还有一点时间,我们便欣赏了 一下神气威风的车站外观。这是栋充满回教风味的白色建筑物,上有清真寺般的圆顶和尖塔,和红瓦的东京车 站风格完全不同。我是第二次来这个车站,上次是从曼谷到吉隆坡来旅行。当时我没发现,车站的墙壁上嵌着日文的导览板,简单记载马来铁路的历史。 我们买了车票进入月台,不愧是上班时间,整个月台充满活力,不过比起日本的早晨,还是冷静许多,在客满的通勤列车中,夹杂了载货列车。没多久,我们的车进站了,不锈钢的车体上画着蓝、白、红三种颜色的线。 一上车,我发现车厢的内部和日本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倒有许多全家出游、商务客和观光客等各式各样的乘客,也有欧美来的背包族。马来族女性戴的头巾色彩缤纷,尤其充满异国风情。入座之后,我用手帕擦拭窗户,才发现灰蒙蒙的是窗外,因为车厢里有冷气,窗外结了露水。 由Diesel车头牵引的列车准时发车,一离开高楼大厦林立的市区,就看到郊外挤满了开往市区的汽车,这样的都会风景真是到哪里都一样的景观也立刻飞逝而过,车窗外尽是橡胶和椰子园,绵延不绝的田园风光。啊!我果真是来到南洋了 。 “这让我想起十二年前!” 我嘟哝着说。坐在走道旁的火村,边看着窗外边点头说: “都是这样的景色。” 在曼谷的珐琅蓬车站与大龙告别后,我们搭上火车,他挥着大手送行,如今我仍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 这趟旅程炎热且漫长,火村和我把能聊的话题都说完了,两人只好沉默不语。天黑后气温还是没降低,即便打开窗户通风,我们也还是无法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着,每回只要火车一进站,我 就又会因为震动醒来,根本无法脱离半醒半睡的状态。火村经常从隔壁床消失,他为了要抽烟老往车厢与车厢之间跑。 半夜已过,或许火车正经过上周的车祸现场附近,我站在厕所一看,发现火村果然在那儿靠着墙抽着烟。车厢门开着,因为风和震动的关系啪搭作响。要是不抓住扶手站稳,说不定会被抛出车外。“小心点!”我多事地说。 火村默不作声。香烟的烟有如牵线一般飘散在黑暗中,他那一头比现在还长的乱发,好像忍无可忍生着气似地乱成一团。应该已经经过田野地区了吧!完全看不见人家的灯光,门的那边尽是一片漆黑,月亮也隐身云间。 我靠在火村斜对角的墙上,放任身体随车身摇晃,链接器铿锵作响十分扰人,说话也得大声才行。可能是因为旅行的疲倦觉得麻烦,我们俩都默不作声。 我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凌晨零点,距离穿越泰国国界进入马来西亚,大约还要八个小时。站在这里待一会儿,眺望逝去的夜晚也好。站在国际列车的车厢入口 ,摇摇欲坠度过不眠夜晚的经验,今生或许就此一次。 我对于自己因为旅程即将结束,变得有些感伤一事,觉得有些奇怪。或许也因为在曼谷告别友人所致吧! 列车突然因为转弯而大幅摇晃,我脚步踉跄急忙抓住门边的扶手。 “危险!站在那边的日本人!傻愣愣地小心把命给丢了!”火村一边抓紧扶手站稳,一边说。 “我才不会死!我要真死了,对日本推理小说界的未来,可是一大损失!” 朋友对我的油嘴滑舌一脸不屑。“这种话留着你成为作家之后再说吧!你不是还在更新参加小说比赛连续落选的纪录吗?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 “用不着你佩服!我自己清楚得很!作家和学者可不一样,虽然没有大学研究所毕业,历经助手、副手、讲师,接着成为副教授的模式可循,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一夜成名的!” 火村默默地直盯着我,“哦?是吗?少年啊!你的志向还真是远大!” 在那之后过了十二年。他在母校担任副教授我一边在印刷公司工作,一边写作小说并入选佳作,因而成为推理小说作家。我们俩果真成就自己的壮志了吗? 才不!身为作家,我的旅程才蹒跚学步刚开始,而火村和犯罪的搏斗也从此没完没了,他的战争会有结束的一天吗?必须完成什么,他才会满意微笑呢? 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我身旁的友人一直紧闭双眼。 3 马来西亚国铁(KTM)最早的行驶区间太平(Taiping)到维得港(Port Weld),于一八八五年通车,这段铁路是当时的殖民帝国英国,为了将内陆的锡矿送至港口铺设的。之后,东西走向的相同路线陆续出现,连结彼此的南北向铁路也随之完成,这就是现在马来西亚铁路的动脉,一直延伸到 新加坡的西海岸。此外,在邻国泰国被称为铁道之父的拉玛五世,一八九〇年在首都曼谷,铺设了最早的铁路,放射状的铁路自此普及全国。双方在一九三一年连接彼此延伸的铁路,贯通了曼谷、吉隆坡,以及新加坡等地。 当我从旅游书上读到这些历史时,我们也正接近目的地。火村和我站起身来,拿下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列车悄悄滑进月台,怡保车站的站牌正好停在窗外。 怡保在十九世纪便因为产锡而繁荣,正因为是霹雳州的首府,车站十分宽敞。车站里的货车很显眼,辽阔的月台上展示着车头和木造客车,喜欢铁路的人看到这些东西,可能会垂涎三尺吧!我们行经天桥,一边拉着装有滚轮的行李箱,一边走向出口。 大龙正等着我们,“欢迎!你们终于来了!” 他一板一眼地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声音像女孩般高亢,说起话来和以前一样彬彬有礼,让人心生怀念之情。他那如彩虹般弯弯的细眉,灵活和蔼的眼睛,嘴边隐约可见的白牙,十二年来完全没变。就连那三七分边的略长头发,都和在珐琅蓬分手时一模一样。 “你混得挺不错的!”火村说道。 大龙笑道:“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接着依序和我们握手。 “曼谷一别彷佛是昨天的事。” 火村对着满怀感动提起往事的大龙说:“我们坐下来聊吧!”大龙回道:“说得也是!”于是领着我们穿越白柱林立的车站,往某处去。我原以为他要带我们到外面,但他却带我们到旧式电梯前。车站上方就是饭店,饭店里的阳台就是餐厅。上楼一瞧,我不禁“哇!”地叫了一声,那是一家深达三十多公尺的餐厅。大概是因为距离午餐时间还早,装饰着一朵花的餐桌只坐了一桌客人。 我们走到栏杆旁的座位俯视着车站前方,映入眼帘的是个内有喷水池伊斯兰式的美丽公园,宽敞悠闲,景致绝佳,眼前还能看见殖民地风格的豪华建筑和清真寺。静谧中,流泻着朗朗的可兰经声。 “我们在这里简单用午餐吧!距离金马仑高原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你要载我们去吗?” 我问道,他点头说“当然!” “要饭店的大老板帮我们开车,真是不好意思!” “什么大老板?”他笑道“我什么都做,不管是整理庭院或更换灯泡,因为我们只是家小旅馆。” 我们聊着聊着,好不容易才等到餐厅里走来一个侍者。午餐菜单上全都是简单易懂的料理,例如西红柿奶油汤、炸鱼、俄式烩牛肉和奶油饭,座位附近的柱子上贴了一张纸,我定睛细看,大龙笑道:“有栖川先生!那可不能吃!那是征人启事。” “他一点都没变吧!” 火村髙兴地说。可恶!跟人家凑什么热闹! 我们用可乐和果汁干杯,先互相说明近况。虽然我们已在电子邮件中,得知彼此的大致状况,但因为已经十二年没见,所以有很多话要说。大龙将我带来的新作品拿在手上,他还不知道内容写了些什么,就客套地说“真不错!”,还说“我一定会看!”。 “旅馆的生意还好吧!” 火村问道。“马马虎虎啦!”大龙打趣道。他还没忘记在京都短期留学时所学的日文。 “只要我对关西来的客人这么说,他们都会很髙兴。客人常问我:‘听说你母亲是日本人,她是哪里人?’” “结果,她究竟是哪里人?”我故意用女人似的大阪腔反问他:“生意还可以吗?大龙!” “嗯!勉勉强强啦!” 什么嘛!还是马马虎虎! “这里虽然和日本不同,一整年都是夏天,但如果八月学校放假时,旅馆还是这种状况的话,撑得下去吗?” 火村担心地问道。大龙却拍拍胸口,说三天后已有许多预约住房的客人,房间几乎全都客满,而且这里不像日本,七、八月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通常最热的一月到四月,才是旅馆最忙的时候,每个周末也有不少来避暑的客人。 “所以,请你放心!而且莲花屋不是饭店而是旅馆,客人打电话来预约房间时,我一定会提醒他们这件事。我的旅馆总共只有十个房间,现在有七个房间都住了客人,明天会空出五个房间,因为有五名日本客人要返国。” “日本客人很多吗?” 我有些意外。金马仑高原是马来西亚屈指可数的高原度假胜地,被称为马来西亚的轻井泽,但比起槟城和兰卡威,在日本的知名度反而较低。 “有栖川先生!你不知道吧!金马仑高原十分受到部分日本人的欢迎。要说是怎样的日本人,就是那些喜欢昆虫的。金马仑髙原有许多稀奇的蝴蝶和独角仙,不少人专程到此采集。目前住在莲花屋的房客,也都是来采集昆虫的,这里可是昆虫的天堂。” 唉!我的功课做得还不够! “明天那五位客人返房后,就会安静许多,只剩下一位英国客人和日本客人,那位英国客人还会带上一个星期” 金马仑高原原是由马来西亚的宗主国,也就是英国的国土调查官员开发的避暑胜地。因为西方人发现的度假胜地,这点和轻井泽颇为相似。” “现在英国人还常来避暑吗?” “以前和马来西亚有渊源的,或是背包客,还有那些喜欢昆虫的人会来。不过,倒也不是特别多,也有德国、美国和澳洲来的客人。新加坡人也不少,因为马来西亚有云顶、福隆港、和昆仑等好几个高原避暑胜地,新加坡却没有。葛雷斯顿先生……封了!就是那位英国客人,他也是写小说的。” 是同行吗?如果是的话,这样的工作方式实在太优雅了 。输人不输阵,我也得在阳台上工作招摇一番……。不!我还是不想工作! “对了!吉隆坡的饭店如何?那是家父老友的饭店。” “没话说!”我们向他表示感谢之意。他为我们安排的萤火虫观察之旅也很棒,大龙安心地面带微笑。 “萤火虫也会很高兴!当地人并不觉得希罕,所以十年前才有观察萤火虫的活动。因为在马来西亚一整年都可以看到萤火虫,所以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比起以前,最近萤火虫的数目减少了许多。” 原来萤火虫在此地也住不下去了吗?还真是敏感的生物。 “情况好像挺糟糕的!我听说吉隆坡的饭店倒了!” 大龙这回对火村的发言倒是平静以待。 “是啊!没办法!吃了败仗!如果可以改建的话就好了 ,但因资金不足,如果无法彻底改建,反而会造成额外的损失,我只好放弃。我把资金投入位于金马仑高原的旅馆,很遗憾!要是那家饭店没倒闭,你们在吉隆坡也可以住我的饭店,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大龙的华人父亲在十三年前辞世,日籍的母亲也在吉隆坡的饭店,经营开始恶化的五年前因病过世,莲花屋原本是为了提供常客作为隐密的别墅而建,结果只剩下它还留在大龙手中。 “我必须守住金马仑高原上的莲花屋,要是连它也倒了,我就失去双亲留下的所有东西了。” “有栖川来了 !所以没问题了!”火村说。 “只要他将莲花屋的精彩之处写在小说中,一定可以让你生意兴隆,成为最受欢迎的饭店,就说是天堂。这么一来,除了喜欢昆虫的日本人,其他人也会蜂拥而来。” “比起我来,你还是指望火村教授要来得保险一些,大龙!火村教授会带着专题讨论的学生来此一游。” “研究犯罪的学生和学者,到这和平的高原来做什么?” “增进师生情谊啊!” 我们的笑声在通风的餐厅中回荡。 4 离开餐厅,我们拉着行李走向大龙的车,途中我回头一看,发现火车站实在豪华得令人吃惊。这座充满殖民风格的石头建筑,和吉隆坡车站格调完全不同,我看见刚才用餐的阳台上,服务生正在收拾善后。 大龙开的是本田的休旅车,他有一辆国产的宝腾爱车,他说今天为了接送我们两个日本人,所以还是开日本车。我们坐上后座,他提醒我们接下来都是山路后就准备出发。 我们穿过街道,开上壮观的高速公路,奔驰了好一会儿。我听说怡保是著名的锡产地,眼前到处都在挖掘石灰岩,道路两旁看得见的山丘,也几乎都是石灰岩块,在风雨的侵蚀下,山棱全都化成冰柱状的钟乳石。这样的奇景从窗外若无其事地飞嘛而过,我,在别处似乎不曾见过。 不久我们开下高速公路,在塔帕的T字路往东转,从这里前往标髙一千五百公尺的高原,必须爬行两小时左右的羊肠小道。火村和我明明可以在车站前叫出租车,我们由衷感谢大龙特意前来迎接。 “日本和马来西亚哪里热?” 我立刻回答:“日本!” “大阪和京都是日本最热的城市,我们这里虽然连着好几天都超过三十度,但是我还是觉得好些。话虽如此,马来西亚全年都是这个温度才叫人难受,真希望能够早点到达凉快的高原。” “京都确实很热,冬天也很冷……” 我从后照镜看见卫大龙羞涩地笑着,他不曾经历京都寒冷澈骨的冬天。那是因为他还来不及体验,就结束留学生活了。 十三年前,卫大龙在吉隆坡的大学念不到一年的经营学,为了了解母亲的祖国而前往日本。他选择就读的学校,就是我和火村念的英都大学。后来他住进和火村同一家寄宿家庭,日文流利,又懂礼貌,待人接物得宜的他,在寄宿家庭十分受欢迎。经常进出火村房间的我,也和他相谈甚欢。 即便熟识后,他对同年纪的我们,还是以敬语相称。我曾经对他说这么作太拘泥形式,但他却表示他只是遵照母亲的教诲,不肯改变说话的方式。因为家中经营饭店业,所以从小就被教导必须使用有礼、美丽且正确的语言吧! 我虽然很高兴能够意外交上马来西亚的朋友,但我们一起在火村的租屋处飮酒谈天,在校园中见面共享晚餐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太久。那是因为他家发生了两件大事,首先就是他父亲突然过世,前一天还精神奕奕的人,隔天却因为心脏病突然发作,昏倒在总经理室中,秘书发现时他已气绝身亡,和父亲一同经营饭店的母亲,强硬地说“我会负责想办法度过难关,你回日本继续念书。”,所以为了葬礼返国的他,立刻又被逼回日本,但身为独子的大龙,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还有一件事使他必须离开日本,对外人来说,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但对于我这个陪在他身边的人而言,此事对他的打击可能还更大。那就是大龙悲惨地失恋了。粉碎他纯洁心灵的,是一个从台湾来的女孩。他们在学校里专为留学生设置的交谊厅认识,大龙当下一见钟情,对她非常着迷。内向的他无法采取积极的态度,经常在早上撕毁前一晚熬夜所写的情书,他就这样郁闷了好一阵子,之后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爱慕之意向对方表白,结果却惨遭滑铁卢。 “我可是抱定必死决心了。”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当初他说着刚学会的惯用句感叹的身影。光是这样就够令人意外的了,结果又发生一件事情。求爱被拒的数日后,他在学生会馆的餐厅看见火村和我,在数步之遥外对我们挥手招呼,结果却导致一件极不凑巧的意外。那个台湾女生正好站在他和我们之间,对方误以为大龙在跟她打招呼,于是便朝他走去,霹雳啪啦不知在抗议什么。因为她说的是中文,我们完全听不懂。恐怕是对他说“你搞什么?别跟我拉关系!你虽然说你喜欢我,但是我觉得很不舒服,很伤脑筋!”之类令人痛澈心肺的话吧!她比手画脚地说了三分钟,之后就丢下刚开动的餐盘气呼呼地离开。大龙无论在面对对方严辞指责之际,或是在对方离开后,都还是全身僵硬一动也不动。除了餐厅里的学生,就连厨房里的欧巴桑都探出头来査看究竟,更是让人难堪。火村和我立刻跑上前去,护着他离开餐厅,连我都吓了 一跳,更别说对大龙的打击有多大了。 父亲过世,接着凄惨失恋。 大概是这两件事,再加上不习惯异国生活产生的疲劳吧!大龙把胃搞坏了。火村和我到医院去探望他,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也糟透了,当在一旁照顾他的房东老太太对他说“你不可以太担心你母亲而把身体弄坏!”时,他为难地说“我想回马来西亚!”。配合学期的开始,在春天前来日本的他,下此决心时正好是十月,还无法欣赏古都的枫红。 “哎哟!”不知是不是路上有个大坑,车子晃动了 一下,我出声叫道。 道路愈来愈细,只要对面车道有大型车驶来,要错车会十分麻烦。山路绵延,九拐十八弯曲折不断,我们循着深邃茂密的树林,有如细绳般的山路而上,道路两侧尽是茂盛的髙耸椰树和罕见的 热带植物,特别吸引我注意的,是木本的羊齿类植物,那和我经常看到的种类、规模完全不同。此地的羊齿叶片之大,让我以为自己成了北海道传说中的小矮人。在太阳和雨水丰富的滋润下,植物也会快乐地成长吧!说到住家,顶多偶尔看见高脚式的简单建筑,听说那是马来西亚的原住民阿苏里人的住家。 “阿苏里人使用吹箭狩猎,怡保这个地名,就是他们涂在吹箭尖端的毒药名称。” 马来西亚主要是由马来人、华人和印度人组成,此外还有原住民,是一个多种族国家。即使如此,他们住得也未免偏远了! “还真远!要是有土石流,金马仑髙原不就成了陆地上的孤岛?” 我随口 一说,大龙回应道: “这里很适合拿来当作推理小说的舞台吧!松元清张就曾经将此地写进他的小说中,日本的电视台还曾经来这里拍摄。” 是《热绢》吧!内容是在轻井泽和金马仑髙原发生的杀人事件,是与被称为泰国丝王的吉姆•汤普森失踪之谜有关的伟大作品。松元清张虽将汤普森和他忽然消失时住的别墅名字略做修改,但他在这部作品中,以自然密室的方式来呈现金马仑高原。 “怎么样?专程来此,有栖川先生想不想以吉姆•汤普森失踪事件为范本,来创作小说呢?” “要是有灵感的话……” 吉姆•汤普森失踪一事,是金马仑高原有史以来最大的神秘事件。事情发生在一九六七年,所以我并没有实时的记忆,相关知识也是从书上得来。美国人吉姆?汤普森拥有曾经任职情报机构的经历,离职后他在执行过任务的泰国创业。他看上高质量的丝织品,以高级品牌商品营销全世界。 他的眼光果然精准,如今丝已成为泰国具代表性的特产品之一,而且赢得庞大财富和名声的他,被人称为泰国的丝王。这样的汤普森,某次在前往金马仑高原休养时失踪了。 “他朋友的别墅月光小屋现在还在,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但还是有观光客前去参观。” “我在书上看过,当时这附近有许多共产党的游击队会攻击车辆。” 针对我的问题,大龙回答“好像是!”。因为我们俩同年,他即使是在地人,也不记得这些事晴。 “所以也有人说,汤普森是被共产党的游击队给绑架了。因为他曾在美国的情报机关工作过,这也不无可能。警察当然进行了大规模的捜索,就连英国的军队和驻泰国的美军,.也利用直升机来寻找汤普森,因为这和一般的有钱人失踪可是两码子事。” 尽管进行了大规模的搜索,丝王究竟为何失踪,又在哪里失踪,却成了不解的谜团。 “吉姆•汤普森确实曾在OSS战时战略局从事谍报活动,OSS就是CIA的前身,所以也有人说,他是因为知道某种机密而遭CIA灭口。” 火村也加入我们的谈话,这虽是人口失踪的案件,但规模之大,可能已超出犯罪学者的研究领域。 “是啊!曾有人这么说过,但也有人说事情不如大家所说,好像间谍电影一般。有人说汤普森是到山里去自杀了,或是在丛林探险时遭到老虎攻击。” “老虎?我听说在金马仑高原可以进入丛林散步,该不会经常有游客到山中健行,一去不回的吧!” “放心!要是不依循固定的山路往丛林去探险,我可不清楚!就算没遇到老虎,也有可能会因为迷路而遇难。” 我才不去呢! “总之,汤普森事件的真相,至今仍不得而知。这叫什么?” “走入迷宫!Go into the labyrinth。” 我后悔自己脱口说出烂英文。车上的两人都是语言专家,除了英文,火村还能说德文和法文,大龙除了马来文和日文,广东话和英文也说得呱呱叫,或许还能说和马来文相近的印度尼西亚文吧!火村能说四国语言,大龙则能说五、六国的语言,我和他们有如天壤之别。 无视于我的尴尬,火村望着窗外,低声说道:“下雨了!”窗户不断流下雨水,明明是晴空万里,却开始下起雨来。 “金马畨高原现在虽是干季,但还是经常会下雨。这里的雨和日本不同,马上就会停的。” 我以为是午后雷阵雨,倒也不是,小雨一会就停了。道路在苍郁茂密的树林中蜿蜒,每回一转弯,我的上半身就左右摇晃,因为频率固定,我开始觉得有些单调。途中路旁还有小型的瀑布,四周则有贩卖飮料和水果的休息站,以及贩卖有如弥生式土器般素烧陶器的土产店,大龙马不停蹄地赶路。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我想起一件事,“对了!好像没看见我们在饭店遇到的那家人。你不是说他们要到金马仑高原吗?我们在怡保下车时也没看见他们。”我对火村说。 “被你一说,倒真没看见。” “是什么样的人?”大龙问道。我一说明,他便心里有谱似地说:“哦!” “大概是百濑先生他们吧!他们应该会开车回来,从吉隆坡到金马仑高原,走高速公路只要四小时。”,对了!从日本出发前,大龙就告诉我们,开车要比搭火车还快,但我们之所以选择搭火车,是因为我希望十二年后能再走一次马来铁道。 “你说的百濑先生,他们是不是有熟人在上星期马来铁道的车祸中罹难?” “是啊!只不过……有栖川先生!发生车祸的是泰国的国铁。虽然有人将从曼谷到新加坡之间的马来半岛铁路,简称为马来铁道。” 大龙对这些小事也毫不马虎,我得记住才行。 “在车祸中丧生的是百濑先生的工作伙伴,一个叫日置先生的人。你们在饭店看到的,应该是百濑先生夫妇和日置先生的女儿,他们是去参加车祸罹难者的追悼会。” “百濑先生和日置先生在金马仑高原做什么?”这虽无关紧要,但是为了赶走睡意,我开口问道。因为我向来觉得朋友开车时,坐在后座睡觉是很失礼的事。 “他们开了两家餐厅,他们俩以前都是上班族,听说他们离职后就到吉隆坡来从商,曾经大起大落,如今则在金马仑做生意。” 他深深地叹息道:“父亲因车祸过世,瑞穗也实在太可怜了,再加上从小失去母亲,如今真是无依无靠了。” 原来,我在餐厅看到的那个咖啡色头发的女孩叫日置瑞穗?虽然只看到背影,不过她或许因为悲伤而脸色黯淡也说不定。 “由百濑先生陪着应该没问题,他很会照顾人。”他自言自语似地说。 从两侧逼近的热带雨林逐进后返,视野愈来愈宽广,绿色丘陵的斜坡上,点缀着许多看似别墅和分租公寓的建筑,其中还有观光设施的广告牌。大龙一脸抱歉地对我们说:“还有一段路!” 不久,车子钻过上头写着“TANAH RATA”的拱门,我们已经来到金马仑高原的中心最繁华的巿区塔那拉打了。只要到这里,距离目的地就不远了。 “这附近最热闹了。” 因为大龙减缓速度,可以从车窗看清外头主要街道上的餐厅、土产店、出租车公司、公车站、银行和医院,感觉上自己好像西部片中的牛仔,刚从荒野流浪回来,好不容易抵达小鎭似地。看见写满马来文、中文和英文的彩色广告牌,我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感觉上在这里似乎可以买齐所有的东西。如果买不到,得花上半天时间前往怡保才行。 经过大约一百公尺的热闹街道,我们继续往前走。沿路有时髦的度假饭店和髙尔夫球场,就好像是画里的高原度假胜地。因为实在太典型了,让人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我将感想告诉大龙,他回道:“或许你会这么觉得,不过只要离开主要道路就是丛林,那里有美丽花朵、稀有蝴蝶和瀑布,你在蝴蝶农场可以欣赏各式蝴蝶,还有玫瑰花中心,湖也很美,更往上面的碧兰璋,还有一座叫三宝寺的佛寺。之后更往山里去,山坡上是整片的红茶田,景色十分壮观,彷佛铺着一片绿色地毯。金马仑高原是世界著名的红茶产地,可是个好地方,既可以冒险,又可以在大自然中放松,享受美食和飮料。” 大龙立刻化身成导游,他大概是误以为我觉得大老远来此,结果和日本的高原没什么两样,因为我不是这个意思,得让他安心才行。 “真好!我期待明天可以慢慢欣赏。” 我们的车在还不到碧兰璋处弯进旁边的道路,没多久,就看见四周围绕着雨伞椰子的乡舍。我们已经到了铺着红褐色瓦片人形屋顶的莲花屋。 第二章 云之影 1 正因曾经历英国殖民统治,金马仑高原上有许多英式建筑,两层楼高的莲花屋也是都铎式建筑,白色灰泥墙上,焦褐色的房柱和一边的横梁外露,正是所谓的半木构造(half timber),彷佛是英国乡村的房屋,飞进椰子树荫下。院子里种满各类观赏用椰子的角落,还有一个漂着莲花的小喷水池。 这大概就是莲花屋名字的由来吧! 一听见停车的声音,看似印度人的年轻服务生,立刻到入口等候,接着对主人的客人深深一鞠躬。时髦的白色制服胸口处,绣着浅桃色的莲花图案。 大龙以马来文对他说了些话,其中还夹杂了我们的名字,之后转身对我们说:“他叫奥斯卡,由他来为你们服务,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他。” 奥斯卡又鞠了个躬,我心想他要是太拘礼,我反而难受,结果他一抬起头来,脸上尽是平易近人的笑容。走进大门,洋溢着一股南国风味,墙上挂着一张描绘五彩缤纷的蝴蝶,在红茶田及丛林中飞舞的挂毯。交谊厅里放着藤制的椅子和餐桌,天花板上吊着挂扇,从大大的窗户可将院子一览无遗,下车时,高原上凉爽的空气令人备感舒畅,屋子里却似乎还开着冷气。奥斯卡灵活地进入柜台,为我们准备房间的钥匙。 “两位请务必填写住宿登记,火村先生和有栖川川先生能够光临本旅馆,正好当作纪念。” “我们还会再来的!有栖川还会来这里写小说。” 火村三两下以罗马拼音签了名,我却没办法。以书写体签名虽然简单,但我的笔迹每次都不一样。大龙要我一半中文一半日文,我于是以汉字签了名。 我看了交谊厅中摆放的旧式时钟,发现已经三点多,四处参观只能等明天了。我靠在柜台上,和火村商量接下来的行程,最后决定先把行李放进房间后抽根烟,然后去参观塔那拉打,大龙也赞同。 “二位不嫌弃的话,接你们回来的那辆车随你们用!这里和日本一样都是靠左行驶,应该很方便。虽然不至于迷路,不过我还是把地图给你们。” 持有国际驾照的火村收下导览地图。奥斯卡拿出钥匙,我的房间是二〇四,火村是二〇五,奥斯卡领着我们在柜台旁搭乘电梯上二楼。旅馆里十分安静,只听见我们拖着行李的声音。 房间十分宽敞整洁,我特别髙兴有张大床,是可供一家三口睡的三人床,枕边装饰着画有蝴蝶的版画。奥斯卡打开贴有瓷砖的浴室门,为我们说明使用方法后,问我们有无不明白的地方。 “请问……”我指着天花板说,“那是什么?”上头意有所指地印着金色的箭头。 “是Kibra!” 奥斯卡恭敬地说,但我还是不知道“Kibra”是什么? “那是为了信奉回教的客人而画的,箭头表示麦加的方向。” 原来如此。我虽然知道马来西亚是回教国家,但一时没想起这回事。我对他说“Terima kasih!(谢谢)”向他道谢,他回答“XXX!(不客气)”之后,就回到和服务生在走廊等候的火村处,不一会儿又折回来,告诉我如何打电话回日本。我虽然感谢他的周到,但旅行时我希望能够完全忘记工作,而且教人伤心的是,日本也没有人会因为我不在而感到寂寞。 我打开行李箱,趁着简单整理行李之便,换上长袖衬衫后卷起袖口 。如果穿短袖,天一阴也许会变冷。我来到交谊厅时,发现火村似乎也和我有同感,也披上白色的麻质外套。他坐在藤椅上边喝着午茶,边和大龙谈笑,一看见我便举起一只手来。 “我们正在聊曼谷的事。” 奥斯卡端来红茶给我,是Orange pekoe。 “我们还去看了泰拳对吧!当时的火村先生还真有意思。”大龙笑容满面地说。 三人愉快地聊着十二年前的往事。 那是大龙返回马来西亚来年的事。他在母亲的劝说之下,前往曼谷友人的饭店学习,意思就是要他到别人家取经。他联络我和火村,问我们要不要到曼谷去毕业旅行。向来有慢性经济危机的我们,面对大龙诚心的邀请,再加上也想看看他是否无恙,好不容易买到最便宜的机票前往泰国。由于我们俩都是生平第一次出国,便顺道前往马来西亚。 “泰拳?哦!是泰式拳击!那是应火村大爷的要求才去的,我累得想早点回饭店睡觉,要不是这家伙……” 拳击场中的吵杂声,和开赛前祈祷的音乐,在我耳中苏醒。 日本和欧洲来的观光客在场边坐下,规矩地观看比赛,我们买的则是便宜的站票,整个拳击场热闹滚滚。原本是禁止赌博的,但四周的观光客大剌剌地挥舞钞票,大声地和庄家讨论着下注的金额。因为过于兴奋,随处都有些零星的冲突,有一个白人背包客被丢了出去,大概是想警告他局外人不该来此吧!与其说是狂热,我倒觉得有股杀气,因而有些胆怯,但隔壁的火村却是心满意足。 他大概是想起自己十几岁时上台比赛的事了吧!每回选手们一出拳踢腿,观众便紧握拳头,放声欢呼大叫“喔!”。火村完全被同化,也和当地人一样兴奋。 “真让人怀念!”大龙心有所感地说。 “你还不到该怀念过去的年纪!”我挖苦他说。“我们的前途可还光明得很!因为大伙都还单身嘛!” “嗯!说得也是!你们还不打算结婚吗?” 干嘛问得这么明! “我们还没有这种迹象,我一天到晚躲在房里写小说,火村在田野调査时看到的女人,不是胸口被刺一刀,就是脖子有勒痕。哦!还有个老太太。他还住在学生时代的寄宿家庭,筱宫老太太身体还好得很,虽然有点晚,她交代我们问候你。倒是你,怎么样?旅馆的生意顺利,应该想找个人生伴侣了吧?” “没有!没有!没这回事!我可忙了。” 这个纯情男子虽否定,却不知为何红了脸,让我想追根究柢。 “咦?有问题!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事?推理作家和犯罪学者可没这么好骗!” “我没隐瞒什么!工作就是我的情人!” 他可能又在暗恋某人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据他本人表示,他既不会谈恋爱,又喜欢单恋。因为我年轻时也有这种倾向,所以比较容易察觉。要还是十几岁也就算了,都卅四了,还改不了这种习惯,可有苦头吃了 。希望在学生餐厅惨遭拒绝一事,没在他心中造成阴影。 门口人声嘈杂,说的是日文,看样子是那群昆虫迷回来了。 “欸!今天省获不少吧!金田先生!” “这下我可以了无遗憾回日本了。上回没能成行,这次我可是凯旋归国,山田先生你也找到你要的……” “是啊!抓到美蝶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红领鸟翼蝶集体供水,那些都是雄蝶吧!竟然用手指就可以捉到,回去之后,我绝对要在田中先生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不过本田先生!你技术变好了,使用捕虫网的方法也高明许多,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伤到蝴蝶的翅膀了吧!” “哈!都是松田先生指导有功。对了!黄裳凤蝶是你抓的吗?” 有五个戴帽子,后背背包,脖子上披着毛巾,要绑腰包,年约四五十岁的男子。五人身材长相各有不同,不过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口径约五十公分的捕虫网,见上背的三角箱里应该就装着 今天的战利品吧!每个人都兴髙采烈。 “卫先生!真是过瘾啊!” “这里比杜埔好太多了。稍作休息,我们还要到附近去,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大龙站起身来,“那真是太好了!请你们千万小心。”他招呼道。五个人一边说“那三十分钟后见”,一边各自回到一楼的房间。 “那……我们也出发吧!” 火村拿出大龙交代的钥匙。 2 我们在塔那拉打悠闲地散步,各色人种来来往往,十分热闹。看似美食街的某个角落飘来一股香味,把我们吸引过去。抵达吉隆坡的当晚,我和火村在饭店附近的路边摊吃晚饭,每道菜都好吃极了 。因为实在太美味,吃的差点都是在日本也吃得到的炒饭、炒面、马来式沙嗲炒饭、炒面、烤肉等,我们努力点其他东西,像是炸鸡以及沙丁鱼和鲳鱼的鱼料理。火村吃得赞不绝口,路边摊的老板突然用日文说“龙虾”,火村在他端出以辣椒酱烹煮的虾时,用英文抗议“这不是龙虾!”,老板却坚称“是龙虾!”,火村激动地说“不!这是别的东西!这是那个……五色虾!东南亚人把所有的东西都说成龙虾,你们以为这么说日本人就会高兴!”,老板边笑边反复地说“龙虾”。我们这位副教授大口喝了口啤酒,接着宣称:“喂!有栖!这个长得一点也不像马哈迪总统的老板,所说的是片假名的龙虾,我回日本之后要吃的是用汉字写的龙虾!” 因为莲花屋将会提供英式的家庭料理作为晚餐,所以经过美食街时我们没有进去,而是直接走进纪念品店。橱窗里陈列着锡制品,和不知为何出现的鹦鹉贝,墙壁上并排挂着昆虫标本,蝴蝶祖母绿和深红色的翅膀十分美丽,还有全长十公分以上的独角仙、锹形甲虫和巨大如手掌般的蜘蛛等罕见昆虫,这里果真是昆虫天堂。看似德国来的观光客,正为了价値一万圆的独角仙在杀价。其他墙壁上装饰着原住民阿苏里人的木雕面具,下面的架子则放着大小不一的吹箭,我忍不住拿起来瞧瞧,因为是纪念品所以并不能使用。 “红茶也不错,不过你想不想喝咖啡?”热爱咖啡的火村问道,大概是因为看见隔壁有咖啡厅的招牌吧!我们一打开“远谷”咖啡厅的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吵架,因为他们的英文说得太快, 我根本听不懂。眼前只见一个年轻人站着,对着另一个坐着的年轻人大喊“不要脸!”;站着的那个身穿花纹衬衫,看样子是马来人,坐着的那个身穿红色圆领衫,头戴黑色越南帽,用日文咒骂: “你开什么玩笑!” “你少啰嗦!” 或许是因为对方一脸不屑地说着外语而被激怒,花衬衫男抓住圆领衫男的胸口 ,火村挡在两人中间。 “你是日本人吧!你们究竟在吵什么?” 花衫男子停止动作,圆领衫男趁机挥开他的手,“哼!”了一声。他的皮肤有如孩童般光滑,脸上的胡渣非常突兀,应该还是大学生吧!他肩膀下垂像个温柔汉,但眼神却有些狡猾。 “是他找碴!我什么也没作!真扫兴!” “找什么碴?” “不知道!我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再待下去恐怕会给店里的人添麻烦,我还是走好了 。” 或许因为完全无法理解火村他们在说什么,花衬衫男有点意兴阑珊,他用食指指着和他吵架的人,冷静地警告对方: “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不准你再接近夏芮华!你赶快给我从金马仑高原上消失!” 我不清楚夏芮华三个字的意思,肩膀下垂的男子默默地从隔壁的椅子上拿起背包,自火村身边擦身而过。 “算账!” 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钱包,高大的印度人老板找钱给他的时候,还说:“别再到我店里来了!”圆领衫男压低帽檐,丢了句“谁要来!笨蛋!”就离开了。我和老闾四目相望,他搓了搓鼻下的胡渣,耸了耸肩。 环视店内只有两个中年白人女客,看样子似乎因为刚才的事松了口气,其他没什么人,火村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开始抽起烟。花衫男搔着一头乱发,无所事事地站着。老板用马来文招呼他,大概是要他去抽根烟吧!他于是坐到柜台附近去。 火村和我点餐后,老板一边泡咖啡,一边和花衫男说话。我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只听懂老板名叫约翰,花衬衫男名叫旺夫,夏芮华这个名字在他们的对话中不断出现。 不久,端来咖啡的老板约翰,一边向我们道歉说“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一边在桌上放了饼干。因为邻桌的女客桌上并没有这么一盘,我想是他特别招待的吧! “刚才那个日本人很生气说是对方找碴!” 火村说道。穿花衬衫的旺夫猛摇头说:“开什么玩笑!”之后便气呼呼地向我们说明事情的始末。 “开什么玩笑!那小子竟敢对我妹无礼!” 我只听得懂这些。原来夏芮华是他妹妹,因为我只听得懂旺夫所说的部分内容,所以便转而注意他的表情和态度。他长得还算称头,虽然刚才他说话的语气像个流氓,但似乎并不是那么粗鲁,如果好好打扮,或许摇身一变就是个帅哥。他全身散发着一股狼狈的气氛-似乎是自甘堕落荒唐度日。 “明天他如果还没有离开这里,我一定会给他好看!” 老板大概是劝道“算了!别理他!”,之后就用英文对我们说:“他妹妹是个美人,有人甚至在街上看到她,就对她一见钟情。” “又不是蝴蝶!哪能让他们用网子把她抓了去!”旺夫也用英文说道。我虽然不知道刚才那个年轻人究竟做了什么无礼的事,但也没必要知道。 老板和旺夫再度用马来文开始交谈,大概是闲聊吧!偶尔还夹杂着笑声。 两名女客离开时,店外跑进一个年轻女孩,她对着正在和老板说笑的男子喊道“旺夫!”,原来如此!这个纤瘦的女孩就是美丽的夏芮华,果真是个黑发及肩的美少女,乌溜溜的大眼睛魅力十足,略翘的嘴唇也很可爱。 夏芮华忧愁满面地似乎在向哥哥抗议什么,也许是有人在店外听见店里吵架,前去通知她说她哥哥在和别人吵架。旺夫为了让妹妹安心,面带微笑地拍拍她的肩膀。 “真是的!有这样的哥哥妹妹还真辛苦,今天他又找谁麻烦了?”门口传来一串日文,有个男子上穿白色香港衫,下穿有折痕的长裤站在那儿,看样子是夏芮华的朋友,刚才的话应该是不想让夏芮华听见的自言自语吧! “是个头戴黑色越南帽,身穿红色圆领衫的日本人。因为他来势汹汹,搞不好在那里遇上了还会生出是非。”火村说。 对方“唉!”的一声,往我们这边看。 “你们是日本人吗?不好意思让你们看见这种尴尬的场面,不过好像也轮不到我来道歉!” 他的态度颇为圆滑,看样子应该不是游客而是在地人。 “大井!”老板叫道,我以为他在叫什么,回头一看,只见身穿香港衫的男子出声应道。两人以马来语短暂交谈后,他又对我们说: “搞不清楚吧!大井是我的名字,大小的大,水井的井,在金马仑高原经营餐厅和卡拉OK,有空欢迎过来赏光。” 大井递给我们名片,上面写着“MOMOSE & HIKI的秘书大井文亲0I Fumichika”,反面则印有各店相关的地图。 “百濑?他该不会就是在最近的火车车祸中失去合伙人的……?” 我低语道,大井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他大概很意外吧! “哦!我只是偶然听说此事,我们今天早上还待在吉隆坡,百濑先生和我们住同一家饭店,我只是碰巧看见。” “是Malayan Star Hotel吗?嗯!为了参加车祸罹难者的联合追悼会,百濑先生也住在那里,他才刚回来。原来如此!好惨的车祸!罹难的是我们公司的副董事长,留下女儿独自一人,实在……” 旺夫介入我们的对话,大井略感困扰地点头。 “真是的!他拜托我注意别让那个戴帽子的男人接近他妹妹,那样的背包客马上就会离开,等他玩腻了就会走了。” 那名头戴越南帽的男子,听说大约在四天前就来到金马仑高原,留宿在不同的旅馆。 “虽然说要我帮忙留意,但我又不是她的保镖!” “你们是什么关系?”火村问。 “夏芮华是百濑董事长家里的女佣,当地人叫Ama,我则是百濑先生的秘书兼司机,因为我经常进出董事长家,所以和她很熟,我今天是陪她出来买东西的,结果就听人家说旺夫闹事,所以才赶过来。” “董事长前往吉隆坡不需要你开车吗?”我问了 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嗯!因为我同时身兼秘书工作,必须在公司留守。日置先生……哦!日置先生就是过世的副董事长,因为他过世,业务出了许多问题,我们简直忙翻了。” 旺夫慢吞呑地站起身来,之后不知跟大井说了什么,就拖着脚步走出店去。他虽然年轻,却有如老弱残兵。 “有这么勤劳又温柔的妹妹,却有这样的哥哥,他就不能再振作一点吗?大概是因为夏芮华像母亲,他像父亲吧!”大井突然闭嘴,“对不起!我太多嘴了 ,总之欢迎两位到店里来走走,喝杯茶。” 他催促夏芮华出发,年轻的女佣临走前轻轻地挥了挥手,大概是在道谢吧! 3 当天莲花屋的晚餐分两次供应,六点半开始的第一批,是来此采集昆虫的团体,第二批从八点开始则轮到我们。我看时间差不多就下楼到餐厅,五人组刚喝完餐后咖啡,用餐期间他们似乎也大谈特谈昆虫。 “携带用的展翅板收纳盒,还是三田先生的好。米田先生!可以当作手提行李带上飞机,长宽顶多四十公分吧!” “那个是不错!在旅行的途中还可以活体展翅。” “今田先生!你已经取得黄裳凤蝶的出口许可证了吧!” “你干嘛那么担心?本田先生!我早就准备好了!” “不过可惜今晚是最后一夜了!我们在拉塔金张看到的Troides Amphrysus,展翅高飞的景象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是吧!松田先生!” 能够如此热中自己的兴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他们在八点一分前全体起身,一边亲切地对我们说“幸会!幸会!”,一边离开餐厅。 打着黑色领带的大龙说“久等了!”,为我们安排座位。或许是察觉第一批客人已经离开,第二批客人逐一出现入座。一个是三十多岁的日本人,另一个则是白种男人,应该是作家艾伦•葛雷斯顿。因为餐厅不大,客人虽分成三桌用餐,大伙还是可以交谈,感觉就像是一家人。旅馆的老板大龙和女性员工一同端来餐点,他询问每位客人“今天您上哪儿去了?”、“好玩吗?”,试图让场面热络,经他一问每个客人都面带微笑地回应他。 前菜是刚在金马仑高原采收,以酸奶油调味的新鲜蔬菜和熏鲑鱼,接着则是芦笋奶油汤和烤牛肉,甜点是以草莓和冰淇淋作内馅的可丽饼,关于甜点,大龙解释说: “这个草莓是金马仑髙原生产的,一整年都可以采收,这其实是日本的公司栽种的,商标就叫作‘ICHIGO’,在整个马来西亚都有得买,还有人带着全家到这里来采草莓。” “咦?这么说正在马来西亚大家对草莓这个日文字都耳熟能详啰?” 一入口,我发现草莓酸味适中,十分美味。 “很好吃吧!”大龙得意地说道,“可不是嘛!草莓是大家很熟悉的日文字,就像日本人都知道‘HARIMAU’是马来文‘老虎’的意思。白天我们谈到的百濑先生,就将自己的家取名为‘老虎之家’。” 又出现百濑这个名字了。 “我们刚才在塔那拉打遇见百濑先生的秘书。是个名叫大井的男人,我拿到他的名片,发现背后有餐厅和卡拉OK的介绍。”火村说。 “你们遇见大井先生啦?”大龙惊讶地说。“这里是个小地方,要遇上倒也不是难事,只是你们是怎么遇见他的?” 火村将在远谷发生的小插曲告诉他”大龙表情一变。 “是吗?我虽然不清楚吵架的原因,不过旺夫个性粗鲁,令人头痛,也不肯好好工作,他再不振作实在不行。” “大家都知道他很粗鲁吗?” “不!他不是常常和人吵架,只是个性急躁,一生气就不分青红皂白。我跟他很熟,他曾在我的旅馆工作过。” “你不是说他不好好工作?是不认真吗?” 大龙对着我深深点了点头。“他没有毅力,没一会儿工夫就想玩,都已经二十六岁,却丝毫不想认真工作。他妹妹夏芮华是个个性温和又勤劳的女孩,和他完全不同。大概是因为他们兄妹,男的像父亲,女的像母亲吧!” 大井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的母亲很勤劳,父亲却很懒散,是个嗜酒如命的医生。经常大白天就喝得烂醉,甚至还有人开玩笑说:‘如果想找死,就到里姆医生的诊所去!’” 大龙一脸老大不高兴。身为雇主的他,大概是被旺夫整惨了吧! “大井的年纪虽和旺夫相差不多,却是个既勤劳又优秀的人。才刚见面立刻就递上名片为自家餐厅宣传,实在太会做生意了 。如果你们想唱卡拉OK的话,开车五分钟就到了。很可惜,旅馆里并没有摆放卡拉OK的机器。” 我才刚要开口说“我才不去”时,“金田先生他们说今晚要去唱歌!”坐在右边默默用餐的男人说道。他的脸上有两道粗眉,双眼皮却十分利落。他身穿满是口袋的背心,看来像是摄影师,皮肤晒得黝黑,脸上青色的刮胡痕迹充满男人味。 “已经连着好几天了!昨天池泽先生也跟他们一起去,你今天不去了吗?” “不去了!那群欧吉桑还真是怪,即使在卡拉OK ,唱的还是瓢虫的森巴或蜻蜓,全是虫!真让人受不了!”他笑道。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倒想跟去看看。 “那家店的气氛还不错,除了老虎花样的地毯以外……”大龙笑道:“因为百濑董事长非常喜欢老虎,他家之所以叫老虎之家,也是因为他叫虎雄,所以才坚持把自己的家取名为老虎之家。” “你对百濑先生的事倒是挺清楚的,他是在这里很有名吗?”火村问道。 “这儿是个小地方,要说有名倒也挺有名的,不过我之所以和他熟识,是因为我也会讲日文,他因为我是半个日本人,觉得特别亲切吧!也因为我会讲日文,我的旅馆经常有日本客人。为了他们,我在店里摆了百濑先生的餐厅和卡拉OK的导览,方便日本人前去,柜台有不少传单!” 大龙可能是觉得我们用日文聊天,对另外一位客人有些失礼,便移往左边的餐桌,问道:“今天的菜色如何?” 将黄褐色头发旁分的英国人,沈稳地低声回道:“很好!”他的额头过于宽闘,可能是因为发际线开始后返所致,年龄看来大约四十多岁,天气微寒,他却穿着画有椰子图案的短袖蜡染衬衫。 “他们就是你说的,你从日本来的教授和推理作家朋友吗?” 英国人说出这回事,让我大吃一惊。他似乎在几天前就住进这家旅馆,或许是在闲聊时,大龙告诉他了吧! “这位是教授,那边那位是推理作家吧!”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们俩的身分,我觉得实在厉害,他大概对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吧! “两位好!我叫艾伦•葛雷斯顿,我从英国到这里来度假。” 因为对方向我们打招呼,我们也自我介绍。不知道他是觉得有栖这个名字很奇特,还是以为这在日本是很普通的男性人名,并无特别的反应。他的英文是发音清楚的皇家英语,我很容易听懂。 我们顺势也和右边的客人打招呼,他自称名叫池泽晶彦,虽然是个上班族,却请了 一年假在亚洲四处流浪。我心想他还真悠闲,仔细一问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我在服装公司担任业务,因为不景气,业绩极不理想,我向企图裁员的公司提出休假一年的申请,这和默许公司炒我鱿鱼没啥两样。我早有觉悟,返回日本后大概不会有自己的办公桌椅了!无所谓!虽然还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我希望在散尽存款四处流浪期间,能够重新看清自己,以全新的心情再次出发。” 他在六月底离开日本,以台湾为起点,已经去过台湾、印度尼西亚和新加坡,接着要从泰国到寮国和越南。他兴奋地说接下来就随风逐流吧!葛雷斯顿先生大概知道我们用日文说了什么,他插嘴道: “你是背包客!我年轻时也曾背着背包在亚洲游荡,当我来到金马仑时,就爱上这个地方,或许是因为这里洋溢着祖国的气氛也说不定。” “大龙告诉我您也写作小说,您说您是来度假的,您会在这里写作吗?”火村问道。 黄褐色头发的他说:“我倒是写了 一些不准备发表的东西,就好像钢琴家要练琴一样,这只是为了遵守爬格子的人的信条,而且如果我从非写不可的义务中获得解放,手指会开始发痒,您说是吗?有栖川先生!” “您说得没错!” 我的英文根本无法让我和对方相谈甚欢。这个英国作家似乎以为我是沉默寡言的人,火村帮腔道:“有栖川很害羞,也不擅长说英文,可是只要熟了,就会变得非常多话,还会说些有的没的。 在东南亚有一种做生意时讲的怪英语叫作洋泾滨,他的英语和这个完全不同,是非常特别的武士英文,您就一边推理一边听吧!” 说是帮腔,不过也太没礼貌了 。我实在笑不出来,但如果一声不吭,搞不好会被当成听不懂英文的笨蛋,我只好说上两句:“您经常到亚洲来吗?就好像索马赛•摩恩(Somerset Morn)。” 艾伦•葛雷斯顿不由得僵硬地笑了笑,“摩恩啊?他是我的偶像,待会儿要不要和我喝一杯他喜欢的鸡尾酒?” “我很乐意!” 我们正准备移往小吧台时,那群昆虫迷们说“我们今晚要去小唱一下!”,交代大龙帮他们叫出租车。 4 我在十一点左右上床,睡得很熟。隔天早上醒来时还不到九点,我洗过脸下楼到餐厅时,看见火村和池泽正在说话,看样子他们早就用完早餐。我睡眼惺忪地向他们道早安,此时奥斯卡出现,为我端来我的英式早餐。 “看样子你应该睡得不错!”池泽对我说道。他当然不是在挖苦我! “葛雷斯顿先生说要到怡保,早早就出门了 。在这里待了六天,不由得想下山吧!”火村抽着烟说。这里固定有巴士上山。 “你们两位要在金马仑髙原上逛逛吧!那我该干什么呢?干脆沿着丛林小路到丛林里去冒险好了,不过我可得小心别像吉姆.汤普森一样失踪才好。”池泽说罢便站起身来,又去装了杯红茶。 “对!对!听说你们昨天在咖啡厅卷入别人的纷争。”其实倒也没人卷入。“听说那个叫旺夫的,招惹的是一个头戴越南帽,身穿红色圆领衫的日本年轻人是吧!他搞不好就是前天住在这里的日本男孩。” “哦?是吗?”我一边吃着炒蛋,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他。 “是不是一个肩膀下垂脸很臭的男孩?啊!果然是津久井!昨天卫先生虽然对旺夫颇有微词,但我想他不会无故找人吵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看样子池泽先生对这个名叫津久井的年轻人,似乎没啥好感。 “你说他前天住在这里,那应该是打算昨天离开金马仑高原?” 如果是这样的话,旺夫也不用叫他滚蛋了! “不!他虽然也说自己背着行李在东南亚游荡,不过应该比我这个穷酸上班族还穷吧!根本没有余力住在如此豪华的旅馆!不!连我都是勉强住在此地!专程来到马来西亚的轻井泽,我想这四天就奢侈一点好了!津久井可能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在莲花屋住一天,不过他说隔天要搬到比较便宜的旅馆。嗯……他离开时说了什么?他说他在碧兰璋订妥便宜的住宿。” 也就是说,他还在这高原上。要是在哪里遇上旺夫,搞不好又会发生争执。 “是吗?为了日马关系友好,我只能祈祷别让他遇上旺夫。旺夫很愤恨地说他找自己妹妹的麻烦,他是这种人吗?” “因为我只是跟他说了一会儿话,没有资格批评别人。不过如果他在街上看到长得可爱的女孩,出声搭讪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比方说邀人家喝茶之类的。我想如果不是勉强对方,倒也不至于失礼吧!” 接下来的话池泽说得含糊不清。 “因为他误以为自己很受欢迎。” “看样子,你对他似乎没什么好感。”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并不是个爽朗的年轻人,自以为搭乘火车在亚洲流浪很帅,自以为是冒险家,自恋得很。 甚至还要强地说,就算发生危险他也不在乎。哈!这或许是在说我自己吧,真是不好意思!他的名字叫作航,就是航海的航,他还神气活现认真地对我说“很适合我吧!”,这种人在邀请女孩时,很可能会硬拉着人家不放。” 他摸着自己刚刮过的胡渣。 “不过只是因为这样,就要挨女孩哥哥揍,也未免过分了些。” “嗯!您说得对。旺夫这个人可能真的很冲动。” 当我准备飮用餐后红茶时,大龙在餐厅出现,面带笑容地和我打招呼,问我昨晚有没有睡好,我答说这里的床真是舒服。 “那就好!如果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请别客气,一定要告诉我。为了采买晚餐的材料,我到农园去了一趟。今天要请你们尝尝马来西亚式的料理,敬请期待!” “大龙!”火村叫道。 旅馆主人面对着他说:“什么事?” “谢谢!这是个非常好的假期。” 大龙笑着摇头说:“这不过是在京都受你们照顾的回礼,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们一点也不觉得他欠我们人情,所以我们也要自己别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采集昆虫的客人已经返房,今天就由我开车带你们参观。不!没关系!我不是说要你们别客气的吗?” 我们只好满怀感激地接受他的好意。 十点了。 池泽说他要沿着十二号路前往阿苏里人聚集的村落,之后就出发了。连接高原森林的主要小路有编号,大龙问他何时回来,为了万一遇难,能够及时申请捜索救援。吉姆•汤普森也是在走入月光小屋后方的森林后失踪的。 另一方面,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和大龙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思考接下来的行程。大龙提供我们参考,说是有两个半小时的观光行程,可以将金马仑高原上的主要景点绕过一遍。但是从塔那拉打出发的下一班巴士,要等到一点四十五分,我们自己有车,不需要参加能够四处参观的团体。 “我们就随便走走吧!去看看红茶园好了!” 我说道,大龙摸着脸说“是吗?”。 “那……你们可以去顺航帕拉的茶园,那里可以看到金马仑高原上极具代表性的景色。不仅风景绝佳,还可以参观工厂。” 火村盯着翻开的地图,发现顺凯帕拉在高原的北方,如果有兴趣,我们还可以绕到蝴蝶花园和玫瑰花园。就这么决定了! 5 下车后,我们眺望整片茶园,彷佛在平缓的山坡上,铺了 一张绿色的地毯般美丽。远方的山棱红霞片片,感觉像是日本的风景。我虽然知道红茶和日本茶加工的方法不一样,但茶田还是和日本一样,只不过规模不同。