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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秃鹰”班尼5月17日,星期五,下午8点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菲洛·凡斯参与并完成了许多案件的侦破,但他最念念不忘的和最感兴趣的却是“葛蕾西”杀人案件。 我经常问凡斯,为什么他对“葛蕾西”杀人案件格外情有独钟,可他却从来不愿多谈,这反而激起了我更多的疑惑。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我们坐在他家闲聊,他才终于向我透露了一点点隐情:“凡迪恩,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它不能说是‘我’破的案子,如果不是迷人的葛蕾西·艾伦总是在关键时刻帮助我摆脱困境,我真不知道事情的结果会是如何……所以,将来你什么时候写到这个案子,可一定别忘了表彰她的功劳……她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女孩啊!” 这桩谋杀案尤其有别常规和出人意料。整个情节始终弥漫着神秘而令人销魂的香水味,神奇的占卜人和职业算命师在案情的各个阶段都在发挥作用,而人类的浪漫天性更为这个案件添加了一抹不寻常的玫瑰色彩。 故事是从5月17日这一天拉开序幕的。此刻,虽然仅仅是春末夏初,但气候已经开始有些闷热了。 凡斯、马克和我在贝福特乡村俱乐部宽广的阳台上吃罢午餐,一边俯瞰着哈德逊河,一边聊着天,整整一个小时纯粹是东拉西扯。这种完全放松的状态是最近几年来我们的一项约定。即在紧张工作之余应当彻底放松。 忽然,凯奇警官出现在俱乐部门口,并大步走到我们桌旁,“嗨!凡斯先生,”他和凡斯打了个招呼后就焦急地对马克说,“长官,很抱歉打扰您。但是在您离开办公室半个小时后,麻烦就来了。为了尽快让您了解这一情况,我就直接赶了过来。”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的黄纸,仔细摊开,再小心压平。 马克很仔细地看完,耸了耸肩,把纸条还给凯奇,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当然。凯奇有点不解地说,长官,那家伙威胁过要报复呀!” “我非常清楚谁要报复我。”马克冷冷地回答,之后又换了一种相对温和些的语气,“坐下,警官,就当现在是你的下班时间吧!喝杯你最喜爱的威士忌。” 凯奇虽然坐下了,却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马克继续安慰他说:“我不会把这个歇斯底里、口出狂言的罪犯当回事的,随他怎么嚷嚷吧,我上次只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依法给他定罪罢了。”“但是,长官,这家伙很残暴,又很记仇,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算是吧,”马克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但最快他也得明天才能到纽约。” 凡斯一直饶有兴致地听着凯奇和马克的对话。凯奇的惊慌与警告显然已经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他插话向马克说,“我说马克,你不要这样不经意,警官可是一片好心。连我都所得出来,他认为你有危险。而他为了你的安危是多么地忧心仲仲埃”“我很抱歉,凡斯,”马克仍然平静地说,“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一个普通的电报。诺曼里亚刚刚发生了越狱事件:三个罪犯一起逃跑,警卫射中了其中的两个,但是……”“那两个人活该倒霉,”凯奇急着插嘴说,“主要是那个逃脱了的坏蛋,他使我不安。” “警官,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让你如此不安?”凡斯饶有兴致地问道。 “‘秃鹰’班尼!”凯奇用一种恶狠狠的语调回答。 “啊!”凡斯微笑着说,“一种极凶残、极富攻击性的大鹰,经常活跃在北部山区。看起来,它真的很令人恐惧……”“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凡斯先生,”凯奇变得更严峻了,“班尼·普林杰尽管长着一张看似文弱的小白脸,但人们给他起了‘秃鹰’这个绰号,就是因为他十分凶狠残暴。就在几年以前,他还在猖狂地四处宣称他是纽约‘第一杀手’。” “第一杀手?天啊,警官,这的确是太可怕了。”凡斯不无调侃地说。 “也就是三年前,”凯奇继续往下说,“马克先生把他送进监狱,判他服刑二十年,但今天下午他越狱成功。这不是热闹了吗?” “既然如此,看来确实应当有理由引起我们的担心。”凡斯沉思着说。 “当然。”凯奇受到了鼓励,似乎想把事情说得更透,“你应该看过报道上都提到过的、这家伙在法庭宣判时那种张狂的样子。就在法官判决后,他当庭辱骂马克先生,以一种拼了命才能发出的声音发誓,说他这一生最后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回来找马克检察官算账。而且,看起来真的就只针对马克先生。当时,他那狂暴的程度真是够吓人的,靠了两个力大无比的法警才勉强将他拖出法庭。一般说来,遭受威胁的都是法官,但是这家伙却认定要找检察官算帐。”凡斯缓缓地点点头。 凯奇继续说:“我之所以马上赶来的原因,就是要告诉马克先生我准备怎么防范他的报复。当然,我们会密切注意‘秃鹰’班尼的行踪。但他也可能会直接到这儿来。” “是的。”马克终于也发话了,“你也许是对的,因为这种人是什么事情都会干得出来的。”“不管怎样,长官,”警官终于冷静了一些,“我们都不能放松对他的警惕。” “他在纽约有什么可以追查的线索吗?” “米奇和他的多姆丹尼尔夜总会非常值得关注,‘秃鹰’班尼的老情人在那儿当歌手,她叫黛尔玛。” “米奇和班尼是否有什么勾结,我看还很难说。” “我不这么想,长官。假如‘秃鹰’班尼溜回纽约,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会直接向米奇求援。” 马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接着问他:“那么,你准备怎么追捕这只‘秃鹰’呢?警官。” 凯奇的上身凑过桌面,“我想,如果‘秃鹰’班尼真的想重返他的老巢,也一定会非常非常小心。如果他认为我们还没有准备,他就会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但假如几天内他没出现,那就表示他对我们存有戒心,我们的人就只有在平时执勤时睁大眼睛了。不管怎样,明天一早,我计划让海纳希警探住进多姆丹尼尔对面的那家公寓,租下一间小套房,严密监视通往米奇私人办公室的那扇小门。另外我要让伯克和肯尼迪配合海纳希一起监视,以免在‘秃鹰’真的出现时看走了眼。” “对此,你是不是看得太简单了点呢?警官。”凡斯问道,“三年的牢狱生涯,可以大大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尤其是年轻而且身体较瘦弱的人。” 凯奇颇为自信地说:“我相信海纳希,他有好眼力。” “哦,我并不怀疑海纳希的眼力。”凡斯解释道,“但我怀疑你那只令人恐怖的‘秃鹰’真的会蠢到从前门进入米奇的办公室。说实在的,亲爱的警官,班尼可能认为从后门偷偷地溜进去更为明智,你不这么想吗?” “那里没有后门,”凯奇干脆地回答,“连侧门都没有。这间房间只有一个面对街道的通路。” “这间办公室会不会是夜总会的某个隔间呢?”凡斯问,“或者是夜总会旁再加盖的房子?” “不,那只是个普通的房间,但是假如你想见米奇,到这里来就一定能找得到他。” 凯奇意味深长地看了马克一眼,接着又说:“而且呢,很多坏事都会在那小房间里进行。假如我们能在那儿装上一个监听器,那么不是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吗?”他停了一下,试探地问,“您对我的这个计划有什么指示吗?” 凡斯放下酒杯,他的眼神充满古怪的色彩。 “我说马克,”他拉长声调,“不管你们怎么做,都注定要花费相当大的时间和精力。为了能掌握他的行踪并尽快将他逮捕归案,必然要布下天罗地网,但这仍然不能担保万无一失,稍一不慎,还可能丢掉我们几个警官的性命。必须要采取更为稳妥的措施。” 马克被明显地激怒了。 “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才可以做得面面俱到?” “说不定我能,你不这样认为吗?”凡斯淡淡地笑着说,“这是一个长久以来与法律抗争的人,一个极具破坏力的人。你应当明白:他是因为杀人而被依法判刑的;他现在越狱了,并且声称要以最残忍的手段谋杀你,这里面暗藏着极大的危险。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马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第2章 乡间偶遇 5月18日,星期六,下午 第二天午后不久,我和凡斯走进马克办公室时,他正倚窗眺望着纽约市的街景。平常周末下午的这个时刻,检察官办公室早就人去楼空了,但今天显然有什么事情正在困扰着他,让他一直不得安宁。 “你知不知道,我实在很替你难过?”凡斯说,“连周末的下午也必须这么忙碌。我真希望你能开车到乡下去四处转一转。” 马克虽然还以微笑,但显然不很自然,“假如凯奇的噩梦真的应验,恐怕我们就真的很难防范了……”“没有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不是吗?”凡斯沉着脸附和说。 “看在老天的份上,凡斯,我们别那么愁苦好吗?也许我们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 “当然,也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凡斯说,“但是,请告诉我,马克,你那好眼力的海纳希警探发现了什么没有?” “哦!我想他已经根据凯奇的命令行动了。”马克淡淡地说,“可怜的海纳希,如此紧张地张望太久会招致斜视的,这远比班尼会不会出现的恐惧还令人……反正我就是没办法完全理解,为什么凯奇会突然这么在意我的安全?” “凯奇是个很精明的小伙子。”凡斯笑着说道,“告诉你一个消息,马克,今晚我要去享受一次米奇的豪华消费。” “你也要……你今晚真的要去多姆丹尼尔?”马克惊讶地睁大眼睛。 “希望不要意外地遇见你的‘秃鹰’班尼朋友,”凡斯回答,“但我很想更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位神奇的米奇先生。没错,我以,前就曾在饭店里见过他,但是从来没有留意他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而对那一间引发警官种种想象的神秘办公室,最多我也就是从外头往里面瞄上过一两眼……不过,‘秃鹰’班尼的恐怖阴影,总是让我觉得:最近会有一些惊险刺激的事接踵而来的……”马克轻轻地哼了一声,立刻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但不管谈什么,总是被不断而来的电话打断。于是,我们只有告辞了繁忙的马克返回公寓。 回到公寓,凡斯不只换上他那身破旧的花呢套服,还穿上一双笨重的短靴、戴上一顶过时的毡帽,然后,我们坐进了他的车,沿着布朗克斯区河谷段的帕里萨大道,优哉游哉地往乡间前进。 帕里萨大道两旁长满了树木和灌木丛,浓郁的花香弥漫在春天的空气中,让人感受到一种心旷神怕的气息。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的左前方出现了一大片铁丝网围栏,铁丝网后有一道小斜坡一直通到哈德逊河。虽然铁丝网很高,但由于公路更高,所以我们还是能够遍览到哈德逊河的风光水色。 当汽车到了一处高坡、开始往下转时,凡斯将车驶出公路,稳稳地停祝“我想这里很理想——既能享受大自然的美景,又能受到大自然的掩蔽。”凡斯说。 放眼望去,在河那边的铁丝网围栏和眼前这一片大约五英尺高的石墙之间,似乎没有一个人。在走过马路与石墙之间的一段草地后,凡斯翻过石墙,并转过身来,示意我跟上他。 我跟着凡斯步履艰难地穿梭林间将近一个多钟头后,突然发现我们又回到了石墙前。凡斯不情愿地看着他的表,“快要5点了,”他说,“凡迪恩,我们只好一无所获地回家了。” 我率先出了石墙,漫步走向停在马路边的车子。突然,一辆原本无声无息的汽车就在这时倒转掉头,加速离开。当它快速通过我的身旁时,我不禁停下脚步,目送它消失在山丘的边缘后,才走回我们的车边。 回过头去,我突然发现居然有个年轻的女子就站在石墙边的树荫下,从公路这头望过去,风吹草动、光影交杂,当真是一幅美景。她并没注意到我,正不断地摇扯裙摆,显得有些激动不安,还不时在草地上重重跺脚。当我慢慢靠近她一些之后,我才发现,在她轻而薄的夏季连身衣裙下摆上,很明显地有个直径大约一英寸左右的烧洞。 当她还在不断地发出苦恼的叫声时,凡斯刚好从她背后的石墙跳下来,这显然使女子感到意外,她转过身子,好奇地望着我们两个男人。 这是一位娇小玲戏、充满活力的女孩,她有张动人的鹅卵形面庞,五官细致匀称,长长的睫毛卷曲在那双褐色大眼睛的上方,使长而挺的鼻子更增添了几分端庄。她体态纤细、身形轻盈,几乎完美地融入了围绕着她的田园风光之中。 “对不起!”凡斯一边注视着她,一边低声道歉,“我们这样进入你的花园真是很不礼貌。假如吓着了你,请原谅。” 女孩没回话,只是忐忑不安地盯着他看。当我随着她的眼光再看凡斯一眼后,我立刻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了。凡斯真不是一般的“衣冠不整”:鞋子和长裤几乎全溅满了泥巴,他的毡帽在挤压过后怪异地斜向另一边,撕破了袖子的上衣,更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叫花子。 过了一会儿,女孩儿终于开口说话,同时还笑了起来,“哦,我没有被你吓着。”她的语气充满年轻活泼的气息,非常悦耳动听,“我只是正在生气,非常生气……但我不是生你的气——我甚至还不认识你呢!” “是的,是的。我也是这样想。”凡斯笑着摘下他的帽子,几乎只在转瞬间,他看起来立刻体面多了。 “那我就也确信你有正当的理由……对了,我可以坐下吗?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累坏了。” 不等凡斯回答,女孩快速地瞥了一眼公路的远处,突然像个孩子似地,一屁股就坐到地上了,“太好了。喂,我可以为你看看手相吗?你以前让别人为你看过手相吗?我很会看手相的。是苔丝教我的——她是算命师,有特异功能,我也是。你有特异功能吗?我虽然有,但是今天我大概没办法集中精神。将来有空儿时,当我心情不错时,我可以为你算算,我能猜得出你的年龄,算得出你有几个小孩……”凡斯笑起来,干脆就挨着她坐下。 “可是,说真的,我不认为我能够接受那些将来一定会发生的、我改变不了的所谓必然……”凡斯说着,掏出他的烟盒,慢慢打开。 “我想,你不会介意我是个烟鬼。”他讨好地说,礼貌性地把烟盒先递给她,但回应他的只是不断地摇头和“咯咯”的笑声。于是,凡斯为自己点了一根法国烟。 “我不介意你吸烟,”女孩说,“但这提醒了我刚才让我有多生气。” “噢,真的?”凡斯带着体贴的微笑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生气吗?” 她斜着眼看着凡斯手指间的烟,困惑地回答:“我不知道。” “那真让人遗憾。也许,你生气的对象就是我?” “不,不是你——虽然现在我不太能确定生谁的气,但我想不会是你。本来我认为是刚开过去那辆车子里的那个人……”凡斯忍不住打断她,“我能不能先问一声,你为什么这样生气?” “哦,你看看这儿,”她在草地上摊开裙摆,指着那个烧破的地方,“你看见这个大洞了吗?我最喜欢的一套连衣裙就这么毁了。你看这连衣裙好不好?它是我亲手缝制的。妈妈和我都觉得,我穿这件连衣裙又漂亮又可爱。但现在——我再也不能穿它出门了。” 她的语气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懊恼。停了好一会儿,又忽然问凡斯:“你刚才丢过烟头吗?” “什么烟头?”凡斯问。 “还会有什么烟头?当然是烧坏我衣服的烟头——就在这附近……”她絮絮叨叨地说,“反正啊,实在扔得太准了,尤其是丢烟头的人根本没看到我,也许根本不知道我就站在这儿。扔得那样准不容易,是不是?” “是的,我懂你的意思,”凡斯显然觉得又好笑又有趣,“但是,说真的,亲爱的,那一定是车上某个粗心的家伙——如果有那么一辆车的话。” 女孩叹了一口气。 “唉,”她无可奈何地轻声道,“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该生谁的气——这反让我更生气。我想让我生气的人不是你,如果是你,你一定会有所表示的。” “不过,这件事仍然让我非常遗憾。”凡斯说。 “当然,我也不可能弄清楚是不是你丢的。隔着一堵墙,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无可辩驳的逻辑!”凡斯点头赞同,接着说,“因此,你必准许我对你能有所弥补——不管犯错的是不是我。” “是吗?”她疑惑地问,“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她的眼神里依然闪出愉快的光芒。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陪你往下走到‘里昂时装店’,为你挑一件最漂亮的连衣裙——可以让你穿起来像这件一样可爱。” “哦!我可承受不起!”她说。 凡斯拿出名片盒,在最上面那张名片上草草写下几个字,塞进草地上她手提袋的袋口,“你只需给里昂先生这张名片,再告诉他是我要你去的就行了。” 她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正如你刚才非常正确的推断——”凡斯接着说,“你没办法透过墙壁看到我,而我也没办法充分地证明我没有丢过那根烟头。” “现在我们已经谈好了,不是吗?”女孩再度“咯咯”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就是丢烟头惹我生气的人。” “我也是。”凡斯也笑了,“顺便说一下,我希望,当你穿上新装时也能使用同样的香水。它闻起来就像春季那美妙的香椽和橘子的味道。” “哦,太谢谢你了?” “请问,这是什么香水?我闻不出它是属于哪一种流行的香味。”凡斯又问。“我也不知道,”女孩回答,“我猜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没有任何名字。” 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是乔治为我特别研制的——着装时也能使用同样的香水。它闻起来就像春季那美妙的香椽和橘子的味道。” “哦,太谢谢你了?” “请问,这是什么香水?我闻不出它是属于哪一种流行的香味。”凡斯又问。 “我也不知道,”女孩回答,“我猜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没有任何名字。” 她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那是乔治为我特别研制的——我想我不该在陌生人面前叫他乔治,而应该称他勃尔斯先生。勃尔斯先生在一家‘温馨’公司任香水调剂师。我是他的助理,噢,‘温馨’是一家香水工厂。他的工作,就是把不同的东西混在一起,然后闻闻是什么味道。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只可惜有时太死板。但是我不认为他在香水里掺进了香椽——虽然我不太知道香椽闻起来像什么。听起来,那像是加在蛋糕里的某种东西。” “加工过的香椽外皮,的确可以加在蛋糕里。”凡斯解释道,“香椽的油脂非常有特色,同时有些香椽和柠檬的气味,用硫酸处理过的香椽,闻起来甚至有紫罗兰的味道。” “真是神奇!”她惊叹地说,“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乔治?他说起话来就是这个样子。我确信,勃尔斯先生知道所有有关香味的事。有时当我明明拿给他正确的装着萃取物和香精的瓶子时,他还是会告诉我我弄错了——他就是这么难以想象地爱挑剔。” “但是我确信。”凡斯肯定地说,“他为你调制的香水中,肯定有一小部分香椽,虽然它可能有个其他的名字—谈到名字,也许你的名字就叫……”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名字……我叫葛蕾西·艾伦。” 凡斯微笑着点头,但葛蕾西·艾伦紧接着又开口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越过那片墙要去做什么呢?那可是私人地界,要是我,才不会为了任何事翻墙进去,那是不对的,是不是?”她停了停,又继续说,“我至今不知道它的大门在哪儿,但这无所谓,站在外面就很好。我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每次都在这一带闲逛。以前可没有人把没弄熄的烟头丢在我身上,不过呢,我想每件事都会有第一次——你说是不是?” “是——哦,是,这是个很有深度的问题。”凡斯微笑着说,忽然问她,“独自一个人到这么僻静的地方,你不害怕吗?””“独自一个?”这女孩往马路远处瞥了一眼,“我才不会独自一个人来这里呢!我通常都和普特先生一起来——他住在百老汇大街附近,是朋友也是同事。普特先生是我们的业务员。刚才我们谈过的那个勃尔斯先生,很不高兴我今天下午和普特先生到这儿来。他总是不乐意我跟别人出去,特别是跟普特先生。”她说完话,撅起了嘴。 “那……现在普特先生去了哪儿?”凡斯问,“你可别告诉我,他是想沿着河谷区的马路和偏僻小径销售香水。” “哦!天啊,当然不是!星期六下午他从不上班,我也一样。我真觉得我们都应该有暂时休息的时候,你不觉得吗?哦,你问我普特先生去哪儿了。哦,我告诉你——我想他也不会介意。他去找一间修道院。” “修道院?天哪!为什么呢?” “他说从那儿可以观赏到一个很美妙的景色,那里有长椅、鲜花……什么都有。但是他不知道是该从这儿往上走还是往下走,所以我让他先去找找。我可不希望毫无目标地乱找。假如你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在哪儿,而且你的鞋子还正夹脚的话,你会去乱找吗?” “啊,我认为你的决定很明智。”凡斯笑着说,“而且你运气也不错,因为我碰巧知道它在哪里。从这一边往下走,不过,要走好一阵子才到。” “那么,普特先生已经走错方向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小女孩黯然说道。 第3章 编造故事 5月18日,星期六,下午5点30分 葛蕾西·艾伦忽然身体前倾,非常感兴趣地注视着凡斯。 “我差点还忘了——刚才我就想问你,你到墙那边干什么去了?我真希望是件刺激的事情。我很浪漫的,你是个浪漫的人吗?我是说,我是那类喜欢惊险刺激的人。这个地方就很有这种味道,尤其是还有这道高墙。我想,你们一定刚刚进行了一次非常刺激的探险。所有惊险刺激的事件都发生在墙内,人们不会没事儿垒个围墙把自己关在里头的,对吗?” “对,不太会。”凡斯摇摇头,“人们通常会有个很好的理由来建造围墙,比如把人挡在外头,或者把人围在里面。” “你看,我是对的!告诉我,”她非常兴奋地说,“刚才是怎么个不寻常的、刺激的探险?” 凡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呢,我很不放心,”他故作神秘地说,“我很怕你把秘密泄露出去……哦,让我先问你一下,多刺激的探险你才会喜欢?” “哦!那肯定要绝对的刺激,而且惊险,当然,那要充满悲壮的牺牲,还有就是行侠仗义……你知道的,比如说像一宗凶杀案——或者是一宗离奇的……”“那太棒了!”凡斯猛拍膝盖,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现在我可以向你说实话了——我相信你一定会理解的。”他压低声音,凑近她,神秘地耳语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狼狈地从墙上跳下来?因为我刚刚犯下了一件命案。” “简直太刺激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身子缓缓地离开凡斯。 “所以我才显得那么慌张。”凡斯继续说。 “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女孩仍然有些将信将疑。 “这其实是一件行侠仗义的行为。”凡斯还真的就这么瞎编下去了,“我是为了朋友——以极端的手段,只为救出朋友。” “这么说那人一定是个大坏蛋。我相信他死有余辜,而你则是做了古代的英雄那种申张正义的事。古代的英雄才不需要什么警察、法律……那些东西,他们只是依据良知把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情做好——就是这样。” 她捻着手指,还帅气地打了个框子。 凡斯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编他的命案故事。 “当时,那个大坏蛋说……” “什么?”她皱起眉头,有些伯再听下去似地叫了一声。 “别害怕。”凡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我从头说起,我知道这个人是一个非常坏的人,他使我朋友的生命受到威胁。所以我今天下午来到这里,但没有人会看到我杀了他……我很高兴你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 “被杀的人叫什么名字呢?”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想他一定有一个恐怖的名字。我常想,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名字。就像数字占L术,每一个名字对一个人都有它特别的意义,这是苔丝教我的。” “你特别喜爱哪些名字?”凡斯问。“哦!让我想想看……勃尔斯是个很优美的名字,你不这样认为吗?” “是,我想是。”凡斯微笑着说。 “因此乔治一点也不小气,”这女孩很认真地又说,“他是个很慷慨的人。而且他从不喝酒,他说酒会减弱他的嗅觉,让他闻不出味道。” “闻?” “哦,乔治可不能闻不出味道来——这是他的工作。任何东西他只要一闻,就知道哪一种味道会卖高价,哪一种又糟到只能加在旅馆用的香皂里。是他发明了‘温馨’——那完全由他亲自调配出来的香水。我们的老板约翰逊先生就把他的新工厂命名叫‘温馨’。哦,那都是因为有了乔治的缘故。” “而且,”她接着说,显得非常得意,“乔治的姓由五个字组成——真的,你数数看:B—U—R—N—S。我的姓A—I—I—E—N也是五个字母,有意思吧!然而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与由五个字母构成姓的人会产生共鸣。如果是六个字母,就非常不妙了,我对六过敏——苔丝是那么说的。这也是非常有道理的,真的。” “普特先生的名字是六个字母。”凡斯说,恶作剧地瞟她一眼。 “是的,我想过……哦,我忘了问你了,你勇敢杀死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有个让人不舒服的名字。他叫做‘秃鹰’班尼。” 女孩以一种完全理解的神情使劲频频点头。 “真的,这真是个非常糟糕的名字。让我数数,哦,七个字母,这是一个不幸的、总是会被命运捉弄的名字。他被判坐监二十年,”凡斯继续附和她说道,“但是他就在昨天越狱了,而且溜回纽约想杀害我的朋友。” “哦!那么明天报纸的头条新闻将会报道你的命案。” “天啊!我希望不会。”凡斯做出一副很信任她的样子,“我觉得我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是我真的希望——你知道的,不会被发现。而且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不会吧?” “哦!我不会。”女孩向他保证。 凡斯仰起头发出沉重的叹息,慢慢站起来。 “在警察发现我的行为之前,”他说,“我想我应该还是躲起来——也许一个小时以后吧,谁知道呢?搞不好他们现在已经在追捕我了。” “哦,警察总是那么令人讨厌。”她板着脸说,“你知道吗?假如每个人都是好人,我们就不需要任何警察了,对不对?” “不过……” “假如世界上没有警察了,我们也就不必费劲做什么好人了,对吗?” “天啊!”凡斯低声地说,“难道你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哲学家?” “怎么能这样说?”她似乎吃了一惊,“我才没装扮什么呢。