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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般的杀意 森博嗣 目录 第一章 最初的密室 第二章 第二个密室 第三章 解决之后的未解决 第四章 昏睡的不安 第五章 追踪的疲惫 第六章 第三个密室 第七章 失踪的梦 第八章 沉默与混乱 第九章 思考的脉络 第十章 危机四伏的真相 第十一章 令人不快的真相 第十二章 诗一般的后续 第一章 最初的密室 1 星期一的早晨,杉东千佳开车来到停车场。 现在还不到八点钟,比平时早了大概有三十分钟。今天终于不用因为南面的停车场车满为患,而不得不换到北面去停车了。南面的停车场临近大门口,在她平时来上班的时间里总是停满了车,今天倒是一辆也没有,看来应该没有比她来的更早的职员了。于是,杉东把车停在了最接近门口的车位上。 打开车门,一股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暖暖的阳光扑面向来,让她觉得很舒服。今天清晨、送因为学会出差的丈夫去搭乘地铁了,所以她才会来的这么早。 她拿出放在副驾驶座的背包背到左肩上,关了车门后上锁,手中握着柔软的娃娃钥匙链,穿过柏油路面。 清新的空气静止的像固体一样。宁静的校园里、不时传出一些清晨的喧闹。停车场四周的草坪闪耀着湿润的光芒。杉东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光秃萧索的树上挂着的白色标牌,虽然她每天都看标牌上的名称,可总是不能记在心里。 走到里面,有一栋用圆木砌成的木屋,圆木微微的泛着一层白,但仍然能看出那是新木。这栋小木屋只有一个房间,头一次见到它的人一定会想、为什么这里要盖一个木头屋子呢,太奇怪了。在校园中一栋栋充满现代气息的建筑物中间,它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这是去年由杉东任教的“家庭环境系”的学生们,自己买来建筑材料、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盖起来的。 家庭环境系是S女子大学三年前创办的新的学科,它的前身是家政系,三年前,在一场面临学校存亡的变革中、由独裁的理事长一人决定创办的。 杉东一年前完成了在东京私立大学建筑研究所的硕士学业,回到家乡之后,在S女子大学担任助教。经济萧条的现如今、就业非常的困难,就连向来急缺教职人员的建筑学系、也减少了采用女性员工的比率,所以虽然杉东跟S女子大学的理事长有点儿关系,不过能有这份工作、她也算是很幸运的了。 杉东走到木屋对面的那栋地面上铺设着瓷砖、楼层不多但是很高的建筑前、正要走进去的时候,木屋那边好像有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扭头看了一眼木屋、里面似乎有些光亮。由于视力不怎么好,她于是站住脚、眯起眼睛用力的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 这时,杉东忽然想起来了,星期六傍晚她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几个大四的学生还在小木屋里进行小组研究呢。这群学生是要准备写毕业论文的,不过正式的毕业研究还没有开始。三月份,杉东被分配到这个小组做指导教授,跟这些学生只是在茶话会上见过一次面。现阶段研究小组的任务,只不过是读一些相关的英文文献而已。 小木屋经常被学生们用来做自习室啊、研究室啊或者会议室什么的,由于里面没有空调设备,寒冷的冬天还有炎热的夏天里很少有人光顾,其它季节里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杉东穿过草坪,走到小木屋跟前,透过木门上的玻璃窗窥视了一下、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果然亮着,刚刚看到的光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她伸手推了推木门,没有推动。门是要从里面才能上锁的,杉东想、难道有人在里面吗?她带着满脸的疑问绕到小木屋的东墙。门在西墙,东墙这边有一扇窗户,虽然关着呢,不过屋子里面的状况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 突然、杉东的脸变得刷白,身体趔趄的向后退了两三步,挂在左肩上的背包也掉在了草地上,里边还放着早上刚从便利商店买来的三明治。 她发出一声尖叫,刚刚从鼻孔里吸进去的空气还没来得及进入气管、便被喉咙急促的挤了出来。 她壮着胆子再次挪到窗户前、把手放到玻璃上。木屋里有一个女生赤裸裸的倒在地板上、就好像服装店里的假人一样、肌肤苍白,有一条红线斜着划过她的身体,那是一条血痕。 停车场那边好像是有车子开进来了,她听到了车门关闭的声音。此时的杉东已经果坐在草坪上,渐渐接近的脚步声、在她听来像梦一样飘渺。 “杉东老师?……老师?你还好吗?” 又是一个飘渺的声音,杉东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草坪。 2 星期三,刚过正午时分,犀川创平身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这里是星之丘地铁站,他走出站外,右边是三越百货公司,左边是保龄球馆,中间是一条漫长笔直的坡路.S女子大学就在这个坡路的尽头。 他沿着缓坡一路上来,要进入校园里面还需要再爬一段稍稍有些陡的斜坡。这是一个别致的校园、里面充满了女子大学特有的气息。精致的停车场,新生初长的小树,几棵樱花树的花瓣飘落一地,为硬朗的黑色柏油路面增添了些许粉色的温柔。 为什么一想到是女子大学就会觉得建筑都应该是幼稚的呢?或许是头脑中刻板守旧的思想作祟、才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吧。犀川有些愧疚的自我反省着。 停车场附近的草坪上建着一栋小小的木头屋子,四周围上了白色的警戒线。距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有两辆警车停在那里。 走进小木屋对面那栋镶着白色磨砂玻璃的建筑,用花和动物图案的马赛克拼起来的墙壁映入眼帘。这种稚嫩、线条粗糙的图案、恐怕连小孩子都能比这画的更好吧。不算太高的天花扳上、吊着亚克力材质雕刻出来的灯具,看起来真的是很不好清扫。门厅稍稍有些高于天花板,右手边的楼梯通往二楼。不知是不是眼光“独特”的设计师的疏忽,这个楼梯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过、整体效果简约大方,感觉比较舒服。 门厅左手边往里一些有一个柜台式的窗口,上面写着“家庭坏境系办公室”。犀川打开小巧的玻璃门探进头去看了一下,也许因为现在是午休时间吧,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他不甘心似的又环视了一遍,发现门厅处有一个带烟灰缸的垃圾桶,犀川如获至宝似的快步走到垃圾桶旁,从前胸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了。 “犀川老师?“从上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回过头,—个身穿白大褂、个子高挑的女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您就是犀川老师吧?初次见面,我是杉东。”她走近犀川说。 “你好,我好像来得有点早了。”犀川看了一眼手上刚点燃的烟。 “不好意思,可以允许我抽完这根烟吗?刚刚才点上的,不抽完太浪费了。” “嗯?没关系的,请便。”杉东微笑着说。 接着、她拿出了名片,犀川见状连忙也从挂在肩上的包里找出名片递给她。 名片正面印有杉东千佳,S女子大学家庭环境系的助教,背面则是英文版本的——看来、她还没有Dr.的头衔。 两个人在门厅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身穿白大褂的杉东千佳,可说是位身材匀称的美女。精干的短发,白哲的脸蛋上抹着淡妆,还有一副无边的眼镜。白大褂下面露出被灰色牛仔裤包裹着的修长的双腿。脚上穿了一双普通的运动鞋。她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女性,更像是—个少年。 “现在是午休吗?里面好像没有人。”犀川指着办公室问。 “是的,真不好意思。” “工作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啊。” “不,让您见笑了。” “我刚刚看到外面停着警车,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您不知道吗?就是前天发生的事啊!”杉东千佳一脸的惊讶。 “真不好意思,”犀川好像有些羞愧的说,“我平时不看电视,也不看报纸。” “是杀人事件。”衫东的脸色有些黯淡。 “哦,最近还真是不太平啊,是发生在校园里面的吗?”犀川依旧沉醉在吞云吐雾之中。 “嗯,是的,就在停车场对面的木屋里。听说死者是T大的女学生,被人勒死在那里……”说到这儿,杉东千佳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好像仍然心有余悸。 “就在那间木屋里吗?你亲眼看到了?” “就是我发现的,当时我真的是吓坏了。我有晕血症,一看到血就会不由自主的精神恍惚。”只是口头叙述着,她已经有些不太舒服了。 “见到血?可是……你剧刚不是说是勒死的吗?” “嗯嗯……”杉东心不在焉的应付着,看了一眼手表。“啊,老师,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哦,是啊。教室在哪里呢?”犀川熄灭烟蒂站起身。 犀川今天是以客座教授的身份来为S女子大学家庭环境系三年级学生讲“建筑生产史”的。这是今年才开的新课程,今天则是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大学的课程里,有很多是由客座教授来讲授的,他们有的是来自其他大学的老师,有的是企业里的研究人员,客座教授的报酬并不高,而他们受聘也并非以赚钱为目的。以犀川的例子来说,是因为这堂课的教授到海外出差,他才过来解燃眉之急的。 犀川手表的指针指向了一点三分,而这就是日本标准的时间,因为他每天早晨都要对一遍时间,把指针调的分秒不差。 杉东千佳在前面引路带着犀川上了楼梯,穿过二楼的走廊,有一间制图室,乍看之下像一家餐厅,气氛高雅、空间宽敞,室内四周摆放了很多建筑模型。 授课教室还要再往里面走一段距离。教室里五十把带有小桌板的椅子围着讲台呈扇形摆放着。幻灯机、录放机、投影仪等现代化教学设备一应俱全。犀川上课时从来不写板书,都是使用投影仪,不过、今天他并没有准备幻灯片,这堂课他打算只用嘴巴。 这时,教室里已经坐了三十几个学生。 “课程到两点半结束。等您下课以后,我在休息室里请您一起喝杯咖啡。老师,您好像很喜欢喝咖啡吧?”走到讲台时,杉东低声的地说。 “嗯,你知道的还挺清楚啊。” “是西之园小姐告诉我的。”杉东微微的笑了笑。 “哦,你也认识她吗?”犀川有些惊讶。 这时,又有十几个学生走进了教室。 “好了,下面请允许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犀川老师。”杉东千佳忽然转过头声音宏亮的说着,她的发音非常清晰。 “犀川老师是N大工学院建筑系的副教授。他的专业是建筑生产史以及都市史,凭借非常稀少的数据分析,在‘电脑模拟’(Computer Simulation)方面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这项技术在建筑领域里居于领先的地位,因此,犀川老师的名气非常响亮。我们能够有幸借用他的宝贵时间、来为大家讲授这堂建筑生产史,真可说足在座各位的福气。我想,你们最好珍惜这半年的时间,别忘了跟犀川老师要张签名哟。” 她的一番话引起学生的一阵骚动。 “老师,接下来的时间就拜托您了。”杉东说完,点了点头后走出了教室。 犀川沉默着环视了一下课堂。犀川任教的N大工学院里,建筑系的女学生几乎超过了三成,也算不少了,可是这里是女子大学,理所当然的学生全部都是女生。 “大家好,我是犀川。” 学生中传来一阵吃吃窃笑的声音,尤其是讲台正前方的学生笑得最为明显。 “你在笑什么呢?”犀川问坐在最前排的学生。 “老师,您的公文包……”最前面那位留着长发,一脸浓妆的学生说。 “啊,对哦。”犀川的包还在肩上背着呢,他赶忙拿下来搁在讲台旁边。 “您的领带有点儿歪。”另一个学生凳着说。 “是吗?”他又慌忙把手仲向领口。 “老师,请问您现在是单身吗?”一个坐在正中央的学生高声问道,惹得教室里响起了一阵狂笑。 “是的,你说的没错。”犀川很迅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可是教室里并没有马上安静下来。平息笑声花费了不少时间。 “嗯……那么我们就开始上课吧。这是一堂选修课,所以想听的人就认真的听,我既不点名也不考试。如果有人觉得我的课无聊的话,就请把时间利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这时、大家终于都全神贯注的听犀川讲话了。 “衣、食、住这三个日常行为中,只有食是特别的,那么要怎样区分衣和住呢?有没有人可以回答我呢?” 3 “哦,那么说来、是密室杀人案咯?”犀川津津有味的喝着杉东千佳煮的咖啡,味道的确不错。 “是啊,门和窗户都是从里面反锁着的,警察也是打破玻璃窗才进去的。不过报纸上并没有写这些……”杉东坐在犀川对面的沙发上。“啊,对了,警察当时跟我说,这些情况是不可以对外人说的。犀川老师,我刚才说昀那些请您一定要替我保密啊。” 这间休息室比犀川的研究室还要宽敞。他本来还在想,私立大学果然比国立大学阔绰、连助教的休息室都这么大,结果细问之下,才知道这里原来是实验室的准备室。紧挨着这间房间的就是构造材料实验室,这里和其他老师的办公室距离都比较远。她的这个房间,天花板很高,还有一扇大窗户,总之,人待在里面很舒服。窗户外面有一片茂密的绿树林,不过犀川知道,绿树林的那一边是一家精神病院。 S女子大学的所在地星之丘,位于那古野市的最东边,是地铁线的终点站。星之丘南北环山、是东西延伸的狭长土地,南侧的山上有全国规模最大的东山动物园,北侧的山面积更为宽广,有一片被称为和平公园的墓地。地铁站前的这条街不是很宽,不过现在建了三越百货,一旁还有一条四车道的公路穿过。S女子大学就在星之丘地铁站南面的半山腰上。 “那个、你跟西之园同学提起过这次杀人案吗?”犀川问。 “没有,这两天来我一直都跟警方的人在一起了,所以……”杉东变换了一下坐姿接着说,“而且,我跟西之园小姐也不是很熟。” “那还好。”犀川微笑着说,“她呀,对这种案件非常感兴趣.所以你在她面前一定要注意别说漏了嘴。对了,你是怎么认识西之园同学的呢?” “嗯,那个啊……我先生也在N大推理砑究社,是西之园小姐的学长。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和西之园小姐见过面,就是那个时候听到了一些犀川老师的事。” “估计都不是什么好事吧?”犀川的脸色有些难堪。 “不是的,没有那回事。她说您是个很棒的人呢。” “是啊,这就对了,这就是我所谓的‘不是什么好事’。”犀川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自己还在那边点着头。另外,眼前这位年轻的美女居然是已婚这件事,也让他有些惊讶。 “听说、去年那件密室杀人案是您帮忙破解的呢。”杉东千佳一脸严肃的问道。 “西之园同学是这么说的吗?” “嗯……难道不是吗?” “不,她说的倒也没错,可是我对这种案件可没有那么积极,她说的过于夸张了。” 杉东千佳感觉犀川微笑时的嘴唇非常有魅力。 “您说自己不积极,是怎么回事儿呢?” “意思就是说,我帮忙也是迫不得已的。”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杉东笑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这不是我的专长’呢!”犀川也笑了。 “这次的案子也是发生在密室里的,犀川老师、您应该知道犯人的作案手法吧?” “这个嘛……”犀川脸上显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事实上,他对这件案子完全没有兴趣。“我没有看过这方面的侦探小说,对于密室我完全没有概念。在那些侦探小说里到底是怎么定义密室的呢?如果杀人事件真的是发生在密室里的话,那凶手不是很快就能抓到了吗,因为他无法逃离案发现场啊,这不是密室吗?所以确切的应该说,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它并不是密闭状态,而是之后才成为密室的。这么想的话,就不能叫做密室杀人了吧,而应该是密室‘前’杀人,对吗?” “嗯……”杉东一脸的困惑,“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有,如果犯人不在案发现场的话,我们该说是‘脱逃后的密室’吧!” “也许是吧。”杉东盯着犀川,轻轻的点了点头。 “再有就是,是针对人类大小的物质的密室,还是针对细菌大小的物质的密室,或者是针对气体的密室,针对电磁渡的密室,等等,也有必要确切的定义一下。想要制造出完全不受外界影响的房间,大概是不可能的。” “犀川老师,您真是个有趣的人。”杉东突发感想。 犀川干咳了两声。 “有趣?” “啊……不,因为我印象中的您和您本人有些不太一样。” “你对我的印象是怎样的呢?” “不好意思,那个……”杉东的话语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我一直以为您是个正经严肃的人呢。” “我本来就很正经啊。” “嗯,是呀,您说得对。”杉东扑哧一声笑了,“对不起。” “总之,凶手应该是有备用钥匙的。”犀川面无表情地说,“要配一把钥匙非常简单,不管去哪儿,只要花上几十分钟就可以办到。警方现在已经开始调查了,我相信凶手很快就会被抓到的。” “您是说木屋吗?不是的,它没有钥匙,门上面用的是最原始的锁,就是从里面拴上门闩。” 因为之前的谈话中,杉东只是提到窗和门都是锁着的,所以他顺其自然的想到了备份钥匙,这是很容易办到的。可当听到是用门闩时,他顿时陷入了沉思。 “那个门闩是用短木棒做成的,靠着左右滑动来开关。当时它是插着的,这只能从屋子里面才能办到。窗户土也是术制扭转式的锁,就是以前那种要转很多次才能锁上的老式锁。”杉东解释完之后,问道“犀川老师,等一下你想去看看吗?” 4 犀川没有去小木屋,径直离开了S大的校园。回到N大自己的休息室时,已经四点多钟了。 休息室的桌子上有一本学生交上来的论文,是用英文写的。封面上还留了字条,写着“老师、拜托了”。论文的内容是将部落生产与经济活动之间的关联方程式用网络做出的多次元连接样本。因为犀川对英文不是很精通,所以批阅这篇论文他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中间还有几次用麦金塔电脑电子辞典来查阅资料。 批阅完之后,他拿着画满红色标记的原稿来到研究生室、想要把它还给学生,不过那位学生刚好出去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去打保龄球了。犀川没有办法,只好将论文放在那位学生的书桌上。虽然论文的内容还有两三个地方有问题,不过犀川决定把它们忘掉。犀川最近才意识到,像现在这样一转眼就能忘记很重要的事情、其实就是因为“上年纪了”。 犀川回到休息室,点上一根烟,又给咖啡机加满了水,安好带有过滤网的壶。壶上面有一道裂缝、而且正在逐渐的延伸,或许很快就到使用极限了吧,不过现在看来还没有影响使用。因为每次都是咖啡机上的玻璃壶先坏掉,为此,他已经更换过很多台咖啡机了。 休息室的南墙整面都是窗户,现在外面的天色已晚,百叶窗都已经被放了下来。窗户旁边摆了很多盆观赏植物.不过那些都不是犀川的兴趣而为。 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请进。”犀川站着说道。 “打扰了。”西之园萌绘走了进来,她是建筑系的学生。 “哦,好久不见。我最近好像没有收到你发的邮件啊。”犀川在椅子上坐下说。 “这几天我刚好有点事儿。”萌绘窥视着咖啡机。 “我刚刚把咖啡煮上。”犀川说。 “那我来的正是时候呢。” 萌绘一脸开心的样子坐到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她上身穿了一件黄色的运动外衣,下面是一条绿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上配上运动鞋,头上戴着棒球帽,帽子上别着三颗闪闪发亮的金属徽章,一头齐肩的直发。 西之园萌绘是犀川这里的常客,这里有她喝咖啡专用的杯子,就放在休息室的餐具橱里。她对于犀川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学生。犀川的恩师——西之园恭辅数年前死于空难,而西之园萌绘就是那位恩师的独生女,在萌绘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犀川就认识她了。不过、犀川最近觉得这份‘特殊’师生关系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老师、你知道S女子大学里发生命案了吗?”萌绘的胳膊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 “嗯、听说了。”犀川心想、这下又要开始了。 “哎呀、这次、老师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嘛!”萌绘脸上摆出一副夸张的惊讶表情,又说“你不是不看报纸也不看电视的吗?” “而且也还没听西之园萌绘提起呢,对吧?” “那、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嗯……是杉身叫、姐告诉我的。” ‘哦?你见过杉东小姐了吗?”萌绘这次是真的很惊讶,“在哪里?” “从今天开始,我每周三都会到S女子大学上课。” 犀川一边说着、萌绘便不住的在一旁点着头.之后,她站起身把煮好的咖啡倒进两个杯子。 “杉东小姐很漂亮吧?”萌绘把杯子递给犀川时说。 “是吗?”犀川口是心非的答道。其实他脑海中的真实想法是“她都可以去当模特儿了”,可是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因为他不喜欢对女性的容貌做出太具体的评价,况且他知道如果自己那么说了萌绘肯定会不开心。俗话说得好—一祸从口出。 “关于那件命案,你了解到了些什么吗?”萌绘手里端着杯子问。 “没有,我并没有特别的去关注这件事。” 之后,犀川把今天从杉东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萌绘。 “只有这些吗?那木屋呢?”萌绘终于放下杯子、坐回到椅子上。 “那个,我没去看。”犀川一边很享受地喝着咖啡一边说。他非常喜欢刚煮出来的热的黑咖啡,对他而言,没有比热的黑咖啡更好喝的饮料了。 “你没去看?”萌绘瞪着眼睛问,“为什么!?” “反正我对这种事也不感兴趣。”犀川回答她。 萌绘丝毫没有理会犀川的回答,开始滔滔不绝的跟他讲解案情。犀川一边享受着咖啡,一边装出一副很有兴致的在聆听的样子。 萌绘的叔叔是爱知县警察局的部长,也许因为有这层关系的缘故吧,她结交了很多警界的朋友。因为兴趣所致、萌绘总是会搜集到很多各种类型的刑事案例,而每次都会跟犀川说。不过、除了犀川之外、她也找不到其他的忠实听众了,毕竟有些内容不是随便可以跟外人讲的。萌绘的叔叔和犀川也是熟识,所以也就默许了侄女把情报透露给他。这种奇妙的情报传输方式、是在一年半之前开始慢慢形成的。不过、对于犀川来说,这些情报丝毫没有什么价值。 这一切都是源于前年,犀川因为偶然的机会协助警方破案那件事。按犀川自己的分析,是由于萌绘非常喜欢推理,从那件事开始、他就已经成为萌绘利用的工具了。萌绘参加了学校的推理研究社,以犀川的立场看来,她的行为可以概括为一句话,那就是完全不懂分寸。可是、从萌绘的角度来看,或许推理和现实之间并没有界限。 除了推理研究社之外,萌绘也经常去漫研社和弓道社。不过、不仅如此,她的兴趣还包括汽车、合气道、射击、魔术、马术、撞球等等等等,种类多的令人吃惊。这些、是那个“兴趣绝缘体”犀川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的。 “老师,你在听吗?” “嗯,找在听啊。”犀川看了萌绘—眼。 虽然他听得心不在焉,不过萌绘对案情的叙述,大致是这样的—— 前天、也就是星期一的早上,在S女子大学家庭环境系教学楼前的小木屋里,被发现有一具怀疑是被人勒死的女性厂体,死者并不是S女子大学的学生,而是就读于市内T大二年级。 当时、杉东助教透过木屋的窗户发现了里面的尸体,在她之后来上班的职员知道情况之后马上报了案。从警方接到报案到赶来现场的五分钟时间里,现场保护的很好。木屋唯一的窗户和门都是从里面反锁着的。警察也只能打破窗户上的玻璃进入木屋里面。至于门上的锁,和杉东描述的一样,是老式的木质门闩,从外边是没有办法插上的。 遇害的女学生倒在木屋的中间位置上、颈部有疑似被绳索勒过的痘迹,可是木屋里找不到任何类似绳索的东西。被害人脸上化着妆,身上只穿着内裤,仰面躺在地上。当时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她的衣服和鞋子,而且到现在也没有在其他地方找到。木屋里除了手工制作的木头桌子和四脚椅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摆设。 接下来的内容已经接近于恐怖了,可是萌绘描述时的口吻、平淡的出奇,好像在宣读结婚典礼上的祝词一样。 被害人的腹部有类似刀子割破的伤痕,伤口很浅。听到这里、犀川想起杉东说自己看到血就会精神恍惚的那件事。那道疑似用刀子划出来的伤痕,从被害人的左胸一直延伸到腹部的右下方,呈一条直线,并且出血量不多,四周没有附着的血迹,从这几点来分析,这条伤痕应该是在被害人死后割出来的。此外,被害人没有受到性侵害。 “伤口有多长呢?”犀川终于提出了问题,因为如果再继续沉默下去,萌绘一定会埋怨他。 “嗯——,他们给我看过照片,我估计差不多有三十公分。从胸部到腹部,斜着的。”萌绘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给他看。“从这儿到这儿。” 萌绘是理工科的女孩子,所以不太会在意某些女孩子可能会害羞的事情。犀川把视线移向一边,可以看得出来、远离尘世的犀川,比她要更多一些感性。但是究竟哪边才称得上完美呢?犀川的脑海,一瞬间闪过这个问题。 “用不用我把照片借来呢?如果是犀川老师想看的话,就算是警察我也一定……” “我不想看。”犀川回绝她之后,点上了一根烟。 “那可是个身材不错的美女哟。”萌绘马上接着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对不起了。” “是吗。”他呼出烟圈,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老师,你不觉得这个案子很奇怪吗?”萌绘的案情叙述似乎已经结束了。 “会不会是抢劫杀人呢?”犀川问。 “遇害的那个女生,车子停在了稍微有些远的停车场里,装有现金的包就放在车上,车门没有锁,钥匙还插在车门上呢,所以应该不是抢劫。”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个嘛,她是早上八点钟被发现的,听说那时已经死亡七到九个小时了,因此遇害时间应该是深夜十一点至凌晨一点钟之间。在这个时间约会,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呢?” “约会?” “嗯,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这个时间也实在太晚了点。” “为什么T大的学生会跑去S大?她跟S大有什么关联吗?” “这也是不可思议的地方,关于这一点警方没有给我详细的解释,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犀川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西之园同学,我可以给你—个忠告吗?” “不要冲动、是吗?”萌绘狡黠的笑了笑。 “最好不要。” “我这才不是冲动呢。”萌绘撇着嘴说,“我也没有办法啊,兴致自己就跑出来了!我也拿它没有办法的。” 5 关于命案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对于此事、犀川也没再追问些什么。 在寒假即将来临之前、犀川被工学院的教务组叫过去。从他所在的建筑系到行政大楼要穿越三栋建筑物,那是他很少去光顾的地方。教务组在行政大楼的二楼,宽敞的房间里充满了类似市政办公厅的气息。那里面整齐的摆放了成排的办公桌,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资料堆里埋头苦干。他走到柜台,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位中年女人询问教务组在哪里,她告诉犀川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就是。 “我是建筑系的犀川。”犀川走到女人指示给他的位置时说。 背对着窗户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四十出头、身材消瘦的男子,头发由于使用了发油的缘故、硬邦邦的固定着。犀川想、竟然会有人梳这种发型、太不可恩议了。不过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发型的特点就是只能配西装领带,除此之外、那和任何服装都不太搭调。 “哦,你来啦。”对方站起身,伸手示意犀川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之后从自己的桌上拿起一本大档案夹,在犀川的面前将它打开。 “是关于一个叫做结城稔的学生的事,”组长一边翻找着档案一边说,“当时他的导师就是您。” “导师?哦,这么说来,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我是因为前任老师调职才接手的。”犀川回答。 周围没有烟灰缸,行政大楼里似乎是禁止吸烟的。世界上明明有很多比香烟更需要禁止的东西,怎么就没有人发觉呢?他情不自禁的想着。当然,犀川本人也赞同禁烟的必要性。吸烟有害健康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除了这个缺点之外,也只有吸烟的人才能体会到烟的好处,而不吸烟的人们会发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教务组组长口中的“导师”一词,在大学是很少会用到的。 大学的班级里偶尔也会有导师,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因为要有老师指导写毕业论文,学生们会分成很多学习小组,由导师指导学习毕业课题研究的资料。导师除了上课之外、几乎不会跟学生碰面。学生的文件上有需要导师的签章的时候,就到教务组来拿导师预先放在这里的印章盖上就可以了。日本有很多、像这样被称为“幕后无名英雄”的印章。 “您记得结城同学吗?” “不,不记得了,是四年级的吗?”犀川很坦白的回答。实际上,每个学生他都不记得。 “是的,没错。不过、他现在虽然是四年级学生,但到今年为止他已经上了八年了。至于学分嘛……”组长低下头凑近他翻了很久才找到的档案资料,推了推眼镜说,“他现在只有二十点五个学分,连一半都还不到。今年、我看是没有办法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不能毕业了。” “那又怎样呢?” “不是的,只是想请您去给他做一下指导。”组长的头像乌龟一样抬起来看着犀川。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他不能毕业吗?” “是的,再这么下去的话,他只有退学了。” “难道是让我去指导他退学吗?”犀川问。 “哎呀,也不是这个意思了,只是如果他不提出退学申请的话,我们只好将他开除。” “开除和退学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的!如果是开除的话,他在N大的学籍资料等记录会被全部销毁,学历上会有一段空白。” “哦,原来如此啊,我会说服他提出退学申请的。” “还有就是、结城同学的学费还没有缴纳,今年的还有去年的。”组长一边向下浏览着档案一边说,“如果这两年的学费他不缴清的话,学校是不能绐他办理退学的。” “为了退学,他必须要交两年的学费吗?” “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要让他选择是付钱买个名誉办理退学,还是选择把他的学习经历一笔勾销。是吗?” “也不是,就算是开除,缴纳学费的义务还是不能变的。不过,老师您如果要把它想成您刚才说的情况也无所谓,只是拜托您务必要开导他。” “我明白了。”犀川站了起来。 “那个……犀川老师。”组长第一次直视犀川的脸,“您真的不记得结城稔这个人吗&” “是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不过,他很有名气呢!”组长歪斜着咧开嘴,露出牙齿,脸上的表情像是把别人当成傻瓜一样看待。犀川只是继续沉默。 “他上过电视,我女儿还说要找他签名呢。他好像是个摇滚歌手还是什么的,总之是演艺圈的人就对了。”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看电视。” “哎呀,说的也是,很多老师都跟您一样的。”组长也站了起来,“他现在是个很红的歌手,应该也不会在意大学的学业了吧。或许,他还能很爽快地付清学费呢。” 犀川觉得“爽快”这个词非常有趣。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犀川拜托系里的职员帮他联络结城稔。那位年轻的女职员似乎也知道结城稔,只见她两眼发亮,看起来非常喜欢犀川交给她的差事。 6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结城稔来到犀川的办公室。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犀川还以为那是个女学生, “我是结城。” 在他报上名号之前,犀川一直以为进来的是个女生。一头披肩的金色卷发、白色T恤衫外边里着一件宽松的蓝色牛仔马甲,牛仔裤上随意的开了几个洞,一副太阳眼镜拿在手里。白皙的皮肤、秀气的脸庞、瘦小的身躯,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似的。 犀川盯着他看了很久。心想,这个人的确长了一张可人的脸,如果和他一起去咖啡厅的话、没准儿心里会砰砰乱跳呢,不过,人生在世也不能只凭一张脸的。 “哦,是结城同学啊,很抱歉让你特意跑过来。”犀川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可以坐在那里。” 结城默不作声的坐下来,犀川按照教务组组长交代的内容跟他进行了说明。 “总之,就是希望你缴纳学费,并且主动提出退学。刚刚对你进行的那些‘指导’,就是教务组组长分配给我的任务。不过、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教务组没有直接跟你联系,或许这是学校一贯的作风肥。你现在多大了?” “二十六。” “原来‘指导’这个词语是针对你这样的成年人啊!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呢?会提出退学申请吗?理由会不会说成是‘因为个人原因’呢?” “申请手续太繁琐了。”结城稔说。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过声调很高,听起来很温柔。 “好吧,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自己决定吧。”犀川对结城微微一笑。 “我其实是稳当一名建筑师的,不过现在这个状况,恐怕是不可能了吧。”结城笑着说。 “怎么会呢。就拿我来说,没准儿还能当上摇滚歌手呢。”犀川一本正经地说,“只要你想做,就可以做到。” “老师您也玩儿音乐吗?” “没,完全没有,平时听的都很少呢。可是、可能性还是有的,起码比成为将棋高手要简单的多吧?” 结城又一次微笑了。 “我上过犀川老师的课,虽然只有两次吧。” “哦,是吗?我还以为我们这是初次见面呢。” 如果教室里面有个一头金发的学生,他不会没有印象吧。那么、他说他上过犀川的课,就应该是成为这种模样之前的事情了。 “您曾经跟我们说、‘只有人类是依赖非生产性的活动来找出生命的价值’。音乐应该算是非生产性活动吧?” “我说过那种话吗?”犀川故作姿态,实际上,那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独特论调。 “可是,从当初单纯的游戏,到现在变成了正式的工作,结果转化成生产性的活动了。”结城理了理长发说。 “比起工作变成游戏要好很多吧。”犀川说。不过、这个玩笑话似乎说的有点儿太高尚了。 “研究有意思吗?” “嗯,很有意思。为什么这么问?”犀川点了根烟。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大哥是研究生,大嫂也是研究员。” “哦。”犀川一边吐着烟一边说。虽然他也有些疑问,不过又觉得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所以、他放弃了提问。 “我知道犀川老师的事哦,是S女子大学的杉东小姐告诉我的。” “哦?你是说杉东小姐吗?我的确认识她。”犀川有点惊讶,“咦?杉东小姐就是你的大嫂吗?” “嗯,是啊。杉东是她的旧姓,结婚之后也没有改为夫姓。” “是这样啊。不过,还真是凑巧呢。” “如果早一点儿认识老师您就好了。我跟老师您或许能合得来呢。”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接下来要去火星吗?” “差不多吧,因为我感觉以后可能不会再踏进大学的校园了。” “想不想喝杯咖啡?”犀川站起身。 “不用了,谢谢。我先告辞了。”结城也跟着站了起来。 结城和犀川握了握手,接着又低下头礼貌地鞠了个躬之后,便走出房间。 这个年轻人也很普通啊,犀川不禁感叹着。有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做个老师还不错。或许这是他内心深处的“生活多样化委员会”在作怪吧。 7 犀川和西之园萌绘约好共进晚餐。这是进入五月后、他第一次跟萌绘见面。 不喜欢迟到的犀川,汽车飞驰的赶往石川桥的餐厅。以前,平均每个月都会像这样和她见两次面,但最近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除了萌绘以外,犀川没有单独和其他女性一起进餐的经验。不对,确切的应该说不包括母亲和妹妹。他不习惯边吃边聊,在他的生话里,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需要有女性的陪伴。餐厅的灯光有些昏暗,萌绘就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今天她穿了一身乳白色的套装,在她身边还有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士。因为事前完全没料到是这种状况,让犀川的脚步停顿了瞬间。不过,他马上意识到黑衣男士的其中一人,就是萌绘的叔叔西之园捷辅。他是萌绘已故的父亲西之园博士的弟弟,担任爱知县警察局的部长,犀川曾经和他见过几次面。不过、上次和他见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好久不见了,犀川老师。”西之园捷辅站起身和他握手。他有满头的灰发,鹰钩鼻,还有一双因双眼皮而看起来很温柔的眼睛,是个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绅士。 “您好。”犀川马上附和着。 “这位是三浦刑警。”西之园捷辅为他介绍另一位男士。 “我是三浦。”这位男士递上他的名片,不过很不凑巧,犀川没有带名片过来。 犀川接过名片,注意到上面“搜查第一课主任”的头衔。三浦刑警穿着深灰色的高级西装,年纪虽然比犀川大,但是银框眼镜后面的双眸,却像鹰一般的锐利,黝黑的脸上洋溢着年轻人的朝气。 “对不起、老师。”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萌绘说。 ”哦,没关系的。”犀川也坐了下来,“你身边这两位可是最好的保镖啊。” 服务生拿着菜单走过来,不过萌绘已经自作主张的帮大家点好了菜。 “三浦老弟正在负责调查S女子大学的命案。”西之园捷辅开口说。 犀川看到西之园部长之后,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还没有抓到犯人吗?”犀川抱着双臂说。案发之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仍然没有传出破案的消息。 “完全没有头绪。”三浦的嗓音低沉,吐字非常清晰的回答,“不仅如此,准确地说,我们甚至连现场的状况都还没有理解。我想您大概也听说了,现场是大家所谓的密室,我们实在搞不明白,凶手在杀害死者之后,是如何制造出那种现场的。” “而且,也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吧。”犀川说。 “您说的没错。”三浦回答,“如果不考虑现场状况的话,那么精神异常的人犯案的可能性应该很高,可是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痕迹,感觉像经过精密筹划一样。不仅被害人的衣物不见了,而且还有刀子割伤的伤口,我们觉得这或许是疑他为了要传达某种讯息而故意为之的。” “西之园同学跟我说了大概的情况。”犀川朝萌绘看了一眼,“被害人也没有被施暴过的痕迹,对吧,” “是的,只有被勒死前留下的抓伤而已。那是她在痛苦挣扎的时候,自己把脖子弄伤的,所以肯定是他杀没错。” “为什么要把衣物拿走呢?”萌绘问。 “我们认为是为了要毁灭某种证据。”三浦的回答好像是理所当然的。 “有目击者吗?”犀川追问。 “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证词。”三浦刑警回答,“只有一个碰巧路过校园入口的出租车司机,说看到有个女性在那里的停车场附近走动,时间是半夜一点钟左右。虽然他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不过是瘦高个子的女子,穿着方面也一致。” “所谓的一致.是跟什么一致呢?”犀川为。 “就是目击证词、和疑似被害者当天所穿着的服装款式一致。”三浦刑警用专业的口吻解释。 “也就是说,有人亲眼见到过被害者吗?” “或许,那个人是杀人凶手也说不定。” “您的意思是说,凶手杀人后是穿着被害者的衣服逃走的吗?那么,凶手是个女的?”犀川觉得有些意外。 “不,这些我们并不知道。”西之园捷辅在桌子的另一边说,“毕竟目击者的记忆很模糊。也许这之间毫无关系,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 “为什么凶手要在死者身上留下刀伤?”萌绘问。 “不知道。”三浦毫不迟疑的回答。 “其他人或许无法理解这种事,”犀川看了眼萌绘后说,“不过凶手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对吧?大部分案例不都是这样吗?” “您说的没错。”三浦回答,“各种手段招数五花八门,多的令人吃惊。有时、这种做法是那些精神异常的凶犯署名的方式。不过、有的时候那些只是为了达到把人杀死的目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被害人没有遭到性侵犯的案例在这类案件中也不少见。但不管怎样,这次的凶手应该是个男的,是他把被害人带到那里,案发现场距离被害人停车的内部停车场有相当的距离,再说……” 因为服务生把汤端了过来,谈话暂时被中断了。犀川拿起汤匙,把热腾腾的汤送进口中,在座的四个人当中、好像只有萌绘不敢喝烫的。 “有些话,也许是我多虑了。”三浦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般情况下,会留下那种记号的凶手,再次犯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有没有可能是被害人认识的人呢?”犀川问。 “被害人遇害之前喝过酒,我们认为她是在酒后驾车去的案发现场。当然我们还不确定是她自己开车过去的,还是和凶手一起过去的,不过凶手确实坐过被害人的车,因为车里面的指纹都被擦掉了。由此可以推断,被害人和凶手之间应该不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不过也有当天才认识的可能性。”说完、三浦喝起盘子里的汤。 “被害人没有被施暴的迹象,她的车子里也没有被弄乱,而且不管是副驾驶座还是后座的指纹,都被凶手很用心的擦干净了,而唯一没被擦过的地方,就是方向盘,因此可以断定,开车的人就是被害人自己。有没有其他的乘客?还有,为什么选择那个地方?这绝非偶然,用专业的说法,这属于规律性犯罪,或许是凶手威胁她开车去那里的也说不定。”三浦接着说。 “如果是有规律有计划的作案,那就不会留下指纹了吧?凶手一定会事先戴好手套,没有必要之后再去擦指纹啊。”萌绘在一旁插嘴。 “应该是怕戴手套会引起别人怀疑吧。”三浦立即回答。 “您是说凶手早就预备好要制造密室杀人的现场吗?”犀川问。 “嗯,我想是的。”三浦说,“没有指纹,被害人身上也找不出有力的物证,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现场就像用吸尘器认真打扫过一样干净。我们已经改变了搜查重心、从被害人的生活习性出发,包括她当晚跟什么人见过面、在哪里喝的酒,不过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而且在被害人的朋友里还没有发现有犯罪嫌疑的人。不过关于这些,目前我们仍在继续调查。” 汤的温度刚好适合萌绘喝的时候,服务生又端来了下一道菜,四个人开始默默的低头进餐。 8 “只是,你们跟我说这些,我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吃完饭后,服务生端上咖啡的时候,犀川打破了沉默。 “不,老师……”西之园捷辅微笑着伸出一只手表示否定,“我们不是要拜托你帮助我们调查。只是想要让你听一听,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对劲儿的地方。” ”哦,这我倒是没觉出来。”犀川回答,实际上他撒了谎。 “老师,我觉得你应该去那间木屋看看。”萌绘在一旁说道。 “为什么?”犀川看着萌绘问。 “嗯……我是想说,如果你亲眼看一看现场的话,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呢。”萌绘的措辞突然变得很优雅,眼中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望着犀川。而每当出现这种眼神的时候,就代表她有事情想要拜托犀川。犀川这是才顿悟,这次的会面,是她精心策划的。 “警方这么努力的调查都一无所获呢,我一个外行人能帮上什么忙,我可不是密室的专家啊。” “可是,我相信老师,你一定会有新的发现的。”萌绘说着,瞄了三浦刑警一眼。 三浦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挂着充满自信的笑容。 “关于木屋里情况,你们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犀川无可奈何的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态度。最近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小心谨慎,完全是白费的。 “没有了,我已经知无不言了。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木屋里干净的一尘不染,就连被害人以外的毛发之类的东西都没有。而且、木屋是建在草坪中央的,可是木屋里采集不到任何残留的泥土,由此看来,凶手应该是光着脚走进木屋的。我们真的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凶手精神异常的程度真是不一般呢。”庠川说。 “这一点正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把被害人的衣服全部脱掉,并用刀子在她身上划出伤痕的犯人,和将证据毁灭得一千二净,并制造出密室的犯人,这两种不同的行为方式很难想象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两个人做的呢?”萌绘边喝咖啡边说。 “怎么会呢。”三浦冷静地回答,“既没有劫财、也没有劫色,没有任何利益的追求、却有多名嫌犯的案例,是非常稀少的。” “可是三浦先生已经盯上某个人了吧?”萌绘说。这是她从三浦的神情中读出来的。萌绘可以敏锐地观察到别人细微的表情或态度,这是她的特长。 “嗯,这个嘛,倒也不是没有。”三浦有些含糊其辞,看了一眼坐在他左边的部长。西之园捷辅本来是默默地喝着咖啡的,这时他放下杯子,轻轻的点了点头,像是在默许三浦可以说。 “拜托你们绝对不要把这个消息泄漏出去。”三浦欠身把脸凑近犀川和萌绘,轻声的对他们耳语。“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的证据他就是疑犯,不过我们正在对一个名叫结城稔的摇滚歌手进行调查。你们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萌绘吃惊的张大嘴巴,瘫在椅背上,连犀川也很震惊。 “这条线索非常薄弱,我们也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支撑这条线索。该怎么说呢?就是有值得怀疑的地方。据被害人的朋友透露,被害人曾经以歌迷的身份给结城稔写过很多信,应该是非常迷恋他,在案发当日的前一天,也就是星期日的时候,结城在市内的电视台做专访,所以她有可能也跟去那里了。结城稔虽然是N大的留级生,不过毕竟是全国知名的歌手,约作为歌迷的被害人出来,对他来说,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吧。” “而我是结城同学的导师,你们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我的吗?”犀川说。 “嗯,是的,有这方面的因素。”三浦很坦诚的承认了,“找本来是想改天找犀川老师谈谈结城的事呢。” “可是,我只见过他一次,就在一个星期之前,我对他的情况完全不了解。”犀川一边说,一边想着结城稔说的那句“如果能早点认识老师就好了”,这句话总是莫名地萦绕在犀川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我认识他!”萌绘仍然无法相信,“他常来我们推理研究社,他的哥哥就是社团的前辈,他的好朋友也是推理研究社的前辈。” “你是说篠崎敏治吧,他和结城稔是工作伙伴,给结城稔做经纪人。案发当晚结城稔的不在场证明,就是篠崎提供的。”三浦嗓音低沉的说。 “你们怀疑他是凶手吗?”犀川问。 “不,只不过提供证词的人是他的好友、又是工作上的伙伴,所以可信度不是很高。而且结城稔的唱片在畅销期间,篠崎在金钱方面也都是依靠结城稔才得以不虞匮乏。”三捕歪着嘴角说,“另外,结城稔是第一目击者杉东千佳的小叔子。杉东千佳您也认识吧。” “哦哦,认识啊。” “她和结城稔的哥哥在去年结婚。因为这层关系,结城稔曾去过S女子大学好几次,所以他对那栋木屋应该很熟悉。” “西之园同学,结城同学的哥哥你也认识吗?”犀川伸手去拿放在胸前口袋里的香烟。 “嗯,他偶尔会来参加社团的聚会。虽说是社团的前辈,不过他还是理学院的研究生。” “你说得没错,他叫结城宽吧。我们也调查过了,不过他当晚在大学参加研讨会直到两点多钟,有绝对的不茌场证明。兄弟两个人的类型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你们也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可是、话说回来,被害人和结城同学之间的关联性并不确定、不是吗?”犀川忍住了想要抽烟的冲动。 “现在我们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三浦微笑着说,“此外,S女子大学还有一位藤井副教授。您听说过她吗?” “嗯,知道。” “她从事建材方面的研究。在实习课上让学生盖出那栋木屋的人,就是蘑井副教授。杉东千佳虽然跟她隶属不同,但协助过这个实习课程。我们针对那间木屋问过藤井老师许多问题,而且也调查了她的不在场证明。” “一般来说,半夜十二点钟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不难调查的吧?”犀川问。 “是啊,您说的没错。” 之后,是关于那个被害的女学生的情况。 被害叫前川聪美,出身于静冈县滨松市,现年二十岁,是T大经济系二年级的学生。她担任班长,性格活泼,成绩也很优秀。T大位于S女子大学的南面八公里的地方,她居住的单身公寓在T大东面数公里处的住宅区内。虽然她没参加社团,不过朋友众多,人缘也不错。不过,没人知道关于她男朋友的事。半年前,她和班里的两个朋友一起去听过结城稔的演唱会。 前川聪美在案发当日的前两天,也就是星期六,几乎整天都和两个朋友一起购物、看电影、吃饭。但是第二天的星期日下午之后,她就消失了踪迹,也没有跟朋友说她要去哪里。她房间里的留言电话,也没有记录到来自朋友以外的任何讯息,她没有用记事本,也没在房间的日历上曾下记录。星期日早上,曾经有两个人在公寓走廊里看到过她。那时她身上穿的衣服,跟目击者半夜在S女子大学停车场附近见到人所穿的服装,样式十分接近。 前川聪美有一辆车,星期日上午的时候,那辆车还停在公寓前的停车场里。车子是三个月前刚刚买的新车,案发时停在跟木屋相对的北面停车场里。在车子里找到她的手提袋、现金和信用卡,以及呼叫器等,都完好无损丝毫没有被翮动过的痕迹。 9 西之园捷辅和三浦刑警跟犀川道别之后,先行离开了餐厅。这顿饭由西之园部长请客, 西之园一族是当地有名的资本家,西之园萌绘在父母双亡后,继承了巨额的遗产。不过,犀川之所以乖乖的被请,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追加入了令他反感的谈话,犀川觉得自己被使唤了似的。身心俱疲的他觉得,就算把这顿饭当做自己的酬劳,也不为过吧。犀川将按捺许久未抽的香烟点上后,默默地看着萌绘。 “老师,你是在生气吗?”萌绘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也不是。”犀川把烟灰缸拉到自己跟前说,“但是你必须明白,就算让我参与到这件事里,你们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没有想过要在你身上得到什么。” 犀川看着萌绘的脸,她的表情开始十分严肃,之后又笑容绽放。 “原来如此啊。” “什么‘原来如此’啊?” “没什么。”犀川嘟哝地说,“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真的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好处吗?不过,我现在相信你的话,失敬失敬,我无言以对。”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巳。” “那你也是说了。” “那密室呢?如果只说密室本身,应该很有趣吧?”萌绘用左手撑住脸颊。 “警察应该对密室不感兴趣吧,这种东西让犯人自己解释就可以了。就算密室之谜被解开了,仍然不知道凶手是谁。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专业人士是不会做的。” “我不相信结城会是杀人犯,前不久我还遇到过他呢。”萌绘说。 “刑警先生也没有说肯定就是他啊。不过犯人的脸上也不会刻着犯人的字样吧。” “他可是很热衷于音乐的啊。” “你的推断毫无道理。”犀川给萌绘的意见下了评语。 “你这是故意挑刺。” “总之,把今天这些话都忘了吧。如果人的大脑也可以像电脑硬盘一样,瞬间把里面的资料删个精光就好了。” “嗯,是啊。”萌绘喝着剩下的咖啡。因为她怕烫,所以喜欢冷却的咖啡。 “老师,你觉得那是怎么做到的?” “忘掉它。” “你有什么灵感吗?” “西之园同学,我要举黄牌喽。” “我什么方法都想过了,难道你就不能发表一些意见吗?” 犀川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想说凶手是用线之类的工具从外面把门闩拉上的,对吧?可是这种方法,警方应该早已试过了吧。” “嗯.那个应该不难办到吧。”很意外的,萌绘竟然没有反驳,“不过我还是不太清楚具体的做法。” “那种方法是很简单的,不过重点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此。”犀川说。 “哦,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呢?” “关键是凶手为什么要制造密室这个现象,这比如何制造密室更重要吧。” 第二章 第二个密室 1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天上下着雨。