在这片绿海中:零星地散布许多摘着茶叶往背后竹篓扔的妇女,以及喷洒农药的男人。 “风景不错吧!如果早点来要比现在漂亮好几倍。”大龙伸着懒腰说。 “嗯!这里还可以闻到茶香。”我回答道。一定是刚才参观红茶工厂时留下的茶香。火村和我交换位置,拿出携带用的烟灰缸。我心想“来到这里,还要我吸你的二手烟!”,不过看在他站往下风处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当我提议下去看看时…… “咦?那不是……”火村用骆驼牌香烟的烟头,指着山谷下方。在绿意盎然的山谷中,出现黑色的越南帽和红衬衫,看样子应该是和昨天作同样打扮的津久井航。他忽隐忽现地穿梭在树丛间, 正朝这边上来。他果然还在这个高原上。 “那…….我们到茶田去看看吧!” 大龙带头出发,我打算和津久井擦身而过时,道声好就算了 。但好半天却不见他上来,我正觉得奇怪时,却发现他坐在树荫下,拿出一个看似烟盒的东西,正在把玩。 “你好!” 出声招呼的是大龙。津久井吓了 一跳抬起头,连忙将手上的烟盒收进背包,反应十分不寻常。 “啊……是莲花屋的……你好!承蒙你照顾了 。” 他结结巴巴地回着话,一边瞇眼看着同行的我们,表情十分尴尬。 “咦?我们昨天在鎭上见过吧!你们也住在莲花屋吗?原来如此啊!我前天也住在那儿,很不错的一家旅馆吧!嘿嘿!” 不知道他在嘿什么?根本就像小孩正在作坏事被逮个正着似的。 “金马仑高原很不赖吧!请两位好好享受一番,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的泥巴便快步离开。大龙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说: “他看到我们很惊讶,看样子也不像是把我们误当成旺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如果是因为看到我们而想起昨天的麻烦事,我倒还能理解,但他先看到的人是大龙。或许是好奇心使然吧!火村看了看津久井坐的位置四周,似乎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真是奇怪的年轻人,不过他的事就到此为止。当我们企图走下茶田时,这回换成大龙“啊!”地叫了一声。 “我们回车上去吧!下雨了!” 山谷的那边灰蒙蒙的一片,看样子是雨云,正以车辆行驶的速度,逐渐往者边来。 “果然是热带国家,还能看见雨来!” 火村捻熄香烟往回走,我们加速跑向休旅车,和大雨比赛,好不容易才跑回来,一坐上车,大雨就滴落在屋顶上。这是我们来到此地后,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形。 “下得好大!让人觉得挺舒服的!”我心有所感地说。“那个叫津久井的年轻人,搞不好会淋成落汤鸡,还有在茶田工作的人。” “没事!马上就干了!而且茶园的人很喜欢下雨,因为雨可以让茶长得好。” 阵雨大概只下了五分钟就停了 。如果是以前,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样的说法略带歧视之嫌,这场雨是“男人的”下法。如果“男人的”或“女人的”的说法不够妥当,为什么会有将名词作性别之分的语言呢?为什么没有女性主义者批评太阳是男性名词,月亮是女性名词的说法是一种歧视?哎呀!因为非经文化琢磨的东西大多是男性名词,所以该说是歧视男人吧! “停了!可是路都湿了 ,我们还是别下去茶田吧!” 我们决定听从大龙的忠告。不去也行,不过我们还是想看看雨后的红茶田。我走下车,眺望经过雨水洗礼的景色,太阳已经高挂在放晴的蓝天上。绿盈盈的山谷中,不断升起白色的水蒸气。所谓自然的恩惠,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啊!光看都让人觉得富足。 我们在金马仑蝴蝶公园,观赏过色彩缤纷的罕见蝴蝶和热带植物后,回到碧兰璋。十字路口四周尽是四层楼的建筑物,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除了网咖,还有卖榴楗的摊贩。 我们走进一家大众食堂吃午饭,火村和我突然想吃咖哩,于是便点了加了许多豆子的咖哩。大龙笑道:“因为今晚有大餐!” 饭后我们喝着红茶一边闲聊,时间已经接近三点。大龙必须先行返回旅馆,火村说:“我们会照着地图四处绕绕!”客气的大龙诚惶诚恐地说:“真不好意思!”他今天已经恪尽地主之谊了。 我们往回莲花屋的路上开了一小段,发现路边停了 一辆宝腾汽车,两个女人正准备从后车厢中拿出备胎,大龙往她们身旁走去。 “爆胎了吗?” 他以日文问道,年纪稍长的女人闻言转过身来,松了口气地说:“啊!是卫先生!” “是啊!距离我家不到五百公尺却爆了胎!又不能推着回去,只好把轮胎给换了。” 她大概比我们年长十岁左右吧!有个漂亮的美人尖,长相十分古典。虽然用词没那么正式,但还是很有气质。 “把大井先生找来不就得了?” “我没有带移动电话,而且上班时间叫他出来也不好意思吧!他今天和我先生到林雷的湖边去了。” 林雷是进入塔那拉打之前的一个小村子,胡编有个由英国军人史丹利•J福斯特所盖著名的的乡村旅馆“湖屋”。 “是吗?可是……不好意思,您和夏芮华行吗?” 我这才发现站在夫人身后的,就是我们在远谷看到的美少女。她似乎也记得我们,害羞地用眼神向我们示意,夫人和她两人以马来文短暂交谈了一番。 “哦!原来如此!就是你们两位阻止旺夫动粗的?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夫人……也就是百濑夫人恭敬地对我们鞠了个躬,接着对大龙说: “我们虽然没换过,不过应该行吧!只要用千斤顶把车子抬高,把破胎拆下-再把备胎换上就行了吧!” 这道理任谁都知道,但会不会换又是个问题。夏芮华一脸不安,夫人也不像是会玩机器的人。 “会弄脏您的白洋装的,夫人!还是我来吧!” 大龙真是亲切,但他必须返回旅馆,此时就轮到我们两人出场了。 “让我和火村来帮忙吧!你快回去!都已经到这里了 ,我们俩可以走回旅馆。” “哎呀!这……”夫人客气地说,但随即说道:“是吗?那我就承蒙两位的好意!”她不坚持拒绝,顺势接受他人善意,反倒让人觉得修养好。如果是我,即使很棘手,也还是会略加婉拒。 “当然!轮胎一换好,我会开车送两位回旅馆的。” 就这么决定!我们从休旅车上下来,目送大龙离开,之后就帮忙换轮胎,不到十分钟就大功告成。 “太好了!真是谢谢你们。” 松了口气的夫人说道,夏芮华也用日文对我们说“谢谢!”。看样子,她似乎只听得懂零星的日文。 “两位的手都弄脏了,还流了一身汗,如果还有时间,要不要到舍下喝杯冷飮?现在正好是午茶时间,寒舍就在前面。” 老虎之家啊!这点小事虽然不値得要人家用茶和点心来慰劳我们,不过如果拒绝似乎太不近人情,我们于是回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老虎之家就在连接碧兰璋和塔那拉打的路上,再稍微往里面走一点的地方,地理位置和莲花屋颇为相似。不同的是,建筑物的四周不是椰子树,而是榆树和橡树。建筑物的规模当然也只有莲花屋的几分之一,但却是一栋在日本会被称为豪宅的豪华英式别墅。盛开的大理花钻出白色的栅栏。 自称百濑淳子的夫人,先让我们在门口下车,将车沿着车道驶入屋后的车库。即使她不曾换过轮胎,开车倒也挺熟练的,不过如果把车开入自家车库还手忙脚乱就惨了! 夏芮华领着我们进入屋中,右手提着装有食材和电灯泡的购物袋,两人大概是到碧兰璋去买这些东西吧! 她领我们来到开着冷气的餐厅,用英文问我们想喝什么,我要了柳橙汁,火村则要咖啡。夏芮华笑着点头,她果真像其他人所说,是个个性温和又勤快的好女孩。我虽然偷偷称呼她美少女,不过她可能已经二十多岁了,称她少女真是失礼。 “真的谢谢你们,难得开车出门就没什么好事,要是外子知道我麻烦路人,我肯定挨骂。” 淳子一边说话一边进屋,此时端着托盘的夏芮华走了过来,夫人接过托盘,将飮料递给我们。 “而且,连着几次……” 她又因为昨天的事要向我们道谢,我们说那实在没什么大不了 ,淳子似乎十分介意。 “是吗?果真如此的话就好了。大井先生告诉我说是“旺夫正要动粗时,被店里的日本旅客给拦了下来。’,两位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在车上我们已经告诉她我们昨天刚到,我回答她还会停留三天。 “哦!真的吗?这个地方很有趣,你们应该多待几天,大概还有工作吧!我可以请教你们从事什么工作吗?” 虽是常有的事,不过我们这对犯罪社会学者和推理作家的组合,似乎令她颇为意外。夫人说了声:“哇!”身子夸张地向后仰。 “两位从事的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遇上的职业,原来如此啊!研究犯罪和书写犯罪小说,还真是挺罕见的组合,而且,还是大学时代就认识的朋友。” 我也有同感。我虽然不知道此事有何价値,不过找遍全日本也没有吧! “外子也满喜欢推理小说,他去吉隆坡时,经常到有卖日本书的书店购买,我虽然偶尔才看,不过还挺有趣的。” 6 和前一天的晚餐大异其趣,今天吃的是马来西亚料理。因为只剩下四个房客,我们围坐在餐厅中央的大餐桌,感觉就像一家人。当然,也因为没有惹人厌的家伙夹杂其中。 池泽晶彦前往阿苏里人的部落,在他们的高脚屋中接受款待喝茶,好像还挺快乐的。前往怡保的艾伦•葛雷斯顿也得意地诉说今天的收获,我为了能够确实响应他,张大耳朵拚命听他说话。 “我去了怡保郊外一个叫贝德锌甲的小村子,为了去探访旅馆经理告诉我的神秘景点。很有意思,很値得身为推理作家的有栖川先生前去一探究竟。” 用餐时,他提议大家互称名字,我们立刻照办。如果是美国人,可能刚见面就会要人家叫他艾伦吧!我们分别成了有栖、英生和晶彦。 “那是座已经成为废墟的红砖豪宅,彷佛是盖在小山丘上的英国鬼屋,我很意外会在马来西亚的艳阳下看到这么一栋房子。听说是二十世纪初期,一个叫威廉•凯利•史密斯的苏格兰橡胶园主所建。如今虽然已经荒废倾圮,但是……(听不懂),大概长得像这样……” 他用钢笔在纸巾的一角画了草图,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四角建筑,其中还有座四层楼的高塔,外墙满是爬山虎,就好像悬疑片中的场景。 “内部还……(听不懂),还有个大得不象话的餐厅,地下有小得像牢房的房间,和不知通往何处的地道,简直就是……(听不懂)。这栋豪宅似乎还没完成就被废弃了。凯利•史密斯究竟为什么盖这栋房子?我实在无法理解他在那种地方盖这么样一栋房子要作什么用?实在太神秘了!” 据说凯利•史密斯为了治病返回苏格兰,却在回国的船上一命呜呼。 实在太有趣了,我本想一个人去怡保去好了,但一想到来回得花上五个小时,就有些却步。而且,明天已经应邀前往老虎之家喝午茶。 “怎么样?有栖?” 他是想让我说我的武士英文! “我很有兴趣,好像是会有什么神秘事件发生的地方。你不想将它写入你的小说吗?” 他噘着嘴,“嗯!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也来想想看看能不能……(听不懂),故事内容应该会和你的不一样!” “你创作什么样的小说?能不能介绍一下?” 池泽一边用汤匙舀着饭后冰品,一边问道。那是淋上黑蜜糖水的红豆刨冰,如果在美国村或原宿摆摊肯定畅销。 “我的作品主要是描写一个在东南亚四处流浪的英国人,历经了无法分辨现实或幻想经验的故事。我想创作像摩恩的《雨》的作品,然后和他一样在世界各地拥有许多的读者,这么一来我就发了。” “你喜欢索马赛•摩恩吗?”池泽问道,之后他对我笑道:“我没看过。” “像摩恩这样写作简单易懂的故事,广受喜爱的作家,在英国容易被评论家瞧不起。大概是因为这么一来他们就没有戏唱了吧!评论家们似乎还怀抱敌意,无法写作小说的他们想假借评论,表现……(听不懂)的自己。他们……(听不懂)。谁要付钱看这种东西?最后,他们只能留着毫无意义的口水(蠢话),不受欢迎地躺进棺材。我想依照我的想法写小说,和摩恩一样年过九十,还能继续创作,广受读者喜爱。” 当我听到他说无法分辨现实或幻想时,我还以为他志在创作艰涩难懂的小说,没想到他想写的似乎是完全相反的一回事 。池泽又问了我想问的事: “你一直在创作这样的小说吗?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出版过什么样的作品?” 英国人耸耸肩说:“我以深受读者喜爱为目标,创作了许多东西,也出版过好几本平装本的犯罪小说.但没有一本受到欢迎,内容也不够理想,书名我就暂且保密,如果你想在机场买,大概也没卖吧!” “是吗?”池泽说,“有栖川先生的书,回日本后我一定会买来读。”他又客气地说。机场的报摊可能没卖哦! “听说你们遇见津久井了?” 池泽改变话题问道,火村回答“嗯!”,“我们在顺凯帕拉的红茶田遇见他时,他行踪有些可疑,他究竟在干什么?” “谁知道!他看起来不像是把我们当成旺夫,他也许还有其他仇家吧!” “仇家吗?嗯!”这个晒得黝黑的男人双手抱胸。 “你好像很在乎他?” “什么?我吗?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的事,对我而言,他不过是个擦身而过的外人,只不过同为日本人,我希望他在不要在国外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因为艾伦边说“今晚真累!”边站起身来,我们便在九点结束谈话,火村和我随后又和大龙聊了一会才回房。今晚早点睡觉,我明天早上想去散步。 我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指着麦加方向的箭头,便把灯熄了 。窗户附近还有些亮光,是星光吧! 周公立刻找上门来。直到入睡前短暂时间中,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逐一浮现,接着又像泡沫般消失。那原本应该是幸福的时刻。 那是什么? 黑暗在我眼中扩散开来,深处有灰色的东西,靠近,仿佛是饱含水气的雨云。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在红茶田看到的风景,但似乎又不大一样。从黑暗中涌出的云,孕育着一股不寻常的诡异气氛。 那是……什么? 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黑暗中,我茫然地看着,灰云已经到我头上,我被云影吞噬。不明就里的我,感觉非常不安。我虽然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醒来之后才发现,这原来是梦。 第三章 封印之死 1 我们从塔那拉打附近,走进第十号步道享受约两个小时的森林浴后,返回鎭上在远谷简单用午餐,印度裔的老板还记得我们,热络地对我们微笑。 之后,我们前往三宝寺,屋顶五颜六色的佛寺我们虽然已经看惯了,但在充满异国风味的度假胜地,只有三宝寺给人亚洲的感觉。因为今天三点我们应邀前往老虎之家拜访,在行程的安排上造成些许不便。虽然打通电话就可以取消这次茶叙,但我们答应得爽快,所以也不好意思反悔。 我们四处闲逛趁机调整时间,三点整准时出现在老虎之家白色栅栏前。火红的大理花随微风摇曳,按门铃时我才发现厚实的大门上,雕刻着正在咆哮的老虎侧脸。 “欢迎!欢迎!我正在等两位呢!” 百濑淳子在门口来迎接我们,她今天身穿扶桑花图样的无袖上衣,下半身是浅紫色的长裤,当我将在鎭上买来的巧克力送给她时,她喜出望外。 她带我们到面向院子的露台去,虽然是屋外,但因为有橡树遮荫十分凉快,白色的圆桌旁放着遮阳伞。 “我今天原本打算请外子和两位聊聊,但他有急事还没回来,真是不好意思!两位请先用茶,他应该就快回来了。” 我们并没有期待与百濑虎雄见面,所以也不以为意,看样子这个人似乎挺忙的。 “他因为一直想要经营饭店,目前正忙着准备,我还要他别太贪心,以免失败。” 夏芮华面带笑容端来红茶,她笑着用日文跟我们打招呼。 “请两位尝尝她做的蛋糕,—夏芮华。” 夫人大概是用马来文要她把蛋糕端来吧!她回答了声“ya!”就离开了。“ya”就是“是”,“tidak”就是“不”。我利用旅游书后面附录的马来语辞典,记了不少简单的问候语。 “百濑先生还真是精力旺盛,难怪他会把自己比喻成老虎。” 夫人闻言笑道:“他并不是自豪于自己是老虎,不过他确实颇具行动力,我倒是老替他捏把冷汗,一刻都不得闲。” 夏芮华回来了,她将盘子放在桌上,上面放着她亲手烘烤的草莓蛋糕,蛋糕的大小比我想象的还大上两倍,我们虽然能接受,不过不喜欢甜食的人,大概会想逃之夭夭吧!我说了句“看起来好像很好吃!”,因为想不起来开动的英文该怎么说,只好闭嘴。英文好像没有这句话。 夏芮华听到我们说好吃之后,才悄悄地离开,没多久她又回来,转告淳子什么事。夫人点了点头,交代了她一些事。 “不好意思,我刚好有朋友来,我马上就回来。” 出现在院子里的也是我们认识的人,他是我们刚才才见过的远谷咖啡厅老板,对方好像也吓了一跳,淳子看到他的反应说: “两位也认识约翰啊!你们到他的咖啡厅去过了吗?他的咖啡很好喝吧!你们如果拜托他,他还会为你们制作他得意的鸡肉饭。” 夫人对约翰说了两、三句话,只见咖啡厅老板摸着胡子回答“OK la!”,便朝我们挥手横越庭院而去。“OK la”的“la”没有特别的意思,是一种语助词,马来西亚人经常将这样的英文当作马来文使用,在马来西亚说“OK la”,在东京说“OK yo”,在大阪说“OK ya”,在福冈则是说“OK zya”。 默不作声的火村想起一件事,他问淳子:“约翰该不会是来看车屋的吧?” “嗯!是呀!您的反应还真快,我跟他抱怨说我们家有这么个碍事的东西,他就说他有兴趣,如果把它摆成路边摊,应该满有意思的。他如果愿意接收,我倒是省事许多,不知他意下如何?” 当我们吃了将近一半的蛋糕时,约翰跑了回来,手指着树丛大叫,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火村把叉子放在盘子上。“怎么了?”他用英文问道。 约翰也用英文说:“我到车屋一看发现里面情况不对,你们可不可以跟我去一趟,我不知道是不是人,可是地板上有血迹。” 火村站起身来问夫人车屋里有没有人?夫人回答没有。 “我昨天下午去打扫过并没有发现血迹,他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我们去看看!” 我站起身来,跟着约翰跑向车屋,身后跟着夫人和夏芮华。 我后来才知道小屋和车屋的距离大约三十多公尺,当时只觉得有两倍远,可能是因为小路在树丛间蜿蜒,无法看见车屋位置所致。 我们最后来到一个砍光四周树木开辟出来的空地,紫色屋顶和奶油色墙壁的建筑,耸立在以砖块砌成的地基上。因为是固定式的车屋,所以没有车轮,全长约十二公尺,宽约三公尺,车屋里面的两扇窗都挂着蕾丝窗帘,门口靠左的位置前面有五层台阶,如果以太阳的位置来看,门口正好面东。 我原想跑上台阶,约翰却指着右边的窗户说: “我是在那边的窗户看见到的。” “窗户?你没进去吗?” 约翰闻言,拚命回答“不!不!” 我走近右边的窗户下方,因为地基有五十公尺之高,从窗帘的缝隙中只能看见屋里的墙壁和天花板,可是刚才约翰说看见地板上有血迹。 “你踩着那个上去!” 经他一说我才发现,脚下有一块砖头,约翰将它放倒,立了起来,这样虽然不太稳,不过如果只是一块砖头的厚度,髙度稍嫌不够。 火村抓着窗框站在砖块上往屋里看,只听见他低声地说“这是什么?”,让人不由得纳闷车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试图推开窗户,但好像被上了锁推不动。 火村立刻从砖块上下来往门口走去,我随后爬上窗户看个究竟。 淳子虽说他们并未将车屋当仓库用,但车屋里并不是空的,而是有几件家具,我放眼往地板上看去,果然看见几处疑似血迹的黑点,眼前我就看到如拳头般大小的有四五处,看样子应该还有更多。 “打不开!为什么?”站在门外的火村,拚命地扭转门把。 “您上锁了吗?” 他转头问淳子,夫人摇头说“没有!”。 “怎么可能上锁?这间屋子根本没有锁啊!” “那为什么会打不开?” 火村又压又拉门把,但连锁都没有的门,为什么会打不开呢?我虽然觉得意外,还是拚命企图看清屋里的状况。 因为屋里挂着窗帘而且位处树丛中,车屋里十分阴暗,对面有两扇大窗,上面挂着三个木雕面具,窗前摆了暗色系的大沙发和玻璃柜,右边成死角完全看不见门,沙发右边角落摆着木纹状的家具,看样子像是橱柜的旁边,则是一扇挂了窗帘的窗户。 当我四处检查屋内四处之际,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那就是对面的两扇窗户都被胶带封死了,仔细一看橱柜旁的窗框同样也贴着胶带。 门之所以打不开,可能也是被胶带贴住了吧!这栋房子被人用胶带从里面给密封了。 “火村!窗户之所以打不开,是因为有人从里面用胶带封死了,我想门会打不开也是这个原因吧!” 我一边看着屋里一边说,火村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用胶带封死?是像塑料胶带之类的东西吗?” 我对着他说:“是啊!” “上面贴着纸制的胶带,窗户上有锁头,不过没有上锁。” “如果只是用胶带封死,只要撞破就行了。” 火村说罢便使劲转动门把,门似乎有些动静了,我为了帮他而跑向门口,约翰、淳子和夏芮华都在阶梯上观看情形。 根本用不着我动手,火村反复拉扯门把,接着传来胶带撕裂的声音,门就打开了。我跟着他冲进屋里。 木头地板上的黑色污渍果然是血迹。是人血吗?如果是人血,那流血的人一定受了重伤,看起来应该不只是被水果刀切到手指。 我突然想起昨晚做的奇怪的梦,心头浮现一股不安,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在对我耳语,告诉我这件事并不单纯。 我突然觉得左边好像有人在看我,有人在窗外偷看,我一回头发现原来是挂在墙上的面具。三副鬼头面具高低不一地挂在墙上,大概是阿苏里人的面具吧!这些面具有别于我们在土产店里看到的,年代十分久远,有些脏污和裂痕,这些面具盯着我瞧,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又回头去观察地板。 仔细一瞧,我发现地上血迹斑斑,一直延伸到角落的橱柜。火村缓慢走向橱柜,这个柜子宽五十公分,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门是双开的,下面装有小轮子。 “这里也有血!” 我在火村身后指着橱柜门的把手,虽然只有一点,但上面确实有血迹,火村拿出手帕握住橱柜把手,我吞了口口水。 火村略腰拉着门把,橱柜里没有棚架和间隔,只是一个长方形的箱子,里面塞了一个环抱膝盖全身是血的男人。 (密室现场图) 2 我一声不吭地呆站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男人时,还是把我吓呆了 。我想我可能好一阵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情景。 火村摸摸男人的脸颊。“早就冷了。” 根本不需要摸他的脉搏,就知道这个男人早已死亡。幸好死者身穿蓝色衬衫,他要是穿着白衬衫的话,整个胸口 一片火红,看起来更吓人吧! 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我曾见过这个人。“他不是旺夫吗?” 火村点头。“好像是!光凭长相可能会看错,不过我记得这只手表!你看!” 火村指着死者手上戴着的精工牌手表,我却没有印象。他既然这么肯定,应该没错吧! 可是旺夫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地方?为什么是车屋的橱柜? 比起这些问题来,我先想到的是他妹妹。我悄悄回头发现约翰正在门后看着我们,夏芮华应该就站在他的身后吧! “还是别让她看见的好。” “说得也是。在警察来之前,我们必须保持现场,所以还是不要让他们进来比较好。”火村盯着尸体说。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死者胸口插着一把刀,如果从我站着的位置来看,正好被死者的左手挡着看不见。“是他杀吗?” 火村为了避免过于武断,愼重地说“我不知道!” “可是没有人会钻到这种地方来杀自己一刀吧!他一定是遭人杀害之后,才被塞进橱柜。” “这个世界上还有犯了毒瘾的人,企图拿斧头砍断自己的脑袋,所以我无法断定。” “血流得不多,是因为刀子塞住伤口了吗?” “大概是。”火村抓着死者左手的手腕说。“硬梆梆的!他全身非常僵硬,死后应该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 因为被我们挡住,约翰可能也看不见尸体吧!背后有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快叫警察!有人死了!” 火村回头公事化地说道。约翰双手像祈祷似地,在庞大的身躯前交握,嘴里说:“太可怕了!是谁死了?” “是个年轻男子!我们不能随便移动他,还是交给警察处理吧!我们也要出去了。” 火村敷衍地说了两句,便迅速观察车屋里的情形。可能是因为没有电视、冰箱或桌子,再加上天花板高达两公尺半,车屋里看来十分宽敞。如果打开所有的窗帘,屋内应该就会有充分的光线。 门口右边是厨房,左边应该是浴室吧!浴室旁大概是寝室。 火村因为在命案现场常戴的粗质手套不在身上,可能是怕误留指纹,他将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把脸凑近橱柜和窗框仔细观察,我也盯着三遍的窗户仔细看,果然每个窗户的框都被打包行李用的胶带封死了,就连厨房上方的通风口也一样,由于并未使用剪刀,而是用手撕开胶带,这个人大概是贴得很很急吧!胶带上满是皱褶。 没错!这间房子被人从里面整个密封,由此可证,旺夫的死是自杀,但是…… “欸!火村,这里为什么会被封成这个样子?”与其伤脑筋,不如先请教朋友。 “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好像企图开瓦斯自杀。” 厨房里有瓦斯炉,如果要在这里做饭,应该会使用液态瓦斯吧!但瓦斯炉并无使用过的迹象,而且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并没有闻到瓦斯臭味。 “他原本打算开瓦斯自杀,但是打开瓦斯炉却发现没有瓦斯,所以才用刀刺自己的胸口,是这样吗?” 这实在太奇怪了。就算他随身携带小刀护身,把整个房间封死之后才发现没有瓦斯,也未免太愚蠢了。不过一个人一旦决定要自杀,无法保持冷静时,也许就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你们要在里面待到什么时候?你们不是要出来了吗?”约翰开始起疑。 “哦!我们出去了!”我回道。“你们报警了吗?” “夫人和夏芮华跑去打电话了 ,碧兰璋的警察两、三分钟就可以到达此地,塔那拉打那边也应该马上会有人来吧!” 碧兰璋有个派出所大小的警察局,塔那拉打的警察署也一定很小,恐怕要麻烦怡保的警察来支持了。 “我闻到血腥味,你们快点出来啊!” 约翰皱着眉说。火村充耳不闻地检査靠墙的大沙发和玻璃柜,接着又去看了浴室和卧房,甚至还掀开马桶盖来检查。每个房间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厕所连卫生纸都没有,卧室也没有床。 “卧房里的衣柜也是空的,根本没看到半个人影,厕所和卧房的窗户也都被封死了。” 火村纳闷地歪着头,又往角落的树柜走去。他跪在地上似乎在确认什么事。 “他是不是喜欢尸体啊?”约翰不高兴地说。 我为了要消除他的误会,于是说:“不!他的工作就是研究犯罪。” 约翰翻了翻白眼。仔细一瞧,他的眼睛圆呼呼的还真可爱。 “研究犯罪是他的工作?他是日本的警察吗?” “他在大学教犯罪学,是教授。” 我因为想不起来副教授的英文该怎么说,于是就帮火村升了官。 “喂!火村!” 我在门口叫道。他回应了一声“啊!”,之后站起身,一边避开地板上的血迹,朝我们走来。 “剩下的胶带被塞在尸体的屁股后面,那种胶带随处都可买到。” 原来如此,我完全没发现房间里没看到胶带纸芯的这回事。 “如果没有胶带的话,就可以断定他不是自杀了。” “嗯!不过这也太奇怪了吧,无论他是自杀或他杀,为什么要封死窗户呢?” 火村一边叨叨念道,一边开始检查起贴在门缝里的胶带,门的上下左右都贴满胶带,就算稍稍用力,从门外推也推不动。 淳子和夏芮华满脸惊恐地回来了。火村静静地关上门后,我们走下楼梯。 “我们报警了!他们马上就会从碧兰璋赶来。”夫人脸色苍白,“请问……他为什么会在我们的车屋里?” “您毫无头绪吗?” 被火村这么一问,她摇头说:“完全没有。我连里面死的是哪里的谁?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您说是个年轻男子是吧!” “嗯!他胸口中了 一刀,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他杀,我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火村站在对面盯着她,夫人挺直了腰杆说: “可以!教授……您很习惯这种事吗?你想问什么?” “是的!我曾经在日本参加过几十件命案的调查工作,当然我并没有打算无视于马来西亚的警察企图出风头,不过因为命案现场的情形实在太奇怪,使我不得不请教您,这个车屋有瓦斯吗?” “没有!瓦斯、自来水和电都没有。” “您说您昨天下午到车屋来过,正确来说是几点左右呢?” “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候!”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正好三点四十分。 “您开门的时候没问题吗?有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没有!” “车屋的角落里有一个橱柜对吧!妳看过里面了吗?” “没有!” “您为了什么到车屋来?” 火村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夫人有些招架不住。 “因为今天约翰要来看房子,我担心里面太脏不好意思,所以稍微打扫了一下。” 约翰和夏芮华因为听不懂日文,只能默不作声站在旁边,夏芮华发着呆不时往车屋看。 我不难想象她一旦知道死在里面的年轻男子是自己的哥哥,会有多伤心,我不由得觉得心痛,她大概在几分钟后,就会知道这件悲惨的事实了。 当犯罪学者还准备继续问问题时,小屋那边传来停车的声音。警察来了!夫人交代夏芮华前往迎接,只要警察一来,火村就转而成为必须接受询问的对象,在那之前他还有个问题必须问淳子。 “夏芮华的哥哥曾经到这里来过吗?” “旺夫他曾经来过几次,不过您为什么会提起旺夫呢?死在车屋里的那个年轻男子该不会是旺夫吧?” 耳边传来夏芮华带警官往这儿过来的脚步声,火村回答:“是!” “天啊!怎会发生这种事?” 淳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捂着嘴脚步踉跄,约翰赶忙扶住她。 “你们对她说了什么?”他盯着火村说。 “死在里面的是旺夫,应该不会错。” 约翰又瞪大了眼睛,从昨天的情形来看他和旺夫交清颇深,也大概吓了一跳吧! “为什么是旺夫……?” “你知道什么吗?” 约翰哑口无言。“他可能是自杀吗?” “嗯!如果是自杀的话,你知不知道什么相关的事呢?” “不,这倒没有。我实在也不清楚……” 此时,夏芮华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身穿蓝制服,头戴黑帽的警察,两人看来都是禺来裔,金马仑髙原上难得发生命案,两人的表情都十分紧张。 “是我们发现的。” 火村举着右手用左手指着我,在警察开口问话之前便简短地说明案发现场的状况,两名警察无法插嘴问话,只是霞点头,细听火村说明。火村说罢,他们为了检视现场进入车屋,却又立刻走了出来,大概是发现自己所能做的,只是维持现场而已吧! 约翰似乎将遇害之人是旺夫一事告诉夏芮华,她情绪突然崩溃开始啜泣,即使淳子在旁安慰,她还是哭个不停,警察似乎也认识旺夫,两人拍着她的肩膀,和善地招呼她,夏芮华似乎对两人表示希望能够看兄长的遗体一眼,但却遭到尽忠职守的警察拒绝。 “真可怜!她连唯一的亲人都死了。” 约翰对着火村愤怒地说。彷佛是在咀咒老天爷,为什么会让如此悲惨的事发生。 “她父母都不在了吗?” “嗯!她母亲在她上中学时就过世了 ,父亲在四年前也因为意外而死亡。她的父亲姓里姆,是个酒鬼,经常大白天就浑身酒味手持XXX(听不懂!听诊器?)看诊,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吧!” “什么意外?” 约翰手叉着腰叹息说:“喝醉酒从火车车门处掉出车外,真是死得愚蠢!”又是和铁路有关的意外,继日置静郎之后,这是第二桩了。 “那是前往XXX (听不懂!地名?)的火车。他在火车经过铁桥时摔落,因为当时已经是半夜,所以根本没人发现。” 也就是说他搭乘的是夜车。我虽然没听懂是开往哪里的火车,不过火村好像听懂了,我们接着往下聊。 “三更半夜站在火车车门处确实危险,一喝醉根本就站不稳。” “嗯!他从铁桥上摔进河里,遗体在下游的草丛里被发现,是溺死的。大概是经过一天,尸体慢慢被冲到下游去的吧!听说XXX(地名?)的小孩发现他时,尸体四周全是萤火虫。”此时,约翰低声说:“不过……还真巧!他从火车摔落河里的那座铁桥,距离上星期发生追撞意外的现场,只有几公里远。” “哦!也就是说,旺夫之父里姆先生,是搭乘马来铁道的国际快车出事的?”我偷偷问火村。 “里姆医生搭乘的是前往曼谷的列车天使之都,天使之都马哈南柯什么什么没完没了的名字,就是曼谷的正式名称。” 我好不容易终于听懂了 。 “我们先回去了!”淳子边说边握着夏芮华的手,往老虎之家去。 “伤脑筋!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我也想回店里去。”约翰抱怨道。 一名警察责问他:“不行!这怎么行!您得跟我说说详细的晴形。” “是吗?可是现在在帮我看店的人不太可靠,我希望能够早点回去。” 约翰臭着脸摸着胡子说。 3 我以为是塔那拉打警察署的车到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百濑虎雄和大井文亲就回来了,老虎之家里吵吵闹闹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百濑虎雄心急如焚地在门口大吼,我在吉隆坡的饭店只看到他的背影,这回是第一次和他面对面。 他长得有棱有角,眉毛浓黑,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大,眼神锐利颇有威严,而且身高将近一百八十五公分,说起话来噪门又大又响亮。 “有人死在后面的车屋里?这简直莫名其妙!” 夫人虽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了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不过,此时此刻确实也没有人能让他接受这回事吧! “董事长!您对夫人大吼大叫也没用!” 年轻的大井客气地劝着心慌意乱的虎雄,淳子说先进屋来再说,之后她才发现火村和我站在走廊上,连忙将我们介绍给她先生认识。 “虎雄!这两位就是我请他们到家里来喝茶的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就是他们两位发现旺夫死在车屋里的。” “喔?是吗?” 虎雄的表情缓和许多,对我们招呼“你好!”,接着又为家中发生的意外对我们表示歉意。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实在搞不清楚,旺夫为什么会死在那里?这真是无妄之灾啊!” “夫人!夏芮华怎么样了?”大井担心地问道。 “我让她在我的房间里休息,她哭个不停。” “虽然她哥哥不成材,但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她当然伤心!真是可怜!”虎雄说。 大家虽然同情夏芮华,却没有一个人为旺夫的死感到悲伤。又来了!从前天起,就没有遇到一个人帮他说话的。 “我担心夏芮华,我去看看她好了。对了……”她好像有话要对丈夫说。 “咦?什么?” “要不要通知瑞穗?” 瑞穗是那个因为铁路车祸意外死亡的日置静郎的女儿吗?我对两人要将旺夫的死告诉她一事极感兴趣。 “这要由警察来判断,我们两个不需要打电话。妳还是先到二楼去吧!” 虎雄看着夫人一会儿,转头对我们说:“请两位到客厅去吧!” 约翰坐在餐厅旁起居间的沙发上,一看见虎雄进来,他立刻站起身来,两人用马来文简短地说了一会儿话。 此时,来了一个精明干练马来裔的制服警察,看样子年纪比我们稍长,从他肩章上的星星数目来看,应该是目前所有警察中官阶最髙的,虎雄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便向我们介绍说:“这位是塔那拉打警察署署长。” “我们还是讲英文吧!我是警察署长阿兹朗。” 他伸出右手,我们依序和他握手,他的手又冰又干。 他首先询问我们一些个人资料,例如姓名、国籍、职业、住宿地点、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要离开,阿兹朗将我们的答复全都写在记事本上,问完话后他舔舔嘴唇开始谈起命案。 “我去看过现场了,情况非常奇怪。XXX(听不懂),你们没有动过尸体或现场的任何东西吧?” 我们坚称没动过,约翰也向他保证我们没动过。 “那就好!我们也决定和你们一样不移动现场,此案我们处理不了,必须请求怡保支持。” 这我早就想到了,现在应该有好几辆巡逻车,正沿着狭窄的山路赶往此地吧!他们大概还得要一个小时才到得了 。 “这可能是他杀吗?”约翰问。 “因为现场的门和窗户都被人用胶带从里面封死,所以应该不是吧!”阿兹朗回答,“金马仑髙原和命案不太搭调吧!” “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例子吗?”火村问。 “只有过一次。当时因为两人一言不合,有个年轻的华裔女孩被杀,那是我前面好几任的署长任内发生的陈年往事了。” 约翰双手抱胸点了点头。“确实发生过这种事,不过只有一次,这里实在不适合发生命案。” “大家请坐。”虎雄对我们和阿兹朗署长说,他自己也在一张空椅上坐下来。因为位置都坐满了,大井只好站在虎雄身边。 “火村教授!有栖川先生!”署长正确地喊出我们的名字。火村在自我介绍时曾说自己是副教授,他大概是嫌叫副教授麻烦吧!“能否麻烦两位将发现尸体的经过告诉我?” 我的英文不好,这项工作只好交给火村。等到怡保的警察来了以后,他可能还得再重复一次。阿兹朗把下巴放在交握的双手上,细听火村说道,偶尔还问约翰确认火村的话,侦讯的方式十分简单明了。 “也就是说,招待两位来喝茶,以及邀请约翰来看车屋的,都是淳子夫人。约翰!三点半这个时间是夫人约的吗?” 火村将膝盖略往前伸。 “不!昨天她到店里来的时候,我们才聊起这件事。我告诉她明天中午我会去看看,并未说好时间,我只是趁着店里客人较少的时候,偷闲来夫人家走一趟,接下来又得开始忙了,能不能让我早点回去?” “很抱歉!这可能没办法!你如果担心店里的事,可以去打电话。” “我看我告诉他们我会晚点回去好了 。” 大井立刻拿出移动电话说:“请用这个!”这个秘书还真能干。 约翰打完电话后,阿兹朗接着问:“是前天吗?旺夫在你店里闹事对吧?” “还不至于闹事,他只是和一个日本客人有点争执,这两位先生帮忙调停,所以他们只是互骂对方一番而已。” “哦!还真巧!这下我可省事了。”阿兹朗拍手,“能否请两位告诉我当时的情形?” 火村回道:“和旺夫发生争执的人名叫津久井航,前天曾经投宿莲花屋。”署长闻言,立刻作起笔记,虎雄和大井也认真聆听,尤其是虎雄眼神锐利,即使不说话也非常有威严。 “津久井航是吗?他从莲花屋搬到比较便宜的旅社去了,您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不过目前还住在莲花屋的池泽先生曾说,他住在碧兰璋的便宜旅社。” “很好!那里没有几家旅社,我只要稍作打听就可以找到他。” “署长!您认为这个叫津久井航的年轻人和旺夫的死有关吗?”约翰的眼神充满好奇。 “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値得一问,并非认为是他杀害旺夫。” 阿兹朗稍后离席,交代部下某些事之后又回来,大概是因为得知津久井航的事,所以派人去寻找他的下落吧! “署长!我想这件事应该跟那个背包客无关。”约翰勉为其难地提出建议。 “就算真的无关,为了愼重起见,我必须确认所有相关人员的下落。目前正赶往此地的怡保警官中,有一位夏洛姆警长非常严格,我如果只是维持现场,什么事也没做,光是等他来的话,一定会挨骂。” “我知道你想竭尽所能处理此案,不过一切都是白费功夫,因为旺夫是自杀的。”约翰肯定地说。 “你为何这么肯定?就连医生的XXX(听不懂)都还没出来,从医学角度来判断,旺夫有可能是他杀。” “可是案发现场被人从屋里用胶带封死了。” “这个我们稍后再来好好研究,案发现场或许有秘道,这也不无可能。” “姑且不论现场遭到封死,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就算旺夫自杀也没啥好奇怪的。因为他最近根本就是神经衰弱,只要有个导火线,他就一定会自寻死路。” 两人的关系虽不是特别亲密,但旺夫之前经常到他店里,两人常有机会闲聊,所以约翰才会这么相心。 “他最近没什么精神吗?” “从以前就这样,不过最近几天特别XXX(听不懂),成天像只猫似地驼背,在店里的角落一待就是大半天,臭着个脸,就算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不回,我开玩笑说他像哈姆雷特,他还瞪我!” 耳边传来猛兽般低吼的声音,原来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虎雄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人不禁联想起他的名字“虎”。 “这样的情形和津久井航没关系吗?” “我不知道,我得调查一下旺夫和津久井,是在什么时候起的冲突?”阿兹朗苦笑。 “这些事等一下再问夏芮华吧!她现在情绪很激动,得等她冷静一点再说。总之,旺夫从几天前就不太对劲这点很重要,关于他各位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因为他不是来找我商量事情,我没有特别注意。详细的情形你还是问瑞穗吧!” 这里虽然是个小地方,不过光是凭瑞穗这个名字,阿兹朗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约翰大概是以为自己提供了重要情报受到重视,所以满脸笑意。 “我有个合伙人叫日置静郎,上星期因为火车车祸过世了。” 虎雄开口说道。这件事署长当然知道,他大大地点了点头。 “瑞穗是他的独生女,今年二十五岁,和旺夫十分亲密。” “我听说他们经常到彼此的住处去。所以要知道旺夫的事,问她最快了。”约翰说。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淳子对丈夫耳语说,得赶紧通知瑞穂,但虎雄却不太积极。 “瑞穗住在哪里?” 署长拿起原子笔。大井翻开记事本,念了起来,就算知道住址,也不知道详细的地点在哪里,只知道她一个人住公寓。 “她现在在家吗?”署长自言自语道。 大井回答:“不在!应该在公司的办公室,因为才刚过四点。” “那么……虽然XXX(听不懂),可否请她过来?我有些事得请教她。” 大井立刻去打电话,虎雄双手抱着胸,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叫瑞穗的女孩是旺夫的女友吗?” 阿兹朗一说,约翰立刻回道:“听说啦!” “百濑先生,您说呢?” 虎雄什么话也没说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阿兹朗没有继续追问。 “真相等见到她本人再确认吧!不过如果旺夫真的丢下女友去自杀,那他女友应该很意外吧!虽然就算有女友,也有可能不想活了,而且男女之间,XXX(听不懂)有时还真让人想寻死。” “不好意思。”火村插嘴,“日置瑞穗现在在做什么?” 虎雄看了犯罪学者一眼,他们俩虽然同是日本人,但为了让署长听得懂他们的对话,火村还是讲英文。 “您是问她的工作吗?她在我们公司帮忙一些行政工作。” 与其说是辛勤工作,搞不好只是千金小姐去插个花帮个忙! “不过她父亲过世之后,以后的生活会很辛苦吧!她必须振作起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可不能和旺夫一样浑浑噩噩度日。”约翰说。 “旺夫的生活态度这么糟糕吗?” 阿兹朗似乎不太介意,火村继续问道。这家伙该不会想在这里开始搜证调査吧?这里的警察不可能和日本的一样给他方便,而且我们是来度假的。 “因为他的父亲这个上梁不正,他这个下梁可能也受影响,不仅成天喝酒,无心工作,还贪恋女色,如果是我儿子,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只是他也没那么惹人厌,应该说是X XX (听不懂),他只是有点意志薄弱,并不是天生的坏胚子,而且他最讨厌别人偷鸡摸狗,非常有正义感。听说他到中学时,成绩都还是全班第一,人长得又帅,就算他贪恋女色,那也是因为他长得帅受欢迎。大家虽然都知道他喜欢招惹女人,但还是会爱上他,这也挺称头的,不是吗?XXX(听不懂)。” “您告诉瑞穗小姐旺夫死了吗?” “没有!”大井低下头,“我只说旺夫因为意外受了重伤,目前人在董事长家后面的车屋里她只是纳闷旺夫为什么会在那里?” “她的隋绪很不稳定吗?” “她是吓了一跳,不过情绪还不至于不稳定,但是她如果知道旺夫死了,我担心……” 窗外突然传来巨响吓了我一跳,原来是阵雨。 4 氐达老虎之家的瑞穗,从车子跑向玄关时,因为淋了雨,全白的衬衫和贴身牛仔裤淋得湿透。 当时在饭店的餐厅里,因为她坐着,所以我有没注意到她长得还挺高的,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吧!手脚细长,和我想象中端庄大方的千金小姐印象完全不同,她或许是因为心情紧张,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大井顺势站起身来,外出迎接她。 “旺夫怎么了?” 她任由染成焦褐色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开口问道。就连能干的大井秘书,也无法立匆回答她。 “他不只是受了伤吧?” 手足无措的瑞穗似乎已经觉察旺夫出事,她既没有哭叫,也没有崩溃,只是呆站在走廊上,坐在客厅的我们勉强可以看到她,我看着她不禁觉得呼吸困难。 瑞穗对大井的话没有反应,不久却开始猛摇头.直说:“我不相信!” “我明白妳的心情,可是他最近情况不太对,是吧?有可能是一时冲动才选择走上绝路。” “他没有理由寻死。” “所以我说他是一时冲动。” 就连向来周到体贴的大井也不知该说什么,虎雄经过我们往她走去,瑞穗的身影消失在他巨大的身躯后。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警察先生有话要问妳,妳就回答他吧!” “是!”她回答之后说,“在那之前,麻烦让我见见他,他还在车屋吗?他是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的?” “他在胸口刺了自己一刀。” 我听见瑞穗咽了一口口水。阿兹朗署长缓慢站起身来走向瑞穗,接着用马来文自我介绍。之后两人的对话说的是马来文,火村和我完全听不懂,只知道瑞穗好像告诉署长什么事,署长不断点头。 就在大伙站着交谈之际,淳子从二楼下来,夏芮华也跟着一起下来,她虽然哭肿了双眼,但情绪似乎稳定许多。我们透过虎雄和阿兹朗的身影间,隐约看见瑞穗伸出双手紧抱住她的右手。来势汹汹的阵雨似乎就快结束,天空开始放晴,阿兹朗要求我们在此稍候。 “我带她到车屋去看一下旺夫的遗体,警官虽已确认过,不过为了确认是他本人,必须让家人也看过才行。” 火村当然不会答应安分地待在这里,他向署长表明随行的意愿,署长一脸惊讶。 “两位是犯罪学者和推理作家吧!嗯!你们该不会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才对这个有兴趣吧!” “是的!我们不会打扰您调査办案。” 阿兹朗沉默了一会儿,用下巴示意说“你们来吧!”。 火村虽然如愿以偿,但在经由泥泞的小路前往命案现场时,脸色却十分难看,他暗自抱怨道: “我错了。” 错了什么? “我太客气了,其实我原本想趁碧兰璋的警察来之前,看看车屋的四周-但我却犹豫了。因为我不想留下多余的脚印,没想到事与愿违,我忘了马来西亚随时都会下大雨,这下子线索搞不好都被冲丢了。” “别沮丧!用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内疚,这件事就交给他们的警察去处理就好了。” “这倒也是。”他身体里的侦探灵魂不断蠢动。 “我们只会在这里待到后天早上,没办法帮他们查明案情,所以还是别介入太深!” “我们已经上了人家的船了。” “船才刚起航,还来得及往下跳。” 话虽如此,我对这件命案也很感兴趣。旺夫如果是自杀,一点未免太多,如果查出结果真是他杀,这桩案子就成了密室杀人事件,我可不想不知道结局就回国。 紫色屋顶和乳白色墙壁在眼前出现,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车屋十分老旧,火村快步追上大井,询问他为何会有这栋车屋。 “您是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个垃圾在这里?这说起来就话长了。这是因为大概在两年前,董事长以个人的名义借钱给怡保一间电影院的老板,金额大概是五十万吧!因为他经常到金马仑高原来避暑,董事长才会借钱给他,但他却始终没有还钱的迹象,董事长原本已死心,认为自己不该相信他,但对方却不肯就此罢休。他说这么作有违诚信,所以要董事长收下他的美制车屋当作补偿,董事长原本表示他收下车屋也没用,但;影院老板却坚持要他收下,董事长原本不予理会,没想到有一天对方无预警地把车屋给送来。我们都吓了一跳,一想到要把车屋返回还得花上一笔钱,大伙正不知如何是好,他竟然接收了电影院,人就这么失踪了,我们无可奈何只好把车屋放在这里。” “他专程从怡保把车屋送来?”我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大概需要几十万吧?” “不!车屋不在怡保,因为电影院的老板在金马仑有别墅,车屋就放在那里。别墅被银行扣押了,只留下车屋。” 阿兹朗带头走上阶梯,夏芮华、瑞穗和虎雄陆续进入,或许是因为不想看到血腥的场面,大井和我们留在屋外。 “原来如此!”火村环视车屋,“原来是别人硬送上门的!既然是别人的一番好意,你们没想过要怎样利用?” “根本没办法用,董事长非常喜欢老虎之家,根本没有想过要把车屋当作小屋,到这里来放松心情。因为老虎之家有非常豪华的书房和客房,他曾经说过如果家里的东西放不下,要把这里当成仓库。” “车屋里有沙发、橱柜和玻璃柜,那是……” “只有沙发是原本就在里面的,橱柜是老虎之家淘汰之后搬过来的,玻璃柜则别有用途。因为董事长非常喜欢搜集阿苏里人的民俗艺品,他想把车屋当成艺品陈列室。” “原来如此。他想盖一间私人博物馆?”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董事长将喜欢的艺品放在老虎之家,其他的收在这里,所以就先搬了一座玻璃柜到这边来,后来因为太忙就没管它了。” 他和淳子说的不一样。 “可是夫人却希望约翰把它搬走。” “夫人的想法不同,她认为老虎之家已经有足够的空间,与其把车屋当作仓库或陈列室,倒不如处理掉算了 。因为夫人不喜欢车屋的配色,她还曾经抱怨过车屋破坏了整栋房子的美观,所以她才会没和董事长商量,就四处寻找有没有人愿意接手车屋。她甚至还笑着对我说,要是她找到愿意接手的人,董事长一定也会很高兴。 “所以,他们夫妻俩对于如何利用车屋并没有意见相左。” “嗯!没有夸张到意见相左,因为这原本就是无可奈何菜放在这里的东西。” “也就是说,它一直都被弃置在这里。” “是啊!要是在大都市,可能会有流浪汉或年轻人跑进去做坏事,但是在这里不需要担心这种事。” “有没有背包客闯入过?” “没有!因为车屋位于连接塔那拉打和碧兰璋主要干道的支线上,平常就没啥人,也因为在树丛里,所以很少会有人发现它吧!况且屋主就住在附近,大家应该也不愿意未经许可就住进去。” 大井转向火村说:“教授是认为那个叫津久井的年轻人,可能闯进车屋吗?所以才会巧遇旺夫发生争吵,因而一刀将他刺死?” 