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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人物表 鲁道夫·斯泰姆知名水族学家 玛蒂达·斯泰姆鲁道夫之母 伯妮丝·斯泰姆鲁道夫之妹 赛夫尔·莫达戈伯妮丝之未婚夫 盖亚·里兰德斯泰姆家族之密友 阿里斯·格瑞弗股票经纪人 柯尔文·戴特尔斯泰姆家聚合上的客人 蒂妮·艾克娜斯泰姆家聚会上的客人 露比·苔莉尔斯泰姆家聚会上的客人 切诺斯泰姆家的管家 希思太太斯泰姆夫人的看护 霍尔德医师斯泰姆家族的家庭医生 艾默纽·德瑞莫斯纽约首席法医 厄尔尼·凯奇纽约警察署刑事组警官 约翰·马克纽约地方检察院检察官 凡迪恩作者,凡斯的助理 菲洛·凡斯艺术鉴赏家,业余侦探 第1章 悲剧发生 8月11日,星期六,晚上11点45分 这是一桩离奇的案子,在我接触过的全部充满诡异的案例中,我还找不出有哪件能跟它相提并论的,后来人们称它为“水怪”杀人案件。它发生在纽约最炎热的夏天,案件自始至终笼罩在一片超自然力的神秘氛围里并几度使警方陷入迷阵,充满恐怖与邪恶。是凡斯以他那超常的冷静与自信才使本案得以最终宣告侦破的。 其实我一直认为,凡斯参与犯罪调查及案件侦破远比他从事其他任何学术研究更符合他的本性。虽然他在艺术领域有着精深的研究和极高的造诣,并且,如他所说,他也非常渴望能够在这一领域寻求发展,但事实上他也明白,在解决一系列充满复杂谜团的过程中,他的心灵也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对犯罪学的研究和实践满足了他本性中不断追求新奇和探究真理的希冀,也使他的博学多才及对人类本性的透彻把握能够派上用常凡斯从哈佛大学毕业后不久,特别希望我能够做他的法律顾问并兼管财务,我当然很高兴,因为我一直非常钦佩及敬重他的人品和才干。由于同样的原因,凡斯与在纽约地方检察院当了四年检察官的约翰·马克也成了至交。 迷信是人类蒙昧时期对生命现象及大自然的敬畏而产生的一种恐惧。远古地球上的人类相信有妖魔鬼怪,并认为它们会将可怕的报应加在人身上。而在二十世纪的纽约市所发生的这桩“水怪”杀人事件,重新让人们记起了那些早已应该被遗忘在时空中的怪诞及恐怖。 虽然曼哈顿的摩天大楼随处可见,但我们却在重新经历人类发展史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在赛夫尔·莫达戈离奇死亡后的数天里,整个国家都在揣揣不安地等待着。而史前时代幸存的怪兽——水怪——陆生动物及海洋动物杂交生下的邪恶产物,竟一度成为警方及纽约地方检察院检察官对这桩案子可以做出的惟一解释。 本来,警方对这个案子并没有很在意,是厄尔尼·凯奇警官让警方对这件看似一般的“人口失踪”案特别加以重视的。凯奇是一位非常敬业的警官,他在接到报案时只不过有些感到蹊跷,隐隐觉得其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与虚幻,似乎背后隐藏着什么恐怖与罪恶。毕竟,人类根深蒂固的原始恐惧,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神秘幽暗的水底深处的。 凯奇警官是第一位到达犯罪现场的警官。虽然在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一般意外还是谋杀,但面对马克及凡斯,警官还是显露出了他莫名的恐惧。 那是8月11日午夜,下了好几个钟头的倾盆大雨一直到10点才停。天气又闷又热,树叶子动也不动,跟画布上画的没有什么两样。令人透不过气的夜幕似乎已沉重地笼罩了整个纽约市。 在东三十八街凡斯公寓顶楼的小花园里,马克、我和凡斯刚刚共进了晚餐。之后,我们三人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来。 就在凡斯刚为我们调好第二杯香槟鸡尾酒时,凡斯的老管家柯瑞便出现在花园门口,手里拎着电话。 “马克先生,有个找您的紧急电话,”他说,“我顺手把电话机带上来了……是凯奇警官打来的。” 带着些许诧异,马克看起来有点儿不耐烦。他对柯瑞点点头,接过电话。两人之间的对话十分简短,挂上听筒,马克皱起了眉头。 “真奇怪,”他说道,“这一点也不像凯奇警官的风格,他急着想见我,又不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我不喜欢他吞吞吐吐的样子。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凡斯,希望你别介意,我同意他现在就到这里来。” “欢迎之至,”凡斯微笑着回答,“我有好几个月没看到我们这位勇敢的警官了。柯瑞,”他吩咐管家,“把苏格兰威士忌和苏打水拿来。凯奇警官要上我们这儿来。”接着他转向马克,“我希望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说不定他只是被热昏了。” 马克心事重重地摇摇头。 二十分钟后,警官到了。凯奇边走边用一块极大的手帕擦着额头。他礼貌性地跟我们打过招呼后,就找了一张靠近方桌的椅子坐下,顺手抓起凡斯推过来的威士忌苏打水。 “长官,我刚从纳林区过来,”凯奇向马克解释,“有个家伙失踪了,老实说,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马克面有愠色,“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可是,”警官显得有些尴尬,“可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什么都没问题,一切都那么平常。不过……我的直觉……”凯奇停了下来,接着把杯子举到唇边。 凡斯不禁笑了起来。他打量着凯奇说:“马克,依我看,恐怕我们的警官已经变成直觉大师了。” 凯奇勉强笑着说:“你们要笑尽管笑,但你们要仔细听好,”接着他收起笑容,“长官,今天晚上10点45分左右,有个电话打进了刑事组。对方自称叫里兰德,他告诉我在纳林区的斯泰姆宅邸发生了一出惨剧……”“一个理想的犯罪地点,”凡斯感慨地插话,“那是城里最古老的房子之一,几乎有百年历史了。虽然它跟我们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它过去也曾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我的天!那真是个充满各种犯罪可能性的地方。” 凯奇沉重地看着凡斯。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凡斯先生。我一到那儿就有这样的感觉……呢,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当然要问里兰德这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说,有个叫莫达戈的,眼看着跳进宅邸的游泳池里,却再没有浮上来。” “难道是那个卧龙池?”凡斯随口问着,顺便起身取了一支他最喜欢的法国香烟。 “没错,”凯奇回答,“虽然我是今晚才第一次在斯泰姆那儿听到这个名字。我告诉里兰德这种一般意外不归我管,但是他仍然坚持说这事应该仔细调查,越早越好。我问他为什么要管斯泰姆家里的闲事,他告诉我他是斯泰姆家族的老朋友,出事时,他也在常他又告诉我斯泰姆先生现在没法打电话,目前只能暂时由他处理整个事务。” “我明白了,”马克冷冷地说,“所以你就去了?” “对,我去了,”凯奇点点头,“我还找了海纳希、伯克和肯尼迪,我们开了一辆警车去的。” “你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长官,除了那个家伙在电话里告诉我的。他们在那栋豪宅里开了个周末聚会,大家可能都喝了不少酒,其中有个客人叫莫达戈的,提议大家一起去游泳,于是大家就都到那个什么卧龙池边换上泳衣……”“等一下,警官,”凡斯打断他的话,“里兰德也喝醉了吗?” “没有,”警官摇头,“里兰德是这伙人里最清醒的。但我觉得他特别古怪。当我们到达时,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把我拉到一边,叫我要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并且用一种非常神秘的口气说,过去卧龙池曾发生过很多奇怪的事情,也许今晚也是这样。”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凡斯点点头,“这个区域有很多从印第安人和早期移民流传下来的荒诞离奇的鬼故事和迷信恐怖的传说。” 凯奇没有理会凡斯的话,继续说:“当他们来到卧龙池边后,莫达戈走到跳板上,做了个花样跳水之后就再也没有浮上来。” “里兰德怎么能确定他没有浮上来?”马克问道,“下过雨之后天空一定很黑,就像现在一样乌云密布。” “池边亮得很,”凯奇解释,“那地方有十二盏聚光灯。” “很好,继续往下说。”马克不耐烦地伸手取他的香槟。 “下边就没什么了,”凯奇有些不自在,“其后他们跳下水去找他,由于一无所获,十分钟后只好放弃。好像是里兰德告诉在场的人,要他们最好全都回到屋里去,他会通知警方。随后他就打电话报了案。” “他为什么要报案呢?”马克沉思着,“这听起来不像是个刑事案件嘛!” “没错,是很奇怪,”凯奇马上响应着,“不过在那儿我发现了更怪异的事,”“很好!”凡斯往上吐了个烟圈,“旧纽约最浪漫的地方终于要证明它是多么的名不虚传的了。警官,告诉我们你的发现。” 凯奇不自然地在椅子里动了动。 “首先,斯泰姆已经醉得一塌胡涂,有个住在附近的医生,正试着让他清醒过来。再有,斯泰姆的妹妹,她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花季少女,不断地歇斯底里地昏过去。其他的客人,则忙着找借口好溜之大吉。而里兰德这家伙从头到尾泰然自若,棕色的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微笑。对了,还有那个木呆呆的管家,走路时寂静无声,行动有如幽灵……”“诡异,真的很诡异,”凡斯调侃地点点头,“每件事都奇怪得很……喂,警官,还有什么?我说凯奇,你神经是不是太紧张了,再来杯威士忌吧!” 我想凯奇一定会对凡斯嘲讽的态度愤慨不已,没想到他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凡斯先生,你算是说对了。在那里的每件事似乎都不太对劲,就像你说的一样,这实在很诡异。” “警官,依我看,这案子一点儿也不奇怪。”马克有些不耐烦地说,“不就是有个男人跳进泳池,因为头撞到池底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淹死吗?至于你提到的其他事情,应该都可以用普通常识来解释。男人喝醉酒是正常的,而突发的悲剧让女人变得歇斯底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聚会的其他人,出了事之后自然也想赶快躲开是非之地。叫里兰德的这个人可能天生就爱多管闲事。至于管家,你不总是对管家反感吗?不管怎么看这个案子,它都只像是个意外。这当然不该你们去管。光从莫达戈消失的过程来看,我们就可以排除谋杀的可能性。是他自己提议去游泳的,对吧?在这样闷热的一个晚上,合理得很……”凯奇耸耸肩,点燃一支长雪茄。 “过去几个小时,我也是一直跟自己这么说,”他回答,“但是从斯泰姆家里的情况看,真的是有问题。” 马克紧闭着嘴,死死地盯着警官,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开口问:“还有别的事让你疑心吗?” 凯奇没有立刻答腔。很明显,他有些犹豫,好像在想到底该不该说。突然间,他拿掉口中的雪茄,从座椅上站起。 “我讨厌那些鱼。”他唐突地蹦出一句。 “鱼?”马克惊讶地重复他的话,“什么鱼?” 凯奇欲言又止,两颊通红地注视着雪茄的尾端。 凡斯站了起来,“关于鱼,我可以帮你解释。鲁道夫·斯泰姆是美国首屈一指的水族学家,他不但搜集了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热带鱼,甚至还成功地繁殖了好些鲜为人知的品种。二十年来他马不停蹄地到亚马逊河、泰国、印度、巴拉圭、巴西及百慕大探险,连中国和南美也曾留下过他的足迹……“但是事情似乎不只如此,”警官打断了凡斯的话,“斯泰姆这家伙还养着好多蜥蜴及小鳄鱼……”“我看可能还有乌龟、青蛙、蛇……”“我敢说他一定养了好多蛇,”警官作了一个古怪的表情,“成群结伴在大水族箱爬进爬出……”“没错。”凡斯点头,“据我所知,除了鱼之外,斯泰姆也搜集爬虫类。这两种生物是有相通之处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马克默默打量了警官好半晌,终于,以一种平淡的口气,开口问道:“可能莫达戈只是在跟其他的客人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潜水游到泳池的另一边,然后爬上对岸去了呢?说不定对岸暗得很,其他人根本看不见他。” “没错,对岸真的是很暗,”警官急着解释,“聚光灯无法照亮整个池面。但是这个说法行不通。我当时也有过同你一样的想法,所以我仔细观察了那地方。泳池对岸是个断崖,几乎有一百英尺高。池的前端,在溪水流进来的位置有个极大的过滤系统,不但很难爬上去,而且也在聚光灯照射的范围内,池边的客人都能看得到。而泳池的后端则是堵混凝土拦水坝,坝堤后方全是石壁,与拦水坝约有二十英尺的落差。没有人会为了这一小小的刺激而去跳水坝吧!另外在泳池靠近房子的这一侧,也就是跳板的位置,有座护堤壁的确能让他攀爬,可是聚光灯的光线却直接就照在那里。” “难道莫达戈就没有其他方法,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泳池吗?” “有,但他没这么做。泳池的对岸,在过滤系统跟那险峻绝壁之间,有个十五英尺宽的平坦低地,通向这所宅院的深处。那地方伸手不见五指,站在靠房子这一侧的客人们绝对什么也看不到。” “你看,这就对啦。” “不,不是,马克先生,”凯奇有些着急,“我一到池边,了解了地形状况后,就带着海纳希走上滤水系统,试着在那十五英尺宽的低地上寻找脚樱你知道,今天傍晚一直在下雨,而那儿本来就是块湿地,因此如果有人从那里走过一定会留下脚樱结果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此外,我甚至和海纳希还退到离岸有段距离的草地上;怀疑他可能攀上断崖的突出处,跳过湿地,从草.地上离开。但是我们仍然毫无所获。” “如果是这样的话,”马克说,“也许当泳他的水抽干后,就可以找到他的尸体了……你要他们这么做了吗?” “今天晚上恐怕不行。明天一大早我就会安排这件事的。” “那好,”马克不耐烦地说,“我看不出今晚你还能做什么,只要一找到尸体就通知验尸官,而他很可能会判定莫达戈是死于头骨挫伤的意外。” 他的口气听起来是想把警官打发走。不过,凯奇似乎并没有走的意思。 “你也许是对的,长官,”他不情愿地说,“可是我的想法不一样,我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是想问你要不要到现场看看,好掌握第一手情况?” 马克没有马上答腔,反而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凯奇,最后他问:“到目前为止,你对这个案子到底涉入多深?” “说实话,我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凯奇说,“目前,我只是掌握了别墅里所有人的姓名及住址,并照规矩跟每个人都问过话。不过我还没跟斯泰姆交谈,因为他喝得不省人事,一直无法清醒过来。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泳池边了,希望能多发现点什么。但是就像我刚才告诉你的,除了知道莫达戈没有跟他的朋友开玩笑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查出来。现在,我已经把现场交给我带去的三个人了。我要求现场每个人在我回到别墅之前不得擅自离开,然后我就赶紧跑过来了。” “你真的确认这里面有问题?”马克质疑。 “我没有确认任何事,”凯奇顶回去,“我只是对此事感到蹊跷。在那群人里,彼此之间似乎都有着一种很微妙的关系。他们互相猜忌明争暗斗,几个家伙同时在追一个女孩子,没人在意莫达戈的失踪。相反,对此他们好像还都高兴得要命——除了斯泰姆的妹妹。但她尤其让我觉得不对劲,因为她似乎是被跟莫达戈失踪无关的其他事情,搞得心烦意乱的。” 当警官和检察官交谈时,凡斯一直靠着椅背,出神地望着两人,专注地听着。 这时,他捻熄烟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说真的,马克,”他懒洋洋地说着,“我想我们跟着警官走趟那神秘的地方看看并没有什么,反正今晚闲着也是闲着。无论如何,有些刺激还能让我们忘记这恼人的天气。” 马克没有回答凡斯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凡斯的脸。他们相知甚深,马克知道凡斯必须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才会附和什么人的提议的。 很快,马克站了起来。他瞄了一眼手表,然后耸耸肩。 “已经过了12点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这是看鱼的好时间吗?……我们应该要坐警官的车呢,还是你的?” “哦,当然是我的。我们跟在警官后头。”凡斯说完摇铃,吩咐柯瑞把他的帽子和手杖拿来。 第2章 走进豪宅 8月12日,星期天,凌晨0点30分 数分钟后,凯奇警官开着他的警车带路,马克和我则上了凡斯的车朝着百老汇驶去。 当车子开到一条宽敞的私有车道停下后,我们走下车。斯泰姆豪宅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个豪华的别墅,西洋杉、橡树及赤松随处可见。它还是个极佳的观景点,往北可以看见教堂深色的哥特式角楼。向南从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曼哈顿正在闪烁不定的微光。往东是一片摩天大楼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朝西看去,哈德逊河缓慢流淌着,幽暗不明,伴着点点船灯。 与纽约喧嚣的现代都市风情相比,这里似乎完全与世隔绝。我第一次发现,纳林区真是个时空错置的地方。破败的屋宇、悠久的历史、荒芜的原野及田园式的宁静——这个看似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竟然是曼哈顿的一部分,真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凯奇领着我们来到两旁装饰着栏杆的石阶,雄伟的青铜大门上点着盏小油灯,站在前廊迎接我们的是肯尼迪警探。 在向马克举手行礼后,警探向凯奇说:“我很高兴你回来了,警官。” “肯尼迪,难道你也觉得这里情况不对?”凡斯轻轻地问。 “是不对劲,凡斯先生,”肯尼迪边回答边走向内门,“我有些担心。” “后来有什么事吗?”凯奇劈头就问。 “斯泰姆清醒了,能够坐起来接受问讯了。” 肯尼迪轻敲三下,大门马上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个穿着制服的管家,他警戒地看着我们。 “警官,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他极不情愿地扶着门框,并斯文有礼地讲道,“您看,长官,斯泰姆先生……”“这儿由我负责,”凯奇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你在这儿聆听命令,不是问问题。” 带着献媚的笑,管家躬身行礼,“长官,那么您的命令是——”“你就留在前门这儿,”凯奇简洁地吩咐,“别让任何人进来。”接着他转向肯尼迪,后者也跟随着我们走进宽敞的门厅。 “那伙人呢?他们都在于什么?” “斯泰姆和医生在图书室,就是那间。”肯尼迪用手指了指,“就像你交代的,我要其他人都回自己的房间去。伯克坐镇后门,海纳希则是守在泳池边上。” 凯奇点点头。 “很好。”随后,他转身望着马克,“长官,你想先看什么?是要我先向你报告这栋宅院及泳池的相关位置,还是想先问群人一些问题?” 马克还在迟疑,凡斯开口说话了。 “马克,说真的,我比较倾向于先对这一豪宅进行一番你所谓的‘勘探’工作。至于泳池,我想可以先搁在一边。” “我无所谓,”马克仍然显得很不耐烦,“越早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我就越高兴。” 凡斯的目光不经意地环视四周。都锋风格的门厅里摆着厚重的深色家具,墙上挂着数幅业已褪色、真人大小的油画。两旁的门都被厚实的挂毯严密遮掩着。到处都是阴森惨淡的光影,一股陈腐发霉的气味更令人感到恐惧。 当我们正打算往里走时,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个人在暗处问道:“各位先生,我能帮忙吗?” 一位高个子男人向我们走来,伴随他的是老式水晶灯闪烁摇曳的光。 这个人身高六英尺以上,体形瘦长结实,皮肤近乎黝黑,给人一种强悍的印象。他的一双黑眼睛锐利冷静,窄长的鼻子则是标准的罗马式,高颧骨,两颊微凹,嘴和宽下巴有着日耳曼人的传统特征,一头由前往后梳的头发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乌黑光亮。他身上的服装也很考究,而且品味不俗,剪裁合身。 “我叫里兰德,”他走到我们面前并自我介绍,“我是这个家族的老朋友,今晚这里出事时我也在常”他的话语简捷直白。凡斯则仔细地打量着他。 “你住在纳林区吗,里兰德先生?”他随意问道。 对方微微点点头。 “你认识斯泰姆先生很久了吗?” “十五年了,”他迅速回答,“我曾经跟他一起进行过许多次搜寻热带鱼的探险。” 凡斯直直地盯着他,口气冷淡地说:“大概,你也参加了斯泰姆先生在加勒比海的寻宝行动了吧。我记得在这一次浪漫的冒险里有你。” “你说得很对。”里兰德回答。 凡斯背过脸去。 “哦,真的,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想你正是能给我们提供帮助的人。让我们到什么地方小谈一番如何?” 凡斯拉开厚厚的帘幕,管家则快速向前打开电灯。 我们进入了一个极大的房间里,它的天花板至少有二十英尺高,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厚重华丽的法式家具沿着墙边规矩地摆放着。整个房间充满着破败陈腐的气息。 凡斯看看里兰德,似乎是自言自语:“这里不是理想的谈话地点。” 里兰德的眼光快速地瞥向凡斯。 “是的,”他肯定地说,“这个房间很少有人用。自从老斯泰姆先生过世之后,他们一家人大都在屋子的后半部活动,尤其是图书室和十年前加盖的实验室,斯泰姆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那儿。” “当然啦,他要跟他的鱼在一起。”凡斯补充道。 “这个兴趣是要很花时间的。”里兰德冷冷地说。 凡斯点点头,坐下来点起一支烟。 “里兰德先生,”凡斯开始了他的开场白,“既然你这么热心,能不能请你讲一下今天晚上这里发生的情形。在悲剧发生之前这些人都做了些什么?”不等对方答腔,他又加了句,“凯奇警官告诉我,你坚持要他过来,是不是这样?” “完全正确,”里兰德回答,看不出有一丝的不自在,“莫达戈跳下水之后,就没有再浮上来,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泳技极佳,在田径场上也十分出色。除此之外,他对这座泳池的每一寸地方也都清楚得很。还有,他的头绝不可能会撞到池底——泳池的另一例或许太浅又有峭壁,但是靠近跳板的这一侧却至少有二十五英尺深。” “不过,他可能突然抽筋或因为跳水而脑震荡,这些事我们都时有所闻,对吗?”凡斯的眼光停留在里兰德脸上,“你急着要刑事组的人过来,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预防万一,万一……”里兰德开口解释,但凡斯打断了他。 “是的,是的,不过,为什么你认为有预防万一的必要呢?” 里兰德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这一家人很不正常,”他回答道,“你们可能也听说了,斯泰姆家族有着近亲婚配的传统。老斯泰姆先生和他的夫人是堂兄妹,他们的祖父母也有血缘关系,他们的血流里流着疯狂的基因。尤其是最近两代—性格古怪,生活怪异。这家人无论是在肉体上或是精神上都极不正常。” “即使如此,”看得出来凡斯对这个人的兴趣提高了,“这些遗传上的事情又跟莫达戈的失踪有何相干?” “莫达戈,”里兰德以一种平淡的口气说道,“是斯泰姆妹妹伯妮丝的未婚夫。” “啊呀!”凡斯深深地吸了口烟,“那么你是在暗示斯泰姆反对这桩婚事?” “我没有暗示任何事。”里兰德拿出一根长管烟斗及一袋烟草,“就是他反对这婚约,他也会跟我说的。斯泰姆的性格古怪,不是那种能够坦然表露自己内心及感情的人。不过他有可能对莫达戈怀有恨意。”他熟练地把烟斗装满并点着它。 “那么,我们可以假设你报案的理由是基于……这该怎么说呢?是基于斯泰姆家族的不良遗传基因。” 里兰德再次嘲弄地冷笑着。 “那只是理由之一。” “那么其他理由呢?” “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这儿消耗了不少酒。” “噢,显然是的。酒精会把人从压抑中解放出来。以致可以让人做出一些正常时做不出来的事情。” 里兰德走到房间的中央,靠在桌上。过了好半晌他才又开口:“另外,来参加这个家庭聚会的,都是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句话可有意思了,”凡斯显然很感兴趣,“可否请你详细地谈一谈。” “人还不少呢,”里兰德强调,“除了斯泰姆及他妹妹之外,有一位阿里斯·格瑞弗先生。他是位股票经纪人,毫无疑问,他一直在打着斯泰姆家庭财产的主意。还有个柯尔文·戴特尔,他是个挥霍无度、声名狼藉的浪荡子。我只能说他是靠占朋友便宜过活的人。此外,他也对伯妮丝小姐有兴趣。” “那么格瑞弗呢——他对伯妮丝小姐的态度如何?” “我不清楚,他是这个家庭的财务顾问,我只知道斯泰姆在他的建议下投资了不少项目。” “那聚会的其他人呢?” “艾克娜夫人——他们都叫她蒂妮——是个寡妇。爱讲话、放纵,处世圆滑。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蒂妮看上了斯泰姆先生,总是缠着他,动机很清楚。有一次戴特尔喝多了,还俏俏地告诉我,莫达戈曾跟蒂妮同居过一段时间。” 凡斯从嘴里发出表示不屑的喷喷声。 “我开始感受到情况的不比寻常了,真的!告诉我,聚会上还有什么其他人更怪异吗?” “当然,还有一位苔莉尔小姐,露比是她的名字。她精力充沛,喜爱奇装异服。她会画上几笔,也能唱上两句,总喜欢谈论什么艺术。我想她可能曾在演艺圈混过。嗯,这样一来全部演员都介绍完毕了——除了莫达戈及我本人。此外,虽然还有一位女士受邀,我听斯泰姆提起过,但最后她没有来。” “啊哈!现在谈到了重点。你知道这位小姐的芳名吗?” “我不知道,不过在斯泰姆清醒后,你可以亲自问他。” “那么莫达戈呢?”凡斯继续追问,“或许有关他的背景及某些癖好能使事情更加明朗。” 里兰德没有马上回答。他倒出烟斗里的烟灰,重新装满。当烟斗再度点着后,他才有点不情愿地回答道:“莫达戈是一般人们所认为的白马王子。他是个演员,曾参加过一两部好莱坞电影的演出,但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他的生活优越,长年住在体面的大饭店里,频繁参加各种文艺活动,还是东区夜总会的常客。据我所知,他十分有女人缘。”里兰德顿了顿,把烟草压紧些,“但我对他实在所知有限。” “我知道那种人,”凡斯看着他的香烟,“不过我看不出你所说的情况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或有任何指向蓄意谋杀的线索。” “没有,”里兰德承认,“但我有个强烈的感觉,参加今晚聚会的每一个人事实上都有各自的动机想把莫达戈置于死地。” 凡斯抬了抬眉毛,“说下去。”他催促里兰德。 “就拿斯泰姆来说吧,就像我刚刚讲的,他极力反对莫达戈跟他妹妹的婚事。斯泰姆很喜欢他妹妹,一直坚持认为;他们若结合将会是一个极大的错误。此外我也相信,为了赢得伯妮丝小姐的芳心,年纪轻轻的戴特尔会干掉所有妨碍他的人。对格瑞弗来说,莫达戈与伯妮丝的结合可能会破坏了他要控制斯泰姆家庭财富的野心。何况,他自己也希望跟伯妮丝结婚呢。再有,艾克娜夫人跟莫达戈之间也很不正常,这在戴特尔对我透露他们的风流韵事后我就注意到了。蒂妮可能会恨他变心,她不是那种会乖乖被抛弃的人。此外,如果她真的在打斯泰姆的主意,她也可能担心莫达戈的存在会坏她的好事。” “那么,那个充满活力的波西米亚小姐苔莉尔呢?” 里兰德迟疑着,脸上表情十分严肃。突然他恨恨地说:“所有人之中,我最怀疑的就是苔莉尔。她跟莫达戈一直有着不少的摩擦。她经常说他坏话,并且常常在公开场合让他下不了台。今晚当莫达戈建议到卧龙池游泳时,她跟莫达戈并肩走向更衣室,他们似乎在吵嘴,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不过我感觉到她是为了某一件事而指责他。就在我们换好泳衣、莫达戈准备跳下去时,眼睛里冒火的苔莉尔朝他走去,用一种令人恐怖的语调说:‘我希望你永远别浮上来。’当时,我并没太在意,但当莫达戈真消失在泳池里时,她的话才好似晴天霹雷似地在我耳边响起……也许你现在能了解……”“当然——那是当然,”凡斯轻声说,“我明白你所讲的所有可能性……”他锐利地看着对方,“那么你呢,里兰德先生?你会也凑巧希望莫达戈死无葬身之地吧?” “可能比谁都希望,”里兰德惊人地坦诚,“我讨厌他到了极点,他要娶伯妮丝实在令我愤慨。我不仅跟伯妮丝这么说,我也向她哥哥表达过这意见。” “不过为什么你这么介意这桩婚事呢?”凡斯反问。 里兰德靠着桌边往旁移了移,慢慢地拿下嘴里的烟斗。 “伯妮丝小姐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女性。”他刻意放慢说话速度,好像在斟酌他的用词,“我们从小就认识,过去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我十分仰慕她,而且认为莫达戈根本配不上她。”他停了停想继续,但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凡斯一直仔细观察着这男人。 “你话说得很明白,里兰德先生,”凡斯缓缓地点点头,仰头看着天花板,“喂——没错,我完全能理解,你也有确实的理由要置莫达戈于死地……”就在这时,从卷起的门帘外传来楼梯间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一位高挑身材的女子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她年约三十五岁左右,一张极度苍白的脸,嗯红的唇格外显眼。乌黑的头发中分,顺着耳际在颈后打了个结。她穿着一袭黑薄绸的长礼服,裁剪得体,就像是完完全全照着她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一样。全身惟一的颜色是她戴的玉饰——长长的玉耳环、绕成三国的玉珠链,还有一个极大的雕花玉胸针。 她一走进来,就像老虎逼进猎物一样,狠狠地盯着里兰德,眼珠子像要喷出火似的。里兰德则站在一旁极冷淡地看着她。 “就是他。”她激动地大叫,缓缓地举起手指向里兰德。 凡斯礼貌地起身,温和但是谨慎地面向她。 “实在太谢谢你了,”他的声调非常优雅,“我们已经见过里兰德先生了。不过我们还没有这个荣幸……”“我叫苔莉尔,”她近乎粗鲁地打断凡斯的话,“露比·苔莉尔。无意中我听到这个男人正在数落我,那些全都是谎言。他只是想保护自己,企图把疑点转到其他人身上。” 她把愤怒的眼光从凡斯转回到里兰德身上,并且再度抬起手来指着他。 “他应该为赛夫尔·莫达戈的死负责。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他恨莫达戈,因为他爱上了伯妮丝。他曾威胁莫达戈要他离伯妮丝远一点,否则就要把他宰了。这是莫达戈亲口告诉我的。打从昨天早晨我一走进这屋子,我就感到不对劲。”