这种天气总是会引发培车。滨口悦夫已经尽量的提早出门了,可平时只要十五分钟的路程,今天却用了四十分钟。当他从T大后门进入校园时,已经将近九点十分了。行政大楼前的停车场里,除了距离大楼最远的地方还有停车位之外,其他地方已经停满了车。 总务组位在行政大楼的二楼,不过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他都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工作,所以他决定先去把这件事情解决掉。在药学院和工学院之间的小树林里,放有液态氮的桶和冷却装置,清点检查那些物品,就是他每月的例行公事。滨口一手从后车座拿出雨伞,另一手提着公文包,走上与行政大楼相反方向的小路。 T大学是一家名门私立大学,位于那古野市东边郊外,一个叫植田的地方。不过现在所谓的“名门”通常是指“历史悠久”的意思,不一定代表成绩好。虽然号称名门,但其表现却常跟低分联想在一起。T大的校园被分成三个校区,由工学院和药学院所组成的理工学院,其所在的植田校区是三个校区之中最大的一个。 滨口是隶属于理工学院总务组的技术人员。从前的他主要的工作是协助进行实验,但测量仪器在这十年来不断地突飞猛进,让滨口几乎没有机会去施展他的技术和经验。最近他只被交代去做木工、焊接、车床之类的工作,不过被叫去做这些技术性的工作还好,就连打资料这种他最不拿手的工作,叫他去做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都这把年纪了,已经没有精力再从零开始,就算偶尔想振作,只要多翻几页写满片假名的使用说明书,就能轻易地让他打消念头。所以滨口常在晚上小酌几杯的时候,跟太太抱怨他这几年来的种种忍耐。 不过,昨天晚上的比赛真是可惜啊。 身为关东地区少见的阪神队球迷,滨口走上在林间小路时,心中还在念念不忘昨晚的加时赛。 树林出口,左手边有一道石墙,石墙附近有一条柏油路,车道从对面延伸到石墙这里,顺着车道的方向走,就是工学院的实验大楼。这里被高大的黄绿色栅栏包围起来,里面立着一块写着“危险”的大块警示牌和一个白色的圆桶。圆桶旁边,有一栋立方体形状的水泥小屋,里面放置着泠却泵。小屋附近的地面上铺设了缠满浅黄色隔热绷带的管道。 他绕到另一边,拿出钥匙正准备要打开栅栏的门时,却吃惊地发现锁不见了。滨口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栅栏门的钥匙保管在行政大楼里,滨口用的是一把备份的。工学院或药学院的学生经常会把钥匙借去用,所以也没有进行很正规的管理。锁好像是被撬开的,滨口想那会不会被丢在地上了呢,但他四下找了一下,没有找到。 液态氮不算是特别的危险物品,只不过温度有些低罢了。有的学生就拿普通的保温杯来这里装液态氮回去用。不过,圆桶似乎没有被动过,阀门也是关着的。 滨口又朝冷却泵所在的小屋走去。小屋上用的锁,就是自行车上常用的四位数密码锁。这里的锁是锁着的。他把公事包放到潮湿的柏油地面上,转动数字打开了锁。小屋是用水泥砖盖的,只有门是木制的,上面贴着锌板,是旧式的推拉门。滨口向着右边推了一下门,竟然纹丝未动。 他想,或许有东西把门卡住了吧,他又一次用力的推了一下,仍然没有推动。水泥屋里没有窗户,门打不开的话,是没有办法进去里面的。 这是怎么了,真是的。他抱怨着。 把伞也放到地上,用两只手用力的试崮将门打开,可惜只换来了手指的一阵疼痛而已,门还是没有被打开。 2 “然后,你就返回行政大楼了吗?”三浦刑警问滨口。雨滴从茶色的大伞上滴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肩膀。 “嗯,是的,是这样没错。”滨口不停地眨着眯起来的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之后,我带中田先生又回到这里,硬是把门撬开了。” “你们是怎么撬的呢?”三浦沉着的询问着。 “我们一起用力摇动那个门来着。”滨口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中田说。中田比滨口要年轻一轮。“刚开始还以为是门快掉了呢,摇了几下门后好像就有什么东西被移开了,门也就打开了,接着我们就吓了一跳。” “于是中田先生为了报警就跑回行政大楼击了吧?”三浦看着一旁的中田说。 “嗯,是的。”带着啤酒肚的中田点了点头。 “从你们发现情况到警方赶来,中间隔了多长时间?” “这个嘛……大概有五六分钟吧。”滨口又一次看了看中田之后,回答道。中田也附和着点了点头。在九点半左右的时候,警方接到报案说在T大的藏态氮冷却泵小屋内,发现了一具女尸。数分钟后,警察便赶来并封锁了现场,又过了一个小时,三浦刑警也赶到了现场。被害人是被勒死的,身上除了内裤外什么都没穿,腹部也有刀子造成的伤口,现场同样是密室。虽然大家都没有说,不过这次的案子跟两个月前发生在S女子大学的命案,作案手法极为相似。 三蒲把这两个人交给部下之后,向小屋走去。 “现在可以把她运出去吗?”一个身材矮小有些发福的男人走过来问三浦。那男人花白的头发略显蓬乱,一只耳朵上别着一只带橡皮擦的黄色铅笔,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雨也已经小了。” “情况是怎样的?河原田先生。” “这个嘛……从手指僵硬的程度来看,应该死了九到十一个小时了,眼角膜收缩的程度也差不多,所以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十点到凌晨十二点钟之间。这位小姐长得很漂亮,她的身份调查到了吗?”何原田想起了还夹在耳朵上的铅笔,一边说着一边把它拿下来插进胸前的口袋里。 三埔摇了摇头。“不,还没查到。” “腹部的伤口是把她勒毙后,再割出来的,其他部位毫发无损。” “手法是一样的吗?”三浦问了他最关心的事。 “嗯一,我想是的。只不过勒痕稍微有些不同,那大概是因为道具的关系,这次的绳子比之前的要粗很多。但是腹部的伤痕是一模一样的,应该是用的美工刀吧。还有,凶手是不是对目标也进行了筛选呢?被害人的容貌都很相似呢。”一头白发的河原田回到小星里吩咐道:“把尸体搬走吧。” “傍晚我会再去找你的。”三浦对背对着他的河原田说。 “我看,凶手是蒙面侠佐罗吧。”河原田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三浦来到水泥小屋的门口,有三位警员挤进狭窄的屋里,把尸体搬到了门外的担架上。抬担架的人每人用脖子夹着一把伞,尸体上盖着白色的被单。三浦掀开被单,又一次检查了一遍尸体。她有一头长发,脖子上被勒过的痕迹已经变成了褐色。从胸部到腹部的伤痕,出血很少,只是把白色的内裤染红了一部分。笔直的伤痕像是用直尺比着划出来的,一共有三条,其中有两条是平行的,一条是斜着的,每一条都有二十五公分左右,形状看起来像是一个英文字母z。 除了颈部的勒痕和腹部的z字伤痕外,其他部位的肌肤完好无损,尸斑的面积虽然还不大,但已经扩散到全身。她脸上化过妆,指甲上涂了珍珠白的指甲油。 三浦今年三十九岁了,在知道蒙面侠佐罗的人里算是比较年轻的一辈了吧。这个伤痕的确跟佐罗留下的记号类似,不过,和S女子大学里的耶具尸体上的形状却不一样。 三浦重新盖好被单,稍稍抬起头沉思。 “喂,帮我把照明工具享过来。”小屋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有一个和三浦年纪相仿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上了年纪的技术人员把照明设备从发电机上用电缆连接起来延伸到小屋里面。 “是环氧树脂。”刚从小屋走出来的男人点上烟,对三浦说。 “环氧树脂?那是什么?” “就是粘着剂啊。似乎是先用木棒抵住门,然后用胶着剂固定上了。因为用力摇动门时,把棒子折断了,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从外面做不到吗?” “几乎没有可能。那是在推拉门的内侧,也就是里面设置的。” 三浦伸头探视着小屋里面。那根抵住推拉门的木棒,直径有四公分左右,已经从中间部位断开。木棒的两端都粘着大量的淡黄色胶状物质,被折断的木捧还有一边仍然在门上粘着。 “这种粘着剂要多久才能干?”三浦问。 “这还需要进一步化验。因为有很多种类,快的只要几分钟,慢的需要十几分钟。” “不调查就不知道。因为有很多种类型,快的话几分钟,慢的话要数分钟。这是将两种胶状物质混合在一起的复合胶,一个是主剂,另一个是硬化剂,两种复合到一起就开始硬化,一旦变硬,就成了非常强力的粘着剂。” “复合?” ”嗯,就是起化学反应啦。” “这是很专业的东西吗?” “不是,到处都有的卖。这次的用量,大概需要两千日元吧。这个嘛……等回去仔细化验一下,应该还能把范围缩小。不过,我就无法知道那人是怎么办到的了,这些就交给你去琢磨啦。” 3 有七位社团成员来到这家名为“最后的20%”的酒吧进行二次聚会,这是N大推理研究社的聚会,但是大家都已经忘记了聚会的举办目的。酒吧的音乐稍微有些吵闹,灯光照明度大约在三勒克可左右。她们坐的位置,灯光昏暗,不过带有奇幻的色彩,沙发坐着也很舒服。 萌绘喝了口酒杯里的螺丝起子,因为有点儿热,她正准备脱掉粉红色的运动外套。 “西之园,你最近看什么书呢?”靠近她的冈部问。 “什么都没看,根本找不到有意思的书。冈部,你有没有可以推荐的呢?”萌绘微笑着看着旁边的人。 “这样啊,西之园喜欢的是韩德勒吧?” “不行,我全都看过了。”萌绘说完,转头往另一边看过去。 今天,篠崎敏治很难得的能够来参加二次聚会。不过,其实正是因为有他在,饭后的二次聚会时萌绘才会跟着过来。 “你看到那些书有意思吗?”篠崎察觉到了萌绘的视线,于是转过头来跟她讲话。他是这一群人里年纪最大的,但他纤细的身材有些女性化,留着娃娃头,一双丹凤眼露出犀利的目光。 篠崎是文学院研究所的学生。萌绘为什么对他这么在意呢?因为他是那件凶杀案的重要嫌疑人,摇滚明星结城稔的好友。 “篠崎学长最近都读些什么书?”萌绘也转过身和篠崎面对面的坐着说。 “最近比较忙都没有时间看书了。”篠崎取出香烟,用纤长的十指划着火柴把香烟点燃。 “是忙着搞研究吗?” “当然不是了,我已经好多天没去学校了。”篠崎吐出烟圈,嘴角微微上扬着。 “是忙结城学长那边的事情吗?” “是啊,现在正在录制新的专辑,录完以后还要去巡演。很多事情都需要我的关照.没我不行。”篠崎歪着头说。大家都知道,篠崎是结城的经纪人。 “我好想再见结城学长一面。”萌绘摇晃着高脚杯,边喝着杯中的黄色液体边说,很自然把话题转到了结城稔的身上,情节好像已经被她设计好了一样。 “哦?太让我惊讶了。西之园小姐也喜欢结城那种类型的人吗?他到底哪里好啊?”篠崎眯着一只眼睛问。 “因为他诗写得好。”萌绘说,这是她的真心话。 “这样啊……”篠崎稍稍坐直了身体,表情显得有些严肃,“他的诗的确不错,我也觉得他不应该玩儿音乐,当诗人或许更适合他。” “不过结城学长有个出众的外貌,如果当诗人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出名了吧?” “你说得没错。”篠崎点了点头,“毕竟不是中世纪的沙龙,重要的不是节奏,不是旋律,也不是歌词。” “你是想说‘在于心’,这种像演歌一样的陈腔滥调吧?”萌绘抢先说了。 “哎呀,你说心啊。矫揉造作的心,像霓虹灯一样游移不定的心,像牙膏一样被压缩,然后挤成黏糊糊一团的心。”篠崎像背台词一样滔滔不绝地说,“就像这样,仿佛心是真实存在般的历历在目,感觉如同是现在才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全新的心,我们似乎能看到它一样,那就是成为明星的条件。” “嗯……”萌绘点点头说,“不过,心事实上是不存在吧?” “呵,不可能有吧。心这种东西,已经被榨干了,连渣也不剩,就跟推理小说的手法一样,实际上存在的,只是方法的残骸而已。” 篠崎的话,对念理科的萌绘来说,都是些新鲜的词汇。虽然她努力的回忆“残骸”一词的汉字要怎么写,但马上就放弃了。 篠崎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只有他是用小杯子喝加冰块的酒,拿着杯子的手上还戴着两枚戒指。他默默地凝视着萌绘的双眼,好像要看穿她的一切,萌绘无法忍受那如同宇宙般漆黑的双眸,把脸转向了一边。 “太吵了。”篠崎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周围。 这么一说,萌绘也意识到重金属音乐的确很吵,仿佛突然间窜进了自己的耳朵。 “我该回去了,西之园小姐,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走呢?”篠崎凑近萌绘低声说,然后他又点燃了一根烟。 “可以给我一根吗?”萌绘间。 篠崎一听,马上取出烟盒,是Mi.Slim的薄荷香烟。萌绘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篠崎接着把火柴扔到桌上。 “这样啊,不过把大家丢下不太好吧。”萌绘边点火边说,她并不喜欢薄荷味道的烟。 ”这种拒绝的方式可不像你的风格啊,西之园小姐。”篠崎抿起唇,只有嘴巴在笑。“那么,晚安了。” 他嘴里叼着烟站起身,就这样离开了。冈部看到他要走,跟他打招呼,但篠崎却没有理会他,桌上留下Mr.Slim的烟盒,下面还压着一张一万日元的纸币。 萌绘软软的瘫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感觉有点儿热,她知道自己有些醉了。 如果篠崎不把烟给她的话,她想自己也许会脱口说出“不抽烟更好”这种话吧。她不害怕冒险,可是对潜在的危险很敏感,她很清楚,篠崎和正坐在她一旁说话的冈部是不同种类的人,光是眼神就不同,篠崎的眼睛就像是变色龙一样,不时变换着色彩,他是那种非常恐怖但很有魅力的人。 4 离开市立医院的路上,三浦沉默着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司机是身材魁梧的鹈饲警官。 仪表盘里发出橘色的光。 “主任说的没错,果然又犯案了。”年轻的鹈饲说。他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神情似乎有些兴奋。 他们是来看司法解剖结果的,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现在还残留在鼻孔里,死者的身份目前还没有确定。在T大被杀的死者,是十五到二五岁左右的女性,不过已经证实她不是T大的学生了。 她和两个月前遇害的前川聪美有很多相似点。不仅身材类似,而且年纪也差不多。凶手作案的手法也很类似。凶案现场都没找到死者的衣服,而且都是密室杀人。更重要的是,凶手在死者身上留下的伤痕特征是一致的。两者唯一的不同点,就是记号的形状。前川玮美的记号,是斜斜的一条线,这次是交错成z字型的三条线。 从四月份s女子大学发生命案以来的两月时间内,警方并没有公开过现场的情形,包括是密室杀人,留在尸体上的刀痕还有被害人提裸体的状态。因此,可以排除有人模仿这种作案手段的可能,应该可以断定凶手是同一个人。 三浦仍然沉默着,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挡风玻璃,而外面也只能看到前车的尾灯而已。 “对于那两个小屋的情况,三浦先生您是怎么想的呢?”鹈饲过了好—会儿,才开口问他。 “这个嘛……”三浦有气无力地回答,“你是怎么想的呢?” “不,我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之前那个有窗户,这次没有窗户罢了。” “有通风口啊。”三浦说。 “哦,对啊。不过,那个是不是有点儿高呢?” 在第二个被害人遇害的水泥屋里,屋顶的侧面有两个十五公分见方的通风口。用水泥砖彻成的墙,大约有十二公分厚。两个通风口分别位于星子的东西两侧,高度都是一样的。墙壁的外侧,为了不让雨水进来加装了铝制挡风板,是无法通过通风口看到里面的。而且,通风口的内侧还里着五毫米厚的金属过滤丽。外侧的挡风板,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金属过滤网也不能从外侧取出,过滤网的网眼直径五毫米,粗的绳子也没办法通过。 “这种事情就让鉴定课的人去头疼吧,我们只要捉住凶手就可以了。这些花哨的东西、只是那个家伙的障眼法而已。”三浦低声说。 “你是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迷惑警方吗?”刚好碰上了红灯,鹈饲赶忙点上一根烟,追问三浦。 “那是肯定的呵!”三浦打开窗户,“尽搞些无聊的小把戏,真是的。” “对了,听说您跟部长的千金说过话,是吗?”鹪饲问。 “那不是他的千金,是侄女。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三浦露出不悦的神情,撇下这句话。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啊。” “哦。是吗?那只是刚好在休息,就顺便一起吃了个饭而已。”三浦苦笑着说。 “听说她好像在研究犯罪心理学什么的,以前就常到警局来玩,所以大家都认识她。哎呀,我毕竟还是单身嘛,难免会在意她啦,哈哈。” “什么犯罪心理学?我不知道,有这种传言吗?”三浦问。 “应该是在N大读法律系吧?她的成绩不是很优异吗?” “不对,她读的是N大工学院的建筑系。” “嗯?是吗?什么啊,这跟你们一起吃饭完全投有关系嘛。”鹈饲吹起不成调的口哨。 “是啊,本来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三浦回答,“因此我才说是忙里偷闲啊,只是去跟美女吃顿饭而已。” 三浦刑警想起上个月和西之园部长共进晚餐的事,他那时简单介绍了自己的侄女,以及那个姓犀川的N大教师。表面上看起来,那个男人跟这些事情不相干,不过他知道部长把案情透露给那两个人的原因。虽然这件事并没有公开,不过县警局里的人都知道,去年发生在N大的密室杀人案,就是他帮忙侦破的。 可是这么凑巧的事,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尤其像这次这种类型的案子,更是没有外行人能插手的余地.三浦是这么想的。 “反正,是个美女对吧?”鹈饲美滋滋地问。 “你是说被害人吗?” “不是啦,是西之园小姐。” “你脑袋里瞎想什么呢。”三浦扑哧一声笑了。 “主任自己刚才还说她是美女呢。” “我才没说呢!” “你就说了……” “帮我跟大家传达一下,说明天八点钟要开会。” “太过分了。”鹈饲咧着嘴摇了摇头说,“哎,最近又不能在家里吃饭了。“ “这一个礼拜可是胜负的关键啊。” 5 犀川看着手表问, “还有其他问题吗?”说完,他环税了一遍这个都是女孩子的教室。 “可以问和讲课内容无关的问题吗?”有声音从第二排传过来,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儿。 “嗯,我不会介意的。” “老师,对于女性参与工作这件事,您有何看法?” 其他的学生也都齐刷刷的看向犀川,这样的问题,好像能赶跑瞌睡虫似的。不过可惜的是,这并非犀川拿手的科目。 “我没有什么看法。”犀川回答,“本来男女平等就眼职业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为了跟男人平等而去工作的想法,根本是毫无道理可言。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承认男人所说‘有工作的人比较伟大’的借口了。听好,不管是工作或是玩乐,人类都是平等的,不能拿这两个来作为比较。” “但是我们就是为了工作才来大学念书的,可不是为了当主妇啊。” “我并不这么认为。”犀川说,“大学里学到的东西,也许在工作中可以用到这没有错,但这并不是为了工作而学的。学习本身是绝对平等的。你问题本身就偏离了方向。” “但是现实毕竟没有这么乐观吧。老师您说的邢种理想状态是行不通的。如果我们不步入社会,会被别人当成傻瓜一样看待。” “不要因为被傻瓜当成傻瓜这种事而闷闷不乐,像动物园里的大象或长颈鹿,也许一直都把人类当傻瓜来看也说不定呢。” 他的话似乎有些过分了,发问的女学生顿时陷入了沉默。 “当主妇有什么不好呢?大家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份工作吗?嗯……算了,到此为止吧,我的意见对大家应该也没有什么用处。请你们自己去思考吧,毕竟我不是女人,即使问我我也说不清楚。”犀川很明显急于结束这场争论。戴眼镜的女孩儿耸了耸肩膀,原本剑拔弩张的神情稍微缓和下来。 “那么……下星期我们要上的是生产领域方面的物件指向,想听的人可不要迟到啊。” 学生们一起站了起来,犀川拿起放在讲台旁的皮包向门口走去。此时,杉东千佳正站在门边。 “您的课还真是有意思呢。我看从下星期开始,我也来听犀川老师的课吧。”杉东一边陪着跟犀川走,一边说。 运动服配上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运动鞋,还套着一件白大褂。在N大学的建筑系里很少看到穿白大褂的人,但在S女子大学所有与实验有关的科系里经常见到穿白大褂的身影。 “你来听的话我会紧张的,还是请你不要过来吧。”犀川回答,“认识的人在一旁听我讲课的话,我会紧张的一句话都讲不出的。”这倒是一句实话。 犀川每个星期三下午都来S女子大学上课,到今天已经是第七次了,刚好是学期的一半。犀川走进杉东的办公室,她跟往常一样准备好了咖啡。在这个舒适的房间里,让美味的咖啡滋润因为讲课而疲惫的喉咙,再和美女聊个天,每次都在三十分钟左右,不长不短刚刚好。犀川从来不提命案的事儿,也尽量避免提及结城稔。两个人可以安心谈论的话题,就是彼此的研究,杉东千佳从事的是关于音响和装潢材料方面的研究。但是今天的话题从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学术研究。 “犀川老师,你知道前天发生在T大的事件吗?”杉尔千佳将咖啡倒入自己的杯中,声调和平时有些不同。 “不,我不知道。”犀川避开她的视线说。 “又有女大学生被杀了呢,这次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报纸上说这次和上一次的案子是同一人所为。真是的,最近感觉晚上回家很恐怖呢。” “为什么说是同一个凶手呢?”犀川喝了一口咖啡后问她。 “这个嘛……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杉东说着便走到书桌那边,拿了一份报纸过来。 “就是这个。” 这是今天早晨的报纸,犀川读着这篇占据三个版面的新闻头条,大致内容是说前天那件杀人事件的被害人身份已经调查出来了。他简单的浏览了一遍,情况的确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但没有更详细的报道。虽然案发时间都是星期一的凌晨,但警方认定是同一人所为,应该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吧。 他很自然地想起结城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最近见过结城稔吗?”不小心说漏了嘴,犀川马上为自己的轻率而懊恼。 “嗯?有啊。”杉东千佳好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上星期六我们还见过面呢。” “我是他的导师,所以有点儿担心。”犀川想尽办法掩饰,但很明显地,这句话很失败。 “嗯?为什么?难道稔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杉东放下手中的杯子。 “不是,不好意思,我跑题了。”很努力地装出一副扑克脸的犀川说,”我对杀人事件没什么兴趣,只是刚妤想到别的事,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经常会突然说些没头绪的话。” 杉东愣了一下,之后又微笑起来,她这个反应倒是让犀川感到反感。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犀川的眼睛,也就是说,犀川感觉到,她其实更在意结城稔跟连环杀人事件之间的关系。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斜射进来,在面窗而坐的杉东千佳的膝盖往下,形成一片格子状的阴影。 “那栋木屋的情况,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杉东起身去洗杯子。“案发之后,我也试着去思考过这个问题。警方已经破案了吗?” “这个嘛……警方应该也还没有弄清楚呢吧。”犀川含糊地回答。 “为什么被害人要把门锁上呢?” “被害人?” “是啊,”杉东回到椅子上后点了点头,“就是她锁的吧?” “你是说在凶手把她勒死离开之后?” “是啊,就是这样,因为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犀川摇头,“锁是凶手从外面关上的。” “怎样才能做到呢?” 6 虽然非常提不起精神来,但犀川还是跟着杉东走到木屋。学生们穿过停车场,为了赶在上课铃响起前进入教室而飞奔着。 在木屋门外左边的墙壁上,镶着一块大约A4纸张大小的板子,上面写着木屋竣工的日期及实习的目的。那是一块材质类似瓷砖一样的陶瓷板,被砂浆固定在圆木上,参与木屋建造的三年级学生的名字,都用小字写在上面。 屋内光线充足,飘着一股木头的香味,这是一栋用白圆木建造出来的小屋。地上铺着术质地板,室内的桌椅也都是用同样的材料手工制作的。门口内侧的门闩,就跟之前说明的一样,木门上有盒属制的锁头,在门旁边的墙壁上,装有长度约三十公分的朱棒。关上门把术棒滑动过去,插进门上的金属锁头,门就被锁上了。一般情况下,门闩是周定在门上的,可是这里的门闩恰恰相反。 犀川试着滑动门闩的木棒,发现虽然会有一些摩擦,但总的来说比较容易滑动。如果用细线来拉动的话,大概是可以的。又一次把门打开仔细观察了一下,门闩在墙壁的位置,刚好就是外面挂板子的位置。在门另一边的铰链,装在室内挖空的部分,从室外没办法拆掉。 之后,他走到对面墙壁上的窗户旁。那是在圆木墙壁上切开一个缺口,然后用粗的长术条组合成四角边框,中间再装上术质的推拉窗框。锁在窗户正中央,要用扭动的方式才能锁进去,这就很难用线之类的道具从外面操作,把窗户整个拆下来似乎也不太可能。 周围的墙壁,虽然是用圆木叠合而成,但中间没有缝隙。这是因为他们用了跟天花板的木头同色系的材料,涂上类似粘着剂的物质粘合起来的,之间没有可以让线通过的缝隙。朝天花板看去,也找不到门和窗户以外的开口。门上面只有封死的小玻璃窗而已,地板也是一样没有任何缝隙。 “难道是用像风筝线之类的东西,从外面移动这个门闩的吗?”杉东闸犀川。 犀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东看看西看看。 “这里经常打扫吗?”犀川没有回答杉东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件事。 “不,并没有人定期打扫。只是使用的人偶尔打扫一下吧。”杉东回答。 “警察有问过跟我同样的问题吗?” “这个嘛,好像有吧。我记不清楚了,因为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门外面左边的那块板子,曾经拆下来过吗?”犀川又问了一个问题。 “嗯?哦,那个烧制的陶瓷板子吗?那个是拆不下来的,因为是用砂浆固定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因为它刚好在门闩的外边,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检查过。”犀川回答,“那么、那个门闩拆过吗?就是类似把锁头给拔起来之类的。” “不,我想应该是没有的。”杉东摇着头说,“但是那根木棒被仔细地调查过。” 犀川听完,便走出门外,点上香烟。 “这就足够了。” 杉东一脸不可思议地走出来。 “老师,您发现什么了吗?” “不,只是无关紧要的事罢了。”他边呼出烟圈边说。 7 三浦一行人,整个礼拜都处于忙碌的状态。 发生在T大校园里的第二起命案,被害人经证实是就读于S女子大学国文系一年级的相田索子。她出生于长野县饭田市,上大学才两个多月,遇害前住在距离T大校园五公里远的S女子大学学生宿舍里,这个学生宿舍是三年前刚刚盖成的。S女子大学文学院,没有在两个月前木屋命案发生地的星之丘校区,而是在市区郊外,从文学院校区到女子宿舍,只需几十分钟的公交路程。但是这次发生命案的T大变通不便,从案发的时间段考虑,只有使用汽车最为方便。被害人没有自己的车,也没有出租车司机出面作证,现阶段被害人是怎么到T大的液态氮小屋的,仍尚未查清。 星期天晚上刚过十一点钟的时候,相田索子的朋友看到她一个人离开宿舍。宿舍都是单人房间,相田没有私人电话,所以也不可能是别人打电话叫她出去的。最后看到她的学生跟着方说,她可能是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要不然就是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 从这里到T大的校园,需要花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而推测的死亡时间则是在十二点钟前后的一个小时内。从时间上判断,以车代步的可能性很高,不过当时也没人看到有可疑的车辆经过那里。据说她出门时,并没有带着皮包,穿的是运动上衣和牛仔裤,至于这些衣服,目前还没有找到。 虽然相田素子的朋友都没有见过她的男朋友,但在宿舍生活的这段期间.她有两三次外宿的记录。 相田的房间里,贴着结城稔的海报,也有他的CD。此外,还有像是结城稔在演出时穿的男用运动外套、皮裤,以及太阳眼镜。警方从跟她念同一所高中的朋友那边,得知她从前就是结城稔的忠实粉丝。但是他们并没有查出她跟两个月前被杀害的前川聪美,有任何直接的联系。 三浦一行人这一星期的搜查中,最大的收获就是她们都跟结城稔有关,仅此而已。 这次的命案现场不像木屋那样干净。小屋中很脏,布满了灰尘,完全没有擦过指纹的痕迹。门和锁之类的金属部分,也没有可疑的指绞,可以确定的是,凶手曾经碰触过密码锁,所以案发当时凶手很有可能是带着手套的。还有围在液态氨贮存桶四周的栅栏上的那把锁消失了,由于星期五的时候确定还在,所以极有可能是犯人破坏并带走的,切断锁需要相当锋利的工具,这一切都显示出这是有计划的犯罪。尸体所在的水泥小屋上的密码锁虽说有四位数的密码,但那只是把很容易就能打开的便宜贷,这种程度的锁只要知道诀窍的人,大约花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打开。 支撑在门内侧的木棒,已经被断定是凶手预备的。木质很新,如果不是刚买不久,就是在干燥的环境中保存的。这根木棒在屋内斜卡在推拉门上,两端被环氧树脂的粘着剂固定起来,木棒的一端抵住推拉门,另一端抵住推拉门轨道末端和墙角的交汇处,差不多呈四十五度角。根据化学检测的结果,犯人使用的粘着剂是一般市面上广泛销售的类型,到完全硬化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将主剂和硬化剂混合后,就会产生硬化的反应,现场当时的状态是混合七到十二个小时后的状态,所以死亡时间也包含在这个范围内。 这次的密室在警方到达之前,门就已经被破坏了。因此身为发现者的T大职员滨口和中田两个人,受到警方严密的询问,但是这两个人非但没有共通处,跟被害人也完全没有关系。关于作案动机,就跟两个月前的那件案子一样,警方仍是没有头结。 三浦刑警为了远离桌子旁边正在抽烟的人,于是坐在房间角落里的铁椅上听取报告。 “关键在于凶手是如何到达案发现场的。被害人不会开车,也没有坐计程车的迹象,也就是说,应该是凶手开车把被害人带到案发现场的。”年轻的刑警报告。 “晚上也可以接近那间水泥屋吗?”三浦问了第一个问题。 “可以。T大的正门到晚上会被关闭,不过后门还是可以开车自由进出的。虽然警卫就在附近,但他不可能对每一辆车都进行检查,所以车是可以一直开到命案现场附近的。” 讲到这里,会议室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对于从胸部延伸到腹部的记号的含义,你有什么看法?”三浦又问。 “如果把这次的记号看成英文字母Z的话,之前的那个会不会就是I呢?”坐在桌子末端的鹈饲刑警,把魅悟的身躯转向三浦说。 “然后呢?” “嗯,我暂时就只想到这么多。”鹈饲回答。 所有的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好,我知道了,会就开到这里吧。”三浦站了起来说,“如果有人不知道自己要干些什么的话,就过来找我吧。” 8 N大的校庆即将到来,这个周六的校园里出现了比平常要多的人潮,异常喧闹。犀川搭西之园萌绘的车到校外去吃午饭,这次去的不是那家经常光顾的家庭餐馆,而是更远一点的地方。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家开在住宅区的,做比萨和意大利面,像温室一般用玻璃建造的大型餐厅。从店内抬头往上看,黑色的钢骨间交错着无数的金属缆绳,在天花板的最高处,有螺旋桨不停转动着。 午饭是自助餐。犀川和萌绘端着托盘,选完料理后,便挑了店内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你常来这里吗?”犀川坐下后又望向天花板,心想这栋建筑物的能源利用率太差劲了。“是啊,经常和朋友一起来。”萌绘说。她的托盘里,摆着三种比萨和意大利面,还有抄拉、果汁和咖啡。 “总觉得自己是在鸟笼子里。西之园同学,你吃得下那么多东西吗?”犀川对萌绘盘子里食物的数量感到惊讶,他自己只有拿咖喱饭、沙拉和饮料而已。 “今天早上我去T大的命案现场了。”萌绘一边吃着比萨一边说,“老师,关于案情你知道多少呢?” “完全不知情。”犀川摇头说,“又是一个怎样的密室呢?” “嗯?你怎么知道是密室呢?报纸上并没有报吧?” “没有,我只是猜测而已。看你一脸兴奋的样子,我想大概会是这样吧。”犀川津津有味的吃着咖喱饭。 萌绘左手拿着叉子,开始对案件的情况进行说明。首先,就是T大的液态氮冷却泵小屋的情形,另外还有案发时间、作案特征和被害人的身份,以及目前搜查的状况等等。她今天稍早的时候,已经和叔叔西之园捷辅见过面了。 幸好旁边的桌子没有人。萌绘说的内容和周围的气氛太不融洽了,环顾四周,几乎所有的客人要么是情侣,要么就是带着孩子的父母。犀川不禁好奇,他们两个在别人眼中,究竟是怎样的组合呢。 “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人,嗯,是叫三浦吧?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们。”当萌绘的话告一段落时,犀川说,“他应该不是来寻求帮助的,因为他的脸上很明显的写着‘我为什么要跟你这种人说明情况呢’。你对的我夸张恭维好像给他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 “那次不是我的意思啊。”萌绘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因为我们跟大学方面有关系,所以三浦先生也对从我们这里得到的情报寄予期待。警察要随便出入大学,应该也不容易吧?这就是施与受嘛。而且这次的被害人都是结城稔的歌迷,他毕竟也是N大建筑系的学生。” “我想他应该已经退学了。这次的教授会议我没有参加,所以也没办法确认。而且他的歌迷只是在那古野地区,就有好几万人,不是吗?”犀川边吃边说。 “可是除此之外,两个被害人没有其他的关联了。”萌绘吃完披萨,又开始吃意大利面。“不过,密室和伤痕的记号真的很不可思议,对吧?老师,你怎么认为?” “嗯,密室的确是无法解释。到底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我倒不认为记号有太大的意义。I的后面接z?”犀川坦白说出自己的意见。 “他是要写某个字吧。”萌绘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以I、z开始的单词是……” “大概只有消息报(izvestia)吧,那是俄罗斯的机关报。”犀川回答。 “或许不是Z,而是N也说不定呢,横着看不就是N了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凶手应该是医学院的吧,因为动手术的时候,一定要站在尸体的旁边。” 萌绘微微一笑。她碟子里的三种意大利面,不管哪一种,看起来都很美味,犀川不禁也想去拿一些来尝尝。 “老师,我知道密室的制造手法了。”萌绘突然说。她两只手捧着咖啡杯,用夸张的表情看着犀川。 犀川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 “哪一个密室呢?”他停顿一下后问她,然后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香烟。 “当然是两个都想出来了。”明绘微笑着,骄傲的抬起了下巴。 “看来二年级下半学期的‘混凝土工学’的课程你没有白上啊。”犀川点上烟后问,“另一个是什么呢?推拉门的轨道上,粘着什么来着?” 萌绘睁大双眼,小嘴微张,身体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中的咖啡杯探索似的放到桌子上。 “老师怎么会知道的?”萌绘的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眼神中依然充满了诧异。 “没有,我只是随便猜测的。你说你知道了,这就是最大的提示。”犀川一边吐着烟一边微笑着说,“看来我猜对了,在推拉门的轨道上有什么呢?” “像是透明涂料一样的东西,用指甲去刮,就会剥下白色的膜状物,大概是某种粘着剂吧。”萌绘以错愕的神情回答。 “应该是氰基丙烯酸酯(Cyanocrylate)之类的吧,”犀川说明,“也就是所谓的快速粘着剂,那个是三年级下学期的课程里要讲的东西,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那,老师,我的设想没错吧?” “这个嘛,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也许还有比这更高明的做法吧,但原理应该都是相同的。这种事儿,警察早就想到了吧?” “才没有呢,如果有想到的话,早就开始调查了呢。”萌绘突然兴奋的说,“关于密室的制造手法,都没人认真去想,一定是因为人手不足的关系吧。” “别胡乱猜测了,这也难怪啊!解决密室的问题又不会对锁定凶手有太大的帮助。” “不,才不是呢。既然凶手对快速粘着剂及快干水泥这么了解……”萌绘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是啊,这对结城学长来说很不利呢。” “结城同学几乎都没来上过课。”犀川用香烟前端画着圆圈。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三浦先生。”萌绘沉思了一下之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犀川在烟灰缸中掐灭烟头。 “我还想再吃一份意大利面。西之园同学,哪种比较好吃啊?”犀川站起身后问萌绘。 “会合老师口味的……应该是这一种吧?”萌绘指了指那一碟番茄酱料的面,然后也站了起来。“我还要再吃点几点心才行。就去拿蛋糕、冰淇淋和哈密瓜好了。” 第三章 解决之后的未解决 1 星期六的傍晚,西之园萌绘的心情好的不得了,虽然只有她自己这样觉得。 萌绘和五位警察一起行动了两个小时,五位警察中有三位隶属监识课,两位任职搜查一课。虽然这是一次很有趣的体验,但她好心情的来源不只是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 他们去星之丘的S女子大学的木屋进行调查,工作就是把门口旁边用砂浆固定住的板子给拆下来,因为陶制的板子背面附着短钩,为了不弄弯钩子,要小心翼翼的把砂浆刮掉。这项工作如预料的一样,花了一个多钟头才完成,萌绘虽然觉得过程非常的无聊,但等到板子被拆下来后,情况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摸一样,这个结果让她充满了信心。 板子后面的圆木上,有几根固定砂浆而钉上去的钉子。用小锤把砂浆全部敲掉之后,可以看到,在圆木之间的接缝部位,有一个直径约五毫米的倾斜的小洞,洞的内壁是白色的,很明显是最近才打开的。 接着,又把木屋内侧的滑动式门闩,连同金属部分一起拆了下来。金属部位是用五公分长的大号木质螺丝固定的,先前搜查的时候,因为这个木质的螺丝没有松动的痕迹,所以没有把锁拆下来进行检查。这次,把钉在墙壁上的金属部位也取了下来,再把木棒拆掉,就发现从外墙的板子后面开的小洞一直延伸到了木棒的位置。另外,木棒贴近墙壁的那一面上,有几个被钉子钉过的细小痕迹,排列成一条直线。警员对现场进行了拍照取证,并把刮下来的砂浆碎片全部装进塑胶袋里,门闩的木棒也作为重要的证物被带走了。 三浦刑警朝萌绘看了一眼,脸色难堪的像苦瓜一样,说的好听一些,那是无奈的苦笑。萌绘故意保持沉默,这时的她对三浦倒是有了一些好印象。虽然他的自尊心报强,不过还算是个坦诚的人。 午后的阳光无比强烈,刑警们个个都是汗流浃背。他们一行人正准备向位于植田的T大出发。一辆黑色轿车上,三浦和鹈饲坐在前面,后面则坐着萌绘,另一辆监识小组的两厢车,则跟在轿车的后面。萌绘非常本分的坐在车里。她想,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驾驶座土的鹈饲刑警总是偷瞄后视镜,好几次跟萌绘的眼神相撞。 在T大的冷却泵小屋,工作不到十五分钟就完成了。粘着在推拉门轨道上的物质全部被采集了起来,推拉门的上半部位也找到了同样的物质。等三浦一行人回到爱知县警局总部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多钟了。 萌绘被独自留在会议室里。这是个会令人不舒服的房间,因为桌子和椅子都是便宜货,本来不应该有什么压力的,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一个男人拿着装有咖啡的纸杯走进来,咖啡是冰的,对萌绘来说温度刚好。房间虽然面朝庭院,但非常阴暗,当她察觉到这点要离开座位去开灯的时候,三浦和鹈饲两个人便进来了。 打开电灯后,他们三个人坐到椅子上,窗边还坐着两名刑警。 “西之园小姐,非常感谢你的大力帮忙。”三浦用温和的声音说,“你的建议非常有参考价值,我们正在加紧进行分析,相信这些必定能成为有力的证据。” “嗯。”萌绘微笑着点头。只得到像“参考”啦,或是“有力”啦,这种含蓄的字眼儿,让她觉得有点儿扫兴。 “在木屋,凶手想必是用锥子戳进那个洞,将内侧的门闩一点一点地移动。虽然这一点我们要等明天才能做实验,但应该不会有错了吧。”三浦刑警好像并不像听萌绘的解释,自己抢先说明着,“至于水泥小屋的推拉门,凶手好像是把快速粘着剂倒入轨道来固定的,这个也有非常充分的证据。也就是说,那根用环氧树脂枯着剂固定的木棒,只是个障眼法吧?” “没错。”萌绘点点头。三浦所说的内容,跟萌绘下午在电话里讲的一样,就算不做特别的说明,也可以用一句“情况跟你说的一样”代替。萌绘心想,或许这么说他会觉得很没面子吧。 “我们还有了个新的发现。”三浦说,“听说普通的水泥和水混合后,要花上半天的时间才能凝固,在达到不让牌子掉下来的硬度之前,必须要用胶带之类的东西先固定住才行。我不认为在凶手在用某样东西移动门闩的木棒把门锁上之后,还要把功夫花费在固定那块牌子上。刚才你说的那个是什么?” “急结水泥。”萌绘马上回答。 ”对,就是那个。那个叫急结水泥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俗称的快干水泥。”萌绘对这个意料中的问题,说出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只要大约二十分钟,就能硬化到实用强度的特殊水泥。” “所谓的水泥应该是水分蒸发后才凝固的吧,如果用吹风机之类的工具,是不是可以不让它更快变硬呢&”在一旁的鹈饲刑警追问。 “不是的。”萌绘说,“水泥的硬化是因为跟水产生了化学反应,温度变高的话,会多少促进水泥的硬化。” “急结水泥这种东西,可以轻易地买到吗?”二浦问。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小过我们大学的实验室里有,我们实验的时候用到过。我想,要得到它应该也不同难吧,比较起来,拆那块牌了才更麻烦呢,对吧?” 凶手应该也把牌子拆下来过才对。 “水泥的获取途径看来还是很简单的,我们会做进一步调查的。”三浦自信地嘟哝着说。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萌绘分别看了看这两位刑警的脸之后,说,“是水泥小屋的问题。凶手用环氧树脂粘着剂把木棒固定住之后,又特意把它折断了。也就是说,他是在小屋中等到粘着剂凝固之后,才折断木棒,勉强将门打开。之后他走出小屋,关上门,从外面把快速粘着剂倒进去。” “嗯,应该是这样没错,他故意给自己找麻烦。”三浦点头说道,“一般来说,杀了人之后,都会马上逃离现场的。” “不,他是在把人杀死之后才做的那些事情吗?”萌绘说,“我认力,他很有可能是在杀人前就把这些工作做好了,不是吗?” “可是犯人是让被害人坐上车,然后才到那个地方的。你的意思是说,他早在带被害人过来之前,就已经预先准备好门上的机关了吗?”三浦说着,推了推眼镜。 “嗯,大概是吧。”萌绘朝天花板看了看,“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么做。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没办法折断木棒,是很麻烦的。” “原来如此。”三浦靠在椅子上点头,“的确,把那根木棒折断的时候,应该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如果可以的话,事先预备好的确是比较安全的。” 在他旁边的鹈饲,也不停的点头附和着。 “请问结城稔先生……”萌绘试探的问道,“这次的案子有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三浦立刻回答,“因为目前这个阶段仍然在对被害人周遭的人进行盘查,所以我们还没有锁定特别的调查对象,不过他也算是盘查重点之一,另外那个姓篠崎的男人也是其中。” 萌绘有点儿惊讶地想,篠崎先生也是盘查的对象吗? “西之园小姐,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目前的调查情况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尤其对这两个人更要保密。” “可是只因为被害人恰巧是结城先生的歌迷,他就被你们怀疑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事实上……”三浦这时往鹈饲那边看了一眼,“结城稔居住的大厦里的其他居民说,他们看到过这两个被害人。” “有几个目击者呢?”萌绘马上追问。 “两个。不论是哪个人,都说有看到过两个疑似被害人的年轻女子和结城稔在一起,可惜的是,日期和时间都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是在三四月份的晚上。想必是因为那两个被害人的容貌都十分出众,所以才会记得呢。” “但是只见过一次,就做出那样的判断……” “记得的人就会记得。”三浦微笑道,“当然,这不能成为直接的证据,我们也在寻找更有力的线索。” “急结水泥这个线索似乎派不上用场昵。”萌绘说。 “不会,因为结城稔就是建筑系的嘛。”三浦用右手握住左手握起的拳头。“要调制砂浆,就非得将水跟沙混合才行,那个比例应该是很难掌握的。这些你比较清楚吧?” “嗯,的确是这样。说到调和,如果水太多的话,会产生裂痕,要调到刚好可以使用的程度,我想是非常困难的。”萌绘拿她课堂上所学到的知识来回答。“不过这种小事谁都可以查得出来,多练习几遍就可以做到了。” “不,问题在于凶手怎么能想到要用那个……也就是急结水泥呢?”三浦说。 萌绘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可是他为什么要冒着被怀疑的危险去制造密室呢?三捕先生,你如何解释这一点呢?” “那种人做事毫无道理可循的,”三浦回答,“我也不认为我们能够理解。” “就认为他是故意让我们伤脑筋,不就好了?”鹈饲发言。 “你们觉得这很伤脑筋吗?”萌绘看着鹈饲,天真地问。 两个刑警被她讽刺的沉默不语了。 2 萌绘回到家已经七点钟了。 她家的大楼紧邻德川美术馆,而她是这栋大楼的所有者。最上面的二十一层和二十二层,全部都是西之园的住所,里面除了萌绘外,就只有一个名叫诹访野的老人,和一只名叫都马的雪特兰牧羊犬。 位于二十二层的客厅里,萌绘正在帮都马刷着毛。这只狗的全名是西之园都马.萌绘的父母去世后,才来到这个家,睡觉时有仰卧的怪癖,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特征和特长。 帮都马刷完毛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写字桌旁,桌上放着一台一体成型的苹果电脑。虽然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不过她喜欢它机体的设计,所以装上加速器后仍很珍惜地在使用。萌绘一坐上椅子,都马便在她椅子下缩成一团。 她打开电源,拿出苹果的键盘,打开通信软件,从大学计算机中心的电话回路登入UNIX系统,接着以远程操控模式进入建筑系犀川教授的研究室服务器。她登录后查看使用者,找到了犀川这个名字,看来犀川副教授好像还在研究室里,他待在学校时,有用UNIX保持登录状态的习惯。萌绘本来想使用对话窗口直接跟犀川对话,但怕可能会打扰到他工作,就换成写邮件。 我是萌绘。 两个密室的制造手法都猜对了。 S女子大学的密室好像使用了急结水泥。 洞似乎是用电动器具以有点倾斜曲角度挖开的.然后再用类似锥子的东西,戳进内侧门闩,将它滑开。 T大现场发现了快速粘着剂的痕迹。 不管哪一次,我都不认为凶手是认真的。 感觉好像只是玩玩而已。 如果只是玩玩而已的话,那么凶手就是个很强的对手。 难道那个刀伤也只是因为好玩吗? 老师,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是在学校吗? 萌绘退出UNIX系统,关掉电脑,然后走出房间去吃饭。 3 犀川正在国枝桃子助教的办公室里,国枝桃子的办公室就在犀川办公室的隔壁。这里是禁烟的,门背后还贴着一张禁止吸烟的骷髅标志。虽然这间屋子的大小跟犀川的差不多,不过有一个装满外文书的大木柜占满了整个墙壁,其他地方也摆放着大量物品,总共有五台电脑,还摆设了扫描仪和彩色打印机,另外还有两个留学生的桌子摆在房间最里面的地方,使得这里的空间显得十分狭窄。 现在,这里只有犀川和国枝桃子两个人。 “所以我说只改写那个消去法的例行程式不就行了吗?”犀川说。他们从十分钟前开始,就一直重复着同样的争论。 “只为了特定的机器,也就是硬件上的故障,就要改写程式吗?这就是老师您的方针吗?”国枝桃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说,方针一词应该是用在有关生活方式的问题上吧?反正,我只是想快点儿看到结果而已。”犀川有点儿恼火。但这正是他们平常的相处方式,和国枝桃子进行讨论时,很少会不生气的。 “F1的赛车手,就算车子出了些小毛病,也会坚持继续开下去吧?这就是所谓的专业,我并不是在挑你程式的毛病。你是要丢掉那台机器吗?” “正是如此。”国枝回答,“就算改写了程式,也只是不会再发生故障而已,至于结果的精密度则完全不能保证。当务之急是要着手把它转移到微处理器上,如果是新的苹果,应该比工作站的处理速度还快。” “需要转移多久?”犀川叹了口气。 “一个星期。”国枝立刻回答。 一个星期是不可能完成的,犀川心想。很明显她早就已经开始进行这项工作了。 “我先去抽根烟。” 犀川走出国枝的办公室,回到自己那里。总觉得一把无名火在胸部燃烧,不管这些了,先点根烟再说。虽然很想踢桌子,但还是忍住了。他一边站着,一边抽着烟。 国枝桃子是个优秀的学者,这一点犀川很清楚,不,应该说只有犀川清楚。但是她太固执了。“协调”这个词语,对她来说和妥协具有相同的意味。国枝比犀川小四岁,一旦发生争执,都是犀川让步才能平息,犀川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本质是相同的。 国枝桃子是去年秋天结的婚,目前还处于新婚期。但是,结了婚之后的她,性格一点儿都没有改变。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犀川本想亲自改写程序的,不过他下周要去中国出差,现在正忙着做准备。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是国枝桃子。她默默地走了进来,犀川继续抽着烟没有理会她。 “我可以在四日内就完成。”国枝面无表情地说。 “不,没关系,不用勉强。一星期也可以,那就拜托你了。”犀川挤出笑脸。“你说的很对,我生气是为了我无聊的立场问题,动机不纯。” “嗯。”国枝轻轻点头。 犀川总是在想,如果这时她可以多少给个微笑的话,那就太棒了。 “降级的问题还可以吧?还有节点的自由庋也是可变的。” “没问题。” “知道了,那我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国枝又是默默地走出了房间。对她来说,能自己主动来犀川的办公室,就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这似乎就是她示弱的方式,犀川则认为是结婚之后的她,稍微懂得一点圆滑了。 杯中的咖啡已经凉了,犀川喝了一口后,坐回位子上,然后看向办公桌上的二十一寸屏幕。他将UNIX的窗口打开,有一封邮件,屏幕上的小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钟。 4 萌绘吃晚饭时,一直给诹访野讲案子的案情,尤其是讲到自己今天下午解开那两个密室之谜的时候,更是兴致勃勃。都马趴在萌绘旁边椅子上,它可对这些话题完全没有兴趣,只是目不转晴的盯着桌上残留的食物。 “嗯——,大小姐,可以跟您请教一件事吗?”诹访野在萌绘说完的时候问,“那个……为什么犯人要自找麻烦呢?” “是啊,这是重点。”萌绘挥动左手的筷子。“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小姐您所读过的小说里面,是怎样的情形呢?为何要制造密室呢?”诹访野用优雅的口吻说着。他侍奉西之园家,已经超过三十年,早在萌绘出生之前,就已经在西之园家了。 “是啊.这么说来,动机的确很难琢磨。”萌绘又习惯性地看向天花板。“大致来说,制造密室原本是想伪装成自杀的,但是也有很多明显就是他杀的例子。总之在小说里面,都是通过查明杀人的手法,才将凶手抓住的。这就是推理的根本法则。” “有毫无意义的举动,警方也必定会有毫无意义的联想,这样一来,就可以妨碍办案了。”诹访野说。 “很有道理。”萌绘立刻说,“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一定会收集很多人碰过的东西,把它四处分散,不然就是把火车站垃圾箱中的东西拿来……” “大小姐,您真正用餐。”诹访野瞪了她一眼。 “哎呀,抱歉,诹访野。”萌绘微笑道“不可以说乱丢一气吗?” “不可以。这不是一个淑女该说的话,就在下看来,大小姐最近在措辞方面有些不妥。” “那踹飞、狠接一顿之类的词语,也不可以说喽。”说着,萌绘自己大笑起来。在她父母在世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饭桌上如此大笑过。 “看来您的心情不错。”诹访野微笑着,都马倒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饭后,萌绘走上旋转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力学的研究报告星期一就要交上去了,着实让她有点儿头痛。 她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多钟,打开电脑准备接收新的邮件。她预料的没错,邮箱里果然有一封犀川副教授的回信。 我是犀川。 Moe:两个密室的制作手法都猜对了。 Moe:S女子大学曲密室,好像有使用急结水泥。 我看到的时候,完全没有裂痕。 也就是说,凶手掌握了水泥调和的基本知识。 Moe:洞似乎是用电对器具以有点倾斜的角度挖开的. Moe:然后再用类似锥子的东西,戳进内侧门闩,让它滑开。 现场没电源,应该是便携式的电钻吧。 还有我认为,凶手是用吸尘器把屋内打扫干净的。 Moe:在T大现场发现快速粘着剂的痕迹。现场的用量很大,快速粘着剂的几乎都是小剂量销售的。据我所知,市面的单位销售量最多是五十克。日常生活中,一般能用到的是三到四克左右的包装。 Moe:不管哪一次,我都不认为凶手是认真的。 Moe:感觉好像只是玩玩而已。 我不认为犯人只是玩玩而已。 M0e:老师,明天可以去拜访你吗? Moe:在学校里吗, 明天我一整天都在家里。 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不过如果是白天的话,就麻烦你买些吃的东西带过来。 下周四,我计划到中国的南京出差一个星期。 就是这样。 5 星期日十一点钟,西之园萌绘手中抱着麦当劳的纸袋,出现在犀川的公寓前。这时犀川刚好洗完衣服,正泡好咖啡,坐在客厅用电脑阅读相关的杂志。 “你好,房间很干净啊。”萌绘环视了一下房间,声音中透着兴奋。 “我一大早就开始打扫了。” 犀川点了根香烟。犀川身上的衣服好像永远都是同一件似的,今天也不例外,一如既往的衬衫配牛仔裤。 “我给老师买了两种口味的汉堡和薯条。”萌绘一边从袋子里取出食物一边说。 “力学报告完成了吧?”犀川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脑杂志。 “哎呀,老师是怎么知道的啊?”萌绘故意抬高声调说。 “你脸上写着呢。”犀川看向萌绘。 “那就奇怪了,我明明是化好妆才来的呀。” “哦,谢谢你的汉堡啊,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想到要出去头就很痛。今天我要彻底的休息,公务免谈。” “我先去倒杯咖啡。”萌绘站起身,倒好咖啡后拿了过来。