我也开始想象这样的场景。 “我只是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火村承认。 “我倒不这么认为,就算津久井因缘际会发现车屋,为了节省住宿费而潜入,也不至于会碰上旺夫,也不可能是旺夫发现津久井,因为尾随他最后还赔上老命。” 这确实说不通,不过倒也不是绝无可能。 “他不是自杀的吗?” “就算是自杀,疑点也太多了 。” 大井正要火村说明具体的疑点时,阿兹朗等人出来了 。虎雄和瑞穗一左一右搀着夏芮华。 “请问我也可以看看命案现场吗?” 大井请求署长的许可,他说自己原本不想看,但还是想看看旺夫最后一眼。阿兹朗回答:“0K la!”,火村也趁机说:“我们也要!” “谁看都没关系,不过千万不要摸里面的东西。” 他命令守在车屋前从碧兰璋赶来的两名警察,要他们和我们一起进去,之后便和虎雄等人返回老虎之家。 我们登上楼梯,大井惊讶地看着门边的胶带。 “原来如此!窗户也从里面贴死了,真是诡异。” 旺夫的尸体被搬出橱柜靠在窗户边,从塔那拉打找来的开业医生已经验过尸。旺夫脸上盖着白手帕,刀还直挺挺地插在胸口,让人不忍卒睹。 大井移开视线环视四周的窗户和墙壁,他要是害怕,干脆别进来。 “对了!关于刚才我请教教授的事,您说旺夫就算是自杀,疑点也实在太多,是什么意思?” “第一个疑点就是他为什么要将现场封死,他或许不想让其他人在他自杀的时候闯进来,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其他的办法吧!比方说用屋里的东西挡住门之类的。” “可是屋里几乎没有东西啊!玻璃柜和沙发又没那么重,橱柜虽然很厚实,但下面有轮子,没办法挡门。” 哦!原来如此! “不过,他应该是昨天晚上死亡的,就算不应该费事把门挡住,也不会有人进来吧。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屋子封死。” “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呢?” “就是他不只封死房子,还躲进橱柜。” “这确实不太寻常。不过,大家不是说一般人很难了解自杀者的心态吗?他或许是想回到母亲的子宫。” 这话听起来像是心理学的陈腔滥调。 “姑且不论这个问题,还有第三个疑问吗?” “嗯!那就是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自杀?我不清楚他选择这里自杀的理由?他住在何处?” “碧兰璋村子入口附近,他父亲留给他一栋面对大街的房子。” 他和夏芮华两个人住在那里吗? “不!那栋房子又小又旧,夏芮华另外在闹区租了公寓。” “是吗?我以为她住在老虎之家。”我说。 “她来来去去的,偶尔会住在董事长家,比方说董事长因为工作需要留在公司过夜时,夫人会因为寂寞要她留下。” “哦!原来她是个害怕寂寞的人?” “即使不是这样,因为夫人身体不是很好,她不舒服的时候,就会想要夏芮华留下。” 因为话题被我扯远了,火村有些不高兴。 “也就是说,旺夫住在走路十五分钟以外的地方,却在三更半夜摸黑到这里自杀,这在心理或物理上有其必然性吗?”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个谜。 “你要不要看看旺夫?” 火村掀起盖在尸体上的手帕,大井在五公尺外弯腰查看,接着双手合十低头。 “对不起!我想请你看看这个东西。”火村指着插在尸体胸口上的刀子说。 大井一脸“你饶了我吧!”的表情,无奈地点了点头,“好!我看到了!刀子怎么了吗?” “这似乎不是他为了自杀而新买的刀子,你有没有见过?” “没有!那是旺夫的东西吗?” “我不是说我不知道吗?你还是问夏芮华比较清楚。” “我等一下再跟她确认,你看过胶带了吧?有没有印象?” “完全没有!因为那不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应该是旺夫带来的吧!” 火村把手帕盖回,“如果他真是自杀,整件事情就变成他带着刀子和胶带,走了十五分钟到这里,这"不合常理了吧?刀子的长度虽然能让他藏在怀里,但他总不会连胶带也藏着吧?至于遗留在橱柜的胶带,在他用来封死房屋前,应该是全新的东西,胶带的宽有五公分,直径十二公分,可是命案现场却没看到袋子,也就是说他是用手拿着胶带到这里,你想想那个情景不会很奇怪吗?” “嗯!是很奇怪!不太自然!可是……教授!如果他不是自杀,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因为整栋房子都被封死了。” “阿兹朗署长说这里也许有秘道。” 大井苦笑,“这又不是忍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机关?它外表看来虽然老旧,但结构还蛮结实的,您如果不相信,可以敲敲墙壁和地板。” “这个案子如果是他杀,警察会彻底调査的。您好像不太舒服?还好吧?” 大井用右手掩着嘴说:“我没事!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等一下!”火村举起食指,“这个玻璃柜几乎是空的。” “是啊!是啊!”大井一边回答,一边斜眼看着玻璃柜。 “里面只放了一个木制浅盘和装满水的小杯子,水是用来维持玻璃柜里的湿度吧!这些东西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大井似乎发现这边一点也不可怕,于是慢慢靠近玻璃柜,火村和站在门口的警察,同时高声喊道:“喂!不能摸!会留下指纹的!” “喔!对不起!好险!”大井尴尬地抓着头,“嗯!不寻常的地方吗?没有啊!这里本来就几乎是空的,不是因为小偷把値钱的东西拿走,而是董事长还没把收藏品搬过来。” “上面上了锁。”火村用手帕包着手,企图打开玻璃柜。“这大概没什么特别的用意,我想没有人要偷这种腐朽的木器,这是在湖边发现的旧货,连一千元都不値,不过董事长非常喜欢,其实根本都是些陈年老货,董事长却小心翼翼,为了维持它腐朽的程度而保湿,虽然根本就不需要上锁,但他大概是习惯了吧!同样的玻璃柜,老虎之家还有好几个,董事长总是随身携带玻璃柜的钥匙。要出去了吗?” “嗯!”火村答道,一边往门口走去。走出门外,大井深呼吸了一下,我也跟着照做。 “刚才看过倒卧在地板上的尸体之后,我发现一件事。”火村抬头看着橡树树林,“尸体还在橱柜里时,我发现凶刀割破衬衫。” “那又怎么样?”我问。 “如果这是自杀,那就太不自然了 。因为一般人如果拿刀刺自己的胸口,应该不会从衣服上往下刺吧?应该会脱了衣服才刺。可是……” “您是说衣服被割破了,所以不自然?”大井低声说,“嗯!这么说也可以,不过还不能因此肯定就是他杀。” “我愈来愈认为是他杀,不只是衬衫被割破,我重新看过伤口,却找不到他下手时因为犹豫而割伤的痕迹。我想你们也听说过,即使拿刀自杀,也不见得能一口气刺下去,通常会反复作势刺下又放弃,因而在致命伤的伤口附近,造成许多小的割伤。但是旺夫的胸口附近却完全没有这样的伤痕,光是凭这么多的异常现象,就不禁让人怀疑这个案子是他杀。 大井绕到正看着老虎之家的火村面前,“火村先生!这话可不能乱说!光是听到旺夫自杀,夏芮华就已经遭受到这么大打击,如果知道是他杀……” “我知道您担心她,不过事与愿违也是常有的事。” “您不过是个过客,当然可以这么说,而且您看!车屋车屋被人从里面封死,这又怎么说?屋里可没有秘道,如果您有疑问,可以去调查看看。” “说屋里有秘道的人是署长,可不是我。” 火村双手叉腰,在车屋四周踱步査看。大井和我跟着他,但我们在屋外也未发现异样,火村绕到车屋后方时停下脚步,整个人靠近砖台査看。 “到处都有缝隙可以钻进去,从这里可以钻进车屋的正下方。” “您要査看地板下面吗?”大井小声说,“请!请!警察不会发现这里的,您别客气。” “所以我才绕到后面来。” 火村笑道。他脱掉外套丢给我,三两下就从砖台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车屋下因为风吹雨打积了不少泥泞,火村时而把手伸进水坑,一边碍手碍脚地四处査看,侦探的体力偶尔也会受到考验。 “有没有发现什么?”大井低声问道。 “我的头被挡住了,没办法往前爬,不过我大致看过,没发现可疑之处。这个车屋就这样被放在砖台上啊?” “固定式的车屋本来就是这样,因为是别人硬送上门的东西,我们没有特别费工夫安排它,再加上这里的地面平坦,正好可以保持水平,这些砖块是我们改建餐厅时剩下的。” 盖好砖台后剩下的砖块,被整齐地堆放在树荫处,刚才约翰就是踩着其中的一块窥视屋内。 “我一直以为车屋是长方形的,没看过实物还真是不知道。” “我就说这是固定车屋,摆放沙发和玻璃柜的地方,还有部分的卧房,在搬来之前都被收了起来,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确定这里没有秘道。” 火村一边苦笑一边往外爬,他的鞋子和双手沾满泥巴,外套暂时只能交给我保管了。 “教授!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能否请您不要说出他杀的事?因为这不只会对夏芮华造成伤害,董事长和夫人也会不好受。而且我们也无法解释车屋为何会被封死。”大井说。 我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声,大井吓了一跳。 “怎么了?有栖川先生?” “关于车屋被封死的原因和方法,会不会是这样?” 我的坏毛病又发作了。我经常不考虑后果,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旺夫会不会是在车屋外遭人杀害?命案现场其实是在车屋外面。” 大井张着嘴看着火村,我的朋友说:“继续说!” “哦!被杀害的旺夫为了逃离凶手才跑进车屋,但车屋没有锁,旺夫担心凶手追进来,所以不知在哪里拿到胶带封死门和窗,虽然如此,但用身体一撞还是可以撞破,沙发和玻璃柜又太轻,橱柜下面有装了轮子,根本没办法挡住门,但他也只能这样做。将整个车屋封死的旺夫还不放心,只好躲进橱柜企图逃避追杀。你们认为呢?” “嗯!” 大井泄气地说。 “是这样吗?我不认为旺夫遭到追杀,还有时间封死门和窗户。” “嗯!其实凶手并没有追上来,因为他认为已经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但旺夫却没想到还命地贴胶带。” “而且忍着痛?” 啊!我说不出话来。心窝上插着一把刀的人,应该没办法拿胶带封死房子吧! 大井的眼神有些冷漠,大概是怀疑我这个推理作家是个冒牌货吧!“你还真厉害!”火村眼里的冷嘲热讽,我不用看也知道。“你的推理简直像是在作白日梦!”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时光倒流。 火村一边看着脏兮兮的双手一边说:“先回老虎之家让我洗个手吧!” “好!您辛苦了!教授!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准备梯子,等一下请您也上屋顶瞧瞧。” 大井挖苦道。我们的犯罪学者却认真地回答他说: “到时候再麻烦您!不过,说不定用不着解剖,就可以知道旺夫是自杀还是他杀了,只要看他密封车屋的胶带就知道了。” “看胶带可以知道什么?” “不用等到恰保的警察来,我们也可以确认一件事,只要査指纹就行了。如果胶带上没有旺夫的指纹,那就表示密封车屋的另有其人,如此一来就可以推翻自杀的说法。” 大井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5 接近六点时,恰保的警察终于赶到。带头的就是传说中的夏洛姆警长,我还以为他有多吓人,乍看之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老头,大概是马来裔和印度裔的混血。他肤色偏黑,头发和胡子略显灰白,年纪大约五十来岁。天明明都快黑了,他却还瞇着眼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右手拿着像是京都礼品店里卖的扇子,一直在胸口攞个不停,看来像是在模仿日本电影里的万年老刑警,我没想到会在马来西亚看到这样的警官。 在到案发现场看过尸体,并从阿兹朗那儿听取案情报告之后,夏洛姆警长将相关人等集合到老虎之家的客厅,他不打算逐一问话,而准备集体侦讯。有个马来裔的刑警贴身站在夏洛姆身边,专心地记着笔记,这个看似苦行僧眼神沉着冷静的刑警,名叫阿里,或许是成熟稳重看来特别苍老,年龄搞不好和我们差不多。 警长对火村和我特别感兴趣,在谈及正事之前,问了我们许多问题。当火村告诉他我们在日本也经常协助警方办案时,夏洛姆探出身来,表示他在十年前也曾经因为研习,前往大阪府警察署拜访,他还说了许多事,不过我都没听懂。 “当时同行的还有泰国和菲律宾的警察,我们为了学习日本先进的科学调査技术才去的,当时还拜访了福井本部和科学捜査硏究所,我带了马来西亚特产的锡制茶杯,如今应该还放在本部长室和所长室的玻璃柜里吧!”他缓慢地撮着扇子说,“是吗?由这样的犯罪专家发现尸体,现场应该没有遭到破坏吧?XXX(听不懂),我们还真是幸运。” 看样子,他对我们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现在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到这里来的经过。” 虽然麻烦,我们还是只能重复刚才说过的话。话虽如此,代表发言的是擅长英文的火村,我只负责在旁边点头,遇到复杂的问题警长还是只问他。 对于提早赶回店里一事已然死心的约翰,耐心地重复事情的经过,淳子、夏芮华、虎雄和大井等人,也都接受了警长的侦讯,此时我才得知虎雄今天的行程。他早上八点就前往塔那拉打餐厅的办公室,之后就没再回到老虎之家,他忙着和当地几位有头有脸的人,讨论兴建饭店的计划。 问话告一段落的警长阖上扇子,因为房间开着冷气,所以根本不需要扇子,他大概习惯把玩扇子吧! “夏洛姆警长!旺夫是自杀吗?还是他杀?” 大井问道。警长依旧瞇眼看着问话的人。 “我现在还无法下结论,根据验尸的结果,他杀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我调查过现场之后发现,密封车屋的胶带上并无任何人的指纹。如果旺夫是自杀,胶带应该是他撕的,上面不会没有他的指纹,如果是自杀,整件事就太不可思议了。” 火村脑中想的事情,警方已经做了。他之前曾说如果胶带上找不出旺夫的指纹,就可以推翻自杀的说法。 “那……是他杀?” 夏芮华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警长却也没有予以肯定。 “我不是说事情没这么简单吗?而且也不能说不是他杀就是自杀啊!小姐!也有可能是意外死亡!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不高。” 警长愼重其事的程度叫人惊讶,我看着坐在身边的火村,他低声对我说:“是他杀!” “您说意外死亡?是什么样的意外?” 大井问道。这我也想知道。 “旺夫不知道为何闯进车屋,将车屋封死,又不知道为何跌倒,将手上的刀子插进胸口,然后又躲进橱柜里。” 警长每说一个理由就弯起一根手指,右手的手指全都收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噗!”地一声笑道:“很难找出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些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保留意外死亡的可能性。” 大家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我对警长充满逻辑的思考却十分佩服,身为推理小说作家却从一开始就放弃意外死亡的可能。 “也就说是他杀啰!” 约翰说道。他大概是想弄清楚自己发现的-究竟是命案现场还是事故现场吧!警长暧昧地笑而不答,是想让约翰继续往下说吧!约翰叨念道: “是他杀吗?最近的旺夫不要说是他杀了 ,他一副要自杀的样子。” “可是你先前不是说,他精神好到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抓住那个叫津久井的日本人?” 阿里第一次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低沈稳重。 “与其说他精神好,倒不如说是XXX(自暴自弃?),他虽然有理由生气,却因为XXX(被别人惹毛?)而讨厌自己。” 警长看着沮丧的夏芮华,她身边坐着淳子和瑞穗。 “小姐!令兄究竟为什么那么生气?如果那个叫津久井的,真的对妳做出无礼的事,就算难以启齿,也请妳告诉我。” 我原本想责问他,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等到没有人的时候再问她,他的神经也实在太大条了,但夏芮华却不以为意。她说她不觉得丢脸,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然不会没事!我第一次见到津久井,是旺夫在约翰先生的店里和他吵架的前一天。我在塔 那拉打买东西时,津久井来问路,因为看起来像是日本人,我就用我懂的一点日文,真的只有一点回答他,他很高兴,问我要不要一起喝茶,我因为还有工作,而且也不想去,所以就拒绝他。当时他很干脆地就离开了,但事实上却在背后跟着我。他先绕到村子外,之后对我说,他想要一个马来西亚的女友,我回答他‘我不要!’,他却纠缠不休,这时旺夫正好经过,才会和他起了争执,他要对方少烦我。” “就只有这样?” “这件事还没完!我在老虎之家附近又遇见他,他似乎是前一天跟踪我,确定我在这里工作。 我很生气要求他别再接近我,他笑着跟我说“再见!’就走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下午旺夫打电话来,我告诉他这件事,他很生气。” “等等!妳哥哥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原本还想要他别在我工作时打电话来,他可能是大白天喝了点酒。” 那天黄昏旺夫在远谷遇见津久井,两人差点打了起来。警长又打开扇子掮了起来。 “我了解妳那疼爱妹妹的哥哥为什么会生气,不过好像也不至于需要找对方打架吧?” “是啊!就像刚才约翰先生说的,旺夫心里好像有什么事,他并不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请你相信我!” 警长将质问的矛头指向瑞穗:“您认为呢?” “旺夫并不是那么暴力的人,他甚至太温柔了!”瑞穗激动地说。看样子是在抗议对旺夫不当的指控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指他最近的精神状况,你应该比任何都清楚吧!” 警长的语气虽然和缓,却让我觉得有些诡异。夏洛姆之所以放低姿态,或许是想要让对方失去戒心,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装腔作势吧! “我和他的关系十分亲密,不过我们并没有同居,我不知道我能够说明什么。”她提醒大家之后说:“据我所知,旺夫确实有些神经衰弱,大约从一个多礼拜前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经常心不在焉,他本来很喜欢开玩笑逗我开心,但从那时候起就不再这么做,不要说是暴力了,他整个人变得很阴沈,原因我不清楚,我们两个并没有吵架,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倒希望你们谁能告诉我。” 她还来不及哀悼旺夫的死,就因为事情太过离谱而极为愤怒,悲伤可以消除愤怒,反之亦然。 “妳说妳什么都不知道,这可就伤脑筋了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警长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们曾到彼此家中过过几次夜,这个答案您满意了吗?” “嗯!我不会告诉宗教警察的。”夏洛姆也会开玩笑。 马来西亚以回教徒居多,民风十分保守,未婚男女独处一室,可能遭到刑法惩处,宗教警察负责取缔这些事,一旦判定有罪可处以鞭刑、监禁或是罚金,这些事是我在出发前从书上看来的。同时,在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如果携带毒品也可能被判处死刑,这些法律如果出现在现代的日本,可能会引起社会恐慌吧! “你们有约好要结婚吗?” “没有!我没这么想!他应该也是吧!” 阿里悄悄摇了摇头,他虽不是回教徒,不过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道德观念。 “这个就暂且不谈。”警长继续说:“妳说他从一个礼拜前态度开始不对劲,当时正好是令尊发生火车意外的时候,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连?” “怎么个关连法?”瑞穗面对狡猾的警长毫无惧色。 “比方说,令尊正准备让妳和他结婚之类的,但事情随着令尊的死而没有了结果,旺夫可能很失望。” “我知道你只是打个比方,不过这就太奇怪了 。我父亲对我和旺夫交往非常不高兴,因为旺夫并不是个XXX(严谨老实?)的人,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会希望这种人远离自己的女儿吧!而且就算真有这种事,我和他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他根本不需要失望也不需要绝望。” “倒不如说反对你们两个交往的父亲过世,旺夫还安心一些。” 他这番话并没有让瑞穗感到愤怒或埋怨-她只是以轻蔑的眼神回看警长一眼。 “我又不是国中生,父亲有意见对我根本不成问题,你再继续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浪费时间,就这样吧!” 阿里又摇了摇头,他大概是觉得这个女孩无可救药了吧! “旺夫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夏洛姆的问题听来很刺耳,她大概也觉得不太舒服吧!他摇动扇子的动作愈来愈大。 “这实在一言难尽。一个人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可能和原来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的他,是个很棒的男人。” “那就好。所谓的恋爱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俩彼此相爱,所以妳才会说他没有理由自杀。那么……是谁杀了他呢?” “我不知道。” “他可能和那个叫津久井的日本人,发生争执也说不定。” “我没见过那个背包客,所以不能说什么,如果他真的很暴力,倒有可能刀刃相向。” “喔!刀刃相向吗?那把刀真的是旺夫的刀吗?” 瑞穗连忙否认,“不!我没见过那把刀!我可没说是旺夫拿的刀!我只是说对方可能会拿出刀来……” “那么……妳能肯定那不是他的刀吗?” “我没办法肯定!我又不清楚他身上带什么东西。” 对于警长咄咄逼人不断追问,瑞穗有些无可奈何。 众人一来一往,总算出现空档,火村迫不及待问道:“您知道津久井航的下落了吗?” 我心想夏洛姆怎么会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事实却不然。 “还不知道,他目前下落不明。”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大概都以为凶手就是他吧! “您说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虎雄严肃地问道,“您是说他已经离开旅社,逃出金马仑高原了吗?” “不!津久井还没有离开前天落脚的水晶旅社,可是人却不见了。” 也就是说他没回旅社。 “所以我说他已经离开金马仑高原逃走了,果然是那个背包客下的手。”虎雄用拳头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一下,看样子他也蛮性急的。 “百濑先生!您冷静地听我说!要想离开金马仑高原必须搭巴士或出租车,但津久井似乎没有这么做,他也不可能走路下山吧!” “您是说他人还在附近,或许藏在什么地方?” “我想不可能会有人藏匿他,所以应该是你说的其中之一吧!不过就算我们不知道他的下落,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杀人凶手。” “您派人去找他了吧?” “当然!这还用说!只要他不是藏身在丛林里,迟早会找到的。” “希望他不要变成第二个吉姆•汤普森。” 瑞穗挖苦说。夏洛姆的眼睛瞇成一条线,不知用什么语言喃喃自语,大概是塔米尔语吧!大概是在说“开什么玩笑!妳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关于津久井航,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 尽管当时气氛十笔分尴尬,火村还是将我们昨天在茶园,看见津久航作行踪诡异一事告诉警长,警长对此十分感兴趣,阿里的也动个不停。 “哦?这是怎么回事?或许和这次的命案有关,我得记起来才行!听说津久井在三天前曾经住在莲花屋,我待会儿得去拜访一下!教授!谢谢您提供这么宝贵的情报。” “不客气!津久井航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警长用阖上的扇子搔着鼻子说:“目前只知道他昨晚九点,曾在塔那拉打的美食街吃过晚餐,之后的行踪还在调査。” “也就是说连他是否回过旅社都不清楚?” “这点还没有经过确认。百濑先生他们应该都知道水晶旅社只有名字好听,其实是一家非常廉价的旅社,这家木造旅社既没有柜台也没有警卫,大门全天开放,房客可自由进入,所以没有人知道津久井是什么时候回旅社的。” “那么……今天也没有任何人看见他?这么一来,他有可能趁着天黑走路下山。”淳子说。 这么作虽然危险,倒也不无可能。当我正在思考津久井是否会这么做时,阿兹朗进来了,表情很难看,他走近夏洛姆,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一番,警长惊讶地抬头看着署长。” “发生什么事了?” 大井不安地问道。夏洛姆微微叹了口气说: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大家,我们在调查旺夫的住处时发现一封信,大概在一个小时前。”信是怡保警察署的调查员找到的。“信就放在桌上,信封上虽然没有署名要给谁,但内容是写给夏芮华的。小姐!请您原谅我先看了您的信,这是因为办案需要。” 夏芮华轻轻点了点头,“那么……信里写了些什么?” “是遗书!” 此时惊讶声四起,大概是被这封意外出现的遗书吓了 一跳吧!连火村都挺直了身子,好几个人问道:“真的吗?” “找到遗书了。” 似乎连警长都不太相信这个事实。 “真的是他写的吗?”火村瞇着眼睛问。 “我们实在很怀疑,所以在将这封信交给夏芮华之前,阿兹朗曾经对照过旺夫留下的笔迹,他很郑重,刚才他向我报告,结果证明遗书里的笔迹,确实是旺夫的没错。” “请把信给我看看!” 阿兹朗手上拿着白色的信封,他将信封交给夏芮华时说道: “妳可以直接拿,我已经采集指纹了 。” 夏芮华双手颤抖接过信封,从信封里拿出两张信纸。 “他写了些什么?” 虎雄抢先问道。但夏芮华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她无视于老板,战战兢兢地看着遗书,遗书似乎不长,她很快就看完了。 “啊!怎么会这样?……” 她用手抚摸着额头悲伤地叫道。信飘落到桌上,因为是马来文,火村和我根本看不懂。 虎雄立刻将信捡起,大井和瑞穗在他身旁窥看。夏芮华抬头看着天花板,质问她死去的哥哥事后我们听淳子说,她不断重复说着: “旺夫!为什么?你只写这样,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自杀?旺夫!” 第四章 现场调査假期 1 我们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才回到莲花屋。用完晚饭时已经九点多,艾伦•葛雷斯顿和池泽晶 彦彷佛算准了时间似地,同时出现。为了取得旺夫和百濑虎雄进的人的数据,我原想问大龙一些事,但这下计划却泡汤了。 “听说尔门发现尸体了 ,虽然身为犯罪学教授和推理作家,这样的经验实在叫人意外吧!” 池睪似乎想安慰我们,不过似乎是多此一举。我们直到目前为止,已经看过几十具尸体,甘于穿梭在血肉横飞的命囊场,也里眼巨睹命案发生的经过。不过我们也没必要把这些事告诉他,勾起他的好奇心。 “XXXXXXX。XXXXX(听不懂)。” 英国作家也来打招呼,不过我实在累坏了,已经放弃集中精神听他说英文,所以他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本人的英文今天辟门公休。 火村夹杂使用英文和日文,向两人说明我们发现尸体的经过,以及后续的调查状况。我一边喝着餐后的红茶,一边听火村说明。他一说完,众人议论纷纷。 “真是个倒霉的假期。” “可怜的杰克!” 我听到艾伦的叹息后,偷偷问火村:“‘可怜的杰克’是英国人用来表示同情的惯用句吗?” 火村说:“不是吧!”接着他问艾伦:“你认识咖啡厅的老板?” “认识啊!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杰克的咖啡厅,因为他的咖啡很好喝。他虽然身材魁梧,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今晚可能会做恶梦!” 我搞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火村为我做了说明,他说杰克似乎是约翰的昵称。我连这个也不知道。我想反驳说这两个字以英文来看,虽然都只有一个音节,但是对日本人来说,约翰比杰克发音要短,应该更容易叫吧! 即使如此,果真如池泽所言,这真是个倒霉的假期。对火村副教授来说,倒是个调査现场的假期。 大龙结束厨房的工作后走到外面,征求众人的同意之后才加入我们,我们当然欢迎他。大伙儿都有问题想问他这个在地人,但在此之前,我提议说: “虽然会造成艾伦的麻烦,不过我们还是说日文吧!因为我们五个人当中,有四个人都可以说流利的日文。” “我赞成!”池泽举起手,“我们抓重点翻译给艾伦听,那么……” “我来翻!”大龙说。这我就放心了。对于我来说,要应付英文会话,要比起一直站着游泳还累。 “不过这整件事还真叫人纳闷,如果车屋被人从屋内用胶带封死,光凭这个就可以断定是自杀,但是XXXXXX(听不懂。大概是医生的看法如何吧!)却显示出有他杀的嫌疑,可是还找到遗书?警方的看法如何?” 我虽然很高兴可以用日文说话,但这个英国人突然间用母语说了一大串,却没有人替我翻译,开国际会议果然很辛苦。 “他们也很头痛!”火村说道。他看了看我,又换成日文说:“我们七点半离开老虎之家时,他们似乎还漫无头绪,不过依我来看应该是他杀。” “即使有遗书?还是你认为遗书是假的?”池泽说。 火村嘴里叼着骆驼牌香烟,一边点火一边回答道: “根据笔迹鉴定的结果,遗书可能是旺夫亲笔所写,所以无庸置疑。夏芮华和瑞穗小姐也证实那的确是他的笔迹。但就算遗书真的是他写的,也无法就此认定他真的是自杀。” “哈!遗书有可能是他在一年前想自杀时写的,后来却打消这个念头。他本来想把它衡掉,结果却留了下来。” “不!不会是这样。这封遗书上头写了二〇〇一年八月七日,而且里面也没附上其他日期的文件,再加上遗书就放在桌子上,看起来不像是忘了处理的东西。” 大龙将大致的意思翻译给艾伦听之后,他问火村: “你知道内容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们?” “我已经抄下全文,我还想麻烦你帮我翻译。” 火村拿出记事本,翻到正确的地方拿给大龙,他将以马来文写成的内容逐句抄下。 “大致的内容我已经听淳子小姐和大井先生说了 ,不过还是得请你重新翻译一次。” “是因为你不相信关系人的翻译吗?”池泽问。 “我只是认为淳子小姐和大井先生的马来文能力有限,可能无法理解那些用语的真正含意,怎么样?” 大龙反复读了两、三次。“由我这个外行人来看,这封信好像是神智不清的人所写的。你别看旺夫的外表,他可是个聪明人,平常他应该可以写出更好的文章。如果他是决定自杀才写下此信,倒是有可能会因为心绪不宁而不知所云!” 他咳了一声,开始翻译旺夫的遗书。他第一次用日文,第二次用英文。 “亲爱的夏芮华。对妳而言,我不是个很好的哥哥,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在生命结束之前,我更是深有此感。请原谅愚昧的哥哥!当妳知道我死亡的消息,一定会因此感到悲伤,但我希望妳能坚强起来,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关于我自杀的原因,警察应该会告诉妳。妳或许会很生气,但这也是无可奈何。无法原谅别人的我说出这种话,或许没有用,但我还是希望妳能原谅我的罪过。对我来说,妳是我最亲爱的妹妹!从过去到未来!永远如此!愿神保佑妳!二〇〇一年八月七日。旺夫•子•里姆。” 旺夫署名旺夫•子•里姆,指的就是里姆之子旺夫的意思,如果不是有人说明,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很多马来人是没有姓氏的。 大龙抬起头来看着我们,“就这样了。我照你所写的内容翻译了,只听翻译的话,听不出里面有字汇和文法错误,所以我想他写这封遗书的时候,并不是很冷静。怎么样?火村先生!跟你在老虎之家听到的翻译有什么不一样吗?” 火村和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淳子和大井的翻译是正确的。 “遗书里出现的字汇和文法错误很基本吗?” “是!不过如果写得匆促的话,任何人都有可能犯这样的错。” “遗书空白的地方,稍微有些晕染,可能是旺夫写遗书时哭了吧!要不就是他边喝酒边写。不论如何,都不像是在平静的情况下写的。” “平静……是什么?” 这个副教授真不体贴,身为跟班的我,只好帮他把这句话翻成“peace of mind”。 “遗书的内容真让人心痛。”池泽皱着浓眉说:“以一个打算自杀的人而言,这封遗书的内容实在抽象,完全无法了解他为何非要寻死不可?所谓的遗书是这样的吗?教授?” “也有像藤村操一样,留下遗言‘不可解’之后跳下瀑布自杀的人,也有详细记载自杀原因的人,我只能说遗书的写法因人而异。”火村!你的日文太难翻了。“我的确也觉得旺夫的遗书十分抽象,而且充满谜团。他不知没有写下自杀的理由,你看!这里!他要她妹妹去问警察他寻死的原因,不也启人疑赛?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写下不就得了?” 我用力点头。说得没错。看完遗书的夏芮华,也不断地说:“为什么?你只写这样,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自杀?”他留下内容如此暧昧的遗书,反而更让人摸不着头绪。 “警察也很头痛,他们根本不知道旺夫的意思。” 池泽嗤笑着,但这可不是玩笑话。当夏芮华要求说明时,警察也觉得十分困惑。 “火村应该有自己的看法吧!因为你是犯罪专家。” 艾伦试着说。火村面向庭园的窗户吐着紫烟。 “虽然还是假设,不过却可以说明这封遗书为何写得如此含糊。旺夫或许是因为某种不名誉的原因而选择自杀,所以才不敢在遗书中告诉他心爱妹妹。” “某种不名誉的原因?比方说犯法?” 我突然想到这个。火村只回答:“不无可能!” “旺夫犯了非常严重的罪,想在被发现之前自杀,所以才会留下‘理由警方不久就会知道,妳还是问他们吧!’的遗言。” “是这样吗?火村先生?” 大龙探出身子,火村摸着鼻头说:“这倒也说得通。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留下一封告白信,向警方坦承自己的过错不是更好吗?你有没有听说旺夫惹上什么麻烦?大龙!” “我曾批评过他,说他粗暴、懒惰,但那是因为他在这里工作时的态度不好,我才会这么说,他不是个坏人。我想他不可能犯下什么重大案件,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传言。我实在不明白遗书上写的‘我的罪过’所指为何?他也不可能会在临死前,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他是个好男人……” 大龙替旺夫辩解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奇怪,彷佛另有隐情似的,他似乎觉得旺夫之所以自杀,自己也有责任。大概是我多心了。 “那个叫津久井的背包客怎么样了?该不会像吉姆.汤普森一样失踪了吧?” 艾伦和某人说了相同的话,他虽然不一定真的是逃走了 ,但他在旺夫死的当天晚上从金马仑髙原消失,绝非偶然。 “如果他真的躲进丛林,要想找到他可没有那么简单,还可能会遇上老虎,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逃进那里。” 如果他只是惹了点麻烦,应该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逃亡吧! “艾伦!你该不会以为这个案子如果是他杀,凶手是津久井吧!” “不是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很糟糕吗?” “那遗书呢?如果真是他杀,房间里应该不会有遗书吧!” “啊!我忘了!我真是粗心!” 我虽然对他又说英文实感不耐,不过这却给了我灵感,生出一个值得玩味的想法。 “我可以发表意见吗?” “你在客气什么?”火村笑道。“你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事了?” “被你说中了!真是神准!”武士英文开攻。“我虽然也觉得这样的推理十分不合逻辑,但人还是需要震撼,头脑才会变得清楚。” “有栖川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龙哀求说。这个部分听不懂也没关系。 “愿闻其详!请你用简单一点的日文讲。” 火村一边抽出新香烟一边催促我说。为了让大龙容易翻译,我只好慢慢说: “旺夫如果是自杀,实在太不自然,我认为应该是火村先生所说的,是他杀!那么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会有遗书呢?应该是这样。他应该是在决定和自杀一般死去时写下遗书,结果却遭到杀害。来得及翻译吗?” “可以!没问题!但是,我不懂决定和自杀一般死去是什么意思?” “这我正要说。旺夫是抱着必死决心离开家的,所以他才留下那样的信。至于他为什么会怀抱这样的决心,那是因为他要去找津久井航决斗。” “哇!”这个声音不是艾伦发出的,而是火村。 “我正要开始讲重点-请不要发出怪声。有没有问题?” “没有!我还是先听了再说。” “那我就继续说了!津久井封夏芮华纠缠不清惹恼了旺夫,他只要道个歉或许就能够大事化小 小事化无,但他却反而做出更让旺夫生气的举动,所以两人最后才会决定一决生死吧!” “你说‘吧’?我倒希望你说就是这样!” 又有人多嘴多舌了。 “你旣然说‘先听了再说’,就应该闭嘴啊!旺夫决定找津久井决斗。” “就像武士一样?” “没错!教授!事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只有问当事人才知道,虽然旺夫已经死了,这就表示是津赢了。我希望大家来检讨一下,这个突发奇想的推理有什么破绽,搞不好还挺说得过去的。这么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被杀害的旺夫会留下遗书,因为他运气不好。大龙!听得懂吗?听不懂就省略吧!他假设自己可能打输,所以才留信给妹妹。可是他如果在信上写着‘我要和津久井决斗,如果妳看到这封信,就表示我输了。’,不但不吉利而且无聊,所以他才含糊其词。如果他在决斗时被杀,警察就会着手调査,这就是他为什么会要夏芮华去问警察他的死因。而‘我的罪过’指的就是决斗这种野蛮的行为,这也算是一种犯罪吧?我不清楚马来西亚的法律,不过日本是有决斗罪的。” 我停了一下,看看大家的反应。池泽双手抱胸,口中念念有词,艾伦还在仔细聆听着大龙的翻译,火村率先说: “所以脱决斗的结果是津久井获胜,旺夫则变成死尸。可怜的旺夫!津久井因为杀了人心生恐惧,所以把行李丢在旅馆,冒着被老虎攻击的危险,连夜逃入丛林。这样对吧?有栖!” “没错!教授!” “这确实可以解释被杀害的旺夫为何还留下遗书。” 哦!我很意外他竟然会认同我的看法,真叫人没劲。 “不过,我必震疆的说法不够响,就算不提他们不可能会进行什么不合时宜的决斗,你的说法无法对应遗书的内容。” “那是你的感觉。” “你别嘴硬啊!那么,你认为他们在哪里决斗?用什么样的方去决斗?” “因为资料不足,我只能靠想象。你问在那里?我只能说在车屋附近。因为旺夫是被刺死的,所以他们一定是用刀子。” “简直是“西城故事’的翻版,旺夫一不小心就被刀子给刺中了?那……车屋被胶带封死的部分呢?你认为车屋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那是最大的问题,我还找不出适当的答案。“老实说我不知道。就像今天在案发现场附近告诉你的,我只能说那是旺夫在临死前自己贴上去的。” “这不可能吧!我虽然没看到现场,不过胸口插着把刀的话……”池睪说。 真是的!没看你插什么嘴?我试着反驳说: “就算他不可能封死所有的门和窗户,但如果只封一个地方就可能了。比方说除了北则的窗户之外,他先把所有的窗户和门都封死。两人在屋里决斗,旺夫打输了,赢的津久井从没贴胶带的窗户逃走,之后旺夫再贴上胶带。因为那扇窗户最小,所以用的力气也最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他们俩事先决定好的,由输的一方负责贴。” “为什么呢?” “嗯……因为决斗太野蛮了,所以他们想假装成是自杀!” “这就奇怪了 。有栖川先生刚才不是说旺夫是因为希望警察査出他是决斗而死,所以才留下那样的遗书,这么一来不就矛盾了吗?而且,从心理的角度来看也有冲突。痛恨彼此到不得不决斗的两个人,怎么会同意输的人要以胶带封死车屋,假装成自杀的样子?就算他们真有这样的约定,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忍着痛苦做这种事,我甚至还想在地板上留下‘是津久井干的!’的血书。您认为呢?火村先生!” 火村默默点了点头。“你说得是,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了。有你在,我轻松多了。” 体贴的大龙问我:“有栖川先生!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但我摇摇头。 “算了!”我自己翻译说:“That’s enough 。” 不得已退下阵的我,并没有被打败的感觉,因为我知道我没办法对火村或其他人,提出合理的解释。 “决斗是个大胆的XXX(听不懂!假设?),但是我觉得津久井和这个案子,有某种程度的关连,这是我的直觉。” “津久井航作吗?我不太了解他。在茶园看到他时,他的样子也不太对劲。”我才刚说完,艾伦就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意思?”。昨天用完晚餐后聊起道件事时,因为是用日文和池泽讨论,所以他没听懂。我将实际的情形告诉大龙。 “哦!他在树丛里鬼鬼祟祟的?除了旺夫的命案,他搞不好还惹了什么麻烦!这家伙好像有不少秘密。” 艾伦似乎在征求同意似地,看着身边的池泽。将双手放在背心口袋低着头的池泽,只是暧昧地点了一下头。他可能是在想津久井的事! “池泽先生和他都是背包客,应该和他聊过吧!当时的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试着问他,他却略显反应迟钝。 “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我们只是交换一些旅行的信息,或是吹吹牛、发发牢骚。而且就像我昨天说的,我不觉得他是个爽朗的好青年,所以不觉得跟他说话是件愉快的事。” “有没有感觉他惹了什么麻烦?” “没有!就算有,也是在离开这里之后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问不下去了。 “咦?”池泽看着窗外。“有客人吗?” 外面有停车的声音。 2 “不会吧!这个时间不会有客人来。” 大龙站了起来,走向入口,不久,夏洛姆警长和阿兹朗署长便将他赶了回来。警长看到火村和我时,轻轻举起右手。 “我不是来找你们,我是来找卫大龙,你们别麻烦。” 阿兹朗对我们说。旺夫以前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他们可能是来找大龙问话的。 “对不起!我得和警察先生谈谈,我先告返了,大家慢慢聊!” 大龙要女性员工再端些红茶过来,就带着警长到柜台后面的办公室去了。在场的四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停滞的空气。 “对了!有栖!”艾伦用他那双棕色的眼睛看着我:“在以胶带密封的房间里发生杀人事件,推理小说中也有这样的故事!” 由我这个日本人来称赞他这个英国作家,会不会有些僭越身分?因为艾伦的祖国是推理小说的大本营,而他自己似乎也从事推理小说的创作。 我知道的两本内容出现密封密室的小说,一本是狄克森•卡尔的长篇《他不会杀蛇》和克雷顿•罗森的短篇《从另一个世界》,这两本作品在推理小说迷之间都非常有名。只是我不记得它们的原名。 “是哪一本?” 对了!有了!狄克森?卡尔的长篇小说,书名的意思大概是“他不可能杀蛇”,我不确定他蛇这个字用的是snake还是serpent?可能是serpent吧!我尝试将它翻成“He couldn’t kill his serpent”,不对吗?罗森的那本日本书名可能翻的和原文完全不同,我只说是罗森的某部小说。(注:《他不会杀蛇》原文书名为《He wouldn&t Kill patience》(Patience是蛇的名字),《从另一个世界》原文书名是《From Another world》) “有这种小说吗?我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不过能不能当作破案的参考?” 池泽喝了口红茶。 “这两部作品都是凶手耍了点诡计,将命案现场密封成密室,或是看起来像是密室,不过和车屋的情形不太一样。” “真可惜!你可以告诉我小说里耍的是什么诡计吗?” 虽然揭穿他人创造的诡计是一种禁忌,不过我还是揭穿了 。池泽惊讶地“喔!”了一声,髙兴地问艾伦:“你知道这样的诡计吗?”火村老师还是一副戴着铁面具似地毫无表情,我以为他不高兴…… “推理作家经常会想到这种事。” “说得也是。不过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是他杀,凶手可就想出新手法了。” 火村没有回答,他瞄了柜台一眼,大概是很在意大龙和警官谈话的内容吧! “那……调查会议就到此为止吧!”池泽伸伸懒腰,“因为该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喝光红茶的艾伦,也跟着伸懒腰。 “我回房了,晚安!这椿金马仑高原的新疑案,或许可以燃起你的XXX(听不懂)。有栖!” 他对着我笑,我也笑着跟他说“Yes!”。目送他离开之后,我问火村:“他最后说什么?” “他说或许可以点燃你的创作意愿!你回答‘Yes!’正好。” 我原本已经决定即使听不懂,也不可以回答“Yes!”,却还是脱口而出。虽然没造成什么误会,不过却也値得反省。 “那么……我也要去睡觉了。晚安!”池泽起身对火村说。 “你会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明天再住一晚就下山了。再继续住在这么舒服的旅馆的话,我接下来的日子就难过了,所以 也该走了。虽然遇上命案,不过我也休息够了 ,很高兴能够认识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 “这样啊!我们也打算明、后天就离开此地,和你同一个时间退房。” “哦?是吗?如果命案能够在这之前破案就好了,我很想知道结果。” 他离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莲花屋里没有播放音乐,因此十分安静。在这一片寂静中,虽然听不清内容,不过还是隐约可以听见,大龙和警官在办公室里谈话的声音。 “给我一枝!”我向火村要了根骆驼牌香烟,我已经三个月没抽烟了。 “我们两个跟犯罪还真有缘!”我望着黑暗的庭院说,我和他的身影映照在玻璃上。 “你确定旺夫是他杀?” “你说中了。” “你认真一点好不好!我是要亲眼看过尸体的火村教授背书!” “我只是看又没用手摸,根本不仔细!” “看起来警察似乎也觉得他杀的可能性很高,不过有两件事使他们无法断定是他杀,一个是现 场从屋内被用胶带封死,另一个则是死者亲笔所写的遗书。” “难怪艾伦会说这是金马仑高原上的新疑案。” 我们对着玻璃上的彼此说话。 “假设这是他杀好了,暂且不管胶带密封和遗书,凶手应该是用了某种诡计吧!” “暂且不管,然后呢?” “凶手花言巧语骗旺夫写下遗书,然后在车屋将他杀害,再将房间布置成密室,打算伪装成自杀,这样说不说得通?” “用胶带密封屋子是有点特别。” “那是因为现场没有锁,如果有锁的话,他可能会用别的方法。” 车屋里面没有锁是百濑夫妇告诉警察的,怡保的电影院老板硬将车屋送来时,还有一个简单的锁,不过唯一的钥匙却不见了。原本打算换新锁,所以才把旧的拆掉,但因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后来也就没再管它。 “总之,我们把这个案子当作凶杀案重新检视一次,这么一来,就会发现疑点。” “你是指尸体被塞进橱柜的事?” 反应果然灵敏。 “没错!凶手想让大家以为旺夫是在密封的车屋里自杀,所以才准备了遗书。如果是这样,他应该让尸体的样子尽可能自然才对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无论他是自杀或他杀,尸体被塞入橱柜都很奇怪。” “没错!” “你不是说旺夫可能是为了逃避敌人的追杀,于是才钻进橱柜的吗?所以也有可能是凶手也束手无策,所以才没理他。因为他不希望拉出尸体的时候,血迹弄脏衣服。” “嗯!这也有可能。还是自杀吗?” “喂!你怎么这么善变啊!” “不可能是旺夫因为神经衰弱,在妄想的驱使下突然想自杀吗?这样不合逻辑吗?一切都是妄想的结果。旺夫因为幻听选择了那个车屋,在幻听的命令下,为了不妨碍邪恶的神圣仪式,所以才将整个屋子封死,而且因为精神错乱,才有办法以常人无法下定的决心,用刀子插进自己的胸膛。 他之所以会躲进橱柜,也是因为精神错乱的结果。” “他的妄想还真像万能药!” “很合乎逻辑啊!” “只有一件事说不通,那就是胶带上没有旺夫的指纹。” “可能是幻听的命令,要他比注意别在胶带上留下指纹。他大概用了手帕之类的。” “用手帕剪贴胶带很难不留指纹吧!得用手套吧!” “可是现场并没有手套……是他杀吗?” 玻璃上半透明的火村耸了耸肩。 门“啪!”的一声开了,我回头一看,只见警官走了出来。最后出现的大龙,十分懊瑙沮丧。 大概是因为警方的详细盘査而感到疲惫吧! “虽然发生了令人讨厌的命案,不过今晚还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夏洛姆警长一脸无趣地说: “月亮真美!” “什么时候要解剖尸体?” 火村问道。阿兹朗署长答道: “明天中午,结果出来后会通知您。” “麻烦您了 。津久井航还是行踪不明吗?” “嗯!还没找到!”警长淡淡地笑道。“您还真是干劲十足啊!教授!我们虽然希望尽早能够和他谈谈,可是天都黑了,也无从找起。” “有没有他到怡保去的迹象?” 警长将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了过来。“完全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是拦住从金马仑高原开往吉隆坡,或巴塔瓦斯的车子,搭便车走了。” “他的行李不是还留在水晶旅馆吗?” “是啊!