她的手紧紧地压在她的胸脯上,“我感觉到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个人要实践他的威胁了。而他竟然真的下手了!”她做了一个舞台上悲剧的姿势,交叉十指放在额头上,“噢,他真是阴险、狡猾、狠毒!” “能不能允许我问一句,”凡斯插话,依旧是一种平和的语气,“那么里兰德是如何实施他的罪行的呢?” 那女人轻蔑地转向凡斯,以嘶哑的嗓音傲慢地回答说:“犯罪技巧不是我的专业。这是你们应该做的事。你们不是警察吗?我告诉你们,这男人狡诈得很。他之所以打电话报警,是因为他知道,作为报案者,警察会把他的嫌疑排除在外的。” “很有道理,”凡斯点头,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讥讽,“所以你正式指控里兰德先生故意设计陷害莫达戈先生?” “是的!”她郑重地宣告,夸张地张开她的手臂,“而且我相信我是对的,虽然我不清楚他是如何做的。他是个印第安人——你知道吗?印第安人啊!看看草皮,他就能知道什么时候有什么人曾在那儿走动过。摸摸石头上的青苔,他便晓得自从石头被放在那里以后,已经经过多久了。根据灰烬,他甚至能够猜出营火是多久前熄灭的。只要用鼻子闻闻,他就可以说出某件外套或帽子是谁的。他看得懂好多奇怪的莫名其妙的符号。靠着风的气味,他能断言何时会下雨。他会各式各样我们白种人不懂的事情,我说过,他是一个印第安人——一个难以捉摸、诡计多端的印第安人。” “不过,我亲爱的小姐,”凡斯耐心地听她把话讲完,才委婉地向她解释道,“依我看来,里兰德先生的这些能力并非是他的什么过错。尽管他对世界有着广博的知识,对气味也十分敏感,还有其他种种特异能力,但这些并不能拿来当作犯罪的证据。” 那女人的眼睛瞬间变得阴郁起来,她的脸也因愤怒而扭曲了。片刻之后,她伸出她的手,手心向上,做了一个无能为力的姿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如果是这样,你继续笨下去好了。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并且跟我说我是对的。” 接着,她就做了一个潇洒的转身动作,轻盈地但是高傲地离开了客厅。 第3章 泳池怪声 8月12日,星期日,凌晨1点15分 当苔莉尔小姐朝里兰德恶声谩骂的时候,里兰德只是平静地站着抽他的烟,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苔莉尔对他的指控。当她离开会客厅时,里兰德轻轻地耸耸肩,送给凡斯一个疲惫的笑容。 “你也怀疑为什么我会打电话报警,而且坚持要警方过来吗?”他似乎试探性地问道。 凡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料到有人会指控说莫达戈的失踪是你造成的——是吧?” “不完全是。不过我知道一定会有这样的谣言或闲话的,所以我想最好及早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让你们在第一时间来了解情况。但我没料到会有刚才的情况发生。对此我不想多做解释。苔莉尔小姐刚刚讲的都是歇斯底里的疯话。只有一句是真的——而且也只对了一半——我的母亲是印第安人。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从小与族人分离,是在南边的一个修道院长大的。我的父亲是建筑师,一个老式纽约家庭的后裔,大我母亲好几岁。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你是在这儿出生的吗?”凡斯问。 “是的,我在纳林区出生,就在老印第安村希波卡。不过我们的老房子早就没了,住在这儿是因为我真心喜爱这个地方。在我到欧洲求学之前,这里曾给了我许多愉快难忘的童年回忆。” “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有印第安的血统,”凡斯以极为随便的语气说道。接下来,他伸伸腿,吸口烟,“不过,里兰德先生,关于今晚在这儿发生的事,我记得你曾提到过,是莫达戈自己提议去游泳的。” “这是实情,”里兰德走到桌边的一张长椅坐了下来,“晚宴大约是在7点半左右开始的,之前我们已经喝了不少鸡尾酒,席问斯泰姆又开了瓶烈酒。之后又是白兰地和波特酒。我想每个人都喝得太多了。你知道那时外面正在下雨,所以我们只能待在屋里。稍后我们来到图书室,在那儿我们也有得喝——这次是威士忌。此外还有音乐助兴——戴特尔弹钢琴,苔莉尔小姐唱歌。不过,他们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因为酒精慢慢起了作用,每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 “那斯泰姆呢?” “斯泰姆更是不停地猛灌黄汤。虽然这些年来他以狂饮出名,但我也很少看他喝得这么凶。今晚他喝的是纯威士忌。在他灌下至少半瓶后,我叫他别再喝了,可是他不听,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钟敲过10点之后,他径自打起了磕睡。他妹妹伯妮丝曾试着叫醒他,不过一点儿用也没有。” “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去游泳的?” “我说不准确切的时刻,应该是10点过后不久。雨大概是那个时候停的,莫达戈和伯妮丝跑上阳台,不过他们马上就又回到图书室,告诉我们雨已经停了。这时莫达戈提议我们一起去游泳。大家都很赞成——我指的是每个人,除了斯泰姆以外。他醉得不省人事,哪儿也不能去,什么也做不成。伯妮丝和莫达戈试着想拉起他跟我们一道去,可能他们想清凉的池水会帮助斯泰姆清醒一些。结果他大吵大闹,还叫切诺再给他拿一瓶威士忌……”“切诺?” “他是管家……斯泰姆醉得一塌胡涂,所以我要其他人别理他,之后我们就往更衣室走去。我摸到后面走廊墙壁上的开关,打开楼梯灯以及泳池边上的聚光灯。莫达戈第一个换好泳衣,我们其他人也在一两分钟内准备就绪,接着惨事就发生了……”“嗯,等一下,里兰德先生,”凡斯打断他,边把烟灰弹进壁炉里,“莫达戈是第一个下水的吗?” “是的,当我们从更衣室出来时,他已经在跳板上摆好姿势了。他一向对自己的体格很自豪。由于虚荣心作祟,他总是习惯抢着第一个干什么事情,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时,他便跳入水中。” “然后呢?” “他做了一个花样跳水的动作,优雅极了,时间掌握得也恰到好处,我只能说他真的很棒。自然,我们等着他上来,好接着往下跳。我感觉我们等了很久,虽然事实上可能不超过一两分钟。突然艾克娜夫人发出一声尖叫,我们明白出了事,因为没有人能在水里待这么久。苔莉尔小姐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我放开她,跑上跳板跳入水中,直接潜到莫达戈消失的位置。” 里兰德紧抿着嘴,继续说道: “潜在池底,我极力四处搜寻。然后浮上来,换了口气就又潜下去。当我再次上来时,有个人游在我前面。有那么一秒钟,我还误以为是莫达戈呢,不过,其实是戴特尔,他也跟着我潜入水里寻找莫达戈。格瑞弗此时也手忙脚乱地——他对游泳不怎么在行——帮着我们。可是他里连半个人影也没有。我们前前后后至少忙活了二十分钟才不得不放弃。” “当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凡斯问道,“你察觉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闭紧嘴唇,里兰德踌躇着,仿佛努力准确地回忆当时的心情。最后他说:“我无法告诉你,我说不出来,我被那时的情况冲昏头了。因为事情的发展太出人意料,当时我心里的确感到有些不对劲,就是在那一刻我决定要打电话报警……也许,”他又说道,两眼迷茫地看着天花板,“我下意识里记得太多关于卧龙池的老故事,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母亲跟我说了许多卧龙池怪异的故事——”“是啊,是埃这里的确是一个充满神奇的所在,”凡斯低声说,“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当你结束你英雄式的搜救行动时,其他的女士在做什么,她们的反应如何?” “女士们?”里兰德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诧异,他紧紧地盯着凡斯,“让我想想——你要了解出事后她们的一举一动。嗯,首先,伯妮丝小姐当时就倒在池边的石墙旁,双手掩着脸哭了起来。苔莉尔小姐则是紧靠着伯妮丝站着,她的头后仰,手臂做出祈求的姿势向外伸展……”“啊,听起来她好像是在排练一出希腊悲剧里的女主角。那艾克娜夫人呢?” “她绝得很,”里兰德咬着烟斗皱眉深思,“莫达戈出事后,她是第一个尖叫的。不过当我从水里爬上来时,看到她远离池边,倚着聚光灯座,平静冷漠,怔怔地看着泳池,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情,好像没事人一样。我向她讲:‘我们没有找到他。’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是跟她说而不是跟别人。她并没有看我,只是低声说道:‘那就算了。” 对此,凡斯显得没多大兴趣。 “所以,接着你就回到屋子里打电话?” “是的,我立即报了警,我还告诉其他人最好马上换衣服回。到屋里。我挂了电话后也回到更衣室换了衣服。” “是谁要求医生过来看看斯泰姆的?” “是我,”里兰德答道,“我进屋打电话报警时,并没有到图书馆。但是在我换好衣服后,我就立即去找斯泰姆,希望他已经清醒,好让他知道出事了。但他醉得不省人事,长沙发旁茶几上的酒瓶是空的。我努力试着叫醒他,但没有用。” 里兰德停下来,困惑地皱着眉头接着说:“从我认识斯泰媳;以来,我从没见他如此烂醉过,我真的吓坏了。他平躺着,气若游丝、脸色惨白。这时伯妮丝走进来,看到她哥哥四仰八叉瘫在沙发上,便尖叫着,‘噢,他也死了。我的天!’接着,她就昏了过去。我把伯妮丝交给艾克娜夫人,随即通知霍尔德医师。他担任斯泰姆的家庭医生多年,就住在附近的二O七街。真幸运,他在家,并马上赶了过来。” 这时,从房子后方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一阵脚步穿越前廊向会客厅走来。海纳希警探出现在门口,他的嘴巴半张,眼光透着惊愕。 他礼貌地向马克打过招呼,急忙转向凯奇警官。 “泳池边发生了怪事,”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肩后,“我照你说的,守在泳他的跳板旁。突然,我听到对面悬崖上传来隆隆声。接着,池里发出很大的扑通声——听起来就好像是数吨重的石块从崖上掉进池里……我又等了几分钟后,决定最好先过来向你报告。” “你看到了什么吗?”凯奇问道。 “一个鬼影儿也没看到。”他回答道,“岩壁那儿特别黑,我并没有沿着滤水系统察看,因为你要我保持现场完整。” “我要他不要接近低地处,”警官向马克解释,“因为我打算明天白天的时候再去寻找脚樱”然后他转向海纳希,板着脸没好气地问,“那么你想,这声音是怎么来的呢?” “我没有想,”海纳希说,“我只是告诉你我看到的情况。” 里兰德起身向凯奇警官走近了一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倒可以对这位先生听到的声音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悬崖最上方,有好几块大石头是松动的,我总担心哪天其中一块会跌落池里。就在今天早上,斯泰姆先生和我还爬上去察看过。我们还试着撬动其中一块,不过没有成功。很可能是今晚的大雨……”“最起码这是个合倩合理的解释。”凡斯点着头轻轻地说道。 “也许是这样,凡斯先生,”凯奇不情愿地说,“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它偏偏发生在今天晚上?” “就像里兰德先生刚才告诉我们的,他跟斯泰姆先生今天,或者应该说是昨天曾试着撬动那石块。也许它真的松动了——这就是造成它雨后滑动掉落池里的原因。” 凯奇紧咬着他的雪茄片刻,接着他摆手要海纳希离开。 从头到尾,马克只是静静坐着。海纳希离开后,他也跟着站起来。 “凡斯,这些讨论到底有什么必要?”他烦躁地问道,“不可否认这案子看起来是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神经过敏。我们最好打道回府,让凯奇警官依照惯例处理就可以了。根据我们所听到的,如果是莫达戈自己提议去游泳,自己从跳板跳人池里,怎么可能是有人预谋要置他于死地呢?” “我亲爱的马克,”凡斯笑着说道,“你实在是太理智了,当然这跟你所受的训练有关。但我就很喜欢诉诸情感。你仔细想想,倘若人人都如你一样有纯粹的理性思维,那么人类岂不是要失去像《奥德赛》、《神曲》等等伟大的诗篇了吗?” “那你现在打算干吗?”马克恼怒地问道。 “我提议,”凡斯回答,“去医生那儿问问我们男主人的情况如何。” “这事情跟斯泰姆有什么关系?”马克不屑地说,“所有这里的人,他是最不相干的。” “我去把医生找来。”凯奇低声说,接着站起来走出门去。 数分钟后,他回到会客厅,后面跟着一位上了年纪、下巴留着短须的绅士。他套着件黑色的宽大西装,高耸的衣领比一般的尺寸大了好多,体型稍胖,动作有点笨拙。 凡斯起身致意,在简短地解释了我们来此的原因之后,他问道:“里兰德先生刚才向我们说明了今晚斯泰姆先生的情况,我们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目前情况稳定,”医生回答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既然里兰德先生已经告诉你们斯泰姆的情况,我跟你们讨论他的病情也就不算违反职业道德了。当我到达时,他已经陷入昏迷,脉搏极微弱,呼吸很短浅。当我得知他今晚喝了那么多酒后,我立刻给他灌下催吐剂。这立刻掏空了他的胃,然后他就安稳地睡了。他喝了吓死人的酒,在我看过的急性酒精中毒的病例里,他的情况是相当严重的。” 凡斯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能跟斯泰姆先生谈谈吗?” “最好再晚一点。他正在恢复中,等我把他移到楼上他自己的房间后,你们就可以见他了。不过你知道,”医生补充说,“他现在还相当虚弱,精神涣散。” “非常理解。”凡斯礼貌地回答,“在斯泰姆先生方便见我们的时候,能不能请你通知我们一声?” “当然。”医生领首表示同意,然后转身离去。 凡斯对马克说:“现在我想是跟苔莉尔小姐简单聊几句的时候了。海纳希警探,麻烦你去请苔莉尔小姐过来好吗?” “等一下,”医生停在门口,“各位,我请你们现在最好不要打扰苔莉尔小姐。由于今晚发生的事,她整个人目前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因此我给她打了镇静剂,要她上床休息。她现在没办法接受问讯,最好明天吧。” “没关系。”凡斯回答说,“明天也行。” 医生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走廊,片刻之后,传来他拨电话的声音。 第4章 寻找线索 8月12日,星期日,凌晨1点35分 马克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狠狠地捻熄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怒气冲天地盯着凡斯。 “你到底有完没完?”他烦躁地说,“我提议我们现在就回家。” “噢,我亲爱的马克!”凡斯不紧不慢地又点燃一支香烟,将整个身体靠向椅背,“不跟艾克娜夫人照个面就打道回府会让我抱憾终身的。怎么,你不想现在就见见她。” 马克恨恨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凡斯转向凯奇。 “请你带管家进来,警官。” 片刻之后,凯奇同管家一同进入图书室。管家五十多岁,是个矮胖的男人。他的眼睛小而精明,鼻子扁平,嘴角下凹,头上戴着一顶既不合适又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假发,一身制服皱皱巴巴。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仍显露着着一股似乎不容轻慢的自大。 “我知道你叫切诺。”凡斯说。 “是的,先生。” “很好,切诺,今晚这里发生的事似乎有不少的疑点。这就是为什么检察官和我会来这儿的原因。”凡斯的眼光落在这男人身上,仔细地打量着他。 “要照我说,先生,”切诺以一种拿腔作调的声音恭敬地说,“你们能够过来,实在是太好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凡斯抬脸扬了扬眉毛。 “那么,你认为这里面的确有问题?能不能请你向我们谈一谈的看法?” “噢,那可不敢当,先生。”这男人桀骜地抬起下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先生,我还是谢谢你征询我的意见。”凡斯换了个话题,说道:“霍尔德医师刚才告诉我们,斯泰姆先生今晚醉得差点送了命,而我也从里兰德先生那儿得知,聚会的客人都去游泳的时候,斯泰姆先生又要了一瓶威士忌。” “是的,先生。我给了他一夸脱装的苏格兰威士忌,那是他最喜欢的牌子……虽然,为了他的健康,我劝阻斯泰姆先生不要再喝了,因为他已经拼命地喝了一整天。但是斯泰姆先生竟然对我破口大骂,我只好告诉我自己,就让他去吧。您一定明白,我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的。” “当然——当然,切诺。我们绝对不会要求你对斯泰姆先生的行为负责。”凡斯理解地点头。 “谢谢您,先生。无论如何,我还要说,过去这几个礼拜斯泰姆先生过得很不开心,他一直心事重重。上个礼拜四他甚至忘了喂鱼。” “我的天!一定有什么天大的事才让他如此心烦意乱……切诺,那么礼拜四你有没有帮他喂鱼呢?” “噢,当然,先生。我非常喜欢那些鱼。而且我敢说,多多少少我还是这方面的权威。事实上,我跟我的主人就如何喂养这些稀有珍品常常有不同的看法。我甚至还瞒着他对水质做过酸硷度的测定,然后,我据此增加了金钱鱼那缸水的硷性。正因为此,喂养它们就容易多了。” “我个人也偏爱用硷性水质来养金钱鱼,”凡斯笑着评论,“不过让我们先放下这个话题。请你通知艾克娜夫人,我们想在会客厅这儿见她。” 管家鞠躬告退,数分钟后他引进一位体态丰满的女人进来。 蒂妮·艾克娜大约四十岁,从她的举止穿着来看,她是拼命想给人以年轻的印象。当她坐进凡斯为她拉近的椅子时,她看起来相当平静。 凡斯首先简短地说明我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然后进入正题。 “调查这类案子时,”凡斯启发性地说,“如果现场的某个目击者觉得事情有疑点,那是再好不过了。对莫达戈先生的失踪,好几个证人都认为另有隐情。” 不料,这女人仅以一个冷笑代替回答。 “艾克娜夫人,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呢?”凡斯仍然非常耐心地问道。 “不寻常?哪方面不寻常?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她以一种恶毒的声音回答,“毫无疑问,莫达戈死了。如果今天失踪的是别人,我们也许还可以猜想那可能是个玩笑。但是莫达戈从来就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事实上,他极端缺乏幽默感,因为他太自负。” “我知道你认识他很久了。” “是的。”这女人回答,语调中有一种怨恨。 “有人告诉我,当莫达戈没浮上来的时候,你在泳池边大声尖叫。” “这是年轻女人最常有的一种冲动,”她有些不以为然,很快又补充说,“当然,到了我这年纪,是应该稳重点。” 凡斯咬着香烟,接着问道:“你应该没有在那时候就认为这年轻人遭到不幸了吧?” 艾克娜夫人耸耸肩,眼神里流出一丝警戒的光。 “没有,我没有想那么多,”她回答,“虽然我一直希望如此——就像许多其他人一样。” “很有趣,”凡斯感叹道,“那么在莫达戈失去踪影后,你急不可耐地在池面上找什么呢?”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表情有些疑惑。 “我实在不记得我那时在想什么,”她回答,“当然那种情况下,这是很自然的,不是吗?” “当然——噢,非常自然。当跳水者没有浮上来,自然每个人会本能地搜寻池面。” 那女人把眼光转向里兰德,一个轻蔑的微笑缓缓地展现在她的脸上。 “我心里很明白,”她冷笑道,“这个杂种一直试图让自己脱离嫌疑。”她非常快地又转向凡斯,“我告诉你,先生,对这件事,里兰德知道的比谁都要多。” 凡斯郑重地点点头。 “里兰德先生已经告诉我们许多令人惊讶的事了。”凡斯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端详着手里点着的烟,“此外,有件事情你可能有兴趣,就在数分钟前,卧龙池——我相信就在你用眼光搜寻过的池面上——突然发出了扑通一声巨响。” 蒂妮·艾克娜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双手也哆嗦起来。 “真的啊?”她于涩的嗓音由于惊恐而发颤,“你真的确定?”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凡斯。 “当然,”凡斯不容置疑地回答,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她,“不过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惊恐不安呢?” “我知道太多关于水怪的恐怖传说了……”她开口,却被凡斯打断。 “喂,这些传说是很恐怖。不过,你该不是迷信的人吧?”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噢,当然不是的,不过,你那么一讲我是真的吓着了。这屋子跟周边的一切都会让你神经过敏……这么说,扑通声真的是从池里响起的?我想不出来那会是什么……”突然,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紧张,“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迟疑地看着凡斯。 凡斯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 “没有了,夫人。”他告诉她,“该问的我都问了,不过目前必须请你留在你的房间。” 蒂妮·艾克娜起身,夸张地摊摊手,“噢,我早就知道,反正只要有死人,就会这样乱七八糟、处处不便的。” 她向凡斯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转身离开房间。 这时,霍尔德医生出现在门口。 “斯泰姆先生正在床上休息,”他告诉凡斯,“护士正赶过来。现在你可以跟他谈谈。” 斯泰姆的卧房在二楼楼梯旁边。当我们由霍尔德医生领进他的房内时,斯泰姆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冷冷地看着我们。 斯泰姆头顶微秃,两颊凹陷。一张憔悴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他有一双锋利的眼睛,眉毛乌黑浓密。虽然躺在床上,我还是看得出来他个头高大得很。虽然他现在苍白虚弱,但是看得出来,他的身体很棒,属于那种耐力极好、精力充沛、适于进行冒险活动的那一类男人。 “就是这几位先生想见你。”医生帮我们引见。 斯泰姆虚弱地抬了一下身子。 “好,那么你们是谁?要干吗?”他的语气低沉焦躁。 凡斯向他解释了我们是谁之后,紧接着说道:“斯泰姆先生,今天晚上在你的住所发生了一桩悲剧。我们是来调查的。” “悲剧?你这是什么意思?”斯泰姆锐利的眼光紧紧盯着凡斯的脸。 “我们认为,你今晚邀请的客人中有一位恐怕已经淹死了。” 斯泰姆突然一下于变得狂乱起来,他的双手不停地在丝质床单上来回动着。 “有人淹死了!”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在哪儿?是谁?我希望是格瑞弗,他已经骚扰我好几个礼拜了。” 凡斯摇摇头,“不,不是格瑞弗——是年轻的莫达戈。他跳水入池后就没有再浮起来。” “噢,是莫达戈。”斯泰姆的头重重躺回他的枕头上,“那个自负的混蛋……那么伯妮丝还好吗?” “她睡了,”医生安抚地告诉他,“她当然很伤心,不过她明天早上就会好的。” 斯泰姆似乎放下了心,过了一会儿,他费力地把脸孔转向凡斯,“我想你会问我一些问题?” “我们听说有一位受邀请的客人最后没有来。”凡斯马上接腔。 “没错,那又怎么样呢?”斯泰姆回答。“这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吗?” “噢,不,没有,”凡斯附和道,“我们只是感兴趣而已。这位女士叫什么名字。?” 斯泰姆迟疑着,别过头去,最后才喃喃道:“艾伦·布鲁特。” “可否请你告诉我们一些有关她的情况?” “有限得很,”这男人不情愿地回答,“我是在一艘从美国到欧洲的船上第一次遇到她的,第二次则是在巴黎。关于她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只觉得她为人平易谈吐不俗。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跟她联络了,直到上个礼拜我意外地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告诉我她刚刚从东方回来,并且热情地说我们之间应当多走动走动。正好我们有个聚会,所以我就邀请她来参加。但星期五早上她又打电话来,说她临时得到南美去,不能来参加聚会了……这就是全部的情况。” “你有没有跟她提到你还请了哪些人?”凡斯问道。 “我告诉她苔莉尔小姐和莫达戈也会来,这两人都在演艺圈混过,我想她会听到过他们的名字。” “那么她说她认得他们吗?”凡斯刻意把香烟举到唇边。 “我记得,她说她曾在柏林见过莫达戈一次。” 凡斯走到窗边又走回来。 “奇怪的巧合。”他喃喃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斯泰姆睁大眼,不解地问道。 凡斯耸耸肩,走近斯泰姆。 “这我还不知道。你知道吗?” 斯泰姆整个人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警戒地看着凡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斯泰姆先生,我的意思很简单,”凡斯不紧不慢地说,“到目前为止,跟我们谈过话的每个人似乎都对莫达戈的死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他的死还不能排除谋杀的可能性……”“那莫达戈的尸体呢?”斯泰姆打断了凡斯的话,“你找到尸体了吗?那应该可以说明一切。也许莫达戈在做花样跳水以吸引女士们的目光时,正巧撞碎了他的脑袋。” “目前他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因为现在时间太晚了,我们需要弄一条船到池里去打捞,而且……”“用不着那么麻烦,”斯泰姆又一次打断了凡斯,“滤水系统的两道闸门关上,可以把上游的水堵祝下方的水坝则有个引水口能把池水排干。我就是这么清理池子的,一年一次。” “喂,那太好了。”凡斯赞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操作闸门跟引水口困难吗?” “四五个人一个钟头就可以搞定。” “好的,”凡斯舒了一口气,礼貌地说道,“那么明天早上我们就会过来试试。” 突然,凡斯又换了一种口气,紧紧盯着对方说道:“还有,警官凯奇的手下刚才报告说,就在不久前,池里传来巨大的扑通声——好像是……”“应该是有部分石头从那要命的岩壁上掉落下来吧,”斯泰姆的神情似乎没有什么两样,“它们已经松动很久了。但这有什么可疑吗?” “艾克娜夫人对此似乎感到很震惊。”凡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神经病,”斯泰姆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里兰德可能跟她说过一些卧龙池的故事……不过,你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凡斯淡淡地笑着。 “我奇怪的是,今晚在卧龙池有人失踪了,这档子事当然惊动了不少人。但没有人真的想这只是个意外。” “胡说八道!” 斯泰姆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头往前倾,眼神变得狂野,脸也突然开始抽搐。 “难道一个人就不能被淹死吗?”他的声音既嘶哑又刺耳“莫达戈——呸!这世界少了他这个混蛋才好呢。他连我的古比鱼都比不上……”斯泰姆的抱怨出其不意地被打断了。突然间,楼上二阵女人发狂的恐怖惊叫声从开着的房门口清楚地传了进来。 第5章 水怪传说 8月12日,星期天,凌晨2点 短暂的令人紧张的沉寂之后,凯奇转身冲向房门,同时他的手滑进他放枪的外套口袋。里兰德快步走过去,伸手按住凯奇的肩膀拦住他。 “没事的。”里兰德静静地说,“你不用担心。” “妈的!”凯奇甩掉对方的手,踏入走廊。 走廊两旁的门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开,探出一个个满脸惊恐莫名的脑袋……“都给我回房间去,老实在屋里待着!”凯奇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对着走廊咆哮着。 我们可以听到好多房门再度关上的声音。显然,不论是谁,警官的威慑,使他们只有缩回到自己的天地去了。 困惑又踌躇不定的警官怒气冲冲地转向里兰德,后者正站在门旁,脸上带着不安的神态。 “这尖叫声是从哪儿来的?”他质问道,“搞什么名堂?” 里兰德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斯泰姆已经叫嚷起来了。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他气急败坏地说,“请你们离开吧!你们已经造成够多的伤害了……请你们现在就出去,听到没有!出去!”然后他转向霍尔德医师,“医生,麻烦你上楼看看我母亲,她又发作了——都是因为他妈的家里这些污七八糟的事。” 霍尔德医师躬躬身离开了房间,我们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 凡斯对斯泰姆的无礼并不怎么在意。他悠闲地抽着烟,限睛眯缝着看着床上的男人。 “斯泰姆先生,我们十分抱歉打扰了你的母亲。希望你明天会好些。好啦,马克,我们下楼去吧?” 我们已经走出房间,下了楼。凯奇却还待在走廊,仰头往上打量着三楼。 “下来吧,警官,”凡斯招呼他,“你太紧张了。” 凯奇把手从外套口袋里拿了出来,一步一回头地走下来。 到了会客厅,凡斯坐进椅子里,里兰德又拿出他的烟斗,慢慢地装着烟草。 “那是斯泰姆的母亲,玛蒂达·斯泰姆,”他解释道,“她住在三楼。她这儿有点问题,”里兰德轻轻地指着头,“不过不具危险性,只是举止古怪,偶尔会有幻觉。” “听起来像是受过什么刺激,”凡斯说道,“也许她有些深藏在内心的恐惧。” “你说的很对,”里兰德回答,“几年前,有位精神科医师建议她住进疗养院,但是斯泰姆不同意。他让他母亲住进了重新布置过的三楼,还请来人二十四小时陪护。斯泰姆夫人身体硬朗,得很,大部分时间脑子也很清楚,不过她不能离开这屋子。不管怎么说,她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此外三楼还有一个大阳台及一间玻璃温室让她散心消遣——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栽培花草。” “她的病多久发作一次?” “据我所知,一年两三次。虽然她对人、对事总是有许多怪里怪气的想法,不过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发作时的情形呢?” “那不一定。有时她会跟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人吵架。有时她又会歇斯底里,喋喋不休地叨唠她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她又会突然无缘无故地骂这个骂那个。” 