“我对假想工作可不在行。” “没有人会对那个在行的。” “不过假想工作这个词儿还是蛮酷的。” 萌绘的话题,是个全新的内容,也提起了犀川的兴致。这应该就是思考的趣味所在吧.只要碰上一个好点子的话,足可以让心情好上一个星期。假想工作是解构造力学的方法,的确很少有人能够完全理解根本原理。 “那卡氏定理呢?”犀川问。 “嗯,也很酷啊。” 萌绘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在犀川面前打开。力学并不是犀川的专长,不过他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就很喜欢,总之就是,这种有明确规律的东西很符合他的个性,而且,他偏爱注重思考的科目,也就是所谓的偏理性性格。本来萌绘的性格比犀川更偏向于理科的,可是上大学之后,她身体里不安分的细胞,强烈的引导她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心思好像从来没有用在工科专业上。 让犀川惊讶的是,萌绘的头脑运算能力超强,转动程式和电脑是一样的。她可以在瞬间完成五位数的乘法运算。不过,这种程度并不是人类的极限,犀川就还认识几个比萌绘更厉害的人。不过,充分利用了出问题和回答问题过程中的细微的时间差,所以,在她开口说出答案的时候,运算还没有完全结束,也就是回答和运算是同步进行的。 萌绘的超能力从来没有用在建筑系的学习上面,因为她觉得工学院的课程很乏味,不管是建筑系的哪个领域,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趣。这次的力学报告,也只是简单的做了一下样本的应力和变形的计算,所以一个小时就做完了。犀川在吃汉堡的过程中,很少开口说话。萌绘其实很了解假想工作的根本原理,这出乎了犀川的意料。 “真让人吃惊!”犀川很坦白的表达了他的佩服,“西之园同学,你明明就懂不是吗?” “嗯,我懂啊。” “那你到底还有什么问题呢?” “我只是知道了原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解答这么不现实的假设问题呢?这一点让我没有办法接受,干吗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不实际的问题上呢?” “可能是为了将来可能碰到的未知问题吧” “这才奇怪呢,这种说法,把人都当成傻瓜了。” “你说得对。” “谢谢。”萌绘露出微笑。 “如果你有进研究所的打算,那么这方面的知识你必须了解。”犀川边喝咖啡边说,“你是怎么想的?西之园同学。” “这个啊,你是说研究所吗?”萌绘摇着自动铅笔问,“老师,您认为我适合走研究这条路吗?” “适合啊。“犀川回答遒,“但是你一定要自己判断才行。” “我对建筑实在没兴趣。” “我也没有。”犀川微笑起来,“研究并不是对某样东西有兴趣之后才开始的,而是它本身就很有趣,忘记研究的目的才是研究的精髓所在。这就跟你热衷于杀人事件的道理是一样的,你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杀人才热衷杀人事件的吧?” “因为,平常很少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吧?” “如果留心的话,就可以发现很多问题。世上到处都充满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大家都不去注意而已。为什么扔出去的回旋镖可以飞回来?为什么直升机可以往前飞?这些原理,就连工学院的学生也未必知道。” “那是螺旋原理吧,这种简单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萌绘说,“将余弦波积攒就会成正弦波,这就是回旋镖会飞回来,自行车不会倒的原理。这样的事到底多少人会发觉呢?高中的老师为什么不教呢?” “我想,是高中的老师不懂吧。”萌绘用手撑着脸颊,抬头看向天花板。“我总觉得,能在个人思考方面多一些竞争比较有趣。” “是啊,不过将棋有些规则的限制,就不太有意思了。”萌绘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那是她进行某种想象时的习惯动作。“这一点上,推理小说就没什么规则了吧?” “现实社会不可能这样的,因为到处都是规则。” “这次的案子不是也很不可思议吗?应该不是凶手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吧,他一定经过了很严密的思考。” “也许他只是见机行事,见招拆招罢了,没有任何意义存在。”犀川点了根烟。“为何每个行动都得有它的理由呢?矛盾的思考难道真的不存在吗?” “老师,你这话跟昨天在邮件里说的完全相反啊。” “我说过今天公休,对吧?你还不是说反话?” “我可是因为老师的信,才重新考虑的啊。” “是吗?你看起来并不太相信我的话。” “如果是古典的推理,行动就一定要有理由。” “是吗?比如说,也许凶手的口袋里刚好有美工刀,所以他就突发奇想地,把被他勒死的女性的衣服割了下来。” “老师,您认为衣服是被割下来的吗?”萌绘对犀川的见解有点惊讶,“那也就是说,I和Z的伤痕,是割衣服时留下来的咯?” “不,应该不是这样。只是我认为没有能让人理解的理由。” “你是为了和我争论,才故意唱反调的吗?” “也可以这么认为。” “在推理小说里,凶手会把被害人的衣服带走,是因为那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萌绘喝了口咖啡。“因为不想被人看到,所以才拿走,这就是推理的规则。而且也不一定衣服的全部都有问题,可是就是只有一小部分对自己不利,而只拿走那些的话,动机反而过于明显,所以为了隐瞒真相才会全部拿走。” “嗯,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那刀痕怎么解释昵?”犀川吐了一口烟,微笑着问。 “他应该是想用被害人身上的伤痕,来迷惑人们的视线。”萌绘回答。 “有意思。那密室呢?” “应该也是为了要迷惑人们的视线才制造出密室的吧。”说完,萌绘眼睛又开始滴溜溜的转了起来。“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对他不利。嗯,会是件么呢?” “真的是这样吗?”犀川在烟灰缸里弹了一下烟灰。”我不这么认为,我无法想象这么做的理由。事实上,密室完全没有发挥作用,不是吗?” 萌绘站起身,拿了咖啡机上的咖啡壶,把自己和犀川的杯子里从新倒满。阳台上晾着衣服,不过令天有些阴天,像是快要下雨了。 6 第二周的星期三,犀川到S女子大学上课。 上星期他听说杉东千佳去东京出差了不在,她是去出席一个与音响相关的座谈会。犀川上完课后,本来打算不去杉东的办公室直接同家的,可是走出教室之后,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长女性在等他。 “我是藤井,你好。是杉东小姐拜托我请老师您喝咖啡的。”藤井说完,冲犀川微笑了一下。 “啊,真不好意思。”犀川抓着头说,“我明天要去中国出差,一星期之后才能回来,所以下周的课可能要取消。” “好,我知道了。我会跟教务处说的.需要贴告示吗?”藤井边走边问。 “不,不用那么麻烦,我已经跟大家说过了。” 虽然他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跟藤井女士走。藤井纪子是s女子大学的副教授,专攻建筑材料领域,是水泥方面的专家。犀川很早就昕过她的名字也见过她的照片。她年纪比犀川大很多,身材娇小,圆圆的脸上戴着很厚的眼镜。 藤井教授把犀川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喝咖啡,她泡的咖啡味道远没有杉东好。狭长的空间里,两侧立着书柜,摆满了国内外的学术杂志,不过据说建材方面的学术杂志,虽然没有化学的那么多,但种类却多的惊人。 “我一直很想跟犀川先生见上一面,好好地聊一聊。”藤井放好自己的咖啡杯,也坐到沙发上,接着在咖啡中加入砂糖和牛奶后,便开始搅拌。 “是吗?为什么呢?”犀川问。 “没什么啦。”藤井笑了,“非要说理由的话,那就是我想认识犀川老师。” “藤井老师您现在从事的什么研究呢?”犀川把话题转开了,他感觉到彼此的频率不太合拍。 “我一直都在研究水泥。”藤井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有水和热,还有温度应力、干燥收缩等项目。最近有很多新型的水泥被开发出来了,您知道吗?” “比如急结水泥吗?”犀川问。 “不,那个已经不算新型了。现在我们正着手研究如何把水泥的颗粒直径统一,把粒子形状弄圆,总之在成分方面研究出了各式各样的新型态,因此研究题材是源源不断的。” “您有做什么实验吗?”犀川边发问,边往房间更里面的地方看。他发现藤井副教授的桌上没有电脑,这说明她没有在用电脑,犀川感觉非常意外,竟然还有这样的学者。在这个时代,不依赖电脑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相当值得尊敬的。 “我只会做实验。”藤井露出微笑。“这个世界除了实验一无所有,理论是不存在的,水泥和水的反应原理,老实说还没完全解开。虽然也有人成功模仿了那个变化的过程,但还是不够精确。我太落伍了,是吗?” “您是以何种标准来判断自己落伍呢?” “哎呀,您的问题问得太好了。嗯,果然名不虚传。”藤井夸张她说,“是啊,的确是没什么标准可言,大概只能说是跟不上潮流而已。现在的潮流就是凡事都要依赖电脑。啊,抱歉,我没有要批评犀川老师研究的意思。” 藤井纪子取出香烟点上,犀川见状,松了口气,决定等一下自己也抽一根。 “对了,警察是不是来找过老师您呢?”犀川沉默了一会儿后问。 “嗯,是的。”藤井吐出烟,满脸不悦地回答。这个表情的变化,似乎可以判断她有些神经质。“他们来问我水泥的事,理由不用说,就是为了那件连环杀人事件。T大的学生死在我们这里,而我们的学生死在T大那里,是这样吗?不过我并不知道到底他们为什么会来找我。对了,他们还查看了我的实验室。” ”实验课是必修的吧,是老师您上的吗?” “嗯,没错。杉东负责协助我。毕竟是私立大学的缘故,助教人手不足,所以这也没办法,不过她蛮能干的,虽然这并非她的专业。” “那您知道为什么警方要去看您的实验室吗?” “不,完全不知道。我实在无法理解,那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藤井又面露不悦。“四月份发生第一起杀人事件的时候也是,问了我一大堆匪夷所思的问题,连我的不在场证明也不放过。” “您有吗?就是不在场证明。”犀川微笑以对,藤井看了犀川的脸后,心情似乎变好了。 “不,那个时候,我做实验做到晚上十二点多,而且就我一个人。听起来很奇怪吧?我从傍晚开始,一直在进行水和热及冒油的测量工作,因为学生这个时候不会来用测量器材。因北在外面停车场发生那么恐怖的事情时,我正拿着滴管到实验室去,像我这种欧巴桑,说安全嘛,也算安全吧。” “一直都是您一个人吗,没有其他人在吗?” “嗯。”藤井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 “您完全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吗?” “因为实验室在教学楼的北边,距离木屋比较远。” “可是如果回去的话,应该会经过木屋吧?” “是的,就在凌晨十二点半的时候。您的语气跟警察一样啊,犀川老师。” “那时木屋的灯亮着吗?” “没有,如果有亮光我就会发觉了,我跟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犀川拿出香烟点上,藤井把玻璃制的大烟灰缸移到犀川面前。 “藤井老师回去时,停车场有车吗?”犀川追问。 “这个我也跟警察讲过了。我每次都把车停在北面的停车场,也就是距离实验室比较近的那一边。那里当时有两辆车,一辆好像就是被杀的T大学生的车,我确定那辆车到当天早上也还在那里。” “晚上十二点半啊?那么,那个时间那辆车就已经停在这里啦?” “就是这样。” “但是木屋的灯并没有开着。”犀川边吐着烟,边在脑中整理线索。 “没错,应该是刚到不久吧。可是我没有看到车上的人,一方面是太暗看不清楚,另一方面我也不会特别去注意它。”藤井耸耸肩。 “犀川老师,你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呢。” “啊,没有,我只是常跟杉东小姐聊到这些罢了。”犀川搪塞着。 “是啊是啊,她还亲眼见到尸体了呢,杉东小姐为此变得很憔悴呢.真是可怜。” “另一辆车呢?”犀川用手指转动香烟。 “嗯?”藤井露出不解的表情。 “刚才您不是说停车场里有两辆车吗?” “哦,对啊。但是我不知道那是谁的车。” “南面的停车场呢?” “那边一辆车也没有,这些警察也问过我了。” 犀川把香烟熄灭。 “那么,北面停车场的另一辆车,到早上还在吗?”犀川追问。 “没有。”藤井摇头回答,“如果还在的话,就知道是谁的车了。” 7 在同一周的星期三下午,萌绘正待在制图室。 三年级的制图室在研究大楼一楼,建筑系的制图室非常宽敞,摆着四十人用的制图板。建筑设计制图课的上课方式,是由老师出题,学生只要在期限之前把规定的图交齐就可以了,不过,制图是一件庞大的工程。在建筑系的必修课程中,设计制图课的学分是相当难拿的。学生中流传着一句话说‘只要制图过了就不会留级’。一年会有四次作业,虽然平均每个题目有三个月的时间去完成,可是合理分配时间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三年级今年出的第一个题目是“区立图书馆”,最后期限就是这个月的月底,如果现在还不着手去做的话,恐怕就来不极了。 萌绘的制图板上贴有描图纸,完全看不出什么像样的图形。B4尺寸的制图用纸上,只标上了几个房间的位置,粗略的外形,以及几条设计线。目前,也只能算是一张草稿而已。 制图室里除厂萌绘以外,还有五六个学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白天来的人很少,可是一到晚上大部队就会蜂拥而至。坐在萌绘斜对面的,是跟她关系最好的牧野洋子,距离她们稍远的地方有几个男生正在聊上牛的造型课。今天的造型课讲的是人体设计,他们数落着上课时用的女模特儿,声音有些吵。 “你们能安静会儿吗?”萌绘喊了一声。 男生们吓了一跳,往她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个人还吹起口哨。 “太可怕了。”另一个人嘟囔着。他们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地面对制图板。 “萌绘,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啊,发生什么事了?”牧野洋子隔着制图板悄声地问。 “没有啦,只是那帮家伙说的话太无聊了,为什么模特儿非要找女的呢?” “还是男模特儿比较好。”洋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肯定会非常用功的,我就是这种人呢。” “啊!洋子,你已经在画了吗?”萌绘站起来看着牧野洋子的制图板。“好快啊。” “你在说什么啊?是你自己太慢了吧。”洋子一睑得意地说,“不管什么都好,赶快拿出个方案吧,整天胡思乱想的,就算想破头也没用啊,又不是真的要盖图书馆。” “图书馆已经过时了,“萌绘摇着铅笔说,“在多媒体的时代,不需要这种传统意义上的设施。” “看吧看吧,又开始想些没有用的事情了,赶快画吧,规规矩矩地专心去画就对啦。” “我还是不适合做这种工作啊。”萌绘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 “现在不是说适不适合的时候吧?你不觉得把时间浪费在找借口上很可惜吗?” 萌绘瞪了洋子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被这样一一指责,实在令人恼火。 “洋子,难道你就没有烦恼吗?” “我听不到。”洋子微笑。 “啊啊,不行了,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如果叫犀川老师来帮忙呢?”洋子故意挖苦她。 萌绘撅起嘴巴,一言不发。为了转换心情,她开始翻起建筑杂志,期待能从上面找些灵感出来。她感觉脚很酸,就脱下鞋子把脚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她有信心,只有自己开始画了,一定会比洋子快。只不过确定平面图的方案,还像还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 如果是画推理小说里的平面图就好了,萌绘不自觉地这么想。推理小说里出现的建筑物,也有不少很怪异的,房间的设置甚至会让人冒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房子’的想法。柱子的位置、或者没门没窗的等等情形都是不符合现实的。当然了,小说里毕竟是个没有建筑基准法和消防法的世界。因为她自己已经上惯建筑系的专业科目,最近,她还常想起当火灾发生时要如何避难之类的问题。 “萌绘。”洋子小声地叫她。萌绘看着她,发现她的视线正看向自己的背后。 她回过头去,看到结城稔和篠崎敏治正站在制图室门口。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皮夹克,结城稔戴着一顶大帽子,脸上挂着太阳眼镜。 “西之园小姐,”篠崎伸手跟她打招呼,“看起来很认真嘛。” 篠崎甩了甩他的长发,萌绘起身走到他们跟前。 “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我是来交退学申请的。”结城稔说,“他们又叫我清理柜子,所以我过来整理了一下。你在制图吗?好怀念啊,我以前也画过一个题目。” “再见喽,明天会来看演唱会吧。”篠崎转身要走。 “嗯嗯。”萌给本来就打算要去。 “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结城接近萌绘小声地说。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把萌绘吓了一跳。 “嗯,可以。”萌绘眨了下眼睛后回答。 结城微微一笑,轻轻地摸了萌绘耳际的头发。 “好软啊。” 旁边的篠崎苦笑着,萌绘感觉脸颊有点儿热。 “你的造型很有品位。”结城直盯着萌绘说,“我可以用自己的夹克换你的毛线外套吗?” “稔,走了啦!”篠崎催促结城。 萌绘摸了摸自己的毛线外套,虽然尺寸有点大,但并不是男式的。 这两个青年离开制图室,穿过门厅的玻璃门走出大楼,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一辆四轮驱动的路华汽车,她看到篠崎坐进了那辆车左边的驾驶座。 不知道什么时候,牧野洋子也站到萌绘身后往外面看。 “真好啊。”洋子发出羡慕的声音,“你们认识吗?” “嗯,篠崎学长是社团的前辈。” “那个人也有上过电视哦,我觉得他比较好。” “不是结城学长吗?” “是啊,结城学长感觉有点儿不太可靠。”洋子回到自己的制图板说。 萌绘因为不太能接受洋子的话而开始思考,所谓的不太可靠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她难道有必须在某方面依靠他的理由吗?不,应该说她没办法想象牧野洋子依靠别人的样子。 “萌绘喜欢哪个?” “哪个?你是指什么?” “结城和篠崎哪一个是你的类型?” “类型?”萌绘皱眉,看着她的朋友。 洋子“哼”了一声,坐回到椅子上。 “抱歉,这对萌绘来说,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第四章 昏睡的不安 1 今天是星期四,天色阴沉。 犀川副教授准备搭乘上午飞往上海的班机出国,开车送犀川到机场的是他从高中时代就认识的同事,就职于土木工程系的喜多副教授。虽然萌绘通过邮件知道犀川要出国的事,但因为她上午有课,所以无法来送行。犀川此行的目的地是南京,他打算到上海转乘火车到南京。回国的时间,则预定在一周后的星期五。 明天就是N大校庆。N大是本地唯一不在秋季举行校庆的学校,为了准备这次的校庆,今天下午全面停课,校园里面洋溢着一种被解放的快感。大学校庆期间最能让人心情放松的,就是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一般而言,这就是所谓的“庆典狂热”。 N大校园,被一条名为四谷大道的路一分为二。整个校区是国立大学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大部分面积都被森林占据着,临近公交专用道的平地上,大楼林立。每年的校庆,在礼堂西面一块被称为绿茵带的地方,会摆出各种各样的摊位。如果遇上好天气,周末会热闹到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萌绘参加的弓道社,每年都是卖炒面和冷饮,而这种类型的摊位数量最多。另外,她同时参加的推研社和漫研社,则是借文化楼的教室办室内展览。虽然萌绘没有任何作品展出,不过漫研社可是很认真地在展览插画之类的作品,还发行过社刊。至于只有在年终时才会发行一次社刊的N大推研社,只有四五个看板,此外就是卖现煮咖啡。 校庆前夜有两个主要活动,一个是在图书馆前广场所举行的“Fire Storm”,有篝火晚会及喝酒比赛的活动。篝火晚会规模很大,有数百人会彻夜参加,因此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是个不可思议但每年大家仍不抱任何疑问参与的活动,所谓的“传统”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另一个活动是在礼堂举行的演唱会,通常会请著名的歌手来助阵,因为礼堂只能容纳一千五百人,所以要拿到预售票很不容易, 今年的演唱会,是由结城稔担当演出。印有“Private Shadow”的海报,早在数个月前就贴满校园的每个角落。这次不但是期盼已久的男歌手再度登场的演唱会,同时也是学校第一次邀请到N大出身的歌手。今天傍晚的时候,天气看起来像是快下雨了,但礼堂前的广场了已经排满了准备入场的人。N大的礼堂被称为T礼堂,这名字的由来似乎跟当地一家大汽车公司有关,但学生几乎都不知道这个典故。礼堂前的广场大约有垒球场那么大,一到星期天这里就成了溜直排轮或滑板的圣地,没有粉刷的现代水泥地面,上面伤痕累累,修补的痕迹也惨不忍睹。 距离演唱会开始主还有将近三十分钟,但等待入场的队伍已经绕了广场一周。西之园萌绘和牧野洋子排在队伍的后面,两个人直到刚才都还在制图室里做作业。 “这样排队真像傻瓜一样。”萌绘说。急性子的她最讨厌排队了,而且她从昨天开始一直待在制图室,几乎是熬了一夜,因此严重的睡眠不足,更令她脾气有些暴躁。“如果拿到的是有座位的票就好了。” “不,就是要这样排队才能充满期待啊。”洋子神采奕奕地说。看来,她的兴致很高呢。 “哦哦,是这样吗。” “不排队的演唱会实在叫人无法想象,不过这个礼堂的音响效果很差,太可惜了。” 这礼堂毕竟不是专门为演唱会建造的,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萌绘回过头,看到她们身后又排了数十米的队伍,排在前面的是她认识的推理研究社的男社员。他那一组共有六个人,清一色都是男的,至于其他的熟面孔,她就没看到了。 这时萌绘看到杉东千佳穿着深蓝色的法兰绒西装外套和白色的长裤,脖子上系着白色的丝巾,正从广场的另一头慢慢走过来。她并没有排队,而是一直往车道那边看,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萌绘两眼视力都是2.0,小时候视力更好,后来慢慢地有一些衰退,现在视力检查时仅能勉强辨认最下排的符号。 萌绘看了一会儿后,只见杉东朝车道方向挥手,好像是她等的人终于出现了。那是个跟杉东一样高的男人,萌绘知道,他就是结城稔的哥哥结城宽。结城宽是推理研究社的前辈,萌绘曾经在校园遇到过他几次。结城宽和杉东千佳结婚将近一年了,他们的结婚派对是由社团举办的,不过那时萌绘刚好有事没来参加。当初是因为结城宽把杉东带去推研社的聚会她们才认识的。结城宽和杉东千佳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也没有要排队的样子,结城还抽着烟。 “洋子,你看到那个站在护栏边,穿绿色运动外套的人了吗?”洋子听萌绘说完后,便朝那边看了看。“那个可是结城稔的哥哥哦!” “嗯?哪一个哪个?” “就是那个正和穿深蓝色上衣、白色裤子的女人讲话的那个人啊。” “嗯?我看不到啊!”洋子一直往那个方向拼命在看,可马上就放弃了。“以我的视力看不到了啦!” “你没戴隐形眼镜吗?” “戴了啊!我才想问你是不是把望远镜塞进眼睛里了啊?”洋子一脸遗憾地说。 “结城学长的哥哥也是推研社的哦!” “篠崎学长也是吧?”洋子问。 “如果觉得不甘心的话,洋子你也入社吧,怎么样?” “说的也是,我会考虑的。我也喜欢看推理小说的,应该够资格吧。”洋子把萌绘的玩笑当真了,很认真地考虑着。“篠崎学长常去社团吗?” “算是吧,有聚餐的时候他都会来。一个月固定有一次聚会,就在每个月最后的星期五,我们把那叫做‘最后星期五之约’。” “只是这样而已吗,” “我们会包下整个酒吧,社团前辈也会来。篠崎学长大概都会来,结城稔学长虽然不是社员,但偶尔也会来。” 队伍的最前方开始移动,虽然时间还没到,不过已经开始入场了,只是萌绘她们所在的这一带,还没有动静。 “他星期六会出新专辑呢。”牧野洋子说,“我已经在合作社预顶了。” 萌绘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有这么迷恋结城稔的人,她很少听结城稔的歌,只知道他的出道作品“expression”这首而已。 “是他的第几张专辑?” “第三张。新歌是‘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 “嗯?” “‘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意思是‘你和我身在摇动的房间里’是吧?” “嗯.rocked就是r开头的rock吧?”萌绘思索着。 “是啊,这是肯定的啊!因为是摇滚乐嘛。如果是L开头的,不就成了被锁上locked的房间了。”洋子笑了。 locked room是密窒的意思吧,萌绘在心里纠正着洋子的翻译,但却没有出口。 2 萌绘从没听过这么肆无忌惮的声音,使是螺丝刀戳进了耳朵单一样,头剧烈的疼痛着。 从小萌绘听的都是古典音乐。她的母亲会弹钢琴,也曾买小提琴和长笛给她尝试过,可是小提琴只会发出让自己讨厌的声音,至于长笛则让她吹得喘不过气来差点儿昏倒。由于萌绘从小身体就很弱,演奏乐器需要体力,所以她早在小学的时候,就给自己下了不适合音乐的定论。 古典音乐中她喜欢快节奏的小提琴或钢琴的协奏曲,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李斯特、萨拉沙泰等名字。可现在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呢?这种噪音也能算是音乐吗?与其说是声音,倒不如说是振动引起的声波比较贴切。不,说是振动,频率又太低了。对了,是压力,空气的气压,正向地的身体猛烈的袭来。 舞台上那个金发青年正在发狂,至少他的样子看起来是这样。那运动的加速度非比寻常,动作的剧烈程度令人产生仿佛是要让骨头折断般的错觉。因为完全听不懂他唱的歌词,使得萌绘根本搞不清楚他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吉他的声音如同喷气机般划过耳际,萌绘还以为是喇叭共鸣时发出的杂音而捂住耳朵,不过她的周围没有人那样做,她也就放弃了。吉他的声音还算可以忍受,最让她吃不消的是架子鼓的声音,那股不只是耳朵而是全身都感受到的强烈压力,就是由那里发出来的,是看不见的空气压力,感觉好像腹部被挤压一样。为什么大家要来这里活受罪? 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或者该说像是金属剧烈摩擦时产生的刺耳噪音吧。振动和压力的冲击几乎使人窄息。坏掉的声音、攻击的声音和破坏的声音不断袭来。周围的空气也液态化了,如巧克力般融化,缓缓地上下起伏。当她这么想时,音乐像干燥而龟裂的锐利塑料碎片般四散开来。在空气中重复着无意义的回旋运动,如同刀片一般,让人产生脸颊被划伤的错觉,仿佛雷诺数降到只剩十分之一而已。当曲子结束,耳朵产生轰鸣。 虽然也有安静的曲子,但那就如同狼嚎般令人不快。黏稠不堪像唾液般,想要舔遍全身的那股执念,令萌绘毛骨悚然。她身体冒着冷汗,感觉很不舒服。 舞台上的光线比观众席稍亮一些,可仍然看不到更深一些的地方。如螺旋桨般剧烈同旋的声音,像巨大的屏障一样挡在萌绘而前,仿佛要阻碍她的视线一样。舞台上除了结城稔外,还有三个吉他手弹着拖把似的吉他,另外还有两个鼓手。 紫色、绿色、蓝色的灯光,时而会射出令人无法承受的刺眼的光芒,像无数的钢针扎向同样躁动着的人群。 萌绘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睡眠不足的人来听这样的演唱会无异于自残。她已经难受到了极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在对自己的忍耐力进行考验。这时,她想起牧野洋子说过的话,是啊,现在这种时候,就会想要身边有个人可以依靠。 当开始唱起萌绘曾在电视上听过的畅销曲“expression”时,引起一阵更大的欢呼声和掌声。但是那跟萌绘所知道的曲子是截然不同的,没有旋律,听起来有如念经一般的歌词,简直像是在劳动节示威游行上嘶吼一般,有多一半的内容她根本无法听懂。 但是站在旁边的洋子,用痴迷的眼神看着舞台,身体随着空气中周期最长的振波摇摆着。看到有人竟然能忍受这种环境,让萌绘十分诧异。萌绘在不让她察觉的前提下,偷偷叹息了好几次,真希望耳朵能像眼睛一样闭起来。 在每一首曲子之间,结城稔都会开些无聊的玩笑,最能引起观众大笑的是他为了退学而付清学费的那件事。 “我被他们警告,要走,先留下钱再说!” 终于出现一首旋律优美的曲子,歌词随着如同唱诗般的喃喃低语倾泻而出。这次连萌绘都听懂了,这种获救似的感觉,就如同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一般。 歌词是在叙述一个漫长的故事,萌绘从中途开始认真的听。 这条街沉寂在梦里 犹如西瓜般的车站 天桥上成对的和服娃娃让人念念不忘 一捆捆钞票砌成的办公大楼 快要脱落似的汽缸 你本来是最漂亮的啊 把门从里面关起 像关掉某一处的频道 犹如倾斜的剃刀 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发条装置的冠军 好想再次抚摸 对你生锈的记忆 我已经赶不上了啊 将胸口与额头在镜子中藏起 你本来是最漂亮的呀 …… 讲述的是一个男人回到久违的街道,遇到昔日恋人的故事。这首曲子非常长,花了十多分钟在轻轻地诉说着。结城稔嘶哑的嗓音,听起来像男人又像女人,不禁让萌绘怀疑究竟哪一个才是故事的主角。 曲子静静地结束,舞台的灯也灭了。观众席的听众全都站起来,萌绘也起立鼓掌,至少最后的曲了还不错。鼓掌声持续一会儿后,舞台上的灯光再度点亮。六个男人走到台前,举起一边的手致意,可是没看到篠崎。连结束音乐都没有,幕布就降了下来,大厅的灯像是终于想起自己的功能似的大放光明。 萌绘催促着洋子走到前厅。 “啊,太棒了,真的太棒啦。”洋子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说着。 “嗯嗯,是呀。”萌绘虽然附和着她,但仍掩不住一脸的疲惫。 “是吗?萌绘你也懂吗?”洋子将脸凑近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不懂这种音乐的。” “不会啦,没这回事。”萌绘撒了个谎,“最后的曲子还不错哦。” “该怎么说呢?那种纯真的感觉很好。啊啊,会让人产生想保护他的感觉,对吧,” “哦,是这样吗?”萌绘含糊地回答。 如果那可以说是纯真的话.那氢弹都可以说成是泡泡糖了。她心想,如果再让她继续听一个小时那种声音,她一定会住院的。 “西之园小姐。”萌绘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于是回过头上,看到杉东千佳站在面前,她个子比萌绘要高得多。 “你好。”萌绘跟她打招呼。这个问候语在大学里使用的频繁度一般比在社会上还要多。 “犀川老师今天去中国出差了吧?”杉东说。 在她的背后,有结城宽的身影。 3 牧野洋子说要回制罔室,就一个人先走了。萌绘被结城和杉东夫妇邀请,到校园内一家名叫“White Bear”的咖啡店去喝咖啡。 结城宽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虽然他是推研社的前辈,但从始至今能跟他面对面说话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反而是杉东千佳跟萌绘还比较谈得来。 “抱歉,让你陪我们来。”当大家在安静的店内坐上舒服的椅子后,杉东千佳说,“西之园小姐,你觉得怎样呢?我是指演唱会,你应该是第一次听摇滚乐吧?” “嗯嗯。”萌绘边微笑边点头,“因为我不太听摇滚乐,所以有点儿……” “跟我想的一样。我也是这样,完全拿那个没办法。”杉东说,“生理上完全不能接受,感觉很暴力,而且轻视女性的歌词也很多。” “是这样的吗?”萌绘并没有发觉这一点。 萌绘觉得这些意见很像杉东的风格。以前杉东千佳告诉过她,不用西历而用昭和或平成的年号这一点,是男女差别的根源。 “不过,最后的曲子还很不错的。”萌绘开始说起客套话。 “最后是哪一首曲子?”杉东问。 “哦,你没有听吗?”萌绘觉得不可思议,她不可能会对最后一首曲子没印象的。 “我们不可能去听演唱会的,我只是等我先生来,然后在校园里散步而已。走到礼堂时,演唱会刚好结束了,就想过来看看会不会遇上熟人。” “什么?是这样啊,我也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好。”萌绘坦白地说,“我有点儿不太舒服,可能是由于听了不习惯的声音吧。” “别看他们那样,那也是经过一番磨炼的。”结城宽突然开口说,“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真严格啊。”萌绘笑着说。 “嗯,是啊。我虽然对音乐完全不懂,”结城不紧不慢的静静说着,“不过至少还懂得分辨好坏,那家伙似乎也是经过多次的尝试,意外地热心研究。毕竟像出道时的一味蛮干,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结城宽跟弟弟稔长得很像,可是像归像,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他目前是理学院博士班的研究生,虽然也留了头发,但只是盖住耳朵的长度而已,当然也没有染成金色,而且鼻梁上架着眼镜。仔细看的话,萌绘倒觉得他比结城稔更像个美男子。 咖啡送来后,大家就直接喝起黑咖啡来。萌绘因为不习惯喝热的,所以只是闻着香味,慢慢地等咖啡变凉。 “结城学长今年就博士毕业了吧?” “嗯,是啊。”从结城脸上,看得出来他更喜欢这样的话题。“接下来就要到关键时刻了,不过大致的构架已经确定,所以不要紧。” “你是在进行哪方面的研究呢?” “那个啊,恕我不能回答。”结城宽露出稚气的微笑,“西之园小姐是念建筑的吧,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如果是研究电与原子核的人,倒还有点儿关系。要我解释也可以,不过到现在都还没人能够理解,我想他们并不了解其中的含意,我的研究是处于物理和数学两大领域的中间地带。嗯……该怎么说呢,简单的说,就是针对波动的问题,改进计算方法而已。” “明年你自什么打算?要就职吗?” “嗯,虽然还没有正式决定,不过我们研究所刚好缺个助教。” “哦,这不是很好吗?” “这样就可以赶上我太太了。”结城往旁边的杉东瞥了一眼。 “在工学院和理学院,研究者的竞争率是完全不同的。”杉东替先生打圆场。 咖啡终于冷却到萌绘可以喝的温度了。眼前这对夫妻实在是耀眼,不但是夫妻,还同为研究人员。 我也去念研究所吧!萌绘心中突然涌起这个念头。她想起犀川副教授的话,他说她是很适合走研究这条路的。 “研究到底哪里有趣呢?”萌绘问。 “这个问题也常常有人问我呢。”结城宽露出微笑,“不过这很难用语言来表达,而且我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一直在想,对人类而言,难道还有比这个还有趣的事物存在吗?” “我在烦恼到底要不要去念研究所。”萌绘决定听听他们的建议。 “跟犀川老师谈谈就好了啊,”杉东在一旁插话,“顺便也谈谈将来的打算。” “嗯,老师叫我继续念。” “什么嘛,那就没什么好烦恼的了吧?”杉东说。 “是这样没错啦。” “犀川老师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杉东说,“他是顶尖的,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各种大小奖项。” “是这样吗?”萌绘很惊讶。她并不了解犀川身为研究者的那一面,连犀川写的论文也根本没读过。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突然听别人说起来,萌绘的心一下子就被不安占据了。 “是啊,他可是学界的新希望呢。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被某个大学给挖过去的。”杉东千佳重新翘起二郎腿说,“要拉拢他的人可多得很啊。” 萌绘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她以为犀川会一直待在N大的。 “我们学校在创设家庭环境系时也是,听说曾经有要拉犀川老师过来的打算,我们研究室的领导是这么说的。这是两年前的事,所以当时犀川老师是三十二岁吧?三十二岁就可以当教授了呢。私立大学的文史科系或许会有,但理工科系并没有,对吧?” “是真的吗?那是我刚入学的时候啊。”萌绘很惊讶。“那件事后来怎样了?犀川老师拒绝了吗?” “不,听说犀川老师很轻易就答应了,不过附带了一个条件,那条件很怪。他说如果只当副教授的话,他就去,因为他讨厌当教授。结果就因为这一点双方没有达成协议,整件事也就告吹了。” “那还真是不得了啊。”在旁边聆听的结城宽低声地说。 “为什么要在这一点上纠结呢?”萌绘不太明白。 “因为国立大学的副教授,不能当私立大学的副教授。毕竟N大和S大的等级完全不同,不是吗?N大的教授会议不同意,我们学校也无能为力。但是我想这种事,犀川副教授大概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这件事我从来没听说过。”萌绘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不知为何,她有种四肢无力的感觉,连头都开始痛起来。 4 结城宽和杉东千佳坐上停在礼堂前的汽车回去了,开车的是结城宽。看着那辆随处可见的Toyota Corolla.让她深深感觉到,结城稔的兄嫂,过着跟这个摇滚巨星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想起犀川那辆二手的Honda Civic,于是萌绘决定回到建筑系教学楼。牧野洋子今晚一定会继续进行她制图的作业,她的勤勉到了有些令人憎恨的地步。像这种一点一滴努力工作的类型,是萌绘做不来的,或许正式这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才让她们那么合拍吧。 走上礼堂旁的台阶,穿过羊肠小路,这是犀川副教授平时散步的路线。现在因为天色已晚,所以有点儿恐怖。走在晚上的校园里,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很难说的清楚。建筑物虽然整晚点着明亮的灯,却一点儿人气也没有,寂静昏暗的柏油路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那是要通向某个从人类社会分离出来的遥远地方。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感觉马上就会有一个十几米高的巨大希腊神明迎面而来。在树林的漆黑阴影里,等离子的空气在幽幽的四处游走,风的呼啸声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可能接近于“恐怖”,但又不尽相同。这里给人一种没有生命的恐怖,不同于鬼怪或者杀人狂魔。 黑暗只是次要的效果,所以光线的昏暗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光是一种电波,电波是磁气的振动,振动只不过是电子的回转运动,人类的视觉只是接收器而已。但是现在眼前所见的,是包含着那句“只不过是”的理论化真理,以崇高的形式展现出来,把圆周率、虚数和次方数的关系,以式子表示的纯粹方程式所表现的一样令人无比惊奇。 这世界上没有东西能比完全的纯粹更恐怖。在理解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畏惧,和理解后产生的战栗,是人类思考中本来就有的。自远古以来,人类就有对事物感到惊奇的情愫,从这种本能的恐惧和本能的欲望中,衍生出那样的感觉。没有言语能表达出这种感觉,这说明了语言表达尚未成熟。恐怕大部分已经进化的人类,都能在没发觉这种现象的情况下继续生产。 走在阴暗的道路上,萌绘突然感觉到有些寂寞。“寂寞”这种感觉不知为什么有些类似“寒冷”。人类的精神防卫系统,很容易觉察出心理的异常,并将其转化为肉体上的感觉。 老师的事,原来我是一无所知呢,萌绘不禁想到。可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觉察过这件事。小孩子不了解的大人的工作,可是杉东千佳却知道犀川的事,国枝桃子大概也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她却不知道。但是明明他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见过无数次了,还讲过很多次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跟犀川最亲近的人。 走过幽暗的小路,来到理学院的研究大楼。在微亮的地方,摆放着成排的自动贩卖机。本来想买包烟抽的,可是没有带打火机,但她又不想喝果汁。结果她投入硬币,选了犀川平时爱抽的超淡烟。她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用嘴巴叼着,通过滤嘴深吸一口气。 之后,萌绘又继续往前走,进入建筑系大楼,中间有一条缓缓的下坡路,萌绘大踏步地走在宽阔的车道上。 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已经平安抵达上海了呢?萌绘心中想着。她决定在下星期五之前,要读一读老师的论文。只不过哪里可以找到老师的论文呢?是不是到图书馆找就可以了呢。明天就去找找看。这时,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凄凉。 建筑系大楼一楼的灯是亮着的,制图室的窗户不仅大开着,里面还有几个人影。 从门厅走进制图室时,听到有人正放着音乐。室内的灯光让萌绘觉得有些刺眼,她径直往自己的制图板走去,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头好痛。 “怎么了,萌绘,”牧野洋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梦里一样。 “你脸色发青,不要紧吧?” 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勉勉强强才看得到洋子那张充满担心的脸。 “你嘴里点根烟干什么呢?萌绘?” 视野渐渐变得狭窄,好想吐,是爿口个音乐的关系吗?萌绘心里想着,椅子快要坐不住了。 “等一下,萌绘!”远远地,传来洋子的声音。 萌绘就这样,缓缓地倒在地板上。 5 犀川创平搭上从上海出发的火车,那是一列双层的特快车。犀川所坐的,是被称为软座的一等车厢,里面宽敞舒适。穿着笔挺制服的女列车员,先用中文广播一次,再用英语广播。她们在列车开动后开始贩卖饮料,犀川点了杯咖啡,不过那是速溶的雀巢咖啡,砂糖和奶精放在一起,因此少了调配的自由。速溶咖啡那甜到令人作呕的味道,令犀川不禁有些失望。 到南京大约需要四个小时,幸好自己坐的是靠窗的位置,这样他可以眺望窗外的景色。 轨道线一条直线延伸到底,完全没有转弯,于是犀川便擅自解释,认为就是因为它没有转弯,才能跑这种重心很高的列车。这片土地上似乎没有值得躲避的障碍物,车窗外看得到的景色,只是一望无际的宽阔大地。稻田、村庄、笔直的道路,以及零星分布的白色西式建筑物等,景色一成不变。如果拍照留念的话,只需一张全景图就足够了。至于乘车的感觉,比搭新干线舒服,如果非要找出些缺点的话,就只有到站时间不太准确而已了。 抵达上海,已经将近中午了。从那古野搭飞机花了两个小时,不过由于时差的关系,少了一小时。在机场有位从此行目的地南京S.E.大学来的姓蔡的女研究生到机场迎接,现在她就坐在犀川的身边,而且说着流利的日语。 “犀川老师,您是第一次到南京来吗?”虽然语调有些奇怪,不过这位蔡小姐的日话语法和用法倒是正确的。 “嗯,第一次。”犀川回答。可惜的是,中国的列车全面禁烟,在街上能抽烟的地方也很有限。“是个很有历史的街道,对吧?” “嗯,是啊。不过气温很高,”蔡小姐说,“大家都说这里是中国的火炉。” “火炉?哦,原来如此。”犀川觉得很有趣,因为火炉这个词,在日本已经是不太常用的词汇了。“听起来的确是很热,不过我喜欢热,所以没关系。” 蔡小姐微笑起来,她喝着茶,茶比咖啡要便宜一些。 “你目前在做什么研究呢?”犀川看着蔡小姐说。她有汉族人特有的匀称身材,服装很时髦,顶着一头长卷发,戴着一副无框的圆眼镜。 “我是研究钢纤,嗯,就是拌在水泥里的。” “哦,你是指钢铁纤维吧,是材料方面的啊,”犀川很惊讶,因为彼此的领域有些不同。 “没错,是材料方面的,在中国还需要建造很多很多的房子。” “你们要把钢铁纤维使用在建筑上?不是拿去盖隧道之类的吗?” “是的,我们就是要用在建筑上。“蔡小姐喜滋滋地说明,“它的韧度够强,可以让地板变薄,减少钢筋的使用。哦,不过这是最近才开始使用的。” “可能因为这里很少地震吧。我想,在日本是不可能的。”犀川说。 之后,两个人就开始谈论S.E.大学的教授,因为里面有犀川听过名字的教授,便想顺便问一下有关的传言,不过蔡小姐只会做出如优等生般的回答。 谈话进行了一分钟后,犀川开始觉得困了。他面向窗户假装在睡,风景还是同样地一成不变。因为是快车的关系,到目前还没有停靠过任何一站,上海跟南京之间,好像只有一个停靠站。 对了,明天开始就是N大校庆,他就是利用这个空当来国外出差的。犀川对大学校庆没有兴趣,虽然他也吃过摊位上的炒面和大阪烧,不过那只是他为了吃早午饭,走出研究窒时刚好图个方便而已,校庆的嘈杂影响不到犀川所在的研究大楼。 忽然间,他想起S女子大学和T大的杀人事件。 不知道警方调查到什么程度了。这次的案件,就连西之园萌绘都没有那么投入,毕竟上了三年级后,也要为上课和制图而忙碌吧。再说,密室的问题也解决了,接下来的事就全是警察的工作了。 只有一件事很不可思议,也只有那件事,让他一直挂在心头,不过他找不到答案。就是为什么凶手要制造密室呢?也许那根本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会只为了要做毫无意义的恶作剧,而花那么大的工夫吗?那的确是超乎常规的行为,因为杀人事件本身就很异常,或许多这么一点儿小插曲也不奇怪,但就是这一点,是连犀川也无法释怀的。既没有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也没有为搜查犯罪对象形成障碍,花了那么多力气、时间、知识及物资的伪装工作,反而给了警方很多线索。会将犯罪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的人,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呢?他实在不相信犯人会有什么正经的想法。 比如说,犯人对某样事物存有幻想?或者那个行为本身是具有某种意义的仪式?他也不是不能往那方面想,也不能否定有那样扭曲的精神存在。理性的解释在这里是无法成立的,至少犯人绝不是在进行珲性的行为。难道,犯人果然还是精神病患者吗?还是像-浦刑警所怀疑的,是结城稔干的呢? 不,犀川怎样也无法想象有这种事。他以前是N大的学生,智力可不算低,就算有什么异常的动机,也可以用理性的判断来抑制吧。毕竟做这种事是要用自己的人生为代价来交换的。 坐在隔壁的女学生睡着了。犀川决定什么都不想。虽然要保持什么都不想的状态很难,但也不是不行。如果多加练习的话,要把头脑清空,也不难办到。于是,他暂时封闭了大脑思考的回路。 6 萌绘很快就觉察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牧野洋子离自己最近,正跪在身旁,其他的几个同学围在自己周围。 “不舒服吗?要叫救护车吗?”洋子在她耳边说。 “保健中心已经关了吧?” “要我开车送她去医院吗?”传来了男生们的声音。 “是啊,帮忙给医院打个电话吧。”洋子对那个男牛说。 “没关系。”萌绘好不容易才能升口说话,“不好意思.只是有点儿……” “贫血吗?”洋子稍稍松了一口气,问她。 “嗯,好像是吧。”萌绘虚弱地说,“好久没这样了。” “你常这样吗?” “高中的时候会。”萌绘抬起头来说,“啊,真的是好久没这样了。自从进大学后,这还是第一次。”她说完,便挺起上半身坐在地板上,感觉视野渐渐地变宽,身体似乎也舒服了很多。萌绘做了个深呼吸说:“没关系的,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要我帮你拿杯水来吗?”洋子说。 “不用了,真不好意思。” 于是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制图板前。洋子帮她拍了拍背后的灰尘,因为制图室的地板上积满了尘土。 “不能熬夜啊。”洋子说,“可不要太勉强哦,你不像我这么拼命的,萌绘,你血压低吗?” “嗯,蛮低的。”萌绘回答。 “因为制图而倒下,结果不得不叫救护车来的例子每年都有呢,这是学长他们说的。”洋子站起来。“我们班可还没人因此而倒下啊。” 萌绘摇摇头。是被那场演唱会害的吗?虽然她心里这么想,但是因为顾虑到身为结城歌迷的洋子,所以没有说出口。 萌绘勉强站起身,拍拍裤子,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至于洋子,虽然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但还是满脸担心地一直盯着萌绘看。萌绘抱起手臂,瘫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感觉身体的机能正一点一滴地恢复。 “再休息一下,今天你先同去睡个觉好了。”洋子温柔地说,“我会尽快完成,然后帮你忙的。” “谢谢。”萌绘露出微笑。以平带讲话刻薄的洋子来说,这话真是超乎寻常地温柔。 “说不定犀川老师会打国际电话来呢,所以赶快回去吧。”洋子把脸转向图面说。 因为萌绘默默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洋子又抬起头看着萌绘的脸。 “才不会有电话呢。”萌绘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他的电话我一次都没接到过。” 旁边的丑男们朝她们这边看,洋子站了起来,走到萌绘身旁。 “站得起来吗?”洋子小声地问。 “嗯,可以。”萌绘抬头回答。 “你跟我来一下。”说完,洋子便抓着萌绘的手腕,拉着她走了出去。 两个人穿过走廊,从玄关出去,走到系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那里有一个水泥长凳,附近被照明灯照亮着。 “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洋子让萌绘坐上长凳后说,“看你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有吗?”萌绘试图挤出笑容给她看,她觉得自己装得还不错。“只是有点儿累罢了,因为身体不太舒服。”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你有什么话想说,我都会听的。” “不要紧的,真的。” “之前你做什么了?” “嗯?没什么啊。演唱会之后我就在‘White Bear’和结城学长的哥哥聊天。” “果然那个人就是……那、那个女人呢?” “是结城宽学长的太太啦!她在S女子大学任教。” “啊啊,什么嘛,原来已经结婚啦。”洋子满脸诧异地说,“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什么?” “你们可是聊了一个小时啊。”洋子紧追不舍。 “哦,就是谈研究啦,或案子的事。”萌绘尽量凭记忆做出回答。 “你说的案子,是指那个女大学生杀人事件吗?发生在T大的?”洋子说若,也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对,S女子大学也有。” “嗯嗯,果然还是跟结城稔有关系喔。那些人也有被调查吧?”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被杀的那两个人,都是结城稔的歌迷啊,” “洋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些?”萌绘吓了一跳,坐直了身体。 “哈哈,你好像已经没事了,脸色也变正常了。”洋子大笑。 “喂,告诉我嘛。” “伤脑筋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洋子边考虑着边说,“我当家庭老师所教的女孩儿是个高二的学生,这是我从她那里听来的。四月那件案子发生的当时,她说她认识被杀的那个人,还有上星期被杀的那个人她也认识。” “我可以见你的学生吗,”萌绘双眼发亮。 “不行,因为我跟她发誓要保密的。”洋子摇头拒绝,“因为我是结城稔的歌迷,所以她才告诉我的。简单来说,她也是结城稔的歌迷,她说被杀的那两个是其中的老面孔。也有刑警到她家去过,但是她和她的朋友们,大家都绝口不提这件事。因为如果被警方知道的话,会给结城带来麻烦吧?” “但是如果保密的话,也许又会有人变成下一个目标呢?犯人也许是结城学长周遭的人也谠不定,对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的啦!那只是偶然而已。”洋子笑着说,“为什么他一定要杀掉自己的歌迷呢?” “不过比方说,有人恨结城学长,所以杀掉追他的女孩子们。我是不太清楚,反正也许就有怪人在附近不是吗?如果又有人被杀怎么办呢?” “嗯,这个我倒……”这次换洋子变得无精打采了。 有三个班上的男生从玄关走出来。他们看到坐在长凳上的萌绘,便停下脚步,其中一个人,朝她们这边走来。 “你们在干吗啊?在这种地方两个女孩子腻在一起,很恶心哦。”那是留着运动员发型的金子。 “金子,你有带打火机吗?”萌绘马上问他。 “打火机?有啊,你是要放火吗?”金子说, “贫血之后变得歇斯底里?大小姐很危险啊。” 金子从口袋掏出打火机。 “谢谢。你要去篝火晚会吗,”萌绘接过打火机。 “那种玩意儿我才没兴趣呢,我在想要不要去吃个拉面什么的,要一起去吗?” “你是要去喝酒吧?”洋子在一旁插嘴说。 萌绘从口袋掏出香烟点上火,然后将打火机还给金子。 “打火机就给你吧。”金子说完就走掉了。 萌绘和洋子一直目送着那三个人离去的背影。 “金子刚刚有说要送你去医院,你听到了吗?” “没有。”萌绘摇头。 “明明是个混混,对你却格外的温柔呢。” “金子他是很老实的。”萌绘说出她一直在想的事。 “哪儿有?你没问题吧?” 萌绘吐了一口烟。 “抽烟不是对贫血不好吗?”洋子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警方正在怀疑结城稔学长。”萌绘无视洋子的质问,回到刚才的话题。“他们知道那两个被害人是结城学长的歌迷,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去问问那个女孩儿,洋子你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内田薰。” “如果内田她们始终保持沉默的话,那结城学长就会一直被怀疑下去。一定要好好协助警方办案才对,歌迷中有没有奇怪的人混在里面之类的证词,可以给警方提供很多有价值的线索,对吧?”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要去她家,到时会问问她的。”洋子点点头。 从远方传来微弱的欢呼声,在道路另一边的校同里,正在举行着篝火晚会,这时候还没到十点钟。 7 萌绘走到一个距离她们最近的电话亭打电话到警局,三浦刑警还没有回家,声音听着有些疲惫。萌绘把从牧野洋子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了他,不过对他隐瞒了消息的来源,三浦表示他知道那个叫内田的高中生。警方曾跟结城稔的主要歌迷群问过话,但就跟弹子所说的一样,每个人的证词,都说他们不认识前川聪美和相田素子。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们会重新清查一次的,谢谢你。”三浦很郑重地向她致谢。 “你们后来又调查到什么吗?”萌绘试探性地问他。 “这个……,嗯——,可以说是没有进展,粘着剂那方面的线索也断了,我们不太清楚犯人入手的渠道,因为一般市面上是没有贩卖的,但是如果是大学实验室的话,好像是很容易弄到手……,因为大学对这个并没有什么保管制度。” “这就代表.凶手是与大学相关人士吗?” “不,只要有心,每个人都有可能把东西带出来的。”三浦回答,“但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大学是很难进去的,毕竟我们之间存有芥蒂,大学是不会轻易准许我们进入的。” “是这样的吗,”萌绘虽然装作不知道,但她是了解实情的。所谓的芥蒂,是起因于很早以前所发生的大学纷争。 “因此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还请多帮忙了。请帮我向犀川老师问好。” 萌绘放下话筒,拿出电话卡。她径直走向停车场,开动车子,一直到开进自己家的停车场之前,萌绘的头脑里都是一片空白,她坐在自己的车里,莫名其妙的觉得很安心。搭上电梯直达二十一楼,用卡片打开玄关的锁,正在脱鞋的时候,诹访野和都弓一起飞奔过来。 “您回来啦,大小姐。”诹访野用放心的表情说,“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念书吗?” “嗯,在制图。昨天熬夜,快要晕倒了。”萌绘一边抚摸着不停欢蹦的都马一边回答,她决定不提自己昏倒的事。 “您想要吃些东西吗?” “不了,我想去睡觉。”萌绘穿过大厅往里面走,走向旋转楼梯。都马跑在前头,跑上阶梯.站在阶梯上不停地叫着。 “请不要太勉强自己啊。”诹访野从下面对着正在上楼的萌绘说。 “诹访野,有我的电话吗?”萌绘走到一半时,停下了脚步。 “不,没有。是哪位的电话呢?” “没有就算了。”萌绘继续向上走去。 连换睡衣的力气都没有的她,肴到都马趴在床边,已经把身体缩成一团。萌绘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今天就算看信也没用,犀川说过他不会带电脑去中国,所以一个星期之内都没有办法发邮件,也不会收到。 萌绘想起过去偶然被卷入的那三个案子,前年的妃真加岛案和去年极地研究所案,以及三重县的三星馆案,只有在分析案情的时候,才能和犀川有比较多沟通交流的机会,除此之外,只是一起吃饭,一起喝咖啡,以及请他指导力学报告等等。仔细想想,两个人共同的话题实在少得可怜,唯有在解决杀人事件的时候,可以和犀川对等地谈话。除了这个以外,也没有太多机会能对他从容地叙述自己的想法。不过,到底自己有没有说出过值得让犀川倾听的意见呢? 之前她一直都没发觉,不过现在终于想通了,她如此热衷于解决案件,动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获得犀川的认同。她想起当犀川愿意倾听她对案了进行推论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是多么的舒畅。 这真是个意外的发现。什么嘛,原来我一直这么傻,这么幼稚……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犀川副教授在她心中,比从日本到中国的距离还要遥远。萌绘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管杀人事件以后会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第五章 追踪的疲惫 1 以前古野的最东边是东山,东山动植物园就位于此处,因为这里是小山绵延的森林地带。如今,在东山山顶周围,一座火箭型建筑物名为“Pencil Tower”矗立在那里,它的最顶层是一家餐厅。在古野市民心中,所能到达的最高点就是这家餐厅。因为在这里可以鸟瞰浓尾平原上的市区风貌。 N人的校园在东山的西侧,它坐落在面向市中心那一例的山腰上。在这里有位于山上的住宅区,它被茂密的森林所覆盖着。在乐山的另一侧,便是s女子大学所在的地方,最近几年市区建设从这向外而发展。因此,从N大校园附近到东山动植物园的那一片浓郁的自然景观,就这样被城市所包围着,当飞机飞过上空时往下俯瞰,如盆景一样。 一种名为小屋(maisonette)形式的,雅诺婆风曲线造型的纯白高级住宅大楼就坐落在东山地区丰饶的绿色树林中。它的四周围上涂有深绿色油漆的铁栅栏,房子建在急斜坡上,呈阶梯状,犀子的南方有大门.大门旁边那问显眼的小屋就是警卫室。要想进入这里这个大门即是必经之路。 沿着缓升坡道往上走大约三十米的地方,有数辆违法停靠的高级房车,其中,有一辆很是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 轿车里坐着两个穿着水电工工作服的男人。这会是星期六的清晨,许多人还没有在睡梦中清醒。车里比较年轻的男人打了个哈欠,因为他们两个整晚上都在车中闲聊,他们聊美女、谈上作、喝酒的地方……由于共同话题大概只有这些,后半夜的时间只好用车上的收音机来打发时间。 此时,一辆白色的轿车在不远的地方缓缓地停了下来,在副驾驶的位置上_下来一位男士,点上一支烟,慢步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一位牵着狗晨练的老人与他擦身而过。抽烟的男人环视四周后,他站到黑色轿车旁边,副驾驶座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有什么动静吗?”外面的男人看着白色的房子问。 “正常。”车中的一个男人回答。 “女人呢?” “没有,他整晚都是一个人。” “他几点回来的?” “一点四十五分。” “嗯,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抽着烟的男人说完转身往回走,那两位熬了一夜昀男人发动引肇加速地离去了。目送车子远去后,男人踩着闲适的步伐,回到白色轿车上。驾驶座上的男人,用发泡树脂做的杯子喝着咖啡,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抽烟男人则是摇下一半车窗,向外吐了一口烟说:“他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 2 “在案子发生前的星期日晚上,两个被害人确定是在结城的公寓里。结城和篠崎因为这一天去电台录制节日,九点左右同到的大楼。有六名歌迷从电台门口一路跟回结城住处。这些人之中,我们接触掌握了其中四个人,根据内田薰的证词,另外那两个人之后马上就回去了,身份不确定。” “那一个也要调查。”坐在角落里的三浦开口了,他说的是四个月前S女子大学的杀人事件。 “当然,那个我们正在调查中。”正在进行说明的刑警补充了一句,“所以结城和篠崎进入大楼是九点半钟的事。听说在那之后,前川聪美和相田索子两个疑似被害者,也马上来到了大楼这电。” “他们四个都承认吗?”三浦说。 “不,他们的证词非常含糊,正确来说,有两个记得前川,记得相田的只有内田薰一个人。不过,前川聪美穿的衣服,倒是和之前出租车司机的证词一致。” “然后呢?” “没有然后。这四个高中生都在十一点钟时就都回去了。”说明的刑警点燃了一支烟。 “有没有目击者见到他们走出大楼?前川聪美在那一小时后被杀了,从大楼到被害人现场之间的路程需要多久?” “如果开车,大概不到十分钟。”刑警一边说一边弹着烟灰。 “那个叫内田的女孩儿,还有看到其他人吗?”说着三浦站起身打开了窗户,他不太喜欢烟味。 “她说也许没有其他人再出入大楼了。” “太牵强了这线索,如果可以看到她们跟结城一起进去就好了。”三浦嘟囔着,“这样的话,多少还有点儿东西可查,结城一定会辩说他不知情,我们要谨慎一点儿。” “主任,前川聪美是开着自己的车来到结诚住处的。”抽着烟的刑警说,“依内田薰证词,她停在大楼前道路的另一边,如果结城稔是杀人犯的话,他就会一起坐这辆车到S女子大学去。那么杀完人后结城稔他要怎么回来?那段距离如果步行可是需要大约2个小时啊。” “那如果结城开自己的车或者摩托车尾随她呢。”三浦依靠在窗边呼吸着没有烟的空气说。 “但是如果是那样,那为什么要去S女子大学呢?车子里面的指纹而且都被擦掉了。” “会擦掉指纹也许因为他以前坐过这辆车。”三浦回答说,“听好,由此可见凶手不是第一次坐前川聪美的车,因为前川聪美车上副驾驶座和后座的指纹,全都被仔细地擦掉了。” “会不会是有超过一个以上的犯人呢,”坐得距离三浦最近的鹅饲刑警发问。 “又再提那件事吗?”三浦叹了口气,“唉,算了,那也不无可能。” “相田素子没有开车。”房间另一边的年轻刑警说,“她那天是怎么回去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那条路上的公车,女高中生搭乘的那班就是末班车;前川聪美可能是让相田素子搭她的车,如果是这样,可能是因为有事,让她们必须去相田就读的S女子大学,比如说去拿相田忘在学校的东西之类的。因此相田素子也许目击到凶手,所以才会被杀。” “不,相田素子就算是S女子大学的学生,校区也不一样啊,跟星之丘的校区没有关系。”其他的刑警纠正他。 “不过,相田素子跟她在一起的可能性的确很高。”三浦表达他的认同。 “相田素子被害之前知道很多内情,如果我们当初问她的话……”鹅饲瘫在椅子上喃喃说着。 这件案了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了,虽然三浦说一个星期内要解决这个案子,但是由于相出素子的被害而耽误。是星期一,却一大早就要开会,之后还要出去进行调杳。鹚饲在桌下脱了鞋,扭了扭脚踝。 3 星期六上午十一点钟,犀川副教授的办公室是黑的,萌绘来到国枝桃子的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从房间里传来了应门的声音。 “打扰您了。”萌绘进到房里。 “我还在想是谁呢。”坐在桌旁的国枝助教同过头来,“有什么事情吗?” 国枝穿着白色男式衬衫黑色牛仔裤,她高高的个子,发型也很男性化。房间里只有国枝一个人,国枝是犀川的助教,虽然她们常见面,但两个人没有单独说过话。她桌子的对面是不锈钢制的柜子,上下都放着很大的显示器。 “那个,老师,可以麻烦你一下吗?”萌绘显得很紧张。 “什么事?”国枝表情丝毫未变。事实上,在国枝的脸上基本上没有出现过任何喜怒的表情。 “我想请教您一下初次拜读犀川老师的论文哪一篇比较适合我?” “你坐啊,没关系。你想看什么样的?”国枝说。 “不,我完全没有头绪,只是想知道第一次看的话,哪一篇会比较好。” “哦,是这样啊。”国枝点点头。 于是萌绘在国枝桌旁的椅亍上坐下,小小的房间,被不锈钢柜、电脑、影印机和桌子给占满了,还有几根电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国枝站起来走向书柜抽出了一本薄薄的杂志,开始翻了起来。说:“嗯,最新的应该是这篇吧。” “突然要读论文很难,所以我想还是先读犀川教授写的解说文好了。”国枝拿了书同到座位上对萌绘说,“就是这篇《关于部落形成论的样本解析之研究法》,虽然这不是论文,不过这是最适合初学者阅读的。这种被称为陈述技巧,是用来概略说明这个领域最新的研究现状。” “好的。”萌绘边回答边接过杂志。“我可以借来读吗,” “嗯嗯,没关系,影印以后再拿来还吧。”国枝说完马上又开始盯着显示器。 萌绘站起来,看着正在工作的同枝好一会儿。 “那个,请问您现在忙吗,” “很忙。”国枝头也不回地说。 “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什么事?我现在听好了。”国枝脸上完全没笑意地转过身来。 “国枝老师为什么会当犀川老师的助教呢?”萌绘问。 “就是谈这个?”国枝撇撇嘴说,“我也不是要当犀川老师的助教,只是刚好来这里罢了。” “犀川老师他是怎祥的一个人呢?” “这应该是西之园你比较清楚吧?我认为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那从您的角度来看,你觉得他怎样呢?” “我很尊敬他。”国枝说。 “是因您在犀川老帅那学到了很多东西吗,” “不,毕竟这里不是学校。”国枝站了起来。“要喝咖啡吗?” “啊,我来泡好了。”萌绘把拿在手上的杂志放在椅-上。 大学难道不是学校吗?萌绘思考着国枝话中的含意。国枝的房里有台咖啡机,萌绘在咖啡壶里加水,然后开始找咖啡罐,咖啡罐放在冰箱上面的小餐具柜里。 “这样根本没谈到什么嘛。”围枝桃子看着萌绘说,“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说话坦白的人才对。” “哦,您说得对,因为我事先没有心理准备。”萌绘按下咖啡机的电源后连忙回答,“我在烦恼是否要读研究所,还有突然想了解犀川老师的研究,而且最近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抱歉,没办法清楚地说明我的想法。” “那你可以直接去和犀川老师谈!”国枝说,“这种事就算问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犀川老师不是去中国了。” “下个星期他就回来了,不是吗?你等不到那个时候吗?” “是的。”萌绘第一次坦白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哦?”国枝的脸色更加的凝重起来。“那就到中国去吧。” “嗯?”萌绘本来以为国枝在开玩笑,但国枝的面色神情依旧严肃。萌绘无言地看着她,国枝搞下眼镜,从眼镜盒里拿眼镜布擦着眼镜。她完全没有化妆,这是萌绘第一欢看到国枝不戴眼镜的样子。 “如果换做我,我就去中国。”国枝又重复了一次。 “那个……不用这么严重吧。”萌绘终于想出回应的话。 “你不觉得你的话相互矛盾吗。”国枝戴上了眼镜说。 “啊,对啊,你说得对。”萌绘脸红起来。“抱歉。” “西之园,你喜欢犀川老师吗?”国枝突然问道。 “是的。”萌绘害羞的抬头看着国枝。 “哦,只要知道这个,不就够了吗?” “嗯?什么意思?” “对你来说,这样想就够了,不是吗,”说着国枝看向了咖啡机。“咖啡好像好了。” 咖啡机发出“噗”的一声,喷出最后的蒸气。 4 她来到了一楼,在制图室门口探头向里面看去,牧野洋子坐在里面正在制图。萌绘慢条斯理地把包放好,在制图板前坐下。在她斜对面的洋子,专心的对着设计图,似乎没有察觉到萌绘的到来。 仔细一看,她的脖了附近有一条细绳,她微微地摇晃着身体。看到她竟可以用这种不安定的姿势画着如此精密的图,让萌绘有些吃惊。萌绘就这样观察洋子的动作好一会儿。当洋子将尺规稍微挪开时,才发觉萌绘的存在。 “来啦!”洋子好像被吓了一跳。 在制图室的其他同学,都转向她们这边探个究竟。洋子拿掉耳机,冲萌绘微笑着说:“身体感觉怎么样,还好吧?” “嗯,昨天睡了一天。”萌绘回答,“今天开始,我也要来画啦,我投降了。” “对啊对啊,你就是想太多了。”洋子放下铅笔站了起来。“大家都已经开始画了呢。” “你心情很不错啊。”萌绘看着洋子的脸说,“你有跟内田说过了吗?” “嗯,说了。”洋子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当长时间坐着制图时,谁都会想这么做。“唱片已经出来了,我正在听第二遍呢,超赞的。” 萌绘这时想起那张专辑的名字“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结城稔的?” 牧野洋子用她满脸的笑容做出回答。 “给我看看。”萌绘站起来,走到洋子的座位旁。 洋子的平面图,轮廓线几乎接近完成。桌子上放着黑色的CD随身听,旁边则放着新唱片的盒子。萌绘拿起盒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舒展完身体的洋子,做了深呼吸后,再次把CD随身听的耳机塞回耳朵里,大声喊:“好,拼了”,然后拿起铅笔和尺规继续画。 建筑的设计图一般是使用被称为“制图机”的机器来画,但最近已经转移到名为CAD辅助绘图系统的电脑软体里制作了。不过在N大学的建筑系里,基于教育的考虑,三年级以下学生的制图课,规定必须要使用已经落后两个时代的T尺。 萌绘看到唱片盒的设计,那是裸露的女性腹部上半部。黑色的背景色,配上白色的肌肤。然后在那肌肤上,用鲜红的文字写上M、Y两个字,文字用直线的笔触构成,给人很暴力的印象。 萌绘起先产生那是刀痕的错觉,但是那并非刀痕,而是用口红或颜料画的,萌绘的心脏跳动有些加快。专辑标题“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是用紫色小字印在正方形标签的上端。画在女性腹部的红色文字M、Y,是结城稔的缩写首字母。 她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小册子,里面有数张结城稔的照片,还有收录在专辑中歌曲的歌词。全部一共十首曲子,歌词几乎全部是日文,但曲名都是短短的英文句子,萌绘以自己的方式将它们逐个翻译出来。 Heating your Heel(温暖你的脚踝?) Flesh and Bless(肉与祝福?) Raoked Room foi You(为你摇动的房间?) Creen Carpet(绿色的地毯?) Jack the Poetical Pnvate(诗般的杰克?) Smokig Snake(抽烟的蛇?) Visual Secret(看得见的秘密?) FaLal Question(命运的疑问?) Continuous Confinement(接连的拘束?) Meet Again(再会?)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文学功底并不深厚的缘故,萌绘对这些曲名的意思完全无法理解。将歌词大致浏览了一遍之后,她才想起前天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曲目,就是“Meet Again”。 但是萌绘的眼球却被“Jack the Poetical Pnvate”这首歌的歌词给牢牢吸引住了,她的呼吸也为此停滞了片刻。 在悲剧之夜里起舞吧 因脱落的欲望而潮湿 舍弃的玻璃鞋跟 我的刀锋已经生锈 而你的洁白太遥远 封存浑浊的液体 交换这房里的一切 这样的心情涌泻而出 戎要让你沉默 我只留下痕迹 你就这样沉睡不起 You can&t awake forever Response can&t come ever It&s just pnvate And I get out the gate 这一切,都是为了美丽的equal 拥抱狼的亡灵 用红砖堆砌的纤细手指 被扯裂的刺绣娃蛙 我的镜子龟裂 等不及你的笑颜 封存潮湿的真空 交换这言语的一切 这样的心情涌泻而出 我要让你沉默 我只留下痕遗 你就这样沉睡不起 You can&t awake forever Reaponse can&t come ever It&s juse privaLe And I get out the gate 这一切,都是为了美好的equal 一脸惊愕的萌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抬起头看向牧野洋子,她依旧面对着制图板,扭动着身躯。“悲剧之夜”、“脱落”、“我的刀锋”、“你的沾白”、“封存”、“让你沉默”、“留下痕迹”……这些让她不禁联想起那个杀人事件,歌词里出现的字句,有很多隐藏着这次杀人事件的暗示。 另外,歌名“Jack”,也很容易让人想到开膛手杰克,很明显是故意这么取的,就算真的是偶然,也未免太巧了。 这首歌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呢?第一件杀人事件是在两个半月前发生的,也就是四月,是那之后以案情为题材写的吗?因为这是在结城稔身边发生的案子,这种可能性确实很高,不过警方应该没有公布密室或刀痕之类的详情。 我要和犀川老师商量一下才行,萌绘刚这样想,她马上就意识到犀川不在的事实。 怎么办?萌绘的头脑不停地思考着。她想到了去S女子大学找杉东千佳。她是这个案子的第一目击者,应该很清楚现场的状况,应该是她把密室和刀痕的事告诉了别人,而且有可能告诉结城稔。不过,比起这个,还是先确认这首歌的作者比较重要,如果比第一件杀人事件还早的话…… “萌绘,你在想什么?”牧野洋子从耳朵里拔掉一只耳机说,“别发呆了,赶快做吧。” “啊,嗯。”萌绘应付着说。对了,这首“Jack the Poetical Pnvate”是新歌吗?” “哦,你是说“诗般的杰克”吧!是啊,电台和电视经常播这首歌呢。”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萌绘惊讶地追问。 “这个嘛……”洋子说,“我不太清楚,我是从去年开始听的。仔细想想,前天的演唱会上,没唱这首歌呢。” “去年就有了吗?真的?歌词也一样吗?”萌绘站起来将唱片盒和歌词册还给洋子。 “歌词?”洋子从萌绘手中接过册子,看着被萌绘打开的那一页。“这个嘛……我想想……也许有些变动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觉得这些歌词蛮刺激的”萌绘装作若无其事似的坐回椅子上,但是脑袋里还是充满了疑虑。 “是啊,它应该是最像结城稔风格的曲子吧?”洋子露出微笑。 “失陪一下,我要去吃饭了。”萌绘站起身准备要走。 “我也饿了一起去吧。”洋子说。 “抱歉,那个……我和别人约好了。”萌绘举起一只手,闭上一边的眼睛。 “和谁?”洋子撅起嘴巴问,“算了,随你吧,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洋子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 “你今晚会一直待在这儿吗?”萌绘将包背到肩上说。 “是啊,明天是星期天。大概会待到超过十二点钟吧。”洋子又换回温柔的表情。 萌绘很快地来到了电话亭,看了下手表,已经到了中午了。在贯穿校同的这条大道上有一个电话亭,但是里面有人在打着电话,而日外面还有人在等。于是她往工学院的办公大楼走去,因为在那里的一楼也有一部电话,虽然星期六有可能会锁起来,但萌绘还是决定去那边看看。 或许是校庆的关系,门没有锁。这附近的摊位很少,人也不多,在有些阴暗的楼梯下面,放置了香烟贩卖机和绿色的电话。萌绘搜索着脑中的资料,找出了S女大学杉东千佳的电话,她只要接触过一次的电话号码,都能清楚的记载进脑海里,这是她第一次给杉东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不过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杉东的声音,而是录音电话,萌绘在留言提示音响起之前就挂断了电话。接着,她思考片刻后,决定打给篠崎敏治,当然这也是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电话铃声响了许久,当她几乎要放弁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我是篠崎。”他的声音隐隐从话筒另一端传来。 “篠崎学长吗?嗯,我是西之园。” “哦,西之园吗?真难得啊。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那个……” “哦,不好意思,我正在睡觉,什么事?” “我有事找结城学长,他方便吗?” “找稔?他今天休息,人在那古野,找他做什么?” “嗯,是想问他关于新专辑的事。” “问我也可以啊?”镰畸说,“你想问什么?” “就是“Jack the Poeticrl Private”这首歌,足什么时候写出来的?”萌绘直截了当的提H}了问题。 “哦,原来是这个啊……”篠崎用低沉的声音讲完,两边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那个……”忍不住的萌绘率先开口。 ”不,我知道你的意思。”篠崎笑了笑说,“明天晚上八点钟,到“最后的20%”来。我们到那里再谈。你会来吗?” “现在不可以告诉我吗?”萌绘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办。 “要一个人来哦。” “那个……”萌绘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萌绘想起篠崎锐利的双眸,仝身不禁感觉到一股寒意。她挂上电话,拿出电话卡,在原地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直到有个要买烟的男人走过来,她才将位子让给他离开了这里。 6 萌绘柬到校园内的合作祉,这里的二楼是餐厅,一楼是一家超市,里面有卖文具、书籍、唱片、电器产品、电脑、杂货、食品等等。她在结账处的旁边排了一会儿的队,把犀川刊载于学术杂志上的解说文影全部都复印了一遍,全部共有四页。接着,她跑到唱片区寻找结城稔的唱片,但是已经销售一空。 她同建筑系馆,到四楼找国枝助教,助教刚好不在。有一个男留学生在国枝助教的办公室里,于是萌绘拜托他将杂志转交给国枝,因为怕他的日语没办法完全转达她的意思,萌绘还另外写了张道谢的字条。 之后她便赶往图书馆。图书馆距离建筑系馆有数百米远,图书馆附近一带是校庆最热闹的地方,川流不息的人群,使得她无法顺利前行。 途中好几次她都驻足在跳蚤市场的摊位前,陶器、玩具,还有首饰和衣服,把摊子塞得满满的。因为今天是好天气,很多都是一家人全部出动,人数非常可观。 在一个地摊上,萌绘看到双她非常喜欢的鞋子,一问价钱,竟比她预期的迹要便宜许多。她打算买下来,可惜试穿的时候发现尺寸有点儿大,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放弃了。她感觉有点饿,不过不想吃东西,虽然还没吃午饭,可是一想到晚上要跟篠崎见面,就让她紧张得连胃都忘记怎么蠕动了。 萌绘走进图书馆,里面很安静,她来到二楼的自修室,在那里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全部读完了之前影印的解说文。她看不懂论文中的专业术语,论文最后列出多达四十篇的引用文献,但一半以上是英文的,当然,其中没有一篇是萌绘读过的。不过解说内容她还是可以理解的,这篇文章是把人类部落的形成,当做和水流及热传导样的动能,而且是可以转换成方程式并进行模拟的。一个部落会受到四周部落的种种影响,虽然在物理学角度上,人类活动在一次元空间里,但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在数学的模拟上,却能发展出六次元以上的可能性,文章的大概内容就是说的这些。 没料到自己可以想象出一些文章内容的萌绘,终于松了口气。她同时也想出几个问题要问犀川,其中最大的疑问,就是研究这些到底有什么作用。她想,他多半会说出“没有用啊”之类的回答。因此她努力地将其他的问题牢记在脑袋里,至于她的方法,就是用食指戳戳自己的太阳穴。 犀川曾经跟她说过很多次,在提问时,发问者一般都是以自己的程度发问。她想,自己绝不能提出愚蠢的问题,所以一定要认真的再看一遍这篇文章,顺便也要把部分引用文献浏览一遍。 看看时间,已经两点五分了。萌绘匆忙把影印本塞进包包后起身离开了,她说好两点到五点之间要到推研教室去。推研社展览的教室里,有一半的空间用来开咖啡厅,这样就可以减少社费赤字,虽然顾客寥寥无几,但她必须要去当服务生帮忙,社团全员不分男女都有分担的时段。虽然她对这工作实在不感兴趣,但也无法拒绝。 德育楼二楼西侧的教室,就是推研社的展示厅。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顾客的教室里,五六个无所事事的社员正围在一起闲聊。跟她同年级的冈部,现在是推研社的社长,正坐在用纸板和桌子做成的柜台里。 “辛苦了,”冈部看着萌绘的脸说,“穿上这件围裙吧。” “怎么样,今天的收入是多少?”明绘边穿着围裙边问。 “这个嘛,大概几千日元吧。我想明天应该会多一些,如果下雨的话,大家就会来这里了。” 天气好的时候,户外的摊位比较有人气,因为客人很少会走进校舍内。 “西之园,刚才有个叫杉东的人过来了。”靠在窗边抽着烟的山本说,“入口的签到簿上有她的签名。” 萌绘听后,便走到教室入口的桌子旁,一年级的浦野怯生生地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桌上摊开着一本大学生用的笔记本,那是让来看展览的参观者签名用的。杉东千佳的名字排在倒数第二个,马上就找到了。在名字右边,还有用小字写下的留言。“给西之园小姐:今天晚上我会借用N大的隔音室做实验,如果有时间的话欢迎过来玩。” 所谓的隔音室就是位于建筑系馆中庭,用来做音响相关实验的特殊房间。萌绘也进去过几次,是透过制图室的窗户也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她几点钟来的?”萌绘问坐着的浦野。 “大概二十分钟之前来的。”浦野很认真地向她报告。他戴着眼镜的脸,似乎因为看到萌绘而显得有点儿紧张。这时有两对情侣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冈部发出热情的招呼声。 7 停在结城稔公寓前的白色轿车里,两个男人同时伸着懒腰。驾驶座上那个比较年轻的男人看了看手表,时间已接近五点钟。 “已经到换班的时间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算了,大概都是这样的。”坐在副驾驶座的年长男人低声地说,他正不停地翻着周刊杂志。 一个抱着足球的小孩从旁边走过,偶尔有几辆盔经过这里,因为这一带坡路很多,自行车似乎派不上用场,每个要上坡的人都要推着走。 两个人同时坐直身体。驾驶座的年轻男人发动引擎,瞥了一眼后视镜。从前方的公寓大楼里,缓缓开出一台深蓝色的跑车,上面的顶篷收起来呈敞篷状态。一个戴着黑色帽子,金色头发,脸上挂着太阳眼镜的男人,单独坐在左侧的驾驶座上。 “还好不是骑摩托车。”驾驶座上的男人说。 “别靠得太近,反正那辆车很显眼,我们不用担心。”说着副驾驶座的男人便把杂志丢向了后座。 敞篷车往右转,向着下坡路驶去,白色轿车也跟着缓缓地开动。 8 西之园萌绘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无点钟。冈部社长坐在一旁清点着今天的收入。虽然没有下雨,不过推理研究社咖啡厅的生意从傍晚开始兴隆起来,销售状况很令人满意。现在还有两桌客人在,不过也到时间打烊了。十几个社员聚集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聊天。 “冈部社长,我可以回去了吗?”萌绘接近冈部小声问他。 “嗯,可以啊。”冈部抬头微笑道,“到明晚就结束了。” “嗯,有时间的话,我会再来的。”萌绘脱下围裙交给叫部。 当她走出教室时,社团学弟妹都对萌绘点头致意。 “辛苦了。” 她避开人群,选择了那条标有闲杂人等小得进入的路,萌绘走在路上,内心还不禁产生到底谁才算闲杂人等的疑问。那里是德育楼老师办公室的所在区域,现在那些房间的灯几乎都是关着的。 连接礼堂和图书馆的绿荫带区域,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摊位前面成排的椅子上,坐满了脸色红润的人,还有穿着浴衣的女学生拿着团扇漫步其中。有很多种音乐混杂在一起,小孩子也到处跑来跑去,庆典正要开始。 她再次穿过跳蚤市场,她不甘心的又击看了一次刚才犹豫不决是否要买的鞋了,不过好像已经被买了,不见了踪影。萌绘心想着自己果然跟它无缘,也就放弃了。 她避开热闹的通道,急忙走过文学院后面的小路,然后穿过人行道。通往礼堂的坡路上也是人山人海,直线前行几乎是不可能的。礼堂前面的广场,搭了一个舞台,上面有乐团在演奏着类似夏威夷风格的乐曲。每人手巾都拿着一只装满水的小气球,也有些人拿着粉红色的棉花糖。 在礼堂旁边的陡坡上,一群像中学生的男孩了在玩滑板,有人在一旁观看。那些男孩子全部穿着宽松的T洫,带着小棒球帽,造型大同小异。等走下坡路后,附近人数急剧减少,音乐也开始变得遥远。 再怎么热闹,校庆也只不过是占据校园中的一隅而已。完全不被这个热闹气氛感染的人,所占比例高得惊人,因为自由就是要尊重彼此,所以两者是泾渭分明,互不侵犯的。这一点跟初中、高中,甚至社会上所举行的运动会,有着本质的不同。 等她走到理学院研究大楼前的停车场时,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八号车位的白色轿车旁抽烟,那个人她很面熟。萌绘径直向他那边走去,原来是鹈饲刑警,对方也立刻发现她的身影,连忙把她招呼到树荫下。 “你在做什么?”萌绘问。 “也没什么,只是在跟踪结城稔而已。”鹈饲用跟他身材不相称的温柔嗓音说。 “结城学长人在这里?” “嗯嗯,刚刚才来的。”鹈饲指向停车场的另一侧,那里斜斜地停着一辆深蓝的敞篷车,是非常吸引眼球的车款。 “那是要来找他哥哥。”萌绘看着建筑物说。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鹈饲也往那边看。“西之园小姐呢?也是刚好来这附近吗?” “不,我是专程来找结城宽的。”萌绘回答,“不过,如果稔学长他也在的话,那就更好了,我这就去找他们。” “请不要泄露我们的行动哦。”鹈饲表情很严肃地说。 “好的。”萌绘将视线从鹈饲的脸上移开,回答道。 停车场的白色轿车里,坐着两个眼神凶恶的男人,萌绘往他们那边瞥了一眼后,便朝理学院大楼的玄关走去。 大楼里暗得出奇,门厅很宽阔,但飘着一股铁锈的味道,感觉有点儿阴森。她看了导览图,找刭要去的目的地后就走上楼梯。当她走上二楼时,碰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性。 “不好意思,我在找博士班的结城先生,请问您认识他吗?”萌绘问。 “是念地球科学的吗?不过,这里的研究生室,是在三楼的左手边。”那个女人说完后,很快下楼梯走了。 她走上三楼,转向左手边,有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门是敞开着的。往里面探头一看,有三个男学生抬起头,朝萌绘看去。 “抱歉,请问结城先生的办公室在哪里?” “斜对面。”离她最近的男生冷冷地说。萌绘道完谢后,把头缩了回来。 他们说的那个房间的确有灯光,在阴暗的走廊里,只有那里是亮的。这栋建筑大楼很陈旧,天花板又高,感觉光线好像都被空间给吸走了似的。 萌绘轻轻地敲了几下那扇木制的门,在听到细微的应门声后,她转动把手然后推开,门轴咯吱作响。房里空间很宽敞,周围有几张厚重的木桌面列墙壁摆着,纵长方形的旧式窗户镶着绿色的铁制窗框,往窗外看去,中庭的银杏树近在咫尺。结城宽和结城稔两兄弟,就在房里。 哥哥结城宽穿着白大褂,面向她坐在有扶手的椅子上,他脚上穿着拖鞋,让她印象深刻。弟弟结城稔坐在窗边的蒸气电暖炉上,身体靠在一旁,黑色的皮制棒球帽底下露出长长的金发。窗外那片紫色的天空几乎让所有的物体都折射出较长波长的红光,因此结城稔的一头金发现在看上去是褐色的。 “你好。”萌绘关上身后的门说,“突然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结城两兄弟看到萌绘,样子有些惊讶,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什么事吗,”坐在椅子上戴着眼镜的结城宽先开了口。 “你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有魅力,”结城稔说,“跟这栋古老的建筑蛮搭的。” “呃,我打扰到你们了吗?”萌绘站在原地问,“我只是有点儿事想请教你们。” “不会啊,问吧。”结城稔张开手掌说。“要我出去一下吗?” “不用了。”萌绘很紧张,“这是要问稔学长的事。” “没想到你竟然会知道我在这里,”结城稔说,“我很少来哥哥这里的。” 结城稔迂回的话语,让萌绘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想问你新专辑那首‘Jack the Poetical Pnvate’的事。”萌绘问道,“那首歌是什么时候写的?” 结城稔没有回答,只将视线移开看向窗外,笑了出来。哥哥结城宽回过头看着弟弟。 “大概一年前吧。”过了好一会儿后,稔才作出回答,不过脸仍没有转回来。 “歌词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啊。”稔说完,转过头来瞪着萌绘。“我还在想是什么事呢,只是这样吗?” “没错,我就是要问这个。”萌绘点了点头,“那这首曲子,人家都已经耳熟能详了吧?” “大家是指谁?”稔又转向窗户。 “就是听过广播的人啊。” “你意思是说连环杀人犯也听过吧?”稔突然冒出一句。 结城宽被弟弟的话吓了一跳,萌绘则是保持了沉默。 “我对这种事没兴趣,只有这样吗,西之园小姐?”结城稔转了过来,脸上已经不见笑容。 “嗯嗯……”萌绘回答。 “那就趁天色还没黑之前川去吧?”稔再次挤出微笑,说话的语气出奇地温柔。 “外面治安不好,小心点儿啊,像你这样的女孩是最危险的哦。” “稔……”结城宽站了起来。 “没关系的。”萌绘冷静地说, 萌绘走出门外,叹了口气。“那么,我先告辞了。” 不一会儿,后面的门开了,结城宽走了出来。 “西之园小姐,欢迎下次来玩儿。”他满睑歉意地说,“那家伙的心情不太好,真的很抱歉。” “不,我心情也不好,彼此彼此。”萌绘向结城宽点头致崽后,消失在阴暗的走廊。 9 萌绘一到外面,无视鹈饲刑警大步前行。走了几步之后,鹈饲便追了上来。 “西之园小姐……”鹈饲叫住她,“你见到结城稔了吗?” “嗯。”萌绘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感觉怎么样?结城宽的房间。” “这个嘛……”萌绘回答。 “他快出来了吧?”鹈饲边看时间边闸。 “这个嘛….”萌绘只做了简短的回应。 黄昏的天空泛着犹如厂告颜料一般的人工色彩,朝农学院的方向看去,她看到有鸟群在空中掠过。萌绘轻轻地向鹈饲点了下头,然后迈开步伐。 也许结城稔就是杀人凶手吧,这句话不经意地从萌绘的嘴巴里溜了出来。一直到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她都不想去怀疑结城稔。但是刚刚她见到的结城稔,有点儿怪怪的,他竟然知道自己的歌词跟这次的连环杀人事件很相似,为什么他可以如此的若无其事?到底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他可以这样?但是萌绘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她究竟在不满些什么呢? 回建筑系的路,是先前身体不舒服时所走过的那条单行道,这让她的内心有些起伏不定,今天也是像那天一样焦躁不安。她想,附近可能正在进行电磁波之类的研究,让她受到了影响,才会贫血,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会这么想的自己,却又显得有些滑稽。 走进制图室时,她看了看时钟,时间正好六点钟。她跟篠崎约好了八点钟要见面,这大概就是让她现在如此焦躁不安的原因吧,因为已经向结城稔本人问过歌词的事了,所以已经没必要去跟裤崎见面。该怎么办呢?萌绘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制图室里没有牧野洋子的身影,她应该是去吃饭了吧。洋子的图又多了一些进展。制图室的窗户几乎都是打开的,北面的窗户面对着建筑物内侧的中庭。萌绘和牧野洋子的座位虽然是接近南面的窗户,但可以看到北边中庭实验室的一部分。她想起早上到推研社咖啡厅的杉东千佳的留言,现在还有些时间,于是她决定去找她。 她把包放到座位上,走出制图室。建筑系的实验室是栋平房式的建筑,而积虽然不大可是实验器材应有尽有。就建在被“コ”字形的四层研究大楼包围的中庭里。它所在的位置不管从旁边的哪个房间都可以看到,萌绘穿过门厅深处的玻璃门走进中庭,然后朝实验室走去,有棵高大的樱花树就长在实验室的玄关旁。 当她接近那里时,刚好杉东从玄关出来,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和她走在一起。 “杉东小姐。”萌绘跟她打招呼。 “哎呀,你好啊,西之园小姐,我早上去过推研社哦。”杉东看向萌绘,露出微笑。 “嗯,我看到留言了。” “我不知道今天是N大校庆,结果买了一堆东西。” “你在做什么实验?”萌绘问。 和杉东一起出来的那两个人走到前面一点儿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等待。 “哦,是做模型的音响实验。”杉东看了看手表,“抱歉,我现在要去吃饭,同来要马上开始工作,你可以等一下再来看吗?” “大约几点钟比较好?我再等一下,也要出去了。” “这样啊,我确定会做到十二点钟。” “好,抱歉打扰了。” 杉东轻轻举起一只手跟她致意后,就以小跑的方式去到学生等她的地方。 萌绘回到制图室后,本打算要至少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作业,可是她只削了铅笔,总是提不起精神来画图。和篠崎八点钟的约定像块石头一样重重的压在心里,莫名的忧郁感也跟着逐渐扩散。他们约好的地点是那间名为“最后的20%”的酒吧,从N大走到地下铁车站,然后乘十分钟的电车就可以的。七点半出发就可以了,所以还有一个小时以上的空当,虽然萌绘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吃东西,却丝毫没有食欲,而且她也没心思想晚饭的事。 好友牧野洋子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是有家教的课,萌绘心里想着。在洋子的制图板一旁,还放着结城稔专辑的唱片盒。 第六章 第三个密室 六点十五分,结城稔的敞篷车发山低沉的引擎声从理学院研究大楼的停车场里开了出来。跑车的电动折叠篷已经拉起,所以现在不是敞篷车了。 鹈饲警官开着银色的四驱车紧随其后,另外一辆白色的轿车,因为轮班的关系已经在几分钟前回警局了。副驾驶位上,坐的是和鹤饲不太热的吉村刑警。 结城稔的跑车开出校门后,穿过堵车的主干道往北方前进,鹈饲警官在后面跟踪,与结城稔中间只隔着一辆车。 天空还微亮着,不过四周有些昏暗,多数的汽车已经亮起车头灯。 “到底要跟多久才能结束啊?”鹈饲警官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紧盯住前方说。 “也许周末以外的时间可以休息吧。”吉村在副驾驶座淡淡地说,“如果今明两天天下太平的话,三浦先生应该会想其他办法吧。下个星期结城好像要到札幌去,只要他出了那古野,应该就可以休息一下。” 结城稔的车突然移向了右转弯车道,鹈饲赶忙转动方向盘。虽然有人从后面超车,但总算平安的换了车道。他们就跟在跑车的正后方,跑车早只有一个人,而且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是一个留着长发的身影。结城从理学院的大楼里走出来时,鹈饲他们就一直监视着他,跟踪的时候,虽然他们不想太接近他,可是堵车的道路让他们别无选择。现在是夜间,后面汽车的模样应该看不清楚吧。 幸好,结城的车速不快。 2 牧野洋子和朋友一起,从合作社的餐厅走出来。 对方是洋子好久不见的农学院的朋友,在餐厅碰到后就聊了很久,分手后朋友和洋子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这时,四周完全暗了下来,餐厅建在茂密的树林里,星期六只营业到六点半,合作社的员工正在打扫玄关。 刚刚在餐厅里洋子看过一张熟悉的面孔。刚开始她怎么也想不起那是谁,不过过了一会儿,她马上想到那就是在前天演唱会后,和西之园萌绘讲过话的女人,萌绘说过她是结城稔的嫂子。她身边,还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性跟她一起边吃边谈,因为洋子跟农学院的朋友聊得很起劲儿,所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的那三个人已经不见了。 餐厅前道路两旁的高大树木形成了一个隧道。路上有很多散布的人,但因为天色已经黑到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了。为了抄近路回建筑系,她横穿过停车场,走上石墙旁边的楼梯,建筑系大楼的影子依稀可见的时候,她的视线突然被一个在停车场漫步的人给吸引过去。虽然天色昏暗不能仔细辨认,不过可以看得出来那个留了长发,穿着运动背心配上短裤,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个人是在慢跑。但是当停车场证中央的路灯,照亮他那显眼的金发,是结城稔!洋子在心中大叫着,心脏扑通地跳了一下。 结城稔也往建筑系的方向走去.他和洋子之间距离不到十米,她停下脚步。要跟他谈新专辑的事吗?不,他又不认识自己。那么介绍自己是他建筑系学妹呢,还是说她是西之园萌绘的朋友比较好呢?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结城稔越走越远了。 洋子大大地叹了口气,胸口的悸动仍末平息,虽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临危不惧的人,但事实恰好相反。感觉自己有些愚蠢的她,再次迈开脚步。他怎么可能跟我这种人说话嘛,洋子这样想着,苦笑起来。她的眼睛仍然追随着他,结城稔的身影,就这样逐渐淹没在中庭院的黑暗中,直到消失不见。 她回到制图室时,两之同萌绘正在制图板上铺着要用来重描草稿的描图纸。 “喂,我看到结城稔了。”她轻拍一下萌绘的后背说。 “在哪儿?”萌绘睁大眼睛转向她。 “就在外面啊。”洋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CD盒。“啊呵……凭我这种人……” “你去哪儿啦?洋子。”萌绘问,一边站着画图。 “在餐厅啊。对了对了,那个结城先生的太太也在餐厅里。” “她姓杉东。”萌绘把尺规从袋子里拿出来说。 看到萌绘看自己的手表,洋子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这时是六点四十分。 之后,萌绘便专注的画起线条,看来她是要认真开始工作了。洋子看了好一会儿萌绘工作的样子,她没坐在椅子上,专心画着图,那幅景象就像是画一般,洋子都看呆了。 她和萌绘是从一年级开始成为朋友的。刚认识萌绘时,她不谙世事的程度令人吃惊,仿佛是从箱子里室出来的布娃娃一样。她说话从来不会顾及对方的感受,说老实话让人很讨厌,在班上只有萌绘是和大家格格不入的,就是现在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不过在洋子心中,她感觉已经不一样了,也许周围的人没有察觉,但西之园萌绘的内心和外表是截然不同的。虽然不知道她的本性到底如何,不过这似乎跟她不愿提及的家庭背景有关,洋子心想,察觉到萌绘是戴着面具的人,可能只有她吧。 萌绘发觉到洋子的视线,于是往她那边看。 “怎么了?”萌绘问。 “你工作的时候,好像连呼吸都停了呢。”洋子说,“看起来不像是有生命的人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萌绘停下来问她。 “没有啦,我这是在赞美你。”洋子也低头拿起尺规。 “我在呼吸了啦,”萌绘用微怒的语气说,“不过,脑子里倒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才说是赞美你啊,我觉得这样很棒呢。” “那就谢喽。”萌绘说。 “犀川老师有打电话回来吗?”不知为何想要捉弄她的洋子,继续低着头问。 “没有。”萌绘边描着线边回答。 “你动摇了吗?”洋子抬起头笑道,“刚才的问题让你差点儿招架不住吧?” “是有点儿。”萌绘仍旧低着头说。 洋子觉得松了口气,她很高兴萌绘能这么坦率地回答。 “是吗?这才像你嘛。”洋子说完,便拿起铅笔。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默默画图。 因为是星期六晚上的关系,制图室里大约有二十个同学,但因为交作业的最后期限快到了,几乎没有人说话,而且也没人听音乐。 3 七点三十分时,萌绘离开制图室,走向地下铁车站。走出地下铁,眼前现出一片喧闹的街景,她穿过繁华街道上闪烁的霓虹灯光,来到位于巷子里的高楼。在电梯里,萌绘感到一阵头痛。 “最后的20%”里,灯光昏暗如旧,嘈杂的八拍音乐让密闭的空气产生一波波轻微又频繁的震动,十几个年轻人在舞池中扭动着身躯,天花板上飘落下无数气球一样的东两,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环顾四周,在最里面的黑暗角落里,有一个穿黑色运动夹克的人。萌绘调整了一下呼吸,冲那边走过去。篠崎敏治很悠闲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看到萌绘走进时,他便将手肘撑在玻璃桌上,双手托着下巴,他黑色的直发泛着光泽,桌上摆着Mr.Slim的烟盒和太阳眼镜。 “晚上好。”萌绘坐在篠崎对面的椅子上,微笑着说。 篠崎听了,只是稍微牵动嘴角似笑非笑,什么话也没说。系着蝴蝶领结的服务生问他们要喝什么?萌绘点了杯淡洒。 “等很久了吗?”她刻意选择对等的措辞,竭尽全力保持冷静的声调。 篠崎轻点了一下头。她看了下手表,刚好八点钟。 “我九点钟必须要回学校。” “然后呢?”篠崎终于开口讲话了。 “请你告诉我关于那首歌的事。”萌绘马上切入正题。“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这个嘛……”篠崎继续托住下巴,双眼直盯着萌绘,眨都不眨。 “就是‘Jack the Poetical Private’,”萌绘说出歌名。“我想知道歌词的含意。” “我知道啦。”篠崎回答。 “知道连环杀人案跟这自歌歌词很像?”萌绘问。 “哦,是这样吗?”篠崎撇了撇嘴,这是他最让萌绘害怕的表情。 淡酒送过来了,一曲完毕,掌声明起。 “你要喝吗?”篠崎说完,便靠住沙发上,点了根烟。“如果你喝完那杯,我就告诉你。” “你不说,我就走人。” “那首歌是我写的。”篠崎边吐着烟边说,然后他故意伸出那只拿烟的手。“西之园小姐,如果你想回去的话,请便……” 下一首曲了是慢节奏的蓝调,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当再次响起嘈杂的音乐时,萌绘的头痛得更厉害了,于是她借口说,酒应该能缓解头痛吧,便拿起杯了喝了起来。 “你很了解你自己。”篠崎说。 “下一句台词是什么?”萌绘说。 “我也很想了解你。” “你能告诉我这首歌的事吗?” “你说那和某个案子很像,是那件女大学生命案吗?”在娴灰缸上弹掉烟灰的篠崎问。 “嗯嗯。”萌绘受到酒精影响而有些呼吸困难。“真的是篠崎学长,你写的吗?” “是的。” “篠崎学长还写过其他的歌吗?” “作词是我一手包办的。”谍崎说,“你之前不是夸奖过我的诗不错吗?” 萌绘自些惊讶,但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的确有那样的才能。 “可是不管曲还是词,后来都变成了是结城稔作的。” “那是因为他看起来有比较丰富的情感。”篠崎将烟在烟灰缸早掐灭。“而我这个人的外表就跟丰富的情感没有什么关联了。不过,歌词的哪些内容和案子相关呢?” “这我不能说。”萌绘回答。 “那就说说我自己的想象好了。”篠崎将脸凑近萌绘。“杀人的青年,在这样阴暗、浑浊的空气里,用声音隐藏污秽的地方寻找着女人。他的口袋里总是捅着一把生锈的刀,还没沾过血的刀。对于生锈的刀来说,血是最棒的东西。没有它,刀就会忘记自己的本能,它就是因为忘了自己的本能,所以才生锈的。” 一番唐突的话,几乎让萌绘窒息,不能言语。 “女人有血,因此他打算让她坐上车,然后带到汽车旅馆去杀掉。可是,当他剥开女人的衣服时,她雪白的肌肤让他不停的战栗。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吗?” 萌绘勉强的摇了摇头。 “因为他没有看到血,为什么人类要把血隐藏起来呢?” 篠崎看着萌绘,浅浅地笑了笑,那是一个冰冷的微笑。 “青年终于发觋,用自己肮脏的刀是行不通,就像刀子忘记了自己的本能一样,人类也忘记了血的存在。这个女人生锈了,因此他把她勒死,而不是用刀子。这是崩溃的幻想,不,崩溃的忘却。与它一起复活的,是恶魔般的温柔,记忆里母亲的味道。他想把一切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这么做是因为忘记了遗忘本身的印记,而印记就是名字。他想把名字封存起来,那是个封闭的箱了,也是一个人的存在。这样一来,他便能渐渐地把人类独立出来,而他也将成为一个革命家。” “刀子是代表着性爱吗?”萌绘问。 “你很聪明嘛,西之园小姐。”篠崎点点头。 “‘封闭’是什么意思?” “把门锁上,没办法打开的意思。” “就是密室嘛。”萌绘很直接地说。 “很像推研的风格,不过我讨厌这种说法。”馁崎回答。 “‘都是为了美丽的equal’是指?” “意思是美丽的和谐。” 萌绘回忆着歌词,想着接下来的问题。 “那么,我刚刚说的这些,有没有什么地方跟案子相似?” “嗯嗯,有啊。” “那知道这首歌的家伙就是杀人凶手?” “应该是这样吧。”萌绘让杯中冰凉的液体流入喉咙。“警方在怀疑结城稔学长。” “稔?为什么?”篠崎的表情依旧。“知道这首歌的家伙多得很呐。” “因为两个被害人都跟结城学长见过面。”萌绘打出她最后的王牌。 篠崎又点了一根烟。萌绘为了确认自己这张王牌的效果,仔细观察着篠崎的眼神,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四周又响起掌声,曲子结束了。篠崎举起手叫来服务生,替自己和萌绘点了饮料。 “西之园小姐,你说得没错。”篠崎终于做出回答,“那件事我没跟警方说。” “篠崎学长也跟那两个人见过面吗?” “嗯嗯,是四月的一个星期日。那天我们在电视台附近喝完酒以后,我送稔同公寓,后来又在他那里接着喝,她们两个就是那个时候来的。” “然后呢?”萌绘拿着杯了,身体倾向桌了,急切地问。 “这个嘛,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回去了。”篠崎耸耸肩。 “她们两个来做什么?” “这种事也要讲出来?”篠崎撇撇嘴说,“你想知道我们做什么,难道你希望我也对你傲?” “我只是问问而已。”萌绘立刻反驳。 “是哦。我们玩了大风吹的游戏,以裸体的方式。然后,就是玩芭比娃娃换装秀……” 说到这儿,篠崎笑了。萌绘喝着饮料,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两个人是几点钟回去的’” “这个嘛……我不记得了。” 萌绘无法继续盯着篠崎的眼睛看,篠崎的瞳孔很大,漆黑的像深夜,就像是两个黑洞,虽然萌绘觉得那烈眼睛非常的漂亮,可这种感觉却令她非常害怕。 萌绘的杯子几乎见底了,服务生又端来了两杯新的,篠崎那杯加了冰块。萌绘的头痛感在模糊的意识中扩散,身体无比的沉重。 “可以给我根烟吗,” “想抽几根都没问题。”篠崎让烟盒顺着桌面滑过来。 今天的MrSlim不是薄荷味的。萌绘拿起一根点上,当她吐出烟时,感觉有一丝辣味,脸也跟着热起来,空腹喝酒的糟糕感觉让她很后悔。不过不管是不是因为喝醉的缘故,至少刚开始来到这里的紧张感,已经逐渐消失了。现在的她只感受到某种无形而模糊的束缚力在包围着她。 “我刚才昕到的这些,你不打算跟警察说吗?”萌绘问。 “不会。” “还有别人在吧?” 对于萌绘的质问,篠崎的眼神第一次出现变化,他第一次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为什么会这么想?”篠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因为你说了你们在玩大风吹啊。”萌绘边抽烟边说,“椅子的数目大都是偶数的,所以应该有五个人吧?” “哈哈,你太厉害了。”篠崎拍膝大笑道,“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说玩大风吹,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肯定还有一个人在吧。那是谁?”萌绘瞪着他说。 篠崎虽然沉默下来,但萌绘依旧直视着他。 “我不能说。”篠崎回复到严肃的表情回答,“这样,我们已经扯平了。” “那么,是三个人一起回去的?” “是这样的吗……”篠崎故意装糊涂。 “喂,快告诉我吧,三人里面有两个都已经死了啊。” “那只是凑巧罢了。” “也许另一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跟我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就应该协助警方的调查。”萌绘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为什么要搞得神秘兮兮的?” “只是不想招惹什么是非,反正我跟案子没有关系。” “结城学长可是嫌疑犯啊。” “稔没有做,我可以证明。那天晚上我一直和那家伙在一起,直到早上,这就够了吧?” 4 鹈饲刑警在高速路的收费站,亮出他的警官证,然后加大油门追逐前方行驶的跑车。眼前有无数的红色尾灯发出光芒,光是看着转向的黄灯不停的闪烁,就感觉自己精神衰弱了。他握着方向盘已经将近三小时。 他们离开N大理学院的停车场时,已经过了六点钟。结城稔的跑车从那里开往那古野郊外的高速公路,之后进入东那高速公路,一直往东开到静州县的滨松市。幸亏路上的车很多,超车道上也堵着很多车,所以鹈饲才勉强跟得上他。到了滨松公路段的服务区里,结城稔才停下车走进餐厅,这段时间,鹈饲刑餐他们终于可以吃个汉堡填充饥饿的肚皮,并打电话给在本部的三浦,因为这里已经超出了无线电传送的范围了。 结城稔走出餐厅后,就以高速下了滨松公路,在市内开了大约十分钟后,又返回了高速公路。回程的路上他也是一口气开到那古野收费站,那里等了很多车,要通过收费站得排十分钟左右的队。 于是鹈饲猜想,结城稔此行的目的应该只是为了在高速公路上飙车吧。出了那古野公路后,他们总算能从容地以中间隔着一辆车的方式继续跟踪,这次是开往市中心。前面的跑车在主路上向左转弯,深蓝色的车体现在看起来像是黑色。看来他终于老实地要回公寓了,鹈饲心里一边这么想,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但是结城的车在N大附近的路上突然减速,然后开进了校门。 “又要去学校吗。”驾驶座上的鹊饲边打指示灯边嘀咕。 校园里的道路很阴暗,他们就这样追着前车的尾灯。汽车爬上礼堂旁边的斜坡,因为校庆的关系,到处都有很多学生在嬉闹着,经过理学院大楼,结城的车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要去哪呢?” 车子开下长长的坡道,向左转,通过合作社的餐厅前,继续往前开一点儿,那里有个人停车场,他便把车开进去。由于鹈饲他们的车比较高,可以清楚地看到结城的车,所以鹈饲没有跟着到停车场,而是停在路边,然后关掉车灯。跑牟停下来,从车里出来一个金发的人。 “要下车吗?”鹈饲司旁边的吉村。 “好。”副驾驶座上的吉村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下了车。因为鹈饲他们的所在地很暗,所以没必要找地方隐蔽。 金发人横穿过道路,走进被四层楼的建筑所包目的小屋子里。鹈饲和吉村看到他走进去后,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到了屋子前,吉村用手势示意鹈饲,于是鹈饲便从屋子的右手边绕到后面。当他绕完屋子一周后,回到吉村等待的地方。 “不要紧的,没有后门。”鹈饲小声地报告。 “好,我就在那棵树底下等着他,你去把车子开过来。”吉村点了根烟。 鹈饲往停车的方向走去。一看时间,还不到九点五分。结城进入的屋子,入口处标示着“建筑系实验室”。 5 牧野洋子在制图室里用手托着下巴,正在发呆。她放下铅笔,已经有十几分钟什么都没做了,连结城稔的CD也没听。 制图室里非常热闹,有很多同学,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做制图作业,可是西之园萌绘还没有回来。洋子向着北面的窗口看过去,看到一个金发的身影正走上巾庭实验室入口的阶梯。靠近北边窗户的地方,有五六令男学生正在制图,洋子起身走向那里,跑到正在制图的金子背后,趴存窗边往外张望。 “刚才是结城稔吧。” 没有人回答她。 “喂,你们都没看见吗?”洋于转过头来看金子问,“刚才他走进实验室里了,对吧?” “这个嘛……”金子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其他人,不过好像并没人在意这件事。 “他去实验室做什么呢?”洋子小声地嘀咕着,走回自己的座位。 可是自那之后,她很长时间都很在意北边窗户那边的情形。突然,她心血来潮地拿起早上刚买的结城稔专辑CD,然后在制图板的桌面找东西。 “有谁可以借我签字笔?”洋子大声地说。 “我有。”邻座的男生头也不抬地说。 洋子起身走向他。 “谢谢,一会儿还你。” 那是支细字的麦克笔,洋子把它提在手里,拿起自己位子上的CD。外面气温稍凉,云层厚得连星星都看不到,樱花树旁边有照明灯,所以实验室入口附近还算比较明亮。 实验室的玄关离地面约一米高,有几层阶梯通向上面。三年级的洋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进这栋房子,因为实验实习并不是在这个小实验室,而是在教学大楼一楼的大实验室里进行。至于这里,除了有人叫她来或是要拿东西以外,她都没有来过。 洋子走上阶梯,推开玄关的玻璃门进去。左手边很明亮的地方有个柜台,里面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年纪都和洋子差不多。走廊里有些暗,不过尽头深处的实验室里亮着灯。洋子关上门,柜台里的两个女孩便抬起头看着她。 “不好意思,结城学长来过吧?我是建筑系的学生。”洋子对这两个人说。 “哦,他到里面去了,我们不是这里的学生,”靠前面的女孩说。她正在使用电脑工作,桌子上的纸张写满了数字。“我们是S女子大学的学生,今天我们来借这里的实验室,我们老师就在里面的隔音室。” “你们知道结城学长来做什么吗?”洋子知道对方是学生后,稍微有些安心。 “嗯,我们老师是结城先生的亲戚,所以应该是来找她的吧?”这次是里面那个面对着笔记本电脑的女孩回答了她。 这时,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洋子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看那边,发现从走廊深处右手边实验室的黄色门里,有个金发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大的连洋子都听得到,金发男人步伐蹒跚的朝她们这边走来,柜台里的女学生们走来的男人脸上僵硬扭曲的表情,她害怕的几乎要尖叫起来。于是,洋子只得将本来要用来讨签名的CD和麦克笔,紧握在胸前。当男人走到她面前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男人苍白的指尖上,沾满了鲜红色的血。这个举动,让洋子发出短促的尖叫声。 “大事不好了!”男人口沫横飞地喊着。 那个金发的男人,原来不是结城稔。 6 鹈饲和吉村两人待在距离实验室约十米且光线最昏暗的地方。他们所站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实验室的玄关,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刚从玄火进去实验室不久,就传来了尖叫声。此时的吉村刚刚把烟蒂丢在地上,他们当然没漏过那声细小的尖叫,他们一听到尖叫,便马上狂奔过去,两步就跨上了玄关前的阶梯。当他们闯进大门时,站在那里的四个男女,都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 “快打电话报警!”金发男人大叫着。 “我们就是警察。”吉村拿出警官证说,“发生什么事了?” “她死了……”男人的声音仿佛野兽的低吼,说完便跪在地板上,然后发出“啊……”的一声,双手抱住了头。 鹈饲环顾四周,除了跪坐在地上的男人外,还有三个年轻的女性。在左手边的柜台内侧,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那个灯光明亮的房间,现在没有人。右手边就是洗手间。 “在那里面吧,”鹅饲问。 跪坐在地上的男人没有说话。 “我想应该是的。”其中一个女孩儿替他同答了。 “请大家待在这边。”鹈饲说完,一路小跑的进入走廊深处,吉村也紧随其后。 走廊的尽头没有路,两旁都有钢制的门。右手边的门是黄色,左手边则是橘色,透过墙上稍高处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两边的房间里都亮着灯,站着两个门的中间,鹈饲转身过用手势询问是哪边的门,当确认站在玄关那里其中一个女孩儿所指示的方向后,他打开了黄色的门。 这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实验室,电灯只开了一小部分,地板嵌入地下两米,成半地下状态,入口的正右手边有个小楼梯通往里面。天花板很高,有个小型的起重机装设在上面,有两台看起来很重,像是实验装置的机械,有水泥搅拌机,还有很多装满各式器材的巨人铁柜。 没有人的气息。吉村从后面跟进来。 “会不会是那个房间呢?”鹈饲回过头来说。 吉村马上返回去,打开走廊另一边的橘色门,鹈饲则站着黄色门门口,看着他开门。 吉村很快就同来了。 “不,不是对面。” 鹈饲于是又一次仔细地查看实验室里面,由于房间里杂乱无章,要看清楚非常不容易。两个人谨慎地走下楼梯,水泥的地板,落满了灰尘,眼前看到的都是些不知所谓的、见都没见过的物品。有六袋水泥堆在-台小小的台车上。铁皮柜上,摆着门色的安全帽、量桶、塑料量杯、珐琅锅、沾满油的抹布还有小杯子等物品,此外还有很多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东西。地极上也堆了许多杂物,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很多装着水泥的木箱并排摆着,还有无数的细线从里面冒出来,由于表面还是湿的,表明水泥还没有完全凝固。那些线路连接到桌上一台箱型的机器上,旁边则摆着三台笔记本电脑,绿色的发光二极管闪闪发亮。水泥和油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将近三公尺高的巨大实验机器上有用根粗大的铁管,支撑着一块沉甸甸的铁块。橘色油漆几乎剥落的搅拌器,大小可容纳一个人进去,还有其他搞不清楚作用的重量级机械,有些则被蓝色的塑料胶布盖着。 实验室里,除了鹈饲他们进来的入口外,另一边还有一扇双开式的铁门。因为这里是半地下的状态,所以那个门的位置比外面安低,鹈饲因为之前绕过这栋屋子一圈,所以知道这个半地下的门,是在建筑物入口的右手边,也就是北侧的位置。但是就算从那边出去,结果还是通往正门玄关的方向,并且需要走上一段阶梯。 两个人先检查了实验室的右半部分,然后再走向左边。左半边感觉像是堆放材料用的,如仓库一般堆积着四边形的容器,也有米袋一样大小的样子像压力锅的银色机器。每样东西都沾满油污,用破布盖着,容器旁边,放着肮脏的长靴和运动鞋,脏到就算看到老鼠尸体都不惊讶的地步。 鹈饲和吉村是同时发现的。几十个黄色和水蓝色的塑料容器,像积木一样地堆叠起来,在容器和容器之间的狭小缝隙中,他们看见人类赤裸裸的双腿。他们绕过堆积如山的容器,快步走到那个地方。 那里刚好是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不过,看得山来那是两条细长优美的腿,脚底朝向他们,至于头的部分因为空间太狭窄而无法靠近。女人是仰卧的状态,一看就知道已经死了。因为光线太暗没办法进行正式的确认,但他们看到颈部有黑色的痕迹,她身上除了内裤之外,一丝不挂。 当眼睛适应阴暗后,便看到她腹部紫色的痕迹,那是由三条直线构成的,而且形状呈三角形,一开始,看起来像英文字母的“A”,也像数字的“4”。或许那只是个三角形。 “呃…鹈饲这个……确实是……”吉村在稍远的位置,窥视着这个死者的容貌。 “就是她吧。”鹈饲回答。 “他的胆子真大啊。”吉村低声沉吟着。 “我去联络大家。”鹈饲打算走回阶梯那边。 但是在那之前,他先去检查了另一向双开式的铁门,等确认那是锁上的之后,才离开了房间。 7 九点半时萌绘回到学校。她本来就不太能喝酒,从地下铁出来走上通往学校的漫长上坡路时,身体开始有点儿不舒服。 她很干脆地跟篠崎道别。当她说“必须要回去”的时候,篠崎只是歪了一下头而已。萌绘付钱给他,但他并没接受,而且在分别的时候,他只说了“几年之后,希望还能再谈谈”这句话而已。 萌绘开始对篠崎这个男人产生了兴趣,甚至还觉得那双眼睛非常有魅力,不管是乘地下铁时还是走在坡道上时,她的脑子里一直想着篠崎的事,他是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有没有恋人呢? 篠崎说话的时候,使用了一些感觉有点儿不同寻常的词语,每句都让她很在意,这和犀川副教授说话的感觉有些类似,不过这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类型。经过她的分析,犀川总是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用语,而篠崎则似乎是故意使用跟原意有细微误差的词句。她想,不管是哪个人,都是故意要让对方惊讶才会这么做的吧。 N大校园的边界有一部分是没有墙的。萌绘为了抄近路到建筑系,便从大路的一旁爬上约八十公分的石墙,再穿过树林间的小路,便进入了校园的范围。绕过教学大楼的一角时,她在建筑系的中庭里,看到几盏红灯不停闪烁着。 一开始,她以为是救护车。在猜是哪个制图的人昏倒时,她不禁担心起牧野洋子。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车也未免来的太多了。再走近一点儿,她眼前出现了一大群人,萌绘开始加速向前跑。 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好像这里的警车还不够似的,另外也停着一辆救护车。人群把制图窒旁边的中庭入口挤得水泄不通,而那里正是建筑系实验室的玄关前。萌绘穿过人群寻找认识的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现场十分嘈杂。实验室的玄关因为有人墙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当她走到制图室窗下时,看到同学金子探出头来。 “金子!”萌绘在下面大叫,怕如果声音太小,他会听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上来吗?”盒子从窗户伸出手来。 萌绘拉着金子的手,爬上了制图室的窗户。 “哇,一身酒味啊,大小姐。”金子说。 “喂,这是怎么同事啊?”萌绘坐在窗边,从比较高的地方俯视现场。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金子说,“不过牧野好像被牵连了。” “洋子?”萌绘回过头来问, “她有没有受伤?” “没,她人在实验室,刚才我瞄了一眼,看样子没有受伤。” 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开进来,其中有很多黑色的车,都停在道路的另一边,许多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戴着白色手套,从车上陡陆续续地走下来。实验室周围拉上了警戒线,许多看热闹的人群都被命令退到更后面的地方。三浦刑警从实验室的玄关走出来,大声地叫着人,身材魁梧的鹈饲刑警也在。现在制图室里大约二十几个同学,全都聚集到北面的窗前,也有人干脆跑出去看了。萌绘的心跳逐渐加快。又是连环杀人事件!萌绘十分镇定,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她很想赶快奔出去跟三浦刑警询问情况,不过现在看起来还不是时候,只好先按兵不动。 “是几点钟?”萌绘问旁边的金子。 “现在吗?”金子已经坐同自己的位置。 “我是说案子。警察是几点来的,” “大概三十分钟前吧。”金子回答,“牧野吵着说要去见结城,就跑到实验室去了,之后马上就发生了这件事,不一会儿就跑来了一大堆人。” “结城学长呢?” 萌绘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九点四十分。 8 十点钟以后,看热闹的人增加了一倍。今天是校庆之夜,来围观的人大概很多都是喝醉的学生吧。萌绘一直占着金子旁边的窗户,这是可以看清楚实验室玄关的头等席,金子似乎已经厌倦了外面的骚动,又开始制图了,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同学都没有回去做作业。 “一定是有人被杀了。”萌绘喃喃自语。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是谁?被杀的到底是谁? “你怎么知道,”金子边画图边问。 “不是的话,不会来这么多警察的。”萌绘向他解释,“监识课的车也来了好几辆。” “你挺清楚的嘛。”金子笑着看向萌绘。“你坐这儿好了,如果又因为贫血昏倒的话,可就糟了。” 金子将放在窗边小桌上的烟灰缸和饮料罐拿走。 “谢谢。”萌绘坐上桌子。 “有意思吗?”金子说。 “能有什么意思呢。”萌绘仍然盯着窗外说。 “和坠机的时候一样?” “嗯?”萌绘转过头去。 金子面对桌子,正画着图。 “这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金子面无表情地川答。 萌绘心想,难道会子知道自己的双亲是死于空难吗?这件事虽然她是对全班保密的,但还是会有人知道吧,毕竟她父亲生前是N大的校长,而且姓西之园的人在那古野屈指可数。 是啊,那时候自己看着熊熊燃烧的机体时,也曾经想要痛殴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如果犀川当时不在那里的话,她绝对会这么做的。 “不可能有意思的。”萌绘低声地说。 “是啊,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金子看着萌绘,摇了摇头。 外面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从实验室的玄关走出两个男人,手巾抬着担架,床单覆盖的,很明显是一个人。 “快看快看!”萌绘再次站了起来。 “真受不了你。”金子无奈地站起来瞧向外面。 “我还是去一下吧。”萌绘说完.便从窗户上跳了下去,金子本想阻止她的,但是晚了一步。 萌绘跳出窗外,冲进人群里,担架要运往停在空地的车上,人群挪向两侧让出一条路,让担架得以通过。 “喂,是谁被杀了?”萌绘对抬担架的男人大叫,没有人理会她。 萌绘看担架被运上车后,便跑匈实验室,她越过警戒线来到玄关,警察见状,立刻过来制止她。 “我是杉东的朋友。”萌绘大叫,“请让我见她!” 这时,刚好三浦刑警从玄关走出来。 “三浦先生!”萌绘大喊。站在萌绘面前阻挡她的警官,看了看三浦的脸。趁着这个空当,萌绘从他身旁钻进去,跑上玄关的阶梯。 “是谁被杀了?”萌绘问三浦。 三浦默默地放她进去,屋子里有很多人。萌绘马上就在左手边的柜台里,发现了牧野洋子。 “是杉东千佳。”三浦低声说。 “啊啊,果然……”萌绘声音也很微弱。 虽然这是她预料中的结果,但她仍然觉得全身无力,好想找个地方倒下,她退后两三步,靠在墙壁上,双手贴在额前,低头往地上看,她看到自己的鞋。 “你还好吧?”三浦问。 杉东千佳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意志力消失到哪里去了?一滴水珠落在鞋旁边,那是什么?她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我们约好要见面的,傍晚碰到她的时候……明明都约好了……”萌绘的声音很沙哑。 “是什么时候?”三浦厉声问她。 “六点钟左右。”萌绘惊讶于三浦声音的魄力抬起头来。那是和平常不一样的三浦,他锐利的眼神,像是因愤怒而燃烧似的,冒出熊熊的斗志。 这是一双充满崇高意志的眼睛。她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的情绪,在自己眼眶里打转的东西,已经跟普通的水一样了,她调整呼吸开始思考。 “最后见到结城稔的是你,西之园小姐。”三浦说。 “嗯?为什么?”萌绘问,“鹈饲先生他们不是……” “我们完全被耍了。”三浦咋了一下舌头。 从里面传来呼唤三浦的声音。 “你要待在这里没关系,不过请别到处乱走。”三浦说完,便往走廊深处跑去。 萌绘再次往柜台里看,里面大约有十个人,但其中四个人是跟警方毫无关系的。有傍晚跟杉东一起的女学生,还有好朋友牧野洋子,至于另一个人因为用手肘撑在桌上抱住自己的头,所以没办法马上知道他的身份。他身上的衣服跟萌绘傍晚时在理学院里看到的结城稔一样,但头发却是黑的。是结城宽先生吗?就在他抬头的时候,萌绘终于确认,结城宽被三个男人包围着。 鹈饲刑瞽从里面走出来,他发现萌绘后,轻轻点头向她致意,然后他走到门厅的烟灰缸旁,把烟点上。 “哎,我们竟然被耍了。”鹈饲走近萌绘,拉着一张脸对萌绘低声地说。 “你们不是在跟踪结城学长吗?”萌绘小心翼翼地,用耳语似的音调问他。 “我们被骗了。”鹈饲低吼着,“还被三浦先生骂得狗血淋头。” “被骗了?” “他和他哥哥做了交换。”鹈饲往柜台那瞥了一眼后向她解释。“开结城稔车子的是他哥哥,我们一路跟踪的就是他。 “跟踪时被发现了吗?” “好像是这样。” “为什么结城先生……结城宽先生,会在这里呢?”萌绘看着柜台里邢个人问。 “这个嘛,他开车回来这里,我们也就跟着他来。他是第一目击者,他太太的尸体就是他发现了,而我则是第二目击者。” “是什么时候的事?” “九点钟。” “被杀的时间呢?” “正在进行调查。”鹈饲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不过,依我判断,应该有一小时以上了。” “那就是八点钟左右啦,是在实验室被杀的吗?” “嗯嗯,大概是吧。” “在隔音室?” “不,是在右边比较宽敞的实验室。我记得是叫……材料实验室吧。” “是密室吗?”萌绘问了她最想问的事。 “不是,不过很像密室,因为这边的出口有两个女孩儿在,而里面的另一扇铁门则是锁着的。” “刀痕呢?” “这点倒是一样。” 听到鹈饲那么说,萌绘的心脏扑通一声,用力跳了一下。 “这次的刀痕是什么?” “那应该是个A吧?” “英文字母的A?大写的A?” 有人从走廊深处喊鹈饲的名字,鹈饲将烟丢进烟灰缸后,便快步离去。萌绘也被叫了过去,问了几个问题。问题都是围绕她傍晚在实验室前跟杉东千佳相遇的情形,当她被问到之后她去了哪里时,萌绘回答跟朋友去吃饭,这也不算是说谎。因为坐在牧野洋子身边,所以萌绘松了口气,洋子似乎也跟她有一样的感觉。 当刑警们离开时,她终于能跟洋子说上几句话。洋子快速地告诉她,自己是为了跟结城稔要签名才来这里的,她也没看遇害的杉东千佳的尸体。然后,当她说金发青年并非结城稔的时候,房间另一边的结城宽吸引了萌绘的目光。 “我在,六点半时,见到过结城学长。”洋子说。 “我知道了。”萌绘回答。 “哦,是啊,我跟你说了吗,那是真的。”洋子微笑说,“天啊,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像你那样昏倒算了,对了,制图室里的大家还好吧?” “嗯,除了金子以外,没人画画了。”萌绘也笑了。 等刑警同来时,洋子向他提出想回制图室的请求,可是听到对方“再等一下”那句有气无力的回答后,她只好又坐回椅子上。在房间另一边的结城宽,眼睛因充血而红肿,虽然萌绘尽量不去想杉东千佳的事,但一看到结城宽的表情,眼睛不自觉的又湿热起来。她叹了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思绪。 在旁边的洋子,比萌绘更清楚事情的经过。一开始,刑警只有两个人,萌绘心想,其中一个应该就是鹈饲吧,根据那时洋子听到的刑警们的对话研判,实验室除了走廊这边的出入口外,窗户和铁门都是从里面锁上的,鹈饲也的确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从七点开始,杉东千佳就一个人在平而的隔音室做实验。现在萌绘所在的房间外面一直都有那两个女学生守着。如果玄关有人进出,她们不可能察觉不到。七点钟之后,好像就没有人来这个实验室了,也没人出去过,那两个学生还说,她们也不知道杉东千佳是什么时候从里面的隔音室到另一边的材料实验室的。 九点钟的时候,结城来了。牧野洋子从制图室看到了他的出现,就来到这个实验室,但是那人并非摇滚歌手结城稔,而是假扮成他的结城宽,他来到这里之后,在材料实验室发现了自己妻子的尸体。牧野洋子描述的这些情况,跟萌绘想象的一模一样。 结城稔去哪儿了呢?萌绘不禁想着,警察现在肯定是千方百计也要找到他吧。 还有密室,萌绘很想去看看实验室。如果是不得不从玄关出去的话,那么从走廊到尽头的空间都称得上是密室的一部分,隔音室里除了通往走廊的入口外,应该没有其他门或窗户。 虽然酒精的作用已经退去了,不过萌绘的眼皮开始发沉,已经快要十一点钟了。 “萌绘,你到哪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后,洋子突然问她。 “嗯,击吃饭。” “吃了两个小时?跟谁?”洋子露出昏昏欲睡的表情,双手抵住下巴。“犀川老师应该还在中国吧?” 萌绘微笑着没有回答。 “啊啊,时间都被浪费了。”洋子打起哈欠。“不让我回去的话,至少也让我把制图板拿过来啊。真过分……” 萌绘头脑中的计算机在高速运转,答案呼之欲出,萌绘起身走向柜台,隔着柜台探头看向走廊,在走廊深处有鹈饲刑警的身影,他正在跟一个年长的男人说话。萌绘装出一副漫不经也的样子穿过走廊,来到鹈饲身边。 “鹈饲先生,我可以进实验室吗?”萌绘问。 正在跟鹈饲说话的人,一脸诧异的看着萌绘。 “西之园小姐,现在不行啊。三浦先生已经大发雷霆了。”鹈饲很委婉地回答她,另一个男人瞪了鹈饲一眼,随即进入实验室中。 “请你帮我拜托三浦先生,我必须要看一下。”萌绘说,“如果不让我进去的话,等下我出去,会把在这里看到的,一字不漏地说出去,媒体的人大概也在外边吧?” 鹈饲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他伸出手示意她稍等,然后走进材料实验室里面。因为另一边的隔音室的门是开着的,所以萌绘往里而窥视了一下,有五个穿制服的男人趴在地板上搜索。所谓的隔音室,就是不管地板、天花板还是墙壁部分,都由类似白色垫子的物质构成,以供音响实验用的特殊房间。这样的设计可以让音波几乎不会产生反射,门的内侧也装上很厚的垫子,地板部分则是在垫子的上面铺上金属网,这样人就能在网上行走。一进入室内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会跟平常不同,有种梦幻般的感觉,萌绘很久以前曾经进去过一次。 黄色的门打开了,鹈饲从材料实验室里走出来,他看着萌绘点了点头,萌绘连忙走进去,材料实验室里大约有十五个男人,其中有半数以上是穿便服。三浦在中间最宽阔的地方和四个男人讲话,再往里面有一些闪光灯在闪烁着。 萌绘不是第一次进来这里,二年级做学长毕业实验助手时,她就进来过几次。走下楼梯后,很意外地,三浦刑警竟笑眯眯地向萌绘走来,他身边的其他男人们,则是对萌绘轻轻点头致意,对这种出乎意料的迎接方式,她有点儿惊讶,人类的表里果然是不一的。 “我们还没联系到负责管理这间实验室的老师。”三浦说,“是相良教授,你知道他吗,” “嗯嗯,当然知道。”萌绘回答。 “这个机器是做什么的,”三浦指着正面的庞大实验机器说。 “那是通过压缩和舒张来测验材料强度用的,比如铁或混凝土之类的。”萌绘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其实细节她也并不是很清楚。 “这个是做什么的?” 三浦又指向地板上堆积如山的箱子,都是以三台板或角材为材料,再用螺丝将其组合起来的。上面没有盖,每个箱子里面都装满混凝土,色泽发黑的混凝土,表面看着还有些湿润。箱子的尺寸大小不一,最大的将近二米,小的尺寸则是比宅急便的纸箱还小上一圈,因为这些箱子堆了有三四十个之多,使得材料实验室变得寸步难行。如果光是箱子本身,萌绘可以回答出来那是混凝土的实验体,但从里面露出来的那几根线,连她也不晓得是干什么用的。线路的末端连接着桌上的仪器,仪器里偶尔会发出电子音,然后前面仪表板的数值就会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在变动,好像在进行某种检测。 “这个嘛……”萌绘歪着头说,“我不知道,好像是在测量什么。” 尸体所在的位置是在材料实验室左半边的深处,看到容器堆积处附近的地板上有粉笔的痕迹,萌绘就明白了。 萌绘又走过去看位于实验器械后方的双开式铁门。那是看起来很沉重的黑色大门,其中一扇的把手中央,有个水平放置的横杆。还有门的上下也都有锁,锁的主要构造似乎是门顶端和下端突出的金属杆,那上下的杆子都是弹簧式的,只要扳倒就能锁上。现在那个杆子是扳倒的。 “全部都是锁上的吗?”萌绘问刚好在她附近的鹈饲刑警说。 “是啊。中央的横杆,以及上下的杆子,三个地方都是锁上的,还有窗户也全锁着呢,这里是无法从外面打开的。”鹈饲说,“西之园小姐,怎么样,你想到些什么了吗?” “没有。”萌绘傻傻的微笑一下,不过内心倒是兴奋得很。“这里没找到其他人吗,这里,好像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喔。” “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在还在这里呢。”鹈饲一脸严肃地说完,往四下张望。 三浦刑警也朝萌绘这里走来。 “她是几点钟被杀的?”萌绘追问。 “七点半至八点钟之间。”三浦回答,“七点到八点钟是我们现阶段的推测,而在对面的实验室内,有迹象显示她直到七点半时还在做实验。那问叫隔音室吧,杉东千佳在那鬯,独自进行实验.我们看了测量机器列印的数据,得知测量到七点半都还在进行。” “从七点钟开始,就一直没有人进来吧?” “那两个学生是这么说的。”三浦确认。 “邪是某人从这个门进来的喽?”萌绘转到后面指着铁门。 “应该是吧。”三浦点点头说,“然后他走到杉东千佳所在的隔音室里把她杀死,因为那个房间是完全隔音的。接着他把尸体运过来,脱掉衣服,然后用刀割出伤痕,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犯案之后,凶手是从哪里逃走的呢?”萌绘提出了理所当然的问题。 “这个嘛……”三浦露出难得的微笑。“应该是从门或是窗户吧,凶手应该还用了某种小手段。要不然就是当他通过玄关时,那两个学生没有看到。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要先找到结城稔吧,现在到处都找不到他的踪影,似乎也没在公寓里,篠崎也不在。” “篠崎学长?你们也在找篠崎学长吗?”萌绘的视线赶忙从三捕身上逃歼。 “嗯嗯,算是吧。”三浦回答。 萌绘的心跳开始加快,地犹豫着该不该说出从八点到九点之问,她都和篠崎在一起这件事。从这里到那间酒吧,要花三十分钟,如果是开车的话,用的时间会更久吧,也就是说,篠崎有从七点半到九点半的不在场证明。 “那个,我……”萌绘正想说出来的时候,有人打开材料实验室的门口叫三浦出去,于是他走上楼梯,离开了这里。 萌绘只好打消了说出实情的念头,呆立在原处,双手交叉在胸前,陷入了沉思,为何杉东小姐被杀了呢? 高大的鹈饲就站在萌绘的身旁,萌绘感觉到他的视线,便抬起头来。 “啊,我有妨碍到你吗?”她问。 “没确啦,西之园小姐。”鹈饲莞尔一笑。“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啊?”萌绘不自觉地张大嘴巴。 “你喜欢打高尔夫之类的吗?”鹈饲问。 虽然萌绘完全搞不懂鹈饲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先摇了摇头回答了他。 “这样啊……”鹈饲似乎有些失望,然后开始沉默。 “请问你的话问完了吗?”萌绘决定问问看。 “啊,是的,没错。” “如果我打高尔夫的话,那又怎样呢?” “哦,我只是想邀你一起去而已。”鹈饲挠挠头说。 竟然会有这种对话!在这个地方,这个场合,真好奇他的大脑是什么样的。萌绘着实汗了一把,不过因为问题实在太蠢了,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很像烩菜啊,鹈饲先生。”萌绘小声地说。对无厘头的人只能说些无厘头的话,这是犀川传授给她的秘诀,叫做“以愚攻愚”。 “烩菜?你是说烩菜吗?”这次换鹈饲张口结舌了。 第七章 失踪的梦 1 牧野洋子和西之园萌绘在制图室的椅子上坐着睡了将近三个小时,萌绘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超过七点钟了,不过制图室里还有十几个学生,五六个人在做作业。 昨天晚上,制图室的所有人都被警方询问到深夜,因为实验室就在研究大楼的中庭,所以警方认为在这里一定能找到有力的目击证人。在围绕中庭的工学院四号教学楼里,有建筑系和化学系的研究室。估计,现在警方的人应该还在教学楼里的某个地方收集线索。不过萌绘觉得,会在那个时段呆在研究室的人,应该不会去眺望窗外的吧。 她刚刚睁开眼睛时,只能看到刺眼的光芒,等到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看到牧野洋子早已经醒了,正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北面窗户可以看到,中庭里还有几个警员正在工作的身影。 洋子似乎察觉到萌绘也醒了,不过并没有说什么。萌绘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站起身,走到制图室的北面,靠窗的座位上没有金子的身影,在那附近的男生都不见了踪影。于是,萌绘坐到金子的座位上望向窗外。 这个星期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今天来参加校庆的家庭、年轻情侣还有国立高中的学生应该不会少吧。但是建筑系远离了校庆活动中心地带,这里凝重的空气与那边欢快的气氛仿佛没有同处于一个时空。 萌绘很想见到犀川。这意味着,此时的自己满脑子都是想见面的念头。 昨晚那些来看热闹的人群似乎已经敞去了,不过警方的工作人员有多一半都留了下来,现在聚在实验室的外围远远观望的应该是今天新来的观众。实验室已经被不知道何时变成两道的警戒线严密的围了一圈。 两位工作人员站在实验室入口的阶梯上,里面通往地下的阶梯上,也有几个男人,手中拿着塑胶袋好像在找什么。现在,实验室的门足开着的。 对面的道路上停了三辆警车,除此之外还有六七辆两厢车,不过看的出来也是警方的车了。警车的数量比昨晚少了一半,不过调查仍然在继续。警戒线外边有二十几个围观者怎么看都不像是学生,究竟是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呢还是记者呢,萌绘也搞不清楚。其中还有几个拿着摄像机在拍摄的人,不过人数寥寥无几。萌绘想,应该是校方不想被媒体大肆报导而严加封锁的缘故吧。 三浦刑警和鹌饲刑警还在实验室里吗? 清新的空气中,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远处还有穿着运动上衣和短裤晨练的人。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穿过步道,往餐厅方向走去,好像对命案毫不知情的样子。自然界还有人类社会都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 金子一个人走进制图室,手上还拎着两个大纸袋。 “早上好。”萌绘从座位上站起来对金子说,毕竟那是他的位子。 “我买了甜甜圈和咖啡。”金子一面取出袋中的东西,一面数着制图室里的人数。“不过,好像不够大家分呢。” 牧野洋子眼尖,走到金子那边,接着又聚过来几个人。 “吃的人要付钱的啊。”金子说完,拿了一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吃。 萌绘只拿了一杯咖啡,她想,如果甜甜圈可以剩下的话,自己再去拿。咖啡的温度刚刚好,很适合怕烫的萌绘喝。小的时候,她坚信自己长大了就一定能够喝热的,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还没有长大吗? 能够喝上一杯黑咖啡,哪怕明天世界就要灭亡,也能让人沉浸在作为一个生命体的美妙感觉里吧。犀川副教授曾说过,咖啡这个能让人暂时忘记严苛的边界条件之功能,如果要用一个汉字来表达的话,那就是“魔”。只要喝上一口,因夜晚污浊的空气而发疼的咽喉,就会有被滋润的感觉。 “啊啊,太棒了。”萌绘不禁脱口而出。“金子,你真细心啊。” “如果是你们拜托的话,我就不会要了。”金子吃着甜甜圈说,这好像是他独特的玩笑话,虽然萌绘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但她还是微笑以对。 随着思绪渐渐地清晰,萌绘又想起昨晚的事。牧野洋子和萌绘结束被警方的盘查,已是半夜三点钟的事了,洋子写下家庭地址,还被再三叮嘱不能将案子的详情泄露出去。至于S女子大学的两个学生还有结城宽,则被警方用警车带回警局了。洋子还抱怨说,如果都要留到那么晚的话,那还不如被警方带走比较好。 “他们应该会请我们吃碗盖饭之娄的吧。”洋子跟萌绘这么说。看来她是深受电视里的老警匪剧的影响,那种节目里只会出现只有跑步很厉害的低智商刑警: 两个人回到制图室后,聊着聊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萌绘现在回想,像她这种平常惯于熬夜的人,居然会这样睡着,可见昨晚一定比平常累很多。 牧野弹子坐在附近的椅子上,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拿着甜甜圈。 “萌绘不吃吗?”洋子对手上只拿着咖啡的萌绘说。金子买来的咖啡已经没有了,但甜甜圈还剩五六个,萌绘拿了一个,然后从放在自己位子上的包里拿出钱包,像大家一样,将零钱放到金子的桌上。 “他们还嘱咐什么都不能说。”洋子对萌绘小声说,“真是的,这简直就是要憋死本小姐嘛,你去过实验室了吧?” “嗯。”萌绘回答。 “有看到血吗?”洋子问,“告诉我,有很多吗?” 萌绘摇头。 “这样啊……”洋子露出一副很失望的样了,然后一面大口咀嚼着甜甜圈,一边左右摇动着脖子。“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是的。”萌绘想起死去的杉东千佳。 “牧野你不用担心被杀啦。”金子在不远的地方说。 “不用你操心。”洋于马上反击。 牧野洋子常被男生省略名字称呼,这大概是因为她个性直率,跟男生从来都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缘故吧。在班里洋子也是领袖般的人物,时常扮演管理大家的角色。萌绘没有被男生这样叫过的经验,从没有人只叫她“西之园”的。 “昨天你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了吧?金子。”萌绘问。 “嗯嗯,我什么都没看到。警察也问过我这些。”金子将一条腿搁在旁边的座位上。“大体来说,会关注别人做什么的人,真有那么多吗?我实在不相信有目击者这种人。为什么要去记那种事情啊?真是些无所事事的家伙,难道他们名片上的头衔都写着目击者吗?” “是啊是啊。”洋子也表示赞同。 “牧野看到了吧?”金子说。 “金子,你什么都没看到吗?”萌绘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也许我看到了吧,但我没记住啊。”金子说,“只有那种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的人,才会记得吧,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的大脑可是要想很多事的,忙的很呐。” 金子的制图进度很快,在班里他算是设计制图的高手,他的作品中有跟他本人的言行大相径庭的细腻感。 “啊,是相良老师。”洋子看着窗外,压低声调说。 他们看到有一群人走上实验室门前的阶梯。其中两个人是昨天晚上见过的刑警,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另一个就是N大建筑系的相良教授。柑良教授是个高个子,中?年绅士型老师,在一部分女学生中很受欢迎,虽然年纪才四十几岁,可是头发已经全白了。 他身为案发现场材料实验室的管理负责人,应该从早上就被警方传唤了。萌绘想起昨晚三浦说过昀话,警力一定是打算问相良教授材料实验室那扇双开式铁门门锁的问题吧。那扇门平常是开着的吗?萌绘认为凶手应该就是从那扇门进去的。 但是,是怎么出来的呢?萌绘喝若咖啡,头脑不停的转动。 “萌绘,怎么了?”洋子一脸认真的表情喊了萌绘一声。 “大小姐又开始思考了。”这次是金子的声音。 2 萌绘突然瞪大眼睛,起身飞速离开了制图室。 站在中庭警戒线内侧的警官,曾经在警局见过萌绘,她本想稍做解释后就等上实验室门前的阶梯,不过当听到从实验窒右边传来三浦的声音后,马上折返回来。 接着,她跑向相反方向通往半地下部分的阶梯,绕过屋角。材料实验室的门是开着的,她在门前看到三浦警官的身影,相良教授也在,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位戴眼镜的中年女性。 “三浦先生。”萌绘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叫他。 相良教授转过身来,发现是萌绘。“西之园同学,这里不是……” 看来教授是想说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相良老师,你可以等一下吗?”三浦对相良教授说完,便往萌绘这边走来。“怎么了?西之园小姐。” “我觉得最好查看一下那些装水泥的箱子。”萌绘很快地解释,“也许里面会有……” “你想说里面有什么?”三浦苦笑着问,“难不成有尸体在里面吗?” “嗯嗯,是有那种可能性。”萌绘十分认真地说“因为如果是那样,就有可能了。” “什么事情有可能?”三浦说。 “当然是指密室了。”萌绘有点儿焦躁。“杀人凶手自杀后,掉到水泥里了。” 三浦愣了一下,然后大笑。 “真是与众不同的想法啊。”三浦用手遮着嘴巴说。 “不然,你说是怎么样呢?”萌绘用严肃的口吻对三浦说,“除了这个以外,你有其他解释吗?” “不,我没有。至少现在没有。”三浦边挠头边回答,“你说的的确没错。我们进行了各种假设,但仍是一头雾水。可是,那个水泥实验体并不是凶手做的。” 二浦说到这,便走到相良教授和另一位女性所站的地方,萌绘也跟着过去。 “相良教授,你认识西之园小姐?”三浦对相良教授说。 相良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向站在他身旁的女士介绍萌绘。“这是我们系三年级的学牛,是前校长西之园先生的千金。” “哦,是这样啊。”这位女士向萌绘伸山手说,“我是S女子大学的藤井,请多指教。” “初次见面,您好。”萌绘低头致意。 “实验室中的水泥,全都是藤井老师的实验品。”三浦对萌绘说明。“呃,是什么实验?测量热的吗?” “是水和热。我在调查水泥凝同时内部产生热量的情况。”藤井副教授说。 “西之园小姐……”三浦将两只手伸向前说,“说那些实验体中有人。” “没有这回事。”藤井露出微笑。 “可是房间从里面上锁,而且没人从大门口进出。”萌绘拼命地解释,“昨天傍晚时,水泥还没有凝固,对吧?老师。” “嗯嗯,我们拌好水泥倒进模具,是在昨天五点半的时候。”藤井说,“现在已经都凝固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认为凶手是自杀后掉入水泥里的。如果是那种最大型的模具,完全可以把人装进去。” 两个老师都笑了。 “请问,有什么好笑的吗?”萌绘马上说。 “不,抱歉。”相良教授用缓慢的声音说,“西之园同学,你上过我的课吧,我记得我给你的成绩是优呢。” “是的。” “水泥的比重是多少?” “普通是2.3。”萌绘回答完,看着沉默不语的教授。“啊,是这样啊……” “没错。人体的比重是1,是不可能沉入水泥里的。”相良教授微笑着说,“再说,人体内的糖分也会妨碍水泥的硬化,如果有流血的话,那个部分的水泥要么无法凝固,要么就是会减缓硬化的速度,我在上课时也说明过这一点,至少表面也该有东西浮上来才对。自杀之后的人如果不借外力,要想沉入水泥内,在物理学上是不可能的。” 萌绘感到脸热辣辣的,羞愧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这种水泥被称为高流动水泥,在凝固之前是很柔软的,是最近被开发出来的新型水泥。“ 藤井在一旁补充说:“因此就算把尸体放进模具,再从上面倒入水泥,尸体也会浮起来。的确,如果像西之园小姐说的,在八点钟的时候,只要在上面放上某样重物,或许就可以沉入水泥。不过比重要超过2.3以上才行。” “如果里面有异物,从温度可以得知吗?”相良教授问藤井教授。 “嗯嗯,是的,看数据应该就能判断出来。”藤井圄答,“我先把磁盘带回去,之后再调查看看好了。” “这扇门平常是开着的吗,”萌绘稍微平复情绪后又问。 “不,昨天傍晚是关着的。”相良教授回答。 “那……”萌绘正要说出自己的意见。 “是被害人从里面打开的。”三浦低声地插话道,“杉东千佳有拿着手机,可能是凶手打电话给正在对面隔音室的她,叫她帮自己开门也说不定。不管怎样,凶手和被害人肯定认识。” 从实验室开着的门往里看,里面还有十几个工作人员。 “找到结城稔了吗?”萌绘问。 三浦刑警似乎将注意力都放在相良和藤井身上,所以没有同答萌绘的问题。 “老师们,请麻烦到对面的房间去,我有事想请教两位。”三浦说完,便叫房间里距离他最近的警员过来,那个警员就把两位老师带到列面的房间去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萌绘跟三浦致歉,准备往回走。 “不会不会,你还想到些什么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三浦柔声地说。 萌绘走了几步后,又同过头来。“请问找到篠崎先生了吗,” “还没有。”三浦摇了摇头,“那两个人都还没回家。不过,如果找到的话……一定……” 3 天气晴朗,气温稍高。犀川和蔡小姐搭乘的红色出租车,穿过充满尾气的南京市区,开往郊外的森林地带。 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时候,他和几个中国学者见面,他拜托别人找的古老论文和历史资料也顺利到手。但是犀川不得不接下主持人的任务,因为从明天星期一开始,市内的宾馆要召开国际会议,届时会有很多英语系的学者来参加。 今天他本来打算一个人悠闲的对室内进行观光,没想到那个蔡小姐竟然成了他的向导。今天她穿着非常短的裙子,没有戴眼镜,对完全不懂中文的犀川来说,有个向导一起观光也不错。蔡小姐准备修完剩下一年的硕士课程后马上结婚,然后跟丈夫一起去日本留学,也许是为了学日文,才拿犀川当练习的对象。 “最近看录影带的人增加,因此许多电影院都关门了。”蔡小姐说。 “哦,在家里看?电费很贵不是吗?”犀川对中国的认知,似乎落后了两三年。因为电费贵的关系,中国的街道到晚上都很暗。 “嗯嗯,电费很贵,大约占薪水的百分之十八。”蔡小姐回答。 “跟日本没什么不同嘛。不过,大概日本的使用量更大吧。私人住宅里有冷气吗?” “我家有。”蔡小姐露出微笑。 车虽然不多,但因为排气没有管制,所以空气很污浊。没铺柏油的道路也很多,到处尘土飞扬,市内就好像在施上现场一样。只靠竹子搭建的脚手架,就能建造出相当规模的建筑物,犀川可以想象得出来,三十年前的日本一定也是这样。 有人看到中韩等国的国情就说他们落后了十年,但犀川认为,用时间来界定人类的历史文明程度,本身就是错误的。在残破肮脏的房子里看录影带,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体现。就连处于高度成长期的日本人也在下水道还没完备的情况下,就拥有了汽车或冰箱等电器产品。不,就算是到现在,不管到哪个大学去,厕所的洗手池里也都还没有热水管,可是在欧美,这早在半世纪前就已经是一般普及的设备了。 人类是不会按照顺序攀上阶梯的,应该说那个阶梯,也就是历史本身,不过是人类所编造出来的故事罢了。所谓的历史就是现在所做,现在所生,而且只存在于现在的概念,至于过去或将来,都不是具有实体的东西。 犀川对于自己所想到的这个有趣理论感到些许的满足,脸上自然也就挂满了笑容。虽然很想跟某个人针对这件事来进行一场争论,但要拿旁边的蔡小姐来当对手,他觉得是不太可能的。毕竟以她的语文能力不但无法完全理解(虽然应该是完全不会说中文的犀川的语文能力比较差),而且以她僵硬的思想,恐怕也无法相容。 出租车抵达的目的地似乎是有名的观光胜地,道路两旁全是贩卖纪念品的商店,也有人在卖衣服及日常用品。不过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犀川都没有买土特产的习惯,这种距离自己所住的地方越远,就越想买无聊东西的可笑习惯,在他身上是看不到的。 宽大的阶梯直直地延伸到山丘上,那里可以看到一大堆游客的身影。 “你信什么教?”犀川问蔡小姐。 “我没有信仰的宗教。”蔡小姐回答道,“犀川老师信教吗?” “不,我也不信教。”犀川边走上阶梯边说,“但是如果没有宗教,人类也不会盖出这么大的建筑物。” “是吗?现在也盖了很多大型的建筑物,都跟宗教没有关系吧。”蔡小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哦,是这样吗?”犀川随便答腔,收回自己的意见。 爬阶梯爬到一半时,他们稍作休息。蔡小姐从袋子里拿出照相机拍了张犀川的照片,犀川则没有带照相机来。 “老帅,你要买什么送给太太呢?”蔡小姐问。 “我没有太太,我是单身。”犀川回答着,觉得自己的日语受到蔡小姐的影响,也变得奇怪起来。“因此我不需要买土特产。” “啊,那不行啦。”蔡小姐看起来一脸担忧的样子,或许她是真的在担心。 “少管闲事。”犀川用很清晰的日语说。他想,她一定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居中介绍?有很多人介绍你去相亲吗?”蔡小姐说。 她果然还是误会了。 “不,刚刚我说那句话……不是那个意思……”犀川说到这就放弃了。因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4 到星期日下午,仍然没有结城稔和篠崎敏治两个人的任何消息。下午两点钟,萌绘再次来到实验室时,鹈饲刑警告诉了她这什事。听说三浦刑警先回警局了,所以可以想象工作人员的数量一定会减少。据鹈饲刑警所说,周围的研究大楼里都没有目击者,除了牧野洋子以外,好像也没人目击到有疑似结城稔的人出现。 大门口旁柜台里面站着三个警方的人,其中一个是眼神锐利的女警。相良教授和藤井副教授都已经离开这里了。 “结城宽怎么说?”萌绘问了一下在门厅抽烟的鹈饲。 “他因为惊吓过度,几乎处于无法言语的状态。”鹈饲边吐口烟边说,“他只是重复着说他不知道。覃于为什么要穿结城稔的衣服,戴金色假发,他也没办法说明原因。” “假发是结城稔的东西吗?”萌绘说。 “应该是吧。假发这种东西,一般人是不会有的。”鹈饲回答。 “为什么结城宽要来这里呢?” “根据他的说法,是他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的,好像是约好九点钟,他只有说这些。” “嗯。”萌绘点点头。 “西之园小姐,这次的密室之谜解不开吗’”鹈饲微微摇晃壮硕的身体说。 “今天早上的假设失败了。”萌绘苦笑。 “嗯,我听三浦先生说过了。”鹈饲依旧一本正经地说,“不过,西之园小姐,我觉得这个想法很了不起,虽然出人意料,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但是已经知道那不可能了。”萌绘的双臂在胸前交叠。“鹈饲先生最初进到材料实验室时,真的都没人在吗?你们去看过隔音室吧?” “嗯,隔音室那边吉村先生看过了。”鹈饲回答道,“而且因为大门口有四个人在,所以凶手想脱逃也不太可能,出不去的。为了慎重起见,厕所我们也调查过了。” “天花板也看过吗?” “天花板吗?”鹈饲沉默了片刻问,“材料实验窒的?” “那甲装有起重机,如果是挂在上面,藏在灭花板上呢’” “怎么可能。”鹈饲露出微笑。“你怎么总能想到这些超乎寻常的事啊。不过,就算吊在天花板上,结果也是逃不走的。” “是啊。”萌绘点点头,“不朝合理的方向去推论是不行的,案子发生在被发现的一小时前,凶手会躲在那边一小时也很奇怪,他应该还是从那扇双开式铁门出去的,然后用某种方法从外面把门锁上。因为那里的外面是半地下的,所以不管在门外做什么,也不太需要担心被周围的人看到。” “下次我们会好好调查大门的。”鹈饲自信满满地说。 “那窗户呢?” “这个嘛,窗户看上去好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不但难开,要关上也很花力气,看起来不太像足能用线来操作的样子。” “要用线来操纵的,应该是门上的锁吧,”萌绘说,“不过,有三个地方呢。” “为什么要耍这种小手段呢?”鹤饲歪着头。 “找到杉东小姐的衣服了吗?她是裸体的吧?” “嗯,还没找到。衣服和鞋子都没有,凶手把那些都拿走了。”鹈饲说,“对了,西之园小姐,‘炖菜’是什么意思啊?” “鹈饲!你在磨蹭什么啊!”走廊尽头传来呵斥声。 鹈饲连忙把烟丢进烟灰缸,跑了过去。萌绘一看,叫他的人是那个叫吉村的年长刑警,他的年纪看起来比三浦还大,是里面最有威严的人。鹈饲跟吉村说了几句话后,又回来了。 “不好意思,西之园小姐。”鹈饲打开玄关的门,挥手叫萌绘过去。 “哎呀,你是要赶我出去吗?”萌绘走近鹈饲说。 “这不是我的意思。”鹈饲往走廊尽头的方向看。“请你不要介意啊。” 萌绘瞪了鹈饲一眼,从玄关走出去。 “抱歉!打扰了。”萌绘努力地挖苦他,“自从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经验呢。” 5 下午三点钟时,萌绘回到家里。不管怎样,她都要赶快洗个澡,然后睡觉。 洗完澡之后,她把诹访野为她准备的午餐吃了,仔细想想,她从昨天早上开始就没有好好地吃过饭。虽然很想问问犀川有没有打电话来,但如果有的话,诹访野会主动告诉她的。 当她倒在床上,回想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所发生的事情时,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梦见犀川从中国打国际电话回来,萌绘被叫下去听电话时,在客厅里拿着话筒的人竟然是妈妈,爸爸则在桌前看着报纸,他身上穿的是萌绘送的衬衫。那里是他们一家人以前住的房子,从窗户可以看到庭院的草坪。从妈妈手上接过话筒后,她听到犀川爽朗的声音。 “西之园同学,我忘了寄叫信片给你,不过今天会补寄的。” “老师,那个……”萌绘觉得犀川的声音好怀念。“我读过你的论文了。” “是吗?哪篇?” 当她要说出论文题目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她醒了。 为什么爸爸妈妈会出现在梦里呢?萌绘开始分析自己的心理状况,这应该是有意义的吧?她想。 都马在床边仰卧着呼呼大睡。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九点钟,有点儿睡过头了。这样的话,晚上就会睡不着,生物钟日夜颠倒了。 突然有铃声响起,把萌绘吓了一跳。那是电话的声音,是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楼下房间的诹访野接了电话之后,内线转给萌绘时的声音。 是犀川老师吗?萌绘从时间来判断觉得可能性很高,所以十分期待。然后她把犀川的论文题目从记忆里叫出来,拿起无线听筒。 “我是萌绘。” “大小姐,是牧野小姐的电话。”诹访野用一贯的公式化口吻说着。 然后是切换的声音。 “喂……”萌绘说。 “萌绘吗?我是洋子啊。喂!你有没有看电视?不得了了!” 这不是洋子平常说话的方式,歇斯底里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小孩子一样。 “什么?我没看啊,怎么了?” “结城稔死了!” “嗯?” “他死了啊!被杀了!”洋子的卢音像是在哭喊一般。 “洋子?”萌绘站了起来。 “天啊!怎么办?怎么办?他被杀了!” “等一下,在哪里?什么时候的事?” 电话那一又的洋子感觉好像在哭,听不清楚她说些什么。 “洋子,冷静点儿。你现在在哪里?” “没关系的……对不起……”洋子一边叹息一边说,她的呼吸声很大。“天啊!我已经……” “你在公寓里吧?” “嗯。我不要紧的。对了,现在电视上有紧急插播。”洋子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 “知道了,我会看的。”萌绘回答。 约好明天早上在学校见面后,萌绘挂了电话。 6 星期一早上,不论是报纸还是电视,都把结城稔的死当成头条新闻来报道。 根据新闻报道,摇滚明星结城稔的遗体是星期日傍晚在N大工学院四号教学楼的材料实验室内被发现的。根据现场的状况和死者颈部的勒痕,警方研判这跟前天发生在同一地点的杉东千佳命案是同一凶手所为,预计死亡时间是在星期六晚上,跟之前杉东千佳的死亡时间刚好一致。 对萌绘来说,目前所得到的情报只有这点而已。尸体是在材料实验室的哪里发现的,早报上并没有写,为何会晚一天才被发现,也没有详细说明,只说了是在材料实验室内发现了尸体。昨晚的电视报道更模糊,只是重播了好几次结城稔的录影带,还有晚上聚集在命案现场的歌迷们的影像,完全偏离了报道的重点。 萌绘此时陷入极度的不满之中。她给身为县警局部长的叔叔西之园捷辅打了好几次电话,但就是找不到他。打给搜查课,他们也不透露任何消息,她也联络不到认识的刑警。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情,打了通电话到篠崎的公寓去,仍然是没人接。晚上她虽然死了心上床睡觉,但是辗转难眠。 早上八点半萌绘到学校的时候,建筑系附近完全变了一番景象。很多小型巴士的大型车辆停在校同前的主要大道上,占据了一整条街。媒体的车好像不允许进入校园里,路上赌车,警方正在维持秩序。不过一进到学校里,虽然车子被挡在外面,还是有十几个拿着摄像机的人群守在实验室的四周。不知何时还搭起了铝制的脚踏板,连摄影用的三脚架也定位了,制图室平时总是打开的玻璃窗户也全部关闭着。 拿着麦克风的女人正对着镜头讲话。一大堆拿着花束的女高中生都穿着制服,这一带变成令人难以靠近的区域。实验室周围的警界线和之前没有两样,不过警察的人数暴增了三倍之多,看起来好像很难挤进去,虽然她想到要找三浦或鹈饲,不过现在是处于无法接近的状态。 萌绘把车开到稍远的餐厅前面停好,那里是禁止停车的,但现在也别无选择了。她从工学院五号教学楼的后门进去,想从二楼通往四号教学楼的走廊进去实验室。可是一件更重要的事让她必须先去趟教室,原来她想起星期一早晨还有一堂课。 往教室里一探头,她看到了牧野洋子,除她之外,还有五六个同学。洋子正透过教室的窗户眺望中庭,这里虽然可以看到实验室,但入口是在相反方向,处于视野的死角。不过因为教室在三楼,从高处反而能清楚的看到实验室北面的半地下部分。材料实验室的双开式铁门现在虽然是关着的,但半地下部分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有叫还会出现闪光灯的亮光。 “这堂停课。”洋子跟萌绘说,“今天的课大概都会停掉吧。” 萌绘直到来学校之前,都把上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书和笔记本都没有带来。话说回来,星期一的第一堂课,是相良教授的“钢筋水泥工学”。 “昨天晚上,你在制图室吗,” “没有,我傍晚的时候吲了公寓。”洋子叫答,完全看不出昨天慌乱的样子,恢复成常态的她。“打击真的是太大了,所以晚上没有睡着觉,你也一直在看电视吧?” “嗯,我也看了。不过,我对案情还是一头雾水。”萌绘说。因为深夜的新闻节目太过着重于结城稔生前的相关报道,反而忽略了案子本身的重要性。萌绘想,也许对结城稔的歌迷或牧野洋子来说.这样的内容可能比较好。 “萌绘说得没错。”洋子将脸凑近萌绘的耳边,低声地说。 “你不是说过,凶手是对结城稔怀恨在心的人吗?” “我说过这种话吗?”萌绘自言自语似的说。 “啊,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洋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7 星期二晚上,萌绘跟叔叔西之园捷辅约好见面三十分钟。在学校里吃完饭后,她开车前往爱知县警本部所在的官厅街,因为路上堵车,车子很难前行,在这种时候,她真的很心疼爱车的引擎。 头一天深夜,她终于给鹈饲刑警打通了电话,多少得到些新的情报,之前因情报不足而引起的精神压力才稍微的舒缓了下来。 结城稔的尸体,是在材料实验室的排水槽中发现的。排水槽是为了能在材料实验室里处理水泥之类的材料而特别建造的设施,因为含有水泥的水是不能直接排放的。因此,这个装置的作用就是要将含有微粒的污泥留在这水槽一段时间,让固体部分沉淀,只排出干净的水。这个问题排水槽,处于材料实验室几乎正中央的位置,位于双开式铁门附近的地底下,实验室地板上所流的水,会顺着稍微倾斜的地面伞部流到那里去。开在地板上的下水口,是边长一米的正方形,上面盖着铁制的结实阚架。星期六那天,这个铁网上压着装有水泥的模具,所以才没有发现尸体。 铁网盖的网眼是边长约七公分的正方形,本身重量是二十公斤,另外加上压在上面的装有水泥的模具,则重达四百公斤。 排水槽的底部,是在地下2.5米的地方,也就是说,地面上是开了一个lxlx2.5米柱状体的洞。槽内的排水口,因为位置比底部高2米,所以槽内常常蓄积有2米深的水。污泥沉淀下来的固体部分,每个月使用机械挖出一次,案发当时,固体部分沉积50厘米左右,在那上面则有深约1 5米的不透明水。 结城稔的尸体,在水中几乎全部被淹没。