所有的东西都在房间里,房里的金库还有现金跟护照!如果是他自己躲了起来,原因就真让人纳闷了。” 我毫不认输地又想起决斗的事,我企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出此事。我又说出其他的假设…… “我可以提出我的意见吗?” “请说!”警长点点头,虽然他答应我了 ,但我还是得吃力地用英文说明。 “津久井杀害旺夫之后,害怕得逃走了 。但他不是因为恨旺夫才杀了他,他们或许在停止争吵之后反而变得关系良好,所以才答应旺夫的要求。” “什么要求?” “就是拜托津久井杀了他。” 警长双眼迷蒙,我在他心里丢了一颗炸弹。 “你认为是旺夫拜托津久井杀了他?也就是委托杀人?” “没错!但因为旺夫留下遗书,所以尸体的伤口才会看起来像是他杀。现场之所以被用胶带封起来,也是旺夫忍着痛苦做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明白表示他是自杀啊!他希望大家完全相信他是自杀,所以才把门窗贴死。” “等等!有栖!你还是没说胶带上为什么没有旺夫的指纹?” “这个……你用日文说啦!我不喜欢跟你说英文!”我说。 “这样警长听不懂啊!委托杀人还是无法说明胶带的事啊!对不对?” 我不甘愿地承认了。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假设,都无法合理说明一切的情形吧!不是只有我的假设有破绽,所以委托杀人的假设还是有可能找出真相。 “这是作家的想象力吧!”警长瞇着眼睛笑道。我丢了 一个国际性的大脸了吗? “不过……很有意思!这个案子会因为观察的角度不同,看到的情形也不同。你的XXX(这个单字可能是假设)我会谨记在心。”警长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警官们道过晚安后就离开了。入口的门打开时,月光也射进来。 “你们谈了些什么?大龙!”我问。 “主要是说旺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已尽可能将所知的事告诉他们了,不过似乎没什么用。” 警方问他旺夫如果是自杀的话,理由会是什么?如果是他杀的话,谁会有这样的动机。警方果然也是朝自杀和他杀两方面来调査。 “他们也问了我津久井先生的事,但我几乎无法回答,这是第一次有警察问我客人的事。”双肩下垂的大龙,看起来十分瘦小,他大概也累了吧! “难得的假期竟然让你们遇上这种事,真是抱歉!” “不能怪你,搞不好是我们把犯罪引到这和平的高原上来的。” 火村安慰他,并没有问他警察问了什么。大龙说: “那个……夏芮华和瑞穗小姐的情况如何?” 我告诉他,夏芮华非常震惊和伤心,瑞穗小姐的表现倒还算坚强。大龙只说了句:“是吗?” 接着是一片无力的沉默。四周安静得连大厅角落古董钟滴答的声音都听得见,时针指着十一点五分。旺夫大概是昨天的这个时间死亡的吧! 3 我们在金马仑髙原迎接第三个早晨。一到楼下就看到早就吃完早餐的艾伦?葛雷斯顿,坐在走廊尽头的藤椅上,读着精装书。不知道书名是什么,不过可以看到作者叫OE。 “早安!有栖!”艾伦将书放在膝盖上说道。他今天还是穿着蜡染的短袖衬衫,因为背对朝东的窗户,所以后方彷佛有光环似的。 “早!一早就在读好书啊!” “是OE的作品,非常发人深省的一本书。” 我花了五分钟才想到,OE就是大江健三郎,当然发人深省。 奥斯卡很恭敬地站在餐厅前说着“早安!”迎接我们,火村和池泽好像还没下来。我忍不住想调査一下。 “你知道旺夫死了的事吗?” 奥斯卡小声地回答:“知道!” “他以前曾在这里工作,你们共事过吗?” “没有!他离开之后我才来的。” 真可惜。 “那个叫做津久井的背包客失踪了,你还记得他吗?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大概是因为谈论客人的事,违反他的职业道德吧!他说津久井只住了一天,所以他对后者没有什么印象。 “这旅馆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麻烦事?” 奥斯卡吓得拚命否认,我希望在早餐前取得重要情报,结果根本是错估情势。今天早上还是英式早餐。我昨天吃了炒蛋,今天来点荷包蛋吧!如果人生也能够像蛋一样,可以随意选择自己想要的料理方式,该有多好。不要说是怎么煮蛋,我因为昨天旺夫的意外死亡,拚命制造复杂的假设。我一个人在餐厅吃早餐吃到一半时,火村来了,他拨了拨睡得乱七八糟、少年白隐约可见的头发。 “今天要干嘛?” 拿着托盘的他一坐下就开口问道:“干嘛?我们坐的船已经被冲到海上了,只能拚命划直到靠岸为止啊!” “这不必问我也知道啊!大爷!我们又不是在丛林里健行,或是在欣赏风景。所以我在请大爷指示该从哪里着手?” “首先得走一趟津久井航住的水晶旅馆,然后再到百濑家。如果有必要的话,得杀到塔那拉打警察署,就这样!” “了解!如果今天船都无法靠岸,怎么办?” 那还用问。火村有重要的事,不可能更改回国的日期。 “到那个时候我们只好弃船游泳回岸上。但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亲眼看案子侦破。” 我也有同感。马来铁道的追撞意外,也许会有相关报导,不过日本不可能报导这个案子。虽然我们可以请大龙转告。 因为和奥斯卡的眼神对上了,我于是招手要他过来,向他打听水晶旅馆和警察署的大致位置。 “没看到大龙!又出去买食材了吗?”火村说。 “不!他说他很累,所以在里面休息。要不要叫他?” “不用了 。你跟他说我们去碧兰璋,今天也要向他借车!” 我们在进入碧兰璋的巿中心之前,虽说是市中心,不过也没多大,便离开主要干道转入支线,就来到水晶旅馆。虽然不至于是破旧的木屋旅社,但一眼就可看出等级比莲花屋低了许多。水晶旅馆是一家两层楼的民宿,原本可能是纯白的混凝土外墙,已经老旧斑驳。 “是很像背包客的大本营。”火村说罢便推开大门。 “哈罗!哈罗!”我一叫,趴在有如诊所窗口般柜台的马来裔妇人便抬起头来,用带着眼屎的眼睛盯着我们。 “我们不是来住宿的,只是来请教一些事。” 妇人歪着脖子听火村说话,样子还挺可爱的。 “什么事?你们该不会是日本人吧!” 我们一回答“Yes!”,她眼睛就亮了起来。 “哈哈!你们是为了津久井来的吧!” Yes! Yes! “我们在塔那拉打遇到,约好要再见面……” “他不在!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我们并没有套好招-却以惊人的演技演了 一场烂戏。“不知道上哪儿去是什么意思?” “从昨天就不见了,他本来说要住到明天,可是行李放在房间里,人却失踪了。他并没有和我们联络,警察却跑来问一堆话,他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她的英文很容易懂,虽然偶尔会有文法错误,但是对于只会讲日式英文的我恰到好处。 “伤脑筋!”火村搔搔头,“我借他一枝笔,他没还我!那可是我祖父的遗物!” “什么样的笔?” “万宝隆的钢笔,上头还刻着H•H 。” 我吃惊地听着,因为我知道火村在打什么主意。 “咦?万宝隆啊!那不是很贵吗?” “他行李不是还放在房间吗?不好意思!能不能请妳帮我看看?如果麻烦的话,我可以自己去找。” 他果然是想去看津久井的房间。不过妇人可能不只是柜台人员,搞不好是老板!她当然不会让陌生人去翻看房客的行李。 “那可不行!可是……对啊!那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让你们找找看好了。我会在旁边看着。” 我们潜入水晶旅馆的计划成功。 宽度不及双臂伸展长度的走廊,不知是否为了省电,显得有些昏暗,但打扫得还满干净的。妇人带我们到津久井的房间,是一楼的最后一间。 她打开锁催促我们进去,还像门神似地站在门口 。 “请不要碰不相关的东西,保险箱里只有他的护照和钱,你们不用开。麻烦快一点!” 火村说:“马上好。”他先从放在墙边的大帆布袋找起,我们虽然也很想看看他的行李,但此行的目的不只有这个。我们想调査的是他住在什么样的房间?有没有留下任何和命案有关的线索。 火村拿出手电筒,让特地帮我们开灯的妇人十分讶异。 房间非常狭窄。三坪大小的房间里,塞了床、衣柜和书桌,连走动的空间都没有。我们看了 一下衣柜,发现只挂了一件衬衫。 火村蹲下来翻看帆布袋,其他能看的只剩下桌子。桌上型的电风扇旁边,摆着马来西亚的旅游图、金马仑高原的地图、择木耕太郎文库本的《深夜特急》,以及刚开封的一袋花生。 在那些杂乱的东西旁边,有一组信纸信封。我翻看信笺想看看他是不是在写信给谁,虽然只有白纸,不过上面隐约有写过字的痕迹。津久井写字的力道大概强吧!有些部分勉强可以。看见,我仔细一看,发现是英文。 “火村!这个!” 我急忙地叫道。是写给夏芮华的信,火村忽地站起身来。 “开头写着“亲爱的夏芮华’,津久井似乎想以情书展开攻势!” “喂!你们在看什么?桌子上没有钢笔!” 从门口传来声音,火村像个骗子似地笑着转过头去说: “嗯!好像没有钢笔,不过……妳看!他好像有写信给我们!” 妇人张大鼻孔,叹了口气。“信纸上什么也没写吧!写坏丢在垃圾桶里面的信,都被警察拿走了。” “警察吗?哦?是这样吗?” 火村边说边转向桌子,他将脸靠近信纸,想读取信纸表面上凹凸的痕迹。我也换个位置站,想利用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看个究竟,但还是无法看清全文。 “没办法!只看得清楚‘给亲爱的夏芮华’和‘我爱上妳了’。看样子只能拜托夏洛姆警探,让我们看看他写坏丢弃的部分,或许可以看出个所以然来。 “说得也是!” 他放弃读信抬起头来。 “没找到吧!没有的话,请你们出去。” “谢谢!钢笔可能还在津久井手上。真伤脑筋!” 火村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一次屋内,便悻悻然走出房间。妇人也同情地说:“真可惜!” “我觉得津久井先生还满値得信赖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来到走廊,他仍然站在门口不动,妇人又说: “因为我没跟他说过太多话,所以无法判断。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坏孩子。” 津久井虽然自以为是个大人,不过妇人同样当他是个孩子。 “他登记住房后到失踪的这段期间,态度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们想知道什么?他的态度倒是没有什么不一样。” “那……有没有人来找过他呢?” “没有!你们好像刑警!” “事关我祖父的遗物,我当然得跟刑警一样问个清楚。”火村打马虎眼说。“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妳吗?” “是啊!大概是前天下午六点左右!他说要去塔那拉打,之后就骑脚踏车出去了,就这样。” 他好像是骑着租来的脚踏车到处去。“不过,他可能半夜回来过,我十点过后就睡觉了,玄关的门一直开着,就算他半夜回来我也不知道。” 我虽然不认为他会在没有闹区的高原玩到三更半夜,不过据说也有喜欢在半夜进行自然观察的游客。但是津久井穿着轻便的衣物出门,所以不太像是喜欢夜间的森林或星空的人。 “住在这里的客人当中,有没有谁可以让我找他谈一谈津久井?听说他失踪,我非常挂心!” “每天入住的客人都不一样,没办法。” 津久井似乎曾写信给夏芮华,算是我们的新发现。谢过妇人之后,我们就离开了水晶旅馆。 4 离开旅馆坐上车之后,火村将手放在方向盘上,舔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接下来应该是要到老虎之家。 “旺夫的家好像就在要去碧兰璋的入口处,我们顺便去瞧瞧吧!只要确定地点就行了,进不去没关系。” “随你髙兴。津久井写给夏芮华的信究竟怎么了?他心情不好写了情书,后来把它给撕了没寄出去,还是交给她本人了?如果交给她本人,夏芮华作证时应该会说啊!” “那可不一定!她或许认为这件事和命案无关,搞不好连提都不想提,所以才没说吧!” “‘我爱上妳了’?啊!或许津久井真的对夏芮华一见钟情!不过他的表现欠缺气质和深思熟虑,果真如此的话,他还真是个笨蛋。” “是吗?不仅是恋爱,在作生意或学问时,完全不顾品行和思虑,最后却成功的也大有人在,问题在于每个人的策略和目标是否适合。” 这让我想起在观察萤火虫时的对话。 一切取决于个性。采取什么策略的人得以存活,完全视状况而定。那是上帝的旨意。 火村转动车钥匙,在极小的空间里灵巧回转,再度回到主要干道,之后缓慢开往塔那拉打。 “是那个吧!” 我们大约开了两百公尺,发现一栋疑似旺夫住处的房子,房子有一个突兀的露台。我们之所以知道这是旺夫的家,是因为阿里刑警像地标似地站在门口。 “早!”火村从窗户探出头来打招呼,“你们正在调査旺夫的家吗?” 安静的刑警微微点头,我们拜托他让我们进去瞧瞧,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调查有进展吗?” 对于火村的询问-阿里也是无言地摇摇头。我们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要想突破似乎并不容易。在日本,那张脸就像通行证一样的火村,到了异地马来西亚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 “我们刚才去过水晶旅馆,津久井似乎写过信给夏芮华,警方有没有掌握任何线索?听说你们回收了他丢弃的信件?” 火村决定不隐瞒我们的行动,采取据实以告的策略。阿里粗鲁地回答: “那是调查的秘密,没有经过许可我是不能说的。” “那么……我等一下再问夏洛姆警长好了。夏芮华收到信了吗?” 面对火村紧迫盯人的问题,刑警“哼!”了一声。我以为他会赶我们走,但却不然。他竖起大拇指,指着玄关的门说: “我不想回答,如果你们很想知道的话,去问本人吧!她就在里面!这里不是命案现场,如果她同意的话,你们就可以进去。我要回警察署了,再见!” 什么嘛!原来他还挺识相的嘛!我们接着就去按门铃,出来应门的不是夏芮华。 “是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有什么事吗?” 是日置瑞穗。她右手握着门把,左手叉在腰上。 “我们正好经过这里,看见刑警顺便打个招呼,结果他告诉我们夏芮华在这里。” 她对火村说:“你们找她有事吗?如果是小事,你们可以问我。” “这么一来,可能得麻烦妳来来回回跑上好几趟,方便的话,我们想直接和她本人谈话,可以吗?” 她并没有冷淡地表示必须先征询夏芮华的意愿,只见她用小小的下巴示意要我们进去。可能是因为从小在马来西亚长大,她的行为举止不太像日本人。 夏芮华坐在哥哥卧房里的床上,呆望着窗外,大概是在回忆过去吧!我们一进房,她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 那是个很单调的卧房,和津久井的房间没什么两样,连桌子的位置都一样,上面曾放着关键的遗书。 “是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他们好像有事情要问妳,可以吗?” 瑞穗的语气温柔,像是在安慰夏芮华,失去哥哥的她,带着些许惊讶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可以待在这里吗?如果问题比较复杂,可能会需要翻译或解释。” “没关系!我也希望妳在这里!妳真周到。” 瑞穗把头转向一边,偷偷地伸了伸舌头。火村假装没看见,向夏芮华表示哀悼之意。 “我并不想在妳最悲伤的时候,问妳太多的问题,只要一、两个就好。妳有没有收到过一个叫津久井的人写给妳的信?” 听到这个问题的瑞穗,也兴致勃勃地等着夏芮华反应。她回答:“没有!” “警察也问过妳同样的问题吧?” 她回答:“是!” “当时他们应该是问妳有没有收到类似的信件?妳能不能告诉我信的内容?” 她没有反问我为什么打听这件事。 “那看起来像是一封情书,里面写着我喜欢妳,我想跟妳见面好好聊聊之类的,还有就是为了在鎭上遇见我时,言行失态表示歉意。” “就这样吗?” “还有如果我有空的话,请和他联络……。不过事实上我并没有收到这封信。” “听说那些被丢掉的信,是在一个叫津久井的男人的房间垃圾桶里找到的。他大概打算采取情书攻势吧!不过似乎没寄出来。”瑞穗插嘴说。 “好像是。”火村又用英文说。“妳最后碰上津久井是什么时候?三天前的上午,听说他曾偷偷跑去老虎之家,后来呢?” “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也没碰巧看到他?” “是的。” 瑞穗咳了 一声。“你不是只要问一、两个问题吗?怎么没完没了?夏芮华很含蓄,就算她想请你们别再问了,也不好意思说。” 火村说了“谢谢”之后,转身面对瑞穗。 “我也有事想问妳,请不要限制我们只能问几个问题好吗?” 她答应了: “没关系!站着说挺累人的,我们到那里坐着谈吧!” 我们来到露台,越过矮墙可以看到外面来往的车辆。粗糙的桌子旁正好有三张椅子。 “我们再次向失去爱人的妳,表示哀悼之意。” 瑞穗微微低着头。“让老师们卷进这件事,我才真是抱歉。你们是来这里度假的,所以请你们忘记这件令人伤心的事,好好地享受你们的旅程。” 她是在拒绝我们,要我们别多管闲事吗?我的心凉了半截,真不该轻易说出什么误上贼船! “如果妳觉得我们像是在玩侦探游戏的话,那是我们的能力不够。”火村冷静地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很不寻常,没有那么好解决。我虽然认为旺夫是遭人杀害,但也有部分的情况否定了我的看法,所以我担心这件命案,会被当成不寻常的自杀案件来处理。我不是在吹牛,我们非常擅长处理类似的案件。” 火村之所以用“我们”,大概是出于武士情操吧!瑞穗似乎也同意了他说的话。 “教授!您有一双非常认真的眼睛,我相信我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睛来判断他是否値得信赖,您的眼睛和旺夫有点像,拿他这个被大家批评是素行不良的人和您相比,您大概不太高兴吧!” 我想起在远谷看到的旺夫的眼睛,他的眼神虽因激动而闪烁,但却是一对缺乏光彩的眼睛。它的光彩可能只让瑞穗看见吧! “我是不是很粗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不是因为两位,而是那个叫艾伦的英国小说家惹毛我了。” “艾伦•葛雷斯顿和我们一起住在莲花屋-他怎么了?” 瑞穗歪着嘴说:“他刚才在命案现场附近晃来晃去,像条狗似地在车屋四周寻找线索,结果被警察骂了一顿。他居然表示:‘我是小说家,因为听说发生奇怪的命案,所以来找题材的。”而且还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威廉•金马仑吧! 他不是正看大江健三郎的书吗?被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我们吃完早餐离开旅馆时,确实没看到他坐在藤椅上。原来他早我们一步到老虎之家去了 ,我不相信他是为了小说去找题材,因为他还会在这里待上一个礼拜,可能只是无聊才跑去偷窥吧! “有这种事?警察把他赶走了吗?” “嗯!他还固执地说:“我想问关系人一些问题!’百濑先生吼道:“我们又不是杂耍团!真是可恶!你给我走!”小说家还真是烦人!啊!有栖川先生也是小说家,真是不好意思!应该说自 以为是统治者的英国人很烦人!” 艾伦•葛雷斯顿烦人吗?日本人过去也曾取代英国人攻占马来半岛,所以我无法如此批评西方人。 夏芮华端了三杯红茶过来,瑞穗说:“妳不用这么做!” “对不起!是我应该负责招待客人、我真是太不机灵了 。” “对我们这种不速之客,妳就别客气了 。”火村高明地切入话题说:“不好意思占用妳们的时间,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您请问吧!我该说什么呢?大致的情形昨天我在告诉警察时,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我会尽可能避免重复。很冒昧请教妳,为什么会和旺夫交往呢?” “您怎么一下子问起我的隐私啊!虽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这些可以当作参考吗?” “我得听过之后才知道,我想了解旺夫,并不是想打听妳的私生活。” 瑞穗一边抚摸着白皙的左手手臂一边说: “我们俩的父亲原本是朋友,有时会一起喝酒和打高尔夫球,他们两人和百濑先生三人经常在一起。” 里姆医生、日置静郎和百濑虎雄,我列出三个人的名字。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父亲和百濑先生在金马仑髙原做生意,家人大概在八年前搬到这里,在那之后才开始有来往。里姆医生将最初开设的餐厅酒吧转让给别人,变成我们一家已经顶让给他人的店的常客,三人就是这样发现彼此志同道合的。” 八年前,瑞穗应该十六、七岁,旺夫则大她一岁,夏芮华差不多是十二岁吧! “因为家族之间的交往,妳才会认识旺夫?” “不至于是整个家族,因为这是个小鎭,父母亲之间如果有往来,小孩子们也会彼此认识,当时我根本不觉得旺夫有魅力,我和他也都另有心仪的对象,是最近这半年我才爱上他的。”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没有!”她摇着头,浏海也跟着乱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有一天,我看着原本熟悉的脸庞突然有了感觉,他好像也是。” 有一天看着原本熟悉的脸庞就有了感觉?真好! “所以我们才开始交往。但是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再加上有宗教警察的约束,我们无法大大方方的约会。刚开始,我们假装碰巧坐同一辆巴士,到怡保去看电影,之后又假装碰巧坐上同一辆巴士回家,不久就变成到对方家里留宿了。” 最后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语气有些冷淡。里姆医生在四年前意外过世,所以在和她交往之前,旺夫就是一个人生活了。 “已经逝去的爱情故事,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我想问妳有关旺夫的事。他最近的情形如何?” “他两星期前刚辞去茶园的临时工工作,正値失业。您应该已经听说他的名声不太好。他虽然是个好人,但脾气太差,人际关系也不好,也有人说他很懒惰,但事实并不然。因为他不够机灵,尽是在人家看不到的地方拚命,他太乖僻又不够灵巧,他虽然自己也知道却无法改变,所以老是搞砸自己的饭碗。他在莲花屋工作时,也被卫先生解雇。我虽然也觉得他是个无可救药的人,可是就是因为他无药可救才可爱,爱上一个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种直接的表达方式非常适合瑞穂,她是那种会爱得轰轰烈烈的人。我征求火村的意见,他却头也没点地就继续问道: “旺夫对自己的缺点很苦恼吗?” “他应该知道自己和身边的人处不好,不过也不至于闷闷不乐。一直到不久之前……” “你说他是在出事前的一个星期态度才有所改变的。” “是啊!大概是在发生火车车祸之后不久吧!” 没有人喝红茶,我心想这是夏芮华为我们泡的,于是便拿起杯子。 “是造成令尊过世的那起追撞车祸吧!那跟旺夫有关系吗?” “是没关系!因为家父反对我和旺夫交往,所以旺夫应该很怕家父。就算他为我伤心,也不至于因此遭受打击。” 其中似乎另有隐情,我啜飮着冷掉的红茶问道:“他会不会是想起里姆医生了?我记得他父亲也是死于马来铁道的车祸。” 我听大井说他是因为喝醉从车厢连接处摔出车外,地点距离前天出事的地方很近。 “他或许是想起过去的事了 。因为这两件车祸不仅位置相近,家父也是搭乘同一班列车。” “妳说同一班列车是指哪一班车?”火村随即问道。 瑞穗淡淡地说:“就是里姆医生摔下车去的那班车,家父为了到曼谷去找朋友,也坐了同一班车,虽然这只是巧合。” 这件事我第一次听到。我虽然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意思,不过感觉上就像是距离遥远的两个东西,开始互相吸引。 “听说在上车之前,家父和里姆医生曾经见过面打过招呼,但我父亲坐在头等车厢,里姆医生坐二等车厢。家父说在半路上两人曾站在车厢连接处聊天,但里姆医生跌落车外时,他在自己的卧铺上睡着了,所以一直到早上才知道出事了。” 火村将食指放在下唇,“什么时候才发现里姆医生不在车厢里?” “隔天早上!坐在他附近的人说:‘坐在这裹的人怎么了?他的行李还在,应该不会换到别的位子去了吧!他该不会从车门口摔出车外了吧!’列车长在找遍车内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对,家父惊讶地告诉列车长说那是他的朋友,还跟着列车长在车厢里到处找,结果他真的摔出车外了。” “里姆医生去曼谷有事吗?” “是啊!也是去曼谷找朋友。” 我岔开话题问了一个问题:“从怡保到曼谷大家不是都坐飞机吗?他干嘛专程到巴塔瓦斯搭夜车,这样不是浪费时间吗?” “家父不喜欢搭飞机,除非是回日本,只要没有急事,他绝对不搭飞机,里姆医生则只是为了省钱。他是那种与其有钱坐头等车,还不如坐二等车,再把省下的钱拿来买威士忌的人。” 距离里姆医生死亡四年之后,夺走日置静郎性命的灾难,纯属意外。大货车在平交道上抛锚,急行列车撞上货车后脱轨,随后而来的载货列车又撞了上来,看来不像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导致这件重大意外的货车司机,被飞来的列车碎片切断脖子的插曲虽然恐怖,不过日置静郎的命运也太悲惨了。被压在溃不成形的列车下的他,可能感受到某些事也说不定。恶魔可能已经藉由里姆的死,告诉他这班列车不吉利。 “旺夫在得知马来铁道的车祸时,不可能没想起自己的父亲吧!” 瑞穗对我的话有意见,“可是就因为这样而造成他情绪不稳,不是很奇怪吗?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她说罢咬着下唇。 “怎么了?”我问道。 “没有!他并不是很消沈,有件事我一直挂在心上,我以为他是后悔做了那件事。” 她呑吞吐吐地,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追撞的意外发生在七月三十日晚上,更正确地说应该是三十一日凌晨,当天晚上我在这里, 我们一起做菜、吃饭、听音乐、聊天聊到夜深。因为那天晚上的星星很漂亮,我们就到露台坐着,我正好坐在这里,他就坐在火村教授现在坐的位置,收音机正放着吉娜?.杰因的歌。” 她的修饰句还真多。 “那天晚上真的非常浪漫,可是因为我衣服穿得太少,也没注意气温下降,所以就感冒了。旺夫要我“今晚住在这里吧!’,但我还是回去了,因为我家里有治感冒的特效药。我骂了阻止我回家的旺夫几句之后,就开车回家了 ,我记得我回到家里时,大概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 旺夫大概对她无法留下过夜感到遗憾吧!但不可能因为这样,隔天就开始郁郁寡欢! “我回家后吃了药,就准备上床睡觉。但是一点左右,文亲先生打电话来,告诉我发生铁路车祸。我吓得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毫无血色,更让我意外的是,文亲骂我说:‘妳跑到哪里去鬼混了?妳该不会是在旺夫家乱来吧!’我以为他是因为找不到我才吃醋生气,因为曾经发生过这种事,但事实却不然,他说家父在车祸现场曾经打电话到百濑先生家,他似乎受了重伤,语气十分痛苦。家父告诉他他曾经打过电话给我,但是我不在家。” 他从被压得一塌糊涂的车厢里,用尽最后的力气打的那一通电话。 “她希望临死之前再听一次女儿的声音,亲自和我诀别,但我却不在家,家父不得已只好打电话到百濑家,但那天百濑先生也到吉隆坡去了,所以最后和家父说话的人是淳子夫人。当淳子夫人鼓励他‘要振作!’时,电话就断了……。结果他再也没打回来。文亲和人在吉隆坡的百濑先生联络上之后,他心想我可能回家了,又打电话到我家,我这才接到电话。他似乎觉得很遗憾,但是我……我……我的遗憾更是他的千百倍。他说我如果早一个小时到家,就可以和家父说到话了。这样家父至少不会那么遗憾,他可以稍稍安心地去找家母。文亲说到一半叹了口气,跟我道歉:‘不应该再为过去的事责备妳!’但我其实希望他能够狠狠地骂我是不孝女!是混蛋!”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她这一辈子,大概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惭愧自责吧! “我害妳说了一段悲伤的故事。” “是我自己喋喋不休,火村教授不必向我道歉。这些虽然是愚蠡的往事,但是我希望能够说给谁听听!我刚才是不是很自得其乐?” 火村搔搔耳边的头发一边说:“妳认为妳没接到令尊的电话,和旺夫态度改变有关系吗?” “嗯!也就是说……我想他或许很懊恼自己造成我一辈子的遗憾,可是这似乎又太夸张了。他或许会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他根本没什么责任感。我离题了!对不起!” 旺夫确实可能会有些罪恶感,但不会因此就陷入忧郁吧! “令尊难道没想到妳可能在旺夫家而打到这里来吗?” 现在说这些似乎于事无补。 “就算他想到,他也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他之所以会打电话到我家或百濑家,是因为手机里有我们的号码。” 了解。他应该没有力气打电话到查号台,询问旺夫家里的电话吧! “‘请告诉瑞穗说我爱她,希望她幸福!’听说家父一直对淳子重复这几句话。” 她的眼眶突然泛出泪水。 当我在日本得知马来铁道事故中,有十九名罹难者时,只觉得事态严重。不!或许根本没这么想,只是听听就算了。没想到有一天会从罹难者家属的口中,听到隐藏在车祸背后的故事。 瑞穗或许是想起痛苦的回忆,对父亲的思念不断地被唤醒,她泪流不止。我因为想不出安慰她的话,觉得有些手足无措,而火村他…… 他一直看着肩膀颤抖不断哽咽的瑞穗,他是在观察她。我则是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瑞穂小姐!” 夏芮华跑到露台来,大概被她哭泣的声音吓了 一跳,她将手放在瑞穗背后,一直叫着瑞穗的名字,问她怎么了?我们不由得想告诉她,可不是我们问了些失礼的问题把她弄哭的! “夏芮华!” 瑞穗突然握住夏芮华的手腕,她吓得杏眼圆睁闭嘴不再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瑞穗踢开椅子站起身来,她瞪着夏芮华像机关枪似地,用马来文说个不停。夏芮华的眼里充满恐惧,当我们站起身来打算阻止她时,她甩头转身对我们说: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我!我和旺夫不是为了打发时间玩玩就算了,我们是真心相爱。 但是……但是…….他为什么只留遗书给夏芮华?火村教授!有栖川先生,你们能告诉我吗?” 她撞到桌子,弄倒了红茶,“为什么旺夫一句话也没留给我?开什么玩笑!而且为什么没有人觉得奇怪?这太可笑了!谁来告诉我原因!” 夏芮华呆站在用日文吼叫的瑞穗身边。 5 激动的瑞穂随即安静下来,好不容易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说:“我失态了!”而我们却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对她来说,我们只是过客罢了。 当我们告辞,打算回车上时,瑞穗走了过来。 “两位会在这里待到明天吧!” “是啊!”火村回答。她一脸遗憾的样子。 “这样啊!那没时间了!我还指望两位找出旺夫之所以寻死的原因。” “时间虽然不够充分,不过我们还是会全力以赴,我们现在要到老虎之家去,再做一次现场调査。” 瑞穗看着我们的眼睛,轮流和我们握手,“麻烦你们!请你们务必找出真相!” 我回握着她搽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突然觉得干劲十足。 我们坐上车,前往老虎之家。我看着后照镜里瑞穗和夏芮华的身影逐渐远去。 “艾伦那家伙!究竟在调査什么?他真的是在为小说找题材吗?” 火村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从衬衫口袋拿出烟叼着,他心里大概也觉得不太舒服吧! “不知道!我觉得他是去凑热闹的。” “你们同样身为小说家,能不能和他谈谈?劝他如果发现什么,最好一五一十地告诉警察。” “你认为艾伦发现什么了吗?” “不!我是假设他如果发现什么,我认为有所隐瞒的人应该是池泽。我们谈到津久井的时候, 他不是坐立不安吗?我觉得十分可疑,质问他他搞不好会露出马脚。” 池泽晶彦啊!他确实有点可疑,不过我更在乎大龙。他昨晚经过夏洛姆警长和阿兹朗署长的侦讯之后,就没什么精神。今天早上也因为身体不适没有露面,他虽然不喜欢旺夫,但得知旺夫遭人杀害之后,却开始替他说话。这或许只是日本人所说的不批评往生者的习惯,这应该也是每个国家共通的做法吧!但他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对旺夫的死负责。 “时间有限啊!我们得在离开金马仑髙原之前把事情给解决了。明天几点出发?”火村叼着烟说。 我这个行程负责人立刻回答:“预定十一点多在怡保搭火车,两点半左右抵达吉隆坡,往关西 机场的飞机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出发。” “咦?两点半到吉隆坡,飞机半夜才起飞?有隔这么久吗?” “有!当然有!我们计划多留点时间在吉隆坡,享受完满汉全席之后,再和马来西亚说再见。这我之前不就告诉过你了吗?” 真是的!教书匠就是这样,光会啰唆学生,从不听别人说话!真是伤脑筋。前几天搭出租车的时候,司机也笑着说:“只要学校的老师一坐上车,我马上就知道,因为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 “哦!是吗?那我们把向马来西亚道别的时间省下来就行了!如果改变计划的话,要搭几点的车?” 他该不会以为我把马来西亚的火车时刻表,存在脑袋里了吧? “我哪知道!那我们直接开车到吉隆坡好了!只要四个钟头!这样我们就可以在金马仑高原待到下午七点。” 身为有栖川旅行社的行程规划师,对这样的行程实在不敢恭维。我是无所谓,赶不上飞机哭的人可是你! “好!行!就这么办!我们还有三十个小时,这场仗还真难打!” 聊着聊着,我们已经来到老虎之家。 四周一片寂静,也没看到警车。好像日常的空间中破了 一个大洞似的。我们关门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格外响亮。 我们按了玄关的门铃,正猜着谁会出来应门时,出现了大井的脸。 “啊!是两位!”他似乎猜到我们会来,只差没说你们怎么这么慢!“董事长和夫人都在,夏芮华和瑞穗小姐到旺夫家去了。” “我们刚才在那里见过她们了 ,也跟她们谈过了 。” “她们好像冷静多了,不过还是很伤心。” “瑞穗小姐似乎无法理解旺夫为何没留遗书给她,这样的反应实在很矛盾,因为她一直认为旺夫不是自杀的。” 我们在玄关聊了起来。大井看着远方的森林,吞吞吐吐地说: “这……该怎么说呢?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虽然我无法当着瑞穂的面说,旺夫或许并不像瑞穗爱他一样地爱着瑞穗。” 这句话真叫人意外。 “这是你的看法吗?” “不!可能不只有我这么想。百濑先生夫妇也是,他们担心身处盲目恋爱中的瑞穗,无法看清这种情况,我想连夏芮华都发现了。她太善良了,所以说不出口。” 大井仍旧看着树丛,如果是在日本,大概会听见扰人的蝉声,髙原上的森林却安静无声。 “不听你说我还不知道。”我说出自己的感想。“只听瑞穗小姐的一面之词,还令人以为他们真的是热恋中的情侣。” “当然,她并不是妄想,他们确实曾经亲密地交往过,不过旺夫这个人是个花花公子,他和瑞穂小姐的关系大概维持了半年吧!之后就开始厌倦了。男人花心不知道是一种本能还是基因遗傅,虽说是无可奈何,不过也应该有所节制。” 将男人花心归咎于本能或遗传,说得通吗?我是不知道事情是否果真如此,但这似乎是把所有罪过都推给老天爷。我又想起赏萤火虫时说的话,让人不由得想安慰老天爷说您真辛苦— “啊!不好意思让两位站着说话,请进!” 他带我们到客厅。没多久,百濑夫妇就出现了 。两人又为了昨天的事,向我们又赔罪又道谢,我们其实没资格接受他们的歉意。他们也端出红茶,虽然火村应该开始想喝咖啡了 。 “那么……我……” 大井店里似乎还有事情,百濑交代他“赶紧提出彼此的估价单”,秘书离开后,百濑转向我们说:“不好意思!” “调査还在进行吗?” 副教授开口说道。把身体埋入沙发的虎雄,像三船敏郎似地念念有词,一边回答:“没有!” “警察今天早上也是一大早就来了,他们调査过车屋,大概是在讨论他杀的可能性吧!身材矮小的警察还爬到车屋下面和屋顶上,这么做能査到些什么?我说得没错吧!屋里完全没有异样,也不可能从外面看就可以看到漏洞。知道这样行不通之后,又开始检査窗户的玻璃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或是封屋子的胶带有没有断裂的情形。 “胶带断裂?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开口问道。 “窗户和窗框之间不是贴着胶带吗?他们以为中间的胶带可能是断的,外表看起来整间房子虽然被密封了 ,但实际上是可以开关的。他们试着打开门和朝东的窗户,但都没办法打开,可能动过手脚的就只剩北侧和西侧的窗户,但似乎也没有那样的痕迹。” 马来西亚警察还真厉害!我不知道火村如何,我可没想到这个。 “调査得还真彻底!听你这么说之后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像在说大话,不过我还是想麻烦您让我再看一次命案现场?” “请便!那里没上锁,而且也没有警察看守。” “早上警察不是才来过?”火村问道。“我听瑞穗小姐说,有个艾伦?葛雷斯顿的小说家说要找题材跑来看现场。” 虎雄和淳子两人对看了一眼,语气严肃地说:“是个眼神阴险行迹可疑的英国人吧!不要说那里是命案现场了,他擅自跑进人家的家里,说是要找写作题材,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说他住在莲花屋,你们认识他吗?没错!请两位转告他不要到处闲晃,造成人家的困扰!” “他大概不希望有坏人接近他那可爱的妹妹吧!而且大家不是说年轻时放荡的男人,当了爸爸之后反而会告诫女儿‘要小心男人!’、‘晚上不准出门!’之类的。正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好色心 态,所以才会这么做。 “我不认为旺夫是坏人!”淳子替他说话。“只要有机会的话,他还是会振作起来的。他虽然多情,但却不会欺骗或抛弃女人,所以他虽然给夏芮华添了不少麻烦,但夏芮华还是很尊敬他。” “怎么会连妳都这么说!受欢迎的男人还真好!真受不了!”虎雄的嘴边难得出现苦笑,“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他一点进步也没有!可笑的是女人们还无法抗拒他,他也以为自己真像个男人!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你们看过利用女人来支撑自己的男人吗?这世上应该没有这种人吧!男人一看就知道的事情,女人就不明白!” 我本想脱口说出东京的单口相声中有一出叫“芝滨”的戏,不过我知道他们肯定会说那不过是虚构的,之后就一笑置之。火村对虎雄的女性论一点也没兴趣。 “听说你和旺夫的父亲里姆医生很熟。” “他是我的家庭医生兼酒友,这家伙虽然贪杯,还吊儿啷当的,不过却是个好人。他和旺夫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不受女人欢迎吧!他老婆经常骂他大白天就浑身酒味,旺夫虽然也随身携带迷你瓶的威士忌,但她却一句话也不说。这些人还真是没原则。” 因为他净说些无聊的事,淳子略显无聊。 “听说里姆医生是跌落火车身亡的,那是四年前的事吗?”火村用食指摸着脸颊,一边问道,“虎雄!你跟有栖川先生他们说这个做什么?” 被淳子一说,百濑尴尬地咳了一声。火村改变话题说: “大井先生说旺夫对瑞穂,不像瑞穗对他……” “没错!”虎雄打断火村的话说:“她真是不知好歹!都二十五岁了,还是无法分辨谁才是好男人?过世的静郎也很担心。” “大家都说他是花花公子,结果他竟然还不准那个叫津久井的年轻人接近夏芮华。” “这么说或许很失礼,您身边还真死了不少人。” 夫妻俩的脸色沈了下来,我也觉得这句话太伤人了。 “六年前大井的父亲过世,四年前里姆医生意外身亡,这次连着走了日置静郎和旺夫。旺夫和夏芮华的父母、还有瑞穗小姐的母亲,也都是在他们小时候就过世了。” 我想起淳子曾说这个地方或许需要驱邪。 “我没听说大井先生的母亲,她……” “不!他母亲的情形不一样。我不想张扬此事,她在我们生意不顺遂时,跟别的男人跑了。对方也是日本人,听说现在住在对方的故乡北海道,每年顶多寄圣诞卡给文亲。” “她还活着!大井先生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当时我们到金马仑髙原差不多两年,生意刚上轨道的餐厅经营陷入困境,我和日置、大井到处筹钱,他就是那个时候过世的,是因为过劳暴毙。如果说得夸张些,他可以说是战死的。他当时在餐厅隔壁的办公室加班时,突然昏倒,隔天早上才被发现,发现他的人是日置。” 淳子低头。 “原来如此!瑞穗的母亲也是很年轻就过世了。” “她当时才二十九岁,真是可怜,急性白血病夺走了她的生命,日置从那个时候起,就一个人扶养瑞穂长大。火村先生!”虎雄用一种和以往不同的哀怨口气说,“您说得没错!我身边确实死了不少人,但我不希望您随意提起此事。心思细腻的您应该可以了解吧!我虽然长得这么壮,但还是觉得不吉利,我经常担心如果死神还在这里徘徊的话,下一个找上的会不会是我通是内人!” “我太粗心了 ,请您原谅!”火村低下头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道歉。一个正忙着调查命案现场的临床犯罪学家,不!应该说是侦探,是十分狡猾的。 “瑞穗小姐说百濑先生和日置先生以及里姆医生很熟,大井先生的父亲和他不熟吗?” “大井先生不喜欢酒鬼,所以他通常会尽量避开里姆医生。”淳子回答。 “他是个极为认真的人,可说是拚命三郎。他的儿子文亲比起他来,更懂得人情世故而且更聪明。” 淳子十分同意丈夫说的话,“是啊!他变得非常优秀,如果大井先生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我们没有孩子,所以想慢慢把公司交给他。公司好不容易也稳定了,我们可以放心交给他了。” 虎雄双手抱胸,安静地点了点头。火村想了 一下又问道: “接到日置静郎最后一通电话的人,是夫人吧!你们说了些什么?” 淳子把手放在眉间,似乎连想起此事都觉得难过,她大概是觉得为什么要唤起她痛苦的回忆。 “那天我感冒了。”她和瑞穗一样,“傍晚天气开始变冷,我马上就受凉还发烧。虽然我身体向来就不是很好,经常卧病在床。所以才拜托夏芮华留下来陪我。” “我那天到吉隆坡去洽公,不在家。”虎雄补充说道。 “刚好那天文亲因为工作到家里来,所以还算放心。” 听说大井借用虎雄的书房,调査一些有关法务的资料。这样应该可以放心了,为什么还要女佣留下呢?看样子淳子似乎习惯黏着年轻的夏芮华。 “大概是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我虽然吃了药却还是睡不着,夏芮华正好来看我,我们要她陪我喝茶聊天。就在我等她端红茶来的时候,文亲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火村明明是问她和日置静郎说了些什么,她却开始说起接电话前的情形,大概是下意识地想避免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吧! “他一边喊着火车脱轨了,日置先生受了重伤,一边把电话交给我。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就接过电话,只听见日置先生痛苦而且声音模糊地说……咦?” 窗外有两、三辆警车鸣着警笛经过,一辆!两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第三辆警车突然在老虎之家前面停了下来。我从榆树林间看到阿兹朗署长下车,小跑步往这里来。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火村问我。“你觉得呢?” “这个嘛……” “大概不会是好消息吧!你看他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百濑夫妻走向玄关,我们随后跟上。门铃一响,大门就接着打开,吓了阿兹朗一跳。 “咦?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也在啊!那正好!你们记得津久井的长相吧!” 我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火村肯定地问道:“找到津久井了吗?” “可能是他!他不在巴塔瓦斯车站,而是在距离这里不到五百公尺的地方。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津久井死了?死因呢? “你能否帮我确认是不是他本人?”署长拜托我们,“他脖子的周围XXXXX(听不懂)。 第五章 不断增加的谜团 1 老虎之家前的道路和缓蜿蜒,直通碧兰璋郊外,沿此路前行约五百公里有一栋空屋。那原是某橡胶园园主的别墅,自从主人事业失败加以变卖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买家,因为变成空屋还不到一年,荒废的程度还不算严重。 但房屋四周杂草丛生,甚至长过庭院直,屋后。阿兹朗署长带我们往破旧的仓库去,仓库旁放着没有轮胎的废弃车辆,这辆直接放在地上,如同引擎盖般的小型翻斗车,看来像是正在睡午觉的河马一般。警察在四周来来去去,其中也包括夏洛姆警长和阿里刑警,警长一看到我们就开始搧扇子,简直像个大老爷。 阿兹朗向他报告说是路经百濑先生家时,正好看到我们,于是就带我们过来。警长简短地说了句“Terii kasih!”。 “我们发现疑似津久井的尸体了,长相虽然和护照上的照片一致,不过因为是日本人,我们无法确认XXX(听不懂),请两位看一下。” 我们就为此而来。进入仓库后,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干木头的味道,墙上到处都是缝隙,射进屋里的几道光线,在地板上呈现条状,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胡乱飞舞。 原来的屋主在仓库里放了许多垃圾,仓库里堆满废弃的桌子、椅子、婴儿车、满是玩具的纸箱和脚踏车,津久井面向外面倒卧在仓库后方。 “发现尸体时是这样吗?”火村看着尸体问身后的夏洛姆说。 “不!他整个人包在地毯里。” 原来尸体之所以倒卧在大地毯上,并不是警察为了尊重死者而铺上的。 “昨晚我们来调查这间空屋,因为我们认为津久井可能躲藏在这里,但是当时并未发现他的尸体。我也不能责怪调査此地的警官过于笨拙,因为连我都没想到尸体会被包裹在地毯里。” “可是……那辆脚踏车是被害者的吧?”火村观察敏锐地说,“和其他的废弃物品相比,XXX(很遗憾!我还是听不懂!)它还很新,因为津久井是和脚踏车一起失踪的,所以不可能没有看见吧?” “你硬要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 夏洛姆难为情地用扇子搔搔身后,火村看也没看他一眼。和往常一样,为了避免留下指纹,他将手插在口袋里靠近尸体,我站在后方观看,我们这位临床犯罪学家单脚跪着,看着其他人检视尸体。首先,我们得先告诉警长他的身分。 “他是津久井航。” 我肯定地说,火村也说:“没错!” 他身上只有圆领衫不一样。上面印着一只正在冲浪的海豚,下半身穿着破了洞的牛仔裤,越南帽就在他身边。他死后的样子看起来温和天真许多,真可怜!我虽然不认为他是个爽朗的好青年,但对他这么年轻就失去生命,心中有些不忍。 更何况是遭人杀害,不由得更让人难过。津久井的脖子上明显有一道绳子勒过的痕迹,简直就像戴了一条红色项链。 “由我这个外行人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一天了。”我说道。 “没错!你耳濡目染还学了不少功夫!有栖!问题是案发时间是什么时候?是在旺夫死前?还是死后?只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死因是被勒死的吧?” “要说是颈部遭受强烈压迫窒息而死。” “了解!也就是说,如果出其不意的话,女人也可以勒死他。” “这很有可能!更何况他这么瘦!” 火村翻开了死者的眼皮,人一旦死亡就会开始干燥,眼角膜的水分蒸发造成收缩,瞳孔开始浑浊,浑浊的程度对于判断死亡时间,是非常重要的根据。 “比我想得还透明,死亡时间应该顶多一天半吧!” “这么说,案发时间是昨天凌晨了?这样对吗?” “不!我没把握!因为这里是马来西亚,和日本的条件不一样。” “腐败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 “这不成问题!因为这里在天黑之后就会变冷,所以腐败的速度不会那么快。”夏洛姆的声音盖过我们两人的对话,“这次的案子很明显是他杀,仓库里并没有疑似凶器的绳索,不过凶手勒毙津久井时所用的手套,被塞进木板墙里的缝隙,手掌的部分还有绳索的痕迹。” 津久井死了。 我对这样的事实却不怎么讶异。 我虽没说过也没想过下落不明的津久井,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但之所以不觉得意外,是因为下意识里已经知道事情会这样,火村甚至认为事情发展至此,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好像不觉得意外?” 火村听到警长这么说,头也不抬。 “因为我们这位光说不练的初级冒险家,消失得太过突然,我以为他在丛林里迷了路,没想到他会在距离老虎之家这么近的地方被发现!”他说罢!又更正道:“不!应该说是没想到他会在如此不远不近的地方被发现!如果他躺在车库旁的砖块堆里,我倒不意外。” “躺在车屋旁你就不意外,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他和旺夫的死有关,倒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吧!案发现场似乎不是这里。” 火村一边看着死者的鞋子,一边说两边的鞋跟有新的痕迹,牛仔裤脚上黏了一些杂草,他认为应该是凶手把他拉到这里来的。 “您说得没错!仓库前的泥巴地上有两道鞋跟着地被拖行的痕迹,凶手应该是在其他的地方勒死他之后,抱着他的胳膊拖到这里来的吧!然后再用地毯把他包起来。” 凶手之所以没有挖洞埋他,或是把他载到山谷丢弃,是因为行动力和时间都不够吗?还是只是想暂时把他藏起来? “命案现场应该就在这附近!如果凶手是在远处将他杀害,再用车子把他载到这里来的话,把他放在仓库前面靠着就行了。” 因为此地有翻斗车进出,他要出入当然不是问题。 “嗯!确实如此!我原以为他和凶手在空屋里见面,但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主屋那边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谁也进不去,而且这里的管理员在怡保XXX(听不懂),我不认为他和命案有关。” “津久井和犯人在这附近秘密见面!如是是这样的话,他和谁见面呢?……”我这么认为。 “应该不见得是秘密见面,也许是他正好骑脚踏车经过,突然被攻击也说不定。”火村说。 “经过这种地方?” “从这里不是可以回到他落脚的水晶旅社吗?虽然有点绕远路。” “不只是绕远路,天黑之后这里很暗,他有必要走这样的路吗?