凡斯点头,“典型的症状,”吸了几口烟后,他又随意地问,“斯泰姆母亲的阳台及温室是在房子的哪一例?” “在东北角。” “噢——”凡斯慢慢地从嘴里拿开他的香烟,“正面对着卧龙池,是吧?” 里兰德点点头。迟疑片刻,他又说道:“卧龙池对她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她可以一坐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出神地凝视卧龙池。帮忙照顾她的德国女人希思太太——一个很能干的看护—告诉我,斯泰姆夫人每天晚上一定要站在面向卧龙池的窗户前好一会儿,才肯上床睡觉。” “很有意思……对了,里兰德先生,你知道卧龙池是什么时候建造的吗?” 里兰德皱着眉思索着。 “说不好。我想是斯泰姆的祖父最早着手兴建的,是他盖了那道水坝。接着是斯泰姆的父亲耶叔华·斯泰姆在池的这一侧建了护堤,以防止河水流向屋子这边。一直到了斯泰姆这一代,卧龙池才被当做泳池使用。由于池里有时会有垃圾流人,斯泰姆希望能过滤并随时截断水流,因此他装设了滤水系统及闸门。” “那这卧龙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凡斯依旧不经意地问。 里兰德轻轻地耸耸肩。 “天知道。有可能是来自古老的印第安传说吧。这附近的印第安人曾经给它取了好多个名字,有龙之家、龙的住所,但叫的最多的应当还是卧龙池。它在我们印第安的方言里,意思最“水怪栖息之处”。在我小的时候,我母亲总是用这名字来叫这池子,显然那时卧龙池的名字已是家喻户晓了。卧龙池算是相当传神的名称,从这儿生出了许多神话故事。水怪不仅是一种陆生动物及海洋动物杂交生下的邪恶产物,甚至还是一种具有超自然力的生灵。因此,过去老人常用此来吓唬那些调皮不听话的小孩子……”马克不耐烦地站起来,看着手表。 “都快一个小时了,”他抱怨道,“还没完没了讲这些没意鹰的神话。” 凡斯朝马克笑了笑,仍然把注意力放在里兰德身上。 “另外,我还要问一个问题”他接着问,“在斯泰姆夫人身体欠安时,是不是就会如刚才那样吓人地尖叫?” 里兰德犹豫了一下,最后回答道:“是的,有时候。” “而通常这些尖叫是否都跟她对卧龙池产生的幻觉有关?” “是的,应该说是这样。”接着他又补充说,“不过谁也不清楚她心神不宁的真正原因。有一次斯泰姆试图从她嘴里找出一个答案,但她什么也说不清楚。她好像很害怕虽然现在没发生、但早晚会发生的事情。这大概就是幻觉的症候,我敢这么说……”这时帘子拉了起来,霍尔德医师满脸为难地看着我们。 “我很高兴各位还在这里,”他说/斯泰姆夫人正处于某种异常的心理状态,她坚持要见你们。她的老毛病刚又发作了——不过我向你们保证,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看起来似乎很亢奋,也不肯吃我开给她的药……我真不想向你们提这些事,不过就目前来看……”“我已经向这几位讲过斯泰姆夫人的情况了。”里兰德平静地说。 医生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他继续说道,“我可以坦白跟你们说,我有点担心。她坚持要见警方——她这样称呼你们——而且是马上。”他停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认为你们现在去一下最好了。不过,我提醒你们,她有轻微的幻想症,我相信你们应当知道该如何做……”凡斯已经站了起来。 “医生,我们完全理解你和夫人此时的心态,”凡斯劝慰似地说,接着他又强调,“跟斯泰姆夫人谈谈可能对我们大家都会好的。”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们重新上楼,穿过二楼的走廊,来到斯泰姆夫人在三楼的起居间。 那是一个相当大的房间,里面摆得满满的,都是早期维多利亚风格的家具;地面铺着一块破旧、暗绿色的地毯,墙上则是早已褪色的墨绿壁纸;几把丝面椅子也是肮脏不堪;一个巨大罩篷床摆在门的右手边,上面覆盖着粉红色的缎子3颜色几乎褪尽的类似缎料的东西,挂在宙户上作为宙帘。床的对面是壁炉,壁炉前方有一套磨光的海螺贝壳;一个长圆往形的架子立在一旁,里面塞满各式各样的小饰品;墙壁上,缎子打的蝴蝶结吊挂着数件褪了色的大型油画。 当我们进入房间时,有个穿着围裙的灰发妇人退到一旁,她的身材高大,看起来很精干。 “希思太太,你最好也留下。”当我们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医生低声告诉她。 斯泰姆夫人站在房间靠近窗户的那一侧,身体靠着一张格子,双手搭在椅背上。她的眼睛里冒着光,用一种非常恐怖的表情盯着我们,让人不寒而栗。斯泰姆夫人是个瘦小的女人,但在现场的我们都明显地感受到她有一种内敛的威慑力量。此外,她骨节凸出的大手在紧握着椅背时,看起来就像是男人的手。她的鼻梁高而窄,紧紧闭成一条直线的嘴巴更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霍尔德医师有些紧张地向她说明着什么,而斯泰姆夫人却根本没在听,只是带着一丝扭曲的笑容,紧紧盯着我们,好像是在为了某件只有她知道的什么事情而窃笑。突然,笑容从她胺上消失了,一副令人恐惧的冷酷表情爬上了她的脸。她的嘴角微微张开,眼里的火花燃烧得更加强烈。 “是水怪干的!”这是她开口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我告诉你们,是水怪干的!你们拿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斯泰姆夫人,什么水怪?”凡斯平静地问。 “什么水怪,问得好!”她报以一个轻蔑的笑,“它就住在我窗户下面的池子里。”她含糊地用手指了指,“你想,为什么这池子叫卧龙池?我告诉你,因为这池子是水怪的家。这水怪守护着斯泰姆一家老校每当我们家庭遭遇危难,水怪就会愤怒地从水里升起的。” “那么为什么你会认为,水怪今天晚上从水里升起了呢?”凡斯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同情。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知道!”她恶狠狠地说道,眼里射出一道狂热的光,唇边也再度浮现出可怕的笑容。 “我一个人坐在这房间里,年复一年,但是我心里明白得很。谁想瞒我,门儿都没有。这里发生的事,我全都知道。我非常清楚那些打我们家庭主意的阴谋。刚才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就走到楼梯口。我听到我儿子说,赛夫尔·莫达戈跳到池里,却没有浮上来!他没法浮上来,他永远不会浮上来的!水怪杀了他,水怪在水里捉住了他,缠住他不放,最后杀死了他。” “可是,”凡斯和善地问,“为什么你们家庭的守护神要杀他呢?” “莫达戈先生是个坏蛋,”老女人宣称,把椅子推到一旁,“他迷惑我的小女儿,梦想跟她结婚。但是,他配不上我女儿。他一直对她花言巧语,但只要我女儿一不注意,他又去跟别的女人乱搞。唉,最近这两天我看到许多次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凡斯点点头,“不过,所谓的水怪,难道没有可能只是一个传说么?” “传说?”这女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反驳着,“不,它不是传说,因为我已经见过它无数次了。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对水怪印象极深。当我还只是个小女孩时,我还跟那些亲眼目睹过水怪的人谈过话。此外,村子里的老印第安人也有很多人曾跟它打过照面——当我拜访他们的印第安小屋时,他们会跟我聊有关它的事情。夏日黄昏,我每每会坐在悬崖上等着看水怪从水中出现,因为它只在日落后出现。有时,当雾气沉到了河面,它还会从水里升起,飞向北方。我经常偷偷起床,守在窗边,整夜不睡地等着它。只有当它回到我们的池子里后,我才能安心地上床——我知道它会保护我,因为它是我的朋友。有时我在崖壁上等候时,水怪会轻轻晃动水面让我知道它已经回到池子里了。不用熬夜等它回来。” 斯泰姆夫人站在我们前面,手臂静静地垂在两旁,虔诚和迷离的视线越过我们的头凝视着北方。 “实在很有意思。”凡斯礼貌地说道,“不过,你跟我们所说的一切可能都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你要知道,所谓水怪完全是不符合现代科学的概念的。” “现代科学——呸!”她鄙夷地转向凡斯,并近乎恶毒地说,“科学——科学,是啊!那是用来掩盖人类无知的名词。有谁懂得生老病死的法则?有谁知道水底下的世界里面到底都有什么?地球最伟大的成分就是水——它是那样深不可测。我儿子收集了那么多的鱼——但他知道海洋有多深吗?他敢说那儿没有住着任何他根本不知道的怪兽吗?他连那几尾他养的鱼都搞不清楚。又有谁敢说了解那些鱼呢……年轻人,别跟我谈科学。我知道我这昏花的老眼看到了些什么!” “你说的很对,”凡斯低声附和着,“但就算我们承认的确有某种水怪生活在池子里,难道它能洞悉你家的家务事?你是不是把它想得太有智慧了?” “人类自以为没有其他生物会比自己更聪明,”她不屑地反驳,“为此他们甚至还沾沾自喜。其实他们怎么能有资格对他们一无所知的生物做智力评估呢?” 凡斯淡淡地笑着,“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人。” “我恨人类,”这女人毫不遮掩,用一种恶狠狠的口气说,“如果人类能从造物计划中被去除的话,这世界会变得更美好、更干净。” “对的,对的,当然。”凡斯的口气突然间变得很合作,“不过。我能不能问一句——你知道,时间很晚了,为什么你坚持要见我们?” 女人的身体突然哆嚷了一下、几欲跌倒。极端歇斯底里的眼神又再度回到她的脸上,她的双手颤抖着。 “你们是警察——不是吗?而你们来这里不也就是想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吗?我要告诉你,莫达戈先生是怎么丧命的。听我说!没错!他是被水怪所杀的——你听懂了吗?他是被水怪杀死的!这房子里没有人跟他的死有关系——没人!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 凡斯仍然冷静地注视着她。 “不过,斯泰姆夫人,”他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怀疑这里的某个人害死了莫达戈呢?” “如果你们没有这么想你就不会来了。”她气呼呼地反驳,眼里闪现一丝狡黠。 “你尖叫前听你儿子所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头一次模糊地联想到谋杀的可能性?”凡斯问道。 “是的!”斯泰姆夫人冲口说出,但接着她又急忙补充,“几天前我就知道悲剧无可避免地要在这儿发生了。” “那么你干吗还要尖叫,斯泰姆夫人?” “当时我吓了一跳——可能还很害怕,当我意识到水怪干了什么的时候。” “但是你怎么可能知道是水怪让莫达戈消失在水里的呢?”凡斯质问。 这女人的嘴再一次扭曲成一抹冷笑,“因为在今晚早些时候我所听到及所见到的事情。” “你听到和见到了什么?” “嗯,那可是真的!大概一个钟头以前,因为我睡不着,就从床上爬起来。我站在窗户旁,往下看着卧龙池——突然我看到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熟悉的翅膀扇动声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我看到水怪扫过树梢,停在对岸的悬崖上。随着响亮的扑通声,我看到水怪潜入池里,在它消失的池面上溅起了白色水花。接着,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水怪回家了。” 凡斯走到窗前,往外看出去。 “这儿相当暗,”他估量着,“我不认为从这儿能看到崖壁,甚至连看到池子也很困难。” “但是我看得到——我看得到,”那女人对凡斯摇动着她的手,强烈地抗议着,“我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告诉你了,我看到水怪回来了……”“回来?”凡斯重复着,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女人,“从哪里回来的?” 她报以一个诡秘的微笑。 “我不能跟你说——我才不能说出它的秘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继续说,“恶龙把尸体带走藏起来了。” “莫达戈先生的尸体?” “当然了。它从不会把死人的尸体留在池子里的。” “还有其他死人吗?”凡斯询问道。 “有很多。”她阴阳怪气地说,“而且它总是把尸体藏起来。” “如果我们在池子里找到莫达戈先生的尸体,”凡斯指出,“可能会推翻你的理论。”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找到他的尸体?在池里找到他的尸体?你找不到的。尸体不在那儿!” 凡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接着弯腰行礼。 “斯泰姆夫人,谢谢你提供给我们的消息及帮助。我希望今晚的事没有过度困扰你。” 他转身走向门口,我们其他人也随着他出去。 来到走廊上时,霍尔德医生停了下来。 “我还要在这儿待一会儿,”他告诉凡斯,“我想现在我能让她睡下……不过,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别把她今晚说的话当真。她常有某些这类的妄想。” “我完全理解。”凡斯回答,跟医生握手道别。 第6章 初步调查 8月12日,星期天,凌晨2点20分 我们回到一楼会客厅。 “现在够了吗?”马克不耐烦地问道。 “还差一点。”凡斯只是极简洁地回答他一句。 接着,他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在壁炉前,皱着眉头,思绪似乎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突然他扬起脸,转向靠着中间桌子站立的里兰德。 “斯泰姆夫人提到的其他被水怪藏起来的死人,”凡斯问道,“指的是什么人?” 里兰德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看着他的烟斗。 “她讲的的确有那么一点真实性,”他回答,“发生在卧龙池里的死亡事件,光我知道的就有两桩。不过,斯泰姆夫人的意思里可能还包括那些老太婆们经常唠叨的久远的荒诞不经的什么失踪。” “听起来像是那种人们常常会怀疑真实存在的所谓超自然力现象。”凡斯沉思着接着问道,“那两件死亡事件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件发生在七年前,就在斯泰姆和我从科尔克岛探险回来后没多久。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附近探头探脑,可能是想偷盗吧。其中一个从池子对岸的悬崖上失足落水淹死了。住在邻近的两个女学生目睹了这一意外,稍后警方找到了死者的同伴,侦讯时他证实了他的同伴的失踪。” “失踪?”凡斯疑惑地问道。 里兰德绷着脸点点头,“他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凡斯不予置信地笑一笑,问道:“你对此怎么看呢?” “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里兰德回答,他的口气有点急,好像努力在说服谁,“如果赶上河水上涨,池里的水会漫过坝堤,这家伙的尸首八成是漂起来后被冲下水坝,带到哈德逊河了。” “太富想象力了,不过还算合情合理。”凡斯点头,“那另一桩呢?” “有一天下午,一群男孩偷偷潜入这里游泳。我记得,其中一人从崖壁上突出的地方往下跳入池里,那儿水比较浅,他也没有浮上来。后来警方查了好长时间,但是排干池水后也没有找到尸体。在报纸绘声绘色地报道了两天后,在崖壁另一侧的印第安洞穴里发现了这男孩的尸首。他死于头骨挫伤。” “那你对这案子的解释呢?”凡斯很认真地问。 “我以为这男孩潜水时被撞破了头,与他一起玩的其他男孩子害怕了起来,他们不想把尸首留在池里,以免也被牵扯进去,所以他们就把尸体带到洞穴藏起来。” “嗯,没错。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凡斯沉思地说,“不过,这两件案子却强化了早已在斯泰姆夫人脆弱的心里根深蒂固的迷信。” “的确如此。”里兰德附和地说。 凡斯缓慢地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在壁炉架子前,他突然停了下来,捻灭了香烟,把头转向着里兰德。 “你提到你们的科尔克岛探险,”凡斯懒洋洋地说,“是为了‘亲亲玛丽’宝藏吗?” “嗯,是的。汤普森船长的宝藏肯定确有其事,规模也是最大的。其他宝藏的消息大都不太可靠。” “你们是使用汤普森绘制的那张地图吗?” “没全用上。”里兰德似乎对这一话题很感兴趣,“现在那张地图已经不可靠了,我曾想象出好几种其他的方法来找宝藏——比方说会不会有一种石头旋转门可以进入洞穴。斯泰姆曾得到一份老地图,它比英国在1838年对科尔克岛所绘制的地图还早得多。此图上的标识跟后者也非常相似,故斯泰姆相信它必定是真货。因此我们照着该地图的指示,并对照着美国海军的航海图,希望能找到宝藏。” 凡斯点点头,接着问道:“在汤普森的地图上有没有标明宝藏是藏在岛上其中的一个洞穴里?” “正是这点让斯泰姆很诧异,坦白说,我也是。宝藏所在的位置,旧图的标志跟美国海军航海图不一样:旧图上这个位置是陆地,而美国航海图上标识的却是维夫湾。” 凡斯眼睛一亮,“我明白了,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实在太有趣了。毫无疑问,山体滑坡和热带的暴雨改变了科尔克岛的地形,使得许多岛上的旧地貌消失无踪。我敢说,斯泰姆先生一定推测:原来宝藏的埋藏处,现已沉没于被新地图标示出的海湾之下了。” “完全正确。甚至在1889年法国人做勘查时,海湾还没有像1891年的美国海图上标识的那么大。于是斯泰姆提出了宝藏位于维夫湾海底的理论,那位置是个浅滩。” “一个困难的工程,”凡斯评论,“你们在岛上待了多久?” “将近三个月。”里兰德苦笑,“直到斯泰姆意识到我们毫无希望后才放弃。由于湾里浅滩处于地质条件不稳定的地带,海底还有非常多的洞穴,那儿的采珠人都嘲笑我们的潜水装备。我们需要一套附有特殊配备的潜水装置,有点像是贝巴尔先生的球型潜水器。最终我们还得要有一台强力水底挖泥机。我们带去的那台根本不够用……”当凡斯与里兰德没完没了地讨论着埋没的宝藏时,马克却显得越来越焦躁。他起身跨步向前,脸也拉得好长。 “凡斯,我们到底在于吗?如果你打算远行到科尔克岛,我相信里兰德先生会很乐意和你安排一次会面来讨论所有细节。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的?” 凯奇这时站出来说话了:“长官,我不敢说这里一切正常。”他的口气很硬,“我希望继续调查。今晚这儿发生了怪事,我很不喜欢。” 凡斯感激地对警官报以微笑。 “我保证!”他瞥向马克,“再有半小时,我们就打道回府。” 马克不情愿地让步了。 “那你今晚还想在这里做什么?” 凡斯又点燃一支烟。 “我还希望跟格瑞弗聊聊……警官,如果可以,请告诉管家让他过来。” 数分钟后,阿里斯·格瑞弗由切诺引进了会客厅c他是个魁梧的男人,有着一张红润、方正的脸——分得很开的眼睛、宽鼻子、厚嘴唇及一个强壮的方型下巴。他有点秃头,耳后长着几簇灰发。他穿着传统的晚宴服饰,气质里透着几分庸俗。衬衫的前胸部位钉着两粒钻石钮扣,镶着大颗珍珠的白金链子横挂在丝质背心上。 他向前朝我们走了几步,手依旧插在口袋里,以不满的神情冷冷地瞧着我们。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一位是地方检查院的检察官。”他挑衅地开口。 “是的。”凡斯不经意地指着马克。 格瑞弗立刻把目标集中在马克身上。 “那么,也许您能告诉我,大人,”他咆哮着,“为什么我得像犯人似地被关在这屋子里?这个人,”他指着凯奇,“拒绝让我回家,还要我必须老老实实待在房里。这太蛮横了!” 马克开口解释,“格瑞弗先生,今晚在这儿发生了一桩不幸的事件……”他的话很快便被对方打断了。 “即使意外发生了,没有通过任何法律程序,为什么我得像犯人一样被扣留着?” “我们对这案子正同时进行着好几个方向的调查,”马克耐心地告诉他,“为了方便起见,凯奇警官才会要求所有的证人,包括你留下来协助我们。” “那么好,要问就问吧。”格瑞弗似乎慢慢平静下来,口气也没那么冲了。 凡斯往前移了几步。 “格瑞弗先生,你请坐,抽根烟。”他和和气气地建议,“我们不会耽误你太久。” 格瑞弗迟疑着,不信任地瞥了凡斯一眼,然后耸耸肩,拉了张椅子坐下。凡斯等着,直到看他把香烟塞进一支镶着珠宝的烟嘴后才问道:“对于莫达戈今晚在卧龙池里失踪之事,你有没有注意或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呢?” “不寻常?”格瑞弗缓缓地抬头往上看,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们是这么想的吗?我发誓我不知道。不过,这并不说明我认为这事没有你所提到的不寻常之处。” “我希望你能比别人更多地给我们提供帮助。” “什么帮助?”格瑞弗似乎想发火但又无缘由,“我想,像莫达戈这种总是在自找麻烦的家伙,有这种下场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不过奇怪的是,当它真发生了,倒是觉得事情有可能有问题。” “我指的不是一般逻辑上的可能性。”凡斯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容置疑,“我想说的是,过去这两天这屋子里的气氛,使得这桩悲剧不可能仅仅是件意外。” “谈到气氛,”格瑞弗附和地说,“你的意思我理解,就是怀疑莫达戈死于谋杀。对吧?莫达戈要不是淹死的,我会建议你们对他的死亡做一个彻彻底底的调查。可是他不是中毒,没有被意外射杀,也不是摔下楼梯弄断脖子。他就是再简单不过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跳板上跳入水中去才出事的。” “难道你不认为就是因为这样,事情才值得怀疑吗?我听说你、里兰德和戴特尔后来也跟着他跳入水中了。” “这是我们最起码应该做的,”格瑞弗回了一句,“虽然坦白说,我只是做做样子,因为我游泳不好,要是真让我遇上了莫达戈,他可能会把我也拉下去与他阴间做伴呢。不过话说回来,无论这家伙多么不好,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敢说你真是个好人,”凡斯赞同地说,“对了,我听说莫达戈跟斯泰姆小姐有婚约。” 格瑞弗点点头,吸了口烟。 “我想象不出为什么她会与他订婚,除非说天底下的女人总是会对坏男人一见倾心,”他以哲学家的口吻评论道,“不过我想她早晚都会跟他解除婚约的。” “我可否请教你对斯泰姆小姐的感觉呢?” 格瑞弗惊讶地张大眼睛,然后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不过那也没有什么。我喜欢伯妮丝。每个认识她的人都喜欢她。说我对她有兴趣嘛,我有自知之明,我太老了。我对她就像是父亲一样。当斯泰姆总是沉述于杯中物时,她常来找我诉苦。我昨天还跟她说,她如果跟莫达戈结婚纯粹是给自己掉价。” “她听了反应如何,格瑞弗先生?” “就跟其他女人一样——当成耳边风。没有女人会听得进忠告的。” 凡斯改变话题。 “依你看,莫达戈今晚出了什么事?” 格瑞弗缓缓地摊开手。 “他的脑袋撞到池底,或是抽筋。除此之外还会有别的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凡斯坦白地承认,“不过这件事具有多种可能性。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帮我们破解这个谜吗?”他语气轻缓,不过他的眼睛却冷冷地盯着对方。 格瑞弗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应该如何做出回应。 “我完全理解你的好意,”他红润的脸板了起来,“不过朋友,我劝你忘了这件事。这是莫达戈自找的事,这是个大快人心的事。不管你怎么努力,最后你还是得认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寥实——莫达戈是意外淹死的。” 凡斯冲他笑了笑。 “我的天!如果我理解不错的话,你是在暗示莫达戈的死是无可破解的‘谋杀’?” 格瑞弗把身体往前倾,摇了摇头。 “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朋友。我只是想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凡斯捻灭他的烟,“不管怎么说,我想我们还是会东看看西看看的……谢谢你,当然,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就在这时,谈话被打断了。我们听到楼梯间里仿佛正在上演一场打斗,间或传来斯泰姆愤怒刺耳的声音:“放开我的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接着斯泰姆猛然推开门闯了进来。在他身后,站着怒气冲冲、企图阻止他的霍尔德医师。斯泰姆身着睡衣,蓬头散发——很明显刚从床上爬起来。他愤怒的眼睛,紧紧盯着格瑞弗。 “你都跟警方说了些什么?”他质问道。 “我亲爱的鲁道夫,”格瑞弗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我什么也没说。有什么可说的?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斯泰姆咆哮道,“你在制造麻烦。你一直在试图制造麻烦。你已经在我和伯妮丝之间挑拨离间过,而现在我敢说,你又在试着要让警方来对付我。”他的脑袋摇晃着,身体也在颤抖,“我明白你要的是什么——钱!可是你别做梦了。你以为只要你多说点什么就能勒索我……”他好像气岔了气一样,声音渐低,渐渐口齿不清起来。 霍尔德医生轻轻地扶着他的手臂,想要领他离开,不过斯泰姆用尽气力地甩开了他。 面对斯泰姆的辱骂,格瑞弗一直平静地站着,以一种同情加怜悯的神情看着他。 “老朋友,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格瑞弗平静地说着,“你今天晚上不对劲。明天你就会发现你的话有多么不公平——你知道我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 “你不会背叛我,是吗?”斯泰姆虽发泄了不少,但显然余怒未消,“我想你还没有告诉这些人我对莫达戈的看法吧。”他很快地转向我们,全身仍在剧烈地颤抖着。 格瑞弗举起手抗议着刚要反驳,不过斯泰姆根本不容他插话,“嗯,就算我真的说过!我也比其他任何人更有权利这么说。你还说过更多他的坏话呢,因为你更恨他。”斯泰姆狂躁地尖声笑着,“而且我知道为什么。你喜欢伯妮丝的事瞒不了我。”他举起手哆嗦地指着格瑞弗,“如果有人杀了莫达戈,那就是你广筋疲力竭的斯泰姆终于坐了下来,接着他的身体开始不停地摇晃,好像中风了似的。 凡斯很快地走到他的面前。 “斯泰姆先生,我想今晚你对格瑞弗先生产生了极大的误解。”凡斯温和但坚定地说着,“格瑞弗先生并没有报告我们你说过什么。他的话也没有表现出对你的不忠。我想你恐怕太累了。” 斯泰姆依旧浑身哆嗦两眼通红,格瑞弗走到他旁边,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走吧,老朋友,”他低声说,“你需要休息。” 斯泰姆迟疑着,几次张了张嘴,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格瑞弗和霍尔德医师从椅子里扶他起来,把他搀扶到门口。 “今晚就这样,格瑞弗先生,”凡斯说,“不过非常抱歉我们还是要请你在这儿一直留到明天。” 格瑞弗转过头来,礼貌地向我们点了点头。 凡斯走向刚才一直一言不发里兰德,停在他面前,“你对我们这里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凡斯问道。 里兰德皱着眉,把弄着他的烟斗。 “很难说,”他停顿了一下之后回答,“除了一点:在猛灌黄汤后,今晚斯泰姆很明显地是处于一种极度狂躁的状态……当然,也有可能,”他补充说,“在斯泰姆内心深处对格瑞弗所负责的财务一直有怀疑,这一怀疑在今晚他最脆弱的时候爆发出来了。” “这听起来很合理,”凡斯凝神思索,“不过为什么他会提到谋杀这个字眼呢?” “可能是因为你们各位在这儿,让他变得激动多疑,”里兰德说,“既然出事时他不在现场,他自然不会知道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凡斯没有答话,反而走到壁炉前,欣赏起一座雕花的金质挂钟。好长一会儿,他的手指来回抚摸着上面游涡状的装饰,接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想今晚就到此结束,谢谢你的帮助,里兰德先生。不过我们必须也同样要求你留下来,一直到明天为止。我们早上还会再过来。” 里兰德向凡斯躬了躬身,不发一言地轻轻离开房间。 他走后,马克站了起来。 “你早上还要再来一趟?” “是的,马克。”凡斯的态度非常坚决,“而且你也要来,你难道不知道,你要履行你的职责。这案子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对了,我愿意用我的塞尚水彩画跟你打赌,明天莫达戈的尸体找到后,验尸报告一定会跟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马克眨眨眼,把凡斯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 “你已经找到什么足以指向非意外死亡的证据了吗?” “噢,那也太苛求我了。但我看到太多的事情了。” 凡斯说完这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开口。 第7章 尸体消失 8月12日,星期天,上午9点30分 第二天早上9点半,凡斯开车到马克住处,接他一同去斯泰姆的豪宅。马克对凡斯坚持第二天再到豪宅的要求感到十分诧异。但长期跟凡斯交往的经验告诉他:凡斯这样做一定有他充分的理由。 凡斯判断事物常常让人觉得是诉诸第六感,但事实上,这也不完全对。因为如果是那样,不免有点太玄妙了。他的头脑既冷静又条理分明,更重要的是,他对人类本性似乎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深刻洞察。而据我所知,凡斯那些根据我们多数人常常会忽略的线索以及人类本性所做的推演,大多数都最终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 在凡斯的要求下,凯奇对涉案现场已经采取了一连串的措施:所有涉案人员都必须留在屋内;封闭通往卧龙池的所有道路,任何人不能接近。 凡斯还建议,霍尔德医师可以自由行动,但是那个刚刚找来的护士最好也像其他人一样受约束待在宅子里。甚至全部仆人,其实只有一个厨师、一个女佣,也必须留在室内。 马克已经把这件案子完全授权给凯奇,因此,凯奇就决定当晚留在别墅。我过去还从没看到过他如此热衷于一个案件。他说他自己也不懂为何如此,仅是凭着直觉,他坚信这案子一定非比寻常。 虽然昨晚我们到家时,早已过了凌晨3点,但凡斯似乎仍然没有任何睡意。他坐在钢琴前弹起奔放热情又典雅华丽的贝多芬一O六号奏鸣曲第三乐章,仿佛全部身心都沉浸在音乐的海洋里。 当按下最后一个音符之后,他从钢琴长椅上转过身来。 “你先去睡吧。”他有点出神地向我说,“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我自己还想读点东西再睡。” 他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加苏打,就走进了图书室。 不知怎么地,我也没法马上放松下来睡觉。因此我随手拿起搁在桌上的…本书,坐在窗下读了起来。一个钟头后,当我经过图书室准备回房休息时,看到凡斯还坐在里面,手支着头,沉浸在阅读中。成摞的书,散乱地堆在他四周。旁边小茶几上,还摆着一捆泛黄的地图。