他们用起重机将压在铁网上面的水泥模具移走,搬开沉重的铁网后,在阴暗的排水槽中, 结城稔的尸体也是除了内裤以外,一丝不挂。他们把排水槽中的所有东西全都打捞出来,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却连鞋也没有找到。 预计死亡时间是在星期六傍晚六点到九点之间。时间带之所以没办法集中的一个理由,就是因为尸体长时间泡在酸性溶液中,腐烂程度太大而导致难以判断。排水槽里的液体PH值是1,属于强酸,其原因不用说,就是因为水泥溶液中的氢氧化钙所造成的。 尸体颈部有被疑似绳子勒过的痕迹,还有被认为是死者自己用指甲抓出来的细小伤痕,而且没有药物的反应。最令萌绘惊讶的是,结城稔尸体上也有伤痕。和其他三个被害者一样,结城稔腹部也有用刀子割出来的痕迹。鹈饲刑警在电话里告诉她那个痕迹“跟英文字母的M很像”。萌绘问鹈饲刑警之所以觉得“很像”的理由,鹈饲便改口说足“从侧面看起来很像M”。 也就是说,打一开始这就不是英文字母。 “但是这不就跟西之园小姐推测的一样了吗?”鹈饲刑警在电话里说。 的确,萌绘星期日早上跟三浦刑警提出的看法,有一半是猜对的,她认为水泥中有尸体的假设是正确的。不过尸体并非自杀这一点,则从根本否定了她的假设,因此,再怎样也不能说萌绘的推理是正确的。总之,肯定是某人把结城稔杀了,再把他丢进排水槽里,而且在那之后,那个人还必须把重达二十公斤的铁网盖起来,然后将挪开的水泥箱移回原来的位置才行,这个工作非要用到超重机不可。 可是发现这个尸体时最令人讶异的地方,就是死者竟然是结城稔这件事。这个事实对所有负责调查的餐员而言,应该是一大打击吧。警方始终坚信结城稔就是凶手,全力以赴地对他进行追查,可是这次却发现他了的尸体,就代表连续杀人狂另有其人。 萌绘把车开进了县警局本部的停车场,时间已经快到约定好的七点钟了。她跟站岗的警卫打个招呼后,就跑上正门前的阶梯,周围的人都日不转睛地打量着在门厅等待电梯的她。她身穿鲜艳的水蓝色洋装,还戴着同样颜色的大帽子,就这种地方而言,这身打扮可能太容易惹人注目了。 部长的办公室前有秘书室,有个她认识的女士正准备收拾回家。 “部长从刚才就在等你了。”中年女秘书看着萌绘微笑说,“好漂亮的帽子啊。” 萌绘边看手表边敝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八分钟。 “打扰了。”萌绘打开木制的大门走进室内。“叔叔,抱歉我来晚了。” 在桌子另一边的叔叔,慈祥的脸上满是笑意。 “先坐下吧。”西之园捷辅起身,往皮沙发那边指了指。然后他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 萌绘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叔叔的房间。挂在沙发旁边的墙上那幅色彩朴实的版画,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改变,萌绘的父亲也有一张相同的版画。 “帮我叫一下三浦。”部长拿着听筒说,“我是西之园。可以请他上来一下吗?嗯嗯,是的,麻烦你了。” 西之园捷辅放下话筒,往萌绘这边走来,坐在沙发上。他穿着茶灰相间的条纹西装,配上暗黄绿色的领带。 “这次似乎是件棘手的案子啊。”部长州低沉的声音说,“连续四个人遇害就够糟了,加土死者中还有本地的明星,更是糟糕透顶!情况对我们真是相当不利啊。” “叔叔,我……”萌绘探出身子说。 “好了,再等一下。”部长伸出一只手制止他的侄女。“三浦现在正在赶来,我因为很忙,也还没把整件事问清楚。” “这个案子并非变态或疯子所为,”萌绘说,“这是从一开始就有预谋的。” “哦?你怎么会这么说呢?”部长翘起了二郎腿。 门那边传来了敲门声,西之园捷辅应门后,三浦刑警便抱着档案夹走进来。 三浦跟萌绘打了声招呼,萌绘也起身点头致意。 “在你正忙的时候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啊。”部长跟三浦说。 西之园部长单独坐在对面的沙发,三浦和萌绘则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三浦带来了两个灰色的A4档案夹,厚度都相当惊人。 “我想听一下结论。”西之园部长说。 “我们刚刚才找到第一嫌疑犯篠崎敏治,他人在札幌。我们预定明天早上把他押解回来,对他进行调查的话,相信案情必定大有进展。” “篠崎学长不是杀人凶手。”萌绘插话。 “至少会有很多疑点可以解开。”三浦无视于萌绘的发言继续说着, “结城稔叫哥哥假扮成他的样子,让我们的跟踪行动失败,而那个时候使用的假发,就是篠崎叫他订做的。这顶假发以前曾在舞台上使用过,这件事也确认无误。这对兄弟调包的事,篠崎也知情,如果搜索令下来的话,一定可以从篠崎的公寓里找到些什么。” “有决定性的证据吗?” “不,很可惜,没有这样的物证。”三浦说,“和之前一样,我们现阶段在现炀找不到确实的线索。不过有一把遗留在实验室里的美工刀,我们已经知道那就是用来在尸体上割出伤痕的工具。” “请听我说一下。”萌绘用强硬的语气说,“篠崎学长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三浦看向旁边开口说,“是第一次的案子吗?” “不,是这次案子的不在场证明,从星期六七点半到九点半之间。” “那是怎么一回事?”三浦不紧不慢的询问。 “那时我和篠崎学长在一起。”萌绘看着三浦说。 “跟谁?” “就是我。” “你说什么?!” “杉东小姐被杀的时候,篠崎学长和我在一起。” “在哪里?”三浦立刻追问,眼镜下的双眼瞪的溜圆。 “荣町那里的酒吧。” “时间确定吗?” “是的。” “其他的呢?还有其他人在吗?” “没有,只有我们两个。”萌绘的声音有点变小。“我们八点钟约在一家名叫“最后的20%”的酒吧里,直到九点前的一个小时之内,我和篠崎学长在一起。从N大到那里要花三十分钟,因此他从七点半到九点半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杉东小姐是七点半以后才被杀的,对吧?” “你能证明吗?”三浦神情严肃地说。 “如果店里的某个人还记得我们的话,我们就坐在最里面的位子。因为钱是他付的,所以我没有收据。” “萌绘,这是真的吗?”西之园捷辅的表情也很严肃。 “是真的,叔叔。”萌绘点点头。 “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到现在呢?现在才说,不是很奇怪吗?”三浦说。 “抱歉,我本来是想说的。”萌绘回答。 “你和篠崎是什么关系?”部长的质问,是脱离情感的工作模式。 “是我社团的学长。” “只有这些?”西之园捷辅说完,便直视着萌绘的眼睛。 “只有这些,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萌绘不回避叔叔的目光继续说,那需要全神贯注。“我没有说谎,我是因为想跟篠崎学长谈歌词的事,才会跟他见面的。” “是篠崎找你去的吗?”三浦追问。 “不,是我那天下午打电话约他的。不过,时间和场所是他指定的。” 三埔瘫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双眼。 “怎么会这样。”三浦撇下这样一句话。 “真是非常抱歉。”萌绘向三浦鞠躬致歉。 “你说什么歌词,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部长问。 “我是指结城稔新争辑里收录的‘Jack the Poetical Pnvace’这首歌的歌词。”萌绘看向旁边的三浦。“你知道这首歌吗?” 在这两天里,这首歌在电视上被重复播放了好几次。 “嗯嗯,现在是最热门的话题了。”三浦睁开眼睛,再次用锐利的眼神盯住萌绘。“你的意思是说,那首歌的内容跟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很类似吧?可是结城稔已经被杀了啊。” “写那首歌的人是篠崎学长。”萌绘终于说出这个独家的情报。 “哦,原来如此。”三浦说,“可是你又说篠崎不是凶手。”说完,三浦咋了下舌,两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三埔过了一会儿后再次提问。 “还有其他的疑犯吗?”部长问三浦。 “不,如果您的侄女所言不虚的话,那就真的是一片空白,我们得从头开始调查了。”三浦回答时脸上有些细微的抽搐。 “请问可以让我看看被害人的照片吗?”萌绘突然说。 “这些事情不用你管。”西之园捷辅低声说。 “叔叔,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就让我看看那刀痕吧,拜托了。” “你可以回去了。”部长瞪着萌绘说,“你不知道自己给三浦添了多少麻烦吗?” “可是,也许我能靠这个做一些补救啊。” “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萌绘点点头。 三浦看了看部长的脸,然后拿起桌上的档案夹。他迅速翻到有四张照片排在一起的那一页,萌绘则在一旁仔细端详。 照片拍的是四个被害人腹部。上排是前川聪美和相刖素子的,那两张照片萌绘之前也看过,是“I”和“z”。下排贴了两张新的,左边被鹈饲刑警说成“A”的三角形记号,是杉东千佳身上的记号,而右边的第四张照片上,则是以顺时针与向转九十度的“M”,是结城稔尸体上的记号。 ”果然是这样。” “什么?”拿着资料夹的i浦看向萌绘。 “难道三浦先生没有察觉到吗?”萌绘问。 “不。”三浦摇头说,“你是想说这些刀痕含有某种意义吗?” “嗯,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也不能通过这个找到凶手。”萌绘露出微笑。“但是我们可以确定一点,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是事先计划过的。” “怎么讲?”三浦问。 “这个是数字。”萌绘说完,用手指依序指着照片。“1、2、3、4,对吧?如果用刀子割的话,笔画就会变成直线的。” 按照前川聪美、相田素子、杉东千佳、结城稔的顺序来看,的确像数字。 “那是被杀的顺序。” “是在死者身上标上编号吗?”三浦情绪有些激动。 “嗯嗯,应该是。”萌绘说,“虽然我不能理解凶手为什么要这么,不过我也想不出这以外的含意了。” 西之园捷辅将手伸到桌子这边,把档案夹拿过去,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原来如此,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部长对萌绘说。 “请问,结城先生是怎么进去材料实验室的呢?” “结城稔在六点钟时被西之园小姐的朋友……叫牧野洋子吧……看到行踪。她看到结城稔往那栋实验室走去。这个时候因为S女子大学的学生在玄关旁边的房间里,所以结城稔应该是从半地下部分的门进入材料实验室的吧。我想凶手应该也是利用同样的路线,也或许凶手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待在里面了,因为杉东千佳和她的学生正好在此之前去餐厅吃饭。” “您认为凶手在杀死那两个人后,是怎么从房间出来的呢?”萌绘直逼问题的核心。 “这个在现阶段还无从得知。”三浦摇头。“我们也没有发现像前几次那样的机关。” “那就是完全的密室喽?”萌绘觉得自己像在做引导式提问。 “就现阶段而言,是这样没错。”三浦又回答了类似的话。 “这是高智商型的犯罪。”萌绘看向叔叔说,“每次都制造密室,还会将被害人以数字的顺序串联,看起来像是要向警方挑衅似的。” “可我们并没有在报纸或媒体上公开,凶手一定会非常恼怒吧。”三浦瘫坐在沙发上说,“这家伙还会再犯案的,而且间隔也许会更短。” “我希望能早点将他抓获。”西之园捷辅看着三浦说,“需要加派人手吗?” “嗯,我会考虑的。我可以回去了吗?”三浦将身体坐正。 在西之园捷辅点头应许后,三浦刑警拿起资料夹离开房间。部长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慢地在房见里走来走去,萌绘翘起腿,抱着膝盖。 “犀川老师对这件案子没有说些什么吗?” “不,老师现在正在国外出差,所以人不在。” “这样啊……”部长点点头。“等犀川老师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去吃个饭吧。” “好。”萌绘点点头。 第八章 沉默与混乱 1 能翘课到机场去接犀川,对于萌绘来说,这个星期五的下午是开心的。 她和犀川的好朋友喜多副教授一起去,他是N大上木工程学系的教授。喜多副教授是个性格开朗,很健谈的人,晒得黝黑的皮肤是他作为运动健将的最好证明,一身亮色系的西装和领带,再加上夸张的动作、粗大的嗓门,是性格和犀川截然相反的人。他们两个人不管是哪一个要坐飞机出国,另一个就一定会去机场接送机,由此可知他们的交情不浅。他们彼此约定,这规定直到其中一个人结婚为止,但从开始至今已超过十年,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喜多副教授驾驶的是黑色的三菱轿车,萌绘坐在副驾驶座,这还是第一次坐他的车,虽然他们经常通电话。 “哎呀,能和西之园小姐两个人单独相处真是高兴啊。”喜多边发动车子边说,“哈哈,我们就别管犀川那家伙了,到哪个地方去兜风吧?” “犀川老师有打电话给你吗?”萌绘没有理睬喜多老师的玩笑。 “怎么可能,那家伙就算是他妈妈死了,都不会打电话的。”喜多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说到“啊,抱歉,抱歉。” 喜多是想起了萌绘的双亲在数年前去世的事。不过,萌绘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最近怎么样?上了三年级很忙吧?”喜多转换了话题。 “是啊,专门课和制图真是累死我了。”萌绘抱怨的说,“经常都要熬夜。” “哦,建筑系就是这样。” “没有人是因为制图以外的原因留级的。”萌绘补充,“所以体力是必要的。” “喜欢制图吗’” “不,最讨厌了。” 喜多听了放声大笑。 车子在路口处停下来等红绿灯。上午的雨,下列现在虽然已经呈现出疲惫,但看起来还是会随时倾泻下来的。 “上星期发生的命案,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啊。”喜多突然改变话题。 喜多副教授所属的土木工程学系,是在距离校园稍远的地方,所以应该是跟上星期的大骚动无缘。 “嗯嗯。”萌绘只是随声附和着。 喜多一脸的好奇,问到,“西之园小姐,你应该跟这件事有关系吧?” 萌绘的叔叔就是县警局部长这件事,喜多是知道的。 “嗯,这个嘛,好像有关系,又好像没什么关系。”萌绘含糊其辞的说。 “哈哈,没关系啦。其实我对这件事也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喜多笑嘻嘻的说“让我们换个话题吧” “不好意思。”萌绘微笑。 “不用,那么你来提供个话题吧”喜多爽朗地说。 “喜多老师,你喜欢研究吗?”萌绘问。 “哇啊,你是中学生在写英文造句吗?”喜多大笑道,“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这有点儿难回答。”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呢?”萌绘有些费解。 喜多停止笑声,“西之园小姐,你觉得兴趣和工作的不同点是什么呢?” “挣钱和不挣钱的差别吧?”萌绘说。 “虽然犀川一定是不会这么说的,不过我倒觉得你说得没销。”喜多说,“就我的立场来看,研究就是做生意,做生意的意思,就是你的对象是顾客。”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萌绘歪着头说,“这和我问的有没有趣,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喜多同答,“因为是生意,就谈不上有趣或无聊,喜欢或讨厌。不可思议的是,在当研究生或助教的时候,都认为研究有趣的不得了,那时,我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在工作。不过人啊,位子越高就会变得越没用。” “你变得没用了吗?喜多老师。”萌绘看着喜多。 “没错,为了变没用而努力往上爬。”喜多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有能力的人,社会是不会纵容他继续这样吧?大家要一起娈得没用才行,社会就是这样,如此才能提高它的一致性。” “犀川老师哪里不一样?”萌绘想起犀川曾经有机会荣升教授的事。 “那家伙还是个孩子。”喜多往旁边瞥了一眼。“他没有进入成人的世界,正因如此,他活的是轻松的,能轻松地自由飞翔。不过也只有大学制度的胸襟开阔才能包容像他那样的人。” 萌绘不太能理解喜多的话,在她看来,犀川和喜多没有什么不同,她想,这就是自己距离犀川和喜多还很遥远的证据。这就像自己与天上星星的距离。 汽车快速地行驶在市内的高速公路上,因为几乎没有车,车子很快就来到机场附近的高速公路。萌绘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飞机巨大的降落轰鸣声遮盖了他们的耳朵。机场的飞机看起来比平常都来得大,萌绘双亲所乘坐的客机,就是在快到这个机场时坠毁的。当时是晚上,那个爆炸声,还有火焰是永恒的灾难。不过那幅景象在萌绘的记忆中,已经被消化成无毒害的东西,将彩色底片转成黑白的过程,在她心里无意地,不,有意地完成了。到现在,她已经可以冷静地回想起那个晚上的事。 为什么死亡会令人悲伤呢?那里到底蕴含着怎样的秘密?这种出现在人类精神世界的不合理现象,一定不会发生在其他生物的身上。本应算是地球上最进化的精神,为何会存在不合理的部分呢?究竟是因为进化才产生了不合理,还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进化? 应该不是因为以后不能再见面才悲伤,毕竟不能再见面人太多太多,死亡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状态,在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或许人一出生就被教育必须要在别人死的时候悲伤、哭泣的思想吧。这种因素的决定作用超过了一半吧。如果没有接受过这种教育的话,人会不会也是不懂得哭泣为何物的物种呢? 花凋谢了,人并不会哭,是因为花还会再开吧?可是,人也可以再次出生啊。我们怀念的不是肉体,而是对于死者的记忆,可是就连记忆也能以电子的方式保存起来。无法再生的,是人类的思想,只有思想是现今技术无法忠实重现的。不过、人为什么会因为失去思想这件事而悲伤呢?我一定要问问犀川老师,萌绘不禁这么想。这是一个值得去问老师的问题。 喜多坐在驾驶座很自我陶醉的吹着口哨,把车停进机场的停车位,虽然有点儿走调,不过听得出来他吹的是卡门的《斗牛士之歌》。 2 肖犀川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在大厅时,萌绘感觉身体轻盈到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她跳起来向犀川挥舞着双手。 “老师!欢迎回来。”犀川走近时,萌绘满脸朝气地说。 “你逃课啦。”犀川嘴角上扬,同以微笑,然后用眼神跟喜多打了招呼。犀川穿着皱皱巴巴的西装,没有系领带,陈旧的提袋是他唯一的行李。 三个人走向停车场,喜多车上的副驾驶座,这次换成犀川来坐。萌绘和犀川的袋子一起坐在后座。 “这里天气真差。”犀川在车上说,“到了梅雨季了吗?” “对了,这次去中国,感觉怎么样?”萌绘从后座的正中央伸过头来问。 “这个嘛……”犀川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几气,“还好啦,就是那样而已。” “这种话我听不懂啦。”萌绘的口气像个小孩。 “呃,那要怎么说才好呢&”犀川思考着。“对了对了,大学里面放着陶质的石犬,它嘴里被塞了很多垃圾,看起来很有趣,说不定那是狮子呢。” “你只会说这种无聊的话吗?”喜多边开车边说。 “不是很有趣吗?”犀川微怒地说,“我才不会说什么无聊的话呢。” “料理怎么样呢?好吃吗?”萌绘从后面打断两个人的对话。 “嗯,就是吃中国菜啊。” “那是当然的吧,你是白痴吗?”喜多又讽刺道。 “那上美国就是吃美国菜啦?”犀川反唇相讥。 萌绘其实是想讲案子的事,但是不愿意让喜多教授知道,所以只好忍住了。但她想找时间非要好好把这个案予和犀川说明清楚。杉东千佳和结城稔的死讯,她该告诉犀川吗? “对了,又发生杀人事件了吗?西之园同学。”犀川结束跟朋友的斗嘴,回头看向后座。“听说,杉东小姐和结城同学都死了呢。” 萌绘很惊讶。令她惊讶的不是犀川知道这件事,而是他那副若无其事的态度。他和杉东千佳应该每个星期都会见面,就连结城稔,起码也算是他导师班的学生。 “你怎么知道的?”萌绘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昨天我打电话给国枝小姐时问的。”犀川依然面无表情。 “你没感到吃惊吗?老师。” “呃。”犀川将头转回前面。“这个嘛,虽然的确是有点儿惊讶,不过这又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为什么?”萌绘突然有些生气。“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生气了吗?”犀川看向后座。 萌绘只是凝视着犀川的脸,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的复杂,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股血液直冲她的脑门,无法压抑的情感从她内心深处涌出。那是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理解的情感,只感觉到深深的悔恨,在她瞪着犀川一派轻松的表情时,眼角就慢慢渗出泪水来。这个感觉跟她在那个空难的夜里,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们时所产生的想法,有着相同的性质。萌绘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觉得自己像是要发烧了一样,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 “西之园同学,你怎么了?”犀川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喜多通过后视镜看着萌绘。 “对一个女孩子,说话就不能温柔点吗?”喜多悄声地说。 萌绘并没在意喜多的话,她在拼命地思考着自己为何会哭。她极力的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后视镜的死角,用手搓揉着眼睛,瞬问压抑情感的功能,此时竟不能顺利运作。她难过身旁的人明明被杀了,老师为什么还能这么冷淡吗,可是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哭的,是因为他打电话给围枝老师吗?不可能,也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知道这星期发生在自己周遭的大事,对老师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她越想就越搞不清楚,只有一个结论,就是觉得自己真的很奇怪。 “如果我回来时,日本变成了社会主义国家,我才会感到惊讶,因为是根本想不到的事嘛。”犀川温柔地说,“我是想象过杉东小姐或结城同学被卷入事件的,我虽没有预测到这个结果,但还是可以想象的到的。” “我听不懂你的话。”萌绘的话语掩饰不了自己的哭泣。“就算我被杀了,犀川老师都不会惊讶吧?” “我会啊。”犀川说,“你跟案子完全没关系吧?” “可是杉东小姐不也没有关系吗?” “不,你错了。”犀川还是保持一贯的冷静,“她从一开始就有关系。” 萌绘的眼泪不知何时停了。“从一开始?” “我只是觉得有那个可能性而已。”犀川回答,“哦,你不继续哭啦?” “对不起。”萌绘勉强挤出微笑,“我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在做什么啊。” “你在撒娇。”犀川一针见血地说。 “你啊。”喜多在一旁大声地说,“这句话就是你没办法结婚的理由啦!” “你自己不也是单身。”犀川马上回敬他。 “不,没关系的。说清楚一点儿对我也……”萌绘替犀川帮腔。萌绘自己也没有想过,犀川指出她在撒娇这点,那就是正确答案。 “说话不能光靠技巧和修饰。”犀川对萌绘说,“一定要把内容传达清楚才行,因为这才是说话的功用。” “西之园小姐,你还好吧?”喜多仍看着前方说,“这家伙实在不解风情,对吧?” “她没关系的。”犀川代替萌绘回答,“西之园同学,无底沼泽和普通沼泽哪里不同?” “是有没有底的差别吗?” “不可能有无底的沼泽。”犀川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 “简单的说,就是有没有人类幻想的成分存在。”犀川说完,将双手交叉放在头上。 3 抵达校园后,喜多副教授因为有事,就离开了。犀川和萌绘走到四楼犀川的办公室里,房里的观叶植物在事国枝助教的悉心照料下长势很好。 知道犀川回来,国枝从隔壁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萌绘替大家煮咖啡。国枝跟犀川转达了几个业务上的联络事项。她连一句“欢迎回来”之类的话也不会说吗?犀川想到这些,不禁微笑了起来,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关于之前程式的问题,他们昨天在国际电话里谈过了,国枝跟他约定好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 “对了,ASE的塔塔格尔博士的论文,你读过了吗?”当国枝要走出房间时,犀川问她,“那边有人拿给我看,所以读过了,现在已经是大家谈论的焦点了。” “我读过了。”国枝回答。 “你觉得怎么样?”犀川坐在椅子上,点了根烟。 “毫无新意。”这是国枝的回答。 “是啊,你说的没错。”犀川莞尔一笑。“就好像沙上的楼阁一样。哈哈,沙上的楼阁吗?很难得会使用到这个词啊。不过,意见两极分化,大家都在顾虑大师的面子问题。” “你要不要提出反驳的意见?”国枝说。 “不,等他自己发觉好了,不行的话干脆退休算了。” 国枝很难得的点头同意了犀川的意见,然后就离开了。萌绘设定好咖啡机后,也在椅子上坐下。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萌绘坐直身体郑重地问。 “什么?” “你认为工作和兴趣哪里不同?” “你要一般说法,还是我个人的想法?” “老师的想法。” “没有不同,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犀川立刻回答。 听到这句话,萌绘不禁喜形于色。 “今天我不工作,全部时间都用来听你说话。”犀川说,“这个算兴趣吧。” 萌绘把一个星期以来所发生的事,详细的地讲给他听。 上星期四,大学校庆前一天晚上举办过演唱会后,她跟杉东千佳和结城宽相遇,然后一起去到了“White Bear”,他们谈话的内容萌绘也都告诉了犀川。 当她说到周末命案发生的经过时,萌绘看着天花板,这是她在脑中整理资料的习惯性动作。在星期六时,结城稔的新专辑发售,她把某首歌的歌词都背了下来,之后为此跟篠崎通了电话。后来她在结城宽的研究室里跟两兄弟见了面,六点钟时在实验室前遇到杉东千佳,七点半她前往地铁站搭地铁,到和篠崎约好的酒吧去问了他一些事情。 回来的时候,发现中庭实验室成了命案现场。朋友牧野洋子也被牵连其中,连萌绘那天也没能回家。还有她从三浦和鹈饲那里听来的话,以及实验室里的一些状况。 第二大,S女子大学的藤井副教授,还有N大的相良教授也来了。在萌绘说出她认为是唯一能解开密室之谜的假设后,很干脆地被否决掉了。但是在那天晚上,就在排水槽里发现了结城稔的尸体。之后她花了很多时间搜集到各式各样的情报,那是报纸上完全没有报道出来的,像是尸体的状况还有密章的情形等等。星期一的时候,她发现被害人身上的刀痕,其实是数字。 犀川一直认真地听着萌绘的说明。他始终设有开口提问,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萌绘的脸。他有时也会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烟和烟灰缸里的烟头。萌绘看着有些消瘦,擦着紫色的唇膏,穿着一件牛仔长外套,因为她很专心的讲述,犀川途中还站起来,帮自己和萌绘倒好咖啡后端过来。 “目前大概就是这样。”萌绘说完,用双手接过咖啡。 “原来如此。”犀川说。 因为在中国没机会喝杯像样的咖啡,所以能喝到久违的热黑咖啡,对犀川来说真是一大享受。 “老师,你觉得这次的密室怎么样?”萌绘问。 “它不可能是无解的。”犀川表情依旧。“这可是个能制造出纳米机械的时代,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不过如果用在杀人上就另当别论了。” “嗯嗯,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迷。”犀川点点头。 犀川的房间里摆放着几盆萌绘拿来的观叶植物,萌绘知道,犀川讨厌会开花的植物。这间房屋因为是向阳的缘故,即使在冬天,一到午后也会很热,像个人温室,每棵植物都茁壮成长。最早来的乌拉巴栗,已经长到天花板上去了。 犀川总是喜欢把百叶窗落下,这样电脑的屏幕就清晰可见了。犀川对百叶窗情有独钟,把发明它的人视为天才。 “为什么看到人死了,会感觉到悲伤呢?”萌绘突然发问。 “啊。”犀川没想到萌绘这么问。他吸了一口气后,边思考边说:“这个我和他们有不一样的看法。我觉得悲伤这种情绪,想必本来就是象征人格丧失的概念吧。” “人格丧失?” “没错。不管别人还是自己,都适用于这种说法。” “失去为什么会让人悲伤?” “因为人一旦缺少了什么,就会变得不健康,也就是会变得痛苦。” “这样啊……这么说来……”萌绘唱着咖啡,尝试消化这个概念。“杀人犯就是要消灭别人的人格……” “然后维护自己的人格。”犀川津津有味地喝着咖啡。 “凶手费尽心思制造密室,将尸体编号,也是因为人格吗?”萌绘歪着头说。 “不,这个我也无法理解。”犀川摇着头说, “这次最后就算真相大白,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理解凶手的真实想法呢。” “老师,你刚才说过,密室不可能是解不开的吧。”萌绘说,“比如用哪些手法呢?” “不了解密室的情况,我是不能妄下结论的。”犀川回答,“不过,S女子大学木屋的情形,我认为就有很多手法。就连在门的木棒里加入某种机械装置都有可能,就是在木头上开洞,然后用某种材料封上,让外表看起来原封未动。现在不是新研究出了一种凝固后变成木头或石头的油灰么。这次应该也是在门锁上设了某种精密的机关吧。” “但是警察会发现吧?”萌绘说。 “在一根烟里,装上能够让烟自己旋转或改变方向的机关,然后在百米之外的地方远程操控它,这是完全可以办得到的,现在的科技就是这么发达。警察有拆下所有的零部件,逐一检查吗?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零件里,或许就装了精密的仪器了。” “在推理的世界里,这么做可是违反规则的哦。”萌绘露出了微笑。 4 篠崎敏治作为重要关系人接受警方的审讯,在案发的星期六晚上,篠崎和西之园萌绘见面。鹈饲拿着两个人的照片到“最后的20%”,询问之下,店里的一个服务生,连当天他们坐过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认出带客篠崎的脸,篠崎也因此得到了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结城稔在星期五,也就是案发的前一天,叫篠崎把拿金色的假发给他。那是篠崎以前用过的,他戴上那顶假发之后,看起来会跟结城稔非常相像,他们把这当做是舞台上小小的即兴节日。稔当时告诉篠崎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跟踪,才需要那顶假发的。 “他有说过什么时间用假发吗?”三浦警官质问篠崎。 “星期六傍晚。”篠崎抽着烟回答,“他说过要让他哥哥开车去外面去乱逛。” “为什么要大费力气玩这种把戏?” “因为星期六晚上,他有个秘密的约会。”篠崎说。 “约会?”三浦说着皱起了眉头。 “嗯嗯,对方我不能说,那影响很不好的。”篠崎撇了撇嘴,“他可是那古野的超级偶像啊,稔跟那女孩儿约好要在星期六晚上见面,是我给他们牵线的。不过那家伙没有来。” “他们约好几点,在哪见面’”三浦用手挥了挥篠崎吐出的烟。 “国际饭店。嗯,我记得是十点钟。”篠崎毫无顾忌地继续吞云吐雾。 三浦在跟他保证绝对不会公布后,连约会对象也问出来了。当然就算是问对方,也一定会被全盘否认,而且结城稔是在约定时间的好几个小时前被杀的,两者之间恐怕也没有什么关联,但他还是交代下属去调查。 “他因为要去约会,所以要混淆我们的跟踪。可是结城傍晚到N大的实验室去,又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篠崎摇头。 篠崎敏冶供称星期六晚上,他跟西之园萌给道别后,就搭上新干线末班车去了东京。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他乘飞机从羽田飞到札幌,然后就一直住在札幌的饭店里。 “为什么在得知结城稔死讯之后,你也不回来呢?”三浦问。 “当我刚想要回来的时候,你们就找上门了。”篠崎耸了耸肩。 “那你怎么也不联络一下?”三浦说。 “联络,跟谁?”篠崎在烟灰缸中把烟掐灭。“他死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惊讶啊!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在街上、在人群中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整天。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人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办法呢?我怎么做都不能让他复活,不是吗?” 三浦凝祝着眼前这个青年深邃的黑眸。 “你认为是谁干的?”站在三浦后面的年长刑警说。 “不知道。”篠崎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印象中有没有特别恨结城的人?”三浦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个嘛,他的私事我不太清楚。”篠崎说,“不过我想,他应该让很多女人伤过心吧,所以他也有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憎恨:。” “第一件在s女子大学的案子是发生在四月,在案发前的晚上,你和结城稔见过前川聪美和相日素子,那时候的四个人,现在已经有三人遇害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敢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吗?” “嗯嗯,如果有的话我会说的,警察先生。”篠崎满不在乎地说,“也许下一个,就是我吧。” 5 很快,谋崎敏治就被释放了。 两天后,在位于那古野市中心区的K教堂举行了结城稔的葬礼。根据新闻报道,有六千名年轻歌迷聚集到这里,而警察出动的人数.也是不言而喻。全国的新闻媒体都现场转播了下午的这次大型聚会,不过虽然人数众多,但秩序还算好,只有极少数的人因聚会受伤,仪式也是很快就结束了。 “Jack the Poedcal Private”成为空前的流行曲。结城稔的写真集,在他遇害两星期之后,出现在书店里,唱片公司也随即打出第四张专辑的广告。 全国有两名女高中生为他自杀,未遂的人也很多,八卦节目就像是没有自由意识的铁砂,被这种类型的新闻全盘吸引过来。但是自此以后,再没有发生新的案子了。 案件发生后的两个星期,萌绘她们将制图作业做好交了上去。接着是一星期的期末考,考试结束后,大学终于开始放暑假了。这个时候建筑系实验室才终于恢复了本来的作用。 犀川在七月的第一周,因为学会的研习到新泻出差。等他再次见到西之园萌绘时,已经是七月第二周的星期二了。由于赶着做设计制图的作业,她一直没有时间去犀川的办公室。 正当犀川研究室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悠闲的看着杂志时,萌绘过来了。因为她事先发邮件通知过犀川,所以犀川把房间稍微打扫了一下。萌绘穿着运动衫配吊带背心,太阳眼镜挂在头上,画了很浓的眼影。 “你不觉得屋里有点儿热吗?”萌绘一进来就说。 犀川的房间因为有电脑的散热,加上向阳的房间午后本来就容易形成高温,偏偏今天又没有开冷气。 “是吗?”虽然犀川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不过也流了些汗。“冰箱里有可乐。” 萌绘从冰箱拿出可乐,打开后分别倒进两个杯子里,再拿过来。 “忙死了。”萌绘坐在椅子上说,“我真是受够了。” “制图吗?” “嗯嗯,那果然不适合我。”萌绘喝了口可乐。“早知道就不进建筑系了。” “现在再选也不迟啊。”犀川说,“你想去哪里?有方法可以转系的。” 萌绘微笑着耸了耸肩。“我开个玩笑而已,老师。” “什么嘛。”犀川也喝了口可乐。 “对了,昨天我碰到了三浦先生。”萌绘切入正题。“他们好像还在进行调查,有什么需要那么努力调查吗,感觉似乎只是在浪费精力罢了。” “工作大概就是这样的了。”犀川说。 “嗯?老师,你不是说工作和兴趣是相同的吗?” “兴趣不也是在浪费精力吗?”犀川眉毛稍稍上扬。“比如打高尔夫球。” 萌绘将从三浦那里听到的,有管审讯篠崎敏治的大概内容转述给犀川听。三浦虽然没有明确地告诉她,不过她也清楚警方的调查是没什么进展的。“老师,你要不要见见篠崎学长呢,”萌绘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 “那个人总给我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和老师对话应该会很有趣。” “那么到底是谁会觉得有趣啊?” “我呀。”萌绘微笑说。 “其实,见一面倒也无所谓。”犀川喝光可乐后说,“他已经离开那古野了吧,” “是啊,不过我一定会尽力联系上他的。”萌绘用食指抵住头,这是她要把事情牢记于心的习惯性工作。犀川从来没有见过萌绘记笔记,他自己在二十岁前也是这样的,人类自从出生后,头脑就变得越来越差。 “案情还是没有进展吧?”犀川软软的靠在椅被上。 “嗯,只是像没头苍蝇似的调查跟被害人相关的人而已。”萌绘回答,“就连最后那个密室的疑点都还没解开。” “最后的密室?你指的是材料实验室?” “是啊。”萌绘有些惊异地说,“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啊,不是啦,我只是有些怀疑,那真的是最后吗?”犀川的回答有些意味深长。 “以目前情况来看,是最后的。”萌绘说到。 “如果说那就是最后,并且杀死这四个人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犀川思考着说,“那么按4、3、2、1的顺序做记号比较合理吧。” “是吗?”萌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才真是奇怪呢。” “如果我是杀人犯,我就会这么做。”犀川干脆地说。把自己当成杀人犯来思考,是他平常的思考方法,不那样想的话,就什么灵感也没有。“观光巴土不也是数字大的先走吗,我还希望书的页数也这么排列,那样马上就可以知道还剩几页。一开始就公布出自己要杀几个人,比较适合这种用编号来强烈表现自我的人。” “这种说法真的很奇怪。”萌绘提出反驳,“那如果假设成立,而这次编号又不像老师所说的那样,这其中会有什么含意呢,” “应该是毫无意义吧。”犀川说,“就我个人的意见,能得出的结论,就只有我不是凶手这一点而已。我说的,都只是直觉罢了,还有很多其他地方的疑问呢。” “比如说?”萌绘不知不觉也探出身子。 “最初S大学女子的案子,我就非常在意。”犀川说。 “哪里引起你的注意呢?” “被害人的车没有停在木屋前的南面停车场,而是大楼北面的停车场,对吧?不仅距离木屋很远,而且车上的指纹都被擦掉了。”犀川回答。 “这有什么奇怪的,”萌绘问。她抬头看着天花板。 “以一个有计划的连环杀人犯的角度来考虑的话,怎么说呢?或许戴上手套比较好吧,而且会搭被害人便车这件事也很奇怪,不是吗?”犀川说着伸了伸懒腰。 “也许是为了擦掉以前留下的指纹啊。” “那为什么不把车停在木屋前呢?”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还不得要领。” “也许是吧。”犀川点点头。“可是他之后还用快干水泥制造了密室,清扫了木屋,而且有可能连被害人的车也一起打扫过了。” 犀川说到这儿,突然沉默了。 “那第二个案子呢?难道就不奇怪吗?”停顿片刻,萌绘继续发问。 “这次犯人的手段变的高明了。”犀川两手在头上交叉。“他这次似乎是自己开车,而且还戴上了手套,所以他没必要清理指纹。不过他唯一的破绽就似乎只有……” “嗯?是什么?”萌绘很兴奋地歪着头。 “哦,其实也没什么。”犀川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 “老师,跟我说说嘛。” “第一件案于和第二件案子中间隔了两个多月。”犀川眼睛仍然看着上方说, “这是为什么呢?第三件案子可是在两周后就接连发生了啊。” “这个……”萌绘马上又换了一幅无聊的表情。“我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也许只是避避风头呢。” “拖的越久就会越危险不是吗?第二个受害者,那个S子大学的女生,叫什么来着?” “相田素子。” “对,就是相田小姐。”犀川想起来。“在四月那个案子发生的前一晚,两个被害人都去见了结城和篠崎,这件事一旦被调查出来的话,警察马上就会锁定相田小姐了。如果凶手一开始就计划要杀相田的话,早点儿除掉她不是更保险吗?” “但是警察发现这一点时,第二件命案已经发生了,而且这些还是因为我问洋子才知道的,对吧?” “可是还是有马上被查到的可能啊。”犀川再次强调,“对一个有计划性的杀人犯来说,这样的间隔未免太长了,如果我是他,就会马上下手。”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成功地杀掉了一个人,所以之后一段时间都再享受成功的喜悦呢。” “可是,他还一次杀了两个人啊。”犀川说。 “嗯嗯,这一点也是我百思而不得解的地方。”萌绘翘起二郎腿,她穿着牛仔裤配运动鞋。“因为,出现了男性被害人这一点,案件就欠缺了统一性。其他三名都是类型很相似的女性吧?说不定,杀结城稔是他临时的决定呢。” “你的意思是,当他准备要杀死杉东小姐时,突然来了这个不速之客,是吗?”犀川帮助她做了整理。 “没错没错。所以凶手只好用一样的手法,把他也杀了。”萌绘说。 ”就是把衣服脱掉,留下列痕,”犀川在嘴里嘟嚷,“然后丢进排水槽吗?” “是啊。凶手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不让杉东小姐发现他。”萌绘对这个发现感到兴奋。“之后,凶手把杉东诱骗进材料实验室,然后杀掉。” “嗯,这种说法勉强说得通吧。”犀川苦笑着说,“还有个问题,为什么最后那个不是密室呢?” “不,确实是密室。”萌绘立刻说。 “材料实验室通往走廊的门,是锁着的吗?”犀川问。这一点他从来没听萌绘说过。 “哎呀,我没有告诉你吗?”萌绘露出吃惊的表情。“我听三浦先生提过,结城宽来到实验室后,首先去的隔音室找他太太。因为他当时是乔装成了结城稔的样子,所以想借机吓吓她,可是没想到隔音室里空无一人,于是他又转往材料实验室,想去里面找,不料门却是锁着的。” “哦,这些我都不知道。” “因为钥匙就放在隔音室的桌上,于是他拿了钥匙又返回去,打开材料实验室的门,因为他太太也常会去那里,所以他便开始寻找,结果发现了太太的尸体。” “通往走廊的门,可以从材料实验室内侧锁上吗?”犀川问。 “嗯嗯,可以。只要从里面把锁头转上就行。”萌绘说明,“如果从走廊,就需要用钥匙才能关了。” “他完全可以利用那个时机,把材料实验室那扇双开式的铁门锁上吧。”犀川说。 “是可以,但是上面并没有他的指纹。而且,结城宽又不是杀人凶手,有什么理由要将门锁上呢?” “不,这只是单纯的可能性的问题。”犀川微笑着说,“你小也总是在做这样的假设吗?如果门是他锁的话,那密室很容易就完成了。警方应该也在追查这一点吧。” “可是,是他发现太太的尸体啊。”萌绘说。 “奇怪,现在我们的对话方式跟平常比起来,像是调换了角色呢。”犀川笑了。“你今天的推理很符合常识,西之园同学。” 萌绘不禁莞尔。 “老师,很难得你会使用推理这个词呢。” “应该是深受你的影响吧。”犀川有点儿后悔。 犀川虽然很在意自己竟然也沉沦了,不过他倒不觉得是萌绘害的。在普遍的看法中,女性和男性的区别,在这种地方上就能看得出来。女性的性格变化快,易受到周边人的影响,如果用专业的说法,就是比热很低。男性就不太易变化,就某种意义上讲,常常都是不懂变通的死脑筋。不过,如果和别人长时间相处的话,男性也会渐渐受到影响,并且比热大,代表想要回复原状也需要花时间。 女孩子买了娃娃后,接着就会想要买娃娃的衣服,然后就想给蚌娃买住的房子。女性总体来说,都想尽快构筑一个完整而和谐的世界,平衡感相当优秀。但是如果送给男孩子一辆迷你车的话,他就会想要好几辆一样的车,男性本来就是欠缺平衡感的动物。 觉得自己一直受到萌绘影响的犀川,最近也有越来越多的机会挖掘出被萌绘所影响的自己。他应该要重视这种改变,并坦诚地去了解萌绘的成长。这一年的时间里,犀川感觉到她成熟了很多。 “老师,那首歌……怎么样?”萌绘沉思了一会儿说。 “不算讨厌。”犀川努力做出自己风格的回答。 “你认为这次的案了,跟那首歌有关系吗?” “应该是吧。” “为什么呢?”萌绘胳膊抵在犀川的书桌上耗住下巴,问到,“理由呢?” “是因为要使某一个人看起来更像是凶手。”犀川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面掏出烟,点上,“或者,是想让刀痕和密室,看起来像是在模仿这首歌。” “我也是这么想的。”萌绘说,“也就是说,刀痕和密室都是另有目的啦?” “应该是这样吧!”犀川回答。今天他有种被萌绘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犀川不禁在心里微笑起来。 “西之园同学,想不想去散个步呢?”犀川站起身来。 6 犀川散步的路线,就是绕校园的礼堂和理学院的林间小路一周。当他无法专注于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沿这条路走上个三十分钟。萌绘虽然知道犀川在那里散步,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跟犀川一起走,这个第一次简直让她欣喜若狂。 犀川拖着拖鞋,慢条斯理地走着,萌绘则一步一步跟在他的后面,对于路面宽度不够导致两个人无法并肩行走这一点,萌绘着实觉得有点儿可惜。 “西之园老师也常常来这里散步呢。”犀川终于开几说话。 萌绘并不了解父亲的这个习惯,因为犀川基本不提及有关于恩师曲之园恭辅的事。 “每当在这里散步,会觉得很多东西都变得无所谓了。”犀川看着萌绘说。“对于我来说,无所谓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无所谓的意思,不就是不重要的意思吗?”萌绘问。 “是啊。”犀川笑了。“当我热衷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只要它一完成,我总是会生出‘这个真无聊’的想法。但是等我一回到房间,又会不知不觉间迷上另一件事物。” “我在制图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萌绘附和地说。 “现在杀人犯肯定也是这种心境吧。”厣川压低声音说,“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满足欲望,还是为了要除掉某种阻碍才这么做,但开始时他的确是非常热衷,不过他应该会越来越感觉到这么做的愚蠢吧。只要是拥有那么高智商的人,就一定会这么想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的计划完成了吧?” “嗯。” 在小路的途中,有水泥长凳和烟灰缸。犀川点上了烟,而萌绘则坐在长凳上。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犀川说,“藤井老师放在材料实验室里的那些实验体,现在怎么样了?有查看它们里面吗?” “没有,因为要放置三个月进行温度测量。”萌绘回答,“我想那些东西应该还在材料实验室里。” “哦,原来是这样,警察就这么轻易放弃了。”犀川抽着烟。“可能是由于相良教授的干预吧。” “实验体怎么了呢?”萌绘看着他问到,“水泥里难道有什么东西吗?” “大概吧。”犀川模棱两可的回答。 第九章 思考的脉络 1 之后的星期五下午,萌绘来到s女子大学。 木屋前的停车场早停了满车,萌绘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车位把车停好。强烈的阳光似乎要把柏油路给晒化了。 家庭环境系的大楼里冷气很强,萌绘庆幸自己没有只穿一件T恤。她在一楼的事务处确认了办公室的位置后,便走上楼梯。 萌绘敲了敲藤井副教授办公室的门。 藤井纪子手里拿着眼镜来迎接萌绘。房间里比走廊还要冷。她是在一小时前打电话跟藤井教授约好见面的。 “很高兴你能来,西之园小姐。请坐。”藤井指着沙发。 “百忙之中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萌绘说完便坐下。“房间很棒呢。” 藤井的房间,左右是两道很长的墙壁,墙面全被装满书的木制书柜给占据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呢?”藤井和萌绘面对面坐下。 “我想请教当时在命案现场的水泥实验体,现在的情况如何了呢?”萌绘很慎重的选择了词汇。 “现在全部都在我这里。”藤井副教授回答,“我会借用N大的材料实验室,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能一次搅拌这么多水泥的搅拌器。前两星期要经常测量温度,之后变化速度减缓,每天只要测量四次就可以了,所以上星期时,我把它们全部运回来了。” “测量工作还在继续吗?” “嗯,是啊。要三个月才能取得完整的数据。”藤井回答。这跟之前萌绘听到的一样。 “案发当日,有没有出现异常的数据呢’”萌绘问。N大的相良教授说过,只要水泥中有异物入侵,温度就会发生变化。 “你在协助警方办案吗?”藤井靠在沙发上。“警方也问过我好几次同样的问题。不过,并没有特别的状况。” “真的用温度就能知道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那时你说过里面可能有人吧?如果是那种情形,就可以这么说。” “如果是小东西,会怎样呢?”萌绘将身体前倾。“如果把小的东西放进去,温度会有变化吗?” “那件案子发生在装上水泥后的两小时之内,那时水泥的发热还不明显,温度只会上升几度,最多到二十六七摄氏度。因此就算是把常温的物体丢进水混内,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你说说看,会是什么东西呢?” “可以把水泥敲碎吗?”萌绘试探着问。 “测量完后我就会丢掉,到时候就任凭你们处置了。”藤井微笑着回答,“还有八个星期。” “现在不行吗?” “这你就不用问了。”藤井面不改色地说,“就算把我杀了也不行。如果现在把它敲坏的话,就必须再等上一年。那个数据,可是学会制定标准时作为依据的原始资料呢。” “这样啊。”萌绘低下头,觉得很可惜。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吗?”藤井站起身来。 “是的,非常抱歉。”萌绘也连忙站起来。“那我就先告辞了。” “不是的,我没有说让你马上走啊。”藤井眯起眼睛说,“我已经泡好了咖啡,你也喝一杯吧。我还想再跟你聊一聊。” 萌绘勉强挤出笑脸,坐回位子上。 “我也受过西之园老师很多照顾。”藤井从餐具柜里拿出杯子说,“因为我也是毕业于N大的。对了,你很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一次呢。” “见过我?真的吗?是什么时候的事?”萌绘有些惊讶。 “在西之园老师得到学会奖的派对上,你也来了。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吧。我当时是N大的研究生,你是读幼儿园吗?” “我没印象了。”萌绘苦笑着说。 “是啊。”藤井端了两个杯子过来。“当时我决定要当T大的助教,所以承蒙西之园老师给我很多建议,譬如说研究者应具有何种心态之类的。在那个时候,女性担任工学院的老师,是非常罕见的。” 萌绘想起杉东的事。 “那个,没想到杉东小姐竟然会遭遇不幸。” “嗯,是啊,真的非常可惜。”藤井的表情有些阴沉。“杉东小姐不在,我损失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她非常优秀,头脑也非常灵活。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她运气不好吗?我真是搞不懂,这世界究竟有什么道理可讲。” “最早在木屋发现尸体的,也是杉东小姐。”萌绘两只手捧着杯子。“竟然这么凑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藤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她。 “那天,杉东小姐的车是停在哪里呢?”萌绘问。 “那种小事我不记得了。不过,她平常总是停在实验室的前面,也就是北面的停车场。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藤井微笑。 “没什么,不过,被害人的车子,也停在北面的实验室那边吧?” “哎呀,你说的话和犀川老师一样呢。”藤井说。 “犀川老师也有说过这件事吗?”萌绘想起来,犀川说过他很在意车子的事情。 “嗯,他之前的确问过我这件事。我在案发当天,因为做实验,很晚才走,所以我看到了被害人的车。” 北边的停车场当时还有另一辆车的事,萌绘也从犀川那里听说了。 之后,她们就说了些无聊的话题。藤井的话,一直围绕在她到这把年纪还没结婚,只会埋头做研究之类的事情上,萌绘有好几次陷入无言以对的困境。 当萌绘准备离开的时候,藤井说她长得很像她母亲。因为从来没人跟她这样说过,让她感到一点儿惊讶。 2 这里的研究大楼天花板很高。 萌绘敲了下那扇大大的门后,她听到跟自动贩卖机一样慢半拍的回应。 “哦,是西之园小姐啊。”结城从桌旁站起身。 结城宽满脸的胡子茬儿,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样。桌上放着杉东千佳的照片。但萌绘假装没有看到。 冷气很强,所以房里非常凉快。结城穿着有点儿脏的白大褂,脚上套着拖鞋。 “谢谢你来参加葬礼。”结城用没有声调变化的声音说。 萌绘想起杉东千佳葬礼当天的景象,在住宅区集会所里低调的进行,跟几天前在K教堂,有几千名歌迷聚集的结城稔的葬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没什么。”萌绘坐在结城前面的椅子上。“研究进行的怎样了?” “哦,总算是完成了。”结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看来头脑还算是正常的,可是如果看到杀死千佳的家伙,我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结城宽掏出香烟点上火。仔细一看,他眼睛有点儿充血。 “我说什么也要查出凶手是谁。”萌绘坦率地说,“因此,虽然有可能冒犯到你,但我还是自些事想请教一下。” “我也想知道啊。”结城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是那个房间,那个材料实验室,怎么想也想不通,对吧?虽然在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情形,但没想到这次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嗯,毕竟是密室嘛。”萌绘点点头,“结城先生,你认为是什么手法呢?” “不,我不知道。西之园小姐是怎么想的?” “我一开始以为凶手自杀后尸体沉在水泥里。” “哦,原来如此。”结城有些吃惊。“真是出乎意料啊。” “结城先生,进入那里面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打开锁走进去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结城宽说,“当找到千佳的时候,我马上跑去查看大门,那是一扇上着锁的大门。在那一瞬间,我想这里可能还有人在,马上被恐怖感包围。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都不敢去抱起我的太太。如果当时我能抱她……抱千佳的话就好了。我真的……只想要这样而已。” 结城的眼睛变得湿润,连萌绘的眼眶也热了起来。 “只有这个是我唯一的遗憾。现在仔细回想,我当时真的被吓坏了。一想到凶手还藏在那里,就算知道太太被杀,尸体已经冰冷了,我还是害怕得逃了出去。” “结城先生在那里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从实验室出去吗?”萌绘进行确认。 “不可能的。”结城摇头,“我想绝对没有。不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做了些什么,我都记不清了,因为被恐惧冲昏了头。事到如今,我只能说,我觉得是稔干的。因为叫我九点钟去那里的人,就是我弟弟。