或许他是白天被杀的?” “白天有点不太自然,这里虽然树木稀疏,但还是有不少人家,所以会有行人往来,也会有车辆经过。大白天的在大路上遭到袭击,实在很难想象,我想命案应该是发生在天黑之后。虽然说是绕远路走夜路,不过也不能说津久井就不会经过此地,再加上旺夫家就住在连接塔那拉打和碧兰璋的主要道路旁,从他家的阳台可以清楚看见马路,如果津久井发现他在阳台上,或许会想避免经过他家前面吧!” “嗯!也许吧!这也有可能。” 一直维持不碰触尸体进行检査工作的火村,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掰开津久井半张的嘴巴。 “他的门牙和犬齿的缝隙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像是花生残渣。” “津久井房间的桌子上有花生,刚刚才开封,怎么了吗?” 火村从尸体的牛仔裤上摸着口袋。“里面没有东西,他应该没有随身携带花生,那齿缝里的花生是他在旅社吃的吗?” “可能是他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附送的小菜吧!” 火村问夏洛姆,他最后被人看见在塔那拉打的小吃摊,所吃的东西里有没有花生?警长没有反问他为什么问这个,就拿出记事本来查看,答案是没有。 “他如果不是在外面吃的花生,就是在房间里吃的,他可能曾经回过旅社。” “天黑之后才回去又出来?” “这就无法解释了。问题曰疋他是在什么时候被杀的?我刚才也说过,他究竟是在旺夫之前还是之后死亡?我希望能够透过解剖,来掌握他确切的死亡时间。” “可是因为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死亡时间可能会有误差。” 火村站起身,视线沿着天花板、墙壁、地板和一堆杂物看去,一边匆忙地在仓库里走来走去,差点撞上他的夏洛姆急忙闪开。 “火村教授认为津久井的命案,和旺夫的死有什么关系?”警长问道。 火村突然停下脚步,“我不相信这两者无关,因为金马仑高原实在不适合发生命案,这是阿兹朗署长说的。” 警长也点头:“是啊!” “至于两人的死之间有什么关系,全在于旺夫是在津久井之前或之后死亡,结果会完全不同。我还没有请教你旺夫的解剖结果吧?死亡时间大约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前天晚上九点到昨天凌晨两点之间,我原本希望能够再精确一点,不过大概就是这段时间了。” “这就难说了 。他和津久井究竟谁先被杀?” “如果是津久井先被杀的话……” “那旺夫在杀害津久井之后,因为后悔而自杀的推理就成立了。” 夏洛姆搨着扇子,眉头深锁。 “哦!如果是这样子的话,和他留在家里面的遗书吻合吗?那上头不是写着‘无法原谅别人的我’和‘我的罪’?他无法原谅的人可能是津久井,而他的罪可能是杀害后者吧!” “动机是因为他搭讪夏芮华吗?” “这有点薄弱。” “津久井曾写信给她对吧?你在水晶旅社说过。” “您还记得?”警长苦笑,“我们虽在他房间发现被丢弃的信件,但夏芮华却声称她没收到信,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不死心继续XXX(纠缠?),所以旺夫才会在遗书中说自己不能原谅此人。” 因为警方始终不肯放弃旺夫是自杀的说法,所以对这样的解释并不觉得不妥,但认为旺夫是他杀的火村,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假设。 “我想请问教授,如果津久井是在旺夫之后死亡的话,那又如何?” “因为不可能是旺夫的鬼魂勒住津久井的脖子,所以凶手另有其人。”这还用说!“这个凶手也有可能杀害旺夫。” “你的说法还真复杂。这个人又会是谁?” “会是谁呢?每个国家的行事调査都有一定的原则,那就是调査命案时,一定要考虑被害者遭杀害后获得利益的人是谁?首先我们必须怀疑杀害旺夫和津久井之后,能够获得利益的人。” “这个问题可就难了。” 如果旺夫是他杀的话,大家立刻会假设凶手就是和他发生过争执的津久井,但却没人想得出来谁会同时杀害他们两人。 “津久井航是个观光客,金马仑高原上应该不会有人怀恨他吧!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旺夫,因为我没有听说除了他之外,有任何人和津久井发生过争执。”警长说。 或许…… 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开始拚命地用英文造句。“或许津久井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这个不该看的东西和犯罪有关。” “什么样的犯罪?”警长回头看着我说。他眼神又变得十分锐利。 “这个犯罪指的就是旺夫的命案。简单地说,就是津久井看见旺夫被杀。” 所以他是遭到凶手杀害灭口,这个想法虽是理所当然,但警长的脸上却出现失望的表情。 “有栖川先生!这不太可能吧!如果津久井真的看见旺夫被杀,凶手XXX然后XXX是XXX吧!(因为他说得很快,我完全没听懂)。” “他说什么?”我要火村翻译给我听。 “警长是说如果津久井真的看见命案发生,凶手一定会追他然后杀了他,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两人应该会发生严重的争执,死者身上也应该会留卜明显的外伤。” 我并未注意到死者身上有无打斗的伤痕,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凶手十分强悍,津久井两三下就被摆平了 。我拚命地将我的想法,用英文告诉警长,警长似乎也略感兴趣。 “我们先到附近去打听看看,如果有栖川先生的假设是正确的话,应该会有目击者。” 我同意他的作法,“你认为呢?”我问火村。 “我也这么认为。” 喔!是吗?干得好!火村教授! “津久井确实有可能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最后一次被看到是在塔那拉打的小吃摊,时间是晚 上九点,他在那之后到某处闲逛,准备返回旅社时,避开了主要的道路走这条路。” “他是因为不想经过旺夫家门前。” “没错!走这条路会经过车屋旁,也就是说旺夫被杀的时候,津久井很可能就在附近。” 这个线索不容忽视。 “话虽如此,但这条路连个路灯也没有-如果只是路过,或许看不见树丛那边的车屋。” “我不知道他看见什么,或许是看到身穿血衣或行迹可疑的人,从车屋出来。” 我想象当时的情景,愈来愈觉得恐怖。 不!等等! “果真如此,凶手应该会觉得情况不妙吧!他或许会觉得如果让津久井离开,可能对他造成致命的错误,因此才想杀害津久井,可是如果凶手真的展开攻击,那么骑着脚踏车的津久井怎么会跑不掉呢?” “他或许没有跑。津久井当时可能不知道自己看见什么了,所以当凶手上前招呼时,他毫无警觉。” “所以对方是津久井很熟的人?” “那倒不一定。” 因为我们两人一直用日文讨论,夏洛姆便离开仓库,到屋外找来下属交代事情。 “那为什么没有打斗的痕迹?我们还没脱下他的外衣来检査。” 火村再度蹲下开始观察尸体,他掀起圆领衬衫和牛仔裤下襬,检查有无撞伤或擦伤,他忙乱的双手停在某处,看样子小腿似乎有问题。 “这里有东西。” 他解开死者的皮带,想要脱下后者的牛仔裤,看样子似乎不太容易,我于是上前帮忙。火村脱下死者牛仔裤后,将牛仔裤翻了个面,小腿的地方缝了 一个小口袋,里面鼓鼓的。 “里面有东西。”他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了干燥的叶片。 “这是什么?” 火村叹着气说:“这个叫大麻!” 2 塔那拉打的警察署是一栋两层楼的矮小建筑,警察署前方挂着马来西亚的国旗和另外一面没见过的旗子,应该是州旗吧!我从火村和阿兹朗署长闲聊时得知,日本的警察属于各都道府县,而马来西亚的警察则属于联邦,所以各州并没有赋予警察权限。 在塔那拉打警察署接受调査的池泽,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一看到等在外头的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摸脸上刮过胡子的痕迹,“是两位告的状吧!” 没错!就是我们!如果不想被举发的话,他应该主动提供情报。 “时问也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为了补偿你!我请客!” “我被署长整惨了,没什么食欲,我们到约翰的店里简单吃一点吧!” “好啊!听说那里的鸡肉饭很好吃。”我高兴地说。 “我希望用餐时能够请教两位有关命案的事。两位不是在帮警方调查此案吗?” “问完你之后,他们要召开紧急调査会议,就算夏洛姆警长同意,他们也不可能允许其他国家的一般人参加会议吧!下午我们会到老虎之家去,会在那里和警方碰面吧!”火村说。远谷的生意非常好,因为客满我们正准备离开时,约翰看见我们,叫道:“等等!等等!”当时坐在窗边的四位客人正好准备离开,奇怪的是,那个位子就是三天前的下午,津久井航和旺夫发生冲突的座位。 “Terima kasih!给你添麻烦了!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做鸡肉饭?”火村要求道。 “生意好时除非必要,我是不做的!不过OK啦!三份鸡肉饭特餐!” 厨房里和约翰同是印度裔的年轻员工负责料理,或许就是约翰口中所说靠不住的人。 “我听说找到津久井的尸体了!我很意外!听说他身上还带着大麻?” 池泽像老虎玩偶似地摇着头说道,他对津久井遇害一事或许意外,不过他早就知道津久井身上有大麻。 “我是知道他身上带了不该带的东西,不过却没想到他会随身携带,这小子真不怕死。” 正因为是不该带的东西,所以才需要随身携带。 “也主在莲花屋的时候,您就知道了吗?”火村问道。 他回答:“是!那是我们俩喝酒喝得痛快时,他不心说出来的。当时他说:‘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冒险,而且是冒着生命危险。’我问他什么意思,也身上带着他在越南买的大麻。我吓了一跳,我对他说:“你入境的时候没有看到入境证吗?上面不是警告大家携带毒品是死吗?’他蛮不在乎地笑了笑说他当然知道。” 抵达吉隆坡之前,在飞机上塡写入境证时,我也看到“DEATH FOR DRUG TRAFFICKERS”的警告文字,给人的印象十分深刻。我身上明明没东西,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告诉他这太危险了。他却不在乎地说:‘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做,这就是冒险。’我听他这么说,不但觉得他愚蠢,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竟然带着毒品到法律规定携带毒品是死刑的国家,却认为如此愚蠢的行为是冒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他是疯了。火村先生是社会学系的副教授吧!您对这种行为有何看法?” “也大概是觉得疯了就是一种酷吧!” 火村抽着骆驼牌香烟,被烟熏得瞇起眼睛,与其思考如何评论此事,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伤脑筋。 “酷吗?他满脑子确实只有这回事,可是疯了就是酷吗?您认为呢?有栖川先生!” 我虽然不是社会学家,却也有自己的看法。 “要是真的疯了的人也就算了,故意耍酷(就说是疯了吧!),以流行来打比方的话就是故意乱穿,它的相反是精心打扮,至于哪一种才酷,则因人而异,他大概是故意乱穿吧!精心打扮是乡下人的看法,而乱穿则是都市人的作风,所以年轻的小孩容易乱穿。但可悲的是,津久井明显是个无法精心打扮的人,明明是乡下人又故意乱穿,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真是一针见血。”池泽笑道,“将携带大麻到马来西亚,比喻成都市流行风的随意打扮,或许有些突兀,但我明白您的意思。随意打扮很简单,小孩子也会,但要穿得好,要表现刚才我所说的都市美感,需要一种审美观念。如果没有审美观念,就好好地精心打扮,可是这又需要表现另一种乡下人的品味。我不是说也不好,他也需要一种审美观念,而且需要一种起码的技术,两者都做不好的半调子,也就是那些故意假装是都市人的乡下人,看起来就像是疯子。 “津久井先生是东京的小孩吧!” “他的出生背景未必和品味一致,就连一家人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样子。” 对于火村教授喜欢搭拉着领带的穿衣哲学,我虽然不予认同,但必须考虑的是,他是否是故意乱穿,我想他大概连想都不想吧!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 正当我们聊得兴高采烈之际,火村沉默不语,负责为侦探争取思考时间,是助手的责任。 百濑淳子推荐的鸡肉饭终于来了,炒饭上沈甸甸地放着鸡肉块,看起来像是变调的马来式中华料理,烹调的方式虽然简单,但滋味却好得没话说。 “津久井携带大麻和这次的命案有关吗?因为大麻还在他身上,看起来也不像是为了抢夺大麻才出的事。哇!这个真好吃。” 之前还说没食欲,现在却猛称赞食物的美味。 约翰站在柜台微笑,他打开今天的报纸让我们看,是当地的金马仑邮报。报上全是车屋和旺夫的照片,偌大的标题特别显眼,内容写着这次的命案,是自吉姆.汤普森失踪事件以来,在金马仑高原上发生的最大奇案。 “我想凶手应该不是为了大麻找上津久井,更何况知道他身上有大麻的只有你。” “啊!这可不关我的事。”池泽像政客似地逃避问题说。 “我并不是在怀疑你。” “你别跟警察乱说,我可不想因为莫名其妙被怀疑,哪里都去不成,而且津久井不见得只把秘密告诉我,也有可能有人在哪里看过他偷偷抽大麻。你和有栖川先生不也说曾经在茶园见到他行踪可疑吗?当时他可能正一边欣赏大自然的美丽风景,一边抽着他的大麻!他在其他地方一定也这么做。” “这倒不无可能,所以我说我没怀疑你。”我安慰他说。“我的意思是说命案或许和大麻完全无关。” “火村教授!您认为呢?” 火村语带含糊地说:“这个吗?”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是一味地推翻我提出的所有推理。 “就算旺夫知道他身上有大麻,事情会有所改变吗?” 池泽兴致勃勃地说:“这个吗?如果旺夫知道津久井身上有违禁品,我想他理所当然会去报警吧!因为他是那么讨厌津久井。” “难怪他要去告密,不过想想也实在可怕,因为在马来西亚携带大麻,就等于死刑,你去密告不也等于杀了津久井吗?我是没办法做出这种事。” “你对于知道津久井的秘密一事,感到压力沉重吧!当我们提到他行踪可疑的时候,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我很害怕。不过就算我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去告诉警察,可是我不喜欢知道掌握他人性命的秘密。” “不过津久井应该很相信你,我想他不会把这档事告诉对他有敌意的人。” “他应该是相信我吧!不过也很难说,因为我们才认识一天,与其说他相信我,倒不如说他太大意了!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他人都死了 ,这下子也长不大了,真可怜。 “啊!等一下。”把整盘鸡肉饭吃得精光的池泽,放下汤匙用双手遮着脸,我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不过这个反应也未免太夸张了 ,“就算旺夫知道津久井的秘密,也不见得会去报警,他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就是由他亲手制裁津久井。你们仔细想想,旺夫的遗书里是不是这么写着,我记不清楚了,不过遗书里说‘我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无法原谅他人的我,虽然无权这么说,不过请原谅我。’,你们仔细斟酌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我虽犯了罪,不过对方也有责任。’此外,还有一句话也値得玩味,从“警察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死吧!’这句话,我们可以假设……” 除了我们,连他自己都呑了 一口口水,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旺夫是为了惩罚津久井才杀了他。” “你是说惩罚他带大麻入境吗?”我低语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化身成执法者做这种事呢?” 咖啡来了,池泽急忙喝了一口。“我知道这个想法有些不合逻辑,不过旺夫的精神状况不太正常,可能是因为脑神经衰弱,才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 太不切实际了,脑神经衰弱的人会做出这种事吗? “旺夫大概在杀害津久井后才恢复清醒,他对自己所做的事后悔莫及,为了赎罪才会留下遗书自杀,这种感觉的突然转变,也是因为神精衰弱所致。” 他已经开始编起自己的剧本了。 “我承认这个说法颇有新意,但还是有点勉强,如果真有这种事,他为什么不把津久井的尸体藏起来?他不但把尸体载到空仓库,还用地毯把他包起来。” “他大概想隐藏自己犯下的过错吧!但是等他回家头脑清醒之后,悔恨之意油然而生,所以才决定自杀。” 随便你说。 “你说的这些我都同意,不过后来的发展好像不太对劲吧!如果旺夫要自杀,在自己家里安安静静地自杀就行了,为何要跑到百瀬家的车屋去?此举不仅对百濑先生同时也对夏芮华造成困扰。还有,他为什么莫名其妙把屋子封死?” “这个我就要麻烦你们说明了 。因为这已经超出常理了 ,我也搞不清楚,你就算把问题丢给我也没用。如果你们同意我的假设,至少可以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旺夫为何非死不可?是因为他犯了杀人重罪。” 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张熟识的脸孔。 “嗨!各位在这里吃午餐吗?” 是艾伦?葛雷斯顿,面带微笑的他不一会儿又是一板正经,有别于笑容满面的日本人,这就是西方讨好人的方式吧!不过却让人觉得有些冷漠,再加上因为听说今天早上他到车屋去搜集资料时发生的事,我对他的态度也严厉了起来。 我以为他要过来我们这儿,没想到他往柜台旁边一坐,对约翰说:“嗨!约翰!”还要了一杯咖啡。正因为他每天都会到这里来一次,所以也算是熟客。摊开在餐桌上的笔记本里,可能写满了与命案有关的备忘录,我无法不注意艾伦,隔壁的火村也同样密切地观察这位英国作家,大概是因为背对着他,池泽完全不理会艾伦。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目前还是谜团重重,希望在明天之前能获得解决。” “你也是明天要离开金马仑高原吧!接下来要上哪去?”火村将对艾伦的注意暂时转回池泽身上。 “我会搭火车北上马来半岛,在进入曼谷之前,先到两、三个地方去住一夜,反正是随波逐流随心所欲,或许会从拉农转往缅甸也说不定。” “小心别遇上车祸!” 因为知道两件和马来铁道有关的悲剧,我忍不住提醒他。此时我才想起来,池泽在介绍津久井航时,曾说:“他准备搭乘火车在亚洲流浪。”因为他说津久井在越南取得大麻,所以津久井应该是沿着马来半岛南下,发生车祸的那天他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呢?我想象着。 或许津久井当时曾搭乘发生车祸的国际快车,他虽然是个穷背包客,不过偶.尔也想住好旅馆,所以才会投宿莲花屋,也有可能曾经和日置静郎一样,乘坐头等车。如果他遇上车祸的话…… 我继续想象。 在被压烂的车箱里,他听见日置临死前的声音,因为是日文,所以就算不想听也会听见。据淳子说日置曾经留下遗言,要她告诉瑞穗说:“我爱妳!妳要幸福!”,可是他真的只说了这些吗? 他或许还说了其他的话,可能引起喜欢冒险的津久井兴趣,所以他在得救之后,才会因为好奇心而来到金马仑高原。” 然后呢? 津久井航因为日置静郎临死前的话而来到今马仑高原,他想作什么呢?如果他真的想找人,对象可能是日置瑞穗、百濑夫妇和大井文亲吧!但他并没有找上他们,反而缠着夏芮华不放,这会不会是他为了进入老虎之家所作的准备?他对夏芮华一见钟情写下的情书,或许才刚动笔而已。 我这么想。 这根本就是胡思乱想,就算他曾遇上如此的天灾人祸,因为有隐情而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池泽,但多少也应该因为车祸而受了点伤,然而他的脸和双臂连一点擦伤也没有,我们脱下他的牛仔裤确认,他的双脚确实没有伤痕,所以这个说法也不尽成立。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津久井航有没有遇上这场车祸?这就要借用警方的力量了,不过还是先问火村比较妥当。 “咦?你们两位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我胡说八道。”池泽看着我们说道,他似乎有些不好意田心。 “不!您的看法很有趣。”火村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盯着艾伦不放。我们的英国朋友似乎在问约翰一些事,他啰嗦地重复: “你想想当时的情形,你不是被人给利用了吗?” 3 站在老虎之家前的时候,我看了手表是三点零五分,距离我们离开金马仑高原的时间,还剩下大约二十八小时。上午我还觉得这场仗真难打,结果下午就多了一具尸体,我觉得几乎没有胜算。 出来应门的夏芮华,她立刻叫来百濑淳子,距离我们发现旺夫的尸体已经经过二十四小时,夫人将我们领到客厅。 “当我们听说发现津久井的尸体时,大家都吓了 一跳,而且还是在阿南唐家里的仓库……” 淳子全身发抖。阿南唐就是那间空屋的原屋主,因为就住在附近,所以和百瀬夫妇也有往来。 “凶手是把那栋房子的仓库当成藏身之处了吗?” “他应该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吧!”火村客气地回道。 “他大概是在那附近杀了人,所以才会把尸体就近搬到仓库去。因为门口的柱子上贴着大大的待售字样,只要观察院子荒废的情形,也知道里面没住人。” “说得也是,不过津久井为何会被杀?和旺夫的案子有关吗?”她似乎还是很关心此事。“我和外子谈了许久,我们推测该不会是旺夫杀了津久井航先生之后自杀吧!可是我想旺夫不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这倒也说得通。” 门口传来声音,虎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与其说是只老虎,其实还比较接近熊。“你们好!” 他简单打过招呼,便在妻子身边坐下。 “事情真是谜团重重,我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阿兹朗署长也坐立不安。” “您在警察那儿听到什么了吗?”火村悠闲地靠在扶手上问道。 “旺夫很可能是自杀,不过……第一 一个案子很明显是他杀。而且因为案发现场就在附近,他追根究柢问个不停,甚至还问我有没有不在场证明?简直把我当成嫌犯。不过他们还无法掌握最重要的案发时间,所以只能问我‘当天晚上我在哪里?作什么?’,简直是瞧不起人嘛!我当然是在睡觉,还问我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或听到可疑的声音,这叫我怎么回答?我在睡觉!” 他不断强调自己当时正在睡觉,答案再简单不过。 “您习惯早睡吗?” “因为这里不是都市,我虽然不会在固定的时间上床,不过十点左右就会到二楼的卧房去,内人多半也是这样。” 他说他们俩分房睡。 “不过前天我睡得比较早,我一边看电视一边喝威士忌,突然就觉得困了。” “他很难得会这样。大概是累了吧!”淳子说。 “可能吧!因为我实在太困,九点半就回卧房去了。” “夫人呢?”火村转向夫人。 “因为一个人醒着也无聊,我也马上就睡了。” “两位都睡得很沈吗?” “是的!”两人同时点头。 “外子睡觉向来都很沈,我因为不容易入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所以也睡得很沈。” 他们既然一觉到天明,我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就连夏芮华、瑞穗和刚才人还在这里的大井先生,都被夏洛姆警长追着问不在场证明,真是伤恼筋。大家都一样都说睡觉了 ,因为家里面只有自己一人,没办法可以证明。不!就算不是一个人,其他家人也没办法证明这个人没有离开卧房吧!” 虎雄抗议道。夫人立刻怪他这些话跟我们说也没有用。 “不好意思!我虽然比不上旺夫,不过个性也蛮急的。”虎雄苦笑道,“火村先生!您和瑞穗谈了什么?” “我只是问了她一些问题,主要是有关旺夫的事。” “是吗?她满相信你们两位的,她说你们一定可以找出真相。我非常了解她信赖两位犯罪学专家的心情,但是你们明天就要离开此地了吧!我曾经劝她如果期待太多会给你们添麻烦,因为你们调查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而且随着津久井的尸体被发现,这个案子会愈来愈难破。” 火村回答:“不!” “正因为津久井航遇害一事已经获得证实,对调査工作或有帮助,应该说是一定有帮助吧!因为原本不见的拼图图片开始慢慢出现了。” “该说您是値得信赖还是太过乐观呢?”虎雄意外地说,“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失礼,不过就让我看看您的本事吧!我当然也会尽可能提供协助。如果方便的话,请两位今晚到我的餐厅,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还是谢了!今晚是我们在金马仑高原的最后一晚,莲花屋的大龙会为我们准备特别的晚餐。” 这是真的!他昨天就对我们说:“敬请期待!” “真可惜!不过你们的友情还真让人羡慕!我虽也有过交情深厚的朋友,不过该说是英雄早逝吗?他们有如黎明前的星星,逐渐消失一般一个一个都走了,真让人痛心。” 他是想发泄情绪吗?他根本还不到哀叹岁月流逝的年纪。 “卫先生是个非常诚实的好人,每次和他说完话,我都会觉得心情好转不少,瑞穗要是对他有意思就好了……” 大龙获得他人称赞,我虽然很高兴,但百濑后面说的话却让人有些纳闷,听起来不像是在打比方,彷佛瑞穗真的拒绝过大龙的求婚。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很惊讶吧!虎雄说: “咦?您们这么好的朋友都没发现吗?卫先生很喜欢她,我们夫妻俩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淳子也点头表示同意,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们完全不知道-因为那小子什么话也没说,不过他在得知旺夫过世的时候,曾经很担心瑞穗小姐。”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几件事情。当瑞穗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话题时,我们这位纯情的好朋友,情绪似乎多少受到影响。从怡保来这儿的途中也是,一抵达莲花屋时,我问他:“差不多该找个人生的伴侣了吧!”他却害羞起来。我的眼睛大概是出问题了,不过观察力向来敏锐的火村教授,似乎也没看出个端倪。我自嘲地说: “这个出人意料的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 ,我们两个朋友真是当假的。” “真的是这样!卫先生就像是萤火虫,所以身边的好朋友一定要多为他留心才行。” “大龙是萤火虫?” 我不明白淳子的意思。 “都都逸(译注:都都逸,江户时代末期,以七、七、五格律共二十六音,歌颂男女情爱的小调。)里不也这么说吗?” “思慕情人的人!不叫的萤火虫要比鸣叫的蝉,更让人心慌!卫先生就是那种会偷偷爱慕女孩的人,在有栖川先生这位小说家面前卖弄学问,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枕词里不也有‘化身萤火虫”吗?模糊且微弱的光芒。我一看到卫先生就会联想起萤火虫。” 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气质高雅的妇人,没想到肚子里还挺有墨水的,和她那粗鲁的夫夫正好形成对比,暂且不管这些…… “瑞穗小姐知道大龙的心意吗?”我问道。 淳子摇头说:“大概一点也没发现吧!因为她的眼中只有旺夫一人,卫先生的旅馆经常有日本客人投宿,我们麻烦他向客人介绍我们的店,所以瑞穗有时候会拿着传单到旅馆去,卫先生也会到我们的办公室来,他大概就是那时候喜欢上瑞穗的吧!瑞穗如果和卫先生交往,我们当然会给予祝福,只是天下事无法尽如人意!” 她听起来简直像个媒人。之后她又说: “不过……我其实最希望瑞穗和文亲先生在一起,因为我觉得他们非常相配,而且百濑和日置先生以及大井先生合力开创的公司,也能够交给两人的女儿和儿子继承,我觉得这样最完美了。” 虎雄什么话也没说,他大概知道男女之事,外人是插不上嘴的。 “大龙曾经说过百濑先生很会照顾人,所以就算日置静郎先生过世了,瑞穗小姐还是会获得很多的照顾,事情果真如此。” “他太看得起我了!”虎雄认真说道,“我并不是个热情的人,我的公司虽然小,不过也是股份有限公司,瑞穗从她父亲那儿继承了公司的股份,同时也提供资金给公司运转,文亲先生也是一样。” “我们的公司还是靠大井先生的保险金,才得以继续经营。”淳子补充道,“如果没有那一笔钱,公司或许早就倒闭了 。大井先生为了筹措资金而病倒,他用性命拯救了公司,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虎雄虽然说得斩钉截铁,但火村却对他说自己不是个特别热情的人这句话,似乎有别的看法。 “大井先生过世之后,你们领了多少保险金。” “我只能说领了不少,不过金额倒也不是太夸张。” “受益人是文亲先生和公司吗?” “当然!保险的金额也包括文亲先生的就学保险。此外,公司也提供不少保险金。” 他一直强调金额非常合理。 “日置先生呢?也不少吗?” 虎雄似乎不以为然,“您问这话也未免太现实了吧!公司也为他保了金额十分合理的保险,我不知道他为瑞穗保了多少,这是他们的私事,而且瑞穗也不是小孩子了 ,只要她不跟我提钱的事,我也不会主动问她。” 火村边听边用食指敲着太阳穴,“大井先生似乎没有留给文亲先生太多钱,如果有的话,他就应该不是秘书兼司机了吧!”火村的问题愈来愈不客气。 “这些小事虽然和眼前发生的命案无关,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告诉你吧!大井先生虽然参与了公司的经营,不过原本我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所以我把公司改成股票有限公司的时候,让给文亲先生的股票比例并不是很高,但由于大井是我们创业时的基本成员,又是在工作时过劳而死,我自认为提供了最优厚的待遇。文亲现在虽是我的秘书兼司机,但事实上是我的左右手,我并不是请他兼任司机,而是他经常和我一同出门,我只是让他开车而已。我经常把他带在身边,只是想好好训练他。前几天,我去参加火车车祸罹难者的追悼会时,也把公司交给他,自己开车到吉隆坡。那是因为我将他视为我的工作伙伴,把话说得明白些,就是公司未来的负责人。” 虎雄滔滔不绝地说。大概是不想让我们有所误会吧!火村说了句“我明白了!”。 “那么……瑞穗呢?您刚才说在所有创业的伙伴中,只有大井先生的地位和你们不是对等的,如果日置先生和百濑先生的地位差不多的话,那他的女儿以后不也可以成为公司的领导者吗?” “如果她有这个意思的话……可是瑞穗很消极,与其留在金马仑高原上经营餐厅或饭店,她大概想到都市去吧!老实说我有点担心她,等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她或许会说:“旺夫也死了,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想去吉隆坡,公司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收购我的股票。”这也只能随她了。” “要是瑞穗不在,他可寂寞了。公司就像他旳宝贝孩子,他希望瑞穗能够和他一起照顾这家公司!”淳子说。 “文亲先生很有干劲吧!” “嗯!他似乎还满乐在其中的,开设饭店的事也是他竭尽全力筹备。” “既然日置先生已经过世,我想也差不多该是拿掉他秘书头衔的时候了。我其实是希望由瑞穂来担任秘书,可是她坚持不肯。” 火村的问题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我接着问: “两位似乎希望由瑞穗小姐和文亲先生合作经营公司,她有这个打算吗?” “他们的关系已经变成青梅竹马了。”淳子遗憾地说,“大概不想和对方谈恋爱吧!” 虽然难保两人不会像瑞穗和旺夫一样,某天突然看对眼了,但大概希望渺茫吧! “关于这点,文亲和他父亲很像,一样顽固,他大概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曾经有过女友,可是却没有维持太久。” “而且他不相信女人。” “原来如此。” 夫妻俩一来一往地说着。 “也许吧!” “因为他母亲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曾在我面前哭着发 过脾气,大概是学校的女孩子对他说了什么难听话吧!他说除了我之外,他不相信任何女人。或许他心里的伤口并没有痊愈,因为一直以来,他们家只有他父亲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气氛突然变得沈闷。 大井文亲曾说男人之所以花心,是因为本能和遗传基因所致,是无可奈何的事。但这句话却和他说“他不相信女人”互相矛盾,他心里似乎有许多复杂的想法彼此纠缠! “啊!对了!”虎雄抬起头来说,“上午两位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去看看车屋吗?你们去看了吗?因为我差不多得到办公室和店里去,我先告辞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4 在去车屋之前,我决定向他们借洗手间,他们告诉我“在那边!”,我沿着铺着护板的走廊往前走之后右转,沿路的墙壁上挂着阿苏里人的面具。 我洗完手走出洗手间时,从一间房门半开的房间里,传出火村的声音,他似乎正在和夏芮华说话。我心想还是不要贸然进去打断他们谈话,于是便在走廊等待,看起来我好像在偷听他们对话似的。但因为他们的英文说得太快,我只能听得懂片段,火村看样子正在询问她旺夫死前的情形,我仔细聆听,好不容易掌握了大致的内容。 “是不是这样?” “不!我没这么说!我们几乎没有联络。” “他经常这样吗?” “是的!他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不会打电话来,就算他打电话来,也多半是要借钱。” “妳告诉他妳被津久井航纠缠的事,那他有没有跟妳提过这回事呢?” “这我已经回答你好几次了,没有!” 两人停顿了一会儿。 “他最近有没有跟妳提过令尊的事?” “没有!可以了吗?” “Terima kasih!” 我离开门口 ,假装刚从洗手间出来,夏芮华快步与我擦身而过,火村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在这里啊!” “你连这么点时间都不放过啊!” “因为我们时间有限,百濑先生要我来参观他的收藏,正好遇到她来打扫。” 原来这些就是他的收藏品啊! “来!我也来看看。” 这个房间是他陈列收藏品的地方,里面摆了六个和车屋一样的玻璃柜,整面墙都挂了奇怪的面具,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空间了。 “这样的摆设看起来还真够震撼,可以闻到泥土和木头的味道。” “有木头香味的应该是新的作品,摆在玻璃柜里那些脏脏的面具才値钱吧!” 怎么说人家的收藏品脏脏的?仔细一看,那些面具似乎也不是挺美的,看起来和摆放在车屋里的东西一样年代久远,似乎都泡过湖水,大概也是为了要保湿,里面也放了水杯。 “这些东西就算値钱,大概也卖不了太好的价钱,只有一些附庸风雅的人会喜欢吧!” 里面尽是些简单的器皿,而且不是腐坏就是有缺陷,根本不値得一看。如果这就是百濑虎雄的兴趣的话,那他也未免太无聊了,他生存的意义大概就是工作吧! “你想从夏芮华那里问出什么?” 我一边看着百濑的收藏品一边问道,火村大声地回答我说: “我想知道旺夫究竟不能原谅什么?你好好想想!有栖!他的遗书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只有一件事非常肯定,那就是他无法原谅某件事情。” 我回头,火村一直看着墙壁上的某个面具。 “你说的某件事是什么?” “就是某个人!”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旺夫一定是没有办法原谅某个人。” “不是津久井航吗?他百般纠缠夏芮华,也或许就是池泽所说的,旺夫无法原谅津久井航携带大麻进入马来西亚。” “这只是从表面上来看,如果综合他的所见所闻,分析埋藏在其中的隐情,或许会发现旺夫更深刻的恨意,可是要找出这件事……唉!没时间了!”他似乎很焦急,“我们到现场去吧!” 他将视线从墙壁转开,随即离开房间。 我们一到车屋就发现瑞穗站在屋前,她看到我们“啊!”地叫了一声。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你们来搜证吗?” “是啊!如果旺夫真是他杀,我们就必须解开为什么屋内会被密封的谜团。”火村看着紫色的屋顶说,“这其中一定有鬼!” “麻烦您一定要解开这个谜团,两位一定办得到!” “我们会努力的。” 我们走上楼梯,门上挂着色彩缤纷的花束,是红色和白色的百合花,大概是瑞穂拿来的吧!因为警察并没有封锁现场,我们于是走进车屋。 除了旺夫的尸体已经被移走之外,现场还是我们昨天看到的样子。不过仔细一看并不然,门窗内侧的胶带已经被撕下,这下子没办法找出凶手是如何布置的了。 “喂!我们来晚了一步!警察为什么要把胶带撕下来?” “总不能一直贴着吧!他们大概想看看胶带下有没有什么异样吧!真希望他们晚一点再攧!” 我们无可奈何只好延着胶带被撕下的痕迹检査一遍,但并没有任何发现,只知道胶带下并无异样。 火村接着趴在地板上,检査玻璃柜、沙发和橱柜下面,但如果有重要的遗留物品,夏洛姆警长不可能放过。玻璃柜、沙发和橱柜里里外外,都没有可疑之处。我们也仔细检査过厕所和卧室等所有地方的窗户,也没发现凶手动过手脚。通风口也被塞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本连一只蚂蚁也跑不出去啊! 不!蚂蚁或许跑得出去!因为有厨房和厕所就有出口,但要是想从这些地方穿线或绳子,来贴胶带封死整间屋子是不可能的,而且也不値得一查。 “要想从车屋外封死整栋房子是不可能的。”我做了这样的结论。“你应该换个角度想。” “怎么换?”空荡荡的卧房里传出火村的声音。 “旺夫一定是为了什么原因,才会封死整间车屋,或许是有人指使他这么做,如果是这样,凶手是在屋外杀死屋内的旺夫。” “用什么方法?” “我不知道!我的脑海里只有凶手可能利用的原理,如果随便举个例子的话,那就是凶手事先在车屋里藏了某种机关,他利用这个机关发射小刀剌中旺夫,因为他在机关上绑了绳子-,所以只要在事后拉动绳子,就可以从流理台的水管口收回小刀。” “这怎么可能!” 我的假设立刻遭到否决,他说不只是发射小刀的装置不存在,车屋里也没有洞口。这是因为他爬到地板下时,发现所有的洞口都被塞住了。 “我们根本不知道封死房子的是旺夫,还是另有其人。” 火村念念有词地从卧房出来,又盯着玻璃柜瞧。以前他也曾遇过好几椿在密室发生的命案,但都顺利解开其中的秘密,这一次却毫无头绪,就算开玩笑我也无法责备或挖苦他,因为如此无懈可击的密室,实在难得一见。 瑞穗出现在门口,她含蓄地问我们:“怎么样?” “密室的问题实在很难解决,我也没办法保证解开谜圑就能够破案。” “百濑先生认为是旺夫杀害津久井航之后,因为畏罪而自杀。我实在无法忍受他的说法,请两 位一定要尽早替他洗脱冤屈。” 火村弯着腰,从位置稍低的北侧窗口,一边看着屋外的树林一边回答: “关于这点……今天晚上或许就可以证明旺夫的清白,我会还他公道的。” 我纳闷他为什么给瑞穗这样的保证。 “瑞穗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百濑先生担心您打算离开金马仑高原,前往吉隆坡。” 瑞穗欲言又止,她玩着手指,一边想着该怎么说。 “我大概会离开吧!因为留在这里,我无法忘记这些伤心事,百濑先生大概希望我能够帮忙公司的业务,可是我没兴趣。” “您有想做的事情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一直都是漫无目标,没有特别想做什么,这点和旺夫很像。他虽然曾经说过他想当医生,但我连这样的志愿也没有。咦?你们对他想成为医生很意外吗?” 火村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只是说说,不过他说他想和他父亲从事同样的工作。他大概很崇拜里姆先生吧!他如果喜欢念书,或许又会出现了一个性好杯中物的蒙古大夫!” 瑞穗的眼神十分悲伤,不知是因为同情或只是想问出更多的线索,火村将尙未曝光的假设告诉她。 “对于旺夫没有留遗书给妳,妳很生气吧!甚至还迁怒夏芮华,但妳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他杀,怎么会有遗书呢?暂且不管这个问题,总之,我们在旺夫的住处,只找到给夏芮华的遗书。妳仔细想想,凶手在杀害旺夫之后就可以自由进出旺夫家,那么他就可以把放在桌上的遗书,只留下对他有利的,而丢弃其他对他不利的。” 瑞穗睁大了眼睛,缓缓举起双手,摸着脸颊。 “搞什么!有栖!怎么连你都这么意外?这还用说吗?我们不知道旺夫究竟写了几封遗书,所以除了我们看到给他妹妹的遗书之外,或许还有给瑞穗或警方的遗书也说不定啊!” 真是的!这么说也对啦! “那么……被丢掉的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你所说对犯人不利的事是什么?” “遗书上或许明白写着凶手的名字,还有旺夫为什么无法原谅他的原因。” “我们来猜猜看旺夫无法原谅的人是谁?”这或许应该问瑞穗。“妳有没有适合的人选?” “您问我我也…….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津久井航吧!” 还是在兜圈子。 “我们先出去吧!该看的东西都已经看了。” 带头走下楼梯的火村,来到砖块堆往上一坐,嘴里虽然叼着烟,却拿着打火机沈思了起来。 问过瑞穗之后,我也钻到车屋下査看。今天车屋下虽然没有水坑,但也无法弯腰走路,我只得放低身子在里面匍匐爬行,没一会儿全身就沾满了灰尘。 “没有异样吧!”火村对着从车屋下爬出来的我说。 “你说得没错,连根针都过不来。”,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办法从外面用东西封死整间车屋,凶手采用的会不会是心理战术?” “要不要借用一下艾伦的智慧?” “他知道什么吗?”我立刻反问。 “他刚才在远谷不是和约翰说了好一会儿话吗?应该说他拦着忙碌的约翰问个不停吧!我仔细一听才发现他说:‘我大概知道凶手的诡计了。’” “大概是在吹牛吧!” “也许是吧!不过说不定不是吹牛。” 这句话还真吊人胃口。因为他说他也写犯罪小说,让人不由得想和他比赛。 “他没有说出是什么样的诡计吗?” 我对于提出这个问题的自己感到有些悲哀。 “因为店里实在太吵,我只听见他这么说,他问约翰:‘你之所以会发现旺夫的尸体,应该不是巧合吧!” “嗯!这句话我也听到了。他还说:‘你不会是被人利用了吧?’” “他大概认为凶手也设计了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回旅馆后问他本人好了。” “这样行吗?”我非常意外。“我倒希望你可以不要求他。” 火村笑道:“我并不打算求他。最早看到血迹的人虽然是约翰,但发现尸体的人是你和我吧!当时凶手并没有布置什么诡计,是艾伦误会了。我想听听他究竟误会到什么程度?” “你现在还有兴致听别人莫名其妙的推理啊!” “莫名其妙的推理可大有帮助了!因为我可以知道他的瓶颈在哪里,平常都是你提供我这样的灵感,偶尔也想问问其他人。” “你少来了!我可不想被一个翻遍车屋,却连个所以然也说不出来的教授挖苦!”我揶揄他,“不过艾伦似乎对这个命案很认真,他还随身带着采访笔记。” “大概是在作搜证调查吧!他还真是有心。” 我虽然希望不求助他,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个问题,但却想看看他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我实在太丢脸了。 “我看我们还是跟艾伦聊聊比较好。” “嗯!为了交换情报!或许他也这么想!” 瑞穗发着呆,听着我们两人的对话。树丛里流泻出的阳光,映照在她咖啡色的长发上。原来大龙喜欢她啊!仔细一想,瑞穗和那在学生餐厅给他难堪的台湾留学生,确实有相似之处,好胜的眼眸、眼颊的线条和修长的四肢,是我多心了吗? “我们或许会跟妳联络,问妳一些事,请妳把住处的电话告诉我。” 瑞穗回答:“好!”随即告诉火村七位数的电话号码。她的长发随风飘曳,纤细的脖子十分诱人。 “好了!我们先回旅馆去吧!” 火村虽然走了,但我还有事想对瑞穗说:“大龙很担心你,他要妳保重身体。” “卫先生真是善良,请代我向他表示谢意。” 她礼貌周到地说。 一回到莲花屋,我们决定先各自回房休息二十分钟。回房后我倒在床上,松了一口气,脑海里着许多事,简直快爆炸了。我庆幸自己能够在此略作休息,火村大概想一个人好好地整理一下思绪吧! 我看着天花板上的箭头“kibra”,真希望它指的不是圣地麦加的方向,而是事情的真相。 我将命案的事抛到脑后发着呆,我克制自己不去想津久井航带着大麻是否和命案有关,还有艾伦对凶手布置密室的方法究竟了解多少,这才得以躺在床上休息二十分钟。 不过这么做不全然是好事,正因为我浪费了二十分钟休息,如今我们只剩下二十五小时又四十五分钟。金马仑高原上开始吹起清凉的晚风。 当我来到楼下的交谊厅时,看见了大龙。回来的时候,我虽然跟他说过话,但他还是没什么精神。我原以为他还在担心瑞穗的事,但念头一转发现不对,旺夫的死虽然让瑞穗伤心,但对大龙来说却是少了一个情敌,他或许不至于喜形于色,也或许是个善良的人,但却不应该如此消沈,更何况他又没看见因为伤心而壕啕大哭的瑞穗。 我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当他知道旺夫死后,便不再批评旺夫了。他之所以开始帮后者说话,大概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情敌,所以不好意思多加评论吧! 火村还没下来,我把大龙找来阳台。“什么事?有栖兄!”他惊讶地问道。 “瑞穗小姐要我转告你,说她非常感谢你的心意。” “她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我告诉她你很担心她,大概是为了这件事吧!我太多事了吗?” “不!没这回事!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到阳台来?” 被他一说,其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我希望这些话不要让奥斯卡或其他员工听见。 “我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长得有点像那个台湾来的女孩,你看她……”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大龙拚命挥手要我饶了他,我大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 此时,火村悄悄出现,“你们在干什么?”他问。 “没什么,我们只是在闲聊!我不小心侵犯了大龙的隐私,正在向他道歉。” “隐私?” “他心里的创伤。” “干脆罚你在回国的飞机上高空弹跳好了。” 我可没那么喜欢冒险。 “这好像满有意思的!不过还是算了!来吧!场子也暖好了 ,该开作战会议了吧!” 我们回到交谊厅,在角落坐了下来,正当我们准备开始的时候,火村说了声“不好意思!”便站起身来,他说他把记事本放在房间里了,真让人泄气。 “那我去泡点红茶好了。” 当大龙准备到餐厅时,扰台的电话响起,因为负责的员工不在,他于是去接电话开始说英文,我以为是有人打电话来预约住宿,没想到他却招手叫我。 “有栖兄!是你的电话!是葛雷斯顿先生打来的。” “他找我?” “他说找有栖川先生或火村先生。” 真叫人意外!他的英文虽然容易听懂,但讲电话时看不见表情和肢体动作,难易度顿时提高不少。我虽然觉得压力很大,但又不能等火村回来,只好无奈接过电话。 “我是有栖。” “我是艾伦!我现在在一家叫老虎屋的餐厅。” 我听得好辛苦,并不是我的英文能力不好,而是电话那一头太吵了,他大概是用餐厅的公共电话打的。 “这里好吵!你听得见吗?有栖!我会说大声一点。” “好!那……麻烦你大声说!” “OK!这样可以吗?今天你和火村XXX(精神奕奕XXX【investi…?哦!是调査。】我会在这里吃晚饭,顺便调査一些事情之后再回去,你们会在旅馆吧?) “会!”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们交换情报,如果我们把彼此收集到的数据XXX(听不懂)的话,或许可以找出事情的真相。OK吗?” “好!我们也希望这么做。” “真的好吵!那……我回去之后,再打电话到房间给你们。我大概会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回去,请你们等我电话。” “我们也想知道你收集的诸多情报。” “真的吗?哈哈!你们好像还没办法突破瓶颈?” “你想要把这件事写成书吗?” “当然!这么刺激的命案!XXX(听不懂),每个小说家都会想写吧!你也会写吧!XXX(因为太吵了 ,听不见)。” “请你再说一遍!” “我是说我们用同样的题材,在英国和日本比赛写作吧!”详细的内容晚上再问他就行了,只有一件事我想先问。 “艾伦!你知道车屋是怎么样变成密室的吗?” “你是说密室之谜?我大概知道犯人是利用杰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在远谷时也这么说。 “你是说约翰帮了忙?” “今晚再告诉你。他是这件命案的重要关系人,只要知道密室是如何形成的,就可以猜出凶手是谁了。你们也可以好好想想,不过我的推理可能会让你们心里不舒服,我先跟你们道歉。” 我正觉得惊讶我们为什么会心里不舒服时,他又多说了 一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火村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背后,“听说艾伦打电话来?” “他说想跟我们交换情报,因为他还有事情要调査,所以会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回旅馆,而且他信心十足地宣称已解开密室谜团,也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还说凶手是利用约翰来布置密室,只要知道密室是怎么完成的,就知道凶手是谁了。他还跟我说,他的推理可能会让我们心里不舒服。” “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最后还说就算没有诡计我也不寂寞。” “没有诡计也不寂寞?” “咦?不对吗?他说I don&t miss a trick。” 