我轻轻走到他背后,想劝他早些休息。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他正在阅读的是一本附有插图的《巫术之害》的古书。翻开在一旁的则有《海底的恐惧》以及《鬼神崇拜》,甚至还有一本关于蛇的着述。 “神话学真是个令人着迷的学科,”他揉揉眼说道,“你先去睡吧,我还要再看一会儿。” 凡斯不再跟我说什么,再度埋首书堆。 第二天,凡斯甚至比我起得还早,匆忙地用完早餐,他就迫不及待地拉上我开车去接马克。 我们在凡斯的车子里几乎等了马克二十分钟。他才慢腾腾地下来并钻进我们的汽车后座。他抱怨道:“凡斯,我越想这个案子越觉得你是在浪费你的时间,还有我的。” “今天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凡斯不予理会地问。 “第一件事就是睡觉——昨天搞到那么晚。门童打电话告诉我你们在等我时,我睡得正香呢。” “可怜呀……可怜。”凡斯同情地摇着头,接着说,“我发誓,我保证你今天不会失望。” 马克嘟哝了几句,随即不再说话。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再多说么。 我们在房子前的停车场停车。看来早已在恭候我们的凯奇,走下阶梯来迎接。他似乎不怎么自在,一脸的疲惫与疑虑。 “这里一切正常,”他有些不甘心地报告,“什么也没发生。房子内外都是如此,那一伙人刚刚一起吃了早餐,像一群鸽子似的。” “有意思,”凡斯笑道,“那斯泰姆呢?” “他也起来了。脸色有点发青。不过已经又灌下两三杯的空肚酒了。” “今早斯泰姆小姐怎么样?” “奇怪。”凯奇看起来很困惑,“她好像有点不对劲。昨天她歇斯底里地闹了整个晚上,动不动就昏倒,可今天早上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不过我注意到,早餐后斯泰姆小姐就径自跟里兰德到会客厅长聊去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凡斯盯着自己手里的香烟,沉思了一会儿。 “斯泰姆夫人怎么样了?”凡斯吸了一口烟;接着问道。“她今天挺好的。医生早上来过。检察后他说目前这儿没有他的什么事了,不过下午他还会过来一趟。说到医生,我已经打电话给德瑞莫斯医生请他过来。我想今天是礼拜天,再晚可能会找不到他了。因为过一会儿我们就会看到莫达戈的尸体了。” “这么说你的人已经把池子闸门关上了?” “是的。这可是件苦差事,因为有个闸门在水里泡坏了。此外引水口也有故障,好不容易才打开。好在现在一切都搞定了。据斯泰姆估计,再有一个来小时池子就能排干。还有,斯泰姆想下去指导整个操作,我告诉他我们可以自己来。” “这样很好,”凡斯点头,“你的人有没有在出水口那儿放个网子什么的?你知道,尸体可能会顺着水流出去。” “我也想到了这点,”凯奇有些得意地回答,“不过没事,出水口上本来就有一道铁丝网。” “今天早上这儿有没有来什么客人?”凡斯接着问。 “没有,先生。就算有,他们也进不来。伯克、海纳希跟肯尼迪今天早上又回来执勤了,昨晚是另一批人在这里值班。现在,肯尼迪在东侧门,伯克在门厅,海纳希在池边。对此,你就尽管放心吧。” “你做得很好,”凡斯以一种赞赏的神态注视着警官,“现在我想先在屋外转转。不过警官,你能否请斯泰姆先生过来?” 凯奇即刻转身进屋子里。片刻之后,他跟鲁道夫·斯泰姆一起出来了。 斯泰姆穿的是一身灰色四件套的毛呢西装,没穿大衣也没戴帽子。虽然脸色苍白、眼眶深陷,不过当他步下阶梯向我们走来时步伐还相当稳当。 他客气地跟我们打招呼,好像还有点过意不去的样子。 “早安,各位先生。我为昨晚的失态向你们道歉。请你们原谅,昨天我好难受,又有些神经紧张。” “没关系的,”凡斯安慰他,“我们完全理解。今天,我们想大致看看整座宅院,特别是下面池子那儿,可否请你带着我们参观参观。” “非常乐意。”斯泰姆痛快地回答。接着领着我们由房屋北边的走道走下去,“我这儿可以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了,不管在纽约还是其他城市,没有哪个地方有我这么好的了。” 我们跟着他,从通往池子的阶梯旁走过,来到屋子的后段。眼前露出一条狭窄的水泥路。 “这是东路,”斯泰姆解释,“是我父亲多年前修的。东路穿过林子沿着山坡往下延伸,不远就会接上一条老路。” “这条老路通往哪儿?”凡斯问。 “没有特别通往什么地方。它又分为两条道路。一条往北去印第安洞穴,然后环着海边通到河滨路。另一条往下通往绿丘,再转进北方的培森大道。不过我们很少用这条路——它路况不佳。” 我们走下水泥路。在我们右手边,也就是房子的东南方,是一座车库。车库前有一块混凝土的回旋空间。 “车库的位置不是很方便,”斯泰姆说道,“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我们把它放在房子前面会破坏景观。不过我倒是把这混凝土路从这侧一直铺到了屋于前头。” “这东路穿过池子吗?”凡斯往下看着这片接到小河谷的葱绿丘陵。 “没错,”斯泰姆点点头,“这条路是在离池子五十码的地方通过。” “如果慢慢走下去,”凡斯自言自语,“我们可以经由通往卧龙池的阶梯回到别墅……”我们走下陡坡,经过了位于卧龙池上游的水泥短桥,稍微向左就可清楚地看到池子北端的高大岩壁。在我们前面几英尺的地方有条大约十八英寸宽的水泥小径,笔直地通往卧龙池的方向。 斯泰姆转进小径,我们随后跟上。路的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及杂草。一直等到我们走到池子东北角的开阔低地时,在石壁及滤水系统之间,我们才看清楚了我们所在的位置。从这里我们可以越过卧龙池,看见在对面山丘上的斯泰姆豪宅。 池子的水位明显地降低了。靠近石壁较浅的那部分河床已经露出来了。而靠近屋子的一侧,也仅剩下一个二十英尺左右宽的小水道。流过水坝底部的引水口的水量也正在减少。 在我们的左手边,滤水系统之上的闸门已经被关得紧紧的。 因此在池子的东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由于这个时节水流较小,在数小时内,河水还不至于会高过闸门,只有少量的水从闸门间的狭缝中汩汩流出。 就在我们前面,离石壁几英尺的地方,—一块圆锥形巨石的顶端半埋在泥中,就像是一个倒置的石笋。斯泰姆用手指着它。 “那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那块该死的石头,”他说,“也就是昨天你会听到扑通声的原因。几个礼拜以来我就一直担心它会掉到池子里。还好没伤到人,我曾警告过每一个人,如果要游泳,千万别靠石壁太近。现在我还得把它弄出来,真是苦差事一桩。” 池面上,只有沿着远侧水泥墙还有一条小水道在缓缓流着。但是没有死者的影子。 “我想莫达戈的头一定是撞到跳板了。”斯泰姆气愤地说,“发生这种事真丢脸。总是有人淹死在这儿。这池子八成是有鬼怪了。” “有什么鬼怪?”凡斯没有看着对方,问道,“是水怪吗?” 斯泰姆很快地对凡斯投以一瞥,发出轻蔑的笑声。 “我看你也是听多了那些瞎编的故事。我的天!连我自己都快相信这池里住着一条会吃人的水怪了……还有,你从哪儿听来水怪的?住这附近的印第安人管卧龙池叫‘龙的栖息之所’。我永远会记得他们对水怪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 “水怪被认为是一种海洋动物与陆地动物杂交而生下了一种恶生物。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凡斯低声回答,不过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池底逐渐消失的水流。 水道里的池水似乎流失得更快了,斯泰姆想要往前走到池边小块的平坦草地上好看得更清楚些,不过凡斯一把拉住了他。 “很抱歉,”凡斯断然地说,“我们可能还要在这块草皮上搜寻足迹……”看到斯泰姆满脸疑惑,凡斯接着说,“我知道这似乎有点傻。不过我们认为莫达戈也可能游过整个池子,从这片低地上岸离开了。” 斯泰姆似乎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看在老天的份上,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我也不清楚,”凡斯轻声回答,“他可能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如果池里没有他的尸首,那事情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们必须考虑他失踪的其他可能性,你明白吗?” “胡扯!”斯泰姆似乎被激怒,“你们马上就可以在这儿见到他的尸体的。干吗把一件简单的溺毙事件搞得那么恐怖?” “噢,对了,”凡斯问,“池底的土壤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 “坚硬的砂质土,”斯泰姆说,“有一次我考虑在池底铺上一层水泥,不过后来觉得那也不见得比现在的更好,因而作罢。它也干净得很。你看到的淤泥其实大约只有一英寸厚。当水抽光后,你可以套上胶鞋,走在池底,绝对不会弄脏你的鞋子。” 池里的水现在只剩下不到几英尺宽,我知道再过几分钟整个池底就会完全暴露出来。我们五个人——凡斯、马克、凯奇、斯泰姆,还有我——在水泥小径上站成一排,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快要抽干的池子。 水道上半截已经露出,而随着水持续地流出引水口,水道的底部也逐渐显现。 我们看着水道朝着水坝的方向一尺一尺地缩短着。它先是到了更衣室,又越了过去。接着它逼近跳板,我感到有点紧张。它到达了跳板,接着又越过跳板,然后缓缓沿着水泥墙往引水口流去……斯泰姆的嘴大张着,眼睛紧盯着池子;马克则是困惑地皱着眉;凯奇的表惰是惯有的严肃;凡斯则平静地抽着烟,紧抿着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就在这个时候,难耐的寂静中突然响起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跟着是一阵幸灾乐祸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汕笑声。我们全都惊呆了,吃惊地抬头往上看。 在前方豪宅的三楼阳台,站着形容枯槁的斯泰姆夫人,她的手臂使劲向外伸开,往卧龙池拼命地挥舞着。 有那么一分钟,我被斯泰姆夫人分了神。不过我马上回过神来,低头重新审视池面,从我们站着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刚刚抽干的池底的每一寸地方。 整个池子里半点尸体的影子也没有! 第8章 神秘蹄印 8月12日,星期天,上午11点30分 抽干卧龙池的结果实在太令人意外,所以有好一阵子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瞥向马克,他一脸的不高兴。凯奇——如他每次百思不解的时候一样,只是狠狠地咬着他的雪茄。斯泰姆则仍在瞪大了眼睛看着水坝的引水口,身体僵在那里一样,仿佛被什么恐怖的现象所镇祝凡斯似乎是我们之中最不动声色的,他的眼睛微微闭起,冷静的险上隐隐显出一丝似乎是嘲讽的表情。 斯泰姆第一个开口说话。 “这可真有些怪!”他叫嚷着,“让人不敢相信——太不可思议了吧!”他忙乱地在口袋里翻着什么,最后摸出一根香烟,手哆嗦着,费了好大劲才点着。 几乎没人察觉,凡斯微微地耸了耸肩。 “听我说!”他转向凯奇,也伸手到口袋里找姻,“警官,在目前这个状况,寻找脚印比什么都重要。” 凯奇做了个鬼脸。 “也许吧,不过……你觉得掉到池里的那块大石头有没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我们要找的那家伙就在那大石头底下。” 凡斯摇头。 “不可能的,警官。我敢说,那块石头底端的直径绝对不会超过十八英寸,它是不可能大到盖住一具尸体的。” 斯泰姆从嘴里拿下他的香烟,转向凡斯。 “你说得对,”他说道,“单单那么一块石头是不可能正好把一具尸体埋在底下的。”他回头看着水坝,“我们得替莫达戈的消失另外找个解释。” “好吧,”凯奇有些不自在地不再坚持。接着他转向凡斯,“不过,昨晚在这里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脚营—至少肯尼迪和我没有发现。” “我们应当再查看一次,”凡斯建议,“最好也把肯尼迪找来。” 凯奇不发一言,转身快步沿水泥小径,往东路的方向走去。我们听到凯奇给肯尼迪吹了个口哨。 马克紧张地来回跟着步。 “斯泰姆先生,”他问道,“你觉得莫达戈到底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斯泰姆困扰地紧锁眉头,再次看了看池底,缓缓地摇着头。 “我不知道,”他回答,“当然,除非他刻意从池子这一侧离开。” “还有水怪,也不失一个可能性。”他笑嘻嘻地说。 斯泰姆突然转身。他愤怒涨红了脸,青筋暴露,嘴唇也在不停地颤抖。 “看在老天的份上,别老来这套了!”他要求,“没有那些荒诞不经胡说八道的事情就已经够糟的了。凡事必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的,是的,当然,”凡斯叹道,“理性至上。” 几秒钟后,凯奇和肯尼迪来到我们面前。 想要在那一片刚刚露出的地面上搜寻脚印是很费时间的。 凡斯、肯尼迪及凯奇分片包干,从左手边靠近滤水系统的地方开始,一直到我们右手边池子北墙的石壁为止。 整个搜寻区域大约十五平方英尺。靠近池子的部分是泥土,而在水泥小径末端这头,也就是靠近马克、斯泰姆和我所站的地方,则覆盖着不规则的草皮。 当凡斯终于从石壁旁转身走向我们时,他的脸上挂满不解的表情。 “连一个脚印也没有,”他说,“莫达戈确实没有从这里上来离开卧龙池。” 凯奇冷峻而困惑地走了过来。 “我本来就不认为我们会有什么收获,”他抱怨,“肯尼边和我昨晚就已经用手电筒彻彻底底地搜寻过了。” 马克正仔细端详着石壁。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使莫达戈爬上石壁的某个突出处,再跳到这里的水泥小径上?” 凡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莫达戈可能是个运动员,但他可不是非洲羚羊。” 斯泰姆只是呆呆地站着。 “假使他没有从这个地方离开池子,”他说,“他又是用什么鬼方法走的?” “可是他毕竟脱身了,不是吗?”凡斯回答,“现在我们到四周去看一看。” 说着他向滤水系统走去。我们一个接着一个跟着他。走到一半的地方,凡斯突然停下脚步,往下看着池子,池子的水位线距滤水系统顶部足足有六英尺,距闸门则有八英尺左右。过滤网是一种镀锌丝网,上面还抹有一层薄薄的水泥,水泥上均匀地打了一些细细的通水孔,很明显,没有人能不靠别人帮忙而爬上滤水系统的顶部。 凡斯继续往前走,朝另一侧的更衣室走去。一座高出水位四英尺的护堤,从过滤系统尾端一直延伸到水坝。 “莫达戈当然不可能从这里翻过去,”凯奇分析着,“聚光灯直接可以照到这里。” “完全正确,”斯泰姆同意,“他并不是从池子这一例脱身的。” 我们沿着护堤又走至水坝,凡斯仔细地检查着。他拉了拉引水口上铁丝网的强度并确认没有其他的出水口。然后又下到水坝后的空河床。有好一会儿,他漫步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 “在那儿你是不会找到莫达戈的尸体的,”斯泰姆叫道,“过去一个月的水流强度,就是连只死猫也冲不下去的。” “噢,这当然,”凡斯若有所思地回答着,爬上我们站着的河堤岸,“我并不是在找莫达戈的尸体,就算水坝这儿有着强劲的水流,尸体也不会被冲到下面去。因为,如果他是淹死的,尸体至少也要二十四个小时以后才会浮上来。” “那么,你在找什么呢?”马克有些急躁地问。 “马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凡斯回答,“只是到处看看,希望能有什么灵感出来。让我们再回到他的另一边。那块没有脚印的方寸之地,实在很令人回味。” 我们沿着护堤往回走去,越过滤水系统的顶部又回到那一小块低地。 “你到底想找什么,凡斯?”马克带点不耐烦地问,“我们不是已经在这儿仔细地搜寻过了吗?” 凡斯看起来也有些不耐烦。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应该有脚印的呀。”他恨恨地回答,“这家伙又不可能是飞走的……”突然间,凡斯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梦幻般地盯着我们脚旁的草地,接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并蹲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这小小的凹痕可能是轻微的足印呢,”过了一地儿,他站了起来解释道,“不过其实它只是个方方正正的压痕,不可能是脚樱”凯奇哼了一声。 “凡斯先生,我昨晚就看到这凹痕了。它跟足印可是一点都不沾边。看起来好像是有人曾在那儿放了个箱子或是行李箱;不过这可能已经是好几个礼拜或是数个月以前的事情了。除此之外,它至少离池边还有十二英尺。因此就算它是脚印,也没有什么用处。” 斯泰姆怔怔地站着,苍白的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我闹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说老实话,各位,我真被搞糊涂了。这个卧龙池,我早就受够了!” 凡斯抬头看着矗立在我们前面的岩壁。 “我说,斯泰姆先生,你认为莫达戈可不可能攀爬上这岩壁?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到好些突出的岩块。” “不可能。”斯泰姆断然地摇头,“那些石块没有连成一气而且彼此距离太远。当我很小的时候,有回我就被困在其中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了,我老爸花了半天时间才把我弄下来。” “也许莫达戈用了条绳索?”“那样也许行得通。他是个运动好手,应该可以利用绳子爬上去。不过,他妈的,我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马克打断他。 “凡斯,这里面可能是大有文章。不管莫达戈到底是在搞什么鬼,他要离开卧龙池,攀越岩壁是惟一的途径。你一定记得,里兰德告诉我们,在莫达戈失踪后,艾克娜夫人的眼光曾越过池面,朝着岩壁的方向搜寻。另外,在她得知池子里发出扑通一声的消息时,她也显得心烦意乱。也许她看出了什么……”凡斯紧抿着唇。 “你说的有道理,”他想了想,“不过,我们的美男子是真的失踪了,不是吗?反正我们应当检验这个说法。”接着他转向斯泰姆,“我们该怎么从这里走上崖壁?” “这容易得很,”斯泰姆告诉他,“我们可以往下走到东路,再从那儿爬上来。你看,崖壁是这附近的最高点,如果你觉得有这个必要的话,最多十分钟,我们就可以爬到那里……”由斯泰姆带路,我们下了东路,来到山脚下。接着我们开始沿着陡坡往上爬,数分钟后,我们就站在岩壁顶端了。 往下看着抽干的卧龙池,它大约在我们下方一百码的地方。而古老的斯泰姆豪宅则位于对面的坡地上,与我们的地势等高。 我们所在的位置大概只有十英尺宽,十分狭窄,两侧则是陡峭的岩石坡。这个地形特征让我们在寻找脚印时省了不少事。任何人如果从卧龙池攀爬上来,就非得经过这高地才能沿着坡走到平地上。 然而,虽然凡斯对邻近区域做了非常严密的搜查,但是仍然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马克非常失望。他垂头丧气地说:“很明显,我们得排除他从这条路离开池子的可能性了。” “恐怕是这样了。”凡斯拿出一根烟,并细心地点燃它,“如果莫达戈真的是从岩壁这条路离开,那他一定是飞走的。” 斯泰姆陡地转身,脸色发青。 “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又要重提那荒诞水怪的迷信传说了吗?” 凡斯扬起眉毛。 “说真的,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了解你的想法。水怪可是有它超自然的能力的。不是吗?” 斯泰姆对凡斯怒目而视,接着他阴郁地笑了。 “这些水怪传说让我很不自在,”斯泰姆说道,“其实我一整天也都为此心神不宁。” 他摸索着香烟,并往崖壁边缘跨了一步。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石头,”他指着在岩壁顶端的一块大圆石,“昨天晚上掉到池子里的是在它上面的那一块。”有一好会儿,他推着圆石的两侧,试着撼动它,“我一直担心这石头会掉下去。昨天里兰德和我曾尝试松动它,没想到反而是上面的那块掉了下去。” “很有意思。”凡斯已经开始下了斜坡,往东路走去。 当我们走到从东路通往池子的水泥小径时,出乎我的意料,凡斯又再度转了回去。滤水系统及岩壁之间的那一片低地似乎让他着迷。凡斯静静地站在路的尽头,眼光久久停在排空的泳池底部。 在我们后方右侧,有一个小小的石头建筑。它有十英尺宽,近五英尺高,上面爬满了长春藤。 “那边那个看起来像是地下墓陵的石材建筑是什么?”凡斯朝向斯泰姆问道。 “你说对了,”斯泰姆回答,“那是个家庭地下墓园。是我爷爷的主意,他想葬在自家的园子里,于是就盖了这间小屋。不过我父亲拒绝埋在这里——他宁可火化,安眠在公墓里。从我有:记忆以来,这墓陵就没有开启过。只不过我母亲坚持她死后也要长眠于此,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这的确很犯难,”凡斯喃喃低语,“除了你祖父,还有其他人葬在这里吗?” “哦,是的。”斯泰姆似乎对这话题没什么兴趣,“我奶奶葬在其中的一个地窖里。我记得还有一些姑姑也在那儿,此外,我爷爷的弟弟也是—他们都是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这些事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家谱上,虽然我从没有认真地去求证。事实上,如果我想要进去,恐怕还得把铁门炸开。因为我从没见过铁门的钥匙。” “也许你母亲知道钥匙在哪里。”凡斯冷淡地说。 斯泰姆很快地看他一眼。 “我很奇怪你会知道这些。几年前我母亲告诉我她把钥匙藏了起来,因为她怕有人会亵渎墓陵。她常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似乎都与家族传统或是附近地区的迷信有关。” “有没有跟水怪扯上关系?” “你说对了,真他妈的!”斯泰姆咬着牙说,“她好像以为是水怪守护着斯泰姆历代祖先的灵魂似的。你知道,老人是很容易有这些念头的。”他恼怒地说着,“至于钥匙嘛,就算她曾把它藏了起来,现在大概也忘了。” 凡斯理解地点点头。 “这没关系,不过,你曾在客人面前提到过这墓陵吗?” “没有,”他肯定地说,“我相信没有人知道墓陵是在园子里。当然,里兰德是知道的。你想想看,这墓陵离宅子这么远,又被树木遮住,况且一般来讲,从没有人会来到池子的这一例。” 看着斯泰姆巨宅,凡斯抬起头沉思着。 “这墓陵非常令人敬畏,我们应当瞻仰一下。”凡斯离开了步道,从树林间穿了过去,斯泰姆则只有尾随在后。 “有没有通向墓陵的路?”凡斯问道。 “有的,有一条从东路下来的小路,不过现在可能完全被杂草掩盖了。” 水泥小径与墓园间大概只有十到十五英尺的距离,有好一阵子,凡斯就站着仔细观察着这矮墩墩的石材建筑——墓陵的石材与豪宅相同。屋檐上爬满了长春藤。西侧有一座雕花的铁门,虽然年代久远,锈迹斑斑,但看起来仍然十分坚固。往下通往铁门的石阶布满了青苔。斯泰姆向我们解释,由于这墓园是半地下式的,最高处也不过离地五尺,所以比较潮湿。 在墓园旁边靠近水泥小径那一侧的地上堆着一些厚木板,经年的风吹雨打使它们显得弯曲不平。在绕着墓园走了一圈之后,凡斯在木板堆旁停了下来。 “这堆木头废料是做什么用的?” “是建滤水系统上的闸门剩下来的。”斯泰姆告诉他。 凡斯转身回到水泥步道,准备离开。 “无论如何。”他说道,“莫达戈的失踪太不可思议了。我还想下到池子里去看看。”他转向斯泰姆,“还要多久河水才会淹过闸门,流进池子里?” 斯泰姆走到滤水系统处看了一眼逐渐上升的水位。 “我估计还要半个小时,”他说,“池子已经抽干了一个半钟头多了。如果到时闸门没有打开,河水就会漫过河岸,淹至宅子的低处及东路了。” “半个小时对我们来说绰绰有余,”凡斯回答,“我说警官,可否请你将墓园旁的木板拿过来铺在池底淤泥上。我想从这里走到莫达戈跳进池里的地方去看看。” 凯奇招手要肯尼迪过来帮忙。不到十分钟,木板已经一片接着一片地从我们站着的低地处铺到了池子中心。他们铺设的时候非常小心,先放下一块,再利用它作为走道铺下第二块,依此类推。使这些一英尺宽、二英寸厚的板子,在池底形成了一条木板步道,因为泥巴不厚,木材上没有压挤上来的污泥。 当凡斯卷着裤脚,轻轻地往下走到第一块厚木板上时,马克抱怨着:“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吗,到底想去那里找什么?从这里不就可以看到整个池底了吗。” 凡斯掉头冲他笑了一笑。 “马克,说老实话,我没期望会从那里找到什么东西。只是这个池子让我着迷,怎么说呢,这么一个神秘的所在,怎么能不好好看看就拍屁股走人呢!” 马克有些不太情愿地跟在凡斯后边,也踏上了木板路。 “我很高兴你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这么高的兴致,”他低声挖苦说,“我还以为你非要在池底找到那条水怪不可呢。” “谢谢你,”凡斯微笑,“根据传说,水怪并没有隐身术,不过在东方神话里有些妖怪倒是可以随时变为美女的。” 先我一步走上厚木板的斯泰姆,停下来用手擦着额头。 “我希望你们各位别再提那些有关水怪的鬼话了,”他以愤怒及恐惧的语气抗议着,“这不是折磨我吗?” “抱歉,”凡斯低声说,“我们真的不想让你受刺激。”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的,没有一丝流动的空气来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暑热。凡斯已经站在最后一块木板的末端,举起手遮着阳光环顾四周。我们在凡斯身后排成一列,我越过斯泰姆及马克看着凡斯,他的眼光正仔细观察着泥地。……突然,凡斯在木板末端跪了下来,整个身子朝着跳板的方向往前倾。 “哇,我的天!”我听到他大叫起来,“天啊!” 紧接着,他急不可耐踏出木板,一脚踩进淤泥里,向前弯下身子仔细观察着他所发现的东西。 “你到底找着了什么啊?”马克没好气地问道。 凡斯举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稍等一下,”他回答,语调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们先别过来。” 凡斯继续慢慢往前走去,我们则焦急地在沉默中等待。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转身,朝向岩壁走去。凡斯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卧龙池池底,一边走近岩壁旁的低地。当走到离池岸几英尺的地方时,他停了下来。 “警官,”他命令道,“把那些木板铺到这儿来。” 凯奇快手快脚地遵命行事。 当木板铺设好后,凡斯招手要我们走过去。我们满腹狐疑地鱼贯走上这块狭窄的木板道。 凡斯看着我们,然后倾身指着池子底的一段泥地。 “那就是我发现的东西,马克!这痕迹从池子中心后方靠近跳板处,一直延伸到池岸的低地。令人不解的是,它还有着完全相反的延伸方向,在池子中央还有绕行痕迹。” 由于池底淤泥较杂烂,看第一眼时几乎分辨不出凡斯所指为何,不过当我们随着他的食指所指的方向仔细往下看去时,慢慢地,凡斯的发现就恐怖地呈现出来了。 在我们面前的低浅泥地里,有一个巨大的蹄印,想象不出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留下的,因为它足足有十四英寸长。此外,在其左右两侧,还有一些其他类似的痕迹,与其形成了一条不太规则的线条。更可怕的是,那蹄印看起来似乎还有着传说中某种怪兽的三爪爪痕。 第9章 蛛丝马迹 8月12日,星期天,中午12点30分 蹄印的发现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一时间我们大家似乎都吓呆了,所有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那蹄印,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样的寂静,更给人一种毛骨依然的感觉。 斯泰姆似乎要崩溃了。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头部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压着而往后仰,原本因宿醉而苍白的脸,突然变得蜡黄蜡黄的,眼睛则惊愕地睁得大大的,嘴也张开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还是凡斯平静的声音让我们从恍榴中回过神来。 “看来,我们没有白费功夫,”他缓慢地开口,“这些蹄印实在太吸引人了,也太重要了。对吧?现在让我们先回到草地上吧,我的靴子都弄脏了。” 当我们刚刚回到池畔的小低地,斯泰姆就紧张地上来紧紧抓住凡斯的袖子。 “你——你认为那到底是什么?”斯泰姆结结巴巴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凡斯顺口回答着。接着他关照凯奇“警官,我想要那些蹄印的复本,只是当成档案记录。闸门很快就会打开的,不过我想我们的时间还够。” “这事包在我身上。”凯奇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一样,转身命令肯尼迪,“马上复制那些蹄印,千万小心,动作要快。完事之后,把厚木板从池里移到这里堆叠起来。然后再叫人打开闸门并关上水坝的出水口。所有事情完成后向我报告。” 穿过滤水系统的顶部,我们朝更衣室走去。堵在卧龙池上游的水位已经升得相当高,离闸门顶端只剩不到一英尺的距离了。往池里看去,肯尼迪双膝跪在木板上,前面铺着他的笔记本,正低着头仔细地描绘着那些奇异的蹄樱当我们经过更衣室,走向通往别墅的阶梯时,凡斯突然停住脚步,带着开玩笑的口气对凯奇说:“警官啊,你有没有将失踪的莫达戈留在更衣室里的衣服照料好?如果没有,我们现在可以顺道带回去。那里面或许可能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是一张自杀字条,或者是一封来自女士的信件等等,那将会对我们很有用处的。” 凯奇答应着,立刻开始搜寻所有的更衣间。不久,他手臂上挂着几件衣服出来了,我们一起回到别墅。 首席法医艾默纽·德瑞莫斯医生在我们正要进门的一刻,把车开到别墅门前停了下来。他一看到我们,就兴冲冲地越过草坪向我们走过来。德瑞莫斯医生是一位短小精干的人,性情开朗,但脾气有些急。他身上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运动服,头上还潇洒地戴了顶草帽,在用习惯性的手势跟我们打过招呼后,他就把两腿叉开,双手插入兜,抱怨地盯着警官。 “真是时候啊,”他埋怨道,“大礼拜天把我拉到这乡下来。你难道不知道我也需要休息吗?唉,尸体在哪儿?让我们速战速决,我好赶回去吃午饭。” “可是,医生,实际上……”凯奇带着歉意开口,“没有什么尸体——”德瑞莫斯板起脸来,斜瞪着眼睛,气急败坏地把帽子戴到头上又摘下来。 “没有尸体?”他大叫起来,“这算什么事!”同时他恨恨地盯着凯奇,“你手上拿的是谁的衣服?” “就是打算请你检验的那家伙的,”凯奇尴尬地回答,“不过我们却还没找到他本人。” “那你打电话给我时他在哪里?”德瑞莫似乎真有些急了,“难道尸体跟你说了声再见后自己又离开了?这算什么事嘛,拿我寻开心吗?” 马克赶紧出面解释。 “医生,我们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不过,确实有个男人淹死在山下的游泳池里了。但当池水抽干后却找不到他的尸体。我们也十分纳闷,觉得情况十分可疑。” 德瑞莫斯医生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又转向还在那里发楞的凯奇。 “我可不是失踪人口局的,”德瑞莫斯显然余怒未消,“我只不过是首席法医……”“我想……”凯奇刚想解释什么,但却被医生打断了。 “天哪!”他作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瞪着警官,得理不饶人地说,“你‘想’!从什么时候起刑事局的人以为自己有能力去‘想’了?礼拜天!休息日!又热得要命!我从安乐椅上被拖来这该死的地方,只是因为你有个想法。我不要你的什么想法,我要尸体。没有尸体,就别来烦我!” 凯奇十分沮丧地低下了头,不过根据多年跟这位刺头法医打交道的经验,他只能告诉自己别把他的话太放在心上。停了一会儿,他终于试着笑了笑调侃道:“当我有尸体给你的时候,你抱怨。现在没有尸体,你没有事做也还是抱怨。说真的,医生,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尸体呢,还是……”“拜托!”德瑞莫斯对警官投以怜悯的一瞥,悲哀地摇着头,“一个没有尸体的刑事案子!” “情况的确是很严重的,医生。正是由于没有尸体。”马克说,“就逻辑上来说,这名男子的尸体应该在池子里……”德瑞莫斯夸张地叹口气,双手向上一摊。 “不过,马克先生,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在理论上进行验尸工作。我是医生,不是哲学家。” 凡斯深深地吸了口烟。 “你还来得及赶得上你的午餐,是吧。医生,你应该非常感激警官没有耽误你。” 德瑞莫斯勉强挤出笑脸,掏出一条蓝色的丝质手帕擦着额头,“那么,我走人了。” “如果我找到尸体……”凯奇开口。 “噢,别顾虑我,”医生回答,“就算你再也找不到半具尸体我也不在乎。不过,如果它真的让你找着了,看在老天的份上,别在吃饭的时候叫我。”他匆匆地招招手向所有的人告别,很快转身越过草坪向他的车走去。 “警官的急性子看来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凡斯微笑,“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了。” 斯泰姆掏出钥匙,打开侧门,我们跟在他后面走进了连接楼梯和房屋后段的昏暗走廊。 既使是白天,当阳光从大门穿进厅堂,我们仍感觉到一股陈腐和衰败的气味。快到图书室时,我们听到里面传出几个人低低的交谈声。明显地,这屋子大部分的人都聚在这房间里。 突然间图书室安静下来,里兰德走出来招呼我们。 看得出来,他仍然有些心绪不宁,但显然在努力克制自己。简短地问候之后,他用一种听起来有些紧张的声音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噢,有好多,”凡斯欣快地回答,“不过莫达戈先生还是不愿意与我们见面。” 里兰德狐疑地看了凡斯一眼。 “他不在池里?” “哦,半个影子也没有,”凡斯心平气和地说,“他似乎完全消失了。奇怪吧!” 里兰德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了凡斯好一会儿,接着又把眼光瞥向我们其他人。他想说什么,不过又住了口。 “另外,”凡斯继续说道,“我们正要去莫达戈的房间看看。你愿意随我们同去吗?”:里兰德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他瞄到警官手上拿着的衣服。 “哎哟!”他惊叫,“我完全忘了这可怜家伙的衣服了。我昨天晚上就应该把它们拿回去的……你觉得它们可能藏有什么能解释莫达戈失踪的秘密吗?” 凡斯耸耸肩,没有说什么,走向前面的门厅。 斯泰姆招来切诺,要他替凡斯准备一双拖鞋,好让他把脚上又湿又脏的鞋子换下。我们等凡斯就绪后就一起上楼去。 分配给莫达戈的卧房是二楼走廊的最北边的一处,就在斯泰姆太太房间的正下方,虽然空间没有她的房间大,但也有扇窗户可以俯视卧龙池。房间里的家具一应俱全,却似乎不常住人。可能只是在人多时才被当作客房用的。 在五斗柜旁的矮桌上,有一只黑色海豹皮制成的旅行袋,袋口翻开着。袋里装着一些盟洗用具和一些普通的男性饰品。一套紫红色丝质睡衣挂在床脚边,旁边的椅子上还挂着一件紫色斜纹软绸晚宴服。 凯奇把他从更衣室找到的衣服放在中间的桌上,开始有条理地搜着口袋。 凡斯随意地走到开着的窗户旁,俯看着卧龙池。那里有四个男人正在忙着打开闸门,肯尼迪已经完成了他的绘图,从池畔拖着最后一块木板向墓园走去。凡斯的眼光从卧龙池的过滤系统移到坝堤,又移到对面的崖壁。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斯泰姆说:“我觉得在放水进来之前,应该先把掉落的那块大石块移走。” 不知为什么,斯泰姆听到这个建议似乎显得有些惊慌。 “现在没有时间了,”他答道,“而且,落点处水很浅。这一两天之内我就会把它弄出来。” 凯奇的初步检查已经结束,他直起身,有些失望地说:“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给我们提供线索的东西。” 凡斯走向凯奇,冷眼看着警官摆在桌上的各式物品——一只白金怀表、一把瑞士小刀、一个金质烟盒打火机、一支钢笔、几把钥匙,两条手帕以及少量的银币与纸币。 凯奇瞄了凡斯一眼,继续检查梳妆台,打开左右两个抽屉,翻看枕头下方,最后把手伸进莫达戈睡衣及晚宴服的口袋。 “什么都没有,”他叹道,重重地坐进窗户旁的椅子上,“恐怕我们得再到别处寻找线索了。” 凡斯走到衣柜旁。 “警官,请你把莫达戈这家伙的其他上衣也拿出来好吗?”。 凯奇连忙走到衣柜前,把莫达戈的运动外套拿到中间桌上。然后娴熟地翻检着,最后,他终于在衣服的内袋找到了一只皮夹。 皮夹里有三封信,两封在信封里,一封仅仅褶了起来,没有封套。 信封里的信,一封是裁缝的广告信函,另一封则是要求赊帐的。 带着一丝急切的表情,凡斯拿过那张没有信封的信浏览了一遍,接着又不发一言,把信转手传给我们。这是一张浅蓝色的香水便条,上面写有女性娟秀的笔迹,没有地址,不过写着8月9号的日期,而那正是家庭聚会的前一天。 便条纸上的内容很简洁: 亲爱的莫达戈: 10点钟的时候,我会在东路上大门外的车里等你。 永远属于你的,艾伦 8月9日 斯泰姆最后也读了这封信。在把信交回给凡斯时,他的脸变得极为苍白,他手也在不停地发抖。 凡斯紧紧皱着眉,仔细盯着信上的签名。 “艾伦……艾伦,斯泰姆先生,这不就是那位声明她将远行南非而不能前来参加你的家庭聚会的艾伦吗?” “是的,就是她,艾伦·布鲁特。”斯泰姆的声音里透着些许不自在,“艾伦承认她认识莫达戈。可是,为什么她要在一部车子里等他?就算是他们真的堕人情网,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私奔n巴?” “我对此可是一点儿也不惊讶。”里兰德一脸严肃地说,“莫达戈是个懦夫,他没勇气坦白地告诉伯妮丝,因为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而要与她解除婚约。因此他才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想要借‘失踪’来和这女人在一起。并以此来逃避责任。” 凡斯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他,“不过,里兰德先生,难道你看不出来目前这张纸条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难道这纸条还不能说明什么吗?”里兰德以一种明显不解的声调问道。 “它是说明了许多事情,”凡斯让步,“不过它却没办法解释,莫达戈怎么能够不留下任何脚印就离开卧龙池的。” 里兰德困惑地摇了摇头,顺手到口袋里摸出他的烟斗。 “你真的相信那里没有他的脚印吗?”他问道。 “噢,脚印是有的,”凡斯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它们不是莫达戈留下来的。而且,这些脚印也不是从池边往外通向东路的低地上的……里兰德先生,这些脚印是在池底的泥地上找到的。” 里兰德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装的烟丝也撤出了不少,“在池底?”他吃惊地问,“是什么样的脚印?” 凡斯眼望着天花板,“很难说,它们看起来很像是由某种巨大的史前怪兽所留下的。” “是水怪!”一声惊叫猛然从里兰德的嘴里爆出。但很快他又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手指仍然颤抖着,点燃他的烟斗,“不管怎么说,我无法赞同把莫达戈的失踪跟迷信和神话传说扯到一起。” “那当然,”凡斯不经意地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是不能忽略池里那些惊人的蹄樱”“我倒是很想看看那些蹄印,”里兰德有些不以为然地回答,“不过我想现在是来不及了。”他走到窗旁往外看去,“水已经流过闸门进到池里了……”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肯尼迪出现在门口,他的手上拿着几张纸。 “报告警官,蹄印绘制好了。”警探的脸上,仍旧残留着一丝还没有消除的不安和恐惧,“我已经让人开启闸门了,堤坝的引水口也马上会关上。现在还有什么事?” “回去盯着他们,”凯奇告诉他,一边拿过素描,“完事后叫他们回家去,你负责去站东路上大门的岗。” 肯尼迪行礼后不发一言地离去。 凡斯走向凯奇,仔细端详着肯尼迪的素描。 “我的天!”他赞赏地说,“画得相当好,你说是吧。这小子真是有天分……里兰德先生,来看看我们在池底发现的蹄印素描。” 里兰德迟疑地起身走向警官,紧张地注视着素描。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睛缓缓转向凡斯。 “非常奇怪,”他平静地说,接着又不带任何感情地加了一句,“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在池里弄出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印迹。” 第10章 发现尸体 8月12日,星期天,下午1点 已经是下午1点了。斯泰姆坚持为我们准备了午餐,由切诺在客厅招呼我们。而斯泰姆和里兰德则跟其他人一起在饭厅吃。 当只剩下我们自己时,马克有些急不可耐地问凡斯:“你到底怎么解释这一切?”他问道,“那些池底的印记。它们——它们实在太恐怖了。” 凡斯微笑着摇摇头,“你问我,我也糊涂着哪。这案子很邪门,似乎超出一般的常规。还总是透着一股幽幻恐怖的气味。我不喜欢这样。” “如果没有斯泰姆别墅里古怪的水怪传说,”马克说,“我们对那些巨大的印痕的解释应该是:当排出的池水流过泥地时,那些普通正常的脚印被放大或扭曲了。” 凡斯又笑了笑。 “对此我可不敢苟同。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有些脚印的方向是与水流相同,还有一些则与水流垂直,但它们的大孝深浅却没有什么不同。……还有,我们如何解释那上面骇人的爪痕呢?” 突然,凡斯猛地跳起来,急速地走到门旁并打开会客厅的大门。门大开着,站在他面前的是切诺,他的胖脸被吓得惨白,就像中邪一样。他的手中拿着凡斯的鞋。 凡斯礼貌地向切诺点点头;而全身发抖的切诺却浑身战栗不已。 “我……我很抱歉,先生,”他声音颤抖地说,“我……我听到你们在说话……我不想打扰你们……所以我在外面等着。我处理好您的鞋子了,先生。” “那很好,切诺。”凡斯回到他的座位,“我只是奇怪是谁在门外面徘徊。谢谢你。” 管家恭顺地走向前,并跪下来,从凡斯的脚上脱下拖鞋,并帮他换上自己的平底鞋。他的手明显地还在颤抖着。 当管家顺便收拾好午餐托盘离开时,凯奇以警觉的眼光目送他离去。 “好啊,这家伙一定是暗地里想要打探什么?”他骂道,“他妈的,肯定存心不良。” “我猜都是因为水怪闹的。”凡斯不以为然地说道。 “够了,凡斯,”马克刻薄地开口,“别老胡扯什么水怪了。”他似乎对凡斯有些不满,“弥对那家伙口袋里的字条到底有什么看法?” “我的天,马克,我又不是古埃及的巫师。”凡斯靠回他的椅子,悠闲地点上一支烟,“就算整个过程是莫达戈导演的一出超级好戏,我还是无法想象他如何能不留下蛛丝马迹。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是,无论如何,”马克辩道,“艾伦女士的字条和莫达戈的失踪起码作出了一种解释。” “是的。”凡斯点头,“但是这种解释过于完美了。而且它与池底的蹄印以及池岸边未能发现任何脚印这两件事却是联系不起来的。” 凡斯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跟着步。 “还有就是那辆神秘女士等候的汽车。马克,我想简短地跟伯妮丝小姐谈谈,可能会发现点什么。警官,麻烦你去把管家找来。” 凯奇很快地离开房间。当切诺进来时,凡斯要他去请伯妮丝小姐到会客厅来。 数分钟后她出现了。 伯妮丝·斯泰姆并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美女,不过毫无疑问,她很有吸引力。让人惊讶的是,在前一晚那阵歇斯底里的反应后,现在的她看起是如此的平静。她穿着一件无袖的白色网球运动装,光着腿,套着一双卷到脚踝的橘色毛袜,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鹿皮凉鞋。 凡斯请她坐下。她礼貌地拒绝了,说她宁愿站着。 “也许你想来支烟。”凡斯提议,并将他的烟盒递过去。 她点头并取了一根,凡斯替她点了火。 她优雅地吸了一口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心思和兴趣都不在这里似的。 凡斯看着她又吐出一口烟时,才平静地开口,“伯妮丝小姐,你对昨晚发生在这儿的悲剧真正的感觉是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当然我非常非常的不安。我想我们大家都是如此。” 凡斯久久地凝视着她。 “自然你的反应应当更强烈些。据我所知,你跟莫达戈先生订婚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但那是个错误。我现在感觉到,如果它不是个错误的话,我一定会比现在更伤心的。” “你认为这场悲剧是个意外吗?”凡斯突然单刀直入地问。 “当然是那样!”女孩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回答道,“难道还可能是什么别的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听过不少这里不知谁胡乱编的荒诞故事——不过除了意外,我们不可能把莫达戈的死亡归咎于其他。” “这么说你不相信那些有关池里住着水怪的传说?” “不,我从不相信童话故事。” “我却很相信白马王子的故事,”凡斯调侃地回答,“虽然我总是怀疑,天下哪有那么完美的人。” 这女孩把眼光静静地停留在凡斯的身上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是不是意外我无所谓,”凡斯又开口,“不过找不到昨晚跳入泳池那位男士的尸体却让我们有些困惑。” “你是指……” “是的。莫达戈先生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她看着凡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可是……中午吃饭时……我哥哥……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你真的确定莫达戈消失了?” “嗯,是的。我们排干了池水,你难道不知道吗?”凡斯停住口,温和地看着这女孩子,“我们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仅仅找到一些奇特的蹄樱”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满脸惊愕的表情。 “蹄印?你说什么?怎么是蹄印?” “我以前也从没看到这样的蹄印,”凡斯回答道,“如果我们能够相信神话传说里面的妖魔鬼怪的话,我会说那蹄印特别像是某种怪兽留下来的。” 伯妮丝站在门旁,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门,好像这样才能使她不至于倒下去。但不久,她就恢复了镇定。 “我想,”她强作轻松地说,“我是一个讲实际的人,这些看似水怪存在的说法吓唬不了我。” “我想你是这样的,伯妮丝小姐,”凡斯愉快地回答说,“既然你这么实际,可能你会对这封信有兴趣。”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在莫达戈外衣里找到的蓝色香水字条,把它交给伯妮丝。 女孩不动声色地读完它,脸上似乎没有流露出一丝的震惊。 “这字条比你说的蹄印实际多了。”她开口。 “字条本身当然是实际的,”凡斯说道,“不过其他某些与它相关的事却使它看起来非常不合逻辑。”凡斯停了一下,“首先是那车子,那部‘永远属于你的’艾伦坐于其中等候的车子。在纳林区宁静的夜晚,理所当然应当有人听到数百码外的汽车声才对。” “对了——这就对了!”她大叫起来,“我是听到了!”她的脸颊泛红,眼睛发出异样的光,“我刚想起来。当里兰德先生和其他人在泳池里寻找他的时候——大概就在他跳水之后十分钟左右吧——我听到汽车发动及换档时的‘嘎嘎’声音。它是从东路上传来的……”“你的意思是,那时车子正要离开别墅?” “对——对!是离开别墅,然后它朝史普顿的方向开去了。现在我都想起来了。当时在泳池边,我都被吓晕了。这汽车的声音跟水池里溅起水花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我跟本就没注意到什么车子……它似乎一点儿也不重要,……在那最紧张的几分钟……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之后我完全忘记了像汽车声音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直到你让我看到这张字条。” “你说的我完全理解,”凡斯诚恳地向她说,“你记得汽车声对我们的帮助太大了。” 凡斯主动往前走向伯妮丝,充满同情,友善地伸出他的手。 “我们暂时不会打扰你了,”他温柔地说,“但是能不能麻烦你请里兰德先生过来?” 她默默地点点头,向图书室走去。 “关于听到汽车声,你认为她是在说实话吗?”马克问。 “当然。”凡斯移步到中间桌子静静地吸了一口烟,脸上有一种不解的表情,“不过,我怀疑她是否真的相信莫达戈利用一部车脱逃。马克,她可能正试图保护什么人。” “你认为她可能知道或怀疑什么事吗?” “我怀疑她什么都不知道。”凡斯转头找了一张最近的椅子坐下来,“不过,我感到,她的确在怀疑什么。” 这时,里兰德走进会客厅。他抽着烟斗,看起来,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伯妮丝小姐告诉我你们想见我,”他说着,选了壁炉前的椅子坐下,“我希望你们没说什么让她受打击的话。” 有好一会儿,凡斯审视地看着他。 “伯妮丝小姐,”凡斯说,“对莫达戈失踪的事实似乎没有太难受。” “也许她已经了解到……”里兰德开口,又突然停了下来,忙着重装他的烟斗,“你给她看了字条吗?” “是的,当然。”凡斯继续盯着对方。 “那字条让我想起一件事来,”里兰德迟疑了一下说道,“汽车声,你知道的。自从读过那张字条后我就一直在回忆,试着想回忆起昨晚莫达戈在水里失踪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而我现在记起来了:在我跳入水里找不到莫达戈,而从池里浮上水面来时,我的确听到有部汽车在东路上。自然那时我没有想太多——我太专注于眼前的事情了。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在看到那张纸条之前,我没有把它放在心上的缘故。” “伯妮丝小姐也说她听到过一部车的声音,”凡斯告诉他,“对了,你想想看,在莫达戈跳水之后,你过了多久才听到东路上的汽车声的?” 里兰德想了一下。 “大概十分钟吧,”他最后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很难准确估计时间的长短。” “这当然,”凡斯低声说,“不过你确定不是短短的两三分钟后?” “不可能那么快的。”里兰德肯定地说,“你想想看,在莫达戈跳水之后,我们大家先一起先等了几分钟,等发现有些不对劲时我才跳进水里,还花了好长时间蛮彻底地理寻过他。” “如果是这样,”凡斯沉思着说道,“我们就更不能武断地说这汽车声跟缺席的艾伦有关联了。因为从莫达戈跳进泳池到奔至大门会见等待他的朱丽叶只需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而你刚才言之凿凿,那汽车声大致发生在莫达戈跳水十分钟以后,我想,如果莫达戈真的是搭那辆车跑掉了,当然他不会耽误时间绕路或是待在停着的车子里等那十分钟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里兰德低下头,看起来很苦恼,“不过,他可能觉得没必要这么赶,而在驶离前先换好衣服。” “你说的很对,”凡斯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是有很多可能性——”此时他们的谈话被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霍尔德医生及斯泰姆打断了。他们穿过走廊进入会客厅。 “各位先生,很抱歉又来打扰你们。”脸色阴沉的医师礼貌地说,“今天早晨我曾认为斯泰姆夫人明显地好多了,所以我告诉你们她很快就会恢复正常。没想到她的病再度复发了。昨晚的事情似乎深深地震撼了她,使她的神智变得极不稳定。她坚持要观看泳池排水的过程,而结果是使她极度的亢奋。我相信,她心里一定有某种根深蒂固的想法,却不愿向我或是斯泰姆倾诉。” “我在想,”他清了清喉咙,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继续说,“昨晚斯泰姆夫人与你们会面之后,她禁锢在心底的幻觉压力似乎略有减轻,如果你们各位愿意再去见她一面,那就太好了,因为她也许会愿意跟你们谈谈她那些一直被压抑着的想法。无论如何,这值得一试——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已经跟她提出了与你们会面的建议,她也十分愿意——事实上,她现在正急着等着见你们。” “我们很高兴马上与斯泰姆夫人会面,医生,”凡斯说道,“我们自己上去吗?” “我想这样最好。因为她的某些秘密,可能为了某种缘故,是一直瞒着所有人的。” 我们立刻走上斯泰姆夫人的房间,霍尔德医生、斯泰姆及里兰德则留在会客厅。 希思太太正在门口等着我们,显然医师已经告诉过她我们会过来。斯泰姆夫人则坐在窗旁,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显得很平静。 “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她与我们打了招呼,并“咯咯”地低声笑着,“我告诉你们是水怪杀了他,我还告诉你们不会在池里找到他的尸体。可是你们就是不相信,你们一定以为这些话只不过是一个疯女人的胡说罢了。但现在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了吧,所以你们才回过头来找我。”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们,从鼻子里发出的一种恐怖的怪声,令人背发凉。 “我看到你们在泳池对岸及悬崖上寻找那年轻人的脚印,”她以幸灾乐祸的腔调继续说,“可是水怪老早就升出池面,带着他飞走了。我已经看过太多次了!当池水流出卧龙池时,我站在这里,就在窗户边上,看着你们等阿等碍…找着根本不在那儿的东西。昨晚我不是就告诉你们池里不会有尸体吗?只不过们还是固执地认为会找到些什么。”她把双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像爪子般张开又合拢。 “不过,斯泰姆夫人,我们的确找到了一些东西,”凡斯平静地向她说,“我们在池底上发现了蹄樱”像是大人迁就孩子,她对凡斯宽容地微笑着。 “我本应当早点告诉你们的,”她说道,“那是水怪的爪印,你看不出来吗?” “不过,”凡斯问,“水怪把尸首带到哪儿去了呢?” 这女人的脸上透出一丝狡猾的微笑。 “我知道你会问我这问题的,”她得意地说,“不过我永远不会告诉你!那是水怪的秘密——是水怪和我的秘密!” “除了泳池,水怪还有别的家吗?” “噢,当然。不过这里是它真正的家,这就是为什么这池子会叫卧龙池的缘故。虽然有时候它会飞到哈德逊河,或是飞到史普顿。天气冷的夜晚它有时也会在印第安人的洞穴里寻找栖身处。不过它从不把劫掳走的人放在这些地方,而是为他们准备了另外的地方。那地方在有历史之前就存在了——甚至比人类出现的时间还久远。它是在地球还年轻时,特地为水怪所造的洞穴……”她声音渐低,眼睛里放出狂热虔诚的光芒。 “很感谢你,你说的这一切很有意思,”凡斯说道,“不过,恐怕这对我们目前遇到的难题没有太大的帮助。你真的不愿意告诉我们水怪把莫达戈的尸体带到哪儿去了吗?” “那绝不可能!”那女人在椅子里坐直起来,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 凡斯礼貌地向她致意,然后结束了这恼人的谈话。 再度走回到会客厅后,凡斯简短地向霍尔德医师讲述了谈话的内容,医生及斯泰姆随即离开我们到楼上去了。 凡斯静静抽了一会儿烟。 “真奇怪,她好像能够未卜先知。”他思索着,“我怀疑……”他在椅子里动个不停,接着抬头往上看着里兰德。 “在水怪的古老传说中,”里兰德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说,“曾提到它会造访邻近水域,像是哈德逊河、史普顿等等。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听过有人宣称在印第安洞穴里看到过它。不过一般都认为卧龙池才是它的家。” “斯泰姆夫人还提到一件事,那是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 凡斯继续问,“当她谈到水怪把劫掳的人藏在哪儿,她说那是个比历史及人类还古老的地方,那是在地球还年轻时,特别为水怪所建造的。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地方吗?” 里兰德低着头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突然,他把头抬了起。 “一定是溶洞!”他叫道,“她的描述完全符合溶洞的特征。你一定知道溶洞的,在附近的岩石脚下就有好几个。它们是在冰河时期形成的。我想是由于冰河的旋转。其实它们只不过是石丘里的圆柱状小洞穴罢了……”“是的,是的,我知道什么是溶洞,”凡斯打断他,显然在尽力掩饰自己的兴奋,“只是我不知道原来在纳林区里也有这种地质观。它们离这儿有多远?” “我估计走路大约要十分钟。” “靠近东路?” “就在它西边。” “那么开车会快一点,”凡斯急忙往走廊走去,“来呀,马克,我看我们要坐一段车了。里兰德先生,你可以作我们的向导吗?”说着,凡斯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凡斯,这又是犯哪门子神经病?”马克大声叫嚷着,满脸不快。 “啊,老朋友,可能我是有些神经不正常。”凡斯立即承认,“不过现在我心血来潮,想去看看那些溶洞。” 凡斯首先步入车内,而我们似乎也只有乖乖地随后跟进。片刻之后,车子从房子的南边绕着转进东路。肯尼迪帮我们打开大门,我们和他打过招呼,继续朝前开去。 开了约五百码后,里兰德示意我们停车。凡斯在路旁把车停祝此时,我们的位置大约离前面的石丘只有五十码。它是卧龙池北面崖壁延伸出来的陡峭岩坡。 “现在让我们先来做点地质调查吧。”凡斯轻松地说着,往前走去。 “这里有好几个大的冰河溶洞,”里兰德说明,并领头朝石壁走去,“有株橡树长在其中一个溶洞里,还有一个不是那么典型,不过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样本。它就在前面不远处。” 我们来到石崖下。在我们前面的这座巨大峭壁仿佛是由一把巨大的刀削切而成的。它约有二十英尺高,往下延伸,底部有四英尺宽左右,是被切石块的突出部分,约五英尺高,就在那并不太大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溶洞。 “这儿最有意思的是,”里兰德解释,“你会陆续看到三个孔穴,证实了在漫长的冰河时期大冰川的前进和退却作用。冰河冲击造成的沟纹及磨蚀也都保留得很完整。” 凡斯扔掉香烟,往前走去。马克跟在他后面。 “凡斯,看在老天的份上,你打算在这儿找什么?”他气喘吁吁地问着,“你不会把斯泰姆夫人的话当真吧?” 这时候,凡斯已经爬上前面的石壁,正探头往溶洞里看。 突然他大叫起来,声音里透着不常见的恐惧,“马克,你快来看……”凡斯说话的时候,眼光依然紧紧盯着溶洞。 我们急忙爬上狭窄的石壁。 溶洞里躺着一具身着泳衣、缩成一团、已经被撕裂的男性尸体。他头的左侧有一道长而深的切口;流到他肩膀的血已经发黑凝固;胸膛上也有三道长而分开的伤口;他的脚以一种极端扭曲的姿势被压在身体之下;手臂则是软软地横放在躯干上,仿佛与躯干分离了。显然,人是被从高处扔进溶洞里的。 “那是可怜的莫达戈。”里兰德简短地说。 第11章 墓园钥匙 8月12日,星期天,下午2点30分 虽然溶洞里面的景象太恐怖了,但在里面发现莫达戈残破的尸体并没有特别让大家吃惊。毕竟,寻到尸体总比要受那水怪幽幻的缠绕好得多。 里兰德往下看着溶洞时,他脸上竞然也没有一点吃惊的表情,似乎让人觉得他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似的。 从石壁上下来后,他眼神阴郁,满脸忧虑,一边摸索着口袋里的烟斗,一边仿佛在考虑着什么。 “这水怪的说法还真的兑现了。”他终于开口。 “是埃”凡斯低声地附和。 我们离开溶洞,走向停在一旁的车子。 马克停了下来,点上一支雪茄。 “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马克狠狠吸了一口烟,烦恼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是谁把他弄到溶洞里去的呢?” “不管怎么说,我们找到了我们想要找的。”凯奇带着满足的口气说,“现在我们手上有尸体,便可以迫查下去了。凡斯先生,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载我到大门口,我想要肯尼迪在我们回别墅前先来守在这儿。” 凡斯点点头,钻进方向盘后的座位,并招手让凯奇上车,然后向大门口开去。 凡斯和凯奇接了肯尼迪来溶洞之后,凯奇首先让肯尼迪看了那藏有尸体的地方,接着神情异常严厉地命令他在这儿守着,一步不许离开,不许任何人从路旁接近石壁。然后我们开车离开。 当我们到达斯泰姆豪宅下车时,凡斯叫住我们,他要我们大家先别把发现莫达戈尸体的消息泄露出去,因为在通知所有人之前他还有一两件事要做。 我们由前门进入,凯奇立刻大步走到电话前。 “我得打电话给德瑞莫斯医师……”他突然顿了顿,身子转向马克,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微笑,“你可以帮我打电话给他吗,长官?”凯奇问道,“我想他可能对我的印象……有点别扭,不管怎么说,如果你跟他说我们现在已经帮他把尸体准备好了,他会相信你的。” “你应该自己打,警官,”马克有些不情愿地回答。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边说着,一边抓起了电话。 “验尸官马上就过来。”放下话筒,马克告诉我们。 很显然,斯泰姆听到了我们回来的声音,他和霍尔德医生从二楼走下来。 “刚才我看到你们开车下东路,”当斯泰姆走到我们面前时,他问,“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凡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男人。 “我们已经找到了失踪的尸体。不过我们希望这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莫达戈的尸体了?”斯泰姆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雪白。 “是的。就在从东路下去一点点。”凡斯轻松地说着,掏出一支香烟并仔细点燃,“现场不怎么好看。