我只假扮过一次——当我真的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在参加一次宴会时,装扮成仙女的样子。” “我相信,”他说,“那根本不需要什么装扮。你永远也不需要装扮,亲爱的,不需任何装扮,你就已经是最有魅力的仙女了。你愿意和一个十足的坏蛋握个手吗?”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里。 “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坏蛋,因为你只不过杀了一个坏人。而且非常谢谢你那可爱的新连衣裙。”她真诚地说。 当我们穿过马路走向我们的车子时,她一直向我们挥手道别。转弯前我们往回看,正好看到一位衣着整齐的青年就站在那少女旁边。我们知道那就是普特先生,那个只身找寻修道院,显然无功而返的香水业务员。 “多么令人惊异的女孩啊!”当我们坐进车子、就要驶离之前,凡斯低声地对我说,“我猜想,我那个用凯奇警官的忧虑拼凑起来的故事,真的让她相信了,她真是天真烂漫。在这污秽的世界里,你看她多么渴望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啊!一切对她都是那么美好——香水工厂的芬芳,乡间田野的旖旎春光,令人倾慕的英雄气概,以及刚刚萌芽的恋情……”我膘了他一眼,笑话他道:“你到底在扯些什么?” “是的,”他说,像是自言自语,“看起来结局似乎很明显了,普特先生的一厢情愿看来只是一场徒劳。你注意到了吗?甚至在与普特先生短暂的乡村结伴踏青中,她抹在身上的,还是勃尔斯特别为她调制的、气味芬芳的那种叫不出名来的香水。由此倒使我感到,嗅觉灵敏的人,才有希望赢得最后的胜利。” 第4章 多姆丹尼尔夜总会 5月18日,星期六,晚上8点 多姆丹尼尔夜总会位于第七大地道附近的西五十街上,虽然处在一幢由旧大楼改建的大型建筑物中,多姆丹尼尔夜总会仍突出地显露出其不同凡响的高雅。幽长而略呈扇形展开的阶梯,从建筑物的入口处向外延伸而出,入口两旁的宽广之处,摆满了希腊式的大花盆,里头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女贞树。大楼西侧,一条走道隔开了夜总会和邻近的建筑;东侧则是一条用小块大理石铺砌而成的车行道,仅有十英尺宽,一直通向后面的停车常和这一条车行道相毗邻的,则是第七大道街角的一座大型商厦。 我们到那儿时已经快8点了,那是5月的怕入夜晚。凡斯点燃一支烟,仔细观察了车行道前后和两旁的阴暗之处后,又刻意漫步了一小段路到狭长的入口处,凝视着覆盖着长春藤的窗户和几乎很难从街上看到的侧门。 不一会儿,当我们一起站在人行道上时,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建筑物的正面。 “啊!”他低声道,“那就是让凯奇警官惶恐不安的通往米奇神秘办公室的入口了。” 在凡斯四处观察的时候,那扇外表看上去十分古朴的大门正好开着;两道狭长而有陡峭的木制阶梯,一路往下直通到人行道上。门的两边各有一扇小窗,小窗上还牢牢装着铁栅栏。 “办公室侧面有个更大的窗户,正对着那条大理石车道。”凡斯说,“而且一样装着密密的铁栅栏。从外面看来,里头的光线一定很差,这才会让凯奇警官认为米奇一定会在这里从事什么邪恶的犯罪。” 令我吃惊的是,凡斯竞踏上木梯走到台阶上,毫不避嫌地往人家办公室里窥视。 “米奇的办公室,看起来和他的夜总会一样,既庄重又气气派。他说,我猜想,我们多疑的警官恐怕只走自己噩梦的受害者……”他转过身看对街的小旅馆。二楼的两扇黑洞洞的窗户,正对着多姆丹尼尔办公室的那扇门。 “可怜的海纳希!”凡斯叹口气说,“在那阴暗漆黑的方格子后面,他正竭力搜索、判断、甚至期望着那个有某种特征的人——啊,真够他受的了”我们从夜总会的正门走进去,在布置得体的接待厅里,受到了米奇先生本人的接待。他摆出很高兴见到凡斯的样子,甚至亲切地称呼他“菲洛”,在把我们交给领班之后,还一再告诫他的这位手下要给我们这样那样的照料和尊重,那神情既夸张又透着虚假。 修缮翻新后的夜总会内部,看起来远比外头更具现代风格。 不过,木雕的窗格和涡卷形的楼梯扶手仍旧透露着昔日的风采,一座又宽又长的壁炉,也依然保存得很好。我们被带到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位子——座位靠近壁炉,因为沿着墙壁的桌子都稍微架高了一些,这使我们得以一眼望尽夜总会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的右边远处是主入口,左边是管弦乐队演奏的地方,正对面则是通往大厅的一道拱门,从拱门往后看,还可以看得到通往楼上的、铺着地毯的楼梯。 凡斯点过菜之后,往椅背上一靠,点上一根法国烟,似乎无比自在、放松。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他那半开半闭的眼皮底下的一双眼睛,其实一直在不停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人。 不一会儿,他突然倾身向我,低声对我说:“天啊!我的老花眼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你注意看,我们右边靠近入口附近,不是那个带香橼气味的、令人惊异的女孩又是谁?陪伴她的,是个衣着华丽的乡村小伙儿。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是那位护花使者普特呢,还是另一位更让人尊敬的、滴酒不沾的勃尔斯先生?” 我马上就认出这个服饰讲究的年轻人,并告诉凡斯,他毫无疑问的就是普特先生。 “我一点也不意外,”凡斯回答,“这女孩喜欢这种最古老的追求方式。天啊!普特最终会得到她的芳心吗?可我却认为,真正的赢家应当还是勃尔斯先生。”他温和地笑着,“只有一种战争永远不会停止,那就是情场战争。假如今晚勃尔斯也在场,他一定会被惹得妒火万丈的。” 凡斯悠悠地吐着烟,再度环视整个夜总会。不久,他的目光好奇地停留在远处的一个角落,在一张小桌子边坐着一个孤单的人。 “不骗你,你相信吗?我认为我已经发现了勃尔斯先生,我想象中的三角关系里悲哀的那一角。至少这位男士符合了所有的必要条件——他孤单一个;他的年纪和那女孩很相称;他的表情很严肃;那张餐桌的位置,正好可以观察这位迷人的仙女和同伴;他一直密切注视着她,脸上的不悦和炉火显而易见;摆在他面前的食物,一点也引不起他的食欲;他桌上没有酒或其他酒精的饮料,因为勃尔斯从不喝酒……”凡斯说这一番话时,我的眼光跟着他看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位年轻男子。他的脸庞端正,有点皱纹,眉毛向上挑起,阔的前额给人一种涉世颇深的印象,忧郁的双眼分得较开。他穿着整洁朴素,与那位衣着华丽的普特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夜总会例行演奏的短暂休息空当,这个正被我们注意着的孤单年轻男子,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并且很快地以一种坚定的姿态走向艾伦小姐和她同伴的桌位。 然而,他明显遭到了冷遇,对他的出现,艾伦小姐和她的同伴不约而同地皱着眉头,没有任何友好热情的表示。 艾伦小姐扬起眉毛,做出傲慢的姿态,这与她给我们留下的深刻印象大相径庭。她的同伴则摆出一副轻松的架势,毫不掩饰他的得意之态——在征服情人和刺激情敌这两个方面,他扮演着胜利者的角色。从勃尔斯身上——假如他是勃尔斯—普特一定已经非常充分地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加上这位年轻少女的故做不屑,第二者的沮丧及屈辱感更增强了。很快,他转过身子,沮丧地折回到他的桌位上。 凡斯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这一小段颇具戏剧性场面。 “这是一场爱情的战争,”他说,“年轻的恋情正在经受痛百的煎熬。女人的心,永远都这么折磨人。”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米奇从大厅入口处穿过餐厅,一直走到管弦乐高台正后方表演者专用的小餐桌旁,带着殷勤的笑容向一位女艺人欠身致意。那个满头金发、时尚漂亮的女艺人,正是知名的女歌手,也就是凯奇所说的“秃鹰”班尼过去的老情人——狄克丝·黛尔玛。 黛尔玛满面笑容与米奇打招呼,其亲密的程度,似乎超过雇主和雇员的关系。米奇拉出椅子面对她坐下时,我发现,凡斯不但专注地在注视着他们,而且从他的目光看来,那可不光是单纯的好奇。 当我的视线再回到歌手的桌位时,狄克丝·黛尔玛和米奇已经开始了某种私人间的谈话。他们的上半身都尽量向前倾斜,显然不希望被周围的人听见只言片语。米奇不时地打着一些手势,狄克丝·黛尔玛则不断点头。接下来,当说话的人换成了狄克丝小姐之后,米奇也扮演了点头称是的角色。 在以这种公开而又私密的方式短暂、迅速地交谈之后,两人又都若无其事地靠回椅背。米奇向经过的侍者点了东西,几分钟后,侍者带回来两只装着玫瑰色饮料的高脚杯。 “太有趣了,”凡斯低声说,“我真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第5章 可疑之人5月18日,星期六,晚上9点30分在餐厅的另一侧,葛蕾西·艾伦优雅地从普特先生身旁站起,仿佛道别般地向普特轻盈地挥了挥手。 “天啊!”凡斯微笑着对我说,“不按牌理出牌的仙女正向我们这儿走来。假如她认出了我,那么,我今天下午瞎编的那个故事,就要被戳穿了……”话声未落,她已经发现了我们,两只大眼睛盯着凡斯看,认出确是我们之后,她惊喜地伸手一指,跟着走到我们桌边。 “晦!这么巧,”她先是高声打招呼,接着就压低声音训斥凡斯,“你真是一个非常大意的人!真的是非常大意。你难道不知道在这儿很容易被人发现?比如说走来走去的侍者,或者是认得你的某个人。” “或者,你。”凡斯微笑着说。 “哦!但是我不会。你不记得吗?我答应过不说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还带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我一直认为,人应该谨守诺言,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但是我弟弟却不这么想,他从不遵守什么诺言,已经好几次了,他都因为不把自己的承诺当一回事而惹上麻烦。哎,他老是惹上麻烦,也许是因为他总是那么野心勃勃……对了,你有野心吗?” “谈到承诺,”凡斯说,“你信守你对勃尔斯的所有承诺吗?” “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乔治什么事。”她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晕,衬得漂亮的面貌更加饺好,“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没错,他是非常希望我能给他某方面的承诺,也正因为我不肯那样做而使他老在生气——今天晚上就是。当然啦,谁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话说回来,又有谁知道我现在正在想什么呢?我和乔治最不一样的是,我不喜欢总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普特先生认识我好久了,他总是说我的样子既可爱又吸引入——我认为可爱和吸引入可比严肃好多了。你觉得呢?”她说着,抿着嘴自顾自偷笑起来。 “他就坐在那边,”她拾起下巴,朝向先前引起我们注意的那位年轻男子,“看脸色就知道他很不快乐。想不到他今晚也会来这儿,而我知道,他从未来过这里。你们想知道我的秘密吗?好吧!我就告诉你们——我也从没来过这儿。不过我倒很喜欢这个地方,人多热闹。你们呢?哦,不喜欢太多人聚在同一个地方,是吧?我看到这里来的人都挺像好人,但乔治就是不喜欢这儿。我觉得,这就是他总是不快乐的原因。” 凡斯丝毫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她那一大长串琐碎的、喋喋不休的唠叨,似乎给了凡斯莫大的乐趣。 “哎呀!”她惊呼一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忘了告诉你,我知道你是谁了!原来你就是菲洛·凡斯。我打赌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如何知道的。今天下午你给我的名片上面有你的名字,普特先生看过后,才告诉我你的好多事情。噢,当他听说我星期一要去拿你送我的新衣服时,他也有些不高兴,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他说,假如我就是这么笨,天生没心没肺,那他也无所谓。我不知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正啊,我就是这么知道的。” 她的话一句紧跟一句,似乎是一口气说下来没换气,而且气还足得很。 “哦!还有,普特先生还告诉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情。听上去真够刺激。他说你是侦探,很厉害的侦探,真的吗?” 她并没有“真的”要凡斯回答,因为当最后那上扬的尾音才刚消失,她的下一段话已经又接上了。 “我弟弟曾想当警察,但是没成功。再怎么说,他没有当警察的身材,他不像普特先生那么高大。他的个头,就像我和乔治一样校我还没见过个子像我一样的小警察,你们见过吗?但我在想,也许他可以当个小侦探。我敢说你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小侦探?你见过小侦探吗?或者,你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小侦探?” 凡斯看着这女孩的眼睛,开心地笑起来,仿佛她提出的问题非常错综复杂,“我认得一些小侦探。”他告诉她。 “怎么说呢,我猜我弟弟并不知道有小侦探,也许他根本不想当个侦探,只想当个警察,因为警察才有漂亮的制服……哦,凡斯先生:我懂了,我知道为什么你今晚还敢在这里逗留了——警察不能逮捕侦探!哦,他们也不能逮捕警察,对不对?如果警察可以抓警察,那谁去抓强盗和小偷呢?哦,说到我弟弟,他今晚也在这儿——不,他几乎每晚都在这儿。” “哦!”凡斯低声道,“他现在在哪里?” “哪里也不在,不,我是说不在餐厅里。”女孩率真地说,“他在这儿工作。” “真的?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的工作非常重要。” “他已经在多姆丹尼尔工作了很久了吗?” “多久才算很久?他在这儿已经超过六个月了,对他来说。那可真是够久的了。不过,他似乎从来都个怎么喜次这份工作。我想,他可能就是人家说的那种好高鹜远的人不过那只是我的想法,他则认为在这里没人重视他。就在今大,他还说要向老板要求加薪,但他又担心老板会拒绝他。” “你弟弟做哪一类的工作?”凡斯又问。 “他在厨房工作,洗盘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的工作很重要的原因。想想看,这么大一间夜总会如果没有了洗先盘工该有多可怕!那不是非常糟糕吗?你甚至没办法好好吃一顿饭。假如所有的碗盘都乱糟糟、脏今今堆在一起,他们又怎么上菜?” “我想我必须说你是对的,”凡斯说,“你说的没错,你弟弟的工作真的很重要——还有,你是我见过的最令人惊异、天性最完美的小女孩。” 这个恭维,很明显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她马上话锋一转,又回到她弟弟身上。 “也许今晚他就会把工作给辞了。他说假如得不到加薪,他会干脆辞职。但是我真的不相信他会辞职——你说呢?没关系,反正我就要这么跟他说!对了,你一定不知道,我本来是要去他那儿的。” “我想该不会是厨房吧?” “你怎么知道的?你真是个好侦探。”这女孩张大眼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我就是要到厨房去,只是,菲利普——我的弟弟——说他们不会让我进厨房的,所以我只好到厨房边的楼梯间与他会面。当我跟他说我今晚会来时,你知道吗?他居然说我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想想看,我弟弟竟然不相信我!所以我就说,‘好吧!我就来让你瞧瞧。’他只好说,‘如果你真的要来,那么,10点整我们在厨房的楼梯间碰头。’你看,那就是我本来要去的地方。因为他无论如何不相信我今晚会来,所以他说,假如我来这儿和他会面,不管有没有加薪他都不会辞职。我知道,妈妈很希望他能维持这份工作。你看吧!这样,每件事都会非常顺利……哦!凡斯先生,现在几点了?” 凡斯看了一下表。 “差5分10点。” 这女孩候地站起,简直和她刚才坐下来的速度一样快。 “我不怎么在乎菲利普会等多久,”她说,“但是我真想让妈妈快乐。” 当她急急忙忙穿过餐厅时,孤单的勃尔斯也同时起身跟着她的背影走过大厅,两人几乎同时擦过拱门边的花缎帐幕,很快地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看着年轻的勃尔斯这种追求姿态,凡斯赞许地点点头。 “多么机灵的小伙子,”他说,“他已经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挺聪明,也不会为刚才的事儿责怪她——啊,这么说吧!不管他是怎么个追求法,也不管他是否分辨得出她的真心,我相信,爱神已经向他微笑了。” 我转头看了一下米奇和黛尔玛的餐桌,发现女歌手已经不在位子上了。米奇正用主人的派头扫视餐厅,然后,站起来走向主入口。 经过我们桌边时,米奇停下脚步,一脸自负地向我们欠身致意,并询问我们是否得到了妥善的招待。凡斯微笑着点头,同时邀他加入我们这一桌。 乍看米奇·丹尼尔这个人,真让人觉得乏味无聊:他是个标准的、讲究虚荣和排场的那种餐厅老板;明明傲慢自负,表面上却圆滑逢迎;他稀疏的头发已经带着点灰白,瞳孔中闪烁着一丝特殊的绿色。 凡斯轻松地让话题绕着夜总会的赢利、管理打转,说着说着又比较起各种好酒和白兰地来,从法国中西部出产的最珍贵的上等于邑白兰地,一直扯到顶级香槟和次级香摈以及一般葡萄酒的区别。 我边听凡斯说,边打量着餐厅的一切。这时我发现勃尔斯已经回到他的桌位上,没多久,艾伦小姐年轻的身影也再次在对面的拱门下出现。我注意到,她甚至没往我们这边瞧上一眼,只是低头径直朝普特先生走去。从她那稚气的脸上明显露出的沮丧神态,我猜她的希望落空了。 突然,一个幽灵似的、几乎可以说偷偷摸摸走进夜总会的瘦长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以一种最不惹人注目的姿态,悄悄走到我们对面,坐进角落上的小桌子边。这张桌子离沮丧的勃尔斯很近,而且桌位上已经坐了两个背对大厅的人。当这位新来者在他们对面落座时,这两人并没有起身寒喧,只是向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我之所以注意上这个瘦高个儿,是因为他让我想起某段时期中最恶名昭彰的人——“猫头鹰”欧文。那一阵子,到处都有人在臭骂他这个人和他所做的事,但也有人说他是个高智商型的人物——或者更直接一点说,是个隐身在庞大非法帮派组织幕后的家伙。大多数人都相信,他在犯罪组织里一直扮演着领导的角色,并因此为自己挣得“猫头鹰”的绰号。 在十分高雅的外貌下,“猫头鹰”欧文拥有一种邪恶的性格。 这种性格,也决定了他具有各种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经历:他以优异的成绩从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他让我想起罗伯斯庇尔:两人同样有着圆滑和聪明的权谋及霸术;他有着一头黑发,蜡黄的脸上却嵌着一对黑眼珠。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顽强和坚定不移的人。见过他的人都会相信,即使在做一件最残酷的事,“猫头鹰”欧文的嘴角也还会挂着淡淡的微笑。 当我意识到凡斯和米奇的聊天出现了不寻常的低声调时,“猫头鹰”欧文的一切便立刻被我抛之脑后;但随着凡斯那独特而迟缓的声调,我发现,他关注的也是最远处角落里那三人一组的桌位。 “顺便问一声,”他打断了米奇的闲聊,“坐在柱子边靠近角落的那位,不正是大名鼎鼎的“猫头鹰’欧文吗?” “我跟欧文先生不熟,”米奇不动声色地问答。然而,大概是人性天生的好奇心,他还是稍微看了一眼凡斯所指的方向,“不过,倒是很有可能……”细看—会儿后,他下了结论,“他不像我在照片上看到的欧文先生……但如果你想要知道,我也许可以替你问问。” 凡斯轻轻挥手,谢绝了他的提议。 “哦!不用了,”他说,“感谢你的热心,但我不过是随便问问,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演奏台上,管弦乐的成员正鱼贯就位,凡斯却忽然把椅子往后—推。 “我享受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他礼貌地对米奇说,“可惜的是,我该走了。” 米奇同样很礼貌地挽留我们,并且真心诚意地建议我们,至少要听完狄克丝·黛尔玛的下一首歌。 “那是一位非常引人注目的歌手,”他热心地又加了一句,“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女性——她11点会开始演唱,不会等太久。” 但凡斯推说那晚还有急事待他处理,接着就站了起来。 米奇表达了深深的遗憾,并一直陪我们走到大门口,非常礼貌热情地与我们道别。 第6章 命案突发 5月18日,星期六,晚上11点我们来到街上,然后转向东走。走到第七大道上时,凡斯叫了辆出租车,而且给了司机马克家的地址。 出租车开始朝市区前进时,他对我说:“就像往常一样,马克一定会尖刻地挖苦我今晚的探险。但昨晚凯奇的话里,他对这儿的疑虑总在牵动着我,让我在这宽敞的大厅里总觉得有点不自在——甚至不安。当我拨弄盘子里的杂烩小牛肉、啜饮着上等的法国萄葡酒时,某种恐惧却一直萦绕心头……”出租车颠簸了几下,终于在一间小公寓前停住,我们进入检察官的家。 马克穿着宽松的家居上衣和拖鞋,带着愉悦和惊喜与我们打招呼。 “欢迎二位到来。”马克做出一副逗乐的怪表情说道,“凯奇警官正好也在这儿,他刚带来一个信息。” 我原先没注意到凯奇也在场,原来他正站在窗边的阴暗处。 他友善地向我们点头致意,往前走来。 “你好,警官,”凡斯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是来向马克先生报告一个消息的,凡斯先生。来自匹兹堡的消息。” “坏消息?” “很难说,但你绝不会认为那是好消息,”凯奇说,“我敢说,你会认为这是很坏的消息。” “真的?” “我想跟我昨晚猜想的,不会差太多。匹兹堡副警官杰森刚寄来一份报告,他手下的两名巡逻警员昨晚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发现有一辆车没开车灯走夜路,当他们试图盘查时,这部车子却急转弯逃走,车后座的家伙往警员身上开了几枪。然后,这辆车驶入了东边的主要公路。” “但是,警官,为什么一桩宾夕法尼亚州微不足道的小小枪击事件,会扰乱你的平静呢?” “我告诉你为什么,”凯奇把雪茄从嘴上移开,“这位警察认出了车上的人,那就是‘秃鹰’!” 凡斯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说:“在那种情况下,很难确认无误。” “我也这么告诉警官。”马克很赞同地点着头,“我猜想,接下来的几周里,各州发现班尼踪迹的报告会像雪片般飞来。” “也许,”凯奇毫不松口,“但是这部车的行进路线完全吻合我的想法。假如他直接从诺曼里亚过来,今天早上‘秃鹰’就可能到达纽约。像这样绕道宾夕法尼亚州,而且还从那儿再往东走,他大概认为可以避掉许多麻烦。” “我个人的看法是,”马克说,“这家伙应当不可能可以随意在纽约来去自如。”他的语气,无异是对凯奇的一种嘲讽。 凯奇大概也觉得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见风转舵。 “长官,希望今天晚上没有打扰您。我知道您今晚还有几个约会,我想我该告辞了。” 他这么一说,马克也换上了一种亲切而诚挚的态度。 “你一点没打扰我,”他说,“相反,警官,看到你总是让我感到高兴。坐下来喝点什么……也许凡斯先生正缺一位听众,来听他讲那些关于米奇上挑的双眉和他逗留在多姆丹尼尔期间的骇人细节——怎么样啊,凡斯?你有什么神秘故事可以让我们休闲一下吗?” 凯奇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亲爱的马克,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凡斯手上拿着他最喜爱的白兰地,拉长了声调说,“我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故事可以述说——甚至连个有点神秘色彩的情节也拿不出来。但是既然警宫肯赏脸,在他的鼓舞之下,我似乎应该来一段林中仙女的奇遇;或者,是有着一头金色头发的女妖在舞台上表演;还有呢,一个油腔滑调的夜总会主人,住在一间神秘栅栏掩蔽着的空办公室里;从一扇被长春藤覆盖着的边门,突然进来了一只没了羽毛的猫头鹰——我这么枯燥的故事,你听着能够忍受吗?” “谁都知道,我的承受力向来很低。”马克笑着说。 凡斯伸展了一下双腿。 “那么,首先,”他开始说,“有一位极具魅力和令人惊异的年轻女士,在今晚和我们短暂地小聚。她有着孩子般的说故事的能力,就像五彩转轮,放射出多采多姿的火花,而她的心灵,则有如婴儿般坦率天真。” “这位林中仙女,是你先前瞎扯到的那个吗?” “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今天下午河谷区的偏僻处。 而今晚她出现在多姆丹尼尔,由一位名叫普特的纨绔子弟作陷,她逗弄、折磨着心中真正的爱人勃尔斯先生。他今晚也在场,从始至终独坐一隅,而且从始至终都沉着一张脸。” “今天下午你与她的相遇,总该有更引人人胜的地方吧?”克略显失望地说。 “你说得很有道理,亲爱的。但事实是这样的:当我闯入她所在林地的树荫深处时,这位女士的身旁并没有护花使者。但是她很坦然地与我进行了交谈。她甚至愿意帮我看手相,好像有个叫做苔丝的占卜者,教她识别各种掌纹……”“苔丝?”凯奇忍不住插嘴,“你指的是用假名到处招榄生意的那个算命师?” “有可能是,”凡斯说,“这位苔丝,听起来除了手相术、占星术之外还会一些其他相关的小玩艺儿。你认识这位女占卜者吗,警官?” “应该说认识吧。我恐怕也认得她的先生德尼·托夫尔。这对夫妻,以某种暖昧的方式和许多混混儿、人渣来往密切。他们贩卖小道消息,兜售假宝石能骗就骗……反正你没办法弄清楚他们到底在于什么勾当。”他轻蔑地哼一声,“其实她是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凡夫俗子,却总装成大师的模样。或许她能逃得一时,但是终有一天,她会让我给逮个正着的。” “警官,这次你真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简直无法想象,我的森林仙女与你所描述的阴森的女巫,怎么可能会有关联?” “这个我倒可以解释,”凯奇说,“老苔丝最拿手的就是欺骗幼稚无知的年轻人,然后她又把这些无瑕的女孩提供给老德尼。于是,这些傻孩子就自觉不自觉地成了老德尼偷窃,甚至贩卖毒品的掩护。德尼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是个无耻的家伙。” “最让人惊异的是,”凡斯继续说道,“这位小姑娘身上散发出香椽的气味。这种香水是特别为她调制的,甚至连名字都有。更神秘的则是,这款香水是由一位名叫勃尔斯的绅士调而成的,他是嗅觉专家,与这位小姑娘受雇于同一家工厂。小姑娘投向第三者这件事,他显然非常受不了。” 马克给他一张鬼脸,“我倒看不出来,这里头有什么神秘可言。” “我也看不出来,”凡斯顺着马克的语气说,“但是请你想想看,为什么这位年轻的姑娘会选在这么一个特殊的夜晚光顾米奇的夜总会?” “谁知道?说不定她是从河谷区一路跟着你的踪影到了姆丹尼尔。” “错了。当我到达会场时,她已经在那儿啦!” “那么,或许这位年轻小姑娘只是肚子饿了。” “我也曾那样想过,”凡斯说,眼里露出促狭的笑意,“搞不好你已经解开了这个谜!但是还需要解释,为什么米奇本人也刚好在多姆丹尼尔呢?” “那么,你觉得应该在其他什么地方见到米奇,教堂里吗?还是你要告诉我,他其实是你那位森林仙女失散多年的父亲?” “不,”凡斯叹息道,“米奇,我想他根本没察觉到这位年轻姑娘的存在。你真是无聊透了——亏我还努力地想讲个有趣的故事给你听!” “我很感激你的努力。”马克说,“但是,我告诉你我对米奇的看法吧……噢,我想起来了,今晚你到多姆丹尼尔去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更仔细地观察这个人。” “没错!”