火村若无其事地告诉我:“翻错了!” “嗯……那他是说:“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诡计”吗?” “没错!这是一个惯用句,一般都翻成“我已经掌握所有状况’。” 哦!原来如此!身为推理作家应该记住这个说法。 “他似乎已经接近真相了 ,他比我们晚采取行动,也没有看过命案现场,究竟掌握了什么?” 太不可思议了 。没有一件事情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他会不会是在采访过程中,取得什么样特别的情报? “别急!他根本没看过命案现场,很可能只是胡乱猜测,或者只是虚张声势,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和他开会交换情报看得出来吗?” “艾伦在哪儿打的电话?” “一家叫作老虎屋的餐厅!该不会是百濑先生开的吧?” 大龙回答:“是!” “这家餐厅就在靠近塔那拉打的内环路上,最有名的是日式照烧牛排,听说葛雷先生今晚要在那儿吃晚饭。” “百濑先生的办公室该不会也在那里吧?” “没错!” 艾伦或许不只是要吃照烧牛排,可能还想调査什么事吧!因为百濑对他很反感,所以应该不会答应跟他见面。 “我们要不要也去老虎屋瞧瞧?” “去那儿干嘛?等他回来再说就行了!而且我们现在去,说不定正好和他擦身而过。”火村说道。 “好吧!接下来要干什么?” “到那边去开会!咦?红茶来了?大家一边喝一边聊吧!” 我们并排坐在偌大的挂毯前,开始整理目前手上的资料,也就是以旺夫和津久井航为中心,直接或间接询问关系人所得到的情报,与其这么作,我倒宁愿到外面去活动。不过这些资料确实也有综合整理的必要,但就算经过整理,也没有什么新发现。我原本暗自期待休息过的火村,能够提出什么精辟的推理,但他却让我失望了,他一副没我的事的样子。 “已经五点半了啊!”他看了一眼大立钟。“要不要突击塔那拉打警察署?津久井航的解剖结果可能已经出来了。” 休息和作战会议,或许是他为了调整去看解剖结果的时间吧! “两位打算几点吃晚饭?我今晚也准备了马来西亚的好菜,池泽先生说希望在八点左右能够和两位一起用餐。” “八点可以!今晚也是他在金马仑高原的最后一夜。”火村说罢,一脸遗憾的样子,“真希望能够和他好好聊聊,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真让人遗憾。晚餐之后我们先把命案的事抛开,好好聊一聊吧!” “我也是。”大龙慌张地说。“原本是请你们来度假的,没想到竟然让两位卷入这种事,我真的很抱歉,希望不久的将来你们能再来玩,我随时欢迎。” “我们八点一定回来。” 大龙站在玄关,目送我们前往警察署。 这是我们今天第二次前往塔那拉打警察署。 夏洛姆警长带我们到充作调査本部的会议室,里面的冷气让人直发抖,但在这么冷的室温下,警长还是不断拿着扇子在胸前猛搧。 “你们来得正好!教授!就在五分钟前,我要他们尽快进行的解剖结果传真刚送到,结果非常有意思。” 他不会专程和我们联络,但只要我们有问题,他还是会回答我们。 “你想知道的是死亡时间吧!除此之外没什么値得注意的。” 夏洛姆晃了晃手上的文件,故作姿态。 “是什么时候?”我急着问。 “他的胃里空无一物,在小吃摊吃的食物几乎已经到达XXX(你用英文说身体器官我怎么听得懂?),由此推测他的死亡时间,就算放大误差,也差不多是昨天凌晨三点到六点之间。” “但是消化的速度因人而异。” “这个我知道!这个死亡时间是综合解剖结果,加以分析才得到的。” 旺夫的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九点到昨天凌晨两点,所以津久井航是在旺夫死后一个多小时才遇害的。 “旺夫杀害津久井航之后自杀的假设,已经被推翻了。” 火村毫不兴奋,语气粗鲁地说道。夏洛姆表示同意:“您说得没错!” “这么一来他的遗书就成了无解的谜团了。旺夫究竟为什么无法原谅他所说的那个人?我看得再仔细瞧瞧遗书的内容。” 警长将传真拿给火村,火村只看了 一眼就还给他。 “津久井航似乎不是大麻的惯用者,顶多是为了好玩才吸,他是想要冒险才随身携带吧!” “真是个有勇无谋的年轻人。身为警察,对他竟然想挑战本国的法律,心里实在不舒服。但既然他已经成了命案的受害者,我们还是必须尽全力追捕杀害他的凶手,然后依照本国的法律予以制裁。” “没有人报警说他身上有大麻吗?” “没有!还是找不到大麻和命案之间的关系。” “听说……”,警长阖上扇子,“有个叫艾伦?.葛雷斯顿的英国作家,也在调查旺夫的命案。你们是一起行动的吗?” 我们予以否认。夏洛姆叹气道:“那就没办法了。” “他简直是乱来!他今天早上还想闯进车屋,因此和我的手下发生争执。他应该也住在莲花屋吧!能不能麻烦你们警告他一下。” 虎雄也这么要求我们,火村答应会转告他。 “他自信满满,甚至还公开说:“我可以破解秘密之谜,我已经掌握大致的案情了。’他到处对关系人这么说,甚至还对警官XXX(听不懂!吹牛?)说:‘等我整理出个所以然,之后再告诉大家。’所以警察对他的印象也不太好。他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他还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吧!我们明天傍晚左右,就会离开金马仑高原。” “要是在那之前破案就好了,不过似乎不容易。” 剩下不到二十五个小时了。 夏洛姆说了声:“不好意思。”便站起身来走到下属那儿,看样子我们只能识相离开了。 我们正要离开会议室时,有人叫道:“教授!”坐在靠门处的阿兹朗署长弯着食指,要我们过去。 “我告诉你们一个刚出炉的情报!别看我外表长得这样,我也蛮亲切的。” 他是心血来潮吧!无论如何都値得感谢。 “你们知道我们在仓库的木板夹层里发现手套吧!就是凶手勒死津久井航时戴的那个。” “当然记得!”火村说。 “经过调査,那个手套最近曾经摸过胶带,我们又进一步检查,发现那就是贴在车屋里面的胶带。” 也就是说,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杀害旺夫和津久井航的是同一个人。我们证明津久井航的死亡时间在旺夫之后,这么一来又可以证明旺夫的确是他杀,如果他是在密封车屋之后才自杀,密封车屋时所戴的手套,不可能出现在距离五百公尺以外的仓库。 “凶手杀了两个人,这是连续杀人,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电影里,您在日本也曾经协助警方调査过这种事吗?” 火村回答:“好几次!” 6 我们离开塔那拉打警察署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距离八点还有一点时间,我们于是决定到老虎屋去瞧瞧。我们往内环道路走去,黄色广告牌立刻映入眼帘,椰子树丛的那一边有一扇大窗,屋内的情形清楚可见,可以容纳五、六十人的f置坐了八成满,餐厅里十分热闹,满室都是笑容满面的顾客。 “生意还挺兴隆的!接下来还要盖饭店,百濑虎雄还满会做生意的。” 火村叨念着。我们将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既然来了,我们决定到餐厅里瞧瞧。 自动门一开,餐厅里的吵闹声立刻将我们包围,有欢乐的谈话声、开朗的笑声,以及餐具彼此碰触的声音,有如歌声一般-员工们的动作也十分利落,如果我是老板,看见这样的场景也会暗自偷笑吧! 在椋榈树的盆栽旁,有一具公共电话,艾伦大概是在这里打电话回莲花屋的吧!也难怪会因为太吵而听不清楚,我们以为他还在这里,于是四下捜寻,但因为到处都有隔间,所以找不到人。 嘈杂中,我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柜台后方的厨房传来,悄悄探头一看,只见手持锅杓的虎雄,大概是因为菜色味道不佳,正在教训厨师,因为他自己以前也掌厨,所以对料理的味道要求 特别严格。 “他说过餐厅外面是办公室,要不要去看看?” 火村说道。我们走出餐厅绕往右边,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小办公室,窗户上镶着蓝色玻璃,无法看清屋里的情形。因为已经知道餐厅的生意很好,我们正打算回旅馆时,一转头发现瑞穗从对面走来,我们经常和她巧遇。 “又是你们两位!有什么事吗?” “我们正巧经过这附近,所以来看看你们的餐厅和办公室。” “只有这样吗?你们不是来问话的吗?” “不!不!百濑董事长虽然在店里,不过他似乎很忙,我们没打扰他,餐厅的生意真好。” “托您的福。”瑞穗表情认真地回答。 “艾伦?葛雷斯顿先生也在这里吃饭。” “咦?是吗?我对他的印象虽然不好,不过他如果愿意赏光,我倒是挺欢迎的。他应该是有什么企图吧!刚才他也到老虎之家去,还真是不死心。” 他还真是精力充沛。 “有人理他吗?” “他说要来采访,被我们拒绝了 。因为他今早实在不怎么有礼貌,淳子很生气,结果他丢下几句话就离开了 。他说什么:‘我会是第一个破案的,根本没有什么秘密之谜。’他是在吹牛吧!” “没错!”火村一副事不关己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但他非常有自信,还说如果我有事想告诉他,可以打电话到旅馆,还给了我电话号码。我心想他根本什么都还查出来嘛! “哦?他还给妳电话?” “嗯!他给了我霊号码之后,在附近绕了绕,之后就说:‘我今晚十点会回旅馆,就麻烦妳了。’大井也笑说:‘如果想起什么,我会联络火村先生!’” “谢谢!就麻烦你们了!妳还有工作马?” 瑞穗利落地拨开脸上的头发,“因为我积了不少工作得处理,而且忙一点可以让我记许多事情。” “我了解。” 瑞穗闻言笑了笑,“我如果想起什么会打电话给两位,那我告辞了……。 瑞穗消失在门的那一边,我和火村默默走回停车场,距离八点还有一点时间,火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 “要不要到远谷去瞧瞧?” “你还是很在乎吹牛大王艾伦在找什么吗?” “我只是想掌握敌人的行踪,以免被他反败为胜,反正我们会经过约翰的店的。” 我们于是前往远谷,店里很热闹,我们虽然不好意思在人家正忙的时候来打扰,但还是跑进厨房找约翰问事情,约翰一脸无奈地回答: “你们是说艾伦是不是来问我事情?他是来了!问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问我是不是被利用了。” “他有没有说你是被谁怎么样利用了呢?”火村大声地对着正在炒饭的约翰问道。 “这个嘛……因为他问得不清不楚,我根本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还说:‘你那天去看车屋的时间,是早就决定好的吧!’我告诉他不是。因为夫人只告诉我趁店里有空时去看看,所以我会在三点半到那儿,并不是事先决定好的。结果他却说:‘店里比较空的时间,差不多都是三点半左右吧!’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就算他知道是三点半又能怎么样?” “其他呢?” “他还问我:“有栖川先生他们发现尸体时,是不是很激动?’你们确实也吓了一跳,不过尔 们拚命盯着尸体看,我还以为你们喜欢死人,所以当我回答他:‘他们很冷静!’的时候,他居然不太髙兴。” “哦!这是为什么?只有这样吗?”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他问我这附近有没有长相、身髙和旺夫相近的人?我因为觉寻麻烦,便回答他找一找应该有吧!他究竟在干什么?可以了吗?我很忙!” “Terima kasih!很抱歉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你。” “Salaasama!”(译注:“别客气”之意) 在返回莲花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艾伦究竟在找什么,可是却想不通,火村嘴角却浮现诡异的笑容。 “你想起什么事了吗?” “嗯!我大概知道艾伦的推理是怎么回事了?所以觉得好笑!看样子他很瞧不起我们。” “这我可就得听听了。虽然他自己也说了会让我们心里不舒服,不过他为何会瞧不起我们?” “这个马上就可以问他本人了 ,我看我还是别说了 。实在可笑!” 看样子他的推理似乎很荒谬。我之所以无法想象,是因为我知道的太多,还是因为我太有智慧呢?究竟是哪一种? 我们回到旅馆时还不到八点,前来迎接的大龙邀请我们到交谊厅,他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我挖苦他今天也没客人吗?他笑着回答:“明天晚上已有四位客人预约了。” “这就好!这可是我们在马来西亚固定的落脚处,你可不能倒闭啊!” “什么倒不倒!太不吉利了!” 我们一边喝红茶,一边谈论着和命案无关的事。因为他一直担心我们俩的假期是否因此泡汤,所以不由得痛恨起犯下此案的凶手。 将近八点时,大龙到厨房査看出菜的情形。池泽从楼上下来,我们转往餐厅,不久就开始我们在金马仑高原最后的一顿晚餐。我们非常高兴大龙并没有准备豪华的料理,而是端出充满马来西亚风味的各式菜肴。 “我明天想在怡保停留一晚,因为我还没开始参观。”池泽一边吃着墩牛肉一边说,“之后的事我还没确定,我打算前往马来铁道上的各个车站旅行。” 我们虽然没有约好,不过都避免讨论命案的事,要想享受一顿美好的晚餐,就得这么做。池泽可能也受够了有关命案的话题。 “两位住进这家旅馆时,正好遇上那群昆虫迷,我虽然受不了他们连唱个卡拉OK都离不开昆虫,不过却也从他们那里听到不少有趣的事,让我觉得生物还真是奇妙。他们不只了解昆虫,对所有生物都非常清楚。” 餐桌上最欢迎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了。 “我特别感兴趣的就是雄性生物的行为。男人为了寻找伴侣必须费尽千辛万苦,而昆虫、爬虫类、哺乳类、鸟类和鱼也一样,不!应该说人和昆虫都一样吧!” 由他负责说话,我们也方便继续用餐。 “寻找伴侣,换句话说也就是取得生殖对象,制造自己的后代。各类生物为此拚命努力,他们举了很多例子,让我觉得又惊讶又好笑,甚至还有些感动。反对整个社会以男人为重心的女性主义者,虽然有很多说词,但是生物原本就是由雌性来选择雄性。小时候当我听说狮子的鬃毛和孔雀的羽毛,都是用来吸引雌性时,我觉得雄性动物还真辛苦。长大之后才意外发现,男性也处于被选择的地位。哈哈!以数量来说,大部分的生物都是雄性较多,几亿只精子以一个卵子为目标,在酸性的环境中游泳,却只有一只能够受精,这样的生殖构造最具代表性。细胞里的线粒体也因为只需要一个,所以只好抛弃父亲的那一个。在欧洲的语言中,有许多像英文的MAN一样,以代表男性的单字来表示人类的歧视用语,这是非常不合理的事,而且完全相反。女性是创造人类的生物本体,而男性只是提供情报,协助创造新个体的低等存在。 “低等这个说法会不会太过分了?如果没有原始的根源如何复制?” 我举了 一个不怎么样的例子来反驳他。 “因为女性在使用男性的情报时,并不是原封不动,所以说原始的根源似乎太夸张了。” 这倒也是。 “说生物的本体是女性确实有些过分,不过对于雌性生物依序选择强悍、美丽的雄性,也就是优秀的雄性这种法则,是自然界不变的真理,我倒是不怀疑。” 我虽然认为对每个人来说,自然界不变的真理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优秀貌美的女人还是会失恋。但因为这个说法十分有趣,我也就没说什么。 “那么……不怎么优秀的雄性生物该怎么办?就算上帝不要他留下子孙,但他既然已经出生,总要想办法繁殖吧!我就现学现卖,告诉两位我从某位昆虫迷那里听来的说法。他用蝾螈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他说假设有一只受欢迎的公蝾螈在走路,深受它魅力吸引的母蝾螈跟在它后面,公蝾螈就会丢下装满精子的精包,母蝾螈则将精包装进自己的体内让它受精,但不受欢迎的公蝾螈,后面不会有任何母蝾螈跟着,那它该怎么办呢?这时它会介入受欢迎的公蝾螈,与跟在它身后的母蝾螈之间,假装自己是母蝾螈,这么一来,前面那只受欢迎的公螈蝾,会因为有母蝾螈跟着而丢下精包,在此同时,假装是母蝾螈的不受欢迎的公蝾螈,也会产出自己的精包给母蝾螈,然后再把前面那只公蝾螈产出的精包吃掉。怎么样?很恶劣吧!” “真是太卑鄙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没错吧!鱼类中也会有躲在岩石背后,偷看公鱼和母鱼亲热的鱼,只要母鱼一产卵,它就立刻游出,抢在另一只公鱼前面射精,很悲哀吧!还有,某一种鱼类中受欢迎的公鱼,会将母鱼引诱至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产卵,之后再统一射精,但是不受欢迎的公鱼,就会假装成母鱼潜入它的势力范围,趁隙在储存的卵子上射精。” “真没品!” “嗯!既低级又下流!可是它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留下子孙后代,这根本不是讲究手段低级或高明的时候。而且这种低级的公鱼,在经过打斗之后鲜少受伤,所以寿命反而比较长。雄性生物要不打得全身是伤,要不就是苟且偷生地活下去,你们不觉得很辛苦吗?” “平常我们不会这么想,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为什么会聊到这个?哦!是他们当中某个人,谈起他到台湾采集昆虫时发生的事。他说台湾有个叫埔里的小鎭,当地的特产是以蝴蝶制作成的工艺品。因为当地是首屈一指的蝴蝶产地,高手的话每天甚至可以抓到一万只。虽然有这么多蝴蝶被抓,但数量却没有减少,因为他们只抓公蝴蝶。很悲哀吧!雄性生物果然只要提供完情报就会被抛弃……” “太卑鄙了!你觉得身为男人很悲哀吗?” “不!那倒也不是。虽然是挺辛苦的,不过女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很可悲。” 我们的谈话没有沦为性别论,最后以笑话结束。 “火村先生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吗?”池泽问闷不吭声拚命吃的火村。 “不!没这回事!我只是不想插嘴。不过,如果雄性生物可悲的话,那……陪伴他们的女性生物也很可悲!” 池泽停下筷子:“这倒也是另一种看法。原来如此!被火村先生一说,整个世界在瞬间就被可悲包围了。” 我们三人都笑了 。除了付之一笑还能如歌?我们并不是嘲笑上帝创造的一切,而只是单纯地笑了。 结束用餐后,准备吃点心时,大龙出现。 “怎么样?”他问道。我们异口同声称赞今晚的菜色是我们吃过最美味的晚餐。 “艾伦也真笨!竟然没吃到这顿大餐!他可以明天再去百濑先生的餐厅嘛!”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他可能快回来了,我们就快可以听到火村嗤之以鼻的推理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大概快十点的时候,池泽说:“我先告辞了!”之后便站起来。 “因为我明天中午要返房,所以得去整理行李,今晚很髙兴和大家聊得这么开心。” 我们也得准备回国了。一觉醒来之后,剩下的调查时间就不到十二个小时,要想在期限之前破案愈来愈困难。十点已过,时钟指着正确的时间,长针逐渐往6靠近。 “葛雷斯顿先生怎么还不回来?”结束一天工作的大龙走过来,叨念道。 “你们不觉得他这个时候迩在外面采访,很奇怪吗?” 火村回答:“是很奇怪!”他从刚才就抽烟抽个不停,我们俩忐忑不安,一直听着大立钟的声音。过了十点半,这个英国人还是没回来。 “怎么这么慢?” 大龙站起来,准备到玄关去等。我心想,如果艾伦搭车回来,坐在这里也会知道。 “葛雷斯顿先生是骑脚踏车出门的,他说他想四处走走,所以今早我就把脚踏车借给他了。” 因为他没有驾照。 “要不要报警?” 大龙打开门走了出去,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四周十分阴暗,天空偶尔闪烁紫色的光芒。 也许要下雨了,站在门口的大龙,人影映照在闪光中。 “啊!”他大叫。不是闪电,他似乎是被院子里的东西吓了 一跳。 “火村先生!有栖川先生!不好了!你们快来!” 我们跳了起来,大龙指着十公尺外的喷水池,有个人倒卧在池边。我仔细一看发现…… “那是……” 出现在紫光中的,是艾伦的侧脸。 第六章 在莲花园里 1 “大龙!马上叫救护车!顺便报警!” 火村命令道。他跑到艾伦身边,摇了摇他瘫软的肩膀,说了句“该死的!”。 “怎么了?他该不会……” 火村无视我的喊叫,拿出打火机,翻开艾伦眼皮,把火移近。 “他死了!” “怎么会?” 艾伦陈尸的地点距离我们聊天吃饭的地方不到三十公尺。他居然死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实在让人吃惊。 倒在一旁的脚踏车应该是他的没错。他大概是在进入院子后,从脚踏车上下来,面对旅馆停车时遭袭的吧! 漂浮着莲花的喷水池,是个直径五公尺的椭圆形池塘,池壁高度大约五十公分。艾伦有如断线也不清楚!也许是九点半到十点半之间,我们正在吃香瓜刨冰的时候。” “你说他是被钝器殴打致死的,找到凶器了吗?” “在那儿!” 我没注意到凶器就在倒下脚踏车旁的阴暗处。那是一把长度不到一公尺的铁管,口径大小正好合手,火村继续检视死者身上的伤口。在来此的主要道路上,有栋正在改建的房子,铁管或许就是从那儿拿来的。 “艾伦至少被打了两次,凶手如果是从正后方下手,那他应该是右撇子,而且第一棍应该是从肩膀斜劈下去。他用尽全力,实在太狠了。” 大龙出现在门口,“我已经打了电话,葛雷斯顿先生的情形如何?” 火村一边观察遗体一边回答:“很遗憾!救护车来也没有用了 ,竟然在你重视的旅馆发生这种事,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会……”大龙说完就没再吭声。 “咦?这是什么?”火村将脸往地上靠,盯着喷水池边的石头瞧,之后又抬起头望着天空,随即朝大龙大叫。 “大龙!有没有塑料垫?或是类似的东西也行!好像快要下雨了,得把现场盖起来维持原状才行!” “没那么大的垫子!” “什么都行!大雨伞也行!” “雨伞吗?”大龙说完便转身找伞去了 。我循着火村的视线看去。 “有栖!你看这里!艾伦右手边是不是写了什么?” 我正要说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时,火村教授点燃了打火机,看见了!那好像是用血写成的数字。 “0……0……1。” “我看起来也像这样,不过因为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姿势写的,所以也有可能是1、0、0。” “这代表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等等!1的部分被抹过,所以是从0开始写的,答案应该是0、0、1!”火 村举起艾伦的右手,食指上沾着血,看样子这似乎是他留下的线索。 “这个可以吗?”大龙叫道,一只手拿着上面有花朵图案的遮阳伞跑来,或许是跑得太猛了,他在门口跌了个四脚朝天。就在此时,我的额头滴到第一滴雨水,下雨了!我冲过去拿起一把遮阳伞,丢到火村身边。他抓起伞,立刻撑开遮住尸体,在此同时,雨开始变大。所幸没弄湿尸体,谜般的血字也保存了下来。 我扶起大龙回到火村身边,和他一起紧握伞柄替尸体挡雨。 远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距离通报还不到三分钟,警车到得虽快,雨却下得多余。漂着开满粉红色莲花的喷水池里,因为雨水激起阵阵的飞沫。 “你为什么觉得艾伦是他杀?这跟最近发生的意外有关吗?”我不得不问道。 火村为了不被打在遮阳伞上的雨声盖过,大声回道:“大概有吧!但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实在想不出凶手杀他的理由。” “艾伦在追査之前的事,凶手或许觉得他碍事,但也没必要杀了他,他又还没査出真相。” “没错!他虽然信心满满对相关人士与警方表示,自己已解开密室之谜,对谁是凶手也有个谱了,但我不认为凶手会因此动手杀人。” “他已经知道真相了?而且也解开密室之谜了?” 火村还没回答,救护车和警车都到了。几辆警车陆续抵达,坐在第一辆的阿兹朗署长撑着透明的塑料伞,像火箭般冲下车来。 “我听说葛雷斯顿出事了,是他吗?” 署长俯身看死者。包括阿里在内的数名捜査官之后,夏洛姆警长也来了。轰隆隆的雷声大作。 “头部受伤!”阿兹朗抬头看着我们说,“是从外头回来的时候遭到攻击的吗?” “他说他会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回来,但时间过了还没看到人,我们就到院子里来找人,结果却发现他躺在这里。旅馆里还有其他客人和员工,但在此之前都没人发现异状。” 火村简扼地说明了情况,但因为他说得太快,我有几个地方没听清楚,不过应该是在描述当时我们看到的情形吧! “凶手从后方攻击,所以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吗?他说他会在九点到十点之间回来?” “是的!只是我们没办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在那个时候回来了 。” 夏洛姆突然露面,不知是否因为惊讶和愤怒,瞪大的眼睛看来特别吓人。他缓缓蹲下,用带着手套的手捡起脚边的铁管。 “先是杀人、勒死人,这回是打死人,凶手究竟要在我的管辖范围内猖狂到何时才肯罢休?这固混账!” “警长先生!我们找不到死者的东西,请您火速到附近找找!” 火村的建议,使他更为光火。 “谁说你可以命令我的!”他的咆哮怒吼与天上的雷鸣同时响起。 “我并不是命令您!我只是告诉您死者的东西不见了 ,他当时背了一个牛仔布作的肩背包。”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因为他一早就背着那个背包到处晃,如果背包不在院子里,就是被凶手拿走了……” “凶手的目标应该是那个背包吧!正确地说,应该是想要背包里的笔记本!” “这我也清楚,凶手总不至于想要他的皮夹吧!不过他究竟掌握了什么呢?” 警长撑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让人不由得想提醒他,眼前与其推敲案情,观察现场给予部下 适当的指示应该更为重要吧! “在这里!”火村告诉众警官,“这里有像用血写成的数字,也许是死者留下的,在字还没被 雨水冲失前,请仔细看看!如果可以,也请拍照存证。” 一看到0、0、1三个数字,警长和署长惊讶地互看对方,似乎是被死者留下的谜样留言给吓到了。 “拿相机来!” 夏洛姆叫道。负责的人员立刻飞奔前来,拍个不停,总算顺利保留死者遗留下的血书了。 莲花屋的院子满是警察,为我们拿来雨伞的大龙被这样的情景吓了一跳。池泽先生则不知何时呆站在门口 。 “把所有灯光聚集到这里来,然后跟塔帕那边联络,把从金马仑高原下山的车辆纪录拿来。动作快!发现可疑人物,就把他给我栏住。” 夏洛姆警长走过来,脸上已无先前的怒气,语气也缓和许多。 “关于津久井航的案子,我今天下午已经请教过您了,对吧?” 池泽神情紧张地回答:“是!”原来他已和夏洛姆谈过话,这么一来,自我介绍就免了。 “麻烦各位到屋里等一下-待会儿还有事要请教大家。” “请问……我计划明天中午以前要返房,你们不会要我留下吧?” “您接下来要到哪儿去?” 池泽老实地回答:“怡保。” 警长严肃地说:“我很高兴您要到怡保去,因为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您一定要到XXX(钟乳洞吧?)和XXXX寺去瞧瞧,不过,就算过了明天,怡保还会在那里,更何况您是长途旅行,明天或后天去恰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警长看似有礼地硬将池泽留在金马仑高原,而池泽就像泄气的气球似地叹了口气。 大龙颤抖着身子出现在门口-或许是因为淋了雨,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你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只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命案现场,觉得很恐怖……” 阿兹朗不知为何冷漠地看着大龙。 “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两位也是明天要动身离开此地对吧?能否请两位延期出发?” 对于警长的询问,火村断然答道: “我们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非回国不可。明天下午七点以前,我们都会在这里,在这之前我们会彻夜不休地协助搜査。请您尽管发问!容我把话说清楚,我们是不可能杀害艾伦•葛雷斯顿的,从八点到发现尸体之前,我们没踏进院子半步,这一点大龙跟旅馆工作人员都可以作证。” 大龙点点头。 “XXX(应该是别这么说的意思!),您别开玩笑了!我没有怀疑你们,您不用特别强调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他虽然这么说,但想必还是会向工作人员确认我们说的不在场证明是真是假。 在说出不在场证明后,我们才意识到一件令人不悦的事。我和火村虽然有不在场证明,但是大龙却没有。因为他一直进出我们看不见的厨房和办公室,所以有可能趁隙到院子里杀害艾伦。我们请大龙为我们做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但我们却无法为他证明什么。 此时传来阿兹朗的声音。一转身,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牛仔背包朝这边走来。他找到艾伦的背包了,背包已经湿透,上头沾着污泥和杂草。 2 “你们看!你们说的牛仔背包是这个吧?” 我们异口同声回答“没错”,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找到了。 “就掉在那边的树丛里!”阿兹朗指着椰子林说,“凶手大概连藏都不想藏,随手就把它给丢了吧!” “凶手应该是拿走他需要的东西之后,才把背包给丢了的吧!得检查一下背包才行!我大概猜得到什么东西不见了!” 火村催着阿兹朗在大家面前检査背包,警长点头,用带着手套的手打开背包,接着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交给同样带着手套的阿兹朗。 钱包和零钱包、 原子笔、 金马仑高原的地图、 今早的金马仑邮报、 同样也是今早的英文报新海峡时报、 某店的收据、 口香糖。 这就是全部的东西。 钱包和零钱包中的钱和信用卡,并未被拿走。 仔细一看收据,发现是由塔那拉打某家杂货店开立的,上头还清楚标示着购买的商品及日期,口香糖和笔记本式今天下午五点二十六分买的。 “口香糖还在,但是笔记本不见了。”警长看着收据说。 “嗯!刚买的笔记本不见了。”火村也说,“重要的不是这个,艾伦今天早上用来采访的那本笔记本也不见了才是问题。听说警长和署长都见过他,你们看到那本笔记本了吗?” 署长回答:“嗯!他是带着,他还用这支原子笔不断在笔记本上作记录。笔记本之所以不见,是被凶手拿走的吗?” “这还用说!”警长断言,“可能是凶手在攻击被害人之后,抢走牛仔背包,在逃跑途中,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他只拿走笔记本,并把带着碍事的背包丢弃在树丛里。” 我也这么想。 “也就是说,是凶手偷了那两本笔记本,包括艾伦一直用来采访的那本,还有今天黄昏刚买的新的那本?” 池泽含蓄地插嘴道。警长则瞪了他一眼。 “没错!两本都被偷了。虽然很难确定凶手是否需要笔记本里所有的内容,但在漆黑一片的命案现场,他应该没有时间检査该撕去哪一本的哪一页吧?” “凶手渡过坏了的桥。”池泽说道。我不知道这究竟是r艇而走险”的直译,还是英文里真有这样的说法? “凶手想在旅馆里杀害艾伦之后立刻夺走他的笔记本,是一件很冒险的事,但他还是作了 ,这就表示他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那本笔记本。” “看样子里面真的写了对他不利的事。” 我不经意地看了火村一眼,发现他拨弄浏海的右手突然静止不动,看样子他正在思考一些令他纳闷的事。夏洛姆也注意到了。 “火村教授!您怎么了?您对凶手杀害握有自己把柄的艾伦•葛雷斯顿,并抢走记载他犯罪事实的笔记本一事,有不同的看法吗?” 我们的犯罪学者维持着陷入苦思的姿势,看着警长说: “不!我没有什么看法。大家会这么想也是很自然事,我只是不明白,凶手为何会这么想要艾伦的笔记本?” “为什么?因为艾伦始终热衷于采访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在采访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对凶手极为不利的事,凶手因此铤而走险将他杀害,抢走写有采访纪录的笔记本。” “没错!这个假设本身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我觉得X X X (奇怪?)的部分是假设的前提,也就是说,我无法理解凶手为何如此害怕艾伦?” “你这个人真是XXX (听不懂)。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知道被害者掌握的事实?或是他如何推理?” 火村爽快地回道:“对!”警长和署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不过已经猜出个大概。艾伦的推理错误而且过于自负,凶手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他距离真相还远得很,既然如此,我不明白凶手为何还要杀他、湮灭他的推理?” “我不明白的是您说的话,教授!我倒觉得认为艾伦推理错误的您才推理错误,在我看来,您才是那个唯我独尊、高谈阅论之人。”警长刻薄地说,“那么,我请问您,您认为艾伦究竟在采访用的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他构筑的错误推理又是怎么回事?您能否说来听听?” 我也觉得兴致勃勃,心想终于等到火村发表高见了,但此时却来了不速之客。负责捜査艾伦房间的阿里插嘴道:“抱歉!你们好像在讨论死者的笔记本……” 他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是啊!没错!凶手似乎就是因为想要笔记本才行凶的。” “那本笔记本在他的房间里。” 不只警长,连我都吓了一跳。 “就放在他桌上!那确实是他采访时随身撺带的笔记本。” “不是已经被凶手拿走了吗?走,去看看!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也请一起来,这里就麻烦你了。” 我们留下大龙、池泽和阿兹朗,和警长一同前往艾伦的房间。来到房门前时,夏洛姆将手放在门把上,转头说:“看过笔记本之后,可不能说‘没错!我就知道!’啊!教授!” “你是想考我吗?没问题!在看笔记本前,我就可以告诉你艾伦的推理是怎么一回事。” 警长得意地笑了笑,将门打开。两名搜查员将艾伦旅行箱里的东西滩开在地板上,正在逐一检查。“你们继续!”警长命令道 因为艾伦已在这个房间住了半个多月,房里充满他的味道。墙壁上挂着他在土产店买的吹箭,为了就寝之后随时能将想到的事写下,床旁的茶几上摆着文具。高脚杯跟酒杯的数量也比我们房里的多了好几倍。 采访用的笔记本就放在书桌上,我看过好几次, 警长靠着墙,用下巴指着说:“那我请教您,那本笔记本里写着什么样的推理情节?”原本看着正在检査艾伦随身物品的火村,转移视线看着夏洛姆,开始还原艾伦的推理。 “他曾经神气活现地告诉我们,他已解开车屋密室之谜,即将揭晓命案的真相。当然,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也很纳闷,他究竟是怎么个推理法?于是我从艾伦的言行举止加以推测,以下就是 我推测的根据。 总共有五点: 其一,他对约翰说了好几次“你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其二 ,他曾打听约翰前往车屋的时间是如何决定的。 其三,他认为只要解开密室之谜,就可知凶手是谁。 其四,他在寻找和旺夫长相、身高相似的男人。 其五,他的推理似乎会让我们觉得心衷不舒服。 综合以上这几点,就可看出端倪了。” 夏洛姆拿出常用的扇子,啪的一声将它打开,“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还是请您指点吧!” 刑警检査艾伦物品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们也在听火村和警长的对话。 “邀请约翰去看车屋的人是淳子夫人,因为借贷的人硬将这栋房子塞给他们,夫人觉得碍事,因此希望将它转让给别人。约翰答应她,明天下午店里得空的话便会过去。于是便在下午三点半左右来到老虎之家,但他们并没有事先约好。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用XXX(重复?)了。” “我会尽量说得简单明了些。约翰凑巧在三点半左右得空,便决定前往车屋。或许他早就料到每天这个时间,客人会比较少,总之他在三点半前往老虎之家是个巧合。然而艾伦却老大不髙兴地问他‘这个时间是事先约好的吧!’从这句话就可猜出艾伦的推理了。他认为淳子为了利用约翰,才要他在当天下午三点半到车屋去。请问,淳子企图如何利用约翰呢?”火村立刻接着回答,“当然是希望由他来发现旺夫的尸体,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教授!您的意思是说,百濑淳子早就知道旺夫的尸体在车屋里了?” 火村迟疑了一会儿回答道:“是的!严格来讲,应该是说她知道旺夫的尸体不在那里。” “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算了!请继续说下去。” “淳子知道旺夫已经死了,也就是说,艾伦认为淳子和这件命案有关。她选择约翰做为尸体的发现者,企图操弄他。具体的情形是这样的,约翰一到车屋,便发现地上有血迹,因而前去通知主人,在确定门窗的缝隙全被封死后,大伙儿只好破门而入,在壁橱里发现尸体时,约翰也在现场。 “那非得在下午三点半才行吗?”警长也问出了我的疑问。 “不一定非得是三点半。只不过他记得淳子夫人在前一天的三点邀请我们去喝茶,所以他打算只要在三点半出事,就能利用我和有栖川。” “也就是说,你们也被利用了?” “艾伦大概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我才说他的推理会让我们觉得不舒服。我要继续说了,约翰发现血迹吓了一跳,我们赶到车屋发现门窗被封死,于是破门而入,不久便发现尸体。一切的一切都是照着淳子的计划进行,不过这只是艾伦的想象!他认为这一连串的意外都是刻意设计的。也就是说,被塞在壁橱里的不是旺夫的尸体。” “怎么可能?”我哑口无言,“不可能!那是……” “你安静听我说!”火村开口劝阻我,“艾伦认为壁橱里的尸体不是旺夫,而是由另一个长得像他的人假扮而成。他身穿和旺夫一样的衣服,胸口假装插着一样的刀子,刀上还沾满血。艾伦之所以会四处寻找和旺夫身材相似的人,就是为了査出谁是那个假尸体。” 夏洛姆摇扇的动作愈发频繁,拚命地想听懂火村的话。 “唉!我听不懂!如果壁橱里的那个是假尸体,那凶手是何时把他换成真尸体的?你们不是一直待在车屋前等待布兰璋的警官前来吗?” “没错!” “那凶手应该没有时间把假尸体与真尸体调包啊!” “你说的没错!但当时不在现场的艾伦,想必是认定凶手趁我们调査车屋四周情况之际,快速找人顶替尸体。” “您说的调包或顶替,要由谁来作?是那个身分不明的假尸体一人所为吗?” “一个人没办法,需要有共犯。旺夫的尸体可能是被藏在附近的树荫下,得有人把他搬到车屋的壁橱里。要想尽快完成这项工作,需要两个人,而顶替尸体的人,一定是趁机逃离现场了。” “果真如此的话,连同顶替尸体的人在内,就有三人涉嫌此案。” “艾伦假想的凶手是在案发现场的人,我想他大概是怀疑淳子夫人和夏芮华吧!” “XXX(连他说的是哪国语言都听不懂)。” 警长双手一摊,大声说道。 “怎么会连死者的妹妹都成了共犯?也罢!就算真有可能好了,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真是荒谬!” “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很荒谬,但我曾再三提醒,这不是我的推理,我只是说出艾伦的思考模式。您问演这么一场闹剧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是吗?当然有!这么作就能将旺夫之死伪装成自杀,因为这样就能够从里面将整个案发现场封死。” “封死?对了!我倒要听听凶手是如何将案发现场封死的?” 火村耸了耸肩,“警长!这还用说吗?壁橱里面不是躲了 一个装死的人吗?当然就是他贴的胶带!他只要把门和窗户都封死,之后再躺回壁橱就完成密室的布置工作。接下来,他只要顺利离开现场,换回真正的尸体就行了。” 夏洛姆突然停止摆动扇子。 “没办法从车屋外面将屋内封死,所以屋里一定有活人——艾伦大概是这么想的吧!根据这样的假设来推理,自始至终都坚持己见的话,结果只会造就一座愚蠢的西班牙城堡。” 后来我才从火村那儿得知,西班牙城堡是空中阁楼的意思。XX(‘伤脑筋!’的意思),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推理,荒谬的程度真让人不敢相信。教授!我认为若假设车屋里真的有人,那么应该有比这个更正 确的推理。亦即真的找到外表和旺夫神似而装死的人,即便他不是共犯,凶手也可以藏身在寝室或浴室里。之后只要等您和有栖川先生发现尸体惊慌失措之际,他再从大门逃走就行了。也就是说,除了约翰和人在现场的你们之外,所有的人都是共犯。我的推理如何?” “你说得没错!如果真有共犯,这么说还合理些。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同情约翰,还是约翰在接受采访时并无异样,艾伦并未往这个方向思考,他始终认为凶手利用假尸体脱身。这大概是因为他认为我和有栖川无法区别活人和死人,误认了旺夫之外,还愚蠢地让凶手趁隙将尸体调包。” 火村最后那句话,让人听了火冒三丈。原来他之所以说“因为他没看过案发现场,所以只能凭空想象。”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整个推理虽然荒谬,不过只要一一对照艾伦说过的话,倒也不难理解。 “我觉得轻松不少!不过……教授!这搞不好根本不是艾伦的推理,而是你的妄想。”夏洛姆伸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我们现在就来确认一下您说对了没有,来对答案吧!” 即使艾伦所想果真如火村所说,他也不一定会写在笔记本中。他如果没写的话,脑中的推理就成了永远的谜团。 一切果真如火村所言。 3 “不可思议!艾伦•葛雷斯顿荒唐的程度,实在令人惊讶!”警长说。 在笔记的最后,艾伦将他奇特的推理逐条逐项做了整理。正如火村所言,他的语气十分肯定,还注明应调査百濑淳子和夏芮华杀害旺夫的动机,以及有无其他共犯。 唯独一件事是火村没说到的,那就是那个假装尸体的人,为什么要辛苦地躲在壁橱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如果躺在地板上,约翰和我们也许就不会撞开门,而是直接报警了。艾伦认为凶手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便让我们从窗户只能看到血迹,还把尸体搬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推理实在不合逻辑。 “我终于明白您为何对艾伦的推理嗤之以鼻了。” 对此我也深感无力。我实在不敢冒犯他这个惨遭杀害的受害者,不过他也实在太离谱了。 此时,火村又说:“事到如今,也无法找他本人问个明白了。不知他是真的相信如此荒唐的推理,还是想藉由四处张扬自己已破解命案谜团,企图让凶手心生恐惧?真正的原因已不得而知。” 警长轻轻点头,翻看笔记本前面的部分。里面只有车屋外观的素描,和从诸多关系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以及报纸的摘要,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些。 “真奇怪!艾伦对这件命案根本一无所知,他所作的密室推理也错得离谱,但是,凶手为什么要杀害他呢?”我说。 “难道凶手也和他一样,是个XXX(冒失鬼?)吗?”夏洛姆无趣地说道。事实也许果真如此。但如果凶手因为艾伦故弄玄虚的推理而心生恐惧,是否表示这个荒谬的推理中,夹杂了部分的事实?我虽如此认为,但警长却嘲笑凶手说:“真是XXX(他之前曾说过这个字)。凶手冒险杀害葛雷斯顿,却没抢到最重要的笔记本,因为笔记本还在这里,凶手拿走的是艾伦傍晚新买的笔记本。哈!他怎么这么XXX!” 墙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专心听着火村推理的刑警们,又开始检査起行李。 “火村教授!有栖川先生!”警长冷静地说。他一抬起头来,便盯着我们,“我想请你们老实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卫大龙有什么可疑之处?” 又是个出人意表的问题。我刚才也想到大龙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并不是因为我怀疑他,而且他并没有连续杀人的动机! “大龙没有什么异样,您这么问实在奇怪。”火村似乎也很意外。 “即使聪明如你们,遇到好朋友的事,也可能会有看不清的时候。卫大龙不仅有杀害旺夫和津久井的动机,也有害怕事情曝光,因而杀害艾伦•葛雷斯顿的理由。” “您别开玩笑了!”我嘀咕道。 “我不是在开玩笑!他的动机就是嫉妒。我问过好几个人,大家都说大龙一直单恋百濑瑞穗,就连百濑瑞穗自己都这么说。她也发现卫大龙对她有意思,而且还觉得有些厌烦。” “他对瑞穗小姐做了什么吗?”我不禁问道。 “不,他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只不过对女孩子而言,被一个自己没啥感觉的人喜欢,也满烦人的吧!更何况,她喜欢的是旺夫。” 我为不在场的大龙深深感到心痛。 “他或许是因为嫉妒,才把旺夫找到车屋加以杀害,而当时正准备返回水晶旅舍的津久井目睹了案发经过,所以也遭到杀害。再加上大龙相信葛雷斯顿已经知道这个秘密……” “你不要再说了!”我严厉地说,“就算大龙喜欢瑞穗小姐,也不可能杀害旺夫,因为这是没有意义的。就算他这么做,瑞穗小姐也不可能喜欢他。” “人一旦嫉妒地发了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没有人能说大龙因为嫉妒而发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只有他自己。” 我用生硬的英语拚命地解释。因为警长响应了我的话,所以应该是听懂了。 “如果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那么有栖川先生应该也不知道大龙是否恨死旺夫了!” “这个动机实在太薄弱了!你怀疑大龙是个错误!” “有栖说得没错!”火村帮腔道,“只因为大龙爱慕瑞穗,就认为他因此而憎恨旺夫,这样的说法太牵强了,以此作为怀疑他的根据,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警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什么态度嘛!瞧不起人!英文不好让人心急,但我还是拚命地说:“如果是大龙杀害艾伦,那么那本从背包里被拿走的笔记本呢?藏在旅馆里吗?您找过了吗?找到了吗?” 夏洛姆拿着合起的扇子,在左手掌心敲了 一下。他似乎也开始不耐烦了。 “迟早都会找到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了!火村教授!您的英文不错,难道您没看懂那个吗?” “哪个?”火村瞇着眼睛说。 “艾伦留在喷水池旁石头上的字,算是他的遗言吧!0、0、 1这三个数字,指的应该是犯人吧!那不是数字,而是犯人的名字。” “你为什么这么说?”无视于满脸疑惑的火村,我问道。 “那是字母,拼起来正好是O、O、 I——卫,卫大龙的卫。没想到你们连朋友姓名的读音都不知道。” “真的吗?”我在空中试写OOI。 “我没骗你们!卫大龙拼自己的名字时,也是写OOI TAILONG,这对日本人应该算是个盲点我不知道卫大龙会拼成OOI TAILONG,我们当了这么久的朋友,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火村的感觉也一定和我一样,他咬着嘴唇懊恼着。 大龙不可能是犯人。我心里有股好似愤怒的强烈感觉油然而生,这一定是弄错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大叫,“OOI不见得是指卫大龙,大井先生的名字拼音不也是OOI吗?” 这样的喜悦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警长伸出食指摇了摇说:“大井先生的名字拼音是OI。” “不!如果依照发音来写的话,应该是OOI。” “葛雷斯顿不会这样拼日本人的名字,眼前就有事实为证。” 警长指着放在茶几上的书,那是艾伦正在读的小说,作者是KENZABUR 0E,我哑口无言。艾伦准确地说出了这个作者的名字,所以他写大井的名字时,也应该会写成0I吧!大井的名片似乎也是拼成OI。 “等一下!等一下!”要将大龙从这样的危机中解救出来,我非得想出其他的说法才行。不能把这三个字看成OOI!垂死的艾伦是以不自然的姿势写下这三个字,所以也许要倒着念,这么一来IOO就成了100,也可能是数字的001。 “有可能是100。” “哦?100代表什么?” “就是百濑的百,也就是数字的一百。艾伦也许是想写百这个字,所以有可能是指百濑虎雄或百濑淳子。” “太牵强了!真的太牵强了!艾伦可是英国人!他根本不懂汉字,就算他凑巧得知百濑的百就是数字的一百,也不会在临死时,弃字母而写数字吧!再说,以001的顺序来看他留下血书比较自然吧!” 其实我也这么想。因为I的颜色最淡,而且根据文字遭到擦拭的情况来看,很难说是100。 “喂!火村!你别闷不吭声!快说句话啊!大龙被当成杀人凶手了!” 我对大龙的另一个朋友吼道。火村虽然也心生怀疑,但表面上却还是故作鎭静。 “刚才有栖川说的没错。如果真是大龙杀害艾伦,拿走他的笔记本的话,笔记本只可能被丢在旅馆内部或四周,只要没找到笔记本,就等于他有不在场证明。” “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不过他如果在比较亮的地方翻开笔记本,就会发现那不是他想要的东西很可能会把它处理掉,也许是烧掉或割碎后冲进马桶里。” “他如果这么做的话,一定会留下姝丝马迹的。” “大概吧!如果我们在大龙房间的厕所里找到这样的迹象,凶手就一定是他。他可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夏洛姆可恶地笑着,在房间里踱步。 “当我们看到OOI时,我和阿兹朗不约而同互看了对方一眼。因为死者已经清楚地告诉我们谁是凶手!昨晚我们到过饭店的办公室的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的入口。卫大龙大概是发现艾伦回来之后,就立刻飞奔到庭院去,饶到背后攻击他吧!” 火村反驳道:“光凭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到门口,就认定大龙是凶手,这根据的是什么?凶手有可能是事先埋伏在院子里,等艾伦回来。艾伦曾告诉所有人,自己会在十点返回旅馆,如果大家想起什么,一定要和他联络。” “你是说听到这件事的凶手拿着铁管埋伏在院子的树丛里吗?