可是,没想到连稔也被杀。” “在那之后,你见过镰崎先生吗?”萌绘换了一个问题。 “不,我没再见过他。”结城回答。 “杉东小姐常借用N大的实验室吗?” “是啊。建筑系的相良教授,以前在一所位于东京的学校任教,千佳就是在那里毕业的。而且,藤井老师也常使用那里。”结城宽解释道,“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从第一件案子开始,我太太就陷入了恐慌中。如果当时我能多陪陪她就好了,我一直忙着博上论文的事。” 不知道是因为冷气太强,还是因为结城说的话,萌绘突然觉得很冷。 ”论文有进展吗?”萌绘试着转换了话题。 “不管研究变成怎样,”结城看着萌绘说,“我都已经无所谓了。” 萌绘站了起来。 当她走到门外时,结城无力地说:“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的话请告诉我。我一定要杀了凶手。” 3 那天晚上,萌绘邀请叔叔、三浦刑警,还有犀川副教授三个人到她家去。等四个人都到齐时,已经超过九点钟。犀川最后一个才到。那时,西之园捷辅和三浦刑警已经喝到第二杯了。 他们四个人从位于二十二楼的客厅眺望窗外的夜景。犀川发现,那只染得跟巧克力奶油夹心饼干一样的二种颜色的狗,这会儿消失了踪影。 起初,并没有人提起案子的事,直到三浦开始说明,站着的人才拿着杯子,坐到沙发上。犀川则喝着他请诹访野帮他调制的,名为“匠比特”可乐调和饮料。 三浦首先从结城稔和杉东千佳的家庭背景说起。结城兄弟的家乡在长野,目前只有母亲健在。杉东千佳的父母都住在那古野市内,从杉东千佳的交友情况来看,并没有可疑之处。相反地,结城稔周遭的可疑人物倒有好几个。警方也将这些人都彻头彻尾地调查了一遍,虽然有三个案子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但也都找不出强有力的作案动机。 “我们本来就不认为是仇杀。”这是三浦的结论。“虽然调查还在继续进行,但我们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具体动机。” “不过,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是吗?”犀川很有兴致的摇晃着杯子。“我不认为凶手是专挑陌生的路人下手。” “是啊。前两个被害人,都和结城有关系。第三个是结城本人,第四个则是结城的大嫂,天系非常明确。但是,共同的动机是什么呢?或者说这样的动机存在吗?”三浦说完,轻轻地摇了摇头。 “西之园小姐曾说过,篠崎敏治和结城稔,跟前川聪美和相田素子见面的当晚,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对吧?”三浦看向萌绘继续说,“我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凶手呢,” 那是萌绘从篠崎那里所问到的情报。篠崎对警方却是再三重申当时没其他人存场。 “会是结城宽吗?”萌绘问。 “那是不可能的。结城宽在第一个案子发生的当晚,参加研讨会到两点钟以后。他有不在场证明。”三浦否定她了的猜测。 “是吗?是这样啊。”萌绘说。她穿着宽松的夏季毛衫,靠在窗边,抱着双臂站着。 “现在几乎是处于没有嫌疑对象的状态。”三浦低声说,“越调查越糊涂,真是不可思议,感觉好像走错路似的。难道是我们太拘泥于结城稔的人际关系吗?” 诹访野走来,将新的饮料放在桌上。他没有跟任何人进行眼神交流,像机器人一样机械的返了回去。 “西之园同学,你对密室好像有些想法吧。”犀川看着萌绘说。 西之园部长和三浦刑警部都转向她那边。 “只是猜想,我也没有证据。”萌绘靠着窗边说,“因为凶手只能从材料实验室的双开式铁门出去,所以必须思考如何从外面将铁门锁上的手段才行。” “你想到什么了吗?”西之园部长温柔的说。 “我认为他可能是用机械装置。”萌绘开始说明,“首先,那个门的锁包括上下的杠杆和把手三个部分,全都是金属做的。我确认过,那都是有磁性,可以吸附磁铁的。因此如果让缠着线的磁铁附着在每个杠杆上面,然后利用放在附近桌子上的马达牵引就可以了。” “但是那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啊。”三浦微笑说。 “马达可以用超短频的接收器启动。”萌绘说, “也就是遥控器。虽然拉线的角度很难确定,但附近刚好有许多实验器材可以利用。虽然细节我不清楚,总之就是用马达引线,把门关上,然后继续卷线,让磁铁掉落,进行回收。接着再用别的马达,让这一切机关从桌子上掉下来。” “从桌上掉下来?”三浦皱起眉头问。 “没错,掉进水泥实验体里面。”萌绘回答,“如果比重在2.3以上的话,就能沉下去了。” 三浦对于这个说法,十分惊讶,他张Lj结舌了好一会儿。 “这种事有可能办到吗,犀川老师?”西之园部长问坐在旁边的犀川。 “有可能。”犀川点点头。 “太荒唐了,”三浦终于开口,“那个机械人概有多大?” “这个嘛,它的电池部分是最大的,大概能塞满一个香烟盒吧。”犀川边想边说,“如果使用更专业的零件,尺寸可以再缩小一半。” “可是那不是谁都能制作的吧?”三浦追问。 “只要是对工艺稍有兴趣的中学生,谁都会制作。零件能在卖模型的商店买到,金额方面嘛,大概两万日元左右吧。” “因此,我们应该把藤井老师的水泥实验体打坏,调查一下里面。”萌绘满脸欣喜地说,“除了这个以外,应该没有能制造出那个密室的方法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再去调查那个实验体的。”三浦刑警说。 “我问过藤井老师,她说还要两个月才可以。”萌绘离开窗边,往三个人所在之处走来。 “哎呀,老师,您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三浦对犀川说。 “三浦先生,”萌绘拍拍三浦的肩膀说,“那可是我想出来的哦。” 4 星期天早上,犀川搭萌绘的车到S女子大学上。 到了那里,除三浦以外,还有四个监识人员也在。藤井副教授一大早就被叫来,看起来满脸不悦的样子。 他们通过案发当时的照片,要找出是哪个水泥实验体距离桌子最近。很快便辨识出来是尺寸第二小的水泥块,但同样是边长三十公分的正方形实验体共有四个。还好,从另一张照片上,可以得知其编号是A4s。它在案发当人,是放在材料实验室桌子靠近门那一角的正下方。他们好不容易才辨认出写在木制模具上的实验体名称。另外从冒出表面的线路数据,可以确定它就是A4s。这是藤井教授给出的结论。 可是,当他们走向实验宰的途中,藤井副教授对于破坏实验体这个举动,仍继续做着抗议。 “所以我说,就算里面真的有那样东西,也无济于事啊。”藤井歇斯底里地说,“你们能通过那个知道些什么呢?是要当成审判的证据吗?如果是后者的话,为什么不能再等两个月呢?” “那个证据,也许可以让我们理清犯人是谁呢。”三浦慎重地说,“我们不可能等上两个月的。如果再有人被杀怎么办呢,藤井老师。” 他们全体走进实验室,先将放在那里的大量实验体给巡视一遍,马上就找到了A4s。他们将那个水泥实验体移到实验室比较宽敞的地方。虽说它尺寸小,但重量也有七十公斤左右。年轻力壮的鹈饲刑警抬着将它移到那边。 三浦命令一下,大家使用榔头和凿了,将水泥一点一点地削下来。犀川点了根烟,旁观这项工作进行。萌绘也是满脸担忧的表情。 “事情变成这样,”藤井纪子走到犀川旁边喃喃抱怨。“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被杀了一样。” 藤井夸张的形容,犀川觉得很有意思。她本身应该是没有孩子的。不过,身为研究者,对实验体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实验体上半部已被敲碎,却什么也没找到。 “如果里面没有东西的话,你们要怎么解释?”藤井神经质地说,“我会用四个小时跟你们说明这份数据有多么的重要。” “有了。”正在工作中的男人机械式地报告。 他们继续把周围的水泥用凿了一点一点地削掉。为了替取出的过程拍照,闪光灯闪了好几次。 萌绘走向犀川,对他高兴地眨眨眼。 之后,他们又花了三十分钟,才完全把东西取出来。取出来的东西,是由附着在PC板上橡皮擦大小的马达、卷在旋转轴上的钓鱼线、小磁铁、有着晶体整流器的电路板、被认为是天线的短线路,以及被焊接上去的四颗5号充电电池等零件组合而成的,尺寸比香烟盒要小一点儿。 他们把这个装置放在桌上,又拍了几张照片。 “我们可以把水泥整块带走吗?”三浦问藤井副教授。 藤井默默地点头。 监识科的男性工作人员忙碌了起来。他们把证据放进很厚的塑胶袋里,碎掉的水泥块也同时回收入袋。 “西之园小姐,非常感谢你。”三浦走到萌绘身旁点头致意。“这样一来,案情总算是明朗些了。” 萌绘微笑以对。 犀川边抽着烟,边在实验室里乱晃。S女子大学的实验室就在杉东助教办公室的隔壁,所以他之前也进来过一次。 “藤井老师,”犀川绕了实验室一圈后,突然拉大嗓门说,“你把实验体全部带回来了吗,” “没错,那是当然的。”藤井说。 “同样大小的有四个,这个是……有了!”犀川指着放在地上的实验体。“这个系列也有四个。虽然这些是大小不一的,但每种尺寸都有四个,是吗?” “是的,不过最大的只有二个。”藤井边同答,边走向犀川。 “哦,请不要介意,只是我有把东西一一数清楚的习惯。”犀川对着藤井微笑着说道,“这是从小就有的习惯。那个形状细长的,为什么只有三个呢?” 犀川所指的是长、宽二十公分,高六十公分的长方体水泥块。它们旁边有写上D1h、D2h、D4h的记号。 藤井往四周张望。 “怎么D3h没有了呢?”后来藤井副教授看着犀川,做出这样的疑问。 5 监识人员和一个刑警先回去之后,他们开始在藤井副教授的房里寻找D3h。根据照片,案发当天,那个水泥实验体是放在材料实验室最角落的地方。他们找来两个学生,检查数据纪录,发现D3h从N大搬回S女子大学之后,就没有了测量数据。因为实验体多达三十几个,而且测量工作全部是电脑处理的,所以没人发觉D3h失踪了。 藤井的情绪越来越接近崩溃了。学生们调出实验体还在N大材料实验室里时,收集到的数据。那份要用二十张磁盘才能装下的数据资料,是用藤井副教授房间对面研究室晕的电脑来调查的。 D3h的数据,从第十一天开始,就已经处于测量的极限,也就是指针跳到最大值的状态,这表示连线中断,测量的物体被移走的意思。在案发之后的十天内,那个实验体确实还在N大的材料实验室里。但是现在不见了,很显然一定是有人偷走了D3h。 藤井副教授走出房间,下楼到门厅去的时候,三埔瞥了犀川一眼后说:“结城稔的厂体在排水槽被发现时,我们为了空出场地,才会把水泥实验体移到房间的角落。这对我们来说,也可以说是幸运的。” “嗯?三浦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一旁的鹈饲刑警边擦着汗边说。 “凶手是为了回收那个遥控装置,才到材料实验室来。可是,因为实验体位置改变了,他就搞不清楚东西在哪里。” “哦,所以他把D3h和D4h搞混了,而误把D3h带走。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三浦先生。”鹈饲很兴奋地点了点头。 “在D4h里有凶手制造密室的证据。虽然他想隐瞒这个事实,但还是失败了,被我们倒打一耙。”三浦说,“再去N大的材料实验室调查一次吧,这次就交给你处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是,交给我吧。”鹈饲很有精神地回答。 “那个……我觉得形状不同,”萌绘插嘴道“D4h和D3h的形状完全不一样吧,竟然会拿错,很奇怪呢。” “应该是他弄错了吧。”鹈饲对萌绘说。 “一旦从模子里拿出来,给人的感觉也会改变。”三浦补充说,“在案发当夫,水泥块应该还在模子里吧?” “就算他拿错D3h,敲坏后什么都没有找到,应该会发觉自己弄错了吧?”萌绘抬头看向鹈饲自言自语,“一旦发觉了,他应该会再回来拿吧?” “嗯……”鹈饲沉吟着。 “他不会敲坏吧,应该会原封不动直接丢掉。”三浦帮鹈饲说话。 “是这样吗?”萌绘说完,就陷入沉默。 三浦和鹈饲跟犀川他们道别后,就坐进车里。 “能够有明确的目标,真是松了口气啊。”三浦打开车窗心情舒畅地说。 当刑警们的车子离开之后,犀川和萌绘在附近的长凳上坐下。从这里可以远远的看见发生第一件案子的木屋。 萌绘将她见了藤井副教授和结城宽的经过,跟犀川简单说明,话很快就说完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犀川看着萌绘。 “怎么了?老师。”萌绘呆了半晌后说。 “嗯,”犀川回过神来,拿出香烟。“只是在想事情。” “这我还看得出来。” “啊,是这样吗?”犀川点上火。 “老师在想事情的时候,就会变成想事情的表情。”萌绘芰了。“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不,还没有。”犀川呼出烟,回以微笑。“先别管这个,能找到那个机械装置,真是太好了。” “因为这是很合理的啊。”萌绘口气中充满自豪。”老师应该也发觉到这一点了吧。” “算是吧。”犀川将视线从萌绘身上移开。“不过.我没什么自信。” “真不像犀川老师所说的话呢。”萌绘故意以夸张的语气开玩笑。 “西之园同学,哪个数字相乘会等于2?”犀川突然发问。 “2的开根号吧?是1.4142135……要我再说下去吗?”萌绘回答。犀川也知道,这种数字她能记到小数点后面一百位。 “只有这样?”犀川说。 “‘只有这样’是什么意思?”萌绘似乎不了解犀川话中的含意。 犀川吐出一口烟,看向远方。感受到萌绘的沉默,他又转过来说:“你忘了负根号2哦。” 6 第二天,警方再次前往N大的材料实验室进行调查。 消失的水泥实验体D3h,很可能在凶杀案发生两星期后的星期一被盗走。在磁盘里,直到那天晚上都还记录着正常的测量数据。进一步调查后,他们才知道那天早上在此进行过一个四小时的小型材料实验。也因为这个实验,材料实验室一整天都是开着的,而且也不能确定晚上有没有上锁。 三浦刑警叹了口气。大学这种地方,真是自由得过分啊,几乎不能确定哪个地方足哪个人管理。不,就算说没人管理,也不为过。 被带走的D3h实验体,大概有六十公斤重,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走的。白天要混进去拿很危险,所以肯定是晚上偷的。虽然进行过盘查,不过并没有找到目击者。这结果跟三浦事前所预料的一样。毕竟是他们自己太晚发觉这一点,而且这附近的人也完全不值得他们期待。另一方面,那个埋在水泥中的小型机械,交由监识课科学组分析。马达因为水泥的黏性和水分坏掉了,其他零件都还能使用。 星期一下午,他们在现场进行实验,证实这个小型机械的确能将那双开式铁门锁上。他们使用的桌子正下方有一格柜子,机械起初是用线吊在那里,然后再用磁铁吸附着门上的三处杠杆,捆绑磁铁的线连接到机械上。借由附近各种物品的辅助,很容易就解决引线的方向问题。接着,马达转动,将线卷过来,也把小型机械本身拉起来。当线越拉越紧时,门锁就会依序上锁,最后磁铁跟着线被拖离。等到这里的线全部卷完,另一个马达就会启动,开始卷起将这个马达吊着的线,直到这个小机械掉进水泥里为止。这样一来,不管是门上还是桌上的东西,都会沉入水泥里,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另外,他们也知道这个装置是用频率七十二兆赫的电波来控制的,而且遥控器和马达在市面上都有卖,所以推断应该是在市内的某家模型专卖店买的。当然,警方从第二天,就开始搜查市内所有的模型专卖店。 可是,三天过去,还是没出现任何他们所期待或能期待的线索。 三个密室所使用的技术,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于是三浦开始将调查重点锁定在研究者或人学相关人士身上。 跟这件案子有关的档案,已经塞满了两层柜子。搜查本部对于每天都在增加的档案不禁咋舌。甚至有人明知这种想法不应该,却也开始期待另一件案子发生。 7 星期四晚上,萌绘把犀川带到了“最后的20%”酒吧。 犀川不太能喝酒,所以已近有很多年没有没进过酒吧了。他点了杯可乐,萌绘则点了犀川没听过名字的鸡尾酒。 “你经常来吗?这里很暗呢。”犀川喝着可乐,对萌绘说。 “有的人可是觉得暗一点儿比较方便呢。”萌绘看着旁边说。 音乐十分嘈杂,犀川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种地方还能讲话。跳舞的人群,在他看来,像是在草原上集体迁徒的水牛。想到这,他开始有点儿后悔为什么没有要杯酒喝,哪怕是啤酒呢。没有酒精的麻痹,实在很难忍受这样的环境。 “篠崎同学也会来吧。”犀川将脸凑近萌绘说。 “你猜到啦!”萌绘点头,然后看了看手表。“他应该很快就到了吧。” “在你眼中,篠崎哪个地方让你这么感兴趣呢?”犀川说。 “因为他有心啊。”萌绘回答。 “哦,你的答案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卟了我一跳。”犀川笑了,“有时来点儿刺激也不错嘛。你是怎么联络上篠崎同学的?他现在人在哪里?” “在东京,住址是从警方那里打听来的。”萌绘回答,“我的效率很高吧?” 篠崎敏治穿着黑色T恤和皮裤出现了。他一头直发长及肩膀,有着略带中性的白皙脸庞。他在店里似乎熟人很多,他路过的地方,都有人向他挥手打招呼。 看到萌绘和犀川之后,他便往这边走来。萌绘移动到犀川坐的沙发上,将椅子空出来给篠崎坐。等他在椅子上坐定后,萌绘就帮这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做介绍。 “我听稔提过你,犀川老师。”篠崎拿出香烟说,“他说你是个奇怪的老师。你是他的导师吧?” “我跟结城同学见面时,只聊了五分钟而已。”犀川也点了一根烟。 “篠崎学长,你现在做些什么呢?”萌绘问。 “什么都没做。感觉很清闲吧?反正赚的钱够我花一阵子的了。” “将来打算做什么?会继续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吗?” “这个嘛,可能写小说吧。”篠崎边吐出烟边说,“毕竟我不会乐器嘛。” 虽然他没有点饮料,但服务生还是给他送来一杯加有冰块的洒。三个人轻轻地碰了下杯。 “西之园小姐,案子进展得怎样?”篠崎用夹着香烟的右手,去转动左手的手镯。“最近警察都没来找我聊天呢。” “搜查还在继续。”萌绘回答,“要不是那天你来跟我见面的话,你的麻烦可就大了,篠崎学长。” “如果没来见你的话,我就跟别的女孩儿去喝酒了。那天为了见你,我只好把魅力不如你的女孩儿扔在了一边。所以不管跟谁见面都是一样。”篠崎笑了笑,转过头去,一下子又转回来。“这种事情你也知道,可见你跟警察的关系不错嘛。” 犀川默默无语的喝着可乐。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性格确实很有魅力,而且脑筋十分灵活。 “不过,准确的说,也不太一样吧。”篠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如果是另一个女孩儿的话,我就有直到早上都不在场的证明了。” “喂,可不可以告诉我,四月案发当晚的第五个人足谁呢?”萌绘说。她指的是前川聪美、相田素子、结城稔和篠崎敏冶之外的第五个人。 “这个我不能说。”篠崎不紧不幔地说。 “为什么?”萌绘紧追不舍。 “因为那只是跟案了没有关系的小事儿,不值得一提。”篠崎说完,便看向犀川。“老师是西之园小姐的保镖?还是男朋友?” “反正不是前者。人都已近死,还不能说吗?” “西之园可是个千金大小姐,犀川老师您一定很辛苦吧。”篠崎露出微笑,“我没有顾虑死去的人。” 突然,篠崎的表情严肃起来。 “哦,你还真温柔啊。”犀川在烟灰缸里捻熄香烟。 “难怪西之园小姐会带你来。”篠崎撇撇嘴说,“真是让我猝不及防啊。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犀川老师。” “不,已经没有了。”犀川回答,“很高兴见到你。” 篠崎拍了下手,放声大笑。 “真是个超级天才啊!”篠崎惊呼,看着萌绘。“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老师呢!西之园小姐,听我的话准没错,赶快跟他求婚吧!” 萌绘瞪大双眼,仔细分析篠崎和犀川的表情。 “其实,我现在并不关心这个案子的凶手是谁。”犀川从容不迫地说,“我只是对于你的百般包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老师,你在说什么?”萌绘在一旁说。 “喂,大小姐她还没听明白啊。”篠崎瞪了犀川一眼说,“老师,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好感的话,就放我一马怎么样?” “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犀川又点起一根新的烟。 “我爱那个人。”篠崎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可以用英语说吗?”犀川马上追问。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篠崎干咳了一下,苦笑着说。 “够了!你们两个究竟在说什么啊?”萌绘尖着嗓子大叫。 隔壁桌的客人都朝他们这里看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篠崎往萌绘那边探出身子说,“我从来还没见过像你老师这样的人。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篠崎起身,向犀川伸出手。“先告辞了,犀川老师。期待还能与您见面。” “是啊。”犀川跟他握手。 8 篠崎敏冶走后,犀川和萌绘又再店里待了一会儿。犀川一直在想事清,旁边的萌绘则是一言不发地生闷气,大口大口地灌着鸡尾酒。 乘上地下铁的第一节车厢后,犀川一直凝视着隧道深处。列车的车头灯照亮了黑暗的隧道,飞快地前进。他从小乘地下铁就喜欢坐在最前面的车厢里,如果一直盯着前面,就会产生自己正往地心垂直坠落,或被蟒蛇吞下肚子,正在它腹中前进的错觉,感觉很好。 快到N大车站的时候,他叫醒了已经睡着的萌绘。下车之后,她默默地拖着软软的腿跟在他后面。 他们通过地下铁的自动检票口。阶梯看起来像是几世纪前就建造好的下水道。水从每个龟裂的细缝中流出来,凝固成钟乳石般的白色石灰岩。犀川知道这楼梯有几阶,甚至连瓷砖的数目也都数过。走到地面上,湿热的风扑面而来。 “老师太坏了!”跟在后面和他隔着二米远的萌绘大喊。 犀川停下来等她,然后配合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他脑子里已经被正在思考的事给塞得满满的。 通往N大的上坡路有些陡。犀川虽然走得很慢,但还是有点喘不上气来。 “喂,你跟篠崎学长在说些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明白呢。”萌绘用平常的声音谠,“老师已经知道第五个人是谁了吗?是我认识的人吗?那句‘可以用英语说吗’,又有什么好笑的?” “你的问题太多,我都没办法回答了。”犀川说,“什么英语不英语的,我都没听明白你问什么。” “嗯?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萌绘撅着嘴。 “不过,能见到他真是太好了,让我弄清楚很多事情。” “你弄明白什么啦?” “就是很多事情啊。” “老师,你是在耍我玩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路上很暗,连自己的脚都看不清楚。快到校园的时候,犀川出了些汗。他们路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后,四周因为从校内延伸出来的茂密树荫而更加黑暗,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他停下脚步,将烟点上。 “西之园同学,你把眼睛闭上。”犀川说。 “嗯?”萌绘一副吃惊的样子。“你说什么?老师。” “没什么,只是一点儿小事。” 萌绘接近犀川,两个人比数字“11”还要靠近。 “把眼晴闭上吧。” “为什么啊?” “我想承认你已经长大了。” “老师。”萌绘一脸的陶醉。 “好啦,闭上眼睛。我要给你一样好东西。” “哇塞!太棒了!我的心跳加快了呢!” 她乖乖地闭上双眼,微微的抬起头。犀川把自己刚点上的那根烟,塞进她的嘴里。萌绘睁开眼睛,默默地叼着那根烟接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不知何故,她有好一会儿动都不动。“这是什么啊?!”萌绘终于用手拿出嘴巴里的烟,声音里充满愤怒。 “你不是一直很想抽烟吗?既然你已经是大人了,那就抽抽看吧。”犀川说完,再度迈开步伐。 “害我像个傻瓜一样!”虽然萌绘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但犀川还是没有停下来。 于是,她跑着追了上柬。 “我早就开始抽烟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啊。”犀川说,“那就光明正大的抽吧。” “哦,真是太谢谢您了,那我就收下了。”萌绘刻意用尊敬的语气说,“能够承蒙您如此厚重的大礼,我真是感激涕零啊。” “吸入尼古丁,会让血管变细,体温下降,让头脑冷静下来。” “为什么我要让头脑冷静啊?我本来就非常冷静。” “那么,你说说看为什么D3h会不见?”犀川停下脚步反问她。 “呃……那个……我还在想。”萌绘狡辩着。“明天之前我肯定能想出来的。” “明大我人在东京,当天回来。” “几点钟回来?” “因为要坐末班车,M到学校应该是十一点半了。”犀川给自己的烟点上火。 “那我到时候就去老师的办公室找你。”萌绘吐出一口烟。 犀川没有回应。他止在考虑现在要不要回研究室。后来,他看了萌绘一眼,她坐在路旁的护栏上抽着烟,一副酒意未醒的样子。于是他决定开车送萌绘回去。 “我开车送你回去好了。” “去哪儿?”萌绘说。四周很黑,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家啊。”犀川笑了,“不然能去哪儿啊。” “我要去制图室。”萌绘扔掉香烟站了起来,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这次换犀川跟在萌绘后面。他们爬上阴暗的楼梯,穿过办公大楼,走到建筑系的研究大楼。制图室里空无一人,灯也没开。 “你要睡在这里?”犀川在萌绘的背后说。 “还是请你送我回去好了。”萌绘低着头没精打采地说,“头好痛。” “你喝的太多了。” 岸川拉着萌绘的手,从门厅走向后门,朝停车场走去。犀川的车停在实验室所在的中庭停车场。实验室的灯也关了,一片静悄悄的,不过研究大楼里仍有半数的窗户里灯火通明。厣川刚打开副驾驶的门,萌绘就跌坐在座椅上。犀川绕到驾驶座那里上车。萌绘一直闭着眼睛。 他窥视了一下萌绘的脸,感觉上面还残留着小学时代的影了。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萌绘州着眼睛说。 “嗯,你脸上写着‘我不了解我自己’。”犀川说完,发动引擎。 “为什么你就这么了解我?”萌绘睁开眼睛问,“既然这么了解我,为什么还……” “因为你从来不说出来。”犀川摇下车窗。“你总是依赖成性,把别人的想法看得过于乐观。听好,光靠心意是没办法传达你的想法的。如果你想让别人知道,就用言语表达出来,就算这样做很困难,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代替。” “我喜欢老师。”萌绘马上说。 “心意和心愿是不问的。” “请跟我结婚。” “什么时候?”犀川边笑边问。 “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也行。” “现在不行。” 犀川倒着车。他的头发迎着车窗外的风,轻轻飘动。 “为什么?” “因为我要把喝醉的你送同去。” “那就明天好了。” “刚才说过了吧,明天我要去东京出差。” 萌绘哈哈大笑。 犀川踩下油门,车缓缓地开动着。 “后天吧!”萌绘笑着说,“我已经等不及了。” 第十章 危机四伏的真相 1 星期五上午,萌绘都在为严重的宿醉所苦恼,就算淋浴也好不了。根本没有食欲,就像被二十吨重的压路机辗扁的薄煎饼一样,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她还依然记得跟犀川的对话。一想起来,她就会陷入自我嫌恶的状态中,头越想越大。为此她叹了好几次气,可一叹气,同样的场景就像电影一样又在脑海中放映一遍,形象也愈发鲜明。总之,她实在太丢脸了。犀川当时肯定是目瞪口呆,然后就讨厌她了。 她想写封信道歉,甚至已经打好草稿,但最后还是没有勇气。犀川说得没错,要用语言表达思想确实太难了。最终她决定放弃,改躺在床上思考这件案了的事,这是最轻松的了。 老师说过,还好他见了篠崎学长。篠崎跟这案子有关吗?虽然他本身就是那首问题歌曲的作词者,老师也说过,篠崎是在包庇某个人。仔细想想,她从来没有自己思考过这个案了,她满脑子只在乎犀川所思考的事,其实,事到如今,案子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密室的谜也解开了,已经没有会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了。至于凶手是谁,萌绘对此不太感兴趣,反正肯定不是自己认识的某个恐怖家伙,她也能这样想象。至少在萌绘认识的人当中,找不出任何在生理或心理上有犯罪倾向的人。 不过,还有一些谜团没有解开。为什么凶手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制造密室呢?还有犀川反问她的那个问题,D3h为什么会被凶手带走呢?那个水泥块里究竟藏了什么呢?这些连老师都知道,她果然只会依赖老师。 这时,电话铃声大响。萌绘从床上伸出一只手,拿起话筒。 “大小姐,是牧野小姐打来的电话。”话筒里传来了诹访野的声音。 2 星期五的早晨,犀川在乘新干线之前,先去买了个鸡肉便当。因为还有十分钟列车才会开,于是他去商店买了两盒烟,然后打电话。 “麻烦请找三浦先生。我是N大的犀川。”他边看着手表边等车。 “我是三浦。”对方传来很低沉的声音。 “你好,我是犀川。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可是刚好要去东京出差。” 火车站大厅熙熙攘接,空气在无孔不入的噪音中变得更加污浊。 在检票口前,穿着制服要去毕业旅行的学生们排排坐着。犀川心想千万不要让他们跟自己坐同一车厢,和妇女或国高中学生的小团体坐在同一车厢,叫他实在吃不消。他想不明白,既然有所谓的“禁烟”车厢,为什么不设置“禁言”车厢,因为那股嘈杂和香烟的烟一样,都对健康有害。 “我知道了,就照老师你说的去做吧,你一定要讲清楚。是今晚十一点半,对吧?”终于又听到三浦的声音。 “没错,我一定会说清楚的,就这样吧。”说完犀川挂了电话。 3 这天虽是七月的第三个早期五,却是N大推理研究社举行“最后星期五之会”的日子。为了配合成员的时间,不在最后一个星期五举办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是个名称而已。 萌绘把车放在大学里,然后坐地下铁到聚会地点。今天早上在电话里,她跟牧野洋子约好在地下铁车站会合。萌绘身体不太舒服,但依然走的很急,就在她把车停到中庭的停车场时,不小心撞上挡车石。萌绘为白己的倒霉咋舌后,加快脚步往地下铁走去。到达约好的地方时,发现迟了五分钟,幸好洋子还没有来,过了几分钟后,洋子才从斑马线那头走来,脸上很难得地化了妆。 N人推研社今天把闹区外围的一家小酒吧包下来,社员和校友总共来了十五个人左右,参加者比平常少。吧台里除了老板外,还有一个新来的N艺大的女工读生。看到她是个娇小的美人,男社员一开始几乎全抢着坐到吧台前的位子上。 萌绘和洋子等女社员,属于少数派,今天早上接到洋子电话时,萌绘便邀请她一起来参抚。 “从一开始,大家就没有谈推理嘛。”洋子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跟萌绘咬耳朵。“好像都只是在唱卡拉OK。” “每次都是这样。”萌绘虽然也喝着啤酒,可是因为昨天喝太多的关系,身体变得很排斥酒精。 社长冈部是个超级“麦霸”。对萌绘来说,他的歌喉还算可以接受。不过直到现在,她也还没遇过歌喉差到令她无法忍受的人。 “篠崎学长没来,真可惜。”萌绘说。 “是啊。”洋子微微一笑。 在洋子面前,萌绘绝口不提篠崎人在东京的事,她也认为,自己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 隔壁桌上堆了好几本书,正在进行还算比较有推研社样子的议论。那些一脸认真正在讲话的人,大都是一二年级的社员。三年级都在萌绘那一桌,四年级、研究生和校友则集中在吧台那里。其中当然有几个例外,不过基本情况是这样。大家几乎没有共通的话题,也没有围在一起依序报告近况的习惯,更没有自我介绍,如果看到不认识的人,就只能自己去问。这样的聚会,在日本算是很稀有的形式了。 “萌绘今天开车了吗?”洋子看着手表问。 “嗯,车在学校。”萌绘回答,“怎么了?” “最近治安不太好,我们一起回去吧。”洋子说完,拿起啤酒一饮而尽。 “洋子,很难得听到你这么说。—萌绘歪着头。 牧野洋子耸耸肩膀。“人家害怕嘛。” 4 犀川眼睛死死地盯着钟表,委员会到八点钟还没结束。虽然东京的末班车是十点钟,可是这样就赶不上那古野的末班车了。星期五晚上以后,下行的新干线都是满满当当的,所以他事先就买好了八点四十九分有座位的车票。 委员会晚了一小时才开始,在犀川的记忆里,能够准时开始和准时结束的会议,就像日本羚羊一样地稀少。他无可奈何,悄悄地走到委员长旁边,跟他窃窃耳语。 “不好意思,我得早点走,希望能让我先行一步。” “哦,没有关系。犀川老师,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他得到官方的回答。 犀川把资料收拾好,向大家道别后离开座位。他一边抽着烟,一边漫步到JR的田町站。人群像沙漏里的细沙一样涌过检票口,电牟很快进站了,犀川站在车厢里,紧握着吊环。他感觉自己头脑一片空白,徒然让时间流逝,成为没有犀川这个印记的个体。 东京站,就是人满为患的代名词。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崭新电了告示板上的文字。边走边嚷的中年醉汉们,不约而同地诉说着男人该有的生活方式,但他相信,那并不适用于他们对周遭环境所抱持的具体不满意。情侣们互相依偎着站在一起,对彼此的存在没有丝毫怀疑,完全沉溺在自己心里温柔或丑陋的幻想中。每个人的行为模式都像电子告示板一样,只会接受不知从何而来的讯号而兀自地发着光。 到处堆积如山的各地土特产,和这里物产输送的景象相映成趣,成为提倡都市人下乡服务的宣传海报。这其中的一来一往,如果换成是弹珠,难免会有互相碰撞的时候。可足人类却可以在这交流中努力避让开彼此,为什么可以这样?那股力量又是什么呢?在这些人群中没人会去思考这些。如果人也有时刻表的话,上面应该只会有起点站和终点站吧,因为就算什么都不想,时间也不会在中途停留。从死到生的迅速,比起从生到死的过程,更像是瞬间意识的实体化吧。 新干线的月台很热。犀川买了一罐果汁酸奶。距离电车开车时间还有十分钟。他很少这么早就到月台等的,他向着月台末端的第十六号车厢走去。 这时,有个坐在长凳上的长发男人站了起来,朝犀川这边接近。今天早上,犀川接到他打来的电话,约好在这里碰面。 “不好意思,迟到了。”犀川看了看月台的时钟。 “老师,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篠崎敏治将插在裤袋里的双手伸出来,平静地说。 “你特地过来,就只是为了确认这个吗?”犀川放下手提包点了根烟。“你也发现了?” 篠崎点点头。 “然后呢?”犀川追问。 “不,就只有这哇。我想,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老师你了。”篠崎只是摇了一下头。 “哦,为什么?”犀川呼出烟。“打算自杀吗?” 篠崎咧了咧嘴,又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瓶啤酒被喝光了而已。”篠崎说,“稍等片刻,另一瓶新啤酒又会重新打开,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为什么你甘愿做结城稔的幕后推手呢?凭你的才华,应该可以去做更有趣的工作吧?” “我的才华已经开始枯萎了。” 这时,月台上响起提醒旅客快要开车的广播,犀川掐灭了手里的香烟。 “我要走了。”犀川拿起手提包。“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喜欢交换衣服穿吗?” “不是我,是稔。”篠崎露出微笑。“那家伙说实话有点儿怪怪的。” “像玩芭比娃娃那样吗,”犀川表情严肃地问。 “只是好玩儿而已。” “嗯。”犀川点点头。 “再见,老师。”篠崎将手插回裤袋,转身背对着他远去。 萌绘和牧野洋子一起走出地铁站。 将近十一点钟了。洋子看起来像是喝醉了。萌绘几乎没有喝酒,她准备等洋子清醒一点儿后,再开车回家。洋子的公寓距离大学校园不远,萌绘曾去玩过好几次。 “好久没有跟你一起喝酒了。”洋子边走边喃哺地说。 “是吗?” “最近班上都没有聚会呢。”洋子抬头向上看。人行道被树枝所遮盖,阴暗得好像洞窟一般。石墙的对面是神社,再往上走一段路,鸟居隐约从灯光中浮现出来。虽然这段路萌绘走了好几次,但她并不知道神社的名字。 “我决定去念研究所。”萌绘说。 “哦,那样对你的确比较好。”洋子马上说,“我打算直接去就职。” “为什么,洋子不想继续念书吗?” “我想快点儿结婚。”洋子低头继续走着。 “什么嘛,你已经决定了啊。”萌绘窥视着洋子的脸,这让她感到意外。 “他是比我高一届的学长,已经决定明年去东京工作了,所以我也要去东京。” 萌绘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不语。 神社前好几座红色的鸟届排成一列,就像骨牌一样。在那旁边,插着几支写满汉字的白色旗帜。 “到这里就好了。”洋子在拐角的地方说,“再见,我今天玩儿得很开心。” 萌绘伸出一只手,说了句晚安。走上斜坡,很快就可以到洋子的公寓。 目送朋友渐渐远去的背影后,萌绘再次迈开步伐。 6 犀川在新干线靠窗边的座位上,正在看书。 窗外一片黑暗,丝毫感觉不到列车在高速移动。如果硬要找出理由来的话,可以说是因为列车往西走,跟地球自转方向刚好相反,所以从惯性来理解,坐电车实际上反而是越坐越慢。不过,由于他在看书,所以还不在意车子的晃动。犀川看着邻座桌上放有罐装啤酒的男人正在呼呼大睡,于是重新翘起二郎腿,将烟点上。 他下意识的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案子的谜团已经解开了,不过还没解决的,就是凶手的心态,犀川的一部分心思都花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上。如果是自己能这么做吗?那超乎寻常的设计和冷酷的合理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该怎么跟三浦刑警解释呢? “就这样?” 想必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天枰只会向着重的一方倾斜,哪怕差距只有一丁点儿。不管原本拥有多么重的东西,只要遇上哪怕只比它重上那么一点儿的东西,都会选择牺牲前者,为了活下去,就不能逃避这法则的约束。 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不能逃呢?活着是这么不自由的事吗?为什么不逃,不,不管逃或是不逃,最终都是活在这法则的掌控下,还是一样的。 完全不在意社会规范的自由人,坚信自己的生活方式,结果还不是在意自己所定的规范?嘴巴上说讨厌耍酷的人,还不是把不要酷当成了自己很酷的象征?结果一样是在耍酷。总之,都是一样的。 要求别人不要干涉自己,就是在干涉别人。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这种想法,本身并不特别。意识是不自由的,自我认同会因为直观的思考而不可避免地变得软弱。最有效的预防,就是什么都不想,就好像坐禅一样,不,应该说这就是在坐禅。 为什么人类不能变得更强大一些呢? 他将烟蒂丢进烟灰缸,脑中突然涌出想要数数的冲动。如果现在是白天的话,就可以数窗外的电线杆了,他在数东西的时候,就可以什么都不想地打发时间,犀川深信,音乐的旋律就是发源于此的。 不过,他现在找不到既单调又分量刚好的东西来让他数。 7 萌绘独自一人走向停在建筑系中庭的车。实验室的后面,有大约可停十辆车的停车场,平常在那里找到车位是很难的。 她打算坐在车里,等犀川同来。昨晚因醉酒而夸下海口说会想出问题的答案,现在仍然没有结果,那就是关于D3h消失的迷。还有些时间,先冷静一会儿再继续想,她暗自为自己打气。 萌绘在上车之前.先去查看了消音器。傍晚在这里停车的时候,消音器撞上了挡车石,当时由于要赶时间,她只看了一下消音器没有变形,就赶紧离开了。 现在她突然很在意这件事。因为天色很暗,她没办法仔细确认,也听不出消音器有何异常。为什么会撞到呢?就算轮胎碰上了水泥挡车石,消音器也应该不会被撞到啊。为什么消音器的位置变低了呢,她查看了一下轮胎,也不见有什么异状。 萌绘的跑车底盘的确比普通轿车要低一些,可是直到现在,她的消音器从来没有撞到过挡车石。萌绘突然灵机一动,马上低下身,查看了一下那块水泥挡车石,发现它竟然比其他挡车石要高。于是她用脚踢了一下。 然后她将皮包放在柏油路上,想用手抬起石头。可是石头很重,抬起来太勉强了,不过还可以拖着走,她要将五头挪到两公尺外,有挪到灯光照明的地方,不过光是这个动作,就消耗了她相当多的卡路里,拖到一半时,她就开始气喘吁吁了。 她将水泥块原本朝下的部分翻转过来,发现有好几根塑胶电线突了出来,而且被修剪得很短。是D3h!萌绘心跳加速,那就是从材料实验室被偷走的实验体,竟然放在这么近的地方,难怪警方发现不了。 她环视四周,发现停车场的挡车石的确比平时多一个。包围中庭的房屋窗户都灯火通明,可是从窗边却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还是不碰比较好。萌绘急忙把手从石头上缔回来,不过几乎每个地方都被她摸遍了。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十分。再等二十分钟,犀川就会回来了,等老师回来再说吧。好想现存就把水泥敲坏,车里好像有一把扳手。 水泥里到底有什么呢?我是不是应该先打个电话呢?萌绘想到这,便拎起皮包,打算给三浦刑警打电话。研究和办公用的两栋大楼之间相通的一楼楼梯下面有电话,距离这里不到五十米。 萌绘将实验体留在原处,往电话的方向走去。她绕过停车场后方,走在没有铺柏油的泥地上,那里靠近房子的内侧,一片漆黑,地面也有些潮湿。为了不把鞋弄脏,她看着地面,小心翼翼的前行。 当萌绘想打开建筑大楼后面的玻璃门时,门像被什么卡住似的没有打开。是因为放暑假所以锁起来了吗?如果不能从这里进去,就要绕很远才能走到电话那了。 这时有个人向她走来。萌绘往来人的方向看,因为光线太暗而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门不能开吗?”那个人对萌绘说。 “嗯。”萌绘再次试着转动手把。虽然手把可以稍微转动,但她确认是锁着的。 “它锁上……”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包从肩膀上滑落,一瞬间,担心包会弄脏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有个人用很粗的东西,从背后勒住她的脖子。那是人类的手臂,而且力气非常大。她拼命用手肘往后一顶,却扑了个空。 柔道?萌绘感觉自己要窒息了,用双手紧抓着勒住她的那条手臂,脚好像腾空了。哦,无法呼吸,力量正一点一滴地消失中,干脆假装昏迷,然后伺机反抗。这是个不错的点子,假装昏迷,舒服到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伺机反抗…… 四周突然大放光明一般,眼前一片空白,耳朵发出耳鸣声,她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8 坚硬无比的悬吊系统,坐上去令人觉得舒服。低沉咆哮的十汽缸引擎,听起来让人振奋,萌绘逐渐地清醒过来。头很痛,不过比平常要轻微一些,她发现,遮在脸土的是自己的帽子。 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想拿掉帽子,却无法动弹。手臂感到疼痛,手腕儿也发麻,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的手长在哪里了,脚的情况也是一样,她扭动脖子,把帽子拨开。 她知道现在她正坐在自己车子的副驾驶座上,靠背往后降得很低。萌绘的跑车因为没有后座,所以她现在几乎呈平躺的状态。两手似乎是被捆绑着,然后拴在某个地方。身体斜斜地面向车窗,脚踝也很痛,虽然她想动一动脚,可是却被绑在脚上的重物给牵制住。 “你醒啦?”从驾驶座传来人的声音。 只看得到长发,和握住方向盘的白手套。车子在转角处转弯,加速的离心力拉扯着身体,手腕变得更痛。 “可不可以把这个解开,我会乖乖听话的?”萌绘调整呼吸后说,“这样很疼,而且会留下痕迹。” “你不害怕吗?”那人又说话了,声音有些颤抖。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刚刚在黑暗中跟她讲话的声音。萌绘突然害怕起来。她真是太粗心了,竟然没马上反应过来。 在新干线检票几,犀川将车票递给站员时,三浦刑警挥着手朝他跑过来。 “你好。”犀川点头致意。“不是应该在大学会合的吗?” “嗯,我实在等不及了。”三浦说,“我开车带你走吧。” 另一个男人也走过来,犀川同样向他点头致意。 “地铁比较快。”犀川看了看手表。“我必须要在十一点半前赶到研究室,因为和西之园同学约好了。” “这么晚的时间?”三浦也看了看手表。 “不可以吗,”犀川感觉被误会了,所以有点儿恼怒。 “没关系。现在出发,开车也来得及。”三浦说完,带着犀川到车站后门去。 另一个男人跑在前面,把黑色轿车开过来接犀川他们,三浦坐上副驾驶座,犀川则坐到后座,车子于是飞快的冲出环岛。 “老师,今天早上你叫我们跟踪结城宽,是为什么?”当车子开到大街上时,三浦回过头问他。 “因为他就是犯人。”犀川立刻回答,“这辆车禁烟吗?” “是的。”驾驶座上的男人说, “犯人?”三浦眯起眼睛声音低沉的说,“请问,你是指什么?带走水泥实验体的犯人吗,” “嗯,当然。因为他就是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杀谁?” “杉东千佳和结城稔,还有……” “可是,老师,那不可能吧。结城当时有不在场的证明,第一件案子的时候也有,绝对是不可能的。” “等到了可以抽烟的地方,我就告诉你。”犀川微笑着说。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子铃声,三浦用右手抓起样子像电话听筒的东西。 10 “难道,是你杀了你太太?”萌绘鼓起勇气问,同时偷偷地尝试挣脱捆绑。不过,因为绑得很紧,完全没有松脱的迹象。 “这种事你最好别问。”结城宽坐在驾驶座上说,“如果我说了,你就必须得死掉了。” “我本来就活不成了吧?”萌绘说,“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害怕吗?西之园小姐。” “当然怕了。”萌绘回答。 “是吗,是什么感觉?”结城用没有变化的音调说。 萌绘真的很害怕,她感觉得到,旁边这个男人已经疯了。究竟该不该害怕呢?还有没有逃走的机会呢, “要带我去哪儿……”萌绘又问了一次。 “去港口,我和千佳常去兜风的码头。”结城说。 “我会在那里被杀吧?” “也许会喝点儿水吧。” “我可是会游泳的。如果我溺水而死的话,警方一定会怀疑是他杀。”其实,她游泳并不太在行。 “就当做你掉进海里时不幸撞到头了。” “喂,拜托,我可不想死!”萌绘大叫。那有一部分是出于演技,她竟能如此旁观地看待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的话我都会听的,拜托你放过我吧。” “我主意已定,抱歉。”结城温柔的说。 听到他语气有些转变,萌绘认为是刚才的话奏效了。 “拜托,结城先生,我还想进研究所深造呢,我可不想死呀!” “能停止你糟糕的演技么,真的令人作呕。”结城突然紧急刹车,萌绘吓了一跳,不过好像只是在等红绿灯而已。 “为什么要把水泥块带出来?”萌绘恢复了冷静。 “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结城兴奋地大喊。 车轮胎发出倾轧的声响,向前急驶。 “那只是小小的计算失误而已。” “计算失误?” “不是每件事都能计算无误的。”结城变得异常亢奋。“这辆车有立体声音响吗?” “没有。”萌绘回答,“喂,不要频繁换档啦,那是我的车。” “你不害怕吗?”结城又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当然怕啊!”萌绘嚷嚷道。 结城宽放声大笑。萌绘身了不停颤抖。看来只有等他到码头把我带下去车时,才有机会逃了,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想要抬起沉重的脚,那只是徒劳。 结城开始吹起口哨。那首歌就是“Jack the Poetical Pnvate”,后束,他朗朗上口地哼唱起来。 在悲剧之夜里起舞吧 因堕落的欲望而潮湿 “警察跟踪的那辆车,究竟是谁驾驶的?”萌绘问,“你杀掉太太和稔的时候,是谁开车到滨松去的?你还有同伙吧?” 舍弃的玻璃鞋跟 我的刀锋已经生锈 而你的洁白太遥远 “为什么要把那个水泥块从材料实验室带出去?” 封存浑浊的液体 交换这房里的一切 这样的心情涌泄而出 我要让你沉默 “为什么要制造密室呢?为什么?” 我只留下痕迹 你就这样沉睡不起 “为什么要剥光她们的衣服?为什么要留刀痕,” You can&t awake forever Response can&I come ever It&s just private And I get out thegate 这一切,都是为了美丽的equal “拜托,告诉我!” 结城没确回答。他继续吹着口哨。车子低沉的引擎声混杂着轮胎在道路上摩擦的声音。 拥抱狼的亡灵 用红砖堆砌的纤细手指 被扯裂的刺绣娃娃 我的镜子龟裂 等不及你的笑脸 黄色的施工警示灯不停地闪烁,川流不息的霓虹灯影,排气和加速的声音,映出幻象的挡风玻璃。 封存潮湿的真空 交换这言语的一切 这样的心情涌泄而出 我要让你沉默 我只留下痕迹 你就这样沉睡不起 “停下吧!求求你快停下吧!”萌绘咆哮。 You can&t awake forever Response can&t come ever It&s just private And l get out the gate 这一切,都是为了美好的equal 萌绘没有哭,汗从额头上流下,滑进一边的眼睛里。车子紧急刹车,引擎因为空转而渐渐安静下来。 “喂,拜托,我都要死掉了,就全部告诉我吧。” 引擎停止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结城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说,“头脑如此聪明的你,竟然都不知道啊。” 四周一片静寂。结城下了车,绕过车头,踏出脚步声。萌绘用力地大声呼叫。副驾驶座的门被从外面打开,结城又吹起口哨。他蹲下身来,将脸贴近萌绘。 “你只要告诉我谁是你的同伙就好了。求求你,告诉我吧。”萌绘直视着结城的双眸。 “都说了没有嘛。”结城回答,“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他哧哧地笑了起来。 “骗人!一个人不可能办得到的!” 有个光点从远方朝这里逼近。结城宽发现后,连忙关上副驾驶的门。 那是一辆摩托车,结城举起一只手,遮住车灯的光芒。摩托车径直朝结城开来,然后减慢速度。 “救命啊!”声音从车里传出。 结城犹豫了一下,又有一辆车以高速奔向这边。摩托车上的男人下了车,走近结城。 “别轻举妄动,将双手放在车顶上。”那是戴着白色安全帽的警察。 黑色轿车紧急刹车,车轮斜着褙行并停了下来,车还没停稳,车门就被打开了,三个男人从车上一跃而下。警笛的声音由远而近,声音越来越大,远远地,还可以看到另一辆也正往这边赶来。 结城宽默默地呆站在原地,他吹不出口哨了。红色跑车停在水泥码头的尽头。 海面和夜空一样漆黑,空气和夜色一样凝结不动。对岸的联合工厂像未来都市一般从黑暗中浮现,闪烁的光点洒落在黑色的海面上,随着波浪飘摇不定。附近照明灯的光芒,在静止的空气中扩散出几重朦胧的同心圆。 一个刑警给结城铐上手铐。响着警笛的车子这时也抵达了,有两个男人快速的从车上下来,有警察打开跑车的副驾驶座,屈膝探头查看。 12 “西之园同学!”犀川跑到跑车旁。 这时警察正在解开绑在萌绘身上的绳子。萌绘的手脚被解放之后,自己坐起身来,她将双脚伸出车外,先查看自己的脚踝,后来再站起来摸摸手腕。 “等会儿!我有话要跟他说!”萌绘大喊。 鹈饲拉住正被押上车的结城宽的手臂,萌绘往结城宽走去,可能是脚还在痛的缘故,她走路的样子不太自然。 结城一脸呆滞地望着萌绘。警灯的红光在车顶回旋,仿佛在支配他的时间一样,他表情的波动很小,好像是被某种东西给固定住了。 鹈饲站在原地,等萌绘过来。站在结城面前的她,瞪了他好久,一声闷响,萌绘用左手甩了结城一巴掌,他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可是表情依然没变。 周围所有的男人们都默默地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再打一巴掌也没关系的,西之园小姐。”鹈饲将结城往前推一些。 可是,萌绘却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回来。 “没事吧?西之园小姐。”途中,三浦虽然叫了她,但她没有回答。 当走到犀川面前时,萌绘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脸有些僵硬。 “老师,上车吧。”萌绘把犀川推进自己车子的副驾驶座。“我们回去。” “那个……”三浦跑到犀川身旁问,“你们要去哪里?我还有话想问你呢,老师。能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吗?” “哦,我会去的。”犀川坐在副驾驶座上说,“可以让我们两个人单独待一会儿吗?请你们先回去吧。拜托,我会马上去找你们的。” “知道了。”三浦向站在跑车另一边怒视着他的萌绘瞥了一眼。 接到三浦的指示后,所有人分别坐上摩托车跟两台警车离开了。 犀川关上车门,萌绘默默地坐上驾驶座,并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引擎发出飞速的空转声,松开油门时则是零零落落的低音,如同狮子的低吼。萌绘猛踩了很多次油门,最后终于放声大哭,她握紧方向盘,哭得肩膀剧烈颤动。 犀川始终保持沉默。 “我实在太天真了!我……老师……”她看着犀川,终于能勉强开口说话。 然后她将手伸向脸颊,抹了抹眼泪。 “太可怕了。” “幸好你没事儿。”犀川终于开口。 “你有没有吓到啊,老师?” “嗯,吓了我一跳。能及时救出你真是太好了。” 萌绘揉着眼睛。 “要不要一起到车外抽根烟?” “好啊。”萌绘点点头。 两个人一下车,海上刚好有艘拖船缓缓驶过。直到现在两人才嗅到海水的咸味,仔细一看,漆黑的海面正上下起伏着,好像一颗巨大的心脏。 犀川和萌绘点上烟。 联合工厂那边仿佛游乐园一般的夜景.眯起眼睛来看,光芒会变成倾斜的小十字架。 “你怎么会在这里?”萌绘问。 “因为结城已经被警方盯上了。”犀川解释道,“这是我拜托他们的,在学校时,他们好像跟丢过。不过因为你的车很显眼,所以从你们离开校园开始,警方就一直尾随在后。” “老师你呢?” “三浦先生要送我回去的途中,刚好接到无线电通知。” “你之前就缸道结城先生是凶手?”萌绘看来已经恢复冷静了。 “嗯嗯。”犀川点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实验体不见之后,就马上知道了吧。”犀川叶出一口烟。 “是星期六?”萌绘紧盯着犀川的脸不放。 “是啊。” “太过分了,我差点被杀了啊。”萌绘说,“居然害我遇到这种事。” “是啊,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犀川说,“因为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也没有证据。” “我找到D3h了。” “你说什么!”犀川大吃一惊。“在哪里?” “在实验室后面的停车场,被当成挡车右了。”萌绘露出一丝微笑。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犀川频频点头。“真聪明,从模具拿出来后,大小的确是差不多。啊,我早该想到才对。” “他是因为我发现了那个,所以才要杀我。”萌绘身体抖了一下。“他该不会一直跟踪我吧?因为是推研社的聚会,结城先生应该是知道的。” “要不然就是要正要去拿那个水泥块。”犀川说,“他果然还是会担心吧!” “那水泥块里面有什么啊?” “他太太的鞋。”犀川回答。 “鞋?” “我记得那首歌的歌词里面也有,是‘脱落的玻璃鞋跟’吗?”犀川因为不知道旋律,只能念出歌词。 萌绘低头默默地沉思。犀川把烟掐灭。 “好了,走吧。”犀川对萌绘说,“接下来得跟三浦先生说明了,真提不起精神啊。” “我们在这多待一会儿嘛。” “车会生锈的。” 萌绘到头看向自己的车。 “就算是人类,在这里待久了也会牛锈啊,空气里的盐分太多了。”犀川说完,便往车子走去。 “怎么总是开这种破坏气氛的玩笑呢。”萌绘也走到车子那里。 “比起腐蚀,生锈应该算是非常浪漫的说法吧?”犀川打开车门说。 “嗯,也是。”萌绘露出微笑。 “你已经没事儿了吧?”犀川问。 “嗯,没事儿了,老师。”萌绘也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两个人同时坐上车。萌绘转动方向盘倒车。 “这样的夜晚,真像个浴帽。”犀川说。 “浴帽?这是个没意义的玩笑,对吧?”萌绘边挂挡边说。 “被你看穿啦?”犀川终于也露出微笑。“这可是我自豪的百宝箱呢!” “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萌绘说完,便发动车子,开始疾驰。 第十一章 令人不快的真相 1 犀川第一次走进县警察局里。 他和萌绘被领到五楼的会议室,那里大概有三十张桌椅,摆成椭圆形。有三个白板,还有幻灯机和投影的屏幕,是个拿来上研究所课都是以胜任的房间。 “这里可以抽烟吗?”犀川一进到房间就问。 房间里有三浦刑警和另外六个男人,正准备就座,桌上堆着几本档案。 萌绘和犀川找了门口附近有把手的高级座椅坐下,椅子坐上去舒服的让人想睡觉。挂在墙上的老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现在是凌晨的一点半。一个年轻的男人将装在纸杯里的咖啡分给大家。 当犀川疲倦或是身旁围绕着一群疲倦的人时,常常会有种空气是白色的感觉。 身材魁梧的鹈饲,拿着竖着堆起来的几个铝制烟灰缸走进来。他在犀川面前放了一个,虽然只是便宜货,但抽烟的人不会介意这种造型简单的烟灰缸。犀川马上掏出烟,用打火机点上。但是他深知超过凌晨一点之后,烟的味道会出现变差的现象。 这时门又打开了,有个男人探头进来。“主任,我有点儿事……” 三浦起身走到那男人身旁听他说话,然后马上点头。不久一个穿着T恤的青年走进房里。 犀川很惊讶,进来的人,竟是篠崎敏治。看到他的萌绘,惊讶得差点儿要从椅子上掉下来。篠崎走到犀川旁边的椅子,坐下。 “我和你坐的同一班电车。”篠崎将脸凑近犀川低声说,看了萌绘一眼后,又说,“你跟老师求婚了吗,西之园小姐?” “你好。”萌绘冲他微微一笑,直到刚才她才补完妆。 门被关上了,犀川打起呵欠。 “接下来,虽然时间有点儿晚,我们还是请犀川老师为我们说明一下。”三浦保持站姿说,“老师,麻烦你了。” “其实不用我说明,结城先生也会说的。”犀川边吐出烟边说。 “不,我们头脑里必须要先有个概念。”三浦说,“而且我们得尽快理清案情。简单的说明就可以了,为什么结城宽是杀人犯?只要说清楚这一点就可以了。在我们看来,他不可能制造出四月初的第一件命案和N大的双尸命案。只有第二个命案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犀川老师,你的意思是说那四个人都是被结城宽杀的吗?” “不。”犀川靠在椅背上说,“他只杀死了三个。” “嗯,哪三个?”三浦立刻追问,“还有别的犯人吗?应该是有同伙吧?” “我从头开始说吧。”犀川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我会详细的进行说明,所以请你们不要提问题。很遗憾,语言并不能像思考一样可以临时替换,只能一件接一件的按顺序来叙述。” 犀川将两手交叉放到桌上。大家都坐直身子,注视着他。 “这案子起初引起我注意的是,四月的那次案件时,被害人车上指纹全被擦掉这一点。我想,三浦先生应该也察觉到了吧,为什么凶手要把整个车内彻底擦一遍呢?如果是有计划的犯案,为什么他不事先戴上手套,或是尽量不去碰任何东西?又为什么不只擦自己的座位附近,而要清扫整台车的内部呢,当然,想到这里时,根据现有的线索也能想到几种理由吧。起初我想,第一,凶手是被害人认识的人,而且经常坐那辆车,所以到处都沾有凶手的指纹,因此他想隐瞒他和被害人的关系;第二,凶手不止一个,是一时冲动之下犯案的。” 犀川稍作停顿。 “第一个可能性,该怎么说呢?如果他跟被害人是熟人而且常搭那辆车的话,就会有其他人同车的可能,所以车里每个位置都坐过,因此需要清扫整辆车的内部,当然也可以当成是当时有别的乘客在的缘故。但为什么非要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呢?如果不是在案发当日坐过的话,不用隐瞒也没关系吧。还有同车乘客真的会保守秘密吗?擦掉指纹的话,凶手就必须确定没有人会知道他和被害人的关系,或是就算知道也不会泄露才可以。另外,既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又为什么不干脆将现场布置成看起来像是抢劫,或是把车子扔远一点儿呢?有太多不自然的地方了。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也太不合理了。那么后者的可能性又怎样呢?不但不自然,而且我不知道有什么共同的目的足以让数个犯人一起行凶。再者,该怎么说呢?这些共犯会毫无利益可图的继续干下之后的案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仍然不合理。” “我们也朝那些方向想过。”三浦插嘴。 “嗯,应该都会吧。那么另一个,也就是第三个可能性是什么呢?”犀川瞪着三浦说,“会不会是凶手自己也不知道指纹在哪里呢?” 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 “你是想说,为什么他会不知道吧?”三浦终于忍不住发问。 “在被害人车上留下指纹的和擦指纹的,是不同的两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那又会是谁的指纹呢?我想,既然是非得擦掉不可的指纹,那就应该是凶手自己的才对啊。”三浦低声说。 “被害人叫什么名字?就是第一件和第二件案子的。”犀川问。 “前川聪美和相田素子。”三浦回答。 “前川小姐星期日的时候,是在结城稔的公寓,篠崎当时也跟她一起。除此之外,还有相田小姐。可是其实还有另一个人在。是吧?篠崎同学。” “你,那是……”三浦站了起来。 “老师说得没错。”篠崎抱起手臂说。 “后来前川小姐决定开车送相田小姐和那个人回去。我们暂且称呼那个人为X吧。前川小姐、相出小姐和X当时一起离开了结城同学的公寓,没错吧?” 篠崎点了点头。 “前川小姐先把相田小姐送到宿舍,她在那里下了车,从事情的发展来看应该是这样。之后、剩下的两个人来到了S女子大学。那又是为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 “顺其自然,应该是要把X送到那个地方吧。”犀川自言自语,“除此之外.应该没有理由要在那时间到s女子大学吧?X想把人带到那里,然后再开自己停在那里的车回家。那天,做实验到很晚的藤井老师,亲眼看到除了前川小姐的车之外,当时还有另一辆车,但那辆车早上就不见了,那应该就是X的车吧。X到底是谁呢?线索太过模糊,目前还无法断定X是谁。但是据我判断,杉东小姐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她总是习惯把车停在建筑物的北面,那天杉东千佳小姐去了结城同学的公寓吧?篠崎同学。” “嗯,她来过。”篠崎平静地说。 “这是我根据第一个案了,所做的猜想。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除了杉东小姐外,还有其他人也有可能。我本身也一直认为我的推断不成立。不过……”犀川停顿了一下。“不过,当我听到杉东死于第三件案子时,这个原本不完整的推断,也越来越像是真的了。如果前川小姐开车送到s女子大学的人就是杉东小姐的话,那又会怎么样呢?为什么要那么慎重地把指纹都擦掉呢? “杉东小姐的先生——结城宽,在前川小姐可能遇害的时间里正在出席研讨会,所以他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但当时在家里的杉东小姐,并没有不在场证明。她是案子的第一发现者,第一发现者就是犯人的比率不是很高吗?”犀川又抽出一根香烟。 “我们也不是没怀疑过她。”三辅发言道,“可是,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杀人犯。难道那是演技吗’” “因为我没有亲眼看到,所以我没有发言权,但是系死前川小姐的人就是杉东小姐。搭车回来的她,就在车上把前川小姐勒死了。我想她应该是由于一时冲动才犯案的,至于凶器,应该是手提包带子之类的物品。是不是因为酒醉吵架呢?理由待会儿篠崎同学应该会说明吧。” 篠崎轻轻点了一下头。 “或许……杉东小姐在前川小姐不支倒地后,回过神来时,还以为她只是昏过去而已。前川小姐被杀的地点是在北面停车场,不管怎样,她慌忙地先回家等她先生回来,然后跟她先生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是结城宽独自开车到S女子大学去确认状况,之后在车中发现前川小姐已经死亡。至于,他当时在那里想些什么呢?这就等以后再去思考了。我们现在就先来想象他当时做了些什么吧。” 2 “结城宽是犯人的推论,是我用别的方法引导出来的。下面,我还是按照时间顺序来说明吧。结城宽在半夜三点钟抵达S女子大学后,必须要马上处理前川小姐的尸体,对他来讲这是一个难题,于是他开始思考。他绝对不能让大家知道他太太是个杀人犯,因为他自己正处于博士资格审查和助教就职的关卡上,这不单是太太一个人的不幸,他也会受牵连。所以他先将尸体运到木屋,将木屋布置成密室。而后脱掉她的衣服,用刀划出伤痕。制造密室所需的材料,则从实验室拿,工具也是一样,很有可能结城先生的车,也就是杉东小姐的车上有实验室的钥匙吧。” 犀川把玩着没点火的香烟说。 “回到家后,结城宽安慰太太,让她放宽心,意思是说他处理得很好。杉东小姐第二天早上,在木屋发现前川小姐的尸体,她也许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昨晚所杀的女性,所以她那不是演技,而是真正的惊讶,想必她当时内心一定非常震惊。” “为什么他要制造密室?“三浦问。 “请先不要提问。”犀川伸手制止他说,“我要先说明他做了什么。我先给大家个提示,可以吧,在把前川小姐的尸体运往木屋时,结城宽先生已经设计好了这桩连环杀人案的剧本。他决定杀掉自己的妻子和弟弟结城稔。就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安排好了全部的情节,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三浦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总之,密室和刀痕,都是为连环作案埋下的伏笔。这一切,全是为了安全杀害杉东小姐和结城稔同学所做的努力。嗯,现在,大家可以提问了” 三浦和萌绘急不可待地举起手。三浦见状,微笑地示意萌绘。 “他为什么要拿走衣服呢?”萌绘问。 “我的问题跟她一样。”三浦马上接着说。 “哦,那个啊,我也正在思考中。我曾想过裸体是为了要让刀痕更容易被发现才故意弄出来的,但我觉得这并没有必要。如果想要有这种效果,只赤裸上半身不就可以了吗?叮是,居然连鞋都拿走了。这让我不禁联想起芭比娃娃。而且,在案发当时,有人看到了和被害人穿同样服装的人。所以,我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他们是交换衣服穿的想法。虽然这件事,可能跟案子没有关系。” “她们离开稔的公寓时,的确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篠崎注视着犀川的双眼,淡淡的描述。“那是稔常玩儿的游戏。大家交换衣服穿,嗯,稔常说,那是友情的证明。”他耸了耸肩膀,撇撇嘴说,“是稔想穿女人的衣服,我只是陪他玩而已。” “那天是谁穿谁的衣服?”犀川问。 “这个,我记不清楚了。”篠崎同答,“不过,稔穿的是杉东小姐的衣服,我穿的相田素子的衣服,” “那么,杉东小姐就是穿前川聪美的衣服,因为有目击者看到。”犀川边点头边说,“这样一来,被杀的前川小姐就是穿结城稔或篠崎同学的衣服喽。在相田素了的房间有没有找到男装。你们连鞋都交换了吗?” “鞋虽然有些勉强。”篠崎说,“不过,我跟稔的脚都比较小。稔也只会找能跟我们玩这种游戏的女人。” “这样就很清楚了。”犀川看向刑替们说,“凶手必须要拿走被害人的衣服,因为结城和篠崎同学的衣服太显眼了。如果被人看到死去的前川穿着他们的衣服,会很麻烦吧?” “老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三浦像学生一样地举起手。 “好的,请问。” “这件案子就是故意要造成凶手是结城稔或篠崎的假象,例如设计成和歌词一样的情境,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留下结城稔的衣服不是更有效果吗?” “那效果太强了。”犀川露出微笑道,“他只能让结城或篠崎同学跟本案的关系,保持在似确若无的状态。关系过于明确的话,最后一件案子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无法进行了,犯人结城宽就是算计到这点,才拿走衣服的。老实说,我曾想过被害人是穿杉东小姐的衣服,而被她先生处理掉了。不过,看来是我搞错了,要事事如意,的确很难呢。” 三浦频频点头。 “好了,我们打起精神继续往下说吧。”犀川终于点燃了一直拿在手里的第二支烟。“接着,是关于发生在T大的相田素子命案。究竟是结城宽事先计划好的,还是因为他接触到相田小姐才把她计划进去的,就不太清楚了。不过,至少相田小姐知道四月案发前一晚,杉东小姐和前川小姐同车这件事,因为她回去时也是搭同一辆车。相田小姐打电话给杉东小姐时,可能就是宽先生接的,这个说明里猜测的成分太多了。” “这次的命案就不用特别进行说明了,犯人用电话指定见面的地点,然后在宿舍附近让相田小姐上车。因为她是处于搭车的情况,所以我也想过相田是不是威胁过结城宽。算了,当我多嘴,你们还是去问本人吧。 “在这个案子里,他也制造了密室,也用刀子留下了痕迹。至于衣服,为了保持和上次的一致性,也被他拿走了。他之所以要强调是同一个犯人所为的原因,就是要替最后一件命案做好准备。这次的连环杀人案,相田素子是被犯人计划性杀害的第一人,她的死,只是被拿来当陪衬而已。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算是全案最不幸的人。” “大家都已经困了,那我就讲最后一个案子吧,”犀川站起身来,掐灭香烟。“因为我也有点儿想睡,所以请允许我站起来说,一直坐着,脑子都麻木了。” 犀川走到白板附近比较宽敞的地方。 “‘凶手是谁?’这个问题,是个非常简单的方程式。”犀川开始说,“条件非常单纯,虽然我不讨厌,但也太出入意料了。答案,只要我们对藤井老师丢失的那个水泥实验体D3h进行一些研究的话,就能引导出来。” “听好了,在案发后的第十一天,这个水泥实验体从材料实验室被盗走。为什么会被偷呢?”犀川看着大家。 萌绘一直微笑着。 “对了,那个还放在……”犀川的话戛然而止。 “还放在我车上。”萌绘说,“结城先生本来是要把它和我一起扔进海里的。他就是为了要处理掉那个,才会去材料实验室后面的停车场。” “原来如此。西之园同学,你头脑还蛮清醒的嘛,”犀川向她微笑。事实上,这也在犀川的计算之内。 鹈饲接过萌绘交给的车钥匙,走出房间。 “在等他回来之前,我想先来听听大家的意见。”犀川说,“除西之园同学以外,有没有可以回答那个水泥块被盗走的原因呢?” “他会不会是把D3h和装有遥控装置的水泥块搞混拿错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刑警问。 “不,它们的形状不一样。”犀川回答。 “老师,我想说些别的。”三浦说,“如果结城宽是凶手的话,就代表有别人扮成稔来开车。我们一直跟踪到滨松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还有,他是什么时候跟结城宽互调换的?我认为是在学校下车的时候。吉村先生,你认为呢?” “就我看,他们实在不像有互换过。”那个上了年纪的刑警说。 “不,我敢肯定他们绝对是在某个地方互换了,我说的没错吧,犀川老师?”三浦转向犀川那边问,“结城宽应该是先在实验室杀掉那两个人,用遥控装置制造出密窒,然后就去停车场附近等待。等被警察跟踪的结城稔的车开回那里后,结城宽就和驾驶互换。在这个案例里,同样也自第俊现者就是凶手的情况发生。” 犀川点燃第三根烟。烟雾飘到一定的高度后,看起来就像一朵云。 这时门打开了,扛着水泥块的鹚饲警官走了进来。他把车钥匙还给萌绘。 “在行李厢里。”鹈饲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将水泥块放到桌子上。 “那么,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犀川边吐烟边说,“三浦先生刚才的话很有意思。‘第一发现者等于凶手’,没错,第一件案子的确是这样。不过,最后这件案子并非如此。” “嗯?”三浦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师,你的意思是——” “我们还是先来思考水泥块的事吧。请大家回忆一下我刚剐提过的问题,我再问一次,为什么犯人一定要拿走水泥块呢?” “想把对自己不利的证物隐藏起来。”鹅饲用跟他身材不相称的细小声音说。 “就是这样,你说的很对。”犀川点点头说,“那么,为什么不在杀人后立刻带走呢?” “太重了搬不动吗?”鹈饲再次回答。他似乎因为刚才答对了而信心大增。“那可有六十公斤重呢。” “等一下,带走水泥块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为了里面所蔬的某样东西才做的。他想把那东西处理掉,于是盗走了水泥块。到底里面有什么呢?我们现在就在这里敲坏水泥块,把它拿出来。听好,我想问的是,凶手为什么要让它沉进水泥里,而不干脆在杀人后直接带走呢?” “有不能带出去的理由吗?”三捕问。 “嗯,这样吧,我们先来看看水泥里面有什么好了。”犀川有些急躁起来。“可以帮我把它敲碎吗?” 椭圆形的桌子被移开,房间中央空出一片宽敞的地方。把塑胶布铺在地板上,榔头和凿子也准备就绪。当房里开始传出巨大的声响时,有几个职员好奇地开门探头进来观望。 水泥块很快就被一分为二,十几分钟后,一只黑色的女鞋露了出束。 “这是杉东小姐的鞋。”犀川说,“犯人就是想拿走这个。” “呃……我不太明白,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浦看着从水泥里取出的鞋,小声嘀咕着。 “为什么凶手不把它带走,非要藏在现场不可昵?难道没有人觉察吗?西之园同学,你认为呢?” “因为凶手不能走出实验室吧?”萌绘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对,正是如此。”犀川点点头。“这次得分很高哦。” “不对,老师,不可能是这样吧。”三浦半信半疑地说, “使用了将门从内侧锁上的遥控装置,不就代表犯人出去了吗?” “如果他出去的话,就不会有必须藏在水泥里的东西,因为无法带出去,才藏了起来,嗯,道理很简单吧。”犀川笑眯眯地说,“凶手盗走水泥块,是因为那里面藏着东西,既然要藏,就是因为那时带不出去,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三段论法吗,听好,犯人冒着危险带走水泥块的理由,就是因为有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东西,那个就是现在大家所看到的杉东小姐的鞋。而且犯人还想隐瞒他没有离开过房间的事实,如果鞋被发现的话,这个事实就有被发觉的危险。水泥被盗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其他的答案吗?”犀川环视众人圈。“首先,请你们先肯定这个假设,不要被其他条件所迷惑,把这件事情当做事实来思考,犯人没办法离开材料实验室,连把东西带出来都不行。” “这个问题的解答,是指出结城宽是凶手的重要证据,因为除了结城宽外,没有任何人手上空无一物地从材料实验室出来,换句话说,没有人从双开式的门出去。那个遥控装置实际上并没有使用。” “结城宽先生杀了两个人后,从通往走廊的门离开材料实验室。这时玄关除了有两名学生之外,还有一个西之园的同班同学恰巧也出现在那里。因此他无法把鞋带出去,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把它放进水泥里。之后发生的,你们就知道了。” “那么,那时进去的人到底是谁?不是结城宽吗?”鹈饲也站了起来。 “不是。进去材料室实验的,是他弟弟结城稔,不是假扮的,就是本人。三浦先生,这样你能明白吗?” “啊,嗯嗯,请稍等一下。”三浦陷入沉思。 “这个案子的第一发现者,是结城稔同学。接着,第一发现者就变成受害者。” 4 “这就是结城宽先生写好的剧本,从最初四月的密室开始,情节就被订好了”犀川继续说,“刑警们跟踪的人是真正的结城稔,没有互换过身份,就是本人。看起来像是调换过,那只不过是情节之一。结城宽先生在实验室先杀了妻子,虽然她的编号是4号,但这只是障眼法,杉东小姐其实是排在前面的。犯案时间应该是在八点钟之前吧。然后他在材料实验室等着跟他约好的弟弟过来。九点的时候,他杀掉来赴约的弟弟,此时才互换了身份跑出来。” “好了,大致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们接着再稍微详述一下细节吧,我按时间的顺序来说明。结城宽先生先打电话给杉东小姐,要她打开材料实验室双开式的门。这时他穿着很简单,大概是T恤配短裤之类的,而且应该是没有穿鞋。在校园慢跑的人,很多都是这种打扮,不过没穿鞋的倒是很少见。六点半的时候,西之园的朋友看到的是戴着假发的结城宽。” “他进入实验室之后,和太太打发一下时间。我想,他有可能叫杉东小姐嘱咐玄关那两个学生,在九点钟之前不要进来妨碍实验。当然,这时的材料实验室和隔音室都是锁着的。他在一个小时内,按照计划顺利地杀死了杉东小姐。接着他必须完成几件事,首先是使用遥控装置进行伪装,按下开关后沉入水泥里,因为这件事如果不早点儿动手的话,水泥就会凝固,同时也可以作为案子这时已告一段落的伪证。这个装置本来就不需要遥控器,只是为了丢进水泥而准备的东西罢了。” “老师,我有问题。”萌绘举手。 “嗯,好吧,请问。”犀川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能预测到那天的那个时候,刚好会有还没凝固的水泥呢?”萌绘说。 “那是凑巧而已。”犀川耸耸肩。“他本来是计划要丢进排水槽里的吧。因为水泥模具堵在上面,他只好改变机器掉落的地点。” “可是,那个排水槽上有铁网,遥控装置的大小只能勉强地挤过去,也有可能会发生卡住过不去的情况啊。” “过得去的,凶手用力推下去就好了。”犀川露出微笑。“好了,耐心等一下,一会儿再问。再来,我讲到哪儿了?对了,我讲到结城宽让遥控装置沉入水泥的地方。接着,就是要处理杉东小姐的尸体。他把衣服脱掉,在她腹部用刀割出伤口。这个……我有点儿无法冷静的说明,毕竟这是伤害自己妻子尸体的行为,详细过程就允许我省略吧。 “杉东小姐身上的刀痕,是数字4。她实际上是第三个被害人,但凶手却标上了4。还有,衣服也必须处理掉,他没办法从实验室带走。当然,他也可以从双开式的门出去,把衣服藏在附近某个地方,不过这不但马上会被警方搜到,而且出去后被目击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他必须把它们藏在材料实验室里。” “并不在里面。”三浦很肯定地说。 “不,应该是有的。他可能把衣服撕裂,沾上油渍。大大方方地摆在油压测试器的附近,伪装成擦机器的抹布。即使现在去材料实验室,可能还能找得到的。不对,可能没有吧,他一定在盗走D3h时,为了以防万一顺便处理掉了。如果我们仔细检查现场照片的话,搞不好会拍到呢。” 刑警们都张口结舌。 “再有,杉东小姐平时都是穿运动鞋,至少我遇到她时都是如此。我想,结城宽对于太太的运动鞋,本来应该是计划用刀子分割成破布和塑胶两部分,塑胶把它弄碎,破布就和做水泥用的沙子混在一起,再不然就是老办法,沾上油污和尘埃,伪装成肮脏的男鞋吧。材料实验室里大概都会有人乱丢那种脏鞋子的,因为毕竟是国立大学的实验室嘛。” “可是,这时发生了一件他没预料到的事,杉东小姐那天没有穿运动鞋。自己的太太那时竟然穿的不是早上的那双鞋,结城宽先生一定非常惊讶,因为她穿的鞋,跟自己预想的不同。那或许是她那天在某个地方刚买的新鞋吧。”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想在校庆的跳蚤市场上买的那双鞋子。”萌绘指着眼前放在桌上的黑鞋说,“啊,那么,就是被杉东小姐买走啦,因为对我来说尺寸有点儿大。”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解释了。”犀川边走边说,“如果西之园同学的脚再大一点儿的话,这案子应该就破不了吧。这件事干的漂亮啊,嗯,就像是克丽奥佩特拉(埃及艳后)一样。” 萌绘哧哧地大笑出来。 “再就是,这种鞋子不能被刀子轻易破坏,将女鞋藏在材料实验室里又太过明显。于是他想到实验体暂时不会被破坏,决定等风头过去后再偷出去,就因为如此,那天偶然出现的新鞋.就被沉进计划之外的水泥实验体里了。” “接着,他开始准备对付即将到来的弟弟。因为排水槽上面意外地放着沉重的水泥模具,于是他用起重机移走它,然后把铁网盖也一起打开。起重机的绳子就维持原样吊着,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 “做到这里,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呢?恐怕只有十分钟,不,或许更少一点也说不定。不过,他还有充足的时间。 “快到九点时,弟弟稔来了。这一次,他必须加快动作。稔到这里来,跟他约好要互换身份,稔因为想跟超级歌迷约会,不想被警察跟踪,因此也准备了金色的假发。他应该经常这样秘密约会吧。不管怎样,结城宽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交换身份的机会,他也算定了警察会锁定弟弟,所以事先就设计好利用某个机会,和弟弟提出交换身份的提议。就算没有约会,光是想到捉弄跟踪的警察很有趣,稔就一定会照着哥哥说的去做吧。只是这个时机竟偶然地跟杉东借用N大实验室的时间重叠,大好机会意外地提早到来,就是第三个案子的间隔时间很短,很快就接着发生的原因,我想,他最初的设计,应该会更晚一些,而在原本的计划中,犯案现场应该是在s女子大学的实验室吧。剧本情节也就做了一些调整。 “然后,快到九点时,结城稔过来了,宽在材料实验室里迎接弟弟。知道破警察跟踪的稔,马上脱掉自己的衣服,以为大哥会代替自己去牵制警察,然后他就可以去约会。本来,这时候两个人是要互换的,可是就在稔赤身裸体的时候,宽却把他勒毙,再用刀子画上数字3。接着,宽把尸体推进排水槽,盖回铁网盖,再用起重机将实验体搬回原位。这一切应该是戴着实验室的厚手套进行的吧,过程到此结束,申间花了几分钟呢?大概连五分钟都不到吧。之后,他戴上金色的假发,穿上结城稔的衣服飞奔出去。他把衣服套在原本穿的T恤和短裤外面,而本来就赤脚的他,直接穿上稔的鞋子就好了。这一次没有需要特别处理掉的多余衣物。” “他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跑到走廊上。之后的情形,就不用我再说了吧?”犀川又拿出一根新的烟,他自己数着,这已经是他在这里抽的第四根烟了。 “结城稔是在九点左右被杀的,为了隐瞒这个事实,他被标上了3号。”三浦刑警说,“那么把他推进排水槽里,是为了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让死亡时间无法确定。的确,我们会被杉东小姐的尸体蒙蔽,是因为压根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被杀。” “没错。如果让别人以为结城稔同学是死于八点,比杉东小姐还早的话,那发现者宽先生就会是最安全的,因为他可以说他一直都在跟警察兜风。” “这些是他从四月就计划好的吗?”萌绘嘀咕着。 “4这个数字也写得不是很明显,如果是很容易辨认的4.就会让人想到3的存在,而尸体就有可能提早被发现。”犀川说,“他希望记号都集齐之后,才被人发现那些是数字,所以才会用直线画的模棱两可,这一切都是出于他个人的算计。把这伪装成是在八点前后发生的命案,就是结城宽的计划,这样一来,他就能制造出假的不在场证明了,刀痕的用意就在这里。同样地,我们可以用同样的道理来解释本案里最大的谜团,密室。” “总之,他要让我们以为全部的密窒,包括前面两个都是有解的,而且他还设计让第三个密章看起来跟前两个密室一样,都是可以解开的密室手法。而我们的视线,就只去注意如何从外侧上锁并逃出的方法,而且认定犯人在第三次时,一定也跟前两次一样先制造了密室再脱逃了出去,这样,他就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这就是‘为何要制造密室’这个问题的解答。” “结城宽是推理研究社的社员,他的想法,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幼稚,却又是接近于病态的细致。的确,我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图。我也不认为这个计划像他想象的那么完美,不过,他竟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想出这些,这种思维能力的确令人吃惊。刚才我也说过,如果杉东小姐没有买新鞋的话,整个案情将会陷入僵局的。”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这一连串的犯罪,从一开始就制造出凶手可能是结城稔的假象,因为被杀的都是他的忠实歌迷,所以他的歌也会让人产生同样的联想。当然,结城宽一方面让结城稔同学被怀疑,进而被警方跟踪,另一方面也非常巧妙地消除了自己因为太太和弟弟被杀而被怀疑的可能性。最后的案子是他最初始的目的,而恰恰就是这件案了没有成功,连环杀人本身,就只是一种障眼法罢了。” “以上,就是我对本案经过再三思考之后,所做出的结论。我能利用的情报很少,几乎都是从西之园同学那里听来的。如果再被塞更多情报的话,大概会因为混乱反而一头雾水。我能解开这个谜团,可说是出于万分之一的偶然吧。” “老师,为什么结城宽要杀死自己的妻子呢?”二浦追问,“是嫉妒弟弟和妻子的关系吗?” “嗯,该怎么说呢?这种问题不管答案是什么,也不能说谁对谁错,不是吗?算了,既然有本人在,就请你们去问结城先生吧。我想象不出来。”犀川叼着烟,一只眼睛像被烟熏到一样眯起来。“动机,说真的我并不想知道,因为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了解吧。或许连本人都不知道如何解释清楚呢!这种欲望能够用语言表达吗?如果可以对人说明、被人了解的话,也就不至于杀人了。不是吗?” 5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篠崎同学。”犀川在篠崎附近的椅子上坐下。“如果我的假设里,跟你所知的有所不同的话,希望你能够指出来.说话不是你的义务,而是权利。” “犀川老师的假设,跟实际情形基本上差不多。”篠崎马上开口说道,“我想,如果这一切都有录影的话,那影像的内容应该跟老师描述的一样吧。但是,老师你却不了解稔、千佳小姐和宽大哥的想法。正如老师所言,别人的想法是永远无法理解的,事实上我也是一样。” 篠崎拿出香烟点上,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手竟然在颤抖。 “千佳小姐讨厌我们,讨厌我和稔。这件事我要说在前头,我们其实是不受欢迎的。要问为什么,嗯,大概是她讨厌弱者吧。千佳小姐就是这种人,她和聪美或素子那种女人不同。我很欣赏她的生活态度,但稔跟千佳却总是不能和谐相处。稔认为千佳小姐瞧不起自己,我也同意他的看法,就算不是这样,他自己也有被害妄想的倾向。这家伙实际上本来就是爱哭、怯懦又悲观的人。” 篠崎只是低着头,吐出一口烟。 “那天晚上,千佳小姐回来稔的公寓,是为了钱。”篠崎继续说,“这段过程究竟是清白的,还是肮脏的,由你们自己去判断。我觉得我们很清白,所以我会说。宽大哥为了取得博士学位,需要一些钱,而且他想出版自己的论文,虽然并不需要太多的金额,可是对宽大哥和千佳小姐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因此我拿出钱给他们周转,只不过两百万而已。我……我……” “你可以不说的。”犀川说。 “我喜欢宽大哥,结城稔的哥哥,因此我无条件的拿出了这笔钱。我想结城学长一定不会接受,所以私底下交给千佳小姐,就只有这样。我没有说谎,嗯,算了,我想你们也不会相信我的;” 篠崎撇撇嘴,有一丝泪痕滑下脸颊,他并不想掩饰自己的情感。 “我喜欢结城学长,我爱他,就是这样。自从上大学后,我的视线一直离不开社团里的结城学长。我会跟稔合作,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只是这样。” 此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千佳小姐大概以为这笔钱是稔出的,所以那天她为这件事到稔的公寓来,当喝醉的我们回到公寓时,发现千佳小姐就等在门口。她因为钱的事向我们道谢,并保证以后一定会还,不过她也希望我们对宽大哥保密,担心如果知道这钱是弟弟出的,他肯定是不会接受的。当稔听完千佳小姐的这番话之后,他明白了钱是我出的,于是就对她说,他不仅会保密,钱也不用还,只要能让他摸摸头发,和自己交换衣服之类的,总之,内容很愚蠢。这时,正好聪美和素子也来了。千佳小姐一直在忍耐,她大概认为,既然身为结城学长的妻子,这点儿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吧。她其实没必要那么做的,真的没必要。 “不过,我的心情很复杂。在内心深处,我很嫉妒跟结城学长结婚的千佳小姐。千佳小姐既贤惠又能干,很值得尊敬,可是我又不能压抑自己内心的嫉妒。我希望结城学长和千佳小姐发生矛盾,所以……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我也有劝千佳小姐喝酒吧。不过我敢发誓,稔跟千佳小姐真的是清白的,这一点我能保证。我们在玩变装游戏时,稔只是在一旁看千佳小姐把衣服脱光并进行交换的过程而已,没做别的。那家伙只需要这样,就能发泄平时被看不起的怨气了,他只需这样就能满足了。哼,很可笑吧?” 全场只有篠崎在笑,其他人都保持沉默。 “当初得知聪美被杀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去思考,为什么她穿了我们的衣服,警察却没有找我和稔去问话。后来,我想到有可能是凶手把她剥光,拿走衣服。如果真是这样,难道凶手知道那是我们的衣服吗?于是,我就觉得这案子是千佳小姐和结城学长干的。” “我今天听了老师的话才知道,原来那天千佳小姐跟聪美发生了争执。这事很有可能发生,因为聪美是千佳小姐极为讨厌的类型,而且她说话口无遮拦,只要一点儿小事就会跟人吵架。还有结城学长竟然会因此犯下后面一连串的案子,我想,他一定是想清除过去的一切吧。他讨厌肮脏的东西,他是个纯粹、好学、高尚而完美的人。只要有一点儿伤痕,他宁可把整只手剁掉,也不愿忍受一点儿不完美。我常听他谈自己的研究,可是大家都不能了解那研究有多了不起,在谈论研究时的结城学长,就仿佛诗一般地令人倾心。” “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会继续爱杀过人的妻子,他必须让自己的人生毫无污点、洁白无瑕,就算掏出自己的心脏也在所不惜。一定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决定做一本洁白无暇的笔记本,然后在上面写满工整的算式。宽学长就是有这种随时可以重新来过的勇气,因为他不像我们这么脆弱。”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篠崎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那首‘诗般的杰克’的歌词,是结城学长写出来的。那不是一首杀人犯能写出来的诗,只有一颗与算式为友,纯粹美丽的心,才能写得出这样的诗句。他想表现出自己在洁白笔记本上写满算式,从中得到崭新想法和发现时的那种雀跃心情。我清楚他的感受,不知道这种感受的人,是无法理解歌词的意义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篠崎此时陷入了沉默,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又再次小声地重复了那句“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他的想法,犀川无法立刻接受。 篠崎的说辞,究竟是刻意的表现,还是本性的流露呢?犀州凝视篠崎的双眼许久,却仍猜不透是哪一种。那双漆黑眼眸的主人已不想再过问任何事,紧闭起心房,将一切情感全都遗忘。 萌绘坐在椅子上,托起下巴,皱着眉头,脸上没有表情,看来也在刻意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的举动,让犀川切实的感受到她已然成长。不管怎样,篠崎刚才的告白不能证明些什么,这就是犀川给出的评论,篠崎也只是想把自己的心事一吐为快吧,就像他写下那些诗句的时候一样。 6 遥远的思念,会让人不禁联想到雨水从屋檐不断滴落的声音,连犀川也有同感。是因为自己身在雨中的图书馆吗?犀川正在翻阅某些书籍。 他发现了能让他忘记之前—切的新奇事物。或许不能说是“发现”,因为人类早就拥有发现的能力,我们只是为了确认这个能力仍然存在,才会以“发现”某样事物来证明。 他有过几次把回忆全部丢弃的经验,也有过几次必须重新归零的抉择。提起笔,开始在新的笔记本上不停地写,只要一发现哪里不满意,那一整页的存在都不被允许,而撕得千干净净。这种纯粹的信念是存在的。 因为结城宽就是由于这个信念,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弟弟。他只是想再次拥有一本洁白的笔记本,就只是这样,理由就这么简单。虽然把那首歌词反复读了多次,但要感受到篠崎所说的那种境界,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 不过,要将失去控制的算式镇压下来的想法,的确跟“让你沉默”一词给人的感觉很类似,因为只要一丝的松懈,就会让人变得对现实得过且过,甚至开始包容起周围丑陋且无秩序的凌乱。 只有人类瞬间的灵感,可以让凌乱“沉默”吧。然后,把共通项括起来,加上正负,把分子和分母用斜线消去。用斜线消去时的快感,接近无人能到达的更高点的感觉,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美列超凡脱俗的方程式——秩序, 这一切,都是为了美好的秩序(cqual)。 会有比这个更美的形式吗?他切身地感受到,“美丽”一词就是为此而生的,用秩序交汇出来的美丽程式,是人类思考的绝美。 不过,现实跟这些是绝缘的。如果可以活得如此出淤泥而不染,就算要牺牲些什么也无所谓;如果能只靠清澈的意志生存下去,就算要失去些什么也无所谓;这样的理想就算只在梦中实现也无所谓;只要能在梦中实现一次,哪怕要用全部的人生去交换,也无所谓。 交换这言语的一切。 犀川一边抽着味道变差的香烟,一边思索着篠崎想表达的意思。犀川的某一部分,的确也有着这样的念头,至于这个部分,应该是构成他灵魂中心的部分人格吧。 不过最终的结局,难道意味着人类的脆弱吗?他表层的人格这么想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想变得更坚强的精神,其实本身已经被玷污了。 所有因宗教而产生的伟大艺术,都让人不禁对那遥不可及的单纯之美肃然起敬。自然万物都像美丽的结晶那样坚强,唯独人类止好相反。 因为,人类并不是水晶。 7 将近凌晨三点钟时,这场深夜的聚会就此结束了。篠崎继续留在警局里,三浦和鹈饲送犀川和萌绘到门口。犀川和萌绘坐上车子时,萌绘的脸上带着些许疲倦。 “是个不好的结局吧?”坐在副驾驶的犀川问一直沉默不语的萌绘。 “不。”萌绘摇头。“也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该怎么说呢?只是有种无法消化的感觉。我真的完全不能理解。” “哦,那也算是很好的自我防卫啊。”犀川将两条手臂在头上交叠。 “在行动之前,竟然就有那种想法,实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萌绘还没发动引擎。“哎,老师,那一定是事后才想好的说辞吧,一定是的,绝对是他想太多了,篠崎学长怎么可能爱着结城宽先生,像他们那种人,不都是抱着故作深沉的浪漫主义吗?我真是搞不懂他们的想法啊。” “故作深沉吗?”犀川对萌绘的这番话感到惊讶。“你的说法倒是挺有趣的。” “都是假的啦!” “也许你说得对。”犀川回答,“不过,有谁能证明那是假的?怎样才算是真的呢?” “用英语来说,就是I love you呢!”萌绘没有回答犀川的问题,只是神游物外的表情喃喃自语。“不知怎么,我开始觉得这世界的一切都是虚伪的,都是在强迫推销自己的价值观,感觉跟自以为是的艺术家那种不可一世的人一样。我讨厌艺术,就像讨厌毒品一样不可自拔。” “我们换个话题,来谈谈鸡和蛋的问题吧。”犀川说,“一直思考跟人类这个词语有关的事,不但找不出答案,感觉也很不舒服。” “我同意。”萌绘边发动引擎边说,“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想。” “你认为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如果就科学的角度来看,是先有蛋。” “我倒觉得是先有鸡。” “又来了,这次是什么笑话啊?”萌绘边开车边说。 “不,这是想法的问题。因为一开始的遗传因子里,就有着‘想成为鸡’的想法,所以是先有鸡。” “好奇怪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因为细胞拥有梦,所以应该用那个梦为细胞命名才对,名字就等于梦。” “梦?”萌绘露出思考中的表情。“不是希望吗?” “梦和希望哪里不同?”犀川马上发问。 “字数吗?”萌绘淡淡地微笑。“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梦只有人类才做,是吧?哎,老师!” 犀川听罢,才惊叹最近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萌绘给摸透了。 “这个就当功课吧!” 第十二章 诗一般的后续 1 第二天是星期人,犀川直到早上十点钟才去动身去上班。 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后,他先把电脑开机,用有裂纹的玻璃水壶给观叶植物浇水,又把咖啡壶放在咖啡机上设定好,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网路。他几乎都是在无意识之间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 月历的视窗出现在二十一寸的电脑显示器上,当天的预定行程则在另一个视窗上出现,并按照前后顺序排列好。笔记本和台式电脑都在做档案同步化,处理着新旧档案。他趁着作业中的窄闲,坐到椅子上,点上一根烟吸起来。 咖啡煮沸的时候,他正好收到了UNIX的电子邮件。这是住在俄勒冈州的朋友,或是在纽约世贸中心大楼工作的学弟寄来的,信中夹杂着的小小的牢骚,好像是墨西哥辣酱,给他平淡如水的生活增加一些色彩。 在热的黑咖啡流过喉咙的那一刻,他仿佛一头栽进装满美乃滋的池里,猛地意识到酸涩的一天开始了,于是嘴里自言自语地说“该做事啦!”连忙像打陀螺般让头脑开始运转。但他最后也只是眺望着映在对面大楼窗户上的自己,缓缓地让意识的船,顺着如年轮蛋糕波纹般向外扩散的时间越来越远。 万物运作从一杯咖啡开始。 国立大学的星期六其实是休假日,不需要工作的。休假时工作,就意味着平常得抽空来休息。因此,一定要把这当成不是在工作,才能坚持到底。 伴随着门那边传来的敲门声,国枝桃子走了进来。 “早安。”犀川抽着烟,瞅了她一眼。犀川因低血压的缘故,上午的情绪很差,所以他避开国枝那张会让他焦躁的脸,将目光转到电脑显示器上。 “昨天,有个R&B顾问公司打电话来,”国枝根本没打招呼,就开始事务性的报告。“这家公司希望老师能准许他们使用PPS分析程式。” “那程式是很旧的了。”犀川回答。 “他们似乎也向普林斯顿大学提过同样的请求,不过被拒绝了。” “当然!本来就不可能的。” “他们开出两年一百万,而且能派遣一个人到美国总公司去做为条件。”国枝毫不停顿地继续报告。 “要两年吗?真是麻烦。下次再来电就回绝吧。”犀川马上回答,“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因为派人是件麻烦事?” “不是。那金额很大,肯定有军事目的。”犀川低声说,“即使我拒绝了,也有人会去做的,我不想跟那个扯上关系。” “我知道了。”国枝转身要走出办公室。“昨天的电话里,只有这个值得向老师报告。” “你怎么看那病毒?”犀川问的是前天通过电子邮件而成为话题的瑞士电脑病毒。 “我看像无中生有的谣言。”国枝回答。 “啊,果然是。”犀川说,“要是真的,那作者的头脑也不简单啊。对了,你先生最近怎样?” “老样子。”国枝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你先生星期六休息吗?你要不要也在星期六休息一下?”犀川这话不是出于真心。国枝自从去年年底结婚后,只有星期日才偶尔休息。 国枝在原地默默地伫立,她是不想说话时就一声不吭的人,犀川实在无法想象她的新婚生活是怎么过的。 “国枝小姐,你认为梦想和希望有什么不同?”犀川问。他想在萌绘面前,给出漂亮的答案。 “这个,我觉得物理上可以实现的,就不能用‘梦想’这个词。”国枝回答。 “是这样啊,谢谢。”犀川说完就开始敲打键盘。 看着国枝桃子默默走出房间,犀川不由自主地想,应该顺便问她的梦想是什么。她可能不会说出想去月之沙漠成为公主之类的梦想吧。一边想着,浮现在脑海中的那副景象让他忍俊不禁。 这他血压上升,头脑也清醒了。就这个意义来看,国枝还真是犀川一个不可缺少的伙伴。于是,犀川叼着香烟,又开始工作。 2 西之园萌绘早上十一点钟才醒,看到时间,她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才这样。换好衣服,走下螺旋梯,她看到诹访野正在厨房做菜,都马则趴在他的脚边。 “大小姐,早上好。不好意思我现在手边正忙,抽不开身。”诹访田说。 “嗯,没什么。我只是想喝杯咖啡罢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萌绘从餐具柜里拿出杯子,将壶巾的咖啡倒进去。 “案子怎么样了?”诹访野盖上压力锅的盖子,边调整着炉火边问。 “是的。”萌绘双手捧着杯子。 “大小姐,请坐下来喝。”诹访野看到她站着,便说。 萌绘耸一下肩,从附近桌旁拉一张椅子来坐。 “你跟叔叔说过话了?”萌绘问。昨晚那件令她不快的惊险经历她不想谈起。 “是的,我听说大小姐是跟犀川老师到警局去帮助调查。”诹访野戴上手套,打开烤箱。 “对,搞到凌晨三点钟。”萌绘露出一丝微笑。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打呵欠。 “实在辛苫了。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松一口气了。”诹访野说。 “叔叔告诉你谁是凶手了吗?” “没有。”诹访野吃惊地看向萌绘。 “你在做什么,诹访野?”萌绘改问别的问题。 “您看一下就行了。” 都马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不知道。”萌绘摇摇头说。“但是闻起来好香呢。” “再等八个小时就能吃了。”诹访野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3 傍晚时三浦给犀川的房间打电话。三浦首先向犀川道谢,然后扼要地将结城宽的供词说了一遍。 结城稔有个习惯,就是一个月一次开车上高速公路兜风到滨松市。他常常一边开车一边听自己的唱片。结城宽由于听到弟弟稔提到被警方跟踪的事,为了进行确认,就叫他按照平常兜风的路线开车。在休息站,稔按照约定打电话给还在实验室的哥哥。结城宽事先已经把杉东千佳的手机号码告诉过他。宽首先问清楚稔是怎么兜风,确认稔没有跟任何人见面,然后又把实验室做为两个人调包的地点。这时候,他决定下手犯案。 结城宽曾经是推理研究社的社员,因此各种情况的密室,都是他以前曾想过的手法。而且,他在大学里是读无机化学的,对混凝土或胶着剂也很专业,从妻子和弟弟那里也很容易取得相关的专门书籍。尽管这些技术用在小说中,不是有趣的手法,但他就是喜欢这种想象。遥控装置也是他做的,为了让它看起来更具说服力,甚至在别的地方做过试验,只需要稍做调整,这个设计的弹性就足以适用于各种情况。 结城宽平静地供出他所犯的罪行。 他说,将被妻子误杀的第一个被害者的尸体搬进木屋时,他感到最毛骨悚然。不过现在,他冷静多了,程度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还有,第二个被害者相田素子,真的如结城宽所想的一样打电话给他,虽然他从妻子那里听到另一个女性的存在,但他不知道是相田素子。一开始的剧本里,号码只排到3,但是,他在几周后接到相田的电话,就把她列为第二个目标。 结城宽也坦白他的确想杀西之园萌绘。但是,对于警方在他下手之前就赶来一事,他竟然有“来得正好”的感想。 三浦刑警还说,他脸上没有一丝慌乱,表情甚至还非常平和。 “第一个事件发生的夜里,对他而言,很恐怖吧。”犀川说,“因为他必须处理一件完拿出乎预料的事,比起最后杀死太太的事件来说,那晚他肯定觉得更害怕。” “可是实验室案发当晚,他看上去惊慌失措,难道也是演技吗?”从听筒另一端传来三浦的声音。“在我看来,他因痛失爱妻而悲痛欲绝。” “对他而言,太太在四月就死了。”犀川开始想象。“他可能是回忆起那一晚的冲击才能演出这场戏的吧?但足,或许那也不一定是演技。” “就算跟他谈过,我还是认为不是他做的,现在,我仍然无法相信啊,老师。”三浦说,“该怎么说好呢?他的确不像是会杀人的人,气质不同。我到现在都没看过这种罪犯,结城宽他根本不像发狂,也没有下流卑鄙的感觉。我真的快被搞糊涂了。” “我也是这么想。”犀川说,“不过,他的动机很明显,就是要打扫罢了。他用吸尘器把木屋打扫得一干二净。” “嗯,是的,他好像说过他用了车上的吸尘器。” ”他把弄脏的页数撕掉,让笔记本像新的一样。”犀川向三浦解释。 “就因为这个?” “我就料到你会这么说。”犀川笑了一笑。 “可是,老师,我真的不知道啊。人会制造出的谎言有时连自己都察觉不到。”三浦说,“算了,我会再花些时间把事情弄明白。” “你不必再向我报告了。”犀川笑着,“说心里话,我已经不想再听到他的事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三浦的语气里充满歉意,“我们明天还要再到你们的实验室去搜查,因为还有很多地方要弄清楚。不过,犀川老师真是多亏你的帮忙啊,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跟你请教。还有,我想要送份礼物给你表达谢意,送什么比较好呢?” “没有红豆馅的就好。”犀川立刻回答,“我们这里的成员刚好十二个,如果可以,就送十二个一盒的吧。” “你讨厌红豆馅吗?” “要是有红豆馅的话,就送十一个。” “哈哈,十二个的,还不能有红豆馅啊。好,我知道了,谢谢。那就先挂电话了。” “嗯,好的,再见。”犀川说。 犀川将话筒停在手上一会儿,才放回电话上。因为工作中断了,于是站起来伸伸懒腰。 结城宽要杀萌绘?他下得去手吗?结城宽应该比她还要害怕吧,因为那不在自己的计划内。他没有立刻杀萌绘,而是带着还活着的她到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一个证明。看到警察来的时候,他肯定是松了一口气。犀川是这么分析的。 4 “打扰一下。”走进房里的是萌绘。“老师,你还没吃饭吧?” 犀川看看手表,刚刚六点半,吃晚餐还嫌有点儿早。 “哦,还没吃。” “要不去我家?诹访野做了大餐哦。”萌绘声音轻快。 “好啊,那等我一下好吗?”犀川把桌上的档案夹故回书柜。“再给我五分钟来收拾。” 萌绘微笑着坐在椅子上。她身上穿着白色小T恤加黑色牛仔裤,戴着黑色小型棒球帽,球鞋是粉红色的,颜色和她只戴一边的耳环相同。 “老师,你注意到贴在楼梯转角处的那张海报了吗?”萌绘问。 “什么海报?” “迷宫的邀宴。” “什么邀宴?没看到。那是什么?”犀川一边问一边将电脑上写到一半的文章储存起来。 “是推理之旅正在招募参加者呢,截止日期是在下星期六。哎,老师,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哦,邀宴这个词,现在已经不常用了。西之园同学,你知道邀宴的意思吗,” “你是在把我当笨蛋看吗?不就是邀请参加的意思吗?” “推理之旅?听起来很可疑喔,主办方是哪里的?”犀川问。 “老师,你说很可疑时,语气就像老头子一样。”萌绘笑起来,“主办是文社连。” “所谓的文科连(BUN-SA-REN),指的是文化社团联合。把团体的名称省略来读,发音听起来大体都跟‘天然痘’ (TEN-NE-TOU,天花)、‘万马券’(BAN-BA-KEN,赛马彩券)或‘空气并’(KUU-KI-BEN,排气管)之类的发音相似。” “那推理研究社也参与了吗?” “是啊,可能有又可能没有。”萌绘徽笑着装傻。 “对不起,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好意思啊。”犀川把笔记本电脑放进手提包里。 “算了,老师如果也参加,大概会扫了大家的兴,可能老师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因为怕被你挑出一大堆的毛病。” 5 外边的天色还比较亮。他搭上萌绘的车、朝着东方开去。 “老师,我……必须要为那天的事情道歉。”在等红灯变绿的时候,萌绘说。 “哪件事?最近事情太多了。” “嗯,就是那天喝醉后的事情。”萌绘的脸颊变的微微红润了。 “我怎么听起来不像是道歉啊?倒是很像在生气啊!”犀川面带微笑着说。 “你还记得那天我向老师你求婚的事吗?” “这个事我是不会忘的。”犀川把双臂交叉于头上说。 这时候绿灯亮了,萌绘再饮向前开动着车了。 “我当时确实是喝醉了。” “我能看出来。” “对不起,我会反省的。”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把那件事都忘掉?” “嗯,拜托你,全都忘掉吧。”萌绘一本正经地说。 “我明白了。”犀川望着车窗说,“那我就把这件事彻底封存于心底吧。西之园同学,你真的成熟了,我不能像以前一样看待你了。” “我有要读研究所的打算,所以现在不适合结婚。自己的夫人考试,会让老师你很为难吧。我觉得我可以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学校录取,但是我受不了别人说成绩是我走后门才取得的,哪怕是别人仅仅是这样想了,也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暂时就不提结婚这件事了,好吗?” “西之园同学?”犀川对着她说。 “我想和老师你一起搞研究,写论文。不是也有老师和研究生共同发表论文的吗?跟妻子联名的话,老师会觉得不太符合常理吧?因为学者的妻子,应该是在别的领域有所研究的吧?我记得爸爸以前说过类似的话。我不愿意和老师分开,所以要像杉东小姐和国枝老师一样,结了婚也不改姓,可以吗?” “等一下,西之园同学。” “什么事?” “如果想读研究院的话,就得先好好学习。”犀川说。 “我没问题。我考试可全部都通过了,考试这方面的能力我可是很强的呦。” “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不要为了考试而学习。” “我一直在想。”萌绘好像没听到犀川话。“老师,这是我最大的心愿,能听我说完吗?” “是值得用一生来做赌注的心愿吗?”犀川嘲讽的说。 “是的。这个绝对是,我确定是我一生一世的心愿。好啦,老师,可不可以嘛?” “那你先把你心愿的内容告诉我,我再作答。” “两个可以吗?” “等一下,所谓一生一世的心愿,通常就只有一个吧。”犀川叹了口气。 西边的天空下方被染成了粉紫色,往上逐渐变成了青色。 “一个是在我念研究所的时候,老师必须在这里任教。”萌绘朗读似的说,“第二就是请不要结婚,除了跟我。” 犀川听至此处、禁不住大笑起来。 “老师!”萌绘喊道,“老师你不是说过要很坦白的讲这件事吗?既然我已经做到很坦白了,那么请你不要嘲笑我了!” “非常抱歉,是我的错。”犀川仍然没有停止急促的呼吸。“不过,你现在就强迫我接受这么沉重的约定,你不认为这样对我有点过分吗?” “哎呀!难道你认为不行吗,”萌绘的表情顿时凝审了许多。“你的理由是什么?难道有什么问题阻碍你和我做这样的约定吗&” “这个……至于为什么嘛……”犀川一时也没有了妥当的答案,“虽然我对未来也是很茫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打算,可是我不愿意为人生提的画出固定的路线。我觉得我有可能和你结婚,至少比现在就成为摇滚巨星或将棋老师的几率要高很多。我这样答复你可以吗?” “不可以这样子的!” “现在就规划好未来,我认为足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我不愿意这样。”犀川说,“就拿预测台风的例子来说吧,最多也不就说是呈扇形扩张吗?所以人生要具有些不确定性,才更有意思。” “哼。”萌绘嘟囔着。 “哎,今天就到这里吧。这样做对诹访野多抱歉啊,我们最好更关注一下他做的菜吧。”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没办法了,毕竟我也是成年人了。”萌绘这时候微笑了起来。 “谢谢。”犀川一边道谢,一边歪着头尽量找出自己道谢的原因。接着,他开始给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电线计数。他数东西的时候会感觉很快乐、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过去和未来才会乖乖的按照次序排列整齐。 “对了,老师,”萌绘好像想起来点什么,“梦想和希望的区别是什么?” 犀川开始思考。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很漂亮的片断,仅仅是把这些片断组成句子,他就尝试了三次。但是最终他仍然没能说出口,因为他觉得一但说出来的话、美感会立即消失。 你刚刚说出了一个带有强迫性的心愿,而我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拒绝你,而拒绝你的理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梦想。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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