凡斯用力把身体又往椅子里挤进去一些,“马克,这么说吧,我不喜欢米奇这个滑头的绅士。也许他正在筹划某个秘密行动,不过,不管是什么计划,看起来他必须让旁人来替他执行。不,他不会是个领导型的人,而应该是一个不会问一大堆问题但有能力的执行者。这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家伙——你看,你们有了这出戏里的反派角色了。” “而我该拿他怎么办呢?你的故事,终于还是走到了死胡同。”马克嘲笑地说。 “恐怕你是对的,”凡斯承认,“我煞费苦心地检查了米奇的办公室,但是让人失望的是:里头根本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办公室很大,但看起来根本没有人办公。而我还愚蠢地拼命观察向着车行道那边的旧门和窗户——你知道,就是车道的靠里头这边。但是,所有的努力都一无所获……”“这段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换成女妖了吧?”马克说道。 “啊!当然。如果让那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来扮演莱苗河畔的女妖,一定非常合适。她的名字,黛尔玛,听起来也是一派法式情调。对她,我的判断是她比米奇更聪明。在管弦乐团的中场休息时间,她与米奇坐在一起,而且有过一小段隐秘的交谈。我确信,他们一定说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相当亲密,怎么看都不像是雇主与雇员之间的单纯交谈。” “几年前我也这样怀疑过。”凯奇插话,“更何况,她不但拥有一部高级车,甚至还有一位司机。仅凭歌唱,不可能维持得了这么大的开支。而且我也不喜欢那位司机的长相,说他是她的保镖似乎更贴切一些。” “不过,凡斯,”马克充满鼓励意味地说,“至少你在这出戏里的两个看来混乱而不相干的场景间,已经发现了潜在的关联。也许你可以拿这个来当基础结构,再演绎出接下来的故事。” 凡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不,我恐怕不能胜任这项工作。” “刚才,你不是还提到什么‘没有羽毛的猫头鹰’吗?” “啊!”凡斯啜着白兰地,“我说的是有着可憎的过去和可怕的名声的欧文先生,他凶狠、阴暗而神秘。” “我明白了。‘猫头鹰’欧文,是吧?在我模糊的印象中,他曾在加州享受过日光裕前些时候则有谣传说他快死了——大概是罪孽深重吧。” “然而,他却出现在多姆丹尼尔,与另外两个人坐在离我很远的对面。” “那两个家伙很可能是他的贴身保镖。”看来凯奇对“猫头鹰”很了解,“他们向来如影随形。” “凡斯,这方面恐怕你就没有资料来源了。”马克说,“联邦调查局一度也很关心他,但是经过一番调查之后,结果却是颁给这个人一份清白证明……”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接电话的马克恼怒地蹙着眉头,然后放下话筒,转向凯奇。 “你的电话,警宫。是海纳希。” 凯奇一听,立刻露出无辜的表情。 “对不起,长官。我到这儿来时,根本没留给他们你这个电话号码……”他拿过话筒,二话不说就数落起对方。一开始,凯奇的声音里还充满了火药味,但在倾听了数分钟之后,他的表情逐渐起了变化,从恼怒转为深深的迷惑。突然间,他对着话筒大声喊道:“稍等一下!”然后把话筒握在身旁,转过身面对我们。 “听起来像是有点疯狂,长官。电话是海纳希从多姆丹尼尔打来的,他要我必须马上去跟他碰面。” “好戏上场了!”凡斯突然喊出,“为什么不让海纳希到这儿来?我确信马克先生不会反对。” 凯奇很快地再将话筒贴在耳边。 “嘿!听好,海纳希,”他厉声说,“我希望你立刻就到检察官这儿来。” “警官,究竞发生了什么刺激的事?”凡斯问道,“米奇已经潜逃,而且还带着黛尔玛小姐私奔了,对不对?” “这真是奇怪,”凯奇喃喃自语,好像根本没听见凡斯的话,“那些人,在夜总会发现了一具男尸。” “我真希望,他是在米奇的办公室内被发现的。”凡斯轻声说。 “你说中了。”凯奇盯着他说。 “那么,到底是谁的尸体呢?” “这就是让人觉得最荒唐、最不合理的地方。他只是那儿的一个员工,一个厨房里的助手。” “这个事实,能让你的故事延续下去吗?”马克问凡斯。 “哪里!不,它完全摧毁了我这个故事的脉络!”凡斯再度转向凯奇,“你知道这位死者的名字吗?警官。” “因为海纳希说这家伙只是一个厨房工人,所以我就没怎么在意。不过,听起来好像是菲利普·艾伦什么的。” 凡斯的眼皮轻轻抬了起来,“菲利普·艾伦,真的吗?事情愈来愈有趣了!” 第7章 奇怪的巧合 5月19日,星期日,凌晨O点45分 十五分钟后海纳希就到了。他是一个高大壮实且严肃的人,有着粗犷的外形和朴实、憨厚的面貌。 凯奇开门见山,直接就问:“海纳希,告诉我在那儿发生的每一件事。然后我会问你问题——但是,首先我想知道,你怎么会在今晚这时候打电话来这儿?” “还说呢,警官!”海纳希回答,“我已经找你找了一个小时了,怎么也联络不到你。我知道你和马克先生对多姆丹尼尔很关注,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很想马上知道这一件意料之外的死亡事件。我不但打电话到你家,也打到其他许多我认为你可能会在的地方。但在哪儿都找不到你。最后,我只好打电话到这儿来碰碰运气。我可不想明天再听你大吼大叫。” “那么,到目前为止有些什么情况?”凯奇的口气没什么改变。 “这个情况听起来有点荒谬。大约夜晚11点钟时,我看到凡斯先生从夜总会出来。更早些时,我看到他在米奇办公室附近转悠……”“8点整。”凡斯微笑插言。 海纳希拿出笔记本,翻了几页。 “7点56分,凡斯先生。” “天啊!多么细微的观察!” “还有,大约在凡斯先生离开后十五到二十分钟,署里来的两位警官和助理验尸官多克·孟德尔医师一起到达现场,三个人都进入米奇的办公室。当时看起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所以我留下伯克继续监视,带着肯尼迪到现场了解情况。我们刚一踏上门口的台阶,米奇便匆匆忙忙赶到,他气急败坏地抢在我们前面进入办公室。我猜他们的守门人——裘·亨利,你应该认得他——一定告诉了米奇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你猜的部分不必说了。”凯奇打断他。 “好吧。”海纳希接着说,“办公室的地板上,躺着个被捆绑起来的、身穿黑衣的家伙,上半身被办公桌遮住了看不到。米奇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脸上一片死白,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等到孟德尔医师用听诊器在那家伙的胸部点来点去时,米奇也弯下腰,和医师并肩仔细盯着那家伙看。” “天哪!听诊器!”凡斯望着马克说,“我从来没听说过担任公职的验尸官会带着这么多医疗器械。” “别的验尸官是不会带,”马克说,“但孟德尔是个刚被任命没多久的年轻人,所以他就是带全了血压计和他的医师执照、雇用证书什么的,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继续吧,海纳希,”凯奇显然对这些题外话一点也不感兴趣,“然后呢?接下来又有什么事?” “我们刑事组的探员奎尔赫问米奇认不认得那家伙。我记不清是在米奇回答这问题的之前还是之后,反正就差不多在那个时候,黛尔玛也冲了进来。米奇喉咙发干似地说,那个人是夜总会里一个叫菲利普·艾伦的洗碗工。他说的不错,这死人我也认识,而且今天下午我还见过他。然后奎尔赫问米奇这家伙在办公室里做什么?他住哪里?关于他的死米奇又知道多少?这个老小子却说,他对这个死者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怎么进了办公室,也不知道他住哪儿——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团谜’。他保证,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清楚。” “后来呢?” “医师继续检查死者,拉起他的眼皮,拿手电筒直探喉咙,抬抬腿、抬抬手——反正就是那一套繁琐费时的事情。而正当医师忙着摆弄这家伙时,狄克丝·熏尔玛打开了壁橱的门,拿出一个大本子,翻了几页,然后说:“在这儿……菲利普·艾伦,东街198号号——与母亲同祝”马克抬起头来,转向凡斯。 “我发现,你那个不是很严谨的推论正渐渐地得到佐证。你那个金发女妖,很明显地是米奇的记录员。” 海纳希望凯奇见到他报来的急切目光,就接着说:“奎尔赫问医师这家伙的死因,医师拉起白布,盖住死人的脸,他说,‘我不知道,有可能是自然死亡,但仅凭这样的检查,还不能确定。他的嘴唇有几处灼伤,但喉咙看上去却又没有灼伤的痕迹。’他又说,‘你们必须带他到停尸间,做个尸体的解剖。’看起来,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这家伙死了多久。” “熏尔玛后来还做了什么吗?”凯奇提醒他。 “她把本子放回原处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一直到米奇要她回夜总会,她才离开现常”“所以你就跟着尸体一起去停尸间了。”凯奇猛吸雪茄,愁容满面。 “没错,警官。奎尔赫负责联络运送的车子。他和署里来的沙利文警探,处理一切的善后工作。这真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命案。但我知道,你始终对米奇这家伙放不下心,尤其在‘秃鹰’还逍遥法外的今天。” 凯奇皱起眉头,冷眼瞪着海纳希。 “那么,”他大声喝道,“有谁在晚上8点,在凡斯先生到达之后进入过办公室?” “哦!那不难查。”海纳希苦说,“熏尔玛女士约在8点30分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再过一会儿,守门人亨利到下面闲逛,也逛进了办公室。不过我看他没什么不对劲,也就是嘴馋,偷偷溜进去为了喝一口酒,因为他出来时我看见他用袖口擦抹嘴角……”“这是几点发生的事?”凯奇问。 “大概是凡斯先生到达后一个小时内。” “我想,你已经问过他们进屋时有没有看到死人了?” “我已经查问过了,不过他们都说没见到。亨利是在黛尔玛出来后才进去的。但绝对可以肯定,那时办公室里还没有尸体,否则,亨利一定会到处嚷嚷。警官,他就是这种人。” “没错,我认识亨利也相当久了。”凯奇点头。沉吟一会儿后,他又说,“所有细节硬是连接不起来——但是有件事你总该告诉我:你今晚是几点打吨儿休息的?” “警官,我丝毫也没打盹。可是……”海纳希突然楞住了,“天哪,我该怎么说呢——我真的没看到菲利普那家伙进办公室。” “凯奇发出一声冷笑,接下来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挖苦意味,“你没睡着?那么菲利普一定是从天上进入办公室的,搞不好他是心脏病发作还是怎么的,自己缩起身体躺在米奇身下——这种说法,做起笔录来恐怕很棘手!” 海纳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警官,你怎么骂我我都不怪你。但是说真的,我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那扇门片刻……”“那么是这家伙让自己变成隐形人,还是他能像圣诞老人一样从烟囱里溜下去——假如那里有烟囱的话?”警官得理不理人。 “要我说呢,警官,”凡斯插口,“海纳希不眨眼皮监视的真的目标,应该是班尼·普林杰。你让三个健壮的先生们挤在小套房里,当然不是要他们去追踪一个微不足道的洗碗工。” 凯奇又开始问及另一方面的问题。 “海纳希,是谁打电话到总署报案的?” “这是另一件蹊跷的事情,警官。在你离开十分钟左右——10点15分。打通这电话的是一位女士,没有留下名字,而且很神秘,说完后就白己挂掉了。” “真的?也许就是我们的黛尔玛女士。” “我也这样想过,而且也问过她,可是她否认了。说不定打电话的只是个在厨房里帮忙的老太婆。办公室边的车道上人车不断,向外头求救应该不难。只要死者或凶手发出过奇怪的声音,外头的人就会自然地拉长脖子往窗户里看。” “毗邻车道的办公大楼呢?”凡斯问。 凯奇回答:“凡斯先生,那里没有窗户。三楼以下都是坚固的砖墙——”凡斯的雪茄已经抽完了,他又重新点燃一根。 凯奇继续对海纳希说,“刚才你说你认识这位洗碗工,而且当天还见过他,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之所以会碰巧认识这个家伙,”海纳希答道,“是因为去年冬天的一个深夜,大约是凌晨3点,他忽然开车冲出车道,一点点就撞上我。我抓住他,和亨利一起盘查过他。今天从午餐时一直到下午5点之间,他进出米奇办公室三四次。当米奇在6点左右到那里时,他又一次进去,这一次他在里头待了大约十分钟。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就是他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但他没回到厨房——你是不是想知道这个?他只是一直沿着街道走。”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菲利普?”凯奇追问。 “我想我不至于认错!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一件荒唐的事。”海纳希笑着说,“今天下午第一次看到菲利普时,我有个怪念头——我忽然觉得他可能是‘秃鹰’班尼:他们的身材很相像,脸孔也一样那么苍白;而菲利普今天穿的是朴素的黑衣,就像我告诉你的——假如‘秃鹰’溜回纽约,他一定会打扮成这种样子,以免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你应该还记得,以前他穿的总是既鲜艳又扎眼的衣服。不论如何,我总得确认过后才能放心——我知道这有点儿蠢,但我还是下楼去和他打了个照面。没错,那的确是菲利普,不是什么别的什么人。问她为什么老在那儿出现,他的解释是‘想要老米奇给我加薪’。” 凯奇搔了搔头,继续追问:“你还记得有关菲利普这家伙的任何其他什么事吗?” “我正在想,”海纳希说,“下午4点左右他在车道上遇到一个家伙,和他一样也是个小个儿。他们在夜总会的西边碰上,很快争执起来,而且看起来还吵得挺凶,但是我并没有太注意他们在吵些什么。后来那小个儿就自顾自离开了。” 凡斯把凯奇带到客厅的另一边,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凯奇先是耸耸肩,然后点点头,之后他又转过身来面对海纳希。 “就这样吧,”他说,“回家去好好睡一觉。但是别忘了,中午之前必须回到岗位上。” 马克显然也觉察到凡斯的态度,海纳希刚走,他就皱着眉头,整个身体向凡斯斜靠过去。 “凡斯,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问。 “你知道吗?先前在我们的故事里,‘林中仙女’并没有名字。而现在,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叫葛蕾西·艾伦,正是菲利普·艾伦的姐姐。今天傍晚,她刚刚告诉我,菲利普是多姆丹尼尔的洗碗工。她甚至还告诉我,菲利普今天希望能和米奇谈一谈,正式要求加薪。而且,今晚艾伦小姐之所以会去那里,正是因为她要到夜总会的某个隐秘处与弟弟会面。” 马克带着有点勉强的笑声,整个身体随意往后靠去。 “亲爱的,”凡斯知道马克有些不耐烦,索性长话短说,“海纳希讲的的确非常有用。但我不会把精力全部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里出现的种种细微末节上。重要的是,一定会有某种缘由把它们拴在了一块儿。” 凡斯开始低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当他突然间停下来时,我看到了他脸上那带着忧郁的微笑。 “马克,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他说,“我承认目前我的想法有点模糊,但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出菲利普死亡的原因,而且我有责任尽可能减轻他那可爱的姐姐因此而遭受的重大打击。” 马克很不情愿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此案就交给我办吧。当然,一向和我相处愉快、总是站在我这边、精明强干的凯奇警官仍然会是我的搭档。” 马克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8章 停尸间 5月19日,星期日,凌晨1点30分 离开马克的寓所后,我们和凯奇警官一同回到凡斯的住处,凯奇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先打电话给奎尔赫,询问了一些海纳希可能疏忽的细节又指示沙利文“明天中午以前继续留在多姆丹尼尔”。然后,他拨电话给孟德尔。 然而,当也放下电话后,我发现,他从这位年轻医师那里得到的反馈使他更迷惑了。 “听起来,这件事的古怪甚至超出海纳希的描述。”他说,“孟德尔医师显然觉得菲利普有可能是自然死亡,但是他也有些拿不太准。我们的孟德尔医师显然不想担什么责任,他把尸体送到停尸间,把一切都推给德瑞莫斯医生。当我问起他死者断期的准确时间时,他一味地支支吾吾,说来说去都是什么‘尸僵’和什么尸体抽搐。” “作为一个新手,这当然有些难为他。”凡斯叹了口气,又说,“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艾伦太太那边该怎么交代?” “当然必须尽早通知她。我认为马丁是最好的人血—他的个性比较随和、稳重。” “喔——这样吧,警官,”凡斯说,“我们亲自去一趟。反正此案马克已经全部交给你我了。” 艾伦太大居住在东三十七街的一栋褐砂石面的老式建筑里,里头只有几间小公寓。当我们到达时,艾伦太太亲自为我们开门。她的穿着相当得体。陈设简朴的房子里,所有的灯都开着。 她看来是一个纤弱的女性,比我想象中的艾伦小姐的母亲要老得多。 我们的出现,使她非常紧张。听完凯奇警官的自我介绍后,她立刻就邀请我们进去。她僵硬地落座,两只手握得紧紧的,以至于十个指节都微微泛白。 凯奇清了清喉咙。向来硬汉风格的他,此时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平易。 “您,就是艾伦太太?” 她颤抖着点点头。 “你有个叫菲利普的儿子吗?” 她再次点头,只是这回睁大了眼睛。 “艾伦太大,这么晚了您还不准备入睡?”他随意问道,显然想用别的话来缓和眼前的紧张场面。 “是的,警官先生,”这妇人说话的声音里透着颤抖,“我女儿出门时,我总是会待在这儿等她。没关系的。” 凯奇点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很遗憾,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停了一下,“您的儿子菲利普出了意外。”这一次,他停下来有好一阵子,“艾伦太太,我不能不告诉您——他已经过世了。今天晚上,我们在他工作的夜总会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蓦的,这位妇人张大了双眼,全身一阵摇晃。凡斯很快走向她,扶着她的肩膀稳住她。 “噢!我……可怜的……孩子!”她呜咽起来,然后茫然地看着我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目前我们还不是很清楚。”凡斯轻声地说。 “那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以绝望的语调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我们大约在今晚11点接到报案的电话。”凯奇告诉她。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她恳求地往上望着我们,“你们能带我去看看他吗?””“艾伦太大,那正是我们到这里来的原因。我们希望你能跟我们去确认一下,只要几分钟,走一小段路就到。当然,米奇先生已经完成了确认的工作。但是为了做笔录,我们必须要求您走一趟……”凡斯蹲下身面对着她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件极悲哀的事。但是就如警官的解释,这是一个不能省略的程序。无论如何,你应该让自己坚强起来,是不是?” 她茫然点头。 “是的,为了葛蕾西,我必须勇敢。” “我想留个字条给我女儿,”当她准备出发时,道歉说,“如果葛蕾西回来时发现我不在,她会担心的。” 等了一会儿,她才找到一张便条纸。凡斯借给她自己的笔,然后,她用颤抖的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把纸条放在桌子显眼的地方在前往市区的途中,她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发楞。 当我们穿过二十九街到达停尸间电梯门时,她忍不住掩脸号啕起来,“哦!我可怜的菲利普!你是那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凯奇以手臂环护着她,小心翼翼地带她进入清冷的停尸间。在尸体从地下室推到停尸间后,凯奇带她站在僵硬的尸体前。 短暂的一瞥之后,她便抽噎得透不过气来,她勉强把身子转到另一边,但仍像虚脱一样瘫成一团。凯奇警官机敏地伸出手臂挽住她,把她带到灯光昏黄的接待室,让她在柳条沙发上歇息。起初,她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是数分钟过后,她终于可以开始轻轻挪动身体,再过一会儿,她就泪如雨下了。 凯奇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艾伦太太,我知道,”他说,“这件事对你是多么不幸,但是我们必须要这样谨慎小心,不能有一丁点马虎。我相信你不希望我们犯错误,是不是?” “怎么回事,”她问,仿佛没听到他说些什么,“什么时候这个可怜的孩子会……”“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艾伦太大。”凯奇打断了她未完的讯问,“你应该理解,我们不能马上让你带走儿子。我们必须弄清楚他的死因,但目前法医还不能确定。” 她抬起头看了警官一眼,立刻又悲伤地低下头去。 “我懂你的意思,”她说,“我曾有个侄儿在医院过世……”她中断了自己的回忆,只再加了一句,“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是的,艾伦太太,”凡斯向她保证,“除非必要,否则警官不会花太久的时间。这些事情会依法谨慎地处理。我答应你,当事情妥善处理后,我会亲自通知你……我也很乐意尽我所能,在其他任何方面帮你和你女儿的忙。” 妇人缓缓地转向凡斯,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脸上逐渐流露出一份感激和信任的神色。 “为了我女儿,”她轻轻地说,“为了她,我想请求你们一件事,现在,这件事对她或对我都非常重要。请你们——拜托们——先别让她知道关于菲利普的事。直到再也不能瞒止。那时候,我想亲自告诉她……她常常会因为一些或许——都没有的事情而担忧。她有太多的幻想——大概来自我的传。在你们确认之前,为什么不让她多过一两天快乐的日子?” “但是,艾伦太太,”凡斯问,“假如我们暂时对这件事保持沉默,那你怎么对女儿解释她弟弟不在的事实?当然,我想她会非常关心他的。” 艾伦太太很快地摇摇头。 “不,菲利普常常在外头过夜,有时甚至一待就是好几天。这两天他就说过,他可能会放弃夜总会的工作,也可能会离开这个城市……不,只要你们不说,葛蕾西不会起任何疑心。” 凡斯询问地望着凯奇。 “警官,我认为,”他说,“顺从艾伦太太的愿望会是件既人道又明智的事。” 用力点头。 “是的,凡斯先生,我也这么想。我想我们可以这样做。” 凡斯起身为艾伦太太着装。 “夫人,我们很乐意对你做这个承诺。” “连报纸上也不会有任何相关的报道吗?”她迟疑地问。 “我相信,那也是可以安排的。”凡斯说。 “谢谢你。”艾伦女士真诚地说。 此时,一位医护人员过来向凯奇招手示意,凯奇立刻起身,走过去和他交谈了几句话,然后两人一起走出了侧门。几分钟后,凯奇自己回来了,我看到,他悄悄地塞了个东西到自己的口袋里。 不论刚才有多么哀伤,现在的艾伦太太已经恢复了镇静。而凯奇一回到我们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我想。现在我们可以送你回家了。” 我们开车送艾伦太太回到她的小公寓,和她互道晚安。 当我们又回到凡斯的书房时,已经是清晨2点30分了。 “真是一位奇怪的女人,”凡斯一边替我们各倒一杯睡前白兰地,一边低声说,“也可说是个难能可贵的、勇敢的女人,我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在经历这么巨大的痛苦之后,她复原的情况比我的想象要好得多。” “这位女人,确实让我们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警官回答。 凡斯一边啜饮白兰地,一边同意地点头。 “确实,警官,我心里头也正是这么想的。在德瑞莫斯的验尸报告出来之前,我们不必担心舆论界的干扰。艾伦太太不但不会怪罪我们,而且会很感激我们能让她的女儿多些缓冲期。而如果事情能够秘而不宣,米奇当然也会发现这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肯定不希望多姆丹尼尔与任何坏名声产生关联……”凡斯倦怠地微笑着,但脸上仍然挂着些许的不安。 凯奇喝完白兰地,点燃一根又长又黑的大雪茄。 “凡斯先生,这儿还有一件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他说着,从外套的口袋里抽出一个小巧的木制雪茄盒,盒子由黑白两色漆成交错的方格,纹饰相当独特,很明显是个西洋棋盘的图案,“我在停尸间菲利普的遗物里找到的。” “但是,亲爱的警官,你怎么认为它会引起我的兴趣呢?” “该怎么说呢?长官,我当然不是说一定会。”凯奇几乎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似地说,“我只是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你有想法,而我没有。” “年轻的小伙子抽抽雪茄,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但是,远不只是抽抽雪茄这么简单。”凯奇打开烟盒,指着盖背面的一个角落,“你看,木头上烧刻着一个名字——手法看来并不专业。但怪就怪在这儿,这上头的名字是‘乔治’。这,可不是死者的名字。” 凡斯脸上的表情猛然改变。他向前倾斜身子,从凯奇手上接过雪茄烟盒,仔细审视着那个烧刻粗糙的名字。 “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警官,这太不对劲了。葛蕾西的追求者叫乔治·勃尔斯,他是一位生活严谨的人。而这位勃尔斯先生今晚去过多姆丹尼尔。” “凡斯先生,为什么乔治的雪茄盒会跑到菲利普·艾伦的口袋里?”凯奇固执地抓住他的问题不放。 “不要拷问我!”凡斯冷冷地回答。 凯奇用力关上烟盒,然后又放回自己的口袋。 “我一定要查个清楚,”他大声地说,“如果菲利普·艾伦不是自然死亡,如果这个小玩艺儿属于勃尔斯那家伙,无论如何,我也要千方百计从他身上问出些东西来……凡斯先生,我要找到这个家伙而且天亮前我就要找到他。多姆丹尼尔现在已经关门,所以他可能回家了——假如他有家的话。首先我要从工厂着手。先生,他那工厂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温馨公司’。”凡斯微笑着告诉他说。 第9章 线索出现 5月19日,星期日,上午10点30分 星期天上午10点半左右,凯奇来到凡斯的寓所。凡斯刚起床不久,正披着深橙色的晨衣坐在书房里,享用他清淡的早餐和浓稠的土耳其咖啡。当凯奇进门时,他正点燃第二根烟。 看起凯奇来有点疲倦,但脸上却有些洋洋得意之色。 “终于让我找到他了!”他开口就说,连简单的问候都省了。 “天啊,警官!”凡斯招呼他,“请坐,放轻松点吧。你应该来点咖啡。看样子你找到了勃尔斯。” 凯奇重重坐下。 凡斯微笑着倒了些白兰地到他的咖啡里。 “说说你的收获吧!警官。” “怎么说呢?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收获,”凯奇悻悻地说,“不过我会在这儿等一些电话,艾莫利随时会打电话来——我要他注意艾伦太大的家,然后……”“艾伦太太的家?” “是啊!就是这家伙等一会儿会出现的地方。” “你确定?