嗯,这也不无可能。” “或者,凶手也有可能一路尾随艾伦回来。” “或者,他一直从办公室的窗户打探屋外。” “他又不是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偶然从窗口看见艾伦的说法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就是因为偶然看到,所以才趁机行凶!他事先就准备好铁管,藏在屋内。” “这样的故事情节,连案发当时的状况都无法解释。” 警长在窗边停下脚步,用扇子搔着下巴。 “总之,我们必须严密注意卫大龙。你们可以证明他前天晚上没有离开过旅馆吗?” “不行!但我们也和他一样没有深夜的不在场证明。” “你们没有杀害旺夫的动机。” “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人,没有一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只怀疑大龙太不合理了。” “可是所有的关系人当中,只有他姓卫。” “这也不能当证据!这或许是凶手为了陷害大龙才写下的。不只是大龙,凶手可能也想陷害大井文亲或百濑夫妇。” 说的也是。我稍微松了 一 口气。死前讯息没什么好害怕的! “您是说凶手企图混淆视听?” “有这个可能。因为我们无法证明001是艾伦所写,所以也无法成为关键的调査目标。” “我知道它无法成为调査目标,只是想当作参考。” 警长看了一下表,我下意识地也跟着看了一下,已经十一点半了。 “我明白你们之间的情谊,你们明天就要回日本了吧!如果你们希望洗清卫大龙的嫌疑,就请在那之前说服我。好了!今晚可有得忙了!” 我可不想听他挖苦人。火村回嘴道: “我们和你们确实都很忙,因为我们得逐一询问命案关系人今晚的行踪。” “这个交给我们就行了,因为吵醒大家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那我们就解散,各忙各的吧!卫先生就先借我们了。” 他说的解散,意思就是要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房间吧!我们默默地走出房间。 4 我心里很不舒服。愤怒、焦急和疲劳就像绳子般,勒得我喘不过气。但我也觉得身体里涌现一股反击的力量,企图割断这根绳子。我决不能就此放弃,我鼓励自己,重拾信心。 “大龙既然被抢走了 ,我们也无可奈何。我看我们还是先到院子去打探一下调査的情形吧!虽然雨水已经把凶手的脚印冲得一乾二净,不过至少可以听听搜证的警察说些什么。” 火村下楼梯时说道。我们虽然很着急,但似乎也只能从这里着手调査。 不过这一切也实在讽刺,当初忙着保护池塘边上看似文字或数字的遗书,不让它们被雨淋湿的人是我们,而替我们拿来遮阳伞的人是大龙,没想到他最后竟然成了嫌疑犯。大龙大概听见我们在争论那三个字应该念成“001”吧!他一定吓坏了 。他可能因为过于震惊而畏缩,但我并不想从夏洛姆口中听到这件事,我想听他亲口证实那三个字念卫。 院子里的搜证工作仍持续进行。或许是因为附近没有住家,搜证人员拉开嗓门大声交谈着,但因他们说的是马来语,我是有听没有懂。我们发现有一群刑警聚集在庭院的一角,不久之后,他们就散开了,只见阿里朝我们走来。他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样东西,是笔记本! 我们在入口处拦住他,这个高个儿刑警停下脚步。 “那是凶手从艾伦背包里偷走的笔记本吗?” 对于火村的问题,刑警回了句“大概吧!”。 “你在哪儿找到的?” “它被丢在距离这里一百公尺左右,主要干道的路边,已经被雨淋湿了。” “可以让我们看看内容吗?” 阿里默默地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金马仑高原杀人事件•备忘录2〉的标题,下一页只写了三行。 16:15 H cottage淳子、日置、大井、夏芮华 17:05 TR/杰克 毫无收获 H cottage大概是指老虎之家,TR则是塔那拉打的简称吧!内容大概就是几点几分和谁见面之类的纪录,根本没什么内容,最后甚至还周到的写上“毫无收获”。杀害艾伦抢走笔记本的凶手,看到这样的内容,不知有多沮丧! 这本笔记本中的笔迹和艾伦房里的那本一样。如夏洛姆所说,他果然将大井写成“0I”。 “可以了吗?我得拿去给警长看才行……”阿里阖上笔记本,迅速地离开了。 “凶手大概是在抢走笔记本之后,在逃跑的路上翻阅过了吧!他一看发现其中根本没写什么,就把这个危险物品丢在路边。我就说嘛!”我精神一振。“凶手果然是外面的人,就算大龙有办法打死艾伦,把背包丢在树丛里,但也不可能有充分的时间,把笔记本丢在一百公尺外的地方吧!” “你现在说这话还太早!只要全力冲刺,一百公尺一分钟就可以来回了。如果警长硬是要说,大龙就是企图让我们以为是外人所为,才故意把笔记本丢在那里的话,我们也无法反驳。” 火村泼了我一桶冷水。我无法同意他的说法。 “为什么?他不需要做这种事啊!就算他躲过员工来到院子,还是随时有可能被发现。更何况是杀了人之后,抢走被害人的笔记本,把背包丢进树丛,还要全力冲刺来回一百公尺,这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我也这么认为。但认定大龙是凶手的人,一定会坚称这一切没有所谓的可不可能。他究竟有没有时间做这些事,关键在于员工的证词。” 尸体的调査工作还在进行。此时我们也不适合靠近,该看的也都看过了,我们索性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观看事情的发展。阿兹朗署长从屋里出来,和几名下属一同上车。我想他大概是要到命案关系人的家里去吧!眼前的一切有如兵荒马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案情非但没有解决的迹象,反而不断扩大。我曾和火村一同调查过好几个案子,还没遇过这样的情况。 “在大龙被释放之前,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整件事吧!” 火村嘴里叼着骆驼牌香烟,我心里急得要命,他却好像看开了似地非常冷静,大概是已经到达心如止水的境界了吧! “我们反过来看这整件连续杀人事件。为什么艾伦•葛雷斯顿会遭到杀害?那是因为凶手误以 为他已经快査出事情的真相。” “Yes la!” “再往前是津久井航!他为什么被杀?这一点我和夏洛姆警长的看法一致。津久井从塔那拉打返回水晶旅舍时,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发现此事的凶手因此杀他灭口。” “津久井之所以绕路走车屋旁那条路,是因为他不想经过旺夫家吗?” “没错!凶手用来密封车屋的手套,在他勒死津久井时还戴着,所以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连。这么一往前回溯,就可以得知所有命案都起因于旺夫的死。”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这些是目前已知的,至于旺夫为何被杀?谜题就在这里,解谜的关键就在他的亲笔遗书中。 他告诉夏芮华他对某人深恶痛绝,无法谅解,他究竟在生谁的气?又为何而气?” “我不知道!整件事就被卡在这里了!” 火村呼地吐出紫烟。 “具体的情况我们虽然不清楚,不过也没必要因为卡住就回头,我们就继续往前挖吧!” 火村翻开记事本,以轻松的口吻将抄下的遗书全文简单地说了一遍。 “‘亲爱的夏芮华: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个坏哥哥!我虽然死了,还是要请妳原谅我!我之所以会死,理由妳就问警察吧!没办法!无法原谅别人的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妳的原谅。’你还记得瑞穗感叹说为什么不留遗书给她时,我曾说过的话吧!” “你说可能有给她的信,但是被凶手丢掉了。” “没错!我们不知道遗书到底有几封,也不清楚有没有给瑞穗的,但应该会有给警方的吧!所以他才会在给夏芮华的信中写着‘去问警察死因’。那么,在他给警方的遗书中,应该写了些什么吧!”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仔细观察所有的事实!他或许在信中告发这个他无法原谅之人所犯的罪!” “我倒是可以想象,不过这也不对!他告发别人和他自杀有什么关系?他该不会是掌握了一告发就小命不保的国家机密吧!” 火村笑道:“有栖!如果他将这些足以推翻马来西亚联邦政府的重大机密,泄漏给报社或电视台也就算了 ,但告诉警方有什么用?这是不可能的!” 说得也是!我想都不想就这么说出口。 “可是你不是说旺夫在告发某人的同时却自杀了?感觉上他好像发现天大的罪恶!如果是这样话……” 火村弹了弹手指说:“没错!旺夫就是发现天大的罪恶!他觉得光是告发对方还不够,于是决定要亲手惩罚他。” 我终于明白火村脑中描绘的犯罪结构是怎么回事,那是我从未想过的方法。“让我来说!你是这么想的吧!旺夫因为无法饶恕某人的过错,因此决定在亲手惩罚他的同时,也以死明志,所以他才将事情的始末写在遗书中留给警方。” 火村叼着变短的香烟点头:“老实说就是这样。旺夫为了复仇,打算在杀了那个人之后自杀。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在给警方的遗书中,但却不敢将这么血腥的事告诉妹妹,所以只能写些好听话。” “但死的只有旺夫!也就是说……” “没错!他太小看凶手!他没能杀了他!” 火村在烟灰缸里熄灭香烟,我呆看着他的侧脸,我心中的疑惑逐渐明朗,但尙未彻底顿悟。 “凶手是谁?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很遗憾!我不知道!硬是牵强附会的话,或许会让所有人都成为嫌疑犯。” “这样怎么救大龙?” “嗯!光是这样是无法救大龙的,我们必须锁定凶手,找出他犯案的动机,并解开密室之谜。所以……准备绞尽你的脑汁吧!” 没错!光靠火村一个人能力有限,我也得好好想想才行。 我虽然说这样救不了大龙,但火村的推理却吹开了原本覆盖在四周的部分浓雾。我们一直以为凶手是旺夫的仇家,但现在必须改变思考的方向。问题是旺夫究竟痛恨谁?说不定那个人根本不是旺夫的仇家,而是和他交情深厚的人。 “火村!”我看着搜査员的身影嘟哝道,“会不会和马来铁道有关?” “你是说那起铁路车祸?” “没错!大家都说,旺夫在车祸发生后变得阴阳怪气,所以命案的起因一定是那起发生在泰国乡下的连环车祸。” 副教授拿起一根新的烟,在唇边比划,“我也在想这件事,那场车祸只是场原因清楚的不幸意外,与其说是它毁了旺夫,到不如说 是日置静郎的死亡。” “我也有同感。他意外身亡一定对旺夫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究竟出现了什么样的改变?这和反对他与自己女儿交往的女友父亲过世,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日置静郎一死,会发生什么事呢?他死了 ,瑞穗就可以拿到一笔保险金。” “好像是!” “这对旺夫又如何?” “我哪知道!如果他既懒惰又贪财,听到女友获得一笔意外之财应该会很高兴吧!可是这样说不通!如果旺夫真的这么差劲,那他应该会暂停或延后他的杀人计划啊!” “和保险金无关吗?日置静郎过世可能出现的问题……?瑞穗父亲的死可能引发的变化……?究竟是……” 我觉得自己好像脚趿铁制木屐走在泥泞里,完全无法有效思考。 “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好了。旺夫为什么想亲手杀了对方?如果这个人真的伤害他或他心爱的妹妹,通常应该会求助警方吧!我假设他之所以不这么做,有两个理由。” “第一个理由是……” “他非常恨这个人,与其让对方接受法律的制裁,他宁可亲手报仇。有可能是这个人对他的肉体和精神伤害极深,或是他因为此人在经济上蒙受极大的损失。” “哦?那第二个理由呢?” “即使报警,也无法弥补他所遭受的伤害。比方说,对方的行为虽已堪称犯罪,却未达法律惩处的条件,所以他才想动用私刑。” “原来如此。” “如果是第二个理由的话,那就有很多可能性了。会不会是这样?某人和旺夫一同犯了法,却在分赃时起了冲突,因为他既不能报警,也无法原谅对方,因此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杀了对方。” “这也有可能。” “还有,就是他如果报警,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我举个比较不愉快的例子,例如性侵害的受害者,因为害怕碰触痛苦的记忆,或担心事情曝光,因此常以泪洗面。旺夫身边的人说不定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 “你是说外表虽然看不出来,但他妹妹曾经遭到性侵害?” “不见得一定是性侵害,我只是说可能是一些难以诉诸法律的事。” “我懂了。” “也有可能是这样。旺夫之所以没有诉诸法律,是因为他认为警察没有能力制裁对方。” “确实可以有很多种假设。你说警察没有能力可以制裁对方是这个意思吧!旺夫即使惨遭此人伤害,但却因为苦无证人,缺乏证据,所以他以为无论他如何控诉对方,警方还是会因为没有证据予以理会,因此他才决定动用私刑吧!” “没错!也有可能是证据虽然齐备,但追溯的时效却已经过了。” “您真聪明!大师!”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兴奋,火村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我却不认为这对调査工作有多大的帮助,只是徒增需要确认的事项罢了,这和精神奕奕地在原地踏步有什么两样? “你虽然聪明,但光是靠你的说法……” 我话说到一半,突然闭嘴。 火村的样子不太对劲。 他用食指抵着嘴唇,沉默不语,可能是看见雾的那一边有动静,我也闷不作声以免打扰他。 不知经过多久,我发现背后有人回头一看,只见大龙落寞地站在那儿。 5 “你好像被整惨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坐在我隔壁的椅子上。 “他们没有整我,我只是因为不习惯觉得有点害怕。” “这种事怎么能习惯?因为艾伦留下写着OOI的血书,也难怪警方要刁难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什么葛雷斯顿先生会留下这些字……?” 大龙一脸苦恼。我告诉他那是凶手为了掩饰罪行而留下的,但他还是很闷。 “如果凶手是想嫁祸于我,那他一定是很恨我,一想到有人这么恨我,我就觉得可怕,我很不喜欢别人讨厌我。” “凶手不是讨厌你,可能只是因为你的名字比较好写。”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讨厌我。” 大龙的精神状况不大好,我虽然知情,却还是忍不住要他的生气。 “都三十四岁的人了,别再讲这种不成熟的话,你连被人讨厌都害怕,要怎么活下去?一个人不可能讨身边所有的人喜欢,你只要讨三个人喜欢,十个人讨厌你就无所谓了。如果有人不被任何人讨厌,那也一定不会有人喜欢他,懂吗?” 他吓了一跳。大概是搞不清楚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吧?这也不能怪我,对于瑞穗排斥大龙我觉得心有不甘,但又不能骂她,只好把所有的错全怪到大龙头上。 “这是我第一次惹有栖川先生生这么大的气,吓死我了。” 大龙愣住了。 “这就是你识人不清!大龙!”火村开口道,“这家伙只要火气一上来,谁都拿他没辄!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脾气,所以他的编辑随时都穿着防弹背心。” “神经!别人需要小心应对的是你吧!你这颗不定时炸弹!你知道平常我是多么小心在配合你吗?” “好了!好了!”大龙居中协调。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雨后的天空繁星点点,椰子树上挂着一轮明月,我们仰望星空,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三个人彷佛身处同一个梦境。 “那么……”不久火村说道,“警察问了什么?” 大龙似乎有口难言,“他们说我是不是眼红瑞穗和旺夫的关系,所以才杀了他?我虽然不断强调我不可能做这种蠢事,但是他们似乎不相信。还说杀害葛雷斯顿先生的人也是我,要我交代当晚九点到十点之间的行踪。他们还威胁我说就算我说谎,他们只要一问员工就知道了。现在,警长正在问员工们话。” “你曾经离开他们超过十分钟吗?” “没有!应该没那么久!不过为了打电话跟下周订房的客人做确认,我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待了五、六分钟。” 这就麻烦了。警方可能会认为凶手发现艾伦回来之后,立刻拿着铁管到院子里从背后攻击他,在背包里找到笔记本后将背包丢弃,后来发现那不是自己要找的笔记本,又跑到一百公尺外的地方丢弃它,前后只要五分钟就够了 。虽然我认为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我的心情已经平静多了,得知死者留下我的名字时我很害怕,但我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警方不会单凭这样就认定我是凶手,不过凶手为什么要设计我,让警方怀疑我呢?” “因为他知道卫大龙嫉妒旺夫。” 他害羞地用双手捂住脸,“你别说了!真难为情!” “喂!青舂期的小子!你仔细听着!这和调查此案有关!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如何让你背这个黑锅?谁可能看穿你的思慕之情?” “你别问这种问题好不好?这我哪知道?” “百濑夫妇已经发现了。” “啊!好丢脸!” 真受不了!淳子将他比喻成萤火虫,身边的人可能都看着他这只不会鸣叫的萤火虫,为爱所苦而闪烁微光,果真如此,就无法锁定特定的对象。 火村又沉默不语。他把空了的骆驼牌香烟盒揉成一圑,眼睛盯着院子看。 “嗯……火村先生!你怎么了?” 大龙不安地问道。 “我不知道凶手为何要杀害艾伦,是他的言行刺激凶手了吗?” “那还用得着说!是他自己到处挑衅!”我说。 “但他不是故意的。凶手的个性毛躁,从他忘了把手套放在车屋里这点就看得出来,我想他不会因为对案情有把握就杀害他。果真如此的话,那他应该不会放过号称是犯罪权威的我们。” “可能是因为我们不像艾伦那么虚张声势,所以凶手根本不拿我们当一回事吧!也或许他以为 这两个人明天就回国了,根本不需多加理会。” “这样说得通吗?” 连我自己都觉得说不通。 “葛雷斯顿先生不是忙着破解密室之谜吗?” 大龙封于艾伦那套支离破碎的推理毫不知情。 “有时间我再把详细情形告诉你,他的推理根本称不上推理,凶手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所以他根本不需要怕他。” “所以凶手害怕的,会不会是密室诡计以外的部分?艾伦有关密室的推理虽然相差千里,旦其 他的部分却被他猜中了?” 说是这么说,但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是哪个部分? “他的笔记本里有什么重要的记载吗?” “关于这个嘛……大龙!完全没有!根本没什么内容,就算他要借我影印,我还不想要。因为他才刚开始收集资料!” 真让人懊恼!艾伦人都已经回到旅馆的院子了,只要再一分钟,就可以打开门和我们打招呼, 只要再走个几十步,就可以来到我们身边,就可以和我们交换情报了。 “搞不好艾伦虽然握有重要数据,但他却不知道,所以才会想出那样莫名其妙的推理。” “可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推理,或许是他用来消除凶手戒心的工具也说不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是一头雾水!他究竟是在挑绿凶手,还是为了消除凶手的戒心?啊!等等!如果他是为了消除凶手的戒心,所以才到处告诉别人自己无厘头的推理,这不会很奇怪吗?因为这个推理只写在他看得见的笔记本里!” “嗯!是很难!” 大龙低语。回头一看,发现员工就站在他身后。长得像华人的杰夫恭敬地对他说了些话。他们和大龙短暂交谈,但说的全是马来文。大龙文雅地点了点头,起身目送他们离开。 “没有人说出对我不利的话,不过当他们被问到‘老板是否有短时间不见人影’时,他们回答‘大约有五到六分钟的时间没看到他。’,警方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你的脚程快吗?” “很快!” “给你个忠告!这件事你千万别说!” 有人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皮带上插着扇子的夏洛姆警长,我以为他听见我们的谈话了,不过幸好我们说的是日文,所以用不着紧张。 “我们也跟池泽先生谈过了,可是对案情完全没有帮助。他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凶手的手脚还真利落,死者连叫都没叫。” 确实如此!我们也是什么都没听见。 “对了 !他决定明天再留一天,因为他并没有订好怡保的住宿,再加上今晚可能会激动得睡不着,所以决定在此等待心情平复。可以吗?老板!别忘了准备晚餐!” 他无视于我和火村,调头就走了。我们虽然告诉过他我们在日本也协助警方办案,但他似乎觉得我们不太管用。 警车一辆接着一辆开进来,不是刚抵达此地,而是从外头回来。他们大概是回来报告讯问关系人之后得到的情报吧!要是真有收获就好了! “我去泡红茶吧!火村先生要咖啡吧!” 大龙起身。火村说道: “你真适合从事服务业!谢谢你!给我一杯吧!”他又接着说:“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这个世界才会多点和谐。” 大龙笑着离开后,他又说:“如果全是我这种人,这个世界简直是地狱!” 身旁的他眼神锐利但落寞地望着黑夜中的远方。瑞穗之所以会说火村和旺夫很像,或许是因为这双眼吧! “池泽要在这里多待一天?我们如果也可以多待一天就好了,等着你回去处理的那份工作,没办法改天吗?就连我们的朋友成了命案嫌疑犯都不行?” “现在放弃还太早,我们还有将近十九个小时的时间。” 他一说,我看了手上的表,已经过了凌晨零点,今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有栖!”他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中响起。“我怀疑你!”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 “你怀疑我什么?你是说我是那个最出人意外的凶手吗?” “没这么夸张!我是指更无聊、更日常生活的、更丢脸的事!艾伦最后一通电话的内容你听仔细了,” “当然!他说的话我都告诉你了!没多说!也没少说!” “但你有可能搞错意思!‘I don&t miss a trick’就被你听成‘就算没有诡计,我也不无聊’。” 原来他怀疑的是我的英文能力,硬要这么说、也实在没有把握。不过就算我无法完全听懂,火村和他用英文聊天时我一直都在旁边,艾伦最后一次打电话来时,并没有说什么复杂的事,我不认为我翻译错误。 “你确定?” “Yes la!” “你不是说电话那头很吵,你有没有可能听错了?” “我只要听不清楚,就会请他再说一遍。他也会提高音量,放慢速度再说一次。” “你有没有一些小事忘了告诉我?” 这话听了真是令人不舒服。早知道,在他从二楼下来之前,我别接电话就是了。 “你不高兴?” “A little bit!”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没搞错?你能不能把艾伦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 这么做也于事无补吧!就算我再回想一遍,也不认为有什么地方需要重新翻译,而且因为已经记不清楚了,也可能会说漏。但身为他的助手,我必须服从与调査有关的命。 “艾伦说他在一家叫做‘老虎屋’的餐厅,他正准备在那裹吃晚餐,调査一些事悄之后就会回来。” “他没说他要做什么调査吗?” “嗯!没有!我纳闷他人在什么地方?” “然后呢?” “呃……他说回旅馆之后,想和我们交换情报。” “不要用间接说法,用直接说法说!” “你真啰唆!用原文说会比较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 “不行!我记不起来!” 就在我们俩争执不下时,大龙端着托盘来了 。光是看见咖啡和红茶冒出的热气,就让人觉得心情轻松许多。我们开始深夜茶叙,如果没有这件烦人的命案,或许也是个美好的回忆。 “继续吧!”我说,我将和艾伦的对话转述给火村听,但也只是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不可能有新的发现,火村很沮丧。 “哇!真不错!我也想喝茶!” 这回是阿兹朗署长,服务精神一流的大龙,立刻拿着托盘往厨房去。署长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Gauloises,他看见桌上有个被揉成团的香烟盒,便要火村也来一根。火村说了声“Terima kasih!” 拿了根烟,我不由得想起电影里男人互递香烟的场景,那是一种心灵相通的隐喻。阿兹朗大概是对我们,尤其对火村英生觉得有股亲切感吧! “我去了老虎之家,叫醒已经睡下的百瀬夫妇问话。”阿兹朗点烟说道。“但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百瀬先生因为工作留在公司加班,九点四十分左右到家,所以在那之前他们夫妻俩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其他人呢?” 火村正在享受人家给他的烟。 “日置瑞穗、大井文亲和夏芮华都在各自的住处,每个人都说自己在八点至九点左右回家,之后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也不算有不在场证明。” “有没有人目击可疑的人物或车辆呢?” “没有!因为必须走到主要道路上才会出现住家,再加上八点以后,那里原本就没什么人会经过,所以这点是没指望了。” “铁管是从工地拿来的吧?” “没错!那里有不少相同的铁管,不过还是无法从凶器找出凶手。这个案子实在棘手。这个时候您会怎么作?” “伤脑筋!” “是这样吗?你们明天出发前,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我还没放弃希望。” “说得真好!不过一个人会这么说,通常是已经绝望了。” 红茶来了,阿兹朗咕噜喝下后便站起身来。 “Terima kasih!我不认为这件事是你干的!” 署长拍拍大龙的肩膀后,又重回复杂的调查工作。我抱怨说: “案情陷入胶着了吗?和命案有关的人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谁都有可能取得凶器,也都知道艾伦•葛雷斯顿什么时候会回莲花屋,如果凶手杀人的动机是想堵住他的嘴,那么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真是伤脑筋!” “有栖川先生!火村先生!你们都累了吧!差不多该休息了。” “我们虽然舍不得睡,不过还是让头脑休息一下比较好!” 火村没搭腔,难得看他在咖啡里加糖,人疲倦的时候,脑细胞和身体都会需要糖分。 “匡啷!”一声。 火村的汤匙掉了。 “真是不吉利!弄掉汤匙!” 他无视我的挖苦,双手紧抓着餐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杯子里面。我以为有什么脏东西掉进去了 。 “有栖!我太大意了!” “什么?” 他头也不抬地说:“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自己也听过他这么说!” “听过什么?” “就是车屋是如何变成密室,只要知道答案、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火村的样子怪怪的,他似乎已经知道事情三万真相。 “艾伦也说过只要解开密室之谜,就可以道凶手是谁。” “不!他彻底错了!解开密室之谜找出凶手的人是我!是现在的我!” 紧抓着餐桌的火村,双手微微颤抖,我们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吗?火村自言自语地说: “冷静点!好好想想!”他似乎想要好好整理最后的推理。 “哦……哦……” 餐桌对面发出奇怪的声音,是大龙。不知道为什么,他害怕地看着火村,我则是一头雾水。 “哦!你知道什么了?火村先生!” 犯罪学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问了我一件事。 最后的一个问题。 第七章 罪无可逭之人 1 刚才的雷雨好像没下过似的。 夜空逐渐放晴,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山坡、森林和大地上,整个世界彷佛披上一层银白色薄膜。 行经老虎之家时,灯光已经完全熄灭,方才被警察吵醒的百濑夫妻,似乎又已就寝。车屋在树丛间看不清楚,我对此却耿耿于怀。 “即使经过这里,也几乎看不见车屋,无论是走路或骑脚踏车时的视线髙度,也都看不见。” 负责掌握方向盘的火村,只说了句:“大概吧!” “也就是说,七号深夜经过此地的津久井,不可能看见车屋。当然,他有可能看见可疑的人往那方向去,或是因为听到奇怪的声响,才跑去车屋一探究竟。” “是啊!事实究竟如何,我们也只能凭空想象了 。” “你大概以为津久井是因为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才遭凶手杀人灭口的吧!但他既然不可能看见事发的经过,这个说法就没什么说服力。” “但也有可能他在看见的当下,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后听说旺夫死在车屋,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先别管这个了!我开始觉得津久井可能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他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为什么还被杀?” “到了!” 火村彷佛车上载了婴儿似的,静悄悄地将车停下。那是一楝橡胶园主人因为破产离开后,遍寻不着买主的房屋。月亮映照在玻璃窗上,反射出月光,四周充满静谧的气氛。 我们一手拿着手电筒走下车,一边回头检视来时路,警车并没有跟来。他们离开莲花屋后,似乎并未派人盯梢。不过即使被盯上,我们也无所谓。 “在开始工作前,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不明白为什么津久井什么也没看见却遭到杀害?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话,是因为大麻吗?” “应该没有关系!” “你确定吗?” “那是当地的特殊情况。企图杀害津久井的人,如果知道他抽大麻,只要告诉警方就能达到目的,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如果凶手的目标是大麻,却把大麻留在他的牛仔裤里,这不是太矛盾了吗?” 果然跟毒品无关。 “这么说,津久井为什么会被杀?” “大概是因为他和旺夫发生口角吧!如果没有和旺夫吵架,津久井或许就不会被杀了。” “但杀他的人不是旺夫啊!” “凶手企图让我们以为,旺夫在杀害津久井之后畏罪自杀。在津久井的解剖报告证明他的死亡时间确实比旺夫晚之前,我们不也这么想吗?” 整件事好像走进死胡同了。 “让我整理一下思绪。” “你什么重点都还没讲!” 我试着整理所有线索,“凶手是为了让大家以为-旺夫是在杀害某人之后才自杀对吧!所以,他才会杀了和旺夫有过口角之争的津久井。” 火村点点头。 “如果和旺夫吵架的不是津久井而是我,那被杀的人就是我?” “搞不好就是!” 太荒唐了! “不对!这样不合逻辑!那封遗书如果是凶手伪造,这或许可说是一个既冷酷又周详的计划,但遗书不是旺夫亲笔所写的吗?” “当然!遗书是真的!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而且如果是凶手模仿他的笔迹所写,他肯定会写上‘我绝不原谅津久井这个家伙!杀他之后,我也会自行了断!’之类的话。” “说的也是!但你说凶手企图让我们以为,旺夫在杀害津久井之后畏罪自杀,凶手早就猜到旺夫会留下那样的遗书吗?” “你冷静想想!他虽然无法事先猜到,却可以在事后看到遗书的内容。” “你说的事后是杀害旺夫之后吗?” “这还用说!也就是说,凶手在杀害旺夫之后,看过他写的遗书心生一计。原来旺夫打算杀了他之后再自杀,结果却被反将一军,凶手便让他改杀害其他人之后自杀,而这个倒霉的‘其他人’就是津久井航。” 实在残忍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异常……不!他简直是疯了!” “在平常这是很合理的作法,不过太过合理就接近疯狂。”火村冷静地说。 “但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杀人吗?” “这件命案的凶手就是这种人,他不是把艾伦也给杀了吗?” “凶手在哪里看的遗书?旺夫是不是把它藏在怀里?” “这种小事我们也只能用猜的。如果他把遗书藏在怀里的话,胸口中刀时遗书应该会被凶器和鲜血弄脏而无法辨识吧!所以遗书应该是放在旺夫家。” “凶手去过他家?” “去过!” “你的依据是什么?” “为了寻找对于自己不利的东西,所以凶手去过旺夫家。” “凶手肯定旺夫持有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吗?” “唉!这可有得讲了!”火村又打开一包烟。“我刚才不是很得意地告诉你,旺夫之所以要对他痛恨的X使用私刑的一切理由吗?除了法律无法惩罚X不可饶恕的行为,或没有客观证据予以告发,或追诉时效已过等,根本不値得你赞美的理由之外,旺夫之所以要动用私刑,只是因为他无法原谅X。” 火村如果不够聪明的话,那称赞他的我算什么? “为什么?” “X 一定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旺夫真是因为挟怨报复或误会而犯案,即便杀了他也算是正当防卫,X大可立刻报警。对吧!如果X真做了亏心事,为了隐瞒杀害旺夫一事,他就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 “原来如此。” 这就是其中的道理。 “旺夫的企图是法治国家无法许可的事,但我们可以假设X的行为肯定也一样恶毒,因此只能卑劣地利用不断杀人来逃亡。”火村拿着香烟的右手朝我伸出。“这样的X杀死旺夫后,他会怎么做?势必会想到旺夫家找找,有没有可以证明自己罪孽的东西吧!所以才会发现遗书。除了给夏芮华的之外,还有其他几封,我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给瑞穗的,但至少应该会有一封是向警方告发他一切罪状的遗书。X发现旺夫写给夏芮华的遗书内容抽象有利用价值,他认为他人看了这封遗书之后,或许会认为旺夫是自杀。” “然后,他把其他的遗书都处理掉?” “对!” “我虽然知道凶手的行为还算是合理,但他根本不需要杀害毫无瓜葛的津久井啊!实在太可恶了!” “X虽然觉得他可怜,但也无可奈何。如果不杀他,就无法整合旺夫的死和遗书的内容。” “嗯!” “当然,或许也因为津久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还是有一些疑点。对了!是那个! “等等!邪恶的凶手是在杀害旺夫之后看到遗书,才发现可以加以利用对吧!他企图藉由杀害另外一人,制造另一具尸体,让警方误以为是旺夫下的手。果真如此,他为什么要把津久井的尸体藏在仓库里?他不是为了制造旺夫莫须有的罪名,才杀害另外一人吗?” “不!事实上找不到尸体也无所谓。因为如果这个人突然下落不明,警方就会觉得此事和他有关。” “津久井和这件事的关系确实成立了 ,但在他的遗体被人发现之前,我实在没有想过旺夫会杀了他然后自杀,众人都说应该是津久井杀了旺夫然后逃亡吧!” “津久井的风评比我想象的还糟!” “算了!如果没找到津久井的尸体,警方会因此认为他杀害旺夫之后逃进丛林,对凶手而言,这也行得通!” “我不明白死者旺夫为什么要写遗书。如果津久井的尸体一直没有出现,旺夫原打算杀了津久井之后自杀,复仇不成却反遭杀害,津久井因此逃进丛林的说法还比较说得通。” “哦!对凶手而言,事情如果变成这样也不错。果真如此,他应该别把尸体藏在附近空屋的仓库里,而是应该丢到远处的山谷或丛林里。” “他的行动若无法这么自由!” “案发时间在半夜,他只要把尸体放在车上,开一小段路就可以找到这样的地方,整固村子四周都是丛林。” “案发时间不是在半夜。津久井的行李里有手电筒,他应该是返回水晶旅社,天亮之后被凶手叫到这附近,之后被勒毙,当时天色可能已经亮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凶手无法将尸体搬到太远的地方,只好藏在附近。” “你说他在天亮之后被凶手找出去,这只是猜测吧!光凭他的手电筒还在房间里,不能肯定也在天亮之后才出门。还有,凶手如何和津久井联络?要在天亮的时候找人出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个我等一下再解释。我们还是赶紧把这里的事情给做完吧!”火村开始着急。 “还有一件事!” “你真啰嗦!还有啊!” “在仓库壁板的缝隙里,不是找到凶手犯案用的手套?这不是很奇怪吗?凶手不是企图将整件事伪装成旺夫是在杀害津久井后自杀?怎么会把他在车屋中犯案时所戴的手套,遗留在发现津久井遗体的现场?” “我也想问凶手同样的话,不过不用想得太复杂,这只是凶手一时疏忽。犯案所戴的手套,应该留在车屋,结果凶手却把它带了出来,这是他一时失策。再者,他将勒毙津久井时所戴的手套,和他的尸体一起藏在仓库,才是最大的败笔。” “真是个蠢货!” “嗯!冷酷无情的蠢货。” “虽然他如果把手套丢在车屋里,也会显得不自然,不过旺夫的死被当成自杀的可能性就会提高许多。” “除了旺夫亲笔写的遗书,还有门窗遭到密封一事。”我双手抱胸口中念念有词。火村也抽完了烟。 “终于明白了吗?” “差不多了……” “都已经说了这么多,还要我解释……” “我是习惯追根究柢的人!那……走吧!”我发号施令道。 我们走进院子里,脚踩杂草往前走去,仓库愈来愈清楚可见。 我突然心生恐惧。凶手会不会正在黑暗中监视我们?果真如此,他对企图发掘真相的我们,肯定不会默不作声。我总觉得他会挥舞着凶器,从草丛里跑出来。 不过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终于找到一直想找的东西了。 2 发生悲剧的四角形箱子出现在眼前,我们发现旺夫遗体的车屋,外表看来像是巨大的棺材,四周渺无人烟。 我们走上阶梯,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我点亮手电筒。 “别举得太高!好像从外头看不见光线似的,像我一样放低一点。” 依照火村的指示,重新调整手电筒的位置,让它的高度不超过窗户。 地板上的血迹还没有被擦掉,火村趴着把脸贴近地板,一 一检视这些血迹,但他想找的线索是用肉眼看不出来的。他不断轻轻地摇着头。此时,他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果然有可疑之处!” 他爬到房间的角落,窥视橱柜下方,那里应该没有血迹才对。 他接着站起身来,检查北侧的窗框,但似乎没有找到什么,接着又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映照在玻璃窗中的自己说:“喂!有栖!有件事我们一直没注意到,凶手是如何离开车屋的?” 好突兀的一个问题。 “你是说是从门还是从窗户?如果从窗户的话,又是从哪一扇?是吧?” 他回头说:“是从窗户吧!窗户上虽然都有锁头,但没有一扇是锁上的。如果凶手从大门离开的话,应该会把所有的窗户都锁上吧!这样的密室设计才算厉害!” “哦!原来如此!不过就算我们知道他从窗户出去,不知道他密封门窗的方法也没用!” “唉!我头昏眼花了 !不过余兴节目已经结束,车屋之谜即将揭晓。” 他走向墙角的玻璃柜,对我说:“来帮个忙!” “我要把它搬出来,你拉那边!” 我去帮他的忙。因为里面放了装水的杯子,所以我们得小心别让水溢出。不要说凶手是谁了,我连他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知道,看样子也不像是要重现密室,因为我们并没有准备胶带。 我们将玻璃柜搬到柱子前面,大家不由得注意起后方的窗户。 “你是说凶手是从这里出去的吗?” “不!不是!我不是想试那个……” “那你想做什么?” 因为门口传来鋭利的声音,我吓得跳了起来。我战战兢兢一看,原来是百濑虎雄。他看起来不像刚起床的样子,因为身穿黑色的T恤,整个人被黑暗包围了。 “听这声音应该是火村教授和有栖川先生吧!这个时间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你们或许是来查案的,不过这个车屋可是放在我的私有地上。” “很抱歉未经您的允许就擅自闯入。”火村道歉说,“我们应该明天早上再来的,可是因为人正好在附近,一时性急所以……” “你说你们人正好在附近,这么晚了你们究竟在这里做什么?”虎雄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悦,像是嫌我们敷衍他。 “我们是真的正好在附近,我们到津久井陈尸的地方去找东西。”火村就此打住,似乎想看看对方有何反应。 “这么晚了还在忙,真是辛苦了。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你们不是今天就要回日本了吗?” “是啊!所以我们正在和时间赛跑,看您的打扮,您应该也还没睡吧!” 他板着脸点头说:“我睡不着,只好把收藏的东西整理整理。因为我才刚睡着,就被阿兹朗署长给吵醒了。听说那位英国作家被杀了。” “在院子里发现艾伦尸体的人是我们。” “又是两位?那实在……” 火村对着词穷的虎雄说:“如果您正在整理收藏品的话,那正好!我很抱歉冒昧闯入车屋,不过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能不能请您把这个玻璃柜的钥匙借给我?” “咦!为什么?”虎雄眉头深锁地问。 “我想打开柜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一看。警察没这么做吧?” “嗯!因为从外头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可疑之处。” 我看了玻璃柜一眼,里面除了杯子和容器,什么也没有。我也觉得没有打开检查的必要。 “钥匙在您身上吗?” “不!放在家里。” “那么,能不能麻烦您去拿来?” “教授!”虎雄口气强硬地叫道,“你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我可是有权将非法侵入民宅的两位赶离此处!我无法答应你这种麻烦的要求。” 我想对火村说,我们乘是改天再来?我们确实太厚脸皮了 。这样的要求在听习惯命令他人的虎雄耳里,心里当然不是滋味。 “是吗?那就算了。” “我虽然没有答应您的要求,但请不要以为我是个冷漠的人。” “我知道。是我们太没常识了!因为大龙涉嫌,我们才不知不觉慌了手脚。” “卫先生涉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当成凶手?” “那是置凶手企图声东击西,阿兹朗署长没诉您吗?因为被害人用手指的血写下OOI三个字,这三个字可以念成卫,所以大龙才会成了嫌犯。” “这样啊?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虎雄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但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血书是艾伦所写,也有可能是凶手利用死者的手指写成的。” “真是卑鄙!不过马来西亚的警察十分民主,不会光凭这样,就逮捕卫先生,请两位放心。如果他们要硬来,我也可以说把OOI读成100,那凶手就是我了!” “说得也是。”虎雄不再剑拔弩张,但却还是站在门口 ,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彷佛是想和我们保持距离似的。 “真是一桩悬疑的命案!我实在一头雾水,两位还真是习惯了,我根本不想在半夜跑来这固车屋,因为实在太吓人了。” “我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不过这应该不是件普通的案子吧!门窗都被人从屋里封死,根本就像是在变魔术。” “变魔术是夸张了些,还不都是人干的好事!就算是变魔术也有迹可循。” “就是因为找不出所以然来,案情才迟迟没有进展吧!” “到目前为止!”他暗示谜题已经揭晓。 “教授!你已经掌握多少线索了?” “你想知道?” 虎雄点头说了句:“嗯!” 火村开始说明,我则大致记下听到的内容: 旺夫原本打算杀了仇家之后自我了断,却反遭对方杀害,这应该算是正当防卫,但凶手却因为害怕自己的秘密被揭穿,不愿向警方自首,所以才故意让旺夫看起来像是自杀。凶手大概是在旺夫家取得遗书后,才临时起意决定这么做的吧!他的伪装工作有两个重点,首先他必须将现场布置成密室,其次则是制造遗书中的“我的罪”。为了制造旺夫的罪名,他选择杀害曾与旺夫发生争执的津久井。凶手约出津久井加以杀害之后,将尸体藏匿在空屋的仓库里。 “整个案子看起来好像很复杂,不过经过归纳整理之后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今天晚上艾伦•葛雷斯顿之所以遭到杀害,是因为凶手误以为他对案情有重大发现。” “您真厉害!”虎雄的喉结动了 一下。“真了不起!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可是能够推理出这样的结果,证明你也不是泛泛之辈。” 火村脸上的表情依旧,眼神看来像是正在阅读什么难懂的书。 “这就是大致的案情吗?我总算了解了,不过其中还是有很多让人纳闷的地方。那就是旺夫究竟在生谁的气?还有,再吹毛求疵的话,我们也还不知道凶手如何约出津久井的?金马窬高原上应该没有人和他关系如此亲密吧!” “嗯!不过他却想和某人有亲密的关系。” “谁?” 火村用食指敲了敲玻璃柜,“夏芮华!” 虎雄发出如同野兽打鼾般的声音,“不会吧!……教授!你怀疑夏芮华吗?” “不!不是这样!你知道警方在水晶小屋津久井的房间里,找到一封写到一半就被丢弃的书信吗?那封信是写给夏芮华的!信中全是对她的爱慕之情。大概是说前些日子对她很抱歉,他很喜欢她,希望能有机会见面好好聊聊。这应该算是情书吧!因为夏芮华说她并没有收到这样一封信,看样子津久井应该是没有寄出。不过搞不好他已经寄出去了,只是夏芮华没收到罢了。” “嗯!不过这也只是猜测。” “有人可能先她一步看到这封信,这个人会怎么做呢?既然是寄给夏芮华的信,当然应该交给她本人,但这个人也有可能为了不让夏芮华不髙兴,于是就把信给揉掉了 。” “我和内人可能会这么做。” “即使把信给揉掉了 ,这个人应该还是会稍微看过信的内容吧!因为这个对夏芮华一见钟情的男人,来信要求和她见面,不可能不留下联络方式。他虽然知道夏芮华在老虎之家工作,却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就算打电话到工作地点,也有可能会被排斥。所以他只好告诉她自己住在哪间旅馆,房间号码几号。” “说得也是。” “如果杀害旺夫后,为了捏造的罪名而杀害津久井的人,和把津久井寄给夏芮华的信揉掉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会怎么样?” “那也只是猜测……” “我知道。我只是说如果,你不是纳闷凶手如何约出津久井的吗?如果只是随便说说的话,答案可以有无限多个,不过我的假设还挺实际的!我只是希望您能了解凶手约出津久井的这个假设,并非我随便说说。” 虎雄苦笑,“你这话说得未免太拐弯抹角,实在不太适合做生意。” “这我早有自知之明。”火村又接着说:“我们来想一下津久井的命案。那天傍晚,他企图用某种方法寄信给夏芮华,我们无法确定是什么方法。可是这封信却被第三者给揉掉了,并没有交给她。” “我插一下嘴,有没有可能是夏芮华说谎?” “你是说她是杀她哥哥的凶手?” “不!不!”虎雄紧张地说。“我只是模仿教授您,思考各种可能的情形。” “就算她是凶手,她也没必要谎称自己没收到这封信吧!她可以说虽然收到了,但因为心里不舒服,所以连拆都没拆就丢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说谎!” “您还真难缠!就算夏芮华谎称自己没收到津久井的信,她也不可能是凶手啊!因为她无法将车屋贴成密室。” 虎雄追究道:“请等一下!教授!您知道谁能做出那间密室,谁不能吗?” “没错!我虽然还没试过,不过一个人绝对无法做出这样的密室,凶手的花招是玩过头了。”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花招?”虎雄话说到一半,脸色大变。“什么?教授您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火村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我说溜嘴了,还不确定呢!” “是谁?” 火村回避咄咄逼人的虎雄说:“凡事总有个先后,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津久井的命案!” “说得也是!”对方清了清喉咙说,“那我就洗耳恭听吧!他在傍晚时分离开旅馆,去送信给夏芮华对吧!” “嗯!可是信并没有送到她本人手上。之后,他到塔那拉打的美食街吃晚餐,没有人知道他返回旅馆前去了哪里。根据水晶旅馆的说法,他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应该是到其他地方去逛逛了吧!他在回旅馆的路上,或许经过车屋旁的小路,因为他想躲开死对头旺夫位于主要道路上的家。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他一直到深夜才返回旅馆。” “如果他不回旅馆的话,就不会被杀了吗?” “他的死亡时间是八号凌晨三点到六点。” “哦?是吗?但这样也不能断定他是在天亮前被杀,因为他有可能在凌晨三点就死了。” “从医学角度来看是这样没错,不过与其说他把手电筒放在房间里,凌晨三点再从旅馆离开,前往空屋的附近,倒不如说他是在天亮后才出门,会比较顺理成章吧!不过我也不能肯定。” “您刚才说凶手利用夏芮华约他出来,对吧!” “凶手只要假装成夏芮华,将写着‘我愿意和你见面,请你在几点的时候,到距离老虎之家约五百公尺处的空屋前’的信丢进津久井的房间,他就会急忙赶去赴约吧!因为只要看过他写的信,就可以知道他住在哪间旅馆和房间号码。” “凶手在什么时候写信给他?” “不可能是在津久井返回旅馆之前,应该是半夜吧!凶手先敲他房间的玻璃窗,然后再把信从窗户的缝隙递进去之后就跑开了。” “可是三更半夜的,夏芮华还亲自到旅馆去送信,不是很奇怪吗?” “冷静一想当然会觉得很奇怪,可是你想想津久井的感觉。这可是他一见钟情的女人令他苦等的回信,他或许会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肯定是欣喜若狂的,最重要的是信的内容,里面如果写着‘我因为工作分不开身,所以到现在才和你联络。