这家伙头上有个难看的口子,胸膛上则是三道长而深的伤痕……”“三道伤痕?”像是受到巨大的打击,斯泰姆身子剧烈地摇晃着,只有靠着柱子才能让自己稳定下来,“什么样的伤痕?你快告诉我!” “我要是迷信的话,”凡斯慢慢地回答,一边静静地抽着烟,“我会说这些伤痕是被水怪的利爪抓出来的——你忘了我们在池底看到的蹄印了吗?” 斯泰姆有好一阵子说不上话来。他的身体前后摆动着,眼睛死死盯着凡斯,好似见了鬼一样。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终于半疯似地大叫起来,“你别惹火了我!” 看到凡斯不理他,他又把怒火转向里兰德,他的双眼好像要喷出火来一样,对他破口大骂:“都是你在里面瞎掺和。你到底想干什么?这究竞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凡斯先生告诉你的,鲁道夫,”里兰德平静地回答,“当然啦,不可能是水怪在可怜的莫达戈身上弄出那些伤痕的,但他的确有伤痕。” 斯泰姆听了里兰德的话后似乎安静了一些。他苦笑着摇摇了头。 “我想去喝一杯。”他说,然后很快地转身沿着走廊朝图书室走去。 凡斯走向霍尔德医生。 “我们可以再跟斯泰姆夫人谈谈吗?”他问道。 医生迟疑着,然后慢慢地点点头。 “当然,我想应该没问题。你们午后的会面似乎让她好了一些,不过请你们别待得太久。” 我们随即上楼,里兰德及医生则去了图书室。 斯泰姆夫人对我们的再度出现相当吃惊。她还是坐在上次接见我们的那张椅子里,看起来比我们上次看到她时情绪又好了一些。 “斯泰姆夫人,我们想请教你,”凡斯开口,“昨晚10点过后,你可听到东路上有汽车的声音?” 她冷冷地摇着头。 “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我甚至没听到我儿子的客人下到泳池去的声音。晚饭后我一直躺在我的椅子里打瞌睡。” 凡斯走到窗户边往外看去。 “这太不巧了,”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因为从这儿能相当清楚地看到卧龙池——甚至东路。” 斯泰姆夫人沉默着,老态毕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凡斯在宙前转身,走到斯泰姆夫人面前。 “斯泰姆夫人,”他诚恳地说,“我们已经发现水怪藏匿劫掳人的地方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出乎意料,以令人惊讶的平静口吻说道,“那你现在知道的一定比你上次在这里时多了很多。” “你说的很对,”凡斯点头,接着又问道,“当你上次谈到水怪的隐藏地时,指的就是冰河溶洞吧?” 她神秘地微笑着,看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已经找到水怪的隐藏地,那你现在又来问我干吗?” “因为,”凡斯轻声地说,“溶洞是最近才被人发现的——而且,就我所知,发现过程还很意外。”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地方了,”斯泰姆夫人反驳道,“这附近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有些我知道的事情你们永远也料想不到。”她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眼神里显露出一抹忧郁,“你们找到那年轻人的尸体了吗?” “是的,我们找到了。”凡斯简短回答,直视着她的眼睛。 “水怪的爪痕在上面吗?” “尸体上的确有爪痕,”凡斯说,“我们是在那边石壁山脚下的大溶洞里找到的。” “就像我跟你们记过的一样,不是吗!”她突然瞪起眼睛,扯着嗓子拼命大叫起来,“莫达戈是我们家庭的敌人——所以水怪杀死了他,把他带走藏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凡斯争辩,“这桩事水怪办得并不漂亮。尸体还是给我们找着了,你说是吧?” “你们能找到莫达戈,”斯泰姆夫人恶狠狠地说道,“那是因为水怪要你们找着他……”虽然这么说,她的眼睛里还是掩饰不住地显出不安。凡斯倾着身,轻轻地向她做了个手势,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我还想请教你,斯泰姆夫人,”凡斯不经意地说,“为什么当池水抽干时,水怪没有出现在池底呢?” “它今天破晓时飞走了,”她回答说,“借着东方第一道微弱的晨光,我看到了它飞升到空中时的侧影。每次杀了斯泰姆家庭的敌人后,它总是会离开卧龙池的——因为它知道有人会将池子里面的水放干。” “现在它回到池子里了吗?” 她神秘地摇着头,“它只会在黄昏的时候回来。” “你想它今晚会回来吗?” 斯泰姆夫人扬起头,充满敌意地瞪着我们,脸上有一种狠毒、疯狂的表情。 “它今晚当然会回来。”她用祈祷般的声调说着,“它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呢。” “它什么时候会完成它的工作呢?”凡斯问道。 “该完成时就会完成的,”她冷笑着回答。接着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可能就在今晚。” “真的!那可真有意思。”凡斯的眼光再次紧紧停留在斯泰姆夫人身上,“噢,对了,水怪对于泳池东北边的家族墓园有什么想法吗?” “水怪,”这女人虔诚地说道,“不但是我们斯泰姆家族活着的人的守护神,也是逝者的守护者。” “你的儿子告诉我只有你才有墓园的钥匙,而他们没有人知道你把钥匙放在何处。” 她有些狡猾地笑了。 “我把它藏起来了,”她说,“这样就没有人能亵渎长眠于天国的先人了。” “不过,非常抱歉,”凡斯继续追问,“我听说你过世后也打算葬在那个墓园里。如果你把钥匙藏了起来,又没有人知道藏在哪里,到时候你的心愿可怎么实现呢?” “噢,我已经做好安排。我一死,钥匙就会出现——不过得等到那时候。”斯泰姆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地说。,凡斯没有再问下去,在礼貌地向斯泰姆夫人道过谢后,我们一同离去。 当没有外人时,马克劈头就向凡斯发难。 “你总去刺激那位可怜的女人有什么必要?她对水怪这话题的喋喋不休可绝对帮不了我们什么忙。” “这可不见得,马克。”凡斯把自己陷进椅子里,伸长了腿,抬头望着天花板,“我有个直觉,斯泰姆夫人掌握着整个谜团的关键。虽说她有水怪住在池子里的种种幻觉,但算起来她还是个精明的女人——她知道的比愿意说的多很多。而且别忘了,她房间的窗户还正对着卧龙池及东路呢!当我告诉她我们在溶洞找到莫达戈的尸体时,她甚至一点儿也不诧异。我从她那儿得到一个强烈的印象:虽然她对水怪有着非常浪漫的想象,而且这想象无疑造成她精神的不稳定,但现在她对此拼命渲染大做文章,这就太不正常了,这一切肯定有她隐蔽的动机,她肯定是想尽力误导我们,以把我们引到错路上,并以此来掩盖一个她认为我们本来可能发现的合理解释。” 马克深思着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她喃喃诉说着水怪的种种时,我也有着同样的印象。不过不可否认,她坚信水怪确实存在。” “没错。而且她也确信水怪就住在池子里,并保护斯泰姆家庭免遭敌人的侵害。不过,现在其他的因素溶进了她的水怪神话……那应当是相当富有人性的。这不能不令人生疑……”凡斯的声音低了下去,身子深深地埋入椅子中。 马克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为什么后来你又把话题转到墓园钥匙上?”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凡斯坦率地说,“可是你没注意到吗?墓园的位置在泳池对岸的低地附近,而池底蹄印也是朝着低地的方向。”他站了起来,“这墓穴太令我着迷了。它似乎可以为我们提供突破口。” “但是,”马克十分光火,“所有的证据显示,没有人从泳池低地那一侧潜浮上来。而且尸体离这儿十万八千里远——它被扔到一个溶洞去了。” 凡斯轻轻叹一口气。 “我们没必要争辩,马克。墓园与尸体的确似乎一点儿不相干……只是,”凡斯沉思地接着说,“要是它位于这宅院的其他地方就好了。我也被它搞得有些心神不宁。你想想看,它的位置几乎就在斯泰姆宅邸和东路大门之间的直线上。而且它还是从泳池上岸时必经的地方。” 马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么,现在你是想继续调查下去,还是等验尸官验过莫达戈的尸体之后再说?” “现在我有好几件事想做,”凡斯回答,“我要接着问里兰德一两个问题。另外我打算要跟戴特尔谈一谈。我还准备去看看斯泰姆的热带鱼。啊,事情很多——是吧?” 马克做了个鬼脸,绷着脸敲着椅子的扶手。 凡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 当里兰德进人会客厅时,他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格瑞弗跟戴特尔刚才几乎打起来,”里兰德告诉我们,“他们互相指控对方与莫达戈的失踪有关。而且戴特尔强烈地指责格瑞弗昨晚在泳池里并没有认真寻找莫达戈。我不明白戴特尔有何理由,不过格瑞弗已经被气得要死了。要不是霍尔德医师跟我一起拉着他们,他们早就打起来了。” “这倒是件新闻,”凡斯笑着说,“对了,斯泰姆跟格瑞弗和好了吗?” 里兰德慢慢地摇摇头。 “恐伯没有。一整天他们的关系都很紧张。斯泰姆昨晚对格瑞弗所说的那一番话多半是他的心里话,我并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我总觉得格瑞弗手里似乎握着斯泰姆的什么把柄,好像斯泰姆非常怕他。不过,这些都仅限于我个人的猜测。” 凡斯走到窗户旁,看着外头灿烂的阳光。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问道,仍然看着窗外,“斯泰姆夫人对格瑞弗的印象怎样?” “斯泰姆夫人不喜欢格瑞弗,”他回答,“不到一个月前我曾听到她警告斯泰姆,要他对格瑞弗防着点。” “你认为她会把格瑞弗当成斯泰姆家庭的敌人吗?” “绝对是的——虽然我并不清楚她为何有此偏见。不过,她的确知道许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凡斯慢慢地从窗户旁转过身来,走回壁炉边。 “说到格瑞弗,”他说,“为了找莫达戈,他到底在池子里待了多久?” 听到这问题,里兰德似乎楞了一下。 “嗯,这实在很难说。我最先跳进水里,格瑞弗及戴特尔也随即跟着下去……大概有十分钟——但也可能更久。” “在整个过程中,你一直都能看得到格瑞弗吗?” 里兰德脸上显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不,不可能。”他紧张地回答,“在我印象里,格瑞弗潜下去一两次,然后他游向崖壁下的浅水区。我记得他在那里的暗处喊我,跟我说他什么也没找着。刚刚戴特尔也想起这段插曲——这也是他怀疑格瑞弗与莫达戈失踪一事有关的理由。不过我想戴特尔是错怪他了,格瑞弗不太会游泳,很自然地他会游在浅水的地方。脚踩在实地上会让他觉得安全自在多了。” “在格瑞弗喊你之后,又过了多久他才回到岸上来?”凡斯接着问道。 里兰德迟疑着。 “我真的说不好。说实在的,那时我吓坏了。我只记得,员后我放弃搜寻爬上护堤壁,格瑞弗也随即跟着爬上来。对了,戴特尔是第一个上岸的。之前他喝了太多,体力不佳。他看起来也是筋疲力尽了。” “不过戴特尔没有游去浅水区?”凡斯追问。 “噢,没有。在水里时戴特尔一直与我在一起。这点我可以担保——虽然我很讨厌他,戴特尔真的是在尽全力找莫达戈。” 凡斯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里兰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凡斯抬起头,突然问道:“关于墓园的钥匙,你知道些什么吗?” 出乎意料,里兰德对这个问题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似乎凡斯问他这个问题既平常又自然。 “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他语带歉意地说,“除了斯泰姆告诉过我的。好像几年前钥匙就不见了,不过斯泰姆夫人宣称她把钥匙藏了起来。我只在小时候看到过它。” “噢!你曾看到过它。如果你再看到它的话,你能认得出来吗?” “当然,那钥匙很好认,”里兰德回答,“钥匙的握柄部分有着一个很特别的游涡状花纹,是日本式的。钥匙本身相当长,大概有六英寸,匙齿的部分像是一个大的S形。过去这把钥匙总是挂在耶叔华·斯泰姆书桌上方的一个钩子上……我总想,斯泰耀夫人未必真的知道钥匙现在何处。不过这要紧吗?” “我想是不要紧的,”凡斯不经意地说,“十分地感谢你的协助。你知道,法医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在这期间我很愿意与戴特尔聊聊。你能帮我请他过来吗?”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里兰德行礼后,转身离开房间。 第12章 疑点重重 8月12日,星期天,下午3点 柯尔文·戴特尔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体型瘦长,面庞清瘦,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纵情声色或是紧张的缘故,他的脸色憔悴且毫无血色。不过他的眼神仍不时流露出狐狸般的阴骜狡猾。他穿着一件式样花哨的灰色运动服,左手腕上还挂着一副粗粗的金链子。 凡斯静静地观察着他,就好像是在实验室里检验一件标本。最后凡斯把手一抬,指着桌旁的一张椅子。 “戴特尔,进来坐下。”凡斯高高在上的口气里有一种强制的味道。 戴特尔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好了,你们要怎么样?”他抬起脸问道。 “听说你会弹钢琴。”凡斯开口。 戴特尔突然冒起火来,厉声说道:“喂,你这是干什么——玩游戏吗?” 凡斯笑着点点头。 “是的。你说对了——而且还不是个一般的游戏。我们听说,你因为死对头莫达戈的失踪而有些暗暗窃喜。” “暗暗窃喜?”戴特尔重复着,紧张地重新点燃已经熄掉的香烟,“嗯,不行吗?我的确没有假惶惶地为莫达戈掉眼泪,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我告诉你。他是个废物,他不在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想他还会回来吗?”凡斯随意问道。 “不,他不会再出现了——因为我太了解他了。你不会天真地认为是他自己计划要自行消失的吧?消失对他意味着走出聚光灯下。不惹人注目,他是活不下去的。这就是他生命的意义。莫达戈不会有足够的准备——或勇气自杀的……一定是有人杀了他!” “你认为会是谁呢?”凡斯俯身紧盯着他问道。 “我怎么知道?” “你觉得会是格瑞弗吗?”凡斯追问。 戴特尔的眼睛半闭着,一副冷酷的表情。 “格瑞弗当然有这个可能,”他的话似乎是从齿缝中进出来的,“他有充分的理由。” “你自己不也有‘充分的理由’吗?”凡斯笑着问道。 “当然,多得很。”一丝嘲讽的笑容挂在戴特尔的唇边,又很快地消失了,“不过我是清白的。你们抓不到我的把柄。”他身子往前倾,眼睛盯着凡斯,“当莫达戈这家伙从跳板跳入水中时,我刚穿上游泳衣,而且当他没有浮上来时,我还赶忙跳下水去找他,从头到尾我都跟大家在一起。你可以问他们。但格瑞弗———”“我猜,你的意思是,”凡斯温和地打断他,“有一段时间,格瑞弗游到泳池对岸的浅水区去了。” “噢,你已经知道了啊?”戴特尔警觉地抬起头,“不过你可知道,在这没人能看见他的十几分钟里他都干了些什么?” 凡斯摇头。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知道吗?” “他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戴特尔回答,狡猾地点了下头。 “比如把莫达戈的尸体拖出泳池?”凡斯低声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 “不过,他推一能从水里爬上来的地方却找不到任何脚樱昨天晚上跟今天早上我们都已经查证过了。” 戴特尔皱了皱眉,接着不屑地说:“那又怎么样?格瑞弗精得很。他可能知道一些能够避免留下脚印的方法。” “这听起来有点强词夺理。”凡斯笑了,“不过,就算你的推测是对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又怎么能处理尸体呢?” 戴特尔香烟上的烟灰掉落到他的外套上,他倾着身体把烟灰弹掉。 “嗯,你们可能会在泳池的另一侧的某处发现尸体。” “格瑞弗是你惟一怀疑的对象吗?”凡斯最后问道。 “当然不,”戴特尔不阴不阳地说,“那有很多可能性。不过你们必须把当时的情况一并考虑。当我在池子里时,要不是里兰德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相信他是清白的。斯泰姆也有一大堆的理由值得怀疑,不过因为他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应当也被免除嫌疑。而这里的女人——该死的艾克娜跟露比·苔莉尔—也是一样,如果有机会,她们也都很乐意于出那种事的,只不过我看不出她们有干这种事的能耐。” “说真的,戴特尔,”凡斯说道,“你似乎对谁都不信任。不过你怎么忘了斯泰姆夫人呢?” 瞬间,戴特尔屏住呼吸,脸上浮现出一种死人的神情。 “她是魔鬼——那个女人!”戴特尔愤恨地叫嚷着,“他们说她疯了。不过她看得太多——她也知道得太多。她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凡斯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他。 “恐怕你有点神经紧张,”凡斯说。接着他深深地吸口烟,站起来走到壁炉旁,几乎就要跟对方脸贴脸了,“顺带一提,斯泰姆夫人的理论是池里的水怪杀了莫达戈并把尸体藏了起来。” 戴特尔发出了一阵颤抖的冷笑。 “我以前听过太多关于水怪的荒诞故事了。躯体庞大,总是……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它。” “不过,我们也许应当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了莫达戈的尸体了。”凡斯表情冷漠地说。 戴特尔震惊得整个人身子往前靠了过来。 “在哪里?”他急着问道。 “就在从东路下去的一个冰蚀溶洞中……他的胸膛上还有三道长长的爪痕,就像是这神秘的水怪干的。” 戴特尔跳了起来。他的香烟玖嘴里掉在地上,他并不去捡它。只是歇斯底里地用手指着凡斯。 “你别想吓唬我。想都不要想。我明白你要干吗—你想让我精神崩溃,好叫我承认些什么。不过,我是不会说的,你听到了吗?我不会说的……”“好了好了,戴特尔。”凡斯走向他,温和地扶着他的肩膀,“你先坐下来,冷静一些。我刚才告诉你的确实是实情。我想也许你能帮助我们。” 待他坐下后,凡斯继续问道:“你昨晚可曾注意到莫达戈在去泳池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只是灌了不少黄汤,而喝了酒后都会有些不寻常,”戴特尔仍然有些忿忿地说道,“他喝的不比我们其他人多,而且他一向酒量好得很。实际上,斯泰姆喝的要多得多。” “你听到过一个叫艾伦·布鲁特的女人吗?”凡斯突然又转换了一个新的话题。 戴特尔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 “艾伦·布鲁特?这名字听起来好熟……噢,我想起来我是在哪儿听过的了。当斯泰姆邀请我过来时,他提到有位艾伦·布鲁特小姐也会来参加这个聚会。不过幸好她没有来。”他警戒地抬起头,“她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们知道的与你知道的一样多。是斯泰姆告诉我们有这么一个人的。”凡斯不经意地解释。接着他很快地问,“昨晚,当你人在池子里时,你听到汽车引擎声从东路传过来吗?” 戴特尔摇摇头。 “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当时我只在水里忙着找人。” 凡斯丢下这个话题,又转向另一个问题。 “在莫达戈失踪后,你马上就怀疑这其中大有问题吗?” “没错!”戴特尔紧闭他的唇,拼命点着头,“事实上,昨天一整天我都觉得不对劲,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下午的时候,我几乎打算要先走——我不喜欢这屋里的气氛。”。 “你可否解释得详细一些?”凡斯耐心地问道。 戴特尔似乎在想,眼珠子来回转着。 “不,我说不清楚,”他终于开口,“也许是这里一点、那里三:点。不过主要是楼上的那个疯女人……”“嗯!”凡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她让每个人都起鸡皮疙瘩。你知道,斯泰姆习惯在客人到达时,带他们去见他母亲。我记得,当我礼拜五下午到这里时,蒂妮·艾克娜、格瑞弗及莫达戈都已经在楼上了。斯泰姆夫人看起来好像很亲切,跟大伙微笑并开口欢迎我们。不过当她一个个地盯着我们瞧时,她的眼里透着一种让人心里发麻的诡异,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吧?我感觉她是在动鬼心思,是在琢磨我们每一个人。她盯着莫达戈有好一会儿——我很庆幸她没有这么看着我。当我们告退时,她说了句:祝‘玩得愉快’——但她看起来就像是吐着信张着嘴的眼镜蛇。我灌下三杯威士忌后才回过神来。” “别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吗?” “那我不好说,不过我知道他们也不喜欢她。” 凡斯站起来,把手伸向房门。 “你可以离开了,戴特尔。不过我警告你,我们还不想把发现莫达戈尸体的事张扬出去。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戴特尔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住了口,随即离去。 当他离开后,凡斯在壁炉跟房门之间来回地走着,低着头抽烟。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马克。 “我的印象是,这是一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但肯定不是个高尚的人。此外,他一定还知道莫达戈的死与某件事有关。你还记得吧,他甚至在知道我们找到莫达戈尸体之前,就确信尸体会在泳池对岸的某处出现。这应当不仅仅是猜测。而且他对格瑞弗去浅水区的事情也心有疑惑。当然,他对水怪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对斯泰姆夫人的看法也很有意思。” “是的,是的。”马克做了个模糊的手势,显得有些不耐烦,“这里似乎每件事都充满矛盾。不过无论如何,在泳池的浅水区,在那不长的时间里,格瑞弗有可能做什么事情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凡斯说,“似乎在于如何把莫达戈的尸体从池子里弄出来,再扔到溶洞里去……无论如何,当我们在等。着德瑞莫斯时,我们应当先跟格瑞弗简单地谈谈。警官,可否请你把他叫来?” 数分钟后,格瑞弗来到会客厅。他穿着传统的西装,襟上别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 凡斯礼貌地与他打招呼。当格瑞弗选了张椅子坐下来后,凡斯向他说道:“里兰德跟戴特尔都告诉我,当你跳进卧龙池帮着他们寻找莫达戈时,曾游到崖壁下的浅水区去过。” “这又怎样?”格瑞弗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的腔调,“我先在原地绕了好几圈。不过,就像我已经告诉过你们的,我不是很会游泳,而且我那时想,也许莫达戈会漂到了池子的另一边,所以我想,我还不如到对面去找找。”他很快地看了凡斯一眼,“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凡斯抱歉似地回答,“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在出事的那段时间里,聚会上每个人所在的位置。” “那么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恼怒地问。 “只是试着澄清一两个疑点,”凡斯心平气和地说。在对方还没来得及答腔前,他又继续问,“对了,当你在池子另一岸的浅水区时,有没有碰巧听到从东路传来汽车弓I擎的声音?” 格瑞弗吃惊地凝视着凡斯好一会儿。他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冲动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上帝!没错,我是听到了。而且,那时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只是昨晚我把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你现在提起以后我才又想起来。” “你是在莫达戈潜入水中后十分钟左右听到这声音时,是吗?” “差不多。” “里兰德先生跟伯妮丝小姐也都听到了,”凡斯说道,“只不过他们不敢确定。” “我可是真的听到。”格瑞弗睁大眼睛,急着说,“而且当时我还很纳闷这是谁的车。” “我也很想知道那是谁的车。”凡斯凝视着他的烟头,“你听得出来车子是往哪个方向开走的吗?” “朝史普顿,”格瑞弗毫不迟疑地回答,“而且汽车是停在泳池的东边。当我游到浅水区时,一切都变得好安静,太安静了。我喊了里兰德,然后再次寻找莫达戈的踪影,但什么也没找着。当我站在水里,头和肩膀露出水面,正打算游回去时,我清楚地听到了发动车子的声音……”“就像汽车原来是停在马路上的?”凡斯打断他。 “是的……然后我听到换档声,汽车就往东路开下去了……接着我就游回去了。” “根据一张我们在莫达戈外套里找到的字条,昨晚10点在东路大门附近,有位女士会在一部汽车里等他。” “哦,”格瑞弗楞了一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不全然是。我想有人打错如意算盘了……事实上,”凡斯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莫达戈的尸体——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溶洞里。” 格瑞弗张大嘴,半天没有合上。 “这么说,你们找到他了,是吗?他是怎么死的?” “我们还不知道。验尸官正在来这儿的路上。不过他死状很惨——头上是一道难看的伤口,胸口还有巨爪似的抓痕……”“等等——等等!”格瑞弗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恐怖的意味,“是不是三道相距很近的抓痕?” 凡斯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格瑞弗踉跄地走回他的椅子,整个人瘫了下去。 “噢,我的天——噢,我的天!”他叫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用肥厚的手指支住下巴,把头抬起来,“你告诉斯泰姆了吗?” “当然,”凡斯肯定地回答道,“我们一回来,就把这消息告诉给他了——也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紧接着,他又好像想起什么,接着问道,“你曾经参加过斯泰姆在热带地区的寻宝或是捕鱼探险吗?” 明显地,格瑞弗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搞迷糊了。 “没……没有,”他急忙说道,“我从没干过这种发神经的事情,我只是曾帮斯泰姆寻找过资金及设备。换句话说,”他补充道,“我让我的一些客户出钱资助斯泰姆。不过在探险之后,斯泰姆已经把钱都还清了……”凡斯做了个手势,要对方停下来。 “我听得出来,你对热带鱼没有兴趣,是吧?” “这个嘛,也不能说我对热带鱼没兴趣,”格瑞弗回过头来,似乎在考虑怎么样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它们的确挺好看的——五光十色……”“斯泰姆有没有搜集鳄鱼?” 格瑞弗坐直起来,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我的天!你不是指……” “你不用多想。”凡斯摆摆手打断他。 格瑞弗清了清喉咙。 “是的,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说着,“他是想养一些鳄鱼。不过他只有两个标本。而且,它们只有十二英寸长。此外,斯泰姆还养些海马跟红珊瑚海龙什么的……不过话说回来,凡斯先生,这些鱼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凡斯叹了一口气。—“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是真的对斯泰姆的鱼很感兴趣。” 这时候,斯泰姆跟霍尔德医生从走廊来到了会客厅。 “各位,我要走了,”霍尔德医生静静地宣布,“如果你们有事的话,斯泰姆先生知道怎么找到我。”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朝前门走去。 斯泰姆回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格瑞弗。 “又在火上加油了吧?”斯泰姆讥讽地申斥道。 格瑞弗无辜地耸耸肩,双手一摊。 “格瑞弗和我正在谈你的鱼。”凡斯回答了斯泰姆的问题斯泰姆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恨恨地想说什么,又住了口,然后起脚离开。 凡斯也让格瑞弗回去休息。 格瑞弗刚走到房门口,前面车道就传来汽车声。片刻之后,守在前门的伯克警探领着法医进来了。 第13章 验尸结果 8月12日,星期天,下午3点30分 德瑞莫斯医生进来后,嘲讽的眼光就落在了凯奇警官的身上。 “很好,很好,”他怜悯地摇着头,“这么说,尸体已经找到了。我们现在就快去看看,省得它又跑掉了。” “尸体在东路下去一点点。”凡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我们最好开车去。” 我们走出宅邸,坐进凡斯的车。德瑞莫斯则开着他的车跟在后面。当车子开到溶洞前面时,肯尼迪正守在那儿。 凡斯领头走向石丘,并指出藏着莫达戈尸体的镕洞。 “那家伙就在那儿,”他向德瑞莫斯说明,“没有人碰过他。” “有梯子就好了,”德瑞莫斯一边埋怨着,一边爬上溶洞,在好奇地倾身观察这挤成一团的尸首后,他歪着脸转向我们,眉头皱着。 “是什么置他于死地的?” “这正是我们想问你的。”凯奇回答道。 德瑞莫斯从溶洞上滑了下来。 “好吧。把他从洞里弄出来,平放在地上。” 要把尸体从镕洞里移出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尸体已经变得僵硬。凯奇、肯尼迪和伯克费了好大的劲才完成这一工作。德瑞莫斯跪下来,弄直死者扭曲的四肢,开始检查莫达戈头上的伤口及胸膛的伤痕。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脸来,扶正他的帽子,疑惑地摇着头。 “真是怪事,”他开口说道,“这男人的头被某种钝器敲击,头盖骨破裂。这很可能是他的死因。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又像是被勒死的,他咽喉软骨两例有瘀痕。我能确定的是,这些深色疚痕不是人手或绳索造成的。” “他有可能是淹死的吗?”凯奇小心地问。 “淹死?”德瑞莫斯两眼不悦地盯着凯奇,“我刚告诉你们他的头部遭受攻击,并被勒毙。如果他的肺不能呼吸,里面又怎么会有水呢?” “医生,警官的意思是,”马克插话,“这男人有没有可能是在淹死后,尸体才被破坏的呢?” “不可能,”德瑞莫斯断然地说,“如果是那样,他的伤口会有不同。