不弄得这么复杂不行吗?” “凡斯先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凯奇答道,“只是出了些讨人厌的情况——昨晚我一离开这儿就到那个香水工厂去,而且说服了夜间的警卫,要他帮我到办公室里找出员工名册,并查到勃尔斯就住在几个街口外的小旅馆。既然知道他住哪里,我就放了心,可谁知到那儿后值夜班的人却告诉我,勃尔斯已经回过旅馆,但好像换了衣服后就又出门了。后来我拿那个烟盒给他看,这家伙很肯定地说,勃尔斯就有这么个一模一样的烟盒。” “而且,”凡斯捧场似地说,“很可能在谈笑问还相互敬烟。”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接着我就打电话给艾莫利,要他到旅馆附近守候,而我则逮着空当回家睡了几个小时。” “但他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打断你的睡梦吗?” “没有,勃尔斯一整晚都没再回到旅馆。所以8点时我又到旅馆走了一趟,看看能不能再从夜班柜台那里得到一些什么其他的消息。他那个值夜班的人还没下班,他说,他、勃尔斯和另外两个勃尔斯的朋友,有时候会在夜里一起打牌,其中一个就住在街对面。但是那家伙说他已有好些天没见到勃尔斯了,让我去问住在伯克里区的一个叫鲁庇尔的家伙,因为勃尔斯常常到鲁庇尔那里消磨晚上的时光——尤其是周末。所以呢,我就直接杀到伯克里,连个电话都没打。我可不想走露半点风声给勃尔斯。你知道吗?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鲁庇尔的狗窝——那里离最近的大街整整有六个街口。” “好一个漫长的清晨!”凡斯感同身受地摇摇头说,“当你终于进入他那狗窝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伙的确就叫鲁庇尔,但他住的地方可不是什么‘狗窝’……反正呢,我照样问他知不知道勃尔斯在哪里。他说,勃尔斯是在他那儿过的夜,但他看上去不怎么对劲。鲁庇尔还说,勃尔斯非常紧张、睡得很不安稳,天还没亮就起来,早在我到达之前就离开了。凡斯先生,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如果我是你,我会想这非常像是热恋期间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凡斯说,“啊!可爱又残酷的女人!”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警官显然不那么想,“在我听起来,这些行径比较像是因为罪恶感。尤其是勃尔斯根本连自己的家都待不转—说他‘逃走’也不过分……不管我们谁对谁错,至少当我拿烟盒给鲁庇尔看时,他很确定那是勃尔斯的,只是无法肯定勃尔斯昨天晚上有没有带着烟盒。我问鲁庇尔知不知道他会到哪里去,他笑着说他知道是知道,但是勃尔斯要到11点才会在那儿。于是我打电话给在旅馆守候的艾莫利,要他立刻监视她的房子……”“艾伦太太的房子?” “是呀!那就是勃尔斯11点会出现的地方。因为鲁庇尔说得斩钉截铁,我猜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凡斯先生,你说过勃尔斯是这女孩的男朋友,也许他想趁她们尚未发觉之前,想从她或者那位老太太那里寻求某种援助。” “真不简单!”凡斯低声说,“你实在是古道热肠!不但忙着调查种种线索,还顺带办了这么多事——而我只是在家里睡大觉。我猜想,只要接到艾莫利的召唤,你立刻就会动身,马不停蹄地追捕年轻的勃尔斯去了。” “那当然,不这样怎么行!”警官说,然后又加了一句,“我感觉,昨晚在检察官那儿,你好像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有是有……不过现在无关紧要,警官,我想跟你一起跑一趟。”凡斯说着立刻起身走向更衣室。 “我早知道你会想同我一起去。但是我必须要求你一件事——请你让我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哦!警官,当然可以。”凡斯一边说,一边走出书房。 电话声响起时,他刚好穿戴整齐回到房间。凯奇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起话筒。 果然是他等待中的电话,艾莫利打来的。凯奇听了片刻之后,热切地回答:“好的,五分钟之内我就会到。”他挂上话筒,满意地搓着两只手,一边匆匆走向门口,一边回头说,“凡斯先生,我们终于找对地方了……”当我们到达时,艾莫利正百无聊赖地在艾伦太太住处的街对面干等着。他朝我们走了几步,轻轻地点了点头。 凯奇喉咙里咕哝两声,指示艾莫利跟着进去。 开门的是葛蕾西·艾伦。她一眼就看到凡斯,于是兴高采烈地伸出双手。 “哦!你好,凡斯先生!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和往日一样悦耳,但因为激动而有点颤抖,“你怎么找得到我住的地方?你一定是位绝顶聪明的侦探……”当她注意到板着脸的另外两位警官时,才突然收口。 “这两位男士是警官,艾伦小姐,”凡斯告诉她,“我们来是为了——”“哦!你被他们逮着了,是不是?”她惊讶地叫道,“真糟糕!”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凡斯先生,说真的,我没有背叛你。真的,我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会,尤其我已经答应你了……”凯奇和艾莫利自顾自地从她身边进入屋内,凡斯则对她举起双手。 “拜托你,亲爱的,”他真诚地说,“只花你们一点时间。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和你想的完全是两码于事。” 凡斯严肃的表情,使她不禁胆怯地往后退。凡斯没再说什么,也跟着两位警官走进屋里。 乔治·勃尔斯坐在墙壁对面的沙发上,很明显因我们的闯入而面露不快之色。凯奇则快步走向他。 “你叫乔治·勃尔斯,对不对?”他粗声粗气地问。 “别人从来都是这么叫我的,”勃尔斯充满敌意地回答,接着愤怒地问,“你又是谁?” “嗅!又是一个蛮横的家伙?”凯奇笑着说,接着假装在口袋里摸索,若无其事地问,“有烟吗?勃尔斯?” 勃尔斯很快地掏出一包香烟。 “怎么啦,”警官叫道,“你不是有个烟盒吗?” “怎么回事?他当然有香烟盒!”葛蕾西·艾伦语带骄傲地插嘴,“去年圣诞节我就送过他一个——很漂亮的,图案很像棋盘……”凡斯立刻挥一下手要她住口。 “是的,”勃尔斯承认,“我确实有过一个烟盒,但是我……我昨天丢了。”他似乎被这段问话弄得如坠五里雾中。 “搞不好就是这个。”凯奇掏出小烟盒递到在勃尔斯面前,带着威吓的态度说。 勃尔斯无奈地点点头,拿着烟盒在鼻下嗅了好几次,然后抬眼瞧着警官。 “快吻我。” “什么?”凯奇大叫起来。 “哦,”勃尔斯有点窘地说,“那只是一个有名的香水名称。它的配方需要长寿花、灵猫香、亚茅香……”“哦!我知道还有其他的,”艾伦小声但很热切地插话,“茉莉花和晚香玉……”勃尔斯却忽然生气起来,“你说的是‘闰年香’……”我知道,“快吻我”和“闰年香”都是当时最受欢迎的香水。 “喂,听好了!”凯奇叫起来,“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凡斯没说什么,只是一阵暗笑。 凯奇从勃尔斯那儿夺下烟盒,放回自己的口袋。 “昨天你在哪儿丢了这个烟盒?” 勃尔斯坐立不安起来。 “我……我不是真的把它弄丢了。我只是……怎么说呢?我只是……借给了某个人。” “原来如此!你的作风,就是把女朋友的圣诞礼物借给别人吗?” “也不是,呢,我也不是真的借人。”勃尔斯显然有点慌乱了,“我遇到了一个家伙,请他抽了一根香烟。然后我们有点小小的争执,我猜他可能就忘了还我……”“如你所说,他拿了你的烟盒就走人,”凯奇刻薄地讽刺他,“而且你刚好忘了向他要回来,让他就这么拿走了——当做是你送给他的小礼物。真是了不起!那家伙是谁?” 勃尔斯显得更加局促不安,“好吧,假如你真的想知道——那是艾伦小姐的弟弟。” “当然是他!”凯奇逼近他;“我猜一定是在多姆丹尼尔夜总会,下午4点左右?” “你怎么知道?”勃尔斯显然吓了一大跳。 “问话的人是我。”凯奇粗鲁地说,“另外,事情也并不像你说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争执’。当时你们几乎要拳脚相加了,对不对?你们吵得非常凶,对不对?” 勃尔斯先是无助地瞪着警官,然后转向葛蕾西·艾伦。 “哦,我的天,乔治!”这女孩叫了起来,“你和菲利普又吵架了?你们真是一对冤家。” 凯奇咬牙切齿地说:“亲爱的小姐,你可不可以别再插话?” “啊!”这女孩腼腆地傻笑起来,“普特先生昨晚也这么叫我。” 凯奇故意背对勃尔斯。 “你和菲利普先生为了什么事吵架?” 勃尔斯茫然转动着眼珠子,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因为葛蕾西。菲利普好像不……不喜欢我。他要我远离……怎么说呢?远离这儿。他还说我不懂得穿着,没有普特先生的那种格调……”“这个嘛,我也有话要说。我觉得那格调虽然时髦……”艾伦小姐又开口了。 凡斯赶紧拍拍凯奇的肩膀,而且对他轻声说了几句话。凯奇听完后很快站直身子,转过头来手指着还想再讲下去的女孩。 “小姐,请你到另一间房去。我有事情要单独跟这位男士说——单独——可以吗?” “没错,葛蕾西。”艾伦太太轻柔的声音忽然间冒了出来,我回过头去,发现她正怯生生地站在我们身后微开的门缝间。我完全无法推测,她到底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你跟我来,葛蕾西,让男士们与乔治谈他们的事。”她向女儿说道。 葛蕾西一点儿也没反抗,立刻随着母亲去另一个房间了,并顺手带上身后的门。 “小伙子,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凯奇一点儿也没浪费时间,一边语带威胁,一边向吓呆了的勃尔斯大踏步走过去。 但凡斯再度打断他,“请等一下,警官。为什么,勃尔斯先生,为什么刚才香烟盒上的气味会让你那么惊讶?” “我不……我不知道那应该是什么味道。”勃尔斯皱着眉头答道,“它的味道很不寻常,我已经好久没闻过这种味道了。但是就在昨晚,正当我要进入夜总会大厅时,我确定在前厅的入口处闻到非常浓烈的这种香水味。” “你知道是谁用了这种香水吗?” “哦!附近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分辨得出来。” 凡斯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接着绕过年轻人的身后走向凯奇。 “听好,接下来就是坏消息……”凯奇对着勃尔斯厉声说道,“昨晚我们发现了一名死者,而你那香烟盒就在他的口袋里。” 勃尔斯突然抬起头,眼中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我的天!”他低声地说,“他……他是谁?” 凯奇残忍地咧嘴而笑。 “难道你还猜不到吗?” “不会是……菲利普吧?”勃尔斯喘息着说,“哦:我的天!我知道他今天没在这儿。但我以为那是因为他出城去啦!上帝作证,他昨天对我说,他就要离开城里。” “虽然你不太老实。”凯奇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而且做了一个突然的决定——他对艾莫利做了一个清楚的手势,“我们得带这个家伙走一趟。”他宣布,“我们得拘留他,以便就近看管。” 凡斯刻意咳了几声,然后说:“警宫,你要以嫌疑犯的名义拘捕他吗?或者,也许你认为已经罪证确凿。” “我才不管什么名义不名义呢!凡斯先生,他马上就会被关起来,直到德瑞莫斯的报告出来。艾莫利,在警车到来之前,你最好铐住他。” 正当凯奇和艾莫利带着吓坏了的勃尔斯走到门口时,葛蕾西·艾伦从另一个房间冲出来,一边摆脱她的母亲,一边冲向我们。 “哦!乔治,乔治!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要带你到哪儿去?我有个感觉——就像每当我的第六感……”凡斯走向她,双手搭在她肩上。 “亲爱的,”他以一种很能抚慰人心的语调说,“我跟你说,没什么好担心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再让勃尔斯先生更为难。你信不信任我?” 她点点头,慢慢地转向母亲。勃尔斯则被两个警官挟在中间带离屋子。当凡斯转身再度打开大门时,艾伦太太温和的声又响起来。 “谢谢你,先生。我相信葛蕾西会信任你,就像我一样。” 女孩倚靠在母亲的肩上,开始抽泣。 “哦!妈妈,”她说,“我真的不在乎乔治的穿着有没有普特先生那么时髦。” 第10章 意外来客 5月19日,星期日,正午 警车很快就来到艾伦女士的家门口。 当一脸冷峻的勃尔斯正抬脚要进入车内时,凡斯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并一直站在那儿注视着警车离开。 凡斯随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和我一起前往检察官的公寓。 进门后他开门见山地对马克说:“凯奇警官的这种做法真是太唐突了。因此,我必须要求你干预此案。” 凡斯向马克简单述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马克很仔细地倾听着,但从神态上看,他对此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我认为,总的来说,凯奇警官的行为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我不知道我该从哪里、或以什么理由进行干预。” “我非常非常确定,勃尔斯是无辜的。”凡斯肯定地说,“因此,我要你拨个电话到警察局,要凯奇立刻释放他。你一定要打这个电话。”他坚持着,“而且要警官在放走这小伙子前带他到这儿来——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必须让他充分了解,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他才能够得到自由,那就是只要艾伦家的公子哥儿还躺在停尸间里,他就必须绝对保持沉默,以确保我们对艾伦女土的承诺不会失信。另外,勃尔斯也得答应,往后必须与我们密切作。” “你认识这位勃尔斯?”马克问。 “我只见过他两次。但你不明白吗?我有我自己的看法……”马克抿紧了他的双唇,一副要翻脸的样子。 “假如我不了解你,我会说……” “行了!打电话给凯奇吧,勃尔斯是个好人。” 马克走向电话。 过了十五分钟,凯奇护送勃尔斯进入检察官的书房。凡斯很小心地向勃尔斯简要说明了整个情况,坚持要求他明确承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绝口不提菲利普·艾伦的死”,为了让他铭记在心,凡斯还特别提醒他要考虑葛蕾西·艾伦的处境。 当乔治·勃尔斯以一种毋庸置疑的真诚保证遵守这一承诺之后,警官便立刻让他离去。 勃尔斯一走,凯奇几乎是马上就换了一张脸。 “昨天我整整忙了一晚上!”他忿忿不平地抱怨,“光为了烟盒,我就少睡了好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才在我认定的地方逮到他——凡斯先生,这本来都是你给我的启示。但是现在,没想到你却要我释放这小子!” 看他咬住雪茄的那种狠劲儿,就好像那根雪茄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凡斯先生,假如你以为我从此就不会再盯着那家伙,那你就错了。老实告诉你,在我进来之前,史密斯已经奉我之命在门口守着,从勃尔斯前脚踏出这屋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会每一分钟都紧跟其后。” “我早知道你会那样做的。”凡斯笑了笑,同时耸了耸肩,“但是,拜托你,警官,对此,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准备投入我所有的精力来解开眼前的谜团,对了,有没有关于尸体解剖的消息啊?” “当然有,”凯奇仍然沉着脸说,“离开警署前,我就打电话给德瑞莫斯医生。他说午餐过后他会开始忙这件事,而且今晚就会交出报告。” 凯奇离开后,我们决定接受马克的邀请,留下来进午餐。 3点钟左右,凡斯和我回到他的寓所,柯瑞一脸忧色地在大门口迎接我们。 “先生,真是把我烦死了,”他低声地说,“有一位女士坚持等着想见您。我坚决要她离开,可是好像我怎么说都没有用。先生,她很固执,而且很能说。”他迅速地往后一瞥,“我非常谨慎地注意了她的一举一动,我确信她没有碰任何东西。先生,我真希望——”“没关系的,柯瑞。”凡斯打断了老管家的道歉,递给他帽子和拐杖之后,径直走进书房。 葛蕾西坐在凡斯的大型沙发椅上,整个身体陷进了柔软的绒椅套里。可当她跃起向凡斯打招呼时,却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酶!凡斯先生。”她一脸肃穆地说,“我相信,你一定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而且我也肯定,你不知道我会从哪儿得知你的地址的。不过,明天我反倒不怎么想去拿那件新衣服了……也许我根本不会去。这么说吧!我会等到乔治确定没事了以后……”“我很高兴你能够找得到我的地址。”凡斯笑着说,“而且我也很高兴,你撩的还是香椽的香水。” “哦!没错!”她开始有些笑意,“你知道吗?一开始我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味道,但现在——不知怎地——我就是喜爱它!这是不是很好玩?我相信人的爱好都是会改变的,如果……”“那当然,”凡斯微微一笑,边点头边说,“只有鬼怪、幽灵才干不变。” “也许……可是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鬼怪,从小我就不相信。” “对,当然没有什么鬼怪。” “我一发现你住得离我这么近,我就在想‘这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刚好有许多重要的问题想问你。”她仰头看着凡斯,似乎在估量他对她这番话的反应,“另外,我也发现了关于你的一些其他事——就像我和乔治,你的名字里也只有五个字母!这一定是命运,不是吗?假如你有六个字母,也许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但是现在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会变好,不是吗?” “是的,亲爱的,”凡斯点头,“我相信事情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 她松了一口气,好像她刚刚清除了她和凡斯之间的某种隔阂。 “现在我要你坦白告诉我,为什么那些警察要带走乔治。虽然乔治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他没事了,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也很烦恼。” 凡斯在她正对面坐了下来。 “你真的没有必要为勃尔斯先生担忧,”他说,“今早带走他的人,很愚蠢地误以为他和某些可疑的事情有关联。但是,请你相信我,所有的事在这一两天里都会明朗化。” “可是,要不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那些人怎么会今天一大早就到我家来,还不断地为难乔治?” “当然,”凡斯解释,“他们的确碰上了一件很严重的事——亲爱的,昨天晚上在多姆丹尼尔发现了一具死尸,而且……”“就算是吧,但凡斯先生,乔治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任何关系?” “你说得非常对,我也确信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那么,为什么我送给乔治的香烟盒,竟会让这些人那么无礼?撇开这个不说,乔治的烟盒又怎么跑到他们手上了?” 凡斯犹豫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开口。 “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他耐心地、慢慢地说,“勃尔斯先生的香烟盒,是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的。” “喔!但是,乔治不会把我送他的东西给别人的。” “正如我所说的,我认为那是个天大的误会。” 女孩儿楞楞地望着凡斯好长一会儿,然后说:“凡斯先生,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个人不是自然死亡,假如他是被……被谋杀的,就像你告诉过我,你昨天在河谷区杀了某个坏家伙那样。然后,假如警察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乔治的香烟盒,而且假如……唱,这太可怕了。我在报上看过,有时候警察认定罪证确凿的杀人犯,其实却是无辜的人;假如……我们该怎么才能……”她忽然间停下来,而且极为恐惧地捂住嘴巴。 凡斯靠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别这样,别这样,我亲爱的!”他说,“你怎么开始相信起子虚乌有的事来了?你不可以这样。你放心,勃尔斯先生不会有事的。” “但还是有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她说道,脸上的恐惧已稍稍平息,“难道你看不出来,那还是很有可能的吗?而且,万一真有什么事发生的话,你就非得……”她的眼睛里,交织着惊恐和恳求的神情。 “今天早上乔治被带走之后,我担心得不得了。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离开市区去找苔丝谈。当我碰上麻烦时,通常都会去找苔丝,有时候甚至没事也会去。她总是说她很高兴看到我,因为她希望我能在她身边。我猜那是因为我是个能够感受超自然力量的人。苔丝有个极神秘的小屋,进去后会让人有一种与外界隔绝的感觉。那个房间四周挂满了长长的黑窗帘,你看不到任何窗户,只能看见一扇门;而当这黑色帐幕横拉过惟一的一扇门时,你会觉得你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天地之间只剩下苔丝和告诉她种种事情的精灵。”她不自觉地看了看四周,轻轻打了个哆嗦。 “苔丝的窗帘上画着一个大手掌,上面有许多线条,还有一些有趣的记号——苔丝称它们为‘象征’。她的桌子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玻璃球,还有一幅星象图,星象图的四周有些有趣的文字,表示也许你是一只螃蟹、一条鱼或一只山羊,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那么,这一次苔丝跟你说了什么?”凡斯好奇地问道。 “哦!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葛蕾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但是当我告诉她有关乔治的事时,她却显得很诧异。她问了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当时到我家的是谁,乔治的烟盒,还有其他……好像她很希望我能多说一些。我猜想,她的目的是要看透我的心思,因为这就是心灵感应术。总而言之,她说乔治不会有什么事——凡斯先生,就和你告诉我的一样。不过,她说我必须帮助他……”她忽然停了下来,热切地望着凡斯。 “你会帮我让乔治摆脱困境吧?妈妈说你告诉过她,你会尽你所能地帮助乔治。我知道我可以做个侦探,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成。你知道的,我必须帮助乔治。” 凡斯沉思着起身走到窗边,过了一会儿后才又落座。 “你不就是想当个侦探嘛!”他笑容满面地说,“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棒的想法,所以我决定给你我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我们会一起工作——这么说吧,你将是我的助理。但是,你必须认真投入,而且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可是我们的纪律。” “嗅!凡斯先生,这真是太好了!简直就和冒险故事的情节一样。”克端丝立刻显得精神百倍,“那么,现在就告诉我怎么做个好侦探。” “很好,”凡斯点点头,“让我想想看……首先,你必须抓住任何可能有用的线索……留意可疑地点的任何足迹……接下来,你应该经常注意办公桌上的记事簿,从里头寻找线索……墨水和字迹,通常可以反映出一部分真实的东西。另外,你一定知道香烟也是很重要的线索。假如你发现了烟蒂,也许就能知道抽这烟的是谁。你会开始找寻抽那种牌子的人,有时候烟蒂也会暴露吸烟者的性别等等——比如说,假如烟蒂上沾着口红,那么你就知道,抽烟的是个涂某一种唇膏的女士。” “哦!”葛蕾西突然有如大梦初醒般沮丧地插口说道,“假如昨天我仔细察看烧坏我衣服的烟蒂,也许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有可能,”凡斯快乐地回答,“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比如说,假如某人进入有只看门狗的房子里犯下了罪行,而且你知道当时完全没人听到狗吠声,那么你几乎就可以确定,这个闻人者和这只狗很熟。你一定知道,看门狗不会向熟人叫个不停的,还有其他很多的方式……”“我也知道一种!”她非常急促地打断凡斯的话,“香水——你觉得呢?举例来说,假如我们发现了一个女用手提包,闻起像是素馨香水,那么我们就寻找使用素馨香水的女土——而不使用桅子花香水的。问题是我并不很擅长分辨味道,你呢?我总是会把这种香味认成那种香味,每次都能把乔治气得哭得。他就是有办法分辨各种味道,不只能马上辨识出任何种香水,还知道每一种香味都是怎么来的,知道一种香味与哪东西特别有关联,甚至这东西我闻都闻不出味道来。他就有这种天赋,像今天早上一看到烟盒他就闻出味道来……啊,凡斯先生,还是请你继续说吧!” 凡斯又继续谈了半个小时,很详细地谈了一些他认为她会感兴趣的事情。当葛蕾西都已经准备离开了,他还按铃叫来柯瑞,给了柯瑞一道少见的指示。 “柯瑞,只要这位年轻的姑娘到访,”他说,“不论何时都要好好接待。假如碰巧我外出,而她又希望能在这里等我,你也要让她感到宾至如归。” 当艾伦小姐走了后,凡斯对我说:“为了让这孩子觉得这世界还不算太坏,我们必须找些什么东西让她能够感觉到光明。你知道吗?我怀疑这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之后,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手里的白兰地。的,还有其他很多的方式……”“我也知道一种!”她非常急促地打断凡斯的话,“香水——你觉得呢?举例来说,假如我们发现了一个女用手提包,闻起来像是索馨香水,那么我们就寻找使用素馨香水的女土——而不是使用桅子花香水的。问题是我并不很擅长分辨味道,你呢?我总是会把这种香味认成那种香味,每次都能把乔治气得哭笑不得。他就是有办法分辨各种味道,不只能马上辨识出任何种类的香水,还知道每一种香味都是怎么来的,知道一种香味与哪些东西特别有关联,甚至这东西我闻都闻不出味道来。他就是有这种天赋,像今天早上一看到烟盒他就闻出味道来……啊,凡斯先生,还是请你继续说吧!” 凡斯又继续谈了半个小时,很详细地谈了一些他认为她会感兴趣的事情。当葛蕾西都已经准备离开了,他还按铃叫来柯瑞,给了柯瑞一道少见的指示。 “柯瑞。只要这位年轻的姑娘到访,”他说,“不论何时都要好好接待。假如碰巧我外出,而她又希望能在这里等我,你也要让她感到宾至如归。” 当艾伦小姐走了后,凡斯对我说:“为了让这孩子觉得这世界还不算太坏,我们必须找些什么东西让她能够感觉到光明。你知道吗?我怀疑这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之后,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手里的白兰地。 第11章 传说和毒药 5月19>日,星期日,晚上9点 当天晚上9点钟左右,马克给凡斯打来电话。凡斯专注地倾听了数分钟之后,逐渐皱紧了眉头。挂上话筒后,他向我转过身来。 “我们得再到马克那里走一趟。德瑞莫斯在那儿。用马克的说法是,有‘全新的情况’。我不知道凯奇在哪里,但不管怎样我们得先过去见马克。一般情况下,德端莫斯不会亲自去找检察宫的,而只会交出一份官方报告了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十五到二十分钟之后,出租车来到马克家门前。