我明天也很忙,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希望凌晨的时候能够和你聊聊’的话,他就不会觉得事有蹊跷了吧!”避开老板、夫人和哥哥,在黎明前从森林小径跑向自己的美丽女孩。津久井在收到幽会的邀请函时,大概也作了场美梦吧!他或许也自编自导了 一场浪漫的爱情喜剧。天亮时,他踩着脚踏车前往约定的地点。夏芮华会从哪个方向来呢?是那边?还是这边?正当他兴奋不已时,有个黑影接近他身后,接着津久井的脖子就被绳子给勒住了 。 “他在临死的时候,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可怜。”虎雄声音低沈地说。“之后,凶手便将他尸体搬运到仓库去。” “是啊!连同脚踏车一起,然后还用地毯把尸体包起来,因为他没有办法把尸体丢得远一点,所以只好这么做。” “这样一来,旺夫遗书中所说的‘我的罪’就成立了。可是他还必须把命案现场布置成密室,他是在何时又是如何完成的?” “应该是在杀害津久井之前,不过也有可能是在那之后。” “旺夫是在半夜被杀,对吧!凶手没有趁黑,将命案现场布置成密室吗?” “因为没有办法!” “为什么?”虎雄惊讶地问。 火村的回答却很冷漠,“因为某种原因。” 火村环视车屋内部。 “只要把这里布置成密室,旺夫看起来就会像是自杀。凶手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这倒不难理解。就算有他的亲笔遗书,可是胸口中刀总让会人觉得是他杀,再加上旺夫为了躲避凶手的追杀,而躲进那样的地方……”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橱柜。虎雄加以反驳:“我们还不能断定是旺夫自己躲进?还是被凶手强塞进去的吧?” “不论是怎么进去的都一样,凶手如果不想旺夫被人发现躲在橱柜里面,他可以把尸体拖到地板上。不过就算他这么做,血迹还是会留在橱柜里!” 虎雄沉默不语,火村继续说:“不过,要把命案现场布置成密室,有个很大的问题。因为门上并没有锁,普通人大概会因此放弃这样的念头,凶手却不肯死心,他想出用胶带从车屋内部封死门窗。” “他不是事先就准备好胶带了 ?” “嗯!他是回家去拿的,因为这种东西唾手可得。” “真奇怪!”虎雄低语,“凶手是怎么想出这样的主意的?凶手是在杀害旺夫之后,才想到出把车屋布置成密室的吧!他是想写推理小说吗?” “在所有的关系人当中,没有人想当推理小说家吧!大概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凶手对于作恶反应十分敏锐,就好像贝多芬可以即兴弹奏出绝妙的装饰音一般。不!和那相比,这样的花招只是儿戏。”火村不屑地说。 “我不知道!凶手要怎么做才能在密封房间后离开呢?请您揭晓原因吧!” 我也等不及了,不由得想和虎雄一起催他。 “我要更正一件事。凶手并非像胡迪尼一样,从密闭的车屋里逃脱。他是在离开车屋之后,才完成密室的布置工作。” “哦?是这样吗?但这听起来也像在变魔术。他要怎么做才能从屋外以胶带密封屋内呢?” 火村不知想做什么,把右手伸进玻璃柜下方。 “您如果没带钥匙的话,我就做个简单一点的实验。请您仔细看!” 他抬起玻璃柜的一边,我“啊!”地叫了 一声。因为这么一来,杯子里的水不就溢出来了吗? 虎雄也吓得一动也不动。果不其然,杯子里满满的水从杯缘流了出来。 “快住手!教授!” 火村停了下来。 我们的眼前出现了极不可思议的画面。玻璃柜虽然已倾斜了二十度,但杯子却还是静止不动,它不可思议地立在斜面上。 “可以了吧!” 火村把玻璃柜放平,然后问我:“看到了没?” “看到了!那个杯子为什么不会倒?” “下面应该是涂了黏着剂吧!就算借不到钥匙,我还是必须确认杯里的水不会溢出来。” 虎雄以右手摸着额头,当下他庞大的身躯摇晃了 一下。 “百濑先生!这个玻璃柜是你搬来这里,也是由你负责保管吧!固定杯子的也是你吗?” “嗯!是我!我为了保持柜子里的湿度才在里面放水,如果杯子倒了就麻烦了 ,所以我才在底部涂上黏着剂。虽然马来西亚没有地震,用这么原始的方法我也觉得尴抢,不过如果为了这么点收藏就买加湿器,也未免太浪费了。”他的回答还真啰唆,不过他似乎有些慌张。 “旁边那个宽底的容器也没移动,它看起来还满稳固的,应该不需要固定吧!” “可能是因为沾上黏着剂了!” “总之,使用黏着剂的人是你,对吧!” “是!” “原来如此!是你啊!我以为是凶手。” 火村看着玻璃柜,拨开浏海。虎雄的上半身又晃了 一下。 “您为什么问这个?您的意思是说,这起命案和玻璃柜里的杯子及容器有关吗?” “有!要想密封这间屋子,就必须固定这个杯子和容器,尤其是这个杯子,非固定不可。” 虎雄忘了他该问为什么。 “您家里也陈列了许多您的收藏,那边柜子里的杯子也是固定的吗?” “不是!”他声音沙哑地答道。“那边的没有固定,只有车屋这里的而已。因为整个车屋放在砖台上,我觉得不太稳。” 这根本不是理由。 “不,比起这个来,我倒想请教您为什么杯子和车屋变成密室有关?” “那么……”火村开始说。 “凶手先用胶带将门封死,接着是西边的两扇窗和东边的那扇窗。”他逐一用手指道,“剩下来的就是北边的窗户,因为他要从那里离开。他并不是翻过窗框,跳到地上,他可能先在屋外堆了砖块作为踏板,以免从髙处跳下扭伤脚。” 他铿锵有声地往北边的窗户走去,突然用拳头敲着玻璃窗,“就是这一扇窗!凶手从这里出去的。” “那他要怎么贴胶带?”因为虎雄不发一语,我只好问。 “还是可以贴!他只要贴住两扇移动式窗户内侧的窗缘一半就行了!只要注意不要让胶带黏到窗框,窗户应该还是可以自由开关吧!”火村试着开关窗户让我们看,我很容易想象胶带只贴一半是什么情形,只要轻轻一拉,应该还是可以自由开关吧! “我想凶手应该在胶带中央轻轻折了 一下,将突出的部分折向窗户边缘。凶手在准备好一切之后才离开,如此他就可以成功逃离现场。但是这样根本无法完成密室的布置工作,因为胶带的另一端还悬在半空中,必须再藉由外力压一下才行,但车屋里只剩下死人了。” 我点了点头。 “屋里只剩下尸体、沙发、玻璃柜和橱柜。” 虎雄也点头。 “都是一些无生物,但凶手还是利用他们把胶带贴上去,这其实很简单,他只是利用那个装了旺夫尸体的橱柜。”火村作势从角落拉出来装有轮子的橱柜,然后把虚构的橱柜放在那扇窗户前。 “凶手应该事先就将橱柜推到窗户边,等到他出去站在砖台上之后,再把它拉到窗户前。他如果利用这种方法从屋外施力,让橱柜紧靠着窗户,胶带会怎么样?悬在半空中的胶带就会紧贴住窗框,布置密室的工作就大功告成。因为橱柜高达一百八十公分,正好可以遮住北边位置较低的窗户。” 我再一次大开眼界,原来如此。难怪火村要在五百公尺外的隔壁住家,找那样东西。 “想要移动橱柜撞上窗户,只要让车屋倾斜就行了,这不会很难!因为橱柜下有轮子,只要抬高几公分让它倾斜,它就会移动。此外虽说要让它撞上窗户,但也不需要很用力,只要轻轻碰一下就行了!因为黏贴胶带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而且橱柜里还有旺夫的尸体当作重心。”火村靠着墙壁,“我虽然不知道这间车屋有多重,不过里面空荡荡的,既没有家具也没有生活用品,我猜顶多五、六吨吧!想要让它倾斜,只要有工具就行了 ,就连翻斗车,也有工具能轻易将它举起。” 火村在隔壁寻找的东西,还有弃置在庭院里如同河马般的翻斗车上找到的东西,就是可以举起几吨车重的千斤顶。 “我在隔壁找到了 一把大小适中的千斤顶,为了让警方能够目睹现状,我没有带走它,因为它抬得起翻斗车,所以要让车屋倾斜个几公分也不无可能。因为人可以钻进车屋下方,所以只要用砖块垫高千斤顶,让车屋倾斜就行。凶手先将车屋的南边抬高。”火村比手画脚地解释橱柜撞上北边 窗框的情形。“如此一来,密室的布置工作就完成了 。接下来,凶手必须让橱柜恢复原位。他这回在车屋的东侧堆起砖台,再升起千斤顶使车屋倾斜,橱柜就会沿着窗框回到西北边的角落。”他同样以手势辅助说明。“在完成所有的工作后,只要把砖块搬回原位,将千斤顶放回废车就行了。就这样,凶手只要让车屋倾斜两次,屋里就会出现这有如魔术般的状态。将旺夫的尸体放在橱柜里,很明显是凶手的主意。我刚才也说过,他这么做可以增加压紧胶带的力量,同时还可以降低橱柜的重心避免翻倒。至于沙发和玻璃柜被放在屋里的凹陷处,应该纯属巧合,但对凶手而言却是一种幸运。因为这么一来就算车屋倾斜,沙发和玻璃柜也不会移动。真相就此大白,如何?” “这个嘛……您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无法判断……”虎雄吞呑吐吐地说。 “行不行得通,只要由警方陪同进行实验,就可以确认了 。我赌一定行得通!”火村回到玻璃柜前。“当然,在进行这项计划时必须注意,不能留下车屋曾经倾斜的痕迹,所以在血迹还没干前,是不能有所行动的。因为只要血迹往北或往西一流,凶手就等于自曝其短向大家昭告案情!旺夫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七号的晚上九点到八号的凌晨两点之间,我虽然还不清楚他是在什么时候犯的案,不过凶手布置密室的时间,应该是在凌晨。” 火村指着玻璃柜,“血迹只要等它干就行了,麻烦的是这个!装满水的杯子!只要车屋稍微倾斜,杯子就可能翻倒,就算没倒,水也会溢出来。可是如果把杯子拿走的话,夏芮华一定会说‘杯子不见了!’,大家就会把焦点放在杯子上。所以凶手也必须想办法让杯子在房子倾斜时不会跟着翻倒。为了不让杯子翻倒,只要在杯底涂抹黏着剂就行了。这样即使站在玻璃柜外看,也看不出杯底是黏住的。咦?怎么了?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废话!”老虎发威了,“我闷不吭声,你倒说得口沫横飞。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凶手是吧!因为用黏着剂固定杯子的人是我!” 我插嘴道:“您冷静点!百濑先生!火村没这么说!如果您把杯子固定住的话,凶手就不需多此一举了。对吧?” 火村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往下说:“只固定杯子是不行的,水还是会溢出来。凶手为防止水溢出来,还得想其他的办法。这个连小学生都知道该怎么做!只要把杯子放进冷冻库,让它结冰,只要表面结冰就可以!之后再把它放回玻璃柜,这样一来,即使车屋倾斜,水也不会溢出来,等到尸体被人发现时,冰块早已溶成水了。要冻结这么一小杯水,大概用不着一个小时!而且凶手必须等地板上的血迹干了才能离开,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等水结冰。能够完成这些事的人,只有一个。” 火村举起右手,指着百濑虎雄说:“就是你!” 4 我才刚替他说话,结果火村竟然说他是凶手!这让我颇为难堪。火村却只说了一句:“到命案现场附近去找千斤顶!” “我说的没错吧!百濑先生!你虽然说当天晚上你觉得困,比夫人还早上床就寝,但你根本是在说谎。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夫人早些就寝吧!因为旺夫有事想跟你说,对吧!尽管你没想到旺夫是想为父报仇,但心中还是觉得很不安。我也不知道你们约在车屋见面,是他的要求还是你的。是谁的要求都行!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发生冲突的,不知是因为旺夫动作迟顿,还是你身手矫健?也或许是他藏在身后的刀子映照在玻璃上,才给了你先发制敌的机会。知道实情的,只剩下还活着的你。总之,真相就快大白了。你为了报复企图杀你报仇的旺夫,便利用遗书将旺夫的死伪装成自杀。为达目的杀害津久井和把现场布置成密室,都是你一人所为。你外表看来虽然是个硬汉,不过那天晚上对你来说应该是痛苦难挨吧!你在杀害旺夫之后,在他家看到遗书,把该处理的东西处理掉之后,以夏芮华的名义写信给津久井,约他出来将他杀害,把尸体藏在仓库里,再从废车拿出千斤顶,让杯子里的水结冰,放倒车屋布置密室,再以千斤顶恢复原状。你很忙!当然是一整夜没睡!但你隔天还是照常上班,我真是佩服你的精彩演出。后来的戏码也很有看头。你以为艾伦?葛雷斯顿到处调查,已经看出你的把戏,所以便在自工作地点返家的途中,埋伏在莲花屋的庭院里,一棒打死他。接着又利用大龙疑似忌妒旺夫的样式,在现场留下假的遗言。你邪恶的程度实在让我佩服!” “你给我住口!”虎雄的声音大得连玻璃窗都开始在晃动,“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个半吊子书虫!把我说得像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你无聊!你绞尽脑汁就只能想出这些吗?简直可笑!” “有本事你就说出理由来反驳我!” 虎雄张开双臂,有如飞翔的猛禽一般,“说出理由?这个我办不到!因为你的分析七零八落不成体统。在我听到倾斜车屋布置密室的时候,还觉得你的推理有趣,结果你竟然说凶手是我。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说出如此无礼的话?即使你的推理说中了所有的事,也不能断定凶手就是我!” “我只是说只有你符合所有的条件。”火村毫不畏惧地说。“你还真难缠!你听着!不让车屋倾斜的话,无法布置成密室。要想这么做,就必须冻结杯子里的水,而要让水结冻,必须有钥匙,就是这个玻璃柜的钥匙。懂吗?而有钥匙的人只有你!”火村说着说着愈来愈兴奋。他那锐利的眼神,就连在调査现场时也难得一见,亮闪闪的,像狼似的。虎和狼的争论持续着。 “这种锁,就算没有钥匙也打得开吧!” “但是钥匙孔上没有刮痕,凶手一定是用钥匙打开它的。就算凶手会用发夹开锁,但事后也无法上锁。” “只要再打一把……” “这是突发事件,凶手不可能准备了另一把钥匙。” 虎雄咬牙切齿地说:“你开什么玩笑!你简直太愚蠢了,我根本不知该从哪里反驳起。” 火村则冷静地回答:“冻结杯子里的水,是个不错的主意。因为这么一来,就很难发现车屋曾经倾斜过,但你太得意忘形了。因为你忘了钥匙的部分,导致原本用来欺骗警方的花招,却反过头来套牢自己,你还把用来密封门窗时戴的手套留在现场,把它和津久井的尸体一起丢在仓库里更是失策。你大概没想到手套上还留有胶带的痕迹吧?” 火村咄咄逼人地说:“手套的失误非常要不得,而且因为上头留着胶带和勒毙津久井的绳索痕迹,由此可知凶手是同一个人。事到如今,你可不能再说旺夫是你杀的-但津久井不是。杀害追査这两件案子的艾伦也是你,除了灭口没有其他原因。” “灭口?是吗?我倒不觉得凶手会认为这个人对他造成威胁。” “嗯!事实上他确实不造成威胁,因为他推理出的密室诡计十分可笑。他认为橱柜里的旺夫是假的,假旺夫利用警方抵达现场前的空档,把尸体换过来,而约翰只是被用来当成发现此案的人。你很意外吗?这就是艾伦?葛雷斯顿的推理。你根本不需要杀他!” 虎雄表情复杂地摇着头。或许是因为没听懂火村的话吧! “艾伦到处宣传他的推理,一边观察关系人的表情,你却因为一时犯错而有此反应。可怜的艾伦!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不过就当是余兴好了,我请教你我犯了什么错?” “昨天傍晚时,他曾经到老虎之家。听说当时他大言不惭地对夫人说‘我会尽快解决此事’、‘哪有什么密室之谜!’,凶手当然不会因此萌生杀机。夺走艾伦性命的,是那通他从‘老虎屋’打给有栖川的电话。当时他正在你的餐厅里,吃着他最后一顿晚餐,你应该也在店里吧!你看到他了吧!” “没有!” “你不只看到他,应该还偷偷听这个到处调查命案的男子讲电话。他在电话中虽然没说什么,却还是意外地让你产生错觉……你好像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虎雄的脸痛苦地纠成一圑,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 。 “我问有栖川他们说了什么,他说艾伦说‘凶手利用约翰来布置密室’,凶手因为这样的谬论而慌张,我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不过我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火村丢给我最后一个问题。 “是这样的,有栖!你好好想想!艾伦应该不是说‘利用约翰’,而是说‘利用杰克’吧!” “啊!没错!” 听到这样的回答,火村很高兴。 “艾伦因为和约翰很熟,所以称呼他杰克,有栖川在告诉我时,却不知不觉地将他换成约翰,我原本不知道,不过‘凶手利用杰克来布置密室’的这句话,应该对凶手造成了很大的刺激。日本人将更换轮胎时所用的千斤顶,称为jacky,正确的英文应该是jack,你的英文很好,又是以千斤顶完成密室布置的当事者,也难怪你会这么想。你如果看到文字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了。因为Jack和jack大小写的意思不一样,你实在太倒霉了。” “够了!”虎雄疲惫地靠在门上。是连辩解都厌倦了吗?“够了!不要再说了!我快疯了!” “事到如今,我不希望你临阵脱逃,如果我有说错的地方,你尽管否定。” “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旺夫为什么恨我?他竟然想杀了我然后再自杀?这……这……” “你是说动机吗?这我也能想象了 ,可能和马来铁道有关吧!” “马来铁道怎么了?” “就是害死日置静郎先生的那场铁路车祸。在那之后,旺夫就变了一个人。当时日置先生被困在压烂的车厢里,还打了移动电话对吧!他打给瑞穗小姐,但她不在,所以又打到老虎之家,接电话的是夫人。” “嗯!那是最后一通电话,内人听到他临死前的声音。” “这是我的猜测!在那之后他可能又打了 一通电话。我査过号码,结果是旺夫家。”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所以我说是猜测啊!他希望打到旺夫家,或许可以找到瑞穗。但不巧的是她却回去了,所以和日置先生讲最后一通电话的人,竟然是他讨厌的旺夫。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说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的话,会怎么样?” “讨论这种不明所以的猜测有意义吗?” “随便说说嘛!你不需要批评。日置先生觉得临死前的最后一刻,竟然会和旺夫通上电话,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于是便向他说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他向旺夫忏悔说:‘对不起!把令尊会从车厢入口处推出车外的人是我!是百濑虎雄命令我的!’” “喂!”虎雄又发起威了,那股气势逼得我不自觉倒返了 一步。“我受不了了!你们的屁话要说到什么时候?你如果停不下来的话,让我帮你!” 他的右手迅速绕到背后,接着掏出一把可收在掌中的手枪,看样子是插在腰上吧!被人拿枪指着,就算放声尖叫应该也不奇怪,但或许是因为事发突然,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百濑手上的枪摇晃了一下,最后停在火村胸口。 5 “你杀了几个人?”火村丝毫不为所动。 “你少啰唆!这件事和你们无关!” “旺夫在遗书上签着旺夫•子•里姆,也就是里姆之子旺夫,这点颇値得玩味!大概是想表明他企图为父报仇吧!而他之所以恨你,是因为命令日置静郎将里姆医生推下火车的就是你。旺夫早就知道下手的人虽然是日置,但在暗地里唆使他的人是你,所以他才想杀了你!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我就得问你杀害里姆的理由了,你的动机是什么?而这又必须往前追溯,才能看得出所以然来。你以前也杀过人,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才杀害里姆医生吧!” 虎雄把枪口举向火村的脸。“你不要脑袋了吗?啊!没错!我是杀了好几个人!再多杀两个也不成问题。” “大井文亲的父亲是你杀的吧!你对外虽然说他是过劳死,其实是在里姆医生的协助下杀了他的吧!你和日置静郎找来酒鬼医生,开出正好适用的死亡证明书,就为了诈领保险金解救公司的危机。” “你说什么我都无所谓!没错!我为了求生存,什么事都敢做,我就是这种人。这个世界也不怎么样!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无论我杀害多少人,根本没人知道。就连这一次,我也觉得自己能逃得掉,不过剧本好像稍微出了问题,都是你们两个不识相的家伙跑来搅局!真叫人心里不痛快!” 脚底传来一股令人发麻的恐惧,我们小命不保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被他给杀了,怎么办? 我们三个人正好以虎雄为顶点,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彼此的间距大约三公尺。屋里虽昏暗,但即使两个人同时扑上去,大概也活不了吧!我原本想对火村使眼色打暗号,但却没有这种勇气,我的脚不停发抖。 “你不会杀我们的!你即使杀了我们……不!就算杀了我们,你也逃不了。如果你的话还値得相信的话,你杀人也只是为了保全自身的利益,你如果杀了我们,这一切全都成了泡影,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你不会开枪的!”火村说。 “你少说大话!你以为你随便说说,我就不会扣扳机吗?你简直笨得可以!” “你要开枪吗?” “我的食指痒得很!已经忍无可忍了 。”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火村竟然想掏烟。 “不要动!”虎雄生气地说。我缩了缩脑袋。“你最好不要乱动,一不小心可会要了你的命!教授!” “你还真不识好人心啊!你不要抽烟,那就告诉我几件事吧!旺夫写了几封遗书?” 事到如今问这些有什么用?又不能拿来当白包? “哦!你想争取时间吗?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你!真可怜!我就告诉你吧!他写了两封,一封给夏芮华,一封给警方,寄给警方揭发我罪状的那封,已经被我烧了!不存在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旺夫并没有留下遗书给瑞穗。是我搞错了! “喂!不准说话!教授!不准再发问!我可没时间跟你们耗下去。你们虽然不能问,不过我想订正一项错误。” “我之所以杀害津久井的理由。我并不是为了让旺夫的遗书看起来像真的,才杀了他,而是他看了不该看的事,我才杀了他灭口 。你们猜是什么事?” 他看着我们,我颤抖地回答:“你犯案的时候,他看到你进入此地?” “不!”他嘲笑道,“我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这点小事很容易蒙混过去。你刚才认为凶手是在看过旺夫的遗书之后,才想将他伪装成自杀!你猜错了!我在杀了旺夫之后,马上就想到了 !只要把这个地方用胶带封死,他看起来就会像自杀。” 惊人的跪计! “你杀了他之后,就立刻想到把这里布置成密室?” “你用不着这么意外,灵感就像闪电一样,只要让房子倾斜移动橱柜,即使在屋外也能用胶带把屋里封死。要使房子倾斜,只要用隔壁的千斤顶就行了 ,我赶紧跑去找,没想到马上就找到能够举起房子的千斤顶。事情一直到这里都很顺利,只是我在把千斤顶搬至车屋时,遇上津久井。我心想完蛋了,当时我虽然没有想要杀他灭口,可是……在我看到旺夫的遗书后,我改变主意。如果我杀了和旺夫起过争执的津久井,一定会混淆警方的侦办方向,只要杀了他,我就不用担心他说出看到我拿着千斤顶的事,正是所谓的一石二鸟。怎么样?” 火村不髙兴地嗤之以鼻:“你是想称赞自己愈战愈勇吧?你之所以需要经常挑战极限,是因为你太过愚蠢。你太笨了!只要一遇到紧急情况,就使出毒招。我承认你是个十分罕见、很有个性的人!” “我再说一次!教授!你实在太蠢了!这次的危机我还是平安度过,就是因为我够强悍。你实在笨得无可救药!” 他虽然不断口出恶言,枪口却逐渐下移。但我们只要一动,他又将枪口指向我们。我们距离他太远了。 “喂!教授!如果我把枪收起来,之后全盘否认刚才说过的话,你会怎么办?你没证据吧!” “我发现橱柜移动的痕迹,那边的小血迹上也有轮子滑过的痕迹。既然血迹上有这样的痕迹,轮子上或许也沾有血迹!这点只要经过警方鉴定,就可以真相大白。” “火村!”我绝望地大叫。你这个大笨蛋!你为什么不顺着说:“你说的没错!我们并没有证据,你如果杀了我们,一切就真的完蛋了。你如果不开枪,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这没办法当作证据。命案发生之后,有太多人在这里进出,或许有人移动了橱柜,我只要说是我移动的时候沾到的就行了。” 对!没错!百濑虎雄!你说的没错。我声援他。 “虽然轮子上只留下些许血迹,不过看现场搜证时拍下的照片也可以证明吧!你的说法行不行得通,还是未知数。” 你这个白痴!火村! “不过……你是不是太热衷于解开自己的谜团?车屋根本就没有倾斜的痕迹。警察和你都已经看过车屋的基台和地板下面,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是吗?我钻进地板下方的痕迹,早就被雨水冲刷掉了。怎么样?你搞不清楚我是怎么用千斤顶变的戏法吧!” “只要调査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虎雄无奈地摇头,“你的同伴刚才就已经吓呆了,大概是担心如果你继续追査此案,你们两个的性命会不保。他比你聪明多了!你真是蠢到极点!教授!你连这点都想不通吗?”手枪的位置上下移动,虎雄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我打赌你一定找不出证据!这么一来就是我赢了!至于我告诉你们的话,还有拿手枪威胁你们的事,我只要装蒜就行了。” 你就这么做吧!这样好!我只求他决定化大事为小事。我背后冷汗直冒。 “好!找不到证据!我就赌这个!” 他正准备收起手枪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不!一定有!” 最意外的人是虎雄,他庞大的身躯跳了起来,一步步靠近我们。出现在门口的是淳子,身穿丝质睡衣的她挺直腰杆,严肃地说:“我都听见了!事情到此为止!你虽然躲过之前的调査,可是再也躲不了了,你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就算你现在能自圆其说,但只要警方根据火村先生的推理加以调査,一定可以找出证据和证人。” “妳在说什么?” 她将纤细的手伸向虎雄,“枪给我!” “妳要做什么?”虎雄一脸狐疑。 她激动地说:“我拦着他们,妳快走!” “妳别开玩笑了!我不会走的。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说的话。” “可是你承认你杀了大井先生,还有里姆医生。我却不知道。我虽然纳闷自己身边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但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所以我也是共犯。我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只要跟着你就好了。我享受美食,穿漂亮的衣服,偶尔外出旅行,生活非常快乐,所以我也犯了相同的罪。我陪在身为杀人凶手的你身边,所以我也是共犯!” “不要胡说!淳子!刚才我说的都是骗人的!是他找我麻烦,我一气之下才和他一搭一唱胡说八道。” “我不要让你一个人承担罪名。” “我不是告诉妳我是胡说的吗?” 淳子仍不收手,她脸上流露出神圣的微笑。 “你不要再说了!快走!在你还没走远之前,我会在这里……” “不要这样!我没有杀人!我是妳那个善良的丈夫!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丢下妳自己一个人离开!” “车屋是倾斜的。” 我不由得反问:“什么?”火村和虎雄也一脸惊讶地看着淳子。 “因为约翰要来,所以我简单打扫了 一下车屋。那是案发前一天下午,当时我正在打扫厕所,扫到一半突然想起其他事情……啊!我忘了是什么事!所以又折回小屋,我忘了盖上马桶盖。后来我并没回来完成打扫,可是隔天当我和警察一起进到旺夫命案的现场时,马捅盖却盖上了。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我清楚记得发现旺夫尸体之后,火村掀开马桶盖一探究竟的情形。 虎雄整个人都呆了。 “可是……我听了火村先生的话,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为什么马桶盖会是盖上的,这是因为这栋房子朝北倾斜。” 虎雄尝试作最后一搏,“一定是妳记错了!” “不!没错!你确实做了教授所说的事,我都知道了 。” “淳子……”眼前的壮汉发出哀嚎。 淳子又把手伸得更长,“你快逃吧!逃得愈远愈好,别往怡保去!阿兹朗署长说要逐一捜査离开塔帕布的车辆,你要往丛林里去!你把冰箱里的水和食物装进背包里,立刻出发!开车找到适当的地点后,再躲起来。” 虎雄像是被催眠似地将手枪交给妻子,我原想趁机扑上前去,但淳子早就把枪口对准了我们,我想只要我们一动,她就会开枪。 “走吧!”淳子声音嘶哑地哀求他,眼角泛着泪水。虎雄因为痛苦表情扭曲。 虽然我尙未娶妻,但却深刻了解他们的心情。这和他杀几个人无关,我想他们作梦也没想到,两人会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分手吧!他们一定以为每天一觉醒来,一切又会重新开始,但原本理所当然的明天却不会再来。 虎雄从背后紧抱妻子,紧贴着她的脸颊。淳子拿着手枪,直盯着我们。她并未企图再看丈夫一眼。 虎雄在妻子毅然决然的催促下,离开车屋,他的脚步逐渐消失在树丛那边。 淳子和我们沉默地对峙着,她紧闭双唇,甚至以强烈的眼神拒绝我们开口和她说话。火村束手无策地看着她。 不久,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淳子听到之后,稍微露出安心的表情,但枪口却始终动也不动。即便车子已经离开十分钟、二十分钟……她的意志真是坚强! 同一个姿势她大概维持了三十分钟。 “可以了吧?”火村开口道。她还是不回答。 “他已经走远了,说不定已经把车停在什么地方,逃进丛林里了。” 淳子双手掩面,手枪掉落在地上,火村拦住打算跳上前去捡枪的我。 “不用慌!有栖!那不是真的!” “什么?你明知道为什么还任他们摆布?”我大叫。 “我原本算好时间,准备两人连手反攻,就在手枪还在百濑虎雄手上的时候……可是我改变心意了,因为妳的出现。” 淳子双手撝着脸哭了起来,再也忍不住的眼泪,终于溃堤了。火村走向前去捡起手枪,然后把 枪放在玻璃柜上。天色就快亮了,窗外变得明亮起来。在光线的照耀下,我才发现那原来是把玩具枪。 淳子不停啜泣。 她可以不说出车屋倾斜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却将这件连火村都不知道的事说了出来。是因为如她所说自己已经觉悟,无论虎雄如何狡辩都没有用,所以她希望丈夫至少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思解决此事?或者她希望丈夫能逃过法律的制裁,继续活下去?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连她是如何爱她丈夫我也不知道。 “对不起!……我疯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断道歉。 “玩具枪是我们拿来护身用的。他一拿出这个东西,就无路可返了吧!他真笨!就算是真枪,他也没打算要杀害两位。” 是吗?那个极为残暴的男人,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妳不是想保护他吗?”我问道。 “我做不到。这……他杀了那么多人,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他是为了他自己、我,还有他视同子女的公司才会这么做……”淳子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他真的完蛋了,被火村教授一说,他应该也很清楚。他虽然用手枪威吓你们,可是他已经没有热情,心早就死了。我很清楚!他虽然轻易地把人给杀了 ,可是早就已经厌倦这一切。他为了存活,不断杀人,杀人,却始终看不到结局。他应该觉得自己在血海里浮沈吧!因为我发现到了 ,所以想替他做个了断。” 窗户的那一边,只剩下黑夜的余烬,崭新的阳光和往常一样,照射在留有血迹的地板上。淳子的侧面映照在和煦的阳光下。 “妳不知道他之前做过的事?” 被火村一问,她低下头去。 “不知道也是一种罪过。” “他之所以关心文亲先生和瑞穗小姐,特别照顾他们,是因为他的罪恶感吧!” “我想是的。” 淳子用手掌拭去眼泪。 我想起来了 。我曾经问过她一件事,她却没有回答我。 “日置静郎在电话中,跟妳说了些什么?” 淳子的黑发在朝阳中闪闪发亮。 “我想都没想到的事。” “和之前的命案有关吧!他将里姆医生从车厢踏板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说她对虎雄所犯的错毫不知情,就是在说谎了。 “不!他说的不是那个!我所谓我想都没想到的事是……” 我等她继续往下说。 “静郎先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喜欢妳!’” 宁静的冲击如海浪般涌来,这果然是让人想都没想到的遗言。 这是最后一次了。临死之前能够听到妳的声音,实在是太幸福了!我虽然一直忍着没说,但我真的很喜欢妳,一直都是。请妳不要认为我蛮横无礼。内人过世后,一直支持我的就是瑞穗,和虽在我身边却遥不可及的妳。能听到妳的声音,真是太好了。内容大概是这样。 我无法猜测淳子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听他表白。 哭声虽然停了,但她眼中却还是不断泛出泪水。 百濑虎雄的车被丢弃在顺凯帕拉的前方,就在通往马来半岛第二高峰穆鲁山的路边。 百濑虎雄就是从那儿消失在黎明前的丛林中。 我们报警后,警方立刻赶到。 夏洛姆警官得知这一切都是百濑虎雄所为时,倒抽了 一 口气。 他满腹狐疑地问我们,是否已解开密室之谜,我告诉他:“He doesnn&t miss a trick!” 他全都知道了。 我们在塔那拉打警察署说明事情的经过,离开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一夜没阖眼的我们实在累坏了,但阿兹朗署长拜托我们,既然要回日本了,就把详情告诉他们,我们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离开警察署时,我双脚发软差点跌倒,就连火村“哈哈!”的笑声,都带着点睡意。要让他开车,我还真有点担心。 “百濑虎雄打算逃到什么时候?我不认为他会自杀。”在返回莲花屋的路上,我问道。警方已经在附近部署警力,组成庞大的搜査队。他只要一到村子里,就会马上被逮捕吧! “他大概没办法逃吧!丛林不会放过他的。”火村冷淡地说。 “当时我没想到他会出现,你虽然说溜嘴,可是你真打算那么做吗?我虽然没料到,不过心想如果遇上也好,正好展开一场对决。” “对决?” 看到莲花屋了。 “唉!遇上他这个坏得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人,你也无法控制你自己吧!冷静想想,当时应该先蒙混过关,把所有的事告诉警察才最重要。这么一来,我们也不用被人用着枪抵着头,幸好那只是一把玩具枪。他搞不好会拿真枪!”原本已经忘怀的恐惧又苏醒了。 “你没办法原谅他?” “或许吧!”火村不想明白地回答。 “现在他用什么方法逃到什么地方了?也许已经在丛林里迷了路。” 火村说道:“不到村子里是他的选择,如果他拒绝接受人类的审判,总有一天会在什么地方遇上老虎吧!” 终章 夜间飞行 1 我在莲花屋睡了个午觉-心想如果前天和昨天都能这样就好了,我赖着床不肯起来。 “……谁啊?吵死了!再让我睡一下!”耳边传来大龙敲门的声音,我把脸埋在枕头里。 “有栖川先生!起床了!要出发了!我知道你很困,可是……起来吧!” “我一边睡,你一边带我回大阪好了 。” 我半睡半醒梦游似地爬下床来换衣服,接着检査有没有忘了东西,这副德行能检査什么?之后我走出房间。 “你还好吧?你可以在往吉隆坡的路上睡,不过你得走到车子那儿才行。”大龙帮我打气,站在他身边的奥斯卡迅速接过我的行李,我说了声“Terias kasih”空着手走下楼梯。火村和池泽在交谊厅。 “早!己经下午啦?麻烦你了 。池泽先生!您还要再留一天吗?”我睡脸惺忪口齿不清地问。 池泽先生笑道:“是啊!整个金马仑高原可热闹的很,现在离开去怡保实在太可惜,我就是爱凑热闹,想先看看情形再离开。不过你们两个还真不简单,是你们找出犯人的吧?” “嘘!”火村用食指撝着嘴’ “这件事就别提了!明天的报纸会写着‘此案得以侦破,全亏夏洛姆警长和阿兹朗署长’,我们俩要硬抢人家的风采,小心人家不让我们回去。” “这事说不得吗?我知道了,总之这三天还真刺激。一路小心了!” “你也是!一路顺风!” 我也对他说:“一路顺风!” “那么就让驾驶技术超群的卫大龙我本人,提供特别服务,送两位到吉隆坡。这边请!” 大龙将我们的行李,装上四天前在怡保车站接我们的休旅车,交代莲花屋的员工一些事情后就坐上驾驶座。他发号施令喊着“出发了!”之后发动车子,所有员工挥手为我们送行。 塔那拉打短短的主要街道,瞬间消失在车窗右手边。当我们经过远谷时,我想起店老板约翰,在心中暗自说了声“再见!约翰!”我好像在来往人群中看见一头咖啡色长发,是瑞穗吗?不过我没时间确认,因为我们忙着赶路,店名伟大的餐厅老虎屋,在车窗左边飞逝而过。 “你们休息一下!睡醒了吉隆坡也到了 。”温柔的大龙说道。听到他这么说,不到五分钟我就睡着了。 车子行驶在山路上,我们沿着蜿蜒山路往山下去,车子不时震动使我逐渐清醒。我微微张开眼睛,车窗外尽是翠绿山脉,无论你什么时候看都是。 我一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我睡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已经到了山下,车子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邻座的火村双手抱胸看着窗外。 “到怡保了吗?” “还没!你睡得真熟。” “你都没睡吗?” “我在和大龙聊天。” 他们大概聊得很开心吧! “哦!你们在聊什么?” “我破案时他不是发出了个奇怪的声音吗?我正在问他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纳闷,他好像在害怕什么,我不明白他既然与命案无关,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火村先生!我们就别谈这件事了吧!没什么好说的。”大龙又害羞了,他愈是这样,我愈想问。 “他说他在猜那个假冒艾伦写下死前讯息OOI的人是谁?那三个字可以读成‘卫’也可以读成‘大井’,硬要说的话还可以读成‘百濑’,大龙认为把自己的名字也包括进去,就是百濑虎雄狡猾之处。凶手根本和OOI这三个字无关,所有关系人中谁和OOI无关呢?除了和他完全没有接触,不知道他嫉妒旺夫的夏芮华之外,只剩下曰置瑞穗了。他虽然不认为是瑞穗杀害旺夫,但却相信她和这件事有关,这家伙操心的事还真多。” “是啊!这件事就别再提了!我们听音乐好了 。” 当大龙准备打开汽车音响时,移动电话响起,他放开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接电话,以马来文简短应答后,把电话交给火村。 “是阿兹朗署长打来的,他说有话要跟你说。” 因为我们赶着出发,并未向他辞行,他大概是想道谢吧!火村接过电话,对方拚命说个不停。 “你说什么?” 火村大喊,害我吓了一跳。 “真的吗?好好!我知道了!” 我们来到日前曾经经过的T字路口,就是位于塔那拉打的十字路口,从这里右转就是怡保。在那之前火村挂上电话,攀着驾驶座的椅背拜托大龙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开回金马仑高原。” “什么?”我和大龙异口同声地说。如果折回去就来不及赶上从吉隆坡起飞的最后一班飞机。 “我们还特地提早出发,这么一来会赶不上飞机。” “才四点!不见得会赶不上!他们发现命案的疑点了。” 大龙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们回去!” 十字路口四周没有住家,十分空旷,大龙在路中央把车子调头,扬起的灰尘有窗户那么高。 “我们要赶路,小心摇晃!”他话还没说完就急着踩油门。 不久我们又回到山路,车子东摇西晃的。我开口问:“你说的疑点是什么?” “我想旺夫之所以企图杀害百濑虎雄,应该是那通日置静郎从车祸现场打回来的电话!所以日置一定打过电话给旺夫。阿兹朗署长为了证明这件事,调阅了日置移动电话的通联记录,结果却没有发现这通电话。”火村无奈地说。 “我真是太迟钝了!明明都已经听过百濑淳子的告白,她不是一边流泪一边说,日置静郎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很庆幸最后听见的是你的声音。’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们相信她,日置静郎在那之后,还问她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旺夫,这就太奇怪了。不!应该说奇怪的不是他打电话去忏侮自己过去犯下的过错,而是他先打电话给淳子再打电话给旺夫。一个人在会说完‘我很高兴最后听见的是妳的声音’之后,又打电话告诉另一个人说‘你父亲是我杀的!’吗?我应该发现其中有问题。” “可是……” 车子又在跳动,让人咬牙切齿。 “可是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在临死前听见心爱女人的声音,净化他的灵魂,所以他才想忏悔也说不定。” “嗯!我没说不可能!只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向旺夫表白。你听着!署长的电话还有后续!看过日置静郎通联记录的他,又连忙调出旺夫家的通联记录,结果你猜怎么了?大概是在日置静郎在电话中断气的时间,也就是将近凌晨十二点半左右,旺夫家有人来电,打电话的当然不是日置,而是……” 2 绕进塔那拉打警察署的我们,在与夏洛姆和阿兹朗会合后,赶往老虎之家,他们一直在等火村回我们在老虎之家前下车,警长边忙着撺扇子边说:“我们还是搞不清楚,希望由您来厘清,这真的是最后的结果吧!” “今天早上,我们手上拿着的的确是连续杀人的真相,其中只有一个地方必须修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疑点。” 夏芮华前来应门,她脸色苍白。 “夫人在休息,没有办法起床。” “我知道。”阿兹朗说。 “我们是来找大井文亲的,我们打电话到办公室去,他们告诉我他人在这里。” 夏芮华一脸不安地让我们进屋,她似乎知道即将有事发生,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她看到应该已经离开金马仑高原的火村和我,并没有觉得奇怪。 “咦?怎么了?两位大师,我听说你们已经回去了。” 人在客厅的大井有别于夏芮华,他十分惊讶! “我们有事必须找你确认一下,是七月三十号晚上的事。” “要说英文吗?警长先生们的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要喝茶?” “不用了。” 这个答案让站在门口的夏芮华不知所措,她大概觉得不好意思离开,因此留了下来,毕竟是有关哥哥的命案,她也希望能够听听大家说些什么吧! “接到日置静郎先生电话的人是你吧?” “嗯!是的!” “他要你找董事长接电话,但因为董事长出差不在,你告诉他,他要你找淳子夫人接电话,对吧?” “是!事情的经过夏芮华也看到了,怎么了吗?” 火村轻轻地深呼吸。 “你在一楼书房接的电话,当他要你把电话拿给淳子夫人时,你拿着无线电话跑上二楼,此时夏芮华她……?”他回头看夏芮华,“她正准备送红茶到二楼。” 夏芮华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没有人看到你接电话时的样子,知道日置静郎和你谈话内容的人只有你?” “什么?”大井惊讶地说,“那又怎么样?” “关于旺夫企图杀害百濑虎雄的动机,因为他本人已经死亡,所以不得而知。我们假设日置静郎可能在最后一通电话向他表白自己的罪孽,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査却查不到通联记录,但却发现当天晚上的那个时候,你曾经打过电话给旺夫,是从你的移动电话打的。” 夏芮华的肩膀微微颤抖,我偷偷地看着她。 “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二十五分到二十七分,正好是淳子在二楼和日置静郎交谈的时候。当时你说要下楼打电话,给人在吉隆坡的百濑董事长,其实你另有目的,你有急事必须告诉旺夫。” “什么事?”夏芮华问道。她大概是鼓起勇气,才会有此一问吧! 火村转身对她说:“妳哥哥就是因为接到这通电话,才会设计这一场可怕的杀人和自杀计划,并加以实践。也就是说,让百瀬虎雄过去所犯的错误曝光,让旺夫心生杀意的人是大井文亲。” “不可能!” 这个声音之大,让人不知它是从哪里发出的。我、在场的警官和大井都说不出话来,但最意外的人似乎是火村。 “大井先生是好人!他不会编这种谎骗旺夫的!大井先生很善良!XXXXXX。” 夏芮华不断抗议,我却一句也听不懂。阿兹朗跑上前来,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火村稳定情绪后对大井说:“你还是老实说吧!日置先生为了听到淳子女士的声音,使尽最后的力气打电话给她,却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你。他或许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他没想到自己会在他将里姆医生推落车厢的同一地点,遇上火车车祸,而最后的一通电话却被你接到。他之所以杀害里姆医生,就是为了你这个命案受害人的儿子,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你,请求你原谅他,之后拜托你把电话拿给淳子夫人。” 大井一声不吭地摇着头。 “你把电话拿给淳子夫人之后,就跑下楼来用移动电话打给旺夫,假装你是被重物压着临死前的日置静郎说话,你甚至不需要装成他的声音,你只要痛苦的带着日本腔跟他说话就行了 。你大概是骗他说你是无可奈何,因为你不敢违抗百濑虎雄的命令!我虽然不知道你对他说了什么,不过你还是利用电话,将自己对百濑虎雄的怨恨,转嫁到旺夫身上。你操纵他,让他成为你复仇的工具。旺夫当然也怀疑过,也难怪他会觉得这是有人恶作剧,不过这样的怀疑立刻就消失了。因为广播正好开始播报,有关铁路车祸的紧急快报。” 你打电话去的时候,瑞穗正好回家,如果她在那里的话,也许就会识破打电话的人不是她的父亲。 大井小声反驳道:“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你或许没想到旺夫会替你杀了百濑虎雄,你企图煽动个情直爽的旺夫,观察他胁迫质问虎雄的样子,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证据。我说的没错吧!”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不算犯罪吧!我只是利用旺夫,解开我父亲死亡的谜底。” 原来他只是将憎恨的病毒转移到旺夫身上,在一旁等待而已,这样的实验和观察实在惊人!我想起在茶园看到的雨,沿着山壁滚滚而下,朝我们飘来如雾般的云,以及它带来的大雨。大井文亲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这样的云和雨逐渐接近。 “这样的行为当然不算犯罪,但因为造成的后果严重,必须承受道德批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个公认才华洋溢的男子闭上眼睛,他脑海中或许正飞快地计算着什么吧!不久他睁开眼睛说道:“我的确做了教授您所说的事,我对自己犯下道德观念无法原谅的事十分后悔,我一直无法接受父亲突然死亡的事实,并非怀疑这是为了保险金而杀人,而只是无法接受我最喜欢的父亲突然消失。我满腔无法发泄的愤怒,是日置先生告诉我其中的理由的,所以我才会想调查这件事,我很后悔也很抱歉利用了旺夫。” “你实在太聪明了。” 他纳闷地看着我。 人,无时无刻都在战争,无论你生在平安时代或和平的国家,都必须为了生存而战,即使为了获得胜利,生存下来的方法有千百种,但其中应该还是有无法被接受的方法吧! 大井文亲的胜利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 “大师们快赶不上飞机了吧?”他用日文说。 “我们要走了,只是想再看看你而已。”火村似乎也在压抑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夏洛姆和阿兹朗听到火村这么说,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火村经过站在门口的夏芮华身边时,自言自言地说:“妳是萤火虫吗?” 3 当我们坐上车,在下山的路上,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丛林一边思考。 关于“恶”! 或许是关于百瀬虎雄、百濑淳子、旺夫、大井文亲每个人的恶,或许是整件事情的开始。 若要论因果循环,最后应该追究的,是那辆被困在平交道上,造成马来铁道重大事故的卡车。 如果不是卡车引擎熄火,如果司机确实维修车辆的话…… 老虎或许会一直沈睡。 我睡了一会儿。 “没问题!还来得及!没问题的!”大龙自言自语,一边紧踩油门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时速一直没有低于一百公里,我们把命都交给他了。 “他说没问题!” “嗯!是啊!还不到十点。”火村说。 “什么?已经快十点了?”从大龙紧张的样子来看,似乎是有问题。 “你别乱来!搭不上飞机我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有大事要办的火村先生。” “笨蛋!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可是这一趟旅行的负责人。” 我虽然是负责人,但没有必要为卷入连续杀人事件这种意外负责吧!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随老天爷安排了 。 “你认命吧!日本有什么大事等你?” “该不会是相亲吧?”大龙和我嘻嘻地笑道。 “才没那么轻松!我告诉你们,京都有一户和我们学校关系匪浅的世家来找我商量,说他们家卷入一椿怪异的事件要我帮忙,整件事非常不可思议,似乎不是普通的案件。” “哦?这我可得听听了!”我探出头来,“你再说清楚点。” “不行!你对我的调查工作了解得实在不够,明知道我非得赶上这班飞机,竟然还说什么我赶不上无所谓……” “这是因为我不知道有这档子事,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大龙!来得及吗?又有一个悬案在等着火村教授呢!” “没问题!就快到了!你们看!” 一翻越山顶,吉隆坡的市区就出现在眼前,那有如繁星和萤火虫森林般的街灯,就连全世界最高的大楼吉隆坡塔也隐约可见。 我们虽然还没赶上飞机…… 却彷佛已经进行了一趟夜间飞行。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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