周围组织不会产生出血的现象,喉咙也只会有表面的挫伤,颜色也应该较浅。” “那他胸膛上的伤口呢?”凡斯问。 医生紧闭嘴唇,看起来很困惑。他又一次仔细研究了那三道伤口,然后站了起来。 “这些伤口的确很大,”他说,“不过却非致命伤。胸部的大小肌腱都被划破了,却没有穿透胸骨。从伤口出血的情况来看,这些伤口都是死前造成的。” “他一定受了不少罪。”凯奇以同情的口吻说道。 “还不止这些呢,”德瑞莫斯继续说道,“他的骨头断了好几根。左小腿扭曲变形,显示胫骨及腓骨骨折。右肱骨也断了。此外,从胸膛右侧凹陷的样子来看,里面还有几根肋骨也碎了。” “那可能是他被扔进溶洞时造成的。”凡斯提示。 “有可能,”德瑞莫斯同意,“另外,他的双脚跟都有摩擦的伤痕——应当是死后造成的——好像他曾在粗糙的表面上被拖着走。” 凡斯深深吸了一口烟。 “真有意思。”他喃喃地说,心有所感地两眼看着前方。 马克很快地瞥了他一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生气地问。 “没什么,”凡斯温和地回答,“只不过医生的解释给我们开辟了一条新路,不是吗?” 凯奇全神贯注地瞧着莫达戈的尸体。 “医生,你觉得是什么东西造成他胸膛上的伤口的?”凯奇一直惊悸地瞧着莫达戈的尸体,此时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德瑞莫斯恼怒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医生不是警探吗?任何尖锐的东西都可能造成这些伤口。” 凡斯带着微笑转身过来。 “医生,我知道你会觉得烦,不过我可以跟你说明一下警官是在担心什么。在这附近谣传着一个说法,有人认为莫达戈这小子是被住在池子里的水怪所杀的。” “水怪?”有一刻,德瑞莫斯似乎被搞迷糊了,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我想凯奇警官正为了找出水怪是如何用它的巨爪抓死莫达戈而伤脑筋吧?”他摇摇头,“咯咯”地笑着,“有了,有了!有个解决这桩谋杀案的法子了——把水怪找出来。天哪,这是什么世界!” “医生,如果你也遇到我这两天来所经历过的事,”凯奇有些愤怒地说,“你也会同我一样的。” “你曾怀疑过狐狸精吗?”德瑞莫斯轻蔑地扬起眉毛,“很可能是狐狸精搞的鬼,也说不定是树妖弄死了他呢?”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如你所想,我在死亡原因栏写下‘因水怪攻击致死’,这份验尸报告可就精彩啦……”“不过,医生,”凡斯以少见的严肃口气说,“某些怪兽真的杀过人,你不知道吗?” 德瑞莫斯渐渐地举起双手,又无力地放了下来。 “随便你怎么说吧。不过,就我这个医生的观点来看,我认为这家伙是头部先被攻击,接着被划破胸膛,勒毙后才被拖到这石洞边丢下去的。如果验尸解剖报告的最后结论有什么不同,我会尽快让你们知道的。” 他拿出一支铅笔及一本白纸簿,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写完后他撕下最上面的那张交给凯奇。 “警官,这是准予移动尸体的许可证。不过尸体明天才会解剖,今天实在太热了。” 凯奇又开口:“不过,为了破案的需要……”不容警官把话讲完,医生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问我他死了多久?好吧,警官,我告诉你,他死亡肯定超过十二小时,可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你满意了吗?” “医生,我们有理由相信,”马克说,“死者是在昨晚10点左右被杀的。” 德瑞莫斯看看他的手表。 “这样算起来是十八个小时。我想差不多。”他转身走向他的汽车,“现在我要回去了,天啊,今天是什么天哪!如果我不赶快回城里去,恐怕要中暑的。”他坐进车里,“不过,我绝不冒险经过卧龙池。”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凯奇。“我怕会遇到水怪!”接着他摆摆手,发动了马达。 凯奇命令肯尼迪和伯克守着莫达戈的尸体,我们其他人则回到斯泰姆豪宅。 “现在我们还能干什么?”当我们再度坐在会客厅时,马克绝望地问,“每个新发现似乎都把这案子带人更深不可测的神秘地带。显然我们虽然找到了尸体,却仍然模不着头绪。” “我不这么认为,”凡斯心情似乎格外好,“真的,你知道,我觉得我们的调查进行得相当顺利。德瑞莫斯说出了许多我们原本不知道的事情。谋杀的手法相当独特,马克,我感觉凶手并没有打算要让我们发现尸体。要不然为什么会把他藏得这么小心?凶手希望我们以为莫达戈只是从宅邸俏俏溜走了。” 凯奇疑惑地点点头。 “我懂你的意思,凡斯先生。不过,联系莫达戈衣服口袋里的那张字条,我倒有个想法:会不会写这张字条的混蛋有个同伙等在东路门口的车上,先下手干掉莫达戈,再把他丢到溶洞里……”“警官,这说法站不住脚,”凡斯口气温和但却很坚决地说,“如果是这样,我们会发现莫达戈从泳池离去的脚印的。” “那么,你说,为什么我们找不着呢?”马克愤怒地质问着,“莫达戈的尸体躺在从东路下去的溶洞里。他一定有什么法子离开泳池才对。” “是啊,是埃他肯定是有办法离开。”凡斯皱着眉头盯着他的香烟,“这是案子的关键……马克,我觉得,莫达戈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是因为他没办法。他自己可能并不想从泳池离开——他是被带走的……”“我的天!”马克猛地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不是又要重提那个可怕的水怪吧?” “马克!”凡斯缓缓地说道,“水怪是另外一回事。我只是猜想,那个倒霉的莫达戈是在泳池遇害,然后被运到溶洞的。” “你这个理论,让问题变得更复杂了。”马克叹道。 “我知道,”凡斯也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小子的确是被人用某种方法,从泳池弄到溶洞去的。因为显然看得出来他不是自愿的。” “那在东路上的汽车又怎么解释?”性急的凯奇警官也加入了讨论。 凡斯摇摇头,“这实在让我也想不通。莫达戈可能就是用它来作交通工具。那么,可恶,他是怎么从泳池走到车子上的呢?而且为什么他会被砍得这么惨?” 凡斯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烟,然后转向马克。 “听我说,这儿还有一些人——露比·苔莉尔、艾克娜夫人及伯妮丝——尚未听到我们发现莫达戈尸体的事。我想现在是告诉她们的时候了。她们对这消息的反应可能会给我们以启示——”很快,这三个女人被叫了进来,凡斯简短地向她们说明了事态的进展,以及死者的验尸结果。他一边丝毫不带感情色彩地叙述着,一边密切地观察着对方。 这三个女人一直专注地倾听着,凡斯说完后,轻松地把身体仰靠在椅背上,仔细地挑出一支烟,又慢慢地点燃。 露比·苔莉尔以一种冷静的声音开口说话了:“你们的发现支持了我昨天说过的话。在泳池旁找不到脚印根本不算什么。像里兰德这样的人,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又有什么事能难倒他?尤其是,事发后他是最后一个回到屋里的人。” 伯妮丝似乎并不在意苔莉尔所说的话。苔莉尔讲完后,她礼貌地笑了笑,才开口说:“我对于找到莫达戈的尸体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我怀疑你们要如何解释他的死亡?因为,我搞不懂莫达戈胸口会有伤。” “噢,伯妮丝小姐,”凡斯赞同地点点头,“你还知道其他的一些什么吗?”凡斯轻声地问。 “不——不!”她的声音几乎变得听不见,“我什么也不知道。”她眼里充满了泪水,没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别担心,”凡斯安慰她,“你太着急了,知道吗?”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她恳求着。 “当然。”凡斯站起身送她到门口。 当凡斯回到他的座位时,蒂妮·艾克娜开口了。她看起来相当神经质。 “你给我听好!”她专横地说道,“这件事让我受够了。莫达戈死了,而你们也找到了他的尸体。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阿里斯·格瑞弗恨莫达戈。就在礼拜五晚上,我亲耳听到他跟莫达戈说:‘我会想尽办法,让你跟伯妮丝结不成婚。’莫达戈嘲笑他并反驳道:‘你有什么办法呢?’格瑞弗说:‘多得是,只要上天没有先我一步的话。’莫达戈骂了句脏话就去睡了……”“你觉得当格瑞弗提到上天时,他指的是什么?”凡斯颇感兴趣地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后来我突然想起他指的可能是里兰德。” “是不是因为当时你想到了格瑞弗的这些话,才使你在莫达戈没能浮出水面时大声尖叫?” “是的!我昨天一整天都在担心这件事。当格瑞弗借口寻找莫达戈而跳进水里时,我就一直盯着他。不过他立刻就游向对岸岩壁,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了……”“你的眼睛是一直朝着那个方向看的吗?” 艾克娜夫人拼命地点头。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是有点不信任他……当他上岸后,便俏悄地对我说:‘莫达戈走了——我们终于摆脱他了。’当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既然你们已经在溶洞找到了莫达戈的尸首,我把我所知道的全讲出来也就无所谓了。” 凡斯感激地点点头,接着又提出一个问题。 “不过,昨晚深夜当我告诉你在泳他里发出巨响时,为什么你会那么吃惊呢?” “我也不完全明白,”这女人急促地说,“不过我想这巨响可能是谋杀莫达戈计划的一部分——也许是莫达戈的尸体被人从石崖上丢了下来——或者是某人在水里攻击他……唉,我搞不清楚这声音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怕得很……怕得要命……”她说话声渐渐低了,接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提供的消息,”凡斯起身,弯腰向她致意,“我对所有这些困扰你的事感到抱歉。你和苔莉尔小姐可以回到图书室了。如果稍后我们需要你们的话,相信你们不会让我们失望。” 警方的例行工作按部就班地在进行,凯奇警官坚持案子不能再拖,马克同意他的看法,而专靠直觉及心理分析破案的凡斯也只好勉强让步。这案子让凡斯着了迷:扑朔迷离的案情十分对他的胃口,他甚至不愿分出一小时给警官进行他们所惯用的例行调查。 “找到关键,就能打开通往神秘谜团的大门。不过,找不到达关键,我们可就没辙了。”他说道,“现在情况妙得很!几乎所有人都承认他们对于莫达戈遇害窃喜不已,他们各自都有其怀疑的对象。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莫达戈死时的状况又像是在极力排除他杀的可能性。你看,是他自己提出游泳的建议,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入泳他的。因此,马克,我绝对相信这整件事是经过精心策划过的一个阴谋——某个人一定是在煞费苦心地要把莫达戈的死让人看起来像是个意外。” 第14章 龙的传说 8月12日。星期天,下午5点30分 当马克、凡斯和我离开斯泰姆豪宅时已经接近5点半了。 所有参加聚会的宾客及斯泰姆家庭成员都接到警方命令,必须留到次日,并且不得离开宅院。这些人都表示愿与警方合作,只有格瑞弗提出抗议,他甚至威胁要找律师。不过他最后还是勉强同意再留二十四小时。 凯奇决定留在宅邸坐镇指挥侦讯过程。刑事组的其他成员也参与了这件案子。他们将会过滤莫达戈的人际关系;打听艾伦·布鲁特的下落;并在纳林区挨家挨户地走访,希望能挖出更多有关东路上神秘汽车的线索。简单地说,在凯奇警宫的指挥下,警方一般办案的标准程序正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对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做?”当我们在凡斯屋顶花园的藤椅上落座时,马克客气地问。 凡斯点燃一支烟,沉思着。 “这件案子非比寻常。谋杀谜团的解答一定隐藏在斯泰姆豪宅的某个角落。马克,那里真是个诡异的地方蔼—疯狂、衰败、迷信、水怪传说以及恐怖的死亡气息。这种环境是会对人的精神及心理产生奇特的影响的,你看在这两天里,跟我们谈过话的所有人似乎都被那种邪恶的气氛所吞噬了。” 马克专注地看了凡斯好一会儿,“你心里已经怀疑什么人了吗?” 凡斯站起来,摇铃呼唤柯瑞。 “我并没有仅仅针对某个人在思考,实际上,我是在追寻那隐藏在整个事件后面不会脱离常规的心理机制。而且我想,如果我们不把那令人恐怖的水怪一起考虑进去的话,我们是无法找到一个满意答案的……”“凡斯!拜托你……”马克急着打断他。 “噢,我是认真的。假如我们不正视这一点,我们将会一无所获的。”凡斯抬头,“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龙的传说,不是吗?” 柯瑞上楼来,凡斯要了一杯饮料。 “马克,”凡斯继续道,“你千万不要听到水怪的名字就头皮发麻。你难道没有想想那个卧龙池名称的由来吗?水怪甚至也是龙的传说的一种蔓延。龙,一直带给人类无穷的想象。所有民族的民间传说中似乎都有龙。这证明,龙不仅仅是一个神话,它已经成为人类文明传承的一部分。如果没有龙的存在,人类历史将会跟今天大大不同。现在没有人能脱离龙的神话,它已经被深植于我们的内心,融合成人类原始天性的一部分了。龙不断强化着人们对它的恐惧,并借着扭曲的力量控制着人类的想象力……”凡斯的身子在椅子里稍微地移动了一下,他的眼睛似乎梦幻般游离在无边的天际,“没人知道龙这个概念是从哪儿来的,我想它可能源于人类心底的迷信。这自然地激起了许多人对其由来的猜测,有学者认为,龙是人类对史前蜥蜴留下的模糊印象。不过也有其他的学者,则提出龙的观念是源自对蛇的联想。然而,不管由来是什么,龙一直存在于人们各式各样的迷信里……”凡斯轻吸了一口柯瑞刚拿过来的饮料。 “每个国家及民族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龙的形象。在古代埃及,龙与风暴之神的形象是合而为一的,并以水怪的形象出现,对抗邪恶。在埃及人的观念里,邪恶的人将会受到喷火龙的折磨。因此,龙并不一定都是邪恶的怪兽。中国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文明的古国,龙的图腾最为突出。据中国史书记载,大约公元三千年前,一匹马身龙鳞的龙马——中国人称之为‘瑞兽’——把一张八卦图交给伏羲,因此开启了中国的‘文明之兆’。事实上,中国神话里尽是善良及恶毒的龙。每年阴历五月五日,纪念屈原投江的端午节要划龙舟;我们还知道,在佛教神话里所提到的龙,大多是跟鱼有关;至少有一次海龙王自己就是待在鱼的肚子里回海里去的……”马克很快地抬起头。 “你是在暗示……”他开口说,不过凡斯打断了他。 “噢,不,不,”凡斯说,“我指的并不是斯泰姆的热带鱼。我只是对龙的神话本身着迷不已。在所有与印度及中国有历史渊源的国家里,我们发现蛇——而非鱼——是龙的前身。这观念可能来自早先将水蛇供奉为神抵的中国及日本。印度神话中,半人半蛇的龙被描会成能将极长的身躯盘起,包住一座七层宝塔;缅甸则有专噬人肉、来去无影无形的食人龙。越南北部也充满了龙的神话,其所谓‘龙穴’至今仍保留着。另外,在现今尼泊尔的境内有一座圣湖,传说其中一直有巨龙居住,为的是守护一旁的寺院重地。你看,龙能保家护国的观念就是这样在民间信仰里建立起来的……”凡斯凝视天空,似乎在静静地冥想。 “你一定听说过‘虎从风,龙从水’这句话,”凡斯继续说,“而其中最重要的人物也许是弘法大师——日本九世纪真言佛教的创始人。他在一条河上书写龙的象形文字,当他写完最后一笔时,文字竞变成真龙腾起,之后此龙便在该处徘徊不去了。这迷信毫无疑问来自山间溪流常年不散的重雾。与此类似的故事,还有越南的李氏王朝,皇帝的剑幻化成一条翡翠祥龙,消失于圣湖水中。另外在日本,传说有条水怪要求每年进贡一名童女,一位武士为除暴安良,趁着水怪从水中升起时出手将其了结。还有,中国神话、日本神话里充满了龙王爷的传说。中国的皇帝就总是被认为是‘真龙天子’。中国人也总是自豪地称他们炎黄子孙为‘龙的传人’。‘龙从水’的观念,还是中国人发明的,很早以前,有个中国皇帝送了一整船的珍宝到日本,不巧在途中遇着了暴风雨,一粒能够显示佛祖释迎牟尼真容的无价水晶因此失落——而据称那是被住在深水水底的龙王所窃取的。马克,你注意,‘龙从水’是有道理的……”“不,够了。我不想注意什么,”马克终于忍不住,生气地大声喊起来,“我不知道你讲这些到底要干什么?” “马克,龙的图腾是再有趣不过的话题了,”凡斯回答,他语调平和地继续,“伊朗也充满了龙的神话,其中大多数也都与水有关。事实上,古代伊朗人认为地表水是由于神抵杀死藏身云间的水怪所造成的。战神用它的闪电击毙了给人类带来干旱的水怪。至今,大都会美术馆珍藏的伊朗王朝的波斯手稿中还有一幅英雄屠龙的精彩图画。” “我希望,你不会要我到大都会美术馆去亲自检验手稿吧?”马克嘲讽道。 凡斯不理会他,继续他的论述。 “亚美尼亚神话里也记载了很多龙的传说。同其他各个民族一样,亚美尼亚神话里的龙也都跟气候天象有关,也就是说,同样是‘龙从水’,它被视为旋风、水潭、暴雨、闪电及雷鸣的化身。呼风唤雨的龙也常是末世与改朝换代的征兆。此外,马其顿神话里的巨龙形象与印度及亚美尼亚类似,都是庞大可怖的怪物。玛雅人也纪录了好多有关龙的神话,龙在玛雅宗教里同样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凡斯喝了一口酒,抬头看着马克。 “我是不是快让你无聊死了?”凡斯问。 马克紧闭嘴唇,什么也没说。凡斯轻轻吸了口气,让自己在椅子里坐得更舒服些。 “龙,”他再度开口,“在闪族神话里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巴比伦创世纪史诗里的龙是在泰尔玛肚子里孕育,再由风神吹拂催生的。龙不仅成为巴比伦地区众生膜拜的神抵,而且被占星学家视为星座的象征……”凡斯慢慢地抽着烟。 “希腊与罗马人也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龙。有半狮、半羊的喷火龙;有永远不死的九头龙;它们通常以各种爬虫类的生活方式定居在海湾、橡树丛中、石缝里,甚至还可以生活在地府深处——”“不过,我们毕竟没有亲眼所见。”马克有气没力地搭讪着。 凡斯感伤地摇着头。 “亲爱的马克!我看你是太缺乏文化素养了。我们目前正在跟某种龙打交道,因此我们绝对不能忽视有关龙的迷信及传说。在龙的发源地,中国人认为,五爪金龙代表着慈爱及权力,不过三爪龙则对人有害——是死亡及毁灭的象征。” “干吗,干吗!”马克警觉地看着凡斯,“你是想让我被池底的三爪印疽给吓死吗?” “绝对不是。我只是拿一些老掉牙的故事来烦你,也是为了启发我的灵感。传说里的龙干变万化,各不相同:有的龙留着长须,有的身上覆满鳞片,还有些龙则长着角,还能随意变化肉身。但所有的龙都具有类似的印在池底爪痕的巨爪。” 凡斯动了一下身体,又继续说:“马克,神话里还有许多带翅膀的龙,叫飞龙。虽然它们常常住在池塘、湖泊或是水底,可是它们却会飞,还常常会把它们的猎物带到极远的地方去……”马克站起身来烦躁地来回踱步。 “你讲的这些龙的传说跟莫达戈的死亡到底有何相干?”最后,他无可奈何,极为疲惫地开口问。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凡斯叹道,“不过印第安人的传说跟古典的龙的神话相当类似,他们为何会起卧龙池这个名字呢?还有与其相关的那么多关于所谓‘水怪’的骇人传说。把我讲的这些事与莫达戈的谋杀案做比较是很有意思的事。马克,我们不仅要理智行事,还要考虑那些根深蒂固的迷信观念——两者都无法忽视。” 马克显得有些心绪不宁。他无精打采地走到一旁的矮墙,眺望着城市远方。过了一会儿,他转回身来,站到凡斯前面。 “好吧,”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就算你刚才说的都对,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现在,”凡斯黯然地回答,“我还没有确实的打算。不过我想明天一大早就到斯泰姆豪宅去报到。” 马克严峻地点点头。 然而,第二天,斯泰姆豪宅又发生了离奇的事情。 早上9点过后不久,马克打电话告诉凡斯,说凯奇警官刚刚给他来过电话,凯奇报告说,格瑞弗失踪了。 第15章 神秘失踪 8月13日,星期一,上午9点30分 我们在10点钟以前就到了斯泰姆的豪宅。因为马克在打电话给凡斯以后,马上就离开办公室,来到二十八街接我们。马克已被莫达戈谋杀案深深地吸引了,而格瑞弗失踪的消息更让他兴奋不己。他边开着车边向我们坦承,在这事件的最新发展里他第一次看到了相关的线索,他要放下其他事情,全力以赴处理这个案子。 “打从一开始我就怀疑格瑞弗,”马克说道,“那人一看就心术不正,我一直对他抱有怀疑。现在既然他脚底抹油开溜了,我们办起案来便有了头绪。” “我倒不这么认为,”凡斯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这案子不会那么简单。为什么格瑞弗要逃跑,这样不是很蠢吗?我们手上没有不利于他的证据;而格瑞弗也一定明白,逃跑只会引来纽约市警察的全力搜捕。太傻了,马克,他这样做实在没有道理。依我看,格瑞弗并不是什么笨蛋。” “那是因为他害怕了。”马克辩白道。 “他什么也不会伯的,”凡斯打断他,“如果是聚会上的其他人因为害伯而跑掉了,那还比较说得过去。但是他绝不会。” “可事实上,他确实是跑了,”马克气急败坏地反驳道,“不管怎么样,等我们到了那里再说吧。” “嗯,没错。”凡斯陷入沉默。 当我们到达斯泰姆豪宅时,凯奇警官在门口懊丧地跟我们打招呼。 “真窝囊,”他抱怨,“惟一值得怀疑的家伙竟让他跑掉了。” “遗憾啊,”凡斯叹息,“不过警官,先把心静下来,告诉我们事情的经过。” 凯奇领头走进会客厅,气哼哼地站在壁炉前面。 “首先,”他面向马克报告,“我最好先说明一下从昨天下午以后,我和我的兄弟们做了哪些事:我们调查了那个叫布鲁特的女人,但至今还没有一点儿头绪。此外,过去四天里没有任何开往南美洲的船,所以我认为她告诉斯泰姆有关她要远行的事是捏造的;我们还去查了所有她可能会停留的旅馆饭店,不过一无所获;更有意思的是:她也不在过去两个礼拜内从欧洲来的渡轮旅客名单内。仔细想想,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碍…”凡斯宽容地笑笑。 “我不是要泼你冷水,警官。恐怕你是找不着这位女士了。她太虚无飘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马克不高兴地说,“纸条上明明注明了时间,还有那辆在东路上的汽车……”“你难道没想到,”凡斯温和地回答,“很有可能这位女士根本就没有在车子里等着。说真的,警官,我劝你还是别费功夫去找她了。” “那我也要找她,我要继续找下去。”凯奇不悦地说。然后他转向马克,“至于莫达戈,除了我们已经知道的之外,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我们只知道,他总是跟女人混在一起——推让他长得这么帅呢?另外,他似乎从不缺钱用——花钱如流水,没有人知道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有没有星期六晚间东路上汽车的线索?”马克问。 “什么也没有,”凯奇烦躁地说,“在纳林区我们问了个遍,可是没有任何人曾看到或听到这部车子。在培森大道值班的警员告诉我,那天晚上9点以后就没有车子从纳林区出来过。他8点开始巡逻,能看到任何开下山坡的车子……不过,”凯奇又加了一句,“也许车子沿着山坡开下来时,大灯是关着的。” “或者呢,”凡斯淡谈地说道,“车子还在纳林区里。” 马克很快地看了凡斯一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凡斯轻轻地耸耸肩。 “哎哟!难道我说的每句话都要解释为什么吗?我只不过是针对这难以捉摸的汽车提出另外一个相反的可能罢了。” 马克“哼”了一声。 “还有别的吗,警官?” “嗯,我们还把所有的仆人集合起来谈话——包括厨师跟女佣。还有那个管家。”凯奇扁了扁嘴,“不过我从他们那儿知道的,都不过是这些天来听厌的那些东西。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可以把他们从嫌疑名单上划掉。” “那位管家,”凡斯静静地说,“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可未必什么也不知道,一般来讲,有着那么一双贼眼睛的人是不应该被排除在嫌疑名单之外的。” 凯奇不满地瞥了凡斯一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凡斯先生,”他说,“不过他实在太油滑。就算他知道什么,他也不会说的。” “警官,我可不是要你把破案的希望都寄托在管家身上,”凡斯补充,“我只是提醒你,爱鱼成癖的切诺脑子里肯定有着不少鬼主意……不过,话说回来,阿里斯·格瑞弗是怎么失踪的?’他的逃跑的确让我吃了一惊。” 凯奇回过神来,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昨晚我在这里待到11点钟,直到每个人都回房休息后才离开。我回家后,留下肯尼迪负责。东门及前门口整晚都有人值勤。海纳希监视宅邸的南半边,另一位从刑事组过来支援的弟兄则在水坝下去一点的地方看守着出路。早上8点30分我回到这里时,格瑞弗已经不见了。我马上打电话到他的公寓及办公室,不过都没有找到他……”“是谁通知你格瑞弗失踪了?”凡斯问。 “是管家。他在门口遇到我……” “噢!管家——又是他?”凡斯想了想,“我们让他自己来唱段独脚戏吧。” “我赞成。” 凯奇离开房间,数分钟后他跟切诺一起回来。切诺的脸色死灰,眼窝深陷,好似整晚没睡,松垮垮的脸就像塑胶面具一般。 “切诺,是你第一个发现格瑞弗先生失踪的吗?”凡斯问。 “是的,先生——您可以这么说。”他没有直视凡斯的目光,“因为格瑞弗先生没有下来吃早餐,所以斯泰姆先生要我上去请他——”“那时是几点?” “大约是8点半左右,先生。” “其他人那时都在饭厅里吗?” “是的,先生,每个人都在。里兰德先生及伯妮丝小姐不到7点就到了。随后,其他人进入饭厅,除了格瑞弗先生。” “昨天晚上他们都早早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了吗?” “是的,先生。相当早。我大概是在11点的时候熄掉楼下的灯。” “谁是最后回房的?” “是斯泰姆先生。他又开始喝得很凶——如果您能原谅我这么说的话。” “是的,切诺。”凡斯细细地观察着对方,“任何小细节都可能对我们有着莫大的帮助。而且我相信斯泰姆先生不会因为你说了这些就认为你不忠心以致不高兴的。” 这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谢您,先生。” “现在,切诺,”凡斯继续问,“继续告诉我们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在8点半的时候斯泰姆先生要你去叫格瑞弗先生。然后呢?” “我走到他的房间,从斯泰姆先生房间往前走一点就是——敲了门。没人回应,我又敲了一次。在我敲了好几次之后,我开始有点担心了……我试着去推门,”这男人的眼睛转个不停,不过他的眼光却没有落在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门没锁上,我推开门往里面张望了一下……我注意到他的床并没有睡过的痕,迹。这时一股奇特的感觉从我身上……”“先别谈你的感觉,切诺。”凡斯似乎有些不耐烦,“告诉我们你做了什么。” 管家楞了楞,接着清了清喉咙。 “我走进房间,先生,发现格瑞弗先生不在那里。然后我回到饭厅,向斯泰姆先生示意我想跟他说一些话。他来到走廊,我便告诉他格瑞弗人不在房间的消息。” “斯泰姆先生当时怎么表示?” “他一句话也没说,先生。不过他脸上有些怪异的表情。他站在楼梯边皱着眉头。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他推开我自个儿跑上楼去。我则回到饭厅,继续服侍客人用早餐。” 凯奇这时候插话进来。 “当斯泰姆下楼时,我正在大门口,”他说,“他看起来的确是很怪异。不过当他瞧见我时他就直接向我走来,告诉我格瑞弗不在了。我进屋找了一下,还问过执勤站岗的人,但他们都没有看到有人离开豪宅。然后我就打电话给马克先生了。” 凡斯看起来十分迷惘。 “太不可思议了,”他喃喃地说,接着给自己点支烟。接着转向管家,“格瑞弗先生昨晚是什么时候上楼的?”他问。 “我不记得确切的时刻,先生。”明显地,他越来越紧张了,“不过格瑞弗先生是最后几位回房休息的。”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回你自己房间的呢?”凡斯紧接着又问。 管家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11点刚过,先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位先生一离开,”他指了指凯奇,“我便把大门关上。接着我就回到我的房间——”“你的房间在哪儿?” “在房子的末端,先生,就在这层楼的厨房旁边。” 凡斯深深地坐进椅子里,跷起二郎腿。 “我说切诺啊,”他不经意地问道,“昨晚你在回到房间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管家的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手指也开始颤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回答。 “我听到,”他木然般地说道,“有人把边门的门闩打开。” “就是通往泳池阶梯的那个边门?”凡斯问道。 “是的,先生。” “你还听到其他声音吗?有没有脚步声?” “没有,先生——没有听到其他的。”切诺摇摇头,眼光恍榴地在室内游移,“什么也没有,先生,直到一个小时左右之后——”“噢!你又听到了些什么?”凡斯追问。 “我听到门栓插上的声音……” “你还听到了别的。”凡斯站起来,径直走近管家。 切诺往后退了一两步,他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我听到有人上楼去——轻手轻脚地。” “到哪个房间?” “我——说不上来,先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有好几秒钟,凡斯盯着这男人。然后他转身走回他的座位。 “你知道上楼的人是谁。”凡斯严厉地说。 “我那时想,可能是斯泰姆先生出去散步。”管家的小眼睛急速地瞥了凡斯一眼,又赶忙转向别处。 凡斯纵声大笑。 “说实话,你不老实。切诺,如果你从心眼里认为是斯泰姆先生的话,你就不会给吓成这个样子了。” “那么还会是谁呢,先生?”切诺战战兢兢地问道。 凡斯不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 “就问到这儿吧,切诺,”他向管家说道,“请告诉里兰德我们在这儿等着见他。” “是的,先生。”管家躬躬身。 管家离开了,看得出来结束问话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里兰德走进会客厅。他静静地抽着烟斗,比平常更熟络地跟我们打着招呼。 “里兰德先生,你当然已经知道了,”凡斯开腔,“格瑞弗今早没有出现。你能对此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里兰德坐进桌旁的一张椅子,看起来心事重重。 “不,”他说,“我看不出来他有任何理由要逃跑。他不是那种胆小伯事的人。” “我也是这么认为,”凡斯赞同地点点头,“你已经跟这屋子里的人谈过这事了吗?” “是的,用早点时我们聊的都是这个话题,饭后也是。每个人似乎都被搞迷糊了。” “昨晚你可曾听到什么声响,在格瑞弗离开别墅的时候?” 里兰德停顿了一下。 “声响?”他重复道,“不过我听到的绝对不是格瑞弗弄出来的声音。” “你指的是在门栓被人打开了一小时左右之后,又重新插上的声音吧?”凡斯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里兰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他说,“正是那样。