当我们正要走进公寓时,一声吼叫声喊住了我们,原来是凯奇警官正急忙从街对面走来。 “我刚到家,就收到了检察官留下的口信,只好马不停蹄地立刻赶过来,”凯奇气喘吁吁地说,“凡斯先生,这事真有点怪。” 男管家为我们开门,带领我们到书房。检察官和德瑞莫斯正在那里等我们。 德瑞莫斯是一个矮孝易怒的人,每次我看到他时,都不免觉得他比较像是精明的股票经纪人,而不像是富有效率的、从事科学工作的人。 “我已经厌烦了你这些千奇百怪的谋杀案,”他一见到凯奇就咆哮起来,“再说,从今天中午到现在,我肚子里还没进过半点食物。要不是你和你那荒唐的尸体,我怎么会落到连星期天也没办法好好吃一顿晚餐的地步?” 凯奇咧嘴而笑,却不说话。他认识德瑞莫斯太久了,因此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得不接受他的古怪脾气和遇事爱发牢骚的脾性。 “好了,医生,这位脸上写满了烦恼的警官,其实只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凡斯试着做个调解人,“是什么让你这么烦恼?” “你也有份!哼!”德瑞莫斯似乎更被激怒了,“我早该知道的!你们就是不喜欢看到人被干净利落地枪杀或刺杀,就是喜欢有人被毒死,好让我工作个没完没了。” “毒死?”凡斯惊奇地反问,“谁被毒死了?” “就是我正在弄的这具尸体,”德瑞莫斯抱怨地回答,“凯奇这家伙交给我的。谁知道他叫阿猫阿狗?” “菲利普·艾伦。”凯奇冷静地告诉他。 “好啦,我知道啦。不管他是谁,致死的原因都只可能有一种。但它太让我为难了,因为即使是一个死在南非的祖鲁人,也不会比这个人的死因更难查明。” “医生,你刚才说他是被毒死的。”凡斯小心地提醒他。 “是我说的。没错,”德瑞莫斯厉声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哪种毒药毒死了他?我找遍了手边所有与毒物学有关的书籍,还是找不到使他致死的毒药。” “真的?听起来似乎不太科学。”凡斯微笑着说。 “哦,也不能说它就不科学,”德瑞莫斯继续说,“这种毒药——不管是什么——毫无疑问,是经由皮肤或是粘膜组织进人人体的,说不定是我们都知道的东西。但问题是我不能从测试中得到任何可辨识的结果。我猜想,它可能还掺杂了其他某种东西。”他嘟哝着说,但并不沮丧,“没问题,虽然今天晚上是不可能了,但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也许还要再花上一天左右——这真让我伤脑筋。” “我当然相信你一定有把握,”凡斯说,“要不然,你今晚也不会来这儿了。” “按说我不应该来的。但是这家伙,”他指着凯奇,接着说,“不断吼吼叫叫,说这案子有多重要,又可能和马克先生的安全很有关系,等等。坦白说,听起来像是唬我的把戏,但是我认为最好还是告诉他今晚不会有什么结果。如果他要担忧,就让他去担忧好了——我已经饿坏了。” “警官,这件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马克的语气中,听得出来有点申斥的意味。 “长宫,事情不是发生在米奇的办公室里吗?”凯奇悻悻地回答,“而米奇的办公室,不就是我们认定找寻线索的地方吗?我们派海纳希看守,而且所有的安排,不就是……”说到这里,凯奇正好瞥见凡斯打着手势要他长话短说,使得他只好草草收尾。 “医生,我们非常感激你的努力和好意,”凡斯说,“你十分确定这家伙不可能是自然死亡吗?” “除非医药科学被彻底取消。”德瑞莫斯断然回答,“就我而言,我只知道这家伙是被毒死的。这玩艺儿不是一般的毒药,而是一种会让人淬死的强力毒药。不让人死得痛苦的毒药很多,但我就是找不到可以确认的测试反应。” “我想,医生,”凡斯诚恳地说,“你一定还有更多的想法。” “哈!岂止有想法,我的想法可以装一筐。这也是最讨人厌的地方:真是他妈的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打个比方?” “怎么说呢?从我们的老相识氰化钾说起吧。有很多迹象都指向氢氰酸。我想他一定吸入过少量的氢化气才会昏迷的。肿胀的眼睛和皮肤的颜色,可能就是氰化物造成的结果——但其他的因素也可能造成那种现象。我在他的肺和胃部粘膜里找到一点点东西,但是嘴巴里却什么也没有,颅腔内也没发现。光是这样便什么结论也谈不上,尤其是综合所有显示出的迹象,截止目前,还是不能肯定是氢氰酸。” “我记得孟德尔医生提起过某种灼伤,好像只是局部的灼伤——嘴唇和喉咙。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正等着你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呢,你不是个侦探吗?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从他肺部找到的一点东西,显示他很有可能吸入了某些毒物。” “有可能是硝基苯吗?”凡斯追问。 “我不敢确定——医生不应说可能。” “别这样,医生,别这样,”凡斯赶紧说,“我只不过是希望,能帮你在搜寻古往今来有关毒药的全部知识时出点主意。” 德瑞莫斯坐正身体,略表歉意地笑了笑。 “凡斯先生,这不是你的错,我本来就比较容易激动,也一直都很讨人厌。我之所以不想谈,也许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们以为,我只是在卖弄学问,或胡乱扯些什么曼德拉草、虫奎蛇毒液啦等等,当然,还有托夫尔和托夫尔水溶液……”“对不起,医生,你刚才说‘托夫尔’?”凯奇打断他,然后对凡斯说,“凡斯先生,那正是算命师苔丝丈夫的名字,准确地说,德尼·托夫尔。而且我相信,她和她的丈夫和毒药一定有点关系。” “不,不,警宫,”凡斯纠正他,“医生说的那个托夫尔是位女士,早在17世纪时就死在西西里岛上了,而且她也不是个算命师。这个托夫尔和那个托夫尔,可远不是一回事。 那个托夫尔倾注了她所有的心血,调制出以她名字命名的溶剂,使得‘托夫尔’名闻遐迩。虽然如今我们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她创造出来的这种混合剂可能只不过是一种强力的砷溶液,但仍有许多难以确认的方面——这才是德瑞莫斯医生口中的托夫尔,已经死了有几世纪了,我相信德瑞莫斯医生早已考证过了。” “但我还是觉得,苔丝的把戏差不多也就是那样。”凯奇顽强地坚持。 “警官,看起来你似乎仍对苔丝充满敌意和怀疑。” “干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该这样。”凯奇喃喃说。 凡斯没再理他,转向德瑞莫斯,“医生,请原谅我们打断你的话。因为这件案子,我们都变得有点肝火大……那么从提炼物着手如何?是不是很难化验?” “不!化验很简单,难的是时间。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来一个个地试一试……”“不,”凡斯略示歉意地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打算让你那么干,”凡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到,伦敦那些沿街贩卖薰衣草的小贩,如果不小心闻了为了增加香气而在花上洒的硝基苯,就会当场昏倒。” “没有哪个小贩会这么离谱。”德瑞莫斯轻蔑地大摇其头,“我只能说,目前我虽然还不知道死者吸入了什么——但是只要给我时间,明天我就找得出来。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相信那绝不是我们刚才所说的那些怪玩艺儿。” “那么,你能说出他死亡的时间吗,医生?”凯奇问道。 德瑞莫斯瞪了警官一眼。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招魂问卜的巫师。我甚至到今天下午才看到尸体。”看到凯奇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他的口气温和了一些,“我问过孟德尔医师,但是他不肯冒险猜测。他说当第一眼看到这具尸体时,它已经有了尸僵的现象。尸僵的生有很多种可能——因素很多而且变化也很大。仅根据尸僵来判断,这家伙可能在被发现前几小时死亡,也可能已经死了十几个小时……”德瑞莫斯说完就挥一挥衣袖,潇洒地离我们而去。 “怎么样,凡斯,”检察官说,“如何把这些都装入你的故事?” 凡斯心事重重地摇着头。 “马克,事情的确很蹊跷。怎么说呢?举个例子——如果海纳希已经在6点时看到这家伙离开了俱乐部,那么,他到底怎么又回到米奇的办公室了呢?” “他回来的时候,海纳希一定刚好在看别的地方。”凯奇执彻地说。 “警官,恐怕不见得。那个办公室,一定有些奇特之处。” 凡斯沉默地抽了一会儿烟后又开口道:“我希望能看到米奇接管夜总会后重新装修的蓝图。我认为,蓝图中可能会看得出某些端倪。我承认这是一个奇怪的请求,但是,我真的很想看一眼。” “那些蓝图对我们会有什么帮助?”凯奇说,“如果你真想看,我可以轻易拿到手。” “听起来我似乎又有了新的希望,那么警官,什么时候可以帮我拿到蓝图?” “在你起床之前蓝图就会到我手里,”凯奇满有把握地回答,“10点左右给你送去吧。” 第12章 意外发现 5月20日,星期一,上午9点 今天凡斯起了个大早。才8点半,他就已经整装完毕,而且还喝完了他的晨间咖啡。9点过后不久,凯奇警官挂着一脸得意的笑容,大踏步走进书房。 “凡斯先生,图在这里。”他开门见山地说,接着就在桌上放下一个长纸筒,“假如我的工作都像替你拿蓝图这么简单轻松,我就不必担心会死于工作过量了。” “我早说过你效率奇佳!” 凡斯从纸筒里抽出平面图,在桌面上摊开身子俯在上面。警官则带着期待和好奇,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凡斯。 “十分传统……”凡斯用手指在纸张上到处轻敲,低声自言自语,“一个绝佳的小计划……巧妙的设计……不多不少、恰到好处……遗憾……遗憾……”就在此刻,葛蕾西·艾伦意外地出现了。她抢在老管家之前进入房间,使得柯瑞的通告变成了多此一举。 “哦!凡斯先生,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进展—但我是很努力的。真的,我很努力!” “我的天!别那么急好吗?等等,小姑娘。”凡斯微笑着说,“现在是星期一,你为什么没去工厂上班呢?” “我就是没办法上班,”她答道,“不管怎样,暂时我还不想工作。我脑子里有太多的事,是的,非常重要的事。而且……今天乔治也不去工厂,昨晚他打电话给我,他说他最近可能什么事也做不了。听起来,他是那么的烦恼……”“那么,艾伦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你要休息几天……”“哦!我不是在休息。”她的表情让人感到似乎是受了伤害,“相反的,我每分钟都非常忙碌。”说到这里,她看了凯奇一眼,认出他是谁之后,惊吓的神色立刻从她张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来。 凡斯非正式地介绍了凯奇,很显然希望能缓和她的紧张。 “他现在也和我们一起工作,”他加上一句,“你可以信任警官。昨天我已经向他解释清楚,所以现在他站在我们这边,而且……”凡斯高兴地继续说,“他的名字也一共只有五个字母。” “噢!”大概因为最后的这个解释,她的恐惧似乎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不过,她还是有点疑虑地瞄了凯奇一眼,才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待回过神来,她突然指着桌面问道:“凡斯先生,那些蓝色的纸是什么东西?——昨天这张桌子上可没这些东西。也许这就是线索啊什么的,是不是?” “不,恐怕不是什么线索,这只是多姆丹尼尔的平面图,星期六晚上你去的地方……”“哦,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凡斯回答,与她一同俯身桌面,“你看,这是大餐厅,这是进出大厅的出入口,过来这边是厨房,这是边门。沿着这里,拱廊下面的就是车道。办公室就在这个角落上,门口正好对着台阶,然后……”“等一下,”她打断他说,“那其实不是真正的办公室。” 她更贴近去看那平面团,用手指循着室外通道一路寻查,而且摆着手要求我们暂时不要说话以免干扰到她。最后,她的指尖在小房间的轮廓上停下来,并抬起头来看着凡斯。 “怎么会这样?这明明是狄克丝·嚣尔玛的私人房间。她亲口对我说的……”“但是,”凡斯不动声色地说,“你说那是嚣尔玛小姐的房间,我想恐怕是你弄错了。你知道吗?它毫无疑问的是米奇先生的办公室——警官,我没说错吧?” “我想你说的才对!”凯奇回答。 葛蕾西·艾伦压低身子,几乎快把脸贴在蓝图上了。 “是吗?但是这明明就是我进去过的房间。”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指给你看——从那扇窗往外看可以看到车道。怎么会是办公室呢?这绝对是嚣尔玛小姐的房间。就算只是画在图上,同一个地方也不可能有两个房间吧?” “不,不太可能……” “而且,不是所有的墙都漆成淡紫色吗?不是还有三四个大皮椅沿着墙壁摆设吗?不是有一只好大的鱼标本,就挂在这里吗?”她边说边指出位置,“而且,不是还有一个有趣的玻璃枝形吊灯,就吊在天花板上。” 对这女孩的发现,凯奇露出极大的兴趣。 “没错,”他说,“墙壁是某种淡淡的紫色。凡斯先生,她说得对极了……小姐,你什么时候进去过那个房间?” “什么时候进去的有差别吗?”葛蕾西瞪了一眼凯奇说,“我前天晚上才进去过。” “什么?”凯奇大叫起来。 葛蕾西吓了一跳,“我说错话了吗?” 凡斯终于说话了:“艾伦小姐,你前天晚上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凡斯先生,你知道的呀!我10点的时候去找菲利普,可没看到他。他不在那里,而且昨天也没回家。我猜他是到某个地方度假去了。” “现在不要谈菲利普。请告诉我,当你想到要去夜总会的后面找你弟弟时,怎么会突然跑到阳台上去了?” “我没有到阳台上去。”她使劲地摇着头,“再说我到阳台上去要做什么呢?” “但是——你一定是忘了,进这房间惟一的途径是从阳台过去。” “哦!但是我是从别的一条路进去的呀——从它后面的十扇门。”她指向米奇办公室与街道门完全相反方向的墙;然而,就在这时,她张大了眼睛,“凡斯先生,这真是太奇怪了,不知道是谁绘的这张图,真是粗心。” 凡斯走近她,凯奇则站在他们身旁好奇地等待着,握着雪茄的手悬在空中。 “你认为这里应该有另一扇门?”凡斯轻声问。 “当然!否则,我是怎么进入黛尔玛小姐的私人房间的?但是我无法想象为什么她会挂那只鱼在那儿。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看。” “不要理那只鱼。看一下图的这里——这是你离开餐厅的通道……”“哦……前面有个大的雕花楼梯。” “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你一定是走大厅的这个方向……”“对的,乔治要我停下来和他说话。所以我往后面走,直到我通过另一个较窄的大厅通道。接下去,我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你一定已经转进那个窄小的通道,而且走到这里。”凡斯在蓝图上循着她走的路线,铅笔就此打祝“我就是这么走的!你怎么会知道?你在监视我吗?” “不,亲爱的,”凡斯耐心地回答,“但是也许你有一点点搞混了。这里有一个门,在这窄小通道的尽头,那是你走下去的地方。” “是的,我看到了那扇门。我甚至将它打开了。但是那儿没有任何东西——只有车道,于是我知道我迷路了。当我靠着墙站在那儿,正想着如何能找到菲利普时,这另一扇门就是进入黛尔玛房间的门,在我后背敞开了。”她笑起来,好像正准备叙述一则笑话,“我就是这么跌进这房间的!我想这是我自己的错,因为我没有看清楚我靠的地方。但是我怎么知道那儿会有一扇门,因为我没看到任何门的形状。可无论如何,我真的就跃进那房间里了。” 凡斯把这女孩带到一张椅子旁,为她放好靠垫。 “亲爱的,就坐在这儿,”他说,“告诉我们所有的经过。” “刚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她说着坐下来,“这真是太有趣了,我当时真是觉得很难为情。黛尔玛也很难为情。她告诉我,那是她的私人房间。所以我向她表示非常的抱歉并解释我正在等我的弟弟——她甚至认识菲利普。我想那是因为他们两人在同一地点上班的缘故,就像我和乔治一样——而后,她告诉了我回大厅的正确方向。可是,我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菲利普也没出现。于是,我只好又回到普特先生那儿去了。全部经过就是这样。现在,凡斯先生,关于昨天你说的事,我想请教一些问题。” “艾伦小姐,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凡斯说,“但是今天早上我实在没时间了。也许晚一点,今天下午。你会介意吗?” “哦!不。”这女孩很快跳了起来,“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处理。也许乔治等一会儿会赶来。”她与凡斯先生握了手,迟疑地向凯奇点点头,很快就离开了。 “真太巧了!”几乎是在艾伦小姐关上门同时,凯奇突然蹦出话来,“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米奇是一个狡猾的家伙。所以他会有个密门!这个可人的女孩儿没看出来——当然她没有!她只。是不小心靠在了那看不见的门上,于是扑通后仰,正好跌进她弟弟被杀的房间!真是不可思议!” 凡斯咧嘴笑了笑。 “警官,没有一条法律不准别人在办公室设密门。现在,让我们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菲利普能进入房间而没让海纳希看到。一定早有人与他一块儿待在那间房里了。不会是米奇,10点到11点之间他和我同桌。当然死者10点时也不在那儿。” “凡斯先生,你不认为……” “警官,给我点时间!”凡斯开始在地板上踏步。 “我真想到多姆丹尼尔去,撞开那扇假门!”凯奇激动地喋喋不休道。 “不……哦,不,”凡斯劝他,“你不能鲁莽,要镇静,就当这是你的格言。” “不过,”凯奇坚决地说,“假如多姆丹尼尔是某类黑社会的组织的总部,就像我怀疑的一样,没什么会比砸烂这整个黑窝更让我高兴的了。” “警官,你的性子也太过暴烈了。”凡斯责备他说,“我们没有权力在缺乏犯罪证据的情况下,去砸烂别人的办公室。” “我只是说我‘很想’这样做。” “警官,另外有一件事:在你的犯罪链里面,米奇仅仅是其中的一环而已。就如我说的,他远不是位领导者。” “但我觉得他是很滑头的。”凯奇抗议着,“当然,你担忧的那位‘猫头鹰’欧文似乎更符合条件。” “对!没错,”凡斯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似乎事件发生时,他正在用餐。”他做了个含糊的手势,“我认为目前我们可以先忽略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查明凶手这一点上。” “喂,怎么着手?更进一步调查米奇吗?” “警官,你说得真对。我们不能忽视狄克丝·黛尔玛。尤其在得知有关她密室的门之后。” “凡斯先生,你打算如何着手?” “警官,完全公开地进行。对了,这位米奇兄住在哪儿?” “就在多姆丹尼尔的楼上。”凯奇告诉他。 “假如我问你黛尔玛小姐的住所,你能这么容易就答出来吗?” “当然,”凯奇嘟哝着说,“要是不知道这种人住在哪儿,我在刑事组里可就混不下去了——你可以在五十三街的埃特饭店找到她。” “警官,你真让我另眼看待。”凡斯赞赏道。 “你打算何时去拜访他们,先生?然后呢?” “今天早上我将试着与米奇和黛尔玛小姐交谈。在那之后,我会同马克先生一起共进午餐。然后,我会很高兴在下午3点时与你在此碰头。” 凯奇离开后凡斯打电话给马克,然后,坐下来点燃起一根法国烟,审慎地思考起来。 “凡迪恩,这件事还有惊人的另一面。”他说,“我打电话到马克的办公室时,他正要打给我。‘温馨’的约翰逊先生刚刚去过他那里。马克说等会儿见到我会告诉我整个经过——他似乎非常开心。我们1点左右到他办公室去。我还告诉他,假如过了2点还没到,就派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到多姆丹尼尔来营救我们。” 第13章 “猫头鹰” 5月20日,星期一,上午11点 上午11点,凡斯和我到达多姆丹尼尔。等了大约五分钟,米奇就来到接待厅;他殷勤地与凡斯打招呼,但看得出来,这只不过是他早已彩排过的表演罢了。 “凡斯先生,你来看我,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他圆滑地问。 “我只是想跟你聊一下星期六晚上发生的事情。”凡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说。 “哦,应该的。”如果说米奇有点意外,但他也成功地掩盖了这一点,“当然,如果他的家人有什么要求,我也很乐意听听……是的,我只希望避免任何丑闻,社会大众对这种事情太敏感了。我想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意外……还是到我的办公室去吧!” 他走上阳台的台阶,打开办公室的门后便站在门边,示意我们先进入办公室。 凡斯走进去坐进一张大皮椅里,米奇则侧对他坐下。 “警察也问了许多关于这件意外事件的问题,”米奇抬起头说道,“但是我希望,这件事能到此结案。” “我理解,这种事最令人苦恼了。”凡斯说,“但请原谅,我还是想弄清其中一两个小细节。” “凡斯先生,我简直不相信你竟然还有这种兴致,”米奇讨好地说,“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只不过是个洗碗工。晚餐前我就解雇他了,是因为薪水的问题——他觉得不够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再来,很可能他后悔了自己的做法,希望能复职;但不幸的是,他竟然会死在我的办公室里。虽然他看起来不是个多么强壮的家伙,而且我想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什么时候会不再跳动——对了,凡斯先生,警方查出他死亡的原因了吗?” “还没有,我想不会那么快,”凡斯不露半点口风地回答,“而且,那也不是目前我感兴趣的问题。米奇先生,事实上,星期六晚上在你的办公室外的街道上,正好一直有一位警员,他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一直到6点钟都没有看到你的洗碗工进入办公室。” “也许他没特别注意吧!”米奇淡漠地说。 “不,不会的,这位警员恰好认识年轻的菲利普。他非常确定,那整个晚上,这位年轻人没有从阳台走进你的办公室。” 米奇仰头伸直他的双手。 “凡斯先生,我还是觉得……” “有没有可能,这家伙是从其他的途径进入办公室的?”凡斯停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米奇的反应,“他有可能——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从后面墙上的那道小门进来吗?” 米奇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警觉地瞪着凡斯,全身的肌肉似乎都绷紧着。突然,他爆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我还以为这个小秘密隐藏得很好呢……那个密门是我设计的,纯粹是为了个人的方便,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他说着,然后起身走到办公室的后方,“我告诉你它是怎么运作的。”他按了一下墙板上的一个圆形雕饰,近两英尺宽的墙板立刻无声无息地翻转过来。另一边的窄廊,正是葛蕾西·艾伦迷路的地方。 凡斯看了一眼这个密门隐藏的门扣后,立刻又回到他的皮椅上,仿佛对他来说,这样一个密门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相当灵便。”他拉长了声调说。 “非常方便的设计,”米奇说着,关上密门,“凡斯先生,这是从夜总会直通我办公室的秘密入口。” “当人们希望保留一点隐秘时,这个设计就非常有用了。我知道某些华尔街经纪人都有这类的新奇装置,我们不能说他们有什么不对。但是,你的洗碗工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米奇沉思地模着下巴。 “这我可不知道了,当然,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现这个小门;可能是有意的,但也有可能纯属是意外的发现。” “当然,黛尔玛小姐也知道它的存在了?” “哦!是的,”米奇很爽快地承认,“她偶尔会在这儿帮我点忙。既然请她帮忙的是我,没有理由不让她用这个门。” 很明显,米奇的坦率出乎凡斯的意料,因此凡斯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他问了许多有关菲利普·艾伦的问题,然后再转回星期六晚上的事件。 在一问一答之间,那扇“门”忽然开了,而出现在门边的不是别人,正是熏尔玛小姐。米奇邀她入内,并向她介绍我们。 “我正在告诉这两位先生通往我这房间的秘密入口。”他带着尴尬的笑容,抢在凡斯前面开口,“凡斯先生似乎以为,这个密门和……或许有某些诡秘的关联。” 凡斯立刻举起手来,笑着抗议:“米奇先生,恐怕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接着,他对黛尔玛微笑,“你一定比我们都知道那道门有多方便。” “哦,是的——尤其是碰上坏天气时。事实上,这道门的便利一直都让人很满意。”她用平和而刻板的声调说。 凡斯专注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我很希望凡斯能问问她有关菲利普的死,因为我知道,那本来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但完全相反,他只是随意与她聊些琐碎的、完全和菲利普之死不相干的事。 当我们决定要离开时,凡斯非常优雅地对黛尔玛说:“如果我触犯了你的隐私,请原谅,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不称赞你用的香水。容我试着猜一猜——你的香水是不是由长寿花和玫瑰合成的?” “是的,”她淡漠地回答,“而且它还有个荒谬的名字和香水根本不相配。你知道吗?也许是受我的影响,米奇先生也用同样的香水。”她说着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米奇。 离开了多姆丹尼尔之后,我们往第七大道走去;凡斯一开口,就透出不寻常的严肃意味。 “我们这位米奇先生,显然是个聪明人,”他低声说,“我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很担心,却似乎不怎么在乎那个密门。哦,是的,非常奇怪。无论如何,看起来我们没有怀疑女妖的必要。在那一瞬间,她竞可以一边用悦耳的声音说话、一边却那样注视着米奇,这让我改变了想法。那是一种怨恨,带着热情的怨恨,而且你知道他们所用香水的名称吗?那就是‘快吻我’。是不是挺有意思?哦,我都有点糊涂了……”在检察官的办公室里,马克告诉我们当天早上约翰逊来访的目的。 “凡斯,这个人因为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原因而非常关注这件事。看起来,他对年轻的勃尔斯评价极高,我想要是没有这家伙的帮忙,他的香水事业甚至无法运转。他非常为勃尔斯先生担忧,说明勃尔斯是他那香水工厂的关键人物,他说了很多让人莫名其妙的蠢话。” “马克,这里面的原因应当是,”凡斯说,“他这么看重勃尔斯,可能有他特殊的理由。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没有勃尔斯来替‘温馨’香水调制配方,约翰逊的公司可能早就破产了。”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说,香水市场有它的季节性,而且旺季即将来临。约翰逊显然已经倾力投资在这个每年只有一次的机会上,因此迫切需要更多不同的香水;而在这个大赌局里,恐怕他只有勃尔斯这一张王牌。” “你的论点既有趣也很像有点道理,但是,这跟他来拜访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还用说吗?在菲利普事件的嫌疑全部解除之前,勃尔斯不会回去工作。他很紧张,对他这种人来说,这种事可不是个小问题。他不能工作,无法思考,分辨不出香味,完完全全乱了手脚。约翰逊已经抓瞎了,今天早上他跟勃尔斯谈了一下,勃尔斯还是表示无法回去工作。出于对这张王牌的依赖,约翰逊才带着濒临绝望的心情急忙赶过来。我想,他大概认为我们的办事效率很有问题。” “怎么说?” “他坚持提供一笔奖金来尽快解决这个案件,他希望能以此激励我和警官们的办案速度,他相信案情一旦被侦破,他珍视的勃尔斯就会回去工作——我个人的看法是,这个人已经快被通疯了。” “他的确有可能已接近疯狂,但是马克,别让他那样做。” “我拒绝了,问题是他很坚持。” “好吧,为争取勃尔斯尽早回去,他要掏多少?” “五千美元!” “真荒唐。”凡斯笑着说。 “没错。要不是此刻保险箱里已经有了他亲笔写的说明和签了名的保付支票,我恐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一定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破案。” 弄清楚了这个有趣的插曲之后,凡斯约略说了一下我们早上的活动,包括米奇办公室的密门和固执的凯奇老是怀疑多姆丹尼尔是黑社会组织的中心这些事。 马克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应当说,”他说,“警官的多疑不是捕风捉影。那个地方总是不断带给我们一些困扰,却又从来没有真的出过什么大纰漏。” “警官还说,这个组织中心有个领头的人物,‘猫头鹰’欧文。”凡斯说,“坦白说,这个说法相当吸引我,你知道吗?我有点想找到这只‘猫头鹰’,看看我能不能惹得它羽毛竖立——马克我想还是先问你一声,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倒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多姆尼克。” “多姆尼克……多姆尼克……”突然间凡斯站了起来,眼光向前凝视,口中喃喃自语,“多姆尼克·欧文和米奇·丹尼尔!”他握着雪茄的手悬在半空中,“现在,整件事己变得非常奇妙了。马克,你是对的,我也觉得,我被咒语缠身了。” “天啊,”马克喃喃说。 “你的意识还没被唤醒吗?”凡斯说,“多姆尼克——丹尼尔,就是多姆丹尼尔!” 马克犹疑地扬起眉毛。 “凡斯,这恐怕纯粹是巧合;不过,倒真的巧合得有些蹊跷。如果我没记错,《天方夜谭》里有个‘多姆丹尼尔’,是在突尼斯的海底附近,被称做恶魔灵魂的栖息地。就算米奇曾经听说过这段故事,我也不相信他会那么有心——或者说有种——用这个名字来命名他自己开的夜总会。” “马克,米奇是不会,但欧文会。这个人精明而且大胆,还有令人恐惧的幽默感。你看不出来吗?这真是个极好的点子——为世人提供一把进入他的神秘世界的铂匙,而他则在他们身后窃笑,就像那些住在地底黑暗之城中的幽灵。” 快3点时,我们回到了凡斯的住处。等候我们的不是凯奇,而是与往常一样热情洋溢的葛蕾西·艾伦。 “你不是说让我今天下午来这里吗,对不对?我知道你说的是‘今天下午晚一点儿’,可是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几点,所以我认为应该早点儿来。我已经收集到很多线索——我是说,我‘掌握’了三四个线索,但是坦白说,连我都不觉得这些线索有啥用处。凡斯先生,你有任何线索了吗?” “还没有,”他微笑着说,“也就是说,我没有‘掌握’任何明确的线索。但是,我们的想法倒有很多。” “哦,凡斯先生,告诉我你所有的想法,”她恳求道,“也许它们会有用。你永远不知道,天晓得,一个简单的思考可以演化成什么来。就在上星期,我想会有暴风雨袭来——这不,它真的就来了!” “哦,让我想想看……”凡斯以诙谐的态度,告诉她关于“多姆丹尼尔”这个字义的推测,并兴致勃勃地讲起阿拉伯神话里多姆丹尼尔的神秘故事。 在故事刚开头时,凯奇就已经进来了,和这女孩一样,他完全被吸引住了。当凡斯的历史课结束时,葛蕾西·艾伦的情绪看来也平静下来。 “凡斯先生,真是太好了,我希望能帮你找到这个叫做多姆尼克的人。我们工厂的发货处,有一位又壮又胖的工作人员就叫多姆尼克。但是,他不可能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哦,我可以确定不是他。这家伙身材矮小,有着一双黑色的敏锐的眼睛、一张苍白的脸孔和乌黑的头发。” “哦!也许就是我在嚣尔玛小姐房间里看到的那个男人。 “什么!” 警官的惊呼声,显然吓了这女孩一跳。 “我的天啊!凯奇先生,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吗?” 凡斯以责备的手势不让警官说话,然后才很沉稳地对女孩说:“艾伦小姐,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当你星期六跌进那房间时,黛尔玛小姐的身边还有别人?” “是的,那人就像你描述的一样。” “但是,”凡斯问,“为什么今早你没告诉我这个男人的事?” “为什么?你没问我呀!假如你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而且,不管再怎么说,我都不觉得那有什么特别——我是说,有个男人在那儿,和我跌到房间里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确定,”凡斯没理会她的推论,继续问道,“他长得就像我描述给你的那样吗?” “喂,我确定。” “我相信你从没见过这个人。” “在那天以前,我肯定是没见过他;假如以前我见过他,我一定会记得起来的。不过,后来我倒真的又看到过他。” “后来?在哪儿?” “那天在夜总会的餐厅里,他就坐在离乔治不远的一个角落。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碰巧往乔治坐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因为,那晚陪着我的是普特先生。” “那么,当时有谁与那个人坐在一起吗?”凡斯继续追问。 “有是有,可是我看不清楚,因为他们背对着我。” “他们?这么说不是一个人了?” “那当然,背对着我坐着两个人。” 凡斯深吸了一口烟。 “告诉我,艾伦小姐:当你在黛尔玛小姐的房间里看到这个人时,他正在做什么?” “喂,让我想想看。我猜他是熏尔玛小姐的私人朋友,要不然他不会知道笔记本该放哪儿,对不对?然后黛尔玛小姐走到我身边,挽着我的手臂,很快就带我出门了。我猜她正有急事,可是她并没有赶我……”“亲爱的,那是一次非常有趣的经历。”凡斯打断她后面的话,下了结论。 过了一会儿,艾伦小姐带着一种古怪的神秘表情,只说她“有一大堆重要的事要处理”,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我们。 艾伦小姐离开之后,凡斯静静地看着警官,仿佛期待警官能给他什么建议。 但凯奇只是懒散地靠坐在椅子里,显然他被这件事给搞糊涂了。 “凡斯先生,我没什么话好说。我快疯了!” “我自己也有点头昏脑涨,”凡斯说,“反正,应尽快找欧文谈谈。坦白说,本来我对和他会面的兴趣并不太大,只是模糊揣想着‘欧文和米奇’的字谜游戏,直到刚才,葛蕾西·艾伦才终于让我确定他们之间的确有某种关系。没错,现在最紧急的事就是赶‘猫头鹰’上树——警官,你能帮我忙吗?” 凯奇噘起嘴唇。 “我不知道这家伙在纽约的藏身处—假如你是指这种忙的话。但是我认识一个联邦调查局的,他可能找得到资料,你稍等一下……”他走出房间去大厅打电话。 半小时后,凯奇返回房间。 “终于搞到手了,”他郑重宣告,“你相信吗?联邦调查局的伙计们竟然没人知道欧文在纽约!还好,有个年轻人查到档案,告诉我根据过去的调查报告,欧文曾经住在圣戈尔特饭店。我打电话到这饭店碰碰运气,巧的是,他就在那里落脚——星期四那天住进饭店的……”“谢谢你,警官,明天早上我会给你打电话。在此以前,你别自作主张,任何行动都不可以。” 警官一走,凡斯立刻拨电话给马克。 “明天我请你一起吃早餐,”他告诉检察官,“今晚我会尽力尝试拜访欧文先生。因此,明天早上我有很多事要告诉你。记住,马克!明天一起吃早餐——这是命令,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邀请……”第14章 临终告白5月20日,星期一,晚上8点晚上8点,凡斯和我到了圣戈尔特饭店。凡斯没有经过接待处打电话上楼,只在送给欧文的个人名片上加了“非关公事,恳请一见”——行字。几分钟后,那位年轻的侍者便回转来领我们上楼。 一踏进门口,我就看到窗户边站着两个人,欧文本人则背对着墙,闲散地坐在矮椅子上,用他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摆弄着凡斯的名片。看到我们进来,他以一种低沉而傲慢的口气说:“今晚到此为止。” 语音一落,窗户边那两人立即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原谅我,”他带着愁苦且歉意的微笑说,“人是一种多疑的动物。”然后,他做了个让人看起来很模糊的手势——大概是邀我们坐下的意思,“是的,多疑。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欧文低沉的声音发散着不祥的气息。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也很高兴能见到你们。或许,我们都和那件事脱不了关系。”他说。 更贴近地观察他之后,我得到一个印象:严重的疾病正威胁着他的健康。很明显,这个人身体极度虚弱,他眼眶发亮,脸色焦黄,发出来的声音几乎没有共鸣。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像行将就木的临终之人。 “多年来,”他接着说,“身为无业游民,我总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也能和谁有一种友好亲近、志趣相投的交流……”他的声音愈来愈小,仿佛一出口就会在嘴边溶化。 “精神闭锁的孤独,”凡斯低声说,“你说得对,那的确很难熬。也许我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当然,谁会像我这样呢。”欧文笑着说,然后懒洋洋地燃起一根雪茄,“你认为,我们两个之中谁比较需要这次会面?人没有选择的余地,人的性格就是他的选择;人们都难免被吸进‘选择’的游涡里,而等人们选择后,他们会更努力地为‘选择’辩护,会对‘选择’更敬畏。” “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凡斯说,“某些事情总是不时为难着我们,而我们永远无法解决它留给我们思索的问题。不管你做不做选择,都没有什么差别。” “确实。”欧文点头说,然后看了凡斯一眼,“你现在正思索什么问题?”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光临纽约。星期六那晚,我看到你出现在多姆丹尼尔。”凡斯说,口气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虽然不是很有把握,我想那天你也在那儿;所以,我想你可能会和我联系。我知道你那晚的出现不会是巧合,天下没有那么多巧合。编造只能暂时掩盖我们一贯的无知和愚昧;问题是,整个世界就偏偏祟尚这种模式。” “你在纽约却是个不争的事实——我侵扰了你的秘密活动吗?” 欧文发出一声低沉的抱怨声,让我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但他接下来的神态,却又迅速转换成几许悲哀。 “我是来找一位专家——恩瑞克·霍夫曼。” “霍夫曼?我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心脏病医生之一。你见到他了吗?” “两天前。”欧文苦笑着说,“他宣判我注定灭亡!这是天意。” 凡斯轻轻扬起眉毛,用力吸了一口烟。 “好了,”欧文说,“让我们省去那些无意义的陈词滥调吧。”接着他突然问,“你是找那个多姆丹尼尔吗?” “你在说什么?”凡斯直视这个男人。.“不,我的天!我既不是丹尼尔,也不是多姆尼克。”欧文阴险地笑了起来。 “我确信你已经知道了!”他得意地摇头晃脑,“就算没有这个肯定会让人产生怀疑的名字。” “那是个智慧的点子。”凡斯说。 “哦,不,不是智慧,只不过是有一点儿幽默感。”欧文似乎再度陷人了疲惫的状态: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一副面具,两只手摊在椅背上,不注意看可能会以为那是一具死尸。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凡斯说话了。 “如果我向你说,再伟大的朝代最后都会被改朝换代、都会被颠覆,会让你舒服一点吗?” “不,”欧文厉声说,“让你舒服’——仍然是一个太文雅的措辞。”接下来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喃咕,“‘海将开始干枯……一个灭绝的星球……被太阳吞噬……最终的时刻……万物永久消失……此后数亿年……这个同样的空间……”他无力地摇着头,望着凡斯说,“摩尔说得对:那是疯狂的。” 凡斯赞同地点头。 “是的。我们能够去面对的,只是有限的短暂时空。” “不,我们面对的一定无穷无荆”欧文阴沉地说,“几亿年后,当这种记忆……就像石头丢进水里引起无尽的涟漪,那么我们必须应当显现出拥有纯洁的心灵。当然不是现在,我指的是那一时刻,我们不希望引起无尽的涟肠……感谢上帝,让我能与你一谈。” 凡斯再度点头,“是的,你的意思我完全理解,‘纯洁的心灵’——我知道你的意思。有限的事物应该能自行对应——也就是说,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我们都能帮任何事物找到相应的归宿。我们最终总要回到无尽的时空。没错,‘纯洁的心灵’——真是一个贴切的字眼。不要引起无尽的涟漪——我也完全同意。” “但不是形式上的那种恢复原状。”欧文很快说,“不是荒谬的告白仟悔。” 凡斯挥了挥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不过是有限之后的一种虚无;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再有挣扎,不再有奋斗,但是,这股力量却也抑制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事……”“这就对了!”欧文的声音里闪烁着热情,但紧接着又陷人衰弱无力的状况。他纤弱的手势犹如女人一般,但是他凝视凡斯的眼神,仍然保持着钢铁般的坚定。 “但是……你会相信我不是那个会引起涟漪的人吗?” “是的,”凡斯明确回答,“如果时机成熟,而我也有能力,你可以信赖我。” “我信任你……而现在,我能与你说句话吗?长久以来我很想对信任我的人说一些话……”凡斯点点头,因此欧文继续说:“任何事物都是无足轻重的——甚至生命本身。我们能创造自己,也能打垮自己。我们所做的只是其中的非常小的一部分而已。”他愁苦地咧嘴而笑,“所有的事物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做任何事都没有什么意义,甚至包括思考。这些该死的、令人痛苦的日子,日复一日,我们称之为人生!而我的性格,总是像齿轮和齿轨一样,在同一个时间里引导我到许多不同的方向去。也许,还是彻底击毁灵魂才比较好。” 从他的语气看,似乎是在回避什么可怕的幽灵。 凡斯友善地说:“我理解你所讲的,你的这种不安来自太多盲目的罪恶,这些罪恶又不断递增了你无尽的欲望。” “漫无目的的挣扎!是的,是的。挣扎着让我们自己去追求一种和以往不同的模式,那才是我们最大的悲哀。满足我们的欲望——呸!只有在欲望吞食我们之时,我们才知道它毫无意义。我曾在不同的时空被激起不同的欲望,但它们都是谎言——狡诈的、恶毒的谎言。而我们还妄想用思想来诠释这些谎言——嗅,思想!”他轻声笑着,“思想的惟一价值,就是告诉我们思想无用。” 他突然哆嗦了一下,显然是某种不能自主的抽搐。 “当然,我们也不应简单地将欲望归之于动物的本能。那是一种原始的、从远古蛮荒时期就一直流淌着的生命之源,这种原始的本能,深深蛰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如果你抑制它,它就会让人变得冷酷;但假如你放纵它,它又会让人变得愚蠢。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让人左右为难,无所适从。” “时候,人们为了掩饰内心的虚弱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恐惧,可以借助把抽象化的概念转换为一种形象化的符号。” “符号本身就是抽象概念。”欧文以尖刻的语调反驳道,“逻辑也没有用,逻辑也没办法带我们走向真理。推祟逻辑的人说。逻辑是能在针尖上跳舞的舞蹈家,但为什么活在无限时空中的我,仍然是如此苦恼呢?因此,话又说回来,我只能得出一个答案:欲望,其实也是虚无的,是一个谎言。” “在这个虚无的世界里,”欧文语带迷惑地继续说,“一种生存不会比另一种生存更好,一个人或一件事情也不会比另一个人或另一件事情更重要。所有的对立物都是可以互相转化和相互取代的,创造或毁灭,幸福与痛苦,当然连同眼下从我这脑壳里渗出来的这一套东西也都完全没有任何价值。”他弓起身子,注视着凡斯,“世界上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更没有存在。” “就如你所说,相对而言,无边无际,当然无法分割。” “但是,如果我们在过去的时间里加上某种因素,多么可怕的事情也可能会发生,而我们如果真的这么做,这种可怕将会不断扩散、放大。因此,我们必须尽量不丢下小圆石,不能激起涟漪,必须走出这个阴影。” 随着最后一个语音,欧文缓缓合上了双眼。凡斯静静地、仔细地观察他,然后以一种几乎是安慰的口气说:“是的,灵魂的纯洁……那才是永恒。” 欧文非常迟缓地点点头。 “明晚我将坐船前往南美。温暖——我是说海洋……也许可以使人忘记烦恼。明天一整天我将会很忙碌。有很多事要处理——待结的账目,俗务的打理。我不想再让涟漪的波纹跟着我。纯洁的心灵,从一切……超脱出来,你能懂吗?” “是的。”凡斯并没有放松对他的凝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似乎希望我们会谈到这儿为止,免得我也与你一样成为一个‘天国迷’……”这个男人点点头,眼睛又慢慢张开,直起身子,点燃另一支香烟。 欧文开始与凡斯淡及古老的书籍,谈及他在剑桥的日子,谈及年轻时文化上的野心和早期研习音乐的种种。他浸淫在古老文化的海洋里,入迷地详述他所酷爱的知识。但非常奇怪的是,他总是以局外人的态度谈论他自己,仿佛谈论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无疑有着聪敏及博学的特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对他有一种近似恐惧的强烈反感,让我觉得他像是一只没有人性的野兽。因此当凡斯站起身准备离开时,我立即感到有一种精神上的解脱。 第15章 惊人指控 5月21日,星期二,上午9点30分 在凡斯的寓所里,我、马克与他刚刚用完早餐。凡斯有点像是做总结的样子,“没错,马克,是蛮疯狂的。‘猫头鹰’欧文——一个令人厌恶的狂人,就像某种邪恶的兽类。死亡的阴影正向他逼近,巨大的恐惧已经摧毁了他的神经。突然预知死亡这件事,切断了他和感情与理性之间的桥梁。他急着寻找一个洞穴,试图躲开眼看已经逃脱不掉的命运;问题是他无处可逃——只有在发臭阴暗的屋子里,他那扭曲反常的头脑才会清醒一些,才相信自己真的还活着……他活得就保人人都想摧毁的致命细菌,就像应该被一脚踩灭的污秽生物。‘猫头鹰’欧文,一个不管在思想上、道德上或心灵上,都是肮脏的卑劣的人。而我则要拯救他,让他脱离‘无穷无警的恐惧!” “你一定与他共度了一个愉快的夜晚。”马克挖苦道。 凯奇警官——凡斯稍早时打了个电话给他——这时也已来到凡斯的住处,也在聚精会神地倾听马克和凡斯的对话。 几分钟之后,葛蕾西·艾伦快乐地踩着轻捷的步伐走进书房。 她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小木盒,走在她身后的是乔治·勃尔斯。 “凡斯先生,我急着赶过来,就是要给你看看我找到的线索。因为乔治恰巧来看我,所以我也带他过来了,我认为,他也想知道我们有什么进展。凡斯先生,你说对不对?对了,妈妈过一会儿也会赶来。她说她想见你,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凡斯向她介绍了马克。 “凡斯先生,现在,”葛蕾西没有浪费时间,而是立刻走到桌边拿出她带来的小木盒子,打开紧闭的盒盖,“我说过了,我只是觉得必须让你看看我的线索。但是,我真不认为这有什么用,因为我还是不知道该到哪儿找线索。不管怎样……”她开始陈列她的“发现”。为了迎合她,凡斯做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马克好像有点迷惑,但还是面带微笑地往前走了几步;勃尔斯只是局促不安地站在桌子的另一边;而凯奇则忿忿不平地走到窗边,点燃起一根雪茄。 “凡斯先生,这是脚印的确切尺寸。”葛蕾西·艾伦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个鞋印,“刚好是十一英寸长,鞋店里的人说,这是九号半的鞋子。但是我不认为他是英国人。我认为他是一个希腊人,因为他是多姆丹尼尔夜总会的侍者。事情是这样的,我到那儿去是因为你说在那儿发现了一名死者,我守在那里等了很久,终于有人从厨房出来,我就做了这个足迎…”她把那张纸放在一边,又拿出另一张纸。 “这儿有一张记事纸,昨天午餐时间当普特先生不在时,我在他的办公桌上拿到的。上面只写了几个字,‘4DzSwS0’。意思其实是‘四打盒装的檀香皂’……”她又拿出两三样显然毫无意义的零星东西,当她把它们摆在其他东西旁时,还又扯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细节。 凡斯一直没有打断她,但勃尔斯可不行了,他渐渐对这女孩浪费了太多不必要的时间而气恼,最后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声叫道:“你为什么不把你在那儿拿到的杏仁给诸位男士看看?” “我没有什么杏仁啊,乔治。我盒子里只剩一样东西了,但那东西和这个案子无关。” “但是,那东西我闻起来像是苦杏仁的味道。” 凡斯突然显示出特别的兴趣。 “艾伦小姐,你盒子里还有什么东西?”他问。 她一边“咯咯”笑,一边拿出最后一样东西——原来是一个有点儿鼓的、整齐封好的信封。 “只是根被丢弃的香烟。”她说。 她撕开信封的一角,让一头扁平另一头已经点燃过的半根香烟滑入她的手中。 凡斯拿起烟,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鼻子。 “勃尔斯先生,这就是你指的那种苦杏仁味道?”他问,眼睛遥视着空中的某处。然后将烟小心装入信封内封好,放在壁炉台上。 “艾伦小姐,你在哪儿找到这根香烟的?”他问。 这女孩再度“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啦?这就是上星期六在河谷区时,在我衣服上烧了一个洞的那支烟。你记得……后来体告诉我关于烟的重要性,我认为我该马上赶到那儿。我想知道,假如我能找到那根烟,或许就能分辨出乱丢烟的是个男人或女人。你知道,我并不真的相信是你丢的……找这香烟的过程真是糟透了,因为当时我刚好踩住它一大半,楞是半天没发现。后来等我终于找到时,却让我更加生气,因为那上头根本看不出任何线索,所以我一气之下就把它丢了。但是,后来,我觉得最好还是把它拣回来,因为这是我拥有的第一个线索——虽然它与你的这个案件没有什么关系。” “亲爱的,”凡斯缓缓地说,“它的确可能与我们经手的案件无关,但是却可能与其他的某件案情有关。” “哦!真是太好了!”这女孩高兴地大叫起来,“那么我们会有两个案子,而我真的会成为一个侦探,是不是?” 马克向前踏了一步,“凡斯,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根香烟上头,可能有氰化物。”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马克,“氰化物如何用,用了又会发生什么事,我只能说,请你参考星期日晚上德瑞莫斯的报告。” 马克有些恼怒地向他挥挥手,“凡斯,我的老天爷!你对这案子的态度简直荒唐得不像话了。” 凡斯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根香烟或许是件致命武器,如果我这古怪的、而且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真的是个事实,那么,这案件中其他同样古怪的事物就会变得有迹可循了。我们甚至能因此连接上好几个荒诞离奇的疑点,并建构起一个较为合理的推论。想想看:为什么星期六晚上海纳希没看到那家伙进入办公室;然后,我们把范围缩小到少数几个知道那个密门的人——这一点,你不能不承认很合逻辑。现在,我们更可以大胆假设:除了米奇办公室,可能还有另一个犯罪现唱—也许就是河谷区。为了某种特别的理由,这具尸体被带到了米奇的办公室。假如办公室是犯罪现场,那么凶杀案就不可能发生在10点以前,因为艾伦小姐大约在那个时间进去过;但如果谋杀现场是其他地方的话就不一样了,发现尸体前十小时之内的任何时间,都有可能是实施下毒的时刻。” 凡斯走到壁炉台前,若有所思地弹了弹那个装着烟蒂的信封。 “如果这根香烟被证明了下过毒,那么,我们面对的就是一个完全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在同一天的不同地区,这个城市里有两个人被同样费解的手段谋杀了;可问题是,我们只有一具尸体。” 马克不怎么热衷地摇摇头。 “还是有点儿似是而非。不过……” “马克,我知道你反对的理由,”凡斯打断他,“因为那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我这个突发奇想的推测、见解或许比蜘蛛丝还脆弱,但它却特别吸引我并令我陶醉其中。” 马克开口要说话,但凡斯不给他机会。 “请不要打断我,马克。我觉得此时正在幻境之中……恍惚中我看见,我那奇特的假设有可能引领我们到最令人心旷神始的翠绿草原……米奇爽快地承认关于密门的事、女妖眼中的恨意、托夫尔的神秘传说、星期六晚上‘猫头鹰’出现在多姆丹尼尔……我那奇特的假设,也许能说明夜总会名称的微妙含意,甚至还可以合理地说明,为什么勃尔斯先生失落的烟盒里会有长寿花的香味。而且,说不定其他那些目前难倒我的事物也能一致地汇集成整个……哎呀,马克!我发现这里有太多的令人吃惊的可能性。所以,让我享受一下这奇妙的幻境吧!我混乱的思绪,终于有了条理。用‘被下了毒的香烟’这个古怪有趣的髓提,我就能排列组合几分钟前还无法归类的要素——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能让它们自己跌跌撞撞地跌出一个关系来,就像万花筒里那些细碎的彩色颗粒。” 凡斯停下来看了一眼疑惑不解的马克,继续说道:“当然,我会马上把这根烟送到德瑞莫斯那里去,请他尽快化验分析。坦白说,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根烟上的气味能够残留这么久,除非毒药中有某种成分扮演着凝固和延缓挥发的角色……但是,马克,我真希望,而且我必须找到一具上星期六在河谷区被谋杀的尸体。” 葛蕾西·艾伦以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眼光,扫视着每一个人。 “哦!现在我明白了!”她狂喜地叫了起来,“你真的认为,这根烟杀了某个人……但是,我从没听说过有人只因为抽了几口烟就死掉的事。” “亲爱的,这可不是普通的香烟,”凡斯耐心地解释,“假如香烟上蘸浸了某种致命的毒药,后果就很可怕了。” “怎么会这样呢?假如那是真的,可太吓人了。”她若有所思地说。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开始愈睁愈大,突然间,她大叫起来:“但是……我打赌我知道这个死者是谁!我敢说我知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凡斯第一个笑起来,而且以带着迷惑的眼神注视着她,“你认为那会是谁?” 她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凡斯一阵子,然后说:“那还用问吗?一定是‘秃鹰’班尼!” 凯奇警官突然全身紧绷,张大了的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小姐,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个名字的?” “怎么……怎么……”她结结巴巴地说,显然被凯奇的举动弄得有点手足无措,“是凡斯先生告诉过我所有有关‘秃鹰’的事——”“凡斯先生告诉你?” “当然是他!”这女孩挑畔地回答,“那也是为什么,我会知道,‘秃鹰’班尼是在河谷区被谋杀的。” “在河谷区被谋杀?”