就在午夜过后不久,有人从侧门出去,不过后来又有人进屋子来。我一直睡不着,而且我的听力又特别好——”“切诺昨晚也听到有人进出过别墅,”凡斯告诉里兰德,“不。过他无法认定这鬼鬼祟祟的家伙回到哪个房间。也许你可以在这方面给我们提供帮助。” 里兰德再度迟疑着,接着他缓缓地摇摇头。 “恐怕我也帮不上忙,”他说,“我的房间在三楼,而且昨晚有好些人在二楼过夜。我只能说,不管昨晚是谁回到屋里,他一定是刻意避免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的。” “你的房间,”凡斯又问道,“是朝向泳池的那一头吗?” 里兰德取下口中的烟斗,在椅子里欠了欠身。 “是的,我的房间跟斯泰姆夫人的房间只隔—个通道。” “在侧门被打开后,你可曾听到有人在屋外活动?” “有的!”里兰德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小心地重新装着他的烟斗,“我听到……好像有两个人压低了嗓子在咬耳朵。不过因为声音太小了,所以我没法分辨他们到底是谁,以及讲了些什么。” “你听得出来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讲话吗?”凡斯追问。 “真抱歉。声音太低了,他们似乎尽量避免让别人听到其谈话内容。” “他们谈了多久?”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声音就渐渐消失了。” “好像谈话的两个人边聊边走开了?” “就是这样。” 凡斯很快地转过身子面对里兰德。 “里兰德先生,昨晚你还听到了什么吗?” 里兰德双手又忙着重新点燃他的烟斗。 “我不敢确定,”他为难地回答,“不过泳池靠近东路的那一端曾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 “真有意思。”凡斯的眼光仍紧紧地盯着对方,“你可否尽可能地说明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里兰德看着地板,深深地吸了口烟。 “那是一种轻微的摩擦声,就像两片金属在相互磨擦——至少,这是我的印象。在安静了好几分钟之后,同样的声音再度响起。接下来我清楚地听到一个沉重的声音——好似重物被拖过砂质表面。这声响越来越低,直到完全听不见……随后大概有半个钟头,似乎什么声响也没有了,直到有人再度从侧门进来,并锁上门栓。” “这些声响让你觉得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吗?” “说实话,我不能说有。我们平时都常随意到屋外走动的。所以当我听到侧门被人打开时,我只是觉得有人出去透透气而已。至于其他的声响——在泳池另一例——则是非常模糊,可以有许多种的解释。此外,我也知道你们有人在东路大门站岗。 因此,我没有多想。直到今天早上当格瑞弗失踪的消息传开后,我才想到昨晚听到的声响可能是重要的线索。” “那么,在已经知道格瑞弗离开后,你能对你听到的声响提出任何解释吗?” “不,我不能。”里兰德想了一下,“那不是我熟悉的声音。还有,如果我听到的金属声真的是打开东路大门绞链的“嘎嘎”声,我就想不明白格瑞弗何必要开门逃走,他大可以轻易地翻越大门出去,或是干脆绕道而行。不管怎么说,既然有人守在东路大门,格瑞弗应该不会选择这条路离开——如果他真想要走的话。” 似乎满意里兰德的回答,凡斯点点头,再度走到窗前。 “昨晚,”凡斯随意地问,“你可听到在东路上有汽车声?” “没有。”里兰德肯定地摇着头,“我可以跟你打保票,昨晚在我睡觉之前——我想大约是清晨2点左右——没有车子经过东路,两个方向都没有。” 凡斯从容地转过身来。 “格瑞弗可曾做出过什么动作,或是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他打算离开别墅吗?”凡斯问。 “正好相反,”里兰德回答,“起初他的确抱怨被留下来。他说如此一来,今天早上他办公室的生意就泡汤了。不过他似乎也仅此而已。” “昨晚他曾跟谁聊天吗?” “没有,他昨晚心情特别好,喝得也比平常多些。吃过饭后,他就跟斯泰姆讨论着财务上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争执吗?” “一点也没有。斯泰姆似乎完全忘了前一晚他曾对格瑞弗大吼大叫。” 凡斯踱步回来,站在里兰德面前。 “那么聚会上的其他人呢?”他问,“他们晚饭后找了哪些乐子?” “大部分的人待在阳台。伯妮丝小姐跟我则走到泳池边,不过我们马上就回来了——那儿雾气太大。当我们回到屋子时,艾克娜夫人、苔莉尔小姐还有戴特尔正坐在阳台喝着切诺帮他们调的鸡尾酒。” “格瑞弗跟斯泰姆呢?” “他们还在图书室。我想他们整晚都没出门一步。” 凡斯吸了一会儿烟,静静地思索着,接着回到他的椅子上,慵懒地坐下来。 “非常感谢你,”凡斯说,“我们先谈到这里。” 里兰德站了起来,沉思着离开房间。 “凡斯,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当没有外人时,马克皱着眉头问道。 “看起来不太对劲,”凡斯回道,眼睛盯着天花板,“这儿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事情并不是格瑞弗在半夜出走这么简单。” 这时候我们听到有人从楼上大步冲下来的声音,几秒钟之后我们听到斯泰姆打电话给霍尔德医师。 “请你尽快赶过来。”他紧张地说,随后挂断电话。 凡斯起身走到门口。 “我们可以跟你谈谈吗,斯泰姆先生。”实际上他的要求意味着命令。 斯泰姆穿过走廊,进入会客厅。很明显,他正极力压制着某种恐惧。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游移不定。 在他还没缓过气来之前,凡斯先开口了。 “我们听到你打电话给医生。斯泰姆夫人又犯病了吗?” “还是老毛病,”斯泰姆回答,“而且这次可能是我的错。我刚刚上楼探望她,刚一提到格瑞弗失踪了,她马上就开始胡言乱语。说格瑞弗的失踪是因为水怪把他带走了。还坚持说她昨晚看到水怪从泳池升起,往天上飞去。” “很有意思。”凡斯靠在桌边,半眯着眼看着斯泰姆,“你自己对格瑞弗的失踪有什么想法吗?” “我实在——不明白。”斯泰姆看起来十分狼狈,“他昨晚告诉我,他会待在这里,直到你们各位让他离开。他看起来蛮高兴留下来的。” “顺便问一句,你昨晚深夜的时候曾离开屋子吗?”凡斯突然问道。 斯泰姆相当吃惊地抬起头。 “吃完晚饭后,我就没有出门过,”他说,“我和格瑞弗在图书室,一直聊到他上楼去。随后我喝了杯睡前酒很快便上床睡觉了。” “有人,”凡斯静静地说,“在午夜的时候从侧门出去了。” “天啊!那一定是格瑞弗。” “不过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后,好像又有人从侧门回来。”凡斯依旧冷冷地说。 斯泰姆咬着下唇,失神的眼睛凝视远方。 “你……你确定?”他结结巴巴地问。 “里兰德先生与切诺都听到门栓打开及插上的声音。”凡斯回答。 “里兰德真的听到了?” “就在数分钟之前他亲口这样告诉我们的。” 斯泰姆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也许是有人出去想透透气。” 凡斯漠然地点点头。 “这个想法很合理……抱歉打扰你。我猜你一定想回到你母亲那儿去吧。” 斯泰姆感激地点点头。 “非常感谢你。霍尔德医生马上就会到。如果你还需要我,我会在楼上。”说着,他匆忙地离去。 当斯泰姆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后,凡斯突然站了起来,一下把没抽完的香烟丢进壁炉。“快走,马克。”凡斯急不可耐地说,边说边朝门口走去。“你现在要去哪儿?”马克慌忙站起来,不解地问道。凡斯在门口转过头,他的眼神既冰冷又严峻。“去溶洞。”他一字一板地说。 第16章 走进墓室 8月13日,星期一,上午10点30分 凡斯快步走下阶梯,坐进他车子的驾驶座。马克和凯奇带着满脸疑惑,默默无言地钻人后座,我也随后钻了进去。 当车子到达溶洞前的石丘时,凡斯急忙把车子停下来,冲出车外。他跑到石丘下,开始奋力往上爬,一直爬到溶洞的边缘——就是我们发现莫达戈尸体的地方。 凡斯只往下瞥了一眼,便回头转向我们,他的脸色苍白,神情冷峻,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指了指里面。这时凯奇也爬了上来,马克和我则紧跟在后。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对于眼前的景象,我们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凯奇从石壁滑下去,他冷峻的脸上混合着愤怒及恐怖的表情。 “我的妈呀!”他喃喃地说,边在胸口画着十字。 马克站在一旁,迷惘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及困惑。 在溶洞的深处,躺着格瑞弗的尸体。他的躯体扭曲着,就好像是从高处被扔进这狭窄的石洞的——跟莫达戈一样。他头部左侧有个裂开的口子,颈部有黑色淤血;身上的西装被撕开,露出了胸膛,上面有三道长而深的伤口,同样好像是水怪用它的巨爪从格瑞弗咽喉往下抓出来的。 马克把他的眼光从远处收回来,询问的目光转向凡斯。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马克声音吵哑地问。 凡的目光凝聚在他的烟头上。 “我并不敢肯定,”他轻轻地说,“不过在斯泰姆转述他母亲的话之后,我想我们最好来这里看看……”“又是水怪?”马克恼怒地说,声音透着战栗,“你的意思不会是要我们把那疯女人的话当真吧?” “不要这样,马克,”凡斯温和地说道,“尽管是个疯女人,但她的确知道不少事情,况且到目前为止,她所预测的事都应验了。” “那只不过是巧合罢了,”马克反驳道,“拜托,让我们实际点。” “不管是谁杀了格瑞弗,他的死可是很实际的。”凡斯说道。 “天!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马克显得极为困惑,“格瑞弗被杀只会让整个案子变得更复杂。我们现在又多了一件棘手的事。” “不,不,马克。”凡斯慢慢地走回车子,“我并不这样看。从头到尾我们都只有一个难题,而且现在的情况比以前要明朗多了。我们已经找出一个作案的模式了——水怪模式。” “你又在胡说八道!”马克近乎咆哮了。 “马克,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凡斯坐进车里,“在我们能排除水怪理论之前,我们必须要先把泳池河床上的蹄英莫达戈,现在又加上了格瑞弗身上的爪痕,以及最怪异的——斯泰姆老夫人的恐怖预言考虑进去。这可真是有意思啊!” 马克仍然有些不以为然,当凡斯发动车子时,他不无嘲讽地说:“我看我们只要搞定了水怪,这案子就可迎刃而解了。” “这要看你心里想的是哪种水怪。”凡斯笑着回答,边把车绕回东路,开向斯泰姆豪宅。 我们一进屋子,凯奇就立刻打电话给法医德瑞莫斯,告知他第二具尸体的发现。 当凯奇放下话筒之后,他转向马克,脸上尽是绝望的表情。 “长官,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案子。”他坦白地说。 “警官,我明白你的感受。”马克看了凯奇—眼,拿出一支雪茄,小心翼翼地咬掉末端,再点燃它,“教科书上的方法似乎无济于事。” 凡斯站在走廊,低着头,仍旧在沉思。 “没错,”凡斯开口,连头也没抬,“以往的办案手段起不了作用的。它不是个普通的案子。这两件残忍的谋杀绝对是有某种关联的……”他停了下来,转头面向楼梯间。斯泰姆跟里兰德正从二楼下来,凡斯立刻走过去。 “你们两位可否移步到会客厅,”凡斯礼貌地说,“我们有些新闻要宣告。” 凡斯转身回房间,一言不发,径直踱到窗前。猛然,他转过身来。 “我们找到格瑞弗了,”他说,“他死了——就在我们发现莫达戈的同一个溶洞里。” 斯泰姆的脸色顿时转为死白,里兰德的表情则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这,自然是谋杀。”里兰德像是询问地先开口。 “当然是谋杀。”凡斯点头重复道,“现场糟糕透了。格瑞弗身上有着跟莫达戈同样的伤口。事实上,这两个案子手法相同。” “噢,我的天!”斯泰姆突然跟路了一下,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里兰德急忙扶着他的手臂,领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鲁道夫,坐下来。”里兰德亲切地向他说,“打从我们听到格瑞弗失踪的消息开始,我们不是已经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吗?” 斯泰姆跌入椅子里,失神地呆呆坐着。 “我整个早上都在担心,”里兰德又开口了,“格瑞弗肯定不是没缘由离开别墅的……还有别的什么情况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凡斯摇摇头,“不过我想我们应该看看格瑞弗的房间。你知道他住在哪一个房间吗?” “当然,”里兰德静静地回答,“我很愿意带路。” 我们才跨出房间,斯泰姆吵哑、恐怖的叫声又把我们留了下来。 “等一下——等一下!”他努力地在椅子上把身体向前倾。“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们的。不过我很害怕——老天爷,救救我,我真的很害怕。” “怎么啦?”凡斯探究地看着斯泰姆。 “昨天晚上。”斯泰姆身体僵直,双手仍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在我回房之后,格瑞弗过来敲我的门。我开了门让他进来。他说他不打算睡觉,如果我不介意,他想再跟我喝一杯。所以我们又谈了一个钟头左右……”“你们谈了些什么呢?”凡斯打断他。 “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有关财务的话题,以及明年春到南海探险的可能性……后来格瑞弗看看手表,‘现在是12点”他说,‘我想上床前去散一下步。’他离开房间,我听到他走下楼,打开门栓的声音—你知道我的房间就在楼梯间旁边。随后我觉得很疲倦,所以就睡着了,这——这——就是这样。” “为什么在这之前,你不敢告诉我们你害怕什么呢?”凡斯语调平缓地问道。 “我是有些害怕。今天早晨当我们见不着格瑞弗人影时,我才想到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跟他谈话的人。我很害怕把这档子事告诉你们,不过当我听到你们在溶洞发现格瑞弗尸体的消息后——我想我应该让你们知道……”“不要多想什么,”凡斯安慰他,“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的反应是很自然的。” 斯泰姆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凡斯。 “能不能请你叫切诺给我倒些威士忌?” “这个自然。”凡斯转身走向走廊。 在通知管家给斯泰姆送酒去之后,我们上楼了。格瑞弗住的地方与斯泰姆同在一侧,从他的卧房数过来第二间。门没有锁,我们走了进去。就像切诺告诉我们的,床铺没有睡过的痕迹,窗帘也仍是拉上的。这间客房跟莫达戈那间有点相像,只是装潢比较华丽,空间也较大。几件男性盟洗用品整齐地搁在梳妆台上,床尾放着一件绸睡袍及一套睡衣,窗户边的椅子上堆着皱成一堆的晚宴服。床头柜旁的地上则是个打开的旅行提袋。 检查格瑞弗的随身衣物没有费太多时间。凡斯先在衣柜翻看一套棕色的西装及一件运动服;不过口袋里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接着他查看晚宴服,也没有令人兴奋的发现:里面只有一个乌木的香烟滤嘴、一个有着黑色波纹的烟盒及两条绣着姓名缩写的精致手帕。梳妆台抽屉里没有格瑞弗的东西,浴室的柜子也只有寻常的浴室用品——牙刷、牙膏、刮胡用具、古龙香水及一瓶灾身粉。就连旅行提袋里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凡斯在搜寻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最后,他站在房间的中央,低着头,很明显地,他十分失望。 “恐怕这里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东西。”凡斯说着,微微耸耸肩,朝门口走去。 “你想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什么东西?”马克问道。 凡斯转向我们。 “我还不太敢确定……但应该有件东西在这儿的。不过你们先别要我把它说出来——反正是个好东西。”他抱歉似地向我们微笑,接着转身走向走廊。 我们其他人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当我们走到楼梯口时,正巧霍尔德医师从楼下走上来。他客气地跟我们打招呼。就在我们要错身下楼时,突然间,凡斯停了下来。 “我说医生阴,”他问道,“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上楼去呢?我有相当重要的事情想要请教斯泰姆夫人,而且我保证不会太烦扰她……”“一起来吧。”霍尔德医生点点头。 当希思太太帮我们打开门时,斯泰姆夫人正背对着我们,站在一扇敞开着的窗户前面看着卧龙池。直到我们走进房间,她才缓缓地转过身来,用一种铁一样冷酷的目光依次扫视我们每一个人。 凡斯直接走向斯泰姆夫人,一直到她前面很近才停下来。 他的表情严肃,神色冷峻。 “斯泰姆夫人,”凡斯开口,口气十分凝重;“惨剧已经又发生了。恐怕还有更惨的惨剧会在这里发生——除非你帮助我们。.我相信,你不会喜欢这些可怕的惨剧的。因为,它们会降临在斯泰姆家族仇敌之外的人身上。而你心爱的水怪——你家族的守护者——是不应当承担这个责任的。”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她的声音空荡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倩。 “你能告诉我们,”凡斯平和地问道,“你那把家族墓园的钥匙藏在哪儿吗?” 好像是极不情愿,这女人的眼睛缓缓地闭了起来,还深深吸了口长气。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她有些犹豫地问。 “是的,只有这件事——不过这非常重要。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们绝对不会亵渎你墓园里的先人。”凡斯说话时,态度非常诚恳。 这女人打量了凡斯好一阵子。然后,她走到窗户旁的大椅子坐了下来,慢慢地把手伸进身上穿的黑色真丝衬衣里,拿出了一个绘有圣人像的小口袋。圣像的颜色已经看不清楚,显然是有年头了。斯泰姆夫人把袋子倒了过来,手一抖,一把小而扁平的钥匙便掉了出来。 “希思太太,”她毫无表情地下着命令,“带着这把钥匙去找我放在衣柜里的大衣箱。” 希思太太拿了钥匙,静静地转身,打开房间东侧墙上的小门,接着人消失在里面。 “打开了,夫人。”她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打开衣箱,先把上面那层东西移走,”斯泰姆夫人命令着,“小心翻开你看到的亚麻布。在右下角的地方有二个包在锦缎里的旧珠宝盒。把它拿出来。” 片刻之后,希思太太从衣柜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威尼斯式的精美盒子。它大约八英寸长、六英寸宽,被一块镶着游涡图案的紫锦缎包裹着。 “把它交给这位先生。”斯泰姆夫人朝凡斯做了个古怪的手势,“墓园的钥匙就在里面。” 凡斯向前接过盒子。他拿开锦缎,打开盖子。马克也移步上前。 凡斯与马克一同看了一会儿之后,凡斯关上盒子,把它还给希思太太。 “你可以把它放回去了。”他说,口气及表情都表示这是一个命令。然后他转向斯泰姆夫人,躬身行礼说,“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真的十分感谢你。” 一个不太明显的讥笑扭曲了斯泰姆夫人的嘴部轮廓。 “你完全满意吗?”她问。 “非常满意。”凡斯直视着她,肯定地说道。 随即,凡斯起身离开。霍尔德医生则继续留下来照顾他的病人。 当希思太太关上房门,我们再度置身走廊时,马克伸手拉住凡斯。 “喂,”马克紧紧地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怎么搞的?你难道让她用一个空盒子把你打发掉吗?” “你又错了,马克。我可没被打发掉啊2”凡斯得意地说,“她并不知道盒子是空的。她以为钥匙还在里面。我们何必要告诉她真相,让她烦恼呢?” “那么这钥匙到底有什么名堂?”马克气恼地问。 “这正是我试着要查清楚的。”马克还来不及接口,凡斯便转向里兰德,后者一直无言地见证着整个过程,“你可以带我们去戴特尔的房间吗?”凡斯问道。 这时我们人已经下到了二楼,里兰德对凡斯的这一要求似乎感到突然,“戴特尔的房间?”他重复着凡斯的话,仿佛在怀疑他是否真的听清楚了。不过他马上就回过神来。“他的房间就在——就在走廊对面。”他说道,“在斯泰姆跟格瑞弗房间的中间。” 凡斯走到里兰德所指的房前。门没有锁,凡斯打开门走了进去。我们静静地跟着他。 凡斯站在房屋中央环顾四周,又对每件家具都注视了好一会儿。 凯奇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大声问道:“要我们翻箱倒柜地搜查吗?” 凡斯笑笑,微微地摇头。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警官。不过你可以检查一下床底及衣柜下方。” 凯奇拿出他的手电筒,趴下身去。很快,他站起来,哼了一声。 “床底下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双拖鞋。” 他又走到衣柜那儿去检查。 “只是些鞋子,只有这些了。”他抬起头说。 与此同时,凡斯走向窗户旁的矮柜,打开每个抽屉仔细查看。之后他又检查了梳妆台。当他转身、慢慢地点上一支香烟时,他的眼光仍然不断地在室内游移,最后停在了安妮皇后式的床头柜上。 “噢,真是的!”他拍拍脑门。 接着,凡斯把手伸进抽屉里,我们看不见他到底拿出了什么东西,因为他是握着拳抽出胳膊来的。接着他走到里兰德面前,张开他的手掌。 “里兰德先生,这是墓园的钥匙吗?”他问。 “是的。”里兰德干脆地说。 马克大步跨前,满脸通红。 “你怎么知道钥匙在这儿?”马克迷惑不解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钥匙会在这儿,马克。”凡斯回答,“而且我也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不过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去墓园逛逛,是吧?” 当我们下楼之后,凡斯转向里兰德,神情肃穆。 “对不起。请你留步,”凡斯说,“而且别跟任何人说我们找到了墓园的钥匙。” “我当然会尊重你们的意愿。”他回答道,随即转身向图书室走去。 凡斯立刻领头走向前门。我们沿着豪宅外围往北走,下了通往泳池的阶梯,横越滤水系统的顶部,接着来到通往东路的水泥小道。小道两旁是成徘的树木,把小道遮掩得阴沉沉的。 当我们穿过灌木丛走到被常春藤覆盖的墓园时。凡斯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入钥匙孔中转动它。门锁很轻易便被打开了。凡斯用身体推着沉重的大门,门缓缓地往内移动,生锈的绞链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一阵阵腐臭的死亡气味从暗处向我们袭来,令人毛骨悚然。 “警官,给我你的手电筒。”凡斯跨过门槛时说。 凯奇立刻照办,我们走进斯泰姆家族的陵墓。凡斯小心地关上大门,用手电筒照着四周。 陵墓内潮湿阴冷,死寂恐怖。成排的棺木置于墓室南侧,从地上一直排到天花板。 凡斯没有移动脚步,首先屈膝仔细检查地板。 “最近有人来过这里。”他断言。接着,他沿着大理石瓷砖往棺木照去。其中一块瓷砖上,有两个黑点。 凡斯走过去,弯下腰来。接着他弄湿手指,按上其中一个黑点,然后把手指移到手电筒上照看,我们看到,指头上有一个红黑色的污点。 “是血,马克。”凡斯站了起来,肯定地说。 凡斯再一次用手电筒前前后后仔细照着地板以及每一块大理石瓷砖。突然他跨步向前,朝墓室北墙走去。接着他蹲下身子,捡起一样我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到的东西。 “噢,我的天!太有意思了。”在强烈的手电筒照射下,凡斯张开他的手。 映人我们眼帘的,是一朵纯白色的桅子花,它仍然新鲜娇艳,只有花瓣边缘略微卷曲发黄。 “我猜这是格瑞弗的桅子花。”凡斯低沉的声调里带着些许得意,“你们应该还记得,昨天下午我们跟他谈话时他身上就带着一朵。不过今天早上我们在溶洞发现他时,他的领口上却什么也没有了。” 第17章 扑朔迷离 8月13日,星期一,上午11点15分 我们走出死寂阴湿的墓室,驻足炎热的阳光下。户外大树及灌木丛的一片葱绿,使我们有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我想现在差不多了。”凡斯以一种奇异的声调轻轻地说,然后锁上墓园笨重的铁门,把钥匙放入口袋。他转过身,眉头深锁,接着又回头看了墓园一眼,“血迹加上桅子花!铁证如山!” “不过还有一点,凡斯,”马克提出他的看法,“格瑞弗身上的伤痕又怎么解释呢?当然他昨晚不会在卧龙池里。他的衣服全是干的,也没有弄湿过的迹象……”“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凡斯打断他的话,“而且你说的没错。既使格瑞弗是在墓室被杀害的,他和莫达戈的死也绝不会是…模一样……不过让我们在做任何猜测之前先耐心地等待片刻。” 凡斯做了个要求大家安静的手势,走上滤水系统的顶部。 当我们到了泳池的南侧,正准备走上通往豪宅的阶梯时,我们看到了坐在三楼的斯泰姆夫人,她的两肘搁在栏杆上,头埋在双手里。希思太太正在一旁照料着她。 这时从图书室的窗户里突然传出刺耳的流行舞曲的旋律。有人显然非常用力地敲着钢琴,不过突然这音乐又停了下来。 “我们最好先把墓园的消息封锁起来,”凡斯转过身来,环视着我们大家,“因为宣布的时机还没有到。”他看着马克,目光迷惘,“我还没能完全理出头绪来。我只知道,可怕的阴谋可能还在这里进行着,如果我们把刚才见到的事说出来,后果会不堪设想。” 凡斯思索着,仿佛在反复斟酌着他的另一个决定。最后他下定决心似地说道:“不过我认为我们最好告诉里兰德。因为他知道我们找到了墓园的钥匙……就这么办,我们告知里兰德。而他也许能对我们的发现提供某种解释。” 当我们走进屋子时,里兰德正好站在门厅。 “我必须离开图书室,”他解释着,“戴特尔刚刚在弹钢琴,吵死了。我恐怕我这么做有点不礼貌。” “他应该能谅解你的,我想,”凡斯低声说道,“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你在这里。我想问你一些有关戴特尔的事情。” 凡斯领头走进会客厅。 “我想问的是,”当我们全部就座后,凡斯开口询问,“戴特尔是不是曾跟着斯泰姆参加过热带鱼或是宝藏探险?” 里兰德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很奇怪你会问这个。”他的口气虽然平淡,声调却比平常高些,“事实上,戴特尔的确跟着我们去了科尔克岛——因为,他的叔叔是我们的赞助人。不过戴特尔并没有坚持到最后。那里恶劣的气候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起先我们试着给他一些潜水的工作,不过他做不来。他对探险队来说只是个负担。最后我们找到了一个捕鲸人把他送到哥斯达黎加,他从那儿搭了定期轮船先回来了。” 凡斯点点头,之后,他从容地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拿了一支香烟,专心点燃它。 “里兰德先生,我们已经去过斯泰姆家族的墓园了。”凡斯头也不抬地开口。 里兰德歪着头看着凡斯,放下口中的烟斗,冷冷地说:“我想你们会的。那里连我还从来没进去过。应该跟一胶的墓园没什么不同吧,我猜。” “是没什么不同,”凡斯兀自吸了几口烟,“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两件非常有意思的东西。其中一样是地板上的少许血迹,还有就是昨天格瑞弗身上戴的桅子花……”坐在椅子里的里兰德突然站了起来——很明显,这使他非常不安。 “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不寻常的东西吗?”里兰德没有抬头,只是有些胆怯地问道。 “没有了,我看得很仔细。”凡斯回答,“你觉得我们忽略了一些什么吗?” 里兰德猛地拾起头,用力地甩着。 “没有,不是的。我的问话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我只是吓坏了,而且我也想不出来你们的发现究竟说明了什么。” “你难道不能提供给我们一些可能的解释吗?”凡斯静静地说,“我们会因此对你感激不尽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当然很想给你们帮上忙……”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对了,”凡斯继续说道,“你昨晚听到的‘吱吱嘎嘎’声——一片金属在另一片上摩擦,我想你是这么形容的——应该是从墓园大门的铁绞链上发出来的吧?” “很有可能。”里兰德回答,仍然显得有些心思重重,“那声音听起来真的像是从那地方发出的。” 凡斯静静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说:“万分地感谢你……现在我很愿意与戴特尔聊聊。你可以帮我去叫他过来吗?噢,请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或是其他任何人提起我们刚才说到的事情。” 里兰德有些不大自在,他充满疑惑地打量着凡斯。 “这你放心。”他回答,又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在戴特尔的房间里发现了墓园的钥匙,你认为昨晚有可能是戴特尔去了墓园吗?” “我现在真的不敢说什么。”凡斯冷静地回答。 里兰德转身离开会客厅,不过在门口又停了下来。 “我能不能再问一句,”他犹豫地说,“你们锁上墓园的门了吗?” “当然。离开后,我又把它锁上了。”停了一下,凡斯又说,“现在钥匙在我的口袋里。我想先把它留在我这儿,直到这案子有了结果。” “我很高兴你这么做,这是明智的决定。”他点点头,随后转身穿过长廊,向图书室走去。 戴特尔走进会客厅时,很明显,心情十分沮丧。凡斯站起来,走到中间的桌子旁,招手要他过去。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大摇大摆地晃到桌前,一双挑衅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凡斯。 凡斯从口袋里拿出墓园的钥匙,展示在对方的眼前。 “你曾经看到过这把钥匙吗?”他问道,眼睛紧紧盯着他。 戴特尔瞪着钥匙,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接着他耸耸肩。 “没有,我从来没有见过它。”戴特尔回答,“这钥匙有什么特别吗?” “是有点特别,”凡斯轻声说道,拿起钥匙重新放回口袋,“今天早上,我们在你的房间找到了它。” “说不定它是解答整个谋杀谜团的钥匙。”戴特尔眯着眼睛嘲笑地说。 “是的,是的,当然碍…你说的一点儿没错。”凡斯微笑,“不过,就像我说的,它可是在你的房间发现的哦。” 这家伙动也不动,只是一口一口地吸着烟,大约有一分钟没有说话。 “那又怎么样?”终于,他憋不住了,“我想你可以在这栋烂宅子的房间里找到许多类似的破烂货。”他恼怒地看着凡斯,“你知道,我不并不常住在这儿——我不过是个客人。因为你在我楼上临时住的房间里找到一把生锈的破钥匙,我就应该害怕、紧张,或是歇斯底里吗?” “噢,不,不是这样的,”凡斯轻轻地向他说,“我们没有这样想。” “好吧,那么下一步你要把我怎么样?”戴特尔轻蔑地说。 “我打个比方吧,我们下一步可以一同去墓园。”凡斯以难得的温和口气说。 戴特尔看起