凯奇表情茫然,“而且,你也猜得到可能是谁杀了他?” “我想应该说我‘知道’,因为那并不是我猜的……那就是凡斯先生本人!” 第16章 意外答案 5月21日,星期二,上午10点30分 这骇人听闻的一番话令我们震惊。好一阵子,我才能完全镇定下来,试着了解她这个奇异的判断从何而来。后来我才想到,一定是那天下午我们初次遇见这女孩时,凡斯瞎编的故事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马克带着冷峻的表情走向这女孩。 “艾伦小姐,你刚才的指控非常严重。”他用生硬的语气说,话音中显示了他内心深处难以摆脱的疑虑。 “哎呀,马克!”凡斯不温不火地插嘴道,“先想想你自己身在何处好吗?这里可不是法庭。” “不管这儿是哪里,”马克恼火地反驳,“我都得立刻处理这件事——它充满了爆炸性。”他转向这女孩,“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认为凡斯先生杀了‘秃鹰’班尼。” “为什么?不,我没有‘认为’凡斯先生谋杀了谁。那是……那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只不过告诉你们一件事实。” 她似乎并不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 “是凡斯先生自己说的。上星期六下午,当我在河谷区顺着大白墙的马路旁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自己就是这么说的。那时跟我到那里去的……那是,我是说,我跟……”一察觉到这女孩的不安后,马克很快便换上一脸安慰性的微笑,而且立刻改变了说话的态度。 “艾伦小姐,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说,“你只要告诉我真实的事情经过。” “哦!”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先前那种轻松的神态,“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好吧!我这就告诉你。是这样的,每个星期六下午我们从不用上班,约翰逊先生在这方面是非常宽容的。上星期六下午我和普特先生一起去了河谷区。普特先生是我们公司的业务员,与其他业务员相比,他真的并不怎么出色—乔治,你认为呢?” 她即刻转向勃尔斯,但是根本没等他回答便又接着说下去。 “噢,是这样的,乔治要我和他去别的地方;但是我觉得,和普特先生到河谷区可能更好,尤其是因为那晚他还约我共进晚餐。我想,假如我不跟普特先生去河谷区,他也许会生气的;为了不让普特先生生气,我就只好让乔治不高兴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恰巧会在河谷区的原因。后来,普特先生去寻找修道院……”“艾伦小姐,请你……”马克以令人钦佩的冷静打断她的话,“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遇上凡斯先生,而他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哦,我正要讲到那里……当时我在墙边,凡斯先生突然从墙上跳了下来。我问他翻墙过去做什么,他说他杀了一个人;我问他杀了谁,他说是‘秃鹰’班尼。” 马克终于按捺不住地叹了一口气,问她:“艾伦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这件事的一些细节?” “好吧。就如我已经告诉过你的,凡斯先生从墙上翻落过来,正巧掉在我站着的后方……不,对不起,我不只是站着,因为有人刚刚丢了个烟头到我身上——就是壁炉台上的那根烟,只不过当时烟还是燃着的——所以我虽然是站着,但也不是完全站着,我正急着扔掉身上的那截烟头。就在那时,我听到凡斯先生跳下来的声音并回头看到他,他看上去似乎很慌张,我告诉他烟的事,他说也许是他丢的,虽然我认为是刚刚过去的那辆开得很快的大型豪华轿车里的人丢的。但不管是谁丢的,反正凡斯先生提出要为我去换一件新衣,而且不花我的钱,因为他说他很抱歉。然后他坐下来,和我聊起了天儿。” 她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又说:“我问他到大白墙的另一边做什么,他说他刚刚杀了一个非常坏的人,那个人名叫‘秃鹰’班尼。他说‘秃鹰’从监狱跑出来,要来谋杀他的朋友,所以他才会铤而走险。凡斯先生看起来一塌胡涂,就像刚刚费尽力气杀了谁似的。一开始我甚至被他吓坏了,但是在我完全理解他……”她上下打量凡斯了好一阵子,就好像她是来帮凡斯做衣服的裁缝。 “现在,让我想想看,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了……他匆忙地从墙那边翻过来,因为他说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杀了人这件事。但是他还是告诉了我,我猜,他一定一眼就看出来我是可以信任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担忧,因为他说杀人是为了救他的朋友脱离险境,我觉得他做得很对。不管怎么说,他要求我别告诉任何人,我也答应了。但是,刚才你们要我指出河谷区那个死者是谁,所以我猜,他也是这个意思,用不着我替他隐瞒了。那就是为什么我会向你们坦白的原因。” 这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马克的惊愕显然也越来越大。当她终于说完了并环视周围寻求赞同时,马克转向凡斯。 “老天爷!凡斯,她说的是真的吗?” “恐怕是。”凡斯耸耸肩承认了。 “但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么多情节?” “也许是因为宜人的气候。春天嘛,你知道的……”“对不起,”这女孩插嘴问道,“你们不逮捕他吗?” “不……我……”马克支支吾吾地转过头去。 “为什么不逮捕他?”这女孩毫不松口,“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你们以为你们不能逮捕一位侦探。我原来也这样认为,但是星期天我问了一位警察,他说,警察当然可以逮捕侦探。” “是的,警察当然可以逮捕侦探,”马克微笑着说,“如果你知道他已经触犯了某项法律。但是,我并不相信凡斯真的杀了人。” “但这是他自己说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虽然我并不真的认为他有罪。可刚刚凡斯自己还说上星期六在河谷区有一个人因吸烟致死,而且他对这件事是非常认真的——我能从他的举止和谈话中判断出来。这一点都不像是虚构的故事……”她突然停下来,注视着满脸迷惑的勃尔斯;那表情显示了另一个想法又闪现在她的脑中。不一会儿,她回到先前严肃的样子,把眼光转向马克。 “我觉得,就算凡斯先生没有犯罪,”她煞有介事地说,“你也应该逮捕凡斯先生。虽然他实在对我太好了,但我仍然认为你应该逮捕他。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相信他在河谷区杀了一个人,这么一来,乔治就安然无恙了。而且,凡斯先生一定不会在意的——我知道他不会。凡斯先生,你会在意吗?” “天哪!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马克问。 凡斯微笑了。 “我完全明白她的想法,马克。”他说,然后转向艾伦小姐,“但是说真的,你应该知道,就算我被捕,也帮不上勃尔斯先生什么忙。” “哦,会的,会有帮助。”她坚持说,“我知道那样有用。因为现在不管乔治上哪儿去,后面都有人跟着,而乔治说,他知道那些人一定是便衣警察。他们都以一种极古怪的方式看着他,我敢说,很多人会认为乔治有罪。这事让乔治很困扰,很不安。他不再像是以前的他了,不再睡得好,嗅觉也变差了……这样一来,你要他怎么工作?凡斯先生,你们不知道这样下去有多糟糕。不过,假如你被捕了,那么每个人都会认为你才是那个罪犯,他们就不会再来骚扰乔治了;然后他就能回去工作,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接下来,顶多再过一阵子,警察会找到真正的凶手,那么一来,不是大家都平安无事了吗?” 她歇了口气,但很快地又继续说下去: “凡斯先生,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你应该被逮捕的原因。假如你不肯,我只好打电话给报社啊什么的,告诉他们凡斯先生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所有关于‘秃鹰’班尼的事——比如说他根本不是在多姆丹尼尔被杀的等等,我敢说,他们一定会刊登出来。尤其是,当凡斯先生跟我说话时,其实普特先生正站在树后,而且听到我们的谈话。不相信我的人,可能会相信普特先生,不相信普特先生或我个人的人,最后也会相信我们两个。反正不管怎样,我有把握这些事都会刊登出来。而且,对于像凡斯先生这样一位名人居然犯了杀人罪,我想谁都会非常好奇,也就不会再有人对乔治感兴趣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天,凡斯先生,”凯奇脱口而出,“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这女孩身上的确有一种令人吃惊的力量。” 凡斯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挪动了一下,而且带着讽刺的笑容注视着凯奇。 “警官,这下子你明白了吧!那么,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呢?” “我当然知道!”凯奇果断地说,然后走向艾伦小姐。 “小姐,你听着!”他冷冷地加强着语气,“听我说。你全都错了!你搞乱了所有的事。我们根本没听说过河谷区有什么谋杀案——那里没有什么谋杀案,你听清楚了吗?我们只知道夜总会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也不是什么‘秃鹰’班尼,他就是你的弟弟——”他突然猛地停住,脸上立刻泛起红潮。 “天啊!上帝!凡斯先生,真对不起……”艾伦小姐的双手才捂住脸,凡斯就已经站起身,跨到女孩身边,准备好要安慰她。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紧接着从她捂住的嘴里发出来的,竟是一阵又一阵控制不住的笑声。 “我弟弟?我弟弟?”她突如其来地大笑起来,然后像是识破了一个骗局似的一本正经地说,“警官先生,你骗不了我的。” 凡斯回到他的坐椅中,然后问她:“告诉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十分认真的慎重,“艾伦小姐,你为什么那么有把握?” “因为,”她笑着说,“我弟弟现在正在监狱呢!” 第17章 指纹检验 5月21日,星期二,上午11点30分 就在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之时,艾伦太太被管家柯瑞带进房间。 凡斯马上转身,以最直截了当的讯问来欢迎她。 “艾伦太太,这是真的吗?”他问道,“你的儿子没死?” “是的,凡斯先生,是真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赶到这儿的原因。” 凡斯点点头,给她一个理解的微笑,然后耐心等待艾伦女士落座后,才请她做更进一步的解释。 “凡斯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她以朴实无华的口吻说,“菲利普在那个很不愉快的晚上放弃了夜总会的工作以后,其实立刻就在哈肯萨克市附近被捕了。当时他搭了另一个男孩的便车,那人叫斯泰利。路上,他们被一位警察拦下,先是说那辆车子是偷来的,但在他们被送往警察局的途中,警察才告诉他们,那部车不久前在撞死一位老人后逃离现场,也就是说‘肇事后逃逸’。这件事吓坏了菲利普,因为他在上车之前根本不认识斯泰利。所以,当他们在路口停下来等绿灯时,菲利普决定跳车逃跑——警察开枪打中了他,但并没有抓到他。” 凡斯同情地点点头。 “菲利普打电话给我,我听得出来他有多惶恐——他说警察在追捕他,所以他只好躲到某个地方……噢!凡斯先生,那时我真的非常替这个可怜的孩子担忧,他必须心惊胆战东躲西藏——我的意思是,我的儿子忽然变成了个有家归不得的!接着,你到我家来的那个晚上,我本以为你们就是要来抓他的;但是当你告诉我说,菲利普已经……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凯奇飞快地抢在她接下来的话之前说:“但是你明明说,在停尸间里的尸体是你儿子!”他严厉地对她说。 “不,警宫先生,我没有。”艾伦太太简捷地回应。 凯奇大声喝道:“还敢说你没有!” “警官!”凡斯举起他的手制止凯奇再嚷下去,“艾伦太太说的一点也没错……假如你仔细想想,你就会记起来——她从没说过那是她的儿子。恐怕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错觉,因为我们已经先人为主,相信那个人一定是菲利普。” 他脸上一直带着若有所悟的微笑。 “如果那不是她儿子,她当时又为什么会昏倒?”凯奇继续穷追不舍。 “警官先生,我是因为太高兴了才昏过去的。”艾伦太太解释道,“看到他的容貌以后,我才敢确定那真的不是菲利普。” 但凯奇显然还不满意。 “但是……你没说那不是你的儿子。而且,你还故意让我们认为……”凡斯再一次很不客气地对他说:“我相信,艾伦太太的确希望我们认为那是她的儿子;而且,我也完全理解为什么。她知道我们代表警察,而且也知道她的儿子正千方百计躲着警察,因此,她非常乐于让我们认定死的正是她的儿子;照常理来说,警察当然不会再花力气去追捕一个死人……艾伦太太,我说得对不对呢?” “是的,凡斯先生。”她平静地点点头,“而且我还顺水推舟地希望你们别把‘菲利普死了’的消息告诉葛蕾西,因为如此一来,我不但不必对她解释‘菲利普没有死在多姆丹尼尔’,甚至连他正在逃亡的事都不用提。我并不是真的想骗谁,因为我相信不论事情怎么演变,我都觉得你很快就会发现那死者不是菲利普。” 她停下来,带着淡淡的、哀伤的微笑抬眼看着凡斯。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的确一如我的期望和祈祷的那样,每一件事,确实都有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我们也都很高兴菲利普没有死于非命,”凡斯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怎么会‘每件事都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呃……今天早上,”艾伦太太说,“斯泰利到我家里来找菲利普。当我告诉他菲利普仍在逃亡时,他才告诉我说一切都是误会,他的叔叔向警方证明那部车子不是偷来的,而且,警方也很快查明撞死老人的不是那辆车……所以我不但马上告诉了葛蕾西这些事,也赶紧通知了我儿子,让他回家……”“怎么会这样?照你的说法——”恼羞成怒的凯奇,很明显地还不肯善罢干休,“如果你已经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了你女儿,那为什么她刚刚却又说,她弟弟人在监狱里?” 艾伦太太微笑起来。 “哦,他确实是去了监狱。你还记不记得,星期六那晚一点也不冷?所以菲力普逃走时,他的外套就扔在车子上;因为外套的口袋中有他的工作证,警察才会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今天早上他去了哈肯萨克市的警察局。刚才他打来电话说,警察已弄清楚了一切,并让他到当地监狱去拿他的外套回家。而且他说,他还要赶回家吃午餐。” 凡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向葛蕾西?艾伦眨了眨眼。 “我敢说,那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哦!凡斯先生!”这女孩突然大声叫嚷起来,“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侦探!你怎么能知道菲利普的外套颜色?” 凡斯轻声一笑,然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我必须请你们赶快离开,”他说,“以便为菲利普的归来早做准备。” 这个时候,马克终于开口了。 “等一下,艾伦小姐,你刚刚威胁要告诉媒体的那件事,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可不能放任你那样做。” 乔治?勃尔斯开朗地咧嘴而笑,代葛蕾西回答检察官。 “马克先生,葛蕾西不会那样做的。你应该看得出来现在的我非常快乐,而且明天早上我就会回去上班。你应该知道,我所担忧的并不是我有没有罪、或者有没有人到处跟踪我;真的让我难过的是,我不能告诉葛蕾西以及约翰逊先生事情的真相,因为你们让我承诺不说菲利普的事。在我心里,以为菲利普已经遭到不幸,而葛蕾西还毫不知情……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觉槽透了,让我既没办法入睡,也没办法做任何事。” “真是太好了!”艾伦小姐拍手大叫,然后俏皮地瞥了凡斯一眼,接着说,“凡斯先生,我并不是真的要你坐牢——除非是为了帮助乔治。既然乔治没事了,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半句你的告白,你知道,我总是信守承诺的。” 正准备随着女儿、勃尔斯离开的艾伦太太,带着真诚的歉意看着凡斯。 “凡斯先生,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一个母亲会做很多不得已的事。”她说,“我衷心希望,你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凡斯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我当然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每一个母亲都应该像你一样——如果她们也都像你这么聪明、这么机敏。” 凡斯拾起她的手轻吻,送走他们三人之后,轻轻地关上大门。 “现在,警官——”他的神态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该我们开始忙了!叫史密斯上来,然后,请署里试着以指纹来鉴别这位死者的身份。” “凡斯先生,你不必提醒我什么时候该开始工作。”凯奇一边回答,一边急急走向窗口,挥手大叫着召唤街对面的男子。 然后,他走向电话,可是才走了几步就倏地收脚,似乎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念头闪入他的脑中。 “嘿!凡斯先生,”他问道,“为什么你认为他的指纹会有档案记录?” “警官,结果也许会吓你一大跳。” “哦!我的天!”凯奇带着敬畏的神态低喃着。 当警官激动得几乎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地打电话时,史密斯进来了。凡斯马上要他把壁炉架上的那个信封送到德瑞莫斯的检验室。 几分钟后,凯奇回到书房。 “弟兄们都开始干活了!”他激动地搓揉着双手说,“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很快就取得指纹,而且立刻找到正确的答案。”他跃入一张椅子里,不再说话。 凡斯则正在打电话给德瑞莫斯,解释为什么他需要那根香烟的即时化验报告。 当壁炉台上的时钟指向1点时,电话铃声终于响了,凡斯走出去接电话。 “化验没碰上什么困难,”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刻回到书房对我们说,“在香烟里,我们能干的德瑞莫斯发现了星期日那天同一种令他极为困惑的化合物毒素……马克,我这个杂乱的故事,终于快到成形的时候了。” 电话再度响起,但未等凡斯起身,凯奇就已经冲往大厅。过了几分钟后,他也回到了书房,但和凡斯不同的是,他绊倒了门边一张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矮几,使得上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好呀!我真是太兴奋了。谁在乎呢?”警官的眼神发亮,话声中带着吁吁喘气声,“你们以为这家伙是谁?算了,算我没问,我想凡斯先生早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没错,正是我们的老友,‘秃鹰’班尼!” 在我的印象里,凯奇总是对地方检察官保持着一种毕恭毕敬的态度;今天的凯奇,很显然是兴奋过了头。 “凡斯先生,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警官!我说,你先坐下,镇定,警官,保持良好的风度。” 凯奇立刻听从,乖乖坐下。凡斯跟着转向马克。 “时候到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迅速行动,”凡斯说,“马克,整个案子已经越来越清楚了;一块又一块的瓦片砖屑,已经组成了一幅令人惊异的镶嵌画。只是目前这幅画中仍有一两处是空白的。但我相信,如果我们不犯错误,米奇就会提供给我们那几块遗失的瓦片……”凯奇插嘴道:“我有点懂你的意思了,先生。你认为米奇辨识尸体时故意作假?” “不,对不起,警官,你猜错了。米奇并没有说谎,而且他有个非常好的理由。那天晚上,米奇真的被办公室忽然出现一具尸体这件事吓坏了。” “凡斯先生,那我就不懂了。”凯奇有所不满地说。 “凡斯,你要我怎么帮助你呢?”马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逮捕的行动。” “对不起,这恐怕得等到案子有个结果才能抓人。” “但是,我们的案子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凡斯泰然自若地回答,“而且,我还可以让你与我同行,维护你神圣的职责。坦白地说,我也很喜欢有你为伴。” “有话直说——”马克不理会凡斯的调侃,“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 凡斯倾身向前,一本正经地说:“我希望,今天下午我们能尽快到多姆丹尼尔夜总会;到那里以后,我很希望两位警官——我是说海纳希和伯克——在密门外的通道守卫;然后,我很希望我能与你和警官一起走上前门上的阳台,要求进入米奇先生的办公室。最后我很希望,我能够自由采取行动——当然,在你的警戒、约束和监督之下。” “但是凡斯,你太夸张了吧!我不相信米奇会乖乖地在办公室等你去对付他,即使是平常的下午,他也可能会有一些娱乐消遣,或出门去办点正经事啊什么的。” “那有可能。”凡斯说,“但是,强烈的预感告诉我,今天下午,米奇的办公室会是一个秘密活动的场所。而且,如果女妖黛尔玛——还有‘猫头鹰’欧文——不在现场的话,我也会相当惊讶。你知道的,欧文有个南半球之行,所以今天晚上他必须结束他在这儿的一切事情。你和警官,不是一直怀疑多姆丹尼尔是各种邪恶行动的指挥部吗?今天起,马克,你可以不用再捕风捉影了。” 检察官沉思着考虑了好一阵子。 “听起来有点反常,而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他无奈地点点头说,“除非你有某些暗藏的根据,可以支持你这荒谬的举止……无论如何,就照你的意思办,但我要亲自守在那儿,小心提防你的任何轻率行为……就这样吧!”他的语气里,听得出来有些勉强。 凡斯满意地点着头,然后望着迷惑得不知所措的凯奇说:“警官,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们可能会听到一些关于你的朋友的谣言。” “德尼?托夫尔!”凯奇惊觉地坐直身子,“我知道了。诸如给香烟下毒的那种小手艺,那正是他的专长……”第18章 长寿花与玫瑰5月21日,星期二,下午3点下午3点钟左右,受命帮我们留意米奇行踪的守门人亨利,来到第七大街的街角通知我们,米奇中午过后不久就进入了他的办公室;而且打从那时起,在夜总会里既没再见到他,也看不到篱尔玛。 我们发现,办公室小窗上的遮帘都拉了下来,通往办公室的大门也已上锁;但我们急切的敲门声,却始终没有回应。 “开门!”凯奇声嘶力竭地大吼,“不开我可要砸门了……”我们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慌乱和愤怒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海纳希替我们打开办公室的前门。 “检察官先生,现在没事了,”他对马克说,“他们企图从墙上的密门偷溜出去,但我和伯克强迫他们回到办公室里。” 当我跨进门槛时,一个奇怪的景象呈现在眼前。伯克背靠着小密门站着,手上的枪随意指着几步之外显然还处在惊吓之中的米奇。狄克丝?黛尔玛也在伯克的枪口之下,她斜靠着桌前,以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我们。坐在另一张皮椅上的欧文,嘴角上仍带着他一贯的嘲讽笑意;他就像旁观者似地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我们完全进入他那似睡非睡的凝视范围之内,他才轻微地抬了一下眼皮。 当他发现凡斯时,尽管不情愿,还是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而且很礼貌地向凡斯鞠躬致意。 “真是无聊。”他说,然后轻叹了一声才再坐下,好像在抱怨他不但得被迫留下来,还得等待这出戏的收常海纳希关上门后就站在原地,警觉地留心房内的所有人。因为凯奇的示意,伯克把握枪的手垂落到身侧,但并没有将枪收入枪套。 “坐下,米奇先生,”凡斯说,“我们只是来和你略微讨论一下。” 当这个惊吓得面无血色的男人砰然落人桌旁的椅子里之后,凡斯礼貌地对熏尔玛小姐欠身,“你并不需要站着。” “我宁可站着。”这位女士以敌意的口吻说,“你知道吗?我已经坐着等了三年了。” 凡斯并没有回应她显然另有所指的话,而是把注意力转回到米奇身上。 “我们已详尽讨论过各自偏爱的美食和美酒,”他不经意地说,“现在,我很想知道你最爱抽哪个牌子的烟。” 刚刚还似乎吓得动弹不得的米奇,很快就让自己恢复了正常,不但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仪态,还勉强挤出一丝沙哑的笑声。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他说,“我总是抽……”“不,不,”凡斯打断他的话,“我指的是你真正的‘私人品牌’,是由特别精心挑选的烟草制作的。” 米奇再一次挤出笑声,同时夸张地朝上摊开两个手掌心,清楚明白地表示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意思。 “先来点题外话,”凡斯继续往下说,“中世纪时,托夫尔女土很活跃的那个时期,不少爱情传说告诉我们,有很多种花的气味,甚至只要吸进一口就会让人死亡……我好奇的是:这些传说到底是怎么流传下来的,而且到现在还能找得到实实在在的例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炼丹术的古老秘方其实并没有真的失传。当然,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些推测都同样荒诞不经。”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明显感觉到自己正被戏弄的米奇,竞跃跃欲试起来,“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肆元忌惮地侵犯我的隐私权。” 凡斯却忽然又丢下这个男子,转而对黛尔玛小姐说话。 “你是不是遗失了一个很特别的、有着棋盘图案的烟盒?得到它的人说,烟盒上有着长寿花和玫瑰的香味。它让我联想到你,黛尔玛小姐。” 虽然这女人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有点迟疑,但是她那谁都感觉得到的不友善却表现得非常突出。 “那不是我的烟盒。不过,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烟盒。上星期六晚上,米奇在这间办公室曾给我看过。当时,那个烟盒已经在他的口袋里待了几个小时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会带着那种气味的原因。凡斯先生,你是在哪儿找到那个烟盒的?我听说那本来是夜总会里一位雇员的东西……也许米奇先生能——”“我对那个烟盒一无所知。”米奇很蛮横地插嘴,并申斥似地看了黛尔玛一眼,但她始终背对着他。 “无所谓,不是吗?”凡斯对米奇说,“其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推论。” 他的眼光又回到黛尔玛身上,再一次对她说话:“当然,你知道班尼?普林杰已经死了。” “是的,我知道。”她的声音冰冷,丝毫不带感情。 “真是奇怪的巧合,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瞎猜。”凡斯用一种纯粹是就事论事的态度说,“普林杰死于上星期六下午,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到达纽约后不久。大约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恰巧在河谷区的林子里漫游;而当我正要顺着原路回家时,一辆汽车突然疾驶而过。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有人从那辆车里丢出来一个还燃着的烟头,几乎就丢在我后来站着的地方。黛尔玛小姐,那是一支非常特殊的烟,只抽了几口就被人丢弃了。当然,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支烟里含有一种致命的毒药,而且,它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被随便丢弃了……”“愚蠢的行为。”欧文忽然说,带着他惯有的刻薄语气。 “让我们这样说吧——从哲学的观点来看,这既有偶然因素,也是必然的。”凡斯轻声地说,“天地万物只有一种模式。” “是的,”欧文冷漠地接下去,“愚蠢是组成这个模式的根本元素。” 凡斯没有再往下说,他仍然仔细观察着办公室里惟一的女士。 “黛尔玛小姐,我可以继续下去吗?”他问,“还是我的故事已经令你厌烦了?” 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提到的这个烟盒,”凡斯似乎也并不真的需要她的回应,“是在普林杰的尸体上找到的。但是里头没有半支香烟,也没有苦杏仁的刺鼻气味,只有长寿花和玫瑰的芳香……然而,普林杰千真万确是被一种气味毒死的;而且,那致命的气味应该只在古老的传奇故事中隐隐飘香……这不是很奇怪吗?怎么又扯上年代久远的传说?……可怜的普林杰一定认得而且信赖那个杀手,也就是递烟给他的那个人。但是,他的信任所换来的却是背叛和死亡。”说到这里,凡斯暂时停顿下来。此刻,我感觉到房间里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看起来只有欧文仍然漠不关心,带着绝望的表情两眼平视。 一直挂在嘴角的那个讥嘲的笑意,已经让他那苛刻的嘴巴扭曲变形了。 当凡斯再度开口说话时,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严峻。 “毕竟,我并不是一个沉湎于空想的人。黛尔玛小姐,普林杰到达纽约时首先会对谁报平安?除了你还有谁?但他又怎么会知道,过了这些年,你的那份曾经属于他的感情早已悄悄地被别人偷走了。黛尔玛小姐,你正好有一辆大型轿车——一趟河谷区的秘密之旅,对你来说一定是很容易的事。这带着你惯用香水味的香烟盒,是在他身上找到的。爱情已经产生变化,而且是极端的变化……”欧文发出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他的眉毛微微上扬,唇上的讥嘲之意变成了一丝窃笑。 “凡斯先生,非常聪明,”他轻声说,“更确切地说是值得赞赏。男人真容易被幻想所骗!” 突然,一个听起来已压抑许久的呻吟声,从在场惟一一位女性的喉咙间爆发出来。黛尔玛瘫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庞。 “哦!天哪!”她的沉着镇静,终于在我们面前崩溃了。 然后,仿佛永无休止的沉默接管了这个办公室。米奇先是看了凡斯一眼,但很快就回过头去注视着熏尔玛;他的面孔恢复了一点血色,但是眼神中明显有一种焦虑不安的恐惧。而且,他似乎满腹疑问如鲠在喉,却一点也不敢表露。 熏尔玛慢慢抬起头来,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大腿上。但从她逐渐变化的表情看来,天性中的恶毒刻薄,正渐渐回到她身上。 凡斯慢慢点燃起一支烟,抽了一两口后,才再次对这女人开口说话。不过,这一回的口气听来懒洋洋的,好像他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黛尔玛小姐,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你要将普林杰的尸体带到办公室来?” 米奇突然轻蔑地笑出声来,而黛尔玛却像一尊石像,动也不动地坐着。 “凡斯先生,”米奇以他过去那种自负夸张的态度提出反问,“你说的是在这间办公室里被发现的死者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真正感兴趣的是星期六晚上发生在这儿的不幸事件。但是,恐怕你已经被你的想象力搞糊涂了。凡斯先生,在我这儿发现的尸体,是夜总会里的一个帮手……”“是的,米奇先生,我知道你指的是谁——菲利普?艾伦,是吧?”凡斯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但在当时那样说过,而且也真的相信事实如此,恐怕到现在还这样认为。问题是,有时候事实的展现方式很奇怪。不管是什么模式,往往都会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改变它前后一致的逻辑性……这样说对不对呢,欧文先生?” “始终如此混乱。”欧文回答了他,“我们都是受害者……”“你们两个,到底在故弄些什么玄虚?”米奇从椅子上猛然起身,但他的屁股刚离开椅子,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已出现在他的眼神中。 “米奇先生,事实是——”凡斯说,“菲利普?艾伦一直活得好好的。你开除他以后,意外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个不属于他的烟盒,而菲利普?艾伦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间办公室。” “你胡说八道!”米奇已经顾不了他的温和形象,“这怎么可能?” “那天晚上躺在这儿的尸体,其实是班尼?普林杰!” 就在凡斯宣告这个事实的同时,刚刚站起来的米奇突然跌回到椅子里,以近乎绝望的目光凝视着凡斯。显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他的大脑一时间无法理清所有的细节。 “荒唐,太荒唐了!我亲眼看到菲利普的尸体,而且还当场指认了他。” “哦!我并不怀疑你当时指认的诚意。”凡斯说着朝这个惶惑的男人走近两步。 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既亲切又体贴,“你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是菲利普?艾伦。他的身材几乎和普林杰一模一样,也有很相像的脸部轮廓和外貌;更巧的是,那天他和死掉的普林杰同样穿着一时之间很难分辨的黑色外套;几小时前你才刚刚在办公室和菲利普?艾伦谈过话……况且在那个特别的晚上,在你的办公室里,这世上你最不可能见到的人难道不正是普林杰吗?是的,世上最不可能再见到的人……”“但是……为什么……”米奇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普林杰是我最不可能再见到的人?报纸上说那人已经脱逃了,如果他来找我请求帮助,不是也很有可能吗?” “不,不是的,米奇先生,我指的当然不是那种可能,”凡斯平静地回答他,“我有另一个更让人信服的理由,可以说明为什么你会认为普林杰不可能死在这儿……因为你知道他早己死在河谷区了。” “我怎么会知道他已经死了?”这个男人发狂似地跳脚大叫,“你刚刚才亲口说,狄克丝?黛尔玛是他第一个想见的人,而且,你还说到她的车,她的河谷区之行……呸!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吓倒的!” “米奇,安静下来吧,”欧文粗声大气地说,“这个堕落的世界太糟糕了,混乱的状态令我厌烦。” “米奇先生,恐怕你又误会了我的意思。”凡斯不理会欧文对米奇的抱怨,“我以为,黛尔玛小姐一定已经告诉你那个死人是谁了。我以为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秘密,即使犯下了多大的罪行,你们也能完全信任对方。你知道普林杰已死在河谷区,而你又根本想不到,也不会去想普林杰的尸体会在这办公室里。你的错误指证多么合乎常情!你瞧:这个人不可能是普林杰,因此一定是其他什么人。这是多么自然,而且合乎逻辑,自然那个菲利普?艾伦就出现在你的脑海中……但米奇,他并不是那个洗碗工,真的是普林杰。” “你怎么知道他是班尼?”米奇仍然不放弃最后的挣扎,但某些浮现在他脑中的想象,显然让他不知所指,“你在耍我。”他摆出狡黠的神色,几乎是尖声大叫地说,“我告诉你,他不可能是‘秃鹰’!” “啊,不对,恐怕弄错的人是你。”凡斯平静而信心十足地说,“我们是不会错的,因为指纹不会说谎。你可以问凯奇警官或马克检察官,或者亲自打电话到警察署问个清楚。” “蠢蛋!”欧文怒声责骂,他眼光中带着一种极端的憎恶之情。他转向凡斯,“一切毕竟还是校然——这个邪恶的梦——这个阴影,掠过时空……”他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已接近无声。 米奇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办公室,看得出,他仍在回想那天的事情,努力聚集记忆中的断章残篇。 “但是,黛尔玛小姐也在这里看到了尸体,而且……”忽然停住了,紧接着,一阵红潮慢慢涌上他的双颊,不上涌的血液似乎即将使他窒息。他颈部的肌肉逐渐紧绷,额头上突然冒出一滴一滴的汗珠。 这个男人终于勉强站了起来,僵硬地走向黛尔玛小姐。然仿佛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把一大堆最恶毒的咒语以他最仇恨的声音向她倾泻而去。 第19章 穿过阴影 5月21日,星期二,下午4点 狄克丝?黛尔玛终于不可避免地被击垮了。但在米奇的一阵破口大骂之后,她的回击更犹如挡不住的激流一般。 “闭嘴,你这邪恶的禽兽。没错,是我把被你杀害的人放进你办公室的。对你而言,这不过是几天恐惧和折磨,可是,为了要替班尼报仇,我已经等了好几年了。你的背叛行为——噢,我很清楚,太清楚了——让他被判监禁二十年,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救他。我知道,世界上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这种不公平,我必须耐心等待。我知道,总有一天那个时刻会到来……你喜欢我,你要占有我,当你让班尼被判刑之后,你就开始打我的主意。∷?晕矣?夏悖?谀愕谋傲拥囊跄崩锇锬愕拿Γ?漳愕姆愿雷鍪隆?晌沂贾瞻?虐嗄帷N业却?拧??彼?嘈α艘幌拢?幼潘怠?“三年是一段长时间,而我期待的时刻来得太晚了。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相信班尼的死算是他幸运的结局,这总比被警方通缉和长期坐牢要好一些。但没想到他竟然会越狱,并蠢到来找你。可怜的班尼从来不知道你早己背叛了他,始终认为你是他的朋友。还好,感谢上帝,他上星期六回来时也给我打了电话。他告诉我,在他还没到纽约前就已经打过电话给你,你也说过会帮他;我知道那是谎言,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我试着警告他,但他不听我的。他居然认为,三年来也许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所以我才会这样挑拨离间。他不听我的,也不肯告诉我他有什么打算,只相信你一定会帮他……”“你真的疯了。”米奇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住口,笨蛋!”欧文骂道,叹了一口气,“你改变不了这个模式的。” “……米奇,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让我有一部车,以及你那诈骗集团提供的司机。”她再一次笑了起来,带着同样的苦涩,“可是你不知道,你安排的眼线和我一样恨你。只不过他并不怕你,因为他知道你其实不那么可怕……星期六下午,从你离开这儿的那刻起,我就一路跟踪你……我知道你不会让班尼找上门——虽然你做过了许多残暴邪恶的事,但你仍是个懦夫。我跟踪你离开市区,看到你到托夫尔那儿,当时我还只是猜想你们是在为班尼策划一个万全的计划,并不认为你有杀班尼的胆子。我以为,只有当你把班尼平安无事带回多姆丹尼尔后,班尼的死期才会到来。我根本没想到,你竞然会用托夫尔的烟来当杀人工具。我太傻了,以为我还来得及警告班尼,以为我还救得了他。所以我跟踪你,我看到你从他藏身的公园深处接他上车,看到你向北驶向河谷区,看到你绕过弯道、停在一个人迹稀少的地点,你以为在那儿没人看得到你。然后,天哪!我看到了什么?你打开车门,你很快地把他的尸体放在路边,然后开车迅速离去。” 她仇恨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哦,我没说谎!”她哭喊着说,“什么事都无关紧要了——除了这个禽兽的报应。” 米奇似乎已经瘫痪了,完全无法挤出一个字来;欧文则仍然一动也不动,脸上还是带着他那超然的冷笑。 “黛尔玛小姐,请你继续说下去。”凡斯要求。 “我当时真是欲哭无泪,只得把班尼的尸体放到我车子里,然后并在你到达之前和司机一起通过那道密门进入办公室,把班尼的尸体塞进锁着夜总会档案的贮藏柜里。是的!我把班尼带回来而且让他躺在那儿,这是我看到你杀害班尼后的惟一想法……”她的目光从米奇的身上转向欧文,“你想不到吧!欧文,当你坐在这儿和我聊天的那晚,有一具尸体就藏在贮藏柜里?” “那又怎么样呢?”欧文的表情和声调没有丝毫改变。 “不怎么样,欧文。当你一离开,我就让班尼躺在桌下,然后立刻打电话给警方。” 现在我才知道,凡斯不慌不忙地主导这场戏,就是要诱导这女人发狂似地爆发。当她一开口说话时,凡斯就已向警官打了个手势,让凯奇和海纳希悄悄围堵住米奇,从那时到现在,米奇的左右两边都一直有人守着。 “但是,黛尔玛小姐,怎么会这样呢?”凡斯问,“你的故事里,为什么没有提到那个在普林杰口袋里发现的、带着长寿花香味的香烟盒呢?” “这你得问问他,这个既恶毒又胆怯的禽兽,”她狠狠地指着米奇,“当他看到他认为的‘菲利普的尸体’时,他那颗混乱的、受惊吓的脑袋,忽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有这人的香烟盒;所以,趁着他跪在这尸体的旁边时,我看到他很快把那个烟盒放进死者的外套的兜里。他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完全摆脱他与这第二宗死亡事件的关联。假如他当时想到了是‘第一个死者’,他绝不会这样干的。” “很合情理的说法,”凡斯轻声地说,“没错,一个相当精细的分析……而你的目的,就是要事情自然发展,让死者‘说出’事实的真相?” “不错,我知道你们迟早会发现真相。也断定这个畜生迟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在真相大白之前,他必须担惊受伯;而我,可以用许多方式来折磨他。” “最毒莫过妇人心……”欧文再度开口,但也几乎立刻又陷入沉默。 “米奇,在我们逮捕你之前,你还有话要说吗?”凡斯单刀直入,低沉的语音中隐隐有一种肃杀之气。 米奇惊骇地注视着凡斯,同时,他那松垮的身体似乎逐渐蜷缩起来。但突然问,他又回到抬头挺胸的姿态,并且举起颤抖的手,指向欧文。这个动作似乎非常费力,因为我看到,他额头上的血管随着这一指忽然就像琴弦般进现出来。 欧文发出微弱的、轻蔑的鼻音,“你的血压,笨蛋,”他鄙夷地说,“别以为你还躲得过绞刑。” 我怀疑米奇是否听到了这刺耳的嘲弄,因为侮辱和猥亵的言语,几乎立刻就从他口中倾泻而出。他的愤怒似乎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他的怨恨也让他更不像一个人——语言毫无理性,表情令人憎恶。 “你以为我会担下所有的罪行,而且不吭一声?你的命令我已经听得太久了。我为你完成卑鄙的阴谋,不管是谁,也不管在什么场合,任何有关于你的卑劣事实,我都三缄其口。我可能会坐电椅,欧文,但不是一个人!我一定会带着你和你那恶毒的受诅咒的脑袋一起下地狱!” 他看了凡斯一眼,而且再一次指着欧文。 “整件事情的背后,藏着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那就是他……我警告过他‘秃鹰’要来的事,所以他让我去拿烟。他告诉我必须这么做,我不敢拒绝他……我在他的控制之下……”欧文带着平静和嘲弄的眼神注视着这个男人,他仍然冷漠超然,而且充满轻蔑之意。 “米奇,你是一个卑下猥琐、让人看不起的人。”他说,几乎没动一下嘴唇。 “你以为我就那么傻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要为我自己做最坏的打算?你才是傻瓜呢,不是我。我已经保存了每一项记录——S字、日期、地点——每一项!我保存这些好几年了,一直藏在没人会发现的地方。但是我知道到哪里找!而且我会让全世界都知道……”米奇简直完全颠狂了,但那是米奇说过的最后一段话。 一声枪响打断了米奇的声音,紧接着,米奇额前的两眼间出现了一个小黑洞,一缕血丝从洞里汩汩渗出。米奇先往前倒向办公桌,然后才砰然摔落地面。 凯奇很快抽出手枪,立即横过房间走向冷漠的欧文。后者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还在冒烟的左轮手枪,无力地搁在他的大腿上。 但是,凡斯显然并不准备让故事就这样结束。他背对着坐在椅子里沉默的欧文,以上司的姿态看了凯奇一眼,然后再不慌不忙地转身,向欧文伸出右手。欧文抬眼瞥了凡斯一眼,然后像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礼貌似的,先在手里倒转手枪后,才带着一种庄重的神情将枪递给凡斯。凡斯随手把武器抛向一张空椅子,立刻又俯视这个男人,静静地站着。 但欧文仍然一动不动地半闭着眼睛,似乎不再顾及周围的任何事物,甚至看都不看他刚刚才开枪射死此刻已敞开四肢横卧于地的米奇。 最后,他终于说话了,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涟漪出现了。涟漪,我们不要涟漪。” 凡斯点头。 “是的。灵魂必须纯净……但很快还要有审判,有电椅,有罪恶留下的永不消褪的印记……”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晃动着欧文纤弱的身躯。他忽然提高声调,尖声叫喊,“但是一个人如何能脱离现实?如何进入那‘纯净’的虚幻的时空?” 凡斯拿出了他的烟盒,而且握在手中好一会儿;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不准备打开来。 “欧文先生,要不要抽支烟呢?”他问。 欧文仍旧半闭着眼睛,并没有表示要或不要,凡斯收起他的烟盒。 “好的……”欧文长长叹口气,“我想我应该抽一支。”他—边说着,一边伸手到上衣里面的口袋,往外抽出一个小小的皮制盒子。 “凡斯,你应该知道,”马克厉声说,“这已经不再是你个人的事了。一个在我眼前犯了罪的凶手,我必须现在就下令收押。” “那当然,”凡斯拉长声调慢吞吞地说,“但即便如此,恐伯你还是迟了点。” 所有人的眼光立刻都汇集到欧文身上。只见他整个身体都陷入了椅子之中,他刚刚才点燃的香烟,从他的唇边滑落到地板上。凡斯伸出脚,迅速碾碎了那根毒烟。 欧文的头垂挂在胸前。他原来颈部一直紧绷的肌肉,终于完全松弛下来。 第20章 雨过天晴 5月22日,星期三,上午10点30分 隔天上午,凡斯在检察官的办公室里和马克聊天。在此之前,凯奇已经带着拘票逮捕了托夫尔夫妻。在他们住所的地下室发掘出来的证据,已足以定他们的罪了。 狄克丝?黛尔玛也被马克传唤,以补充她所交待的细节。对于她在米奇事件中扮演的角色,马克当然不可能起诉她;所以,当黛尔玛小姐离去时,我可以感觉到她多少满意这个事件的结局。 “真的,马克,我觉得,”凡斯说,“鉴于这女人对班尼?普林杰的忠诚,她所做的这些事完全可以理解,也值得原谅……至于米奇,以他的所作所为,这样的下场未免太便宜他了点……而欧文这个不正常的狂人!不管怎样,选择了迅捷的方式走向死亡,对他真是件幸运的事!他早知道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不断担忧死后灵魂的报复……而我们,也可以很满意地为整个事件画上句点。毕竟,我的确给过这个狂人一个模糊的承诺,让他相信我会为他善后,不会让任何‘涟漪’跟随着他,尽管激起‘涟漪’的其实正是他自己。” 说到这里,凡斯的笑容显得有些凄凉。 “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歹徒死于非命—很平常的事;一个比较坏的坏蛋被枪杀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整个犯罪集团的幕后策划人选择以自杀结束他的生命——这也许是一件比较少见的事,但也不至于重要到影响我们的生活……反正呢,不管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事,春天还是春天,云雀还在天空飞翔,蜗牛还在石墙上漫步——我说马克,待会儿好好享用一餐你觉得怎么样?” 这时对讲机响了起来,警卫告诉我们约翰逊先生来访,正在办公室外边等待检察官接见。 马克望了凡斯一眼,说:“我猜他的来意是为了那笔荒谬的奖金,问题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拿那笔奖金怎么办……”凡斯想也不想地就站起来,抢着说:“马克!让他再等一下,我突然有个想法。” 接着他走向电话,拨了个号码说了一些什么。挂上话筒之后,他对着马克得意地微笑起来。 “葛蕾西?艾伦和乔治?勃尔斯会在十五分钟内到这儿来,”他说,笑得更开怀了,“假如奖金一定得发给某个人的话,那就非‘森林仙女’莫属了。而且,我还想亲自看着她拿到。” “你疯了不成?”马克惊讶地大叫。 “不,我一点也不疯,这件事也完全合情合理。而且我的做法隐含着强烈的正义感,虽然你可能不会同意。” 艾伦小姐和勃尔斯先生,果然不久之后就到了。 “哦!真是个恐怖的地方!”她一进门就说,“马克先生,我很幸运不用住在这儿。”她带着不安的眼神转向凡斯,“我必须继续我的侦探工作吗?我更宁愿在工厂工作——乔治已经回来了,而且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不,亲爱的,”凡斯和善地说,“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而且你的成绩堪称优秀。事实上,我们只是要你过来接受一份奖金的——约翰逊先生提供了五千元的奖金给解决多姆丹尼尔谋杀案的人,他现在正在另一个房间等着。” “哦……”因为迷惑和惊愕,这个女孩总算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约翰逊先生被带进办公室时也很困惑,他注视了他的两名员工好一阵子之后,才走向马克的办公桌。 “先生,我想要撤回那份奖金,”他说,“勃尔斯已经在今天早上神清气爽地回来工作了,因此,我想没有必要再……”马克显然已理解了凡斯的安排,所以,他摆出了最公正明断的态度,打断了约翰逊先生的话。 “约翰逊先生,恐怕我得很遗憾地告诉你,现在已经不可能撤销奖金了。昨天下午这件案子已经结束并结案——而且也在你约定的时限之内。除了发放奖金给应得的人之外,你别无选择。” 约翰逊先生显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马克的话声一落,他就有些气急败坏,“但是……”“约翰逊先生,我们很遗憾无法替你省下这笔奖金。不过,”凡斯不慌不忙地插嘴,“我相信当你知道受奖者是葛蕾西?艾伦小姐时,就算你原先的慷慨只是一时冲动,也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什么?”约翰逊吃惊地大叫起来,“艾伦小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简直荒唐!” “不,”凡斯回答,“艾伦小姐与这宗谋杀案关系太大了——她几次提供了极重要的破案线索……而从你提供奖金的目的来看,你也的确重新得到了勃尔斯的服务。” “我不能接受!”他叫了起来,“这简直是欺诈!怎么会有这种骗人的法律!” “你错了,约翰逊先生,”马克说,“你不能不把这笔钱奖给这位年轻女子。这是她应得的奖赏——你本人在这里亲口对我说的。如果你一定要诉诸法律,作为一个执法人员,我必须告诉你,你完全站不住脚。” “喂,约翰逊先生!”葛蕾西?艾伦高兴地大叫起来,“这真是一份美好的奖赏!你真的是为了急着要乔治回去工作而这样做的吗?我可从来没想过你会这样做。你一定是因为非常需要他才会这样做的吧?哦,那给了我另一个想法——你应该给乔治加薪。” “加薪?”在那个时刻,我相信约翰逊先生已经处于要发疯的状态了。 “约翰逊先生,我只是假设,”艾伦小姐可没有因此就停下来,“假设乔治又因为某种原因而没办法安心工作,你的整个事业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段话显然足以让约翰逊先生冷静下来。他忧愁地、若有所思地端详了勃尔斯好一阵子。 “勃尔斯,”他诚恳地说,“其实我早已经打算过,应该加你的薪。对这个企业来说,你一直都很忠诚、很有贡献。你马上回到你的实验室——待会儿我就会认真地和你讨论这件事。”然后他转过身来,举起颤抖的手愤慨地指向葛蕾西,“而你,小姐,你被开除了!” “哦,约翰逊先生,那没关系。”这女孩无动于衷地带着微笑回答他,“因为我敢说,你一定会把乔治的薪水加到比现在我们两人的总和还要多。” “谁会在意你是什么意思?”约翰逊先生边说边气急败坏地不断来回踱步。 “我相信,接下来该是勃尔斯先生说话的时间了。”凡斯说,而且意味深长地对这年轻人微笑。 过去这半小时内所发生的事,虽然完全出乎勃尔斯的意料,但显然他还是听出了凡斯话中的意味。他向凡斯点了点头,坚定地走向葛蕾西。 “在我被逮捕的那天早上我向你提过的那件事,你想清楚了吗?”我们的在场非但没让他感到尴尬,反而似乎更增添了他的勇气。 “啊!你提过什么吗?”葛蕾西调皮地反问。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生硬的口气此时此刻反而显得掷地有声,“我们结婚好不好?” 葛蕾西往后退着,顺势坐进椅子里,然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哦,乔治!原来你一直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一切都圆满地结束了。 城里的人都知道,多姆丹尼尔夜总会不但从那时起就没再开张过,而且几年后还改建成一栋现代化的商业大楼。托夫尔这对夫妇,目前正在狱中服刑,而我再也没听到过狄克丝?黛尔玛这个人。很可能她已经改名换姓、离开了纽约,远离先前她赢得报复、失去希望的是非之地,平静地去过着她自己的日子了。 乔治?勃尔斯意外而有趣地在马克办公室里向葛蕾西?艾伦求婚后不久,幸福地实现了他的愿望。 几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凡斯和我又遇到他们时,他们正沿着第五大道携手漫步。他们似乎过得非常快乐,而葛蕾西更一如往常那样快乐地说个不停。 我们停下来和他们聊了几分钟。勃尔斯果然在“温馨香水”公司里当上了主管,而更让凡斯高兴的是,艾伦小姐告诉他,当她在挑选结婚礼服时,还特别拿着他的名片去找了“里昂时装店”的里昂先生。 当我们一起走了一小段路之后,正在说话的勃尔斯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我看到,他慢慢倾向凡斯。轻轻地用鼻孔吸了一口气。 “科隆香水的花粉新配方。”他说道。 凡斯开心地笑了起来。 “没错,那是我从欧洲带回来的一种生活必需品……这倒提醒了我:今天早上我在一本法国杂志上看到一种香水的名字——在你太太为我们的案件做了不可缺少的贡献之后,我想你终于无私地公开了你为她制造的、混合了讨人喜爱的香橼味的香水。它,是不是应该就叫做‘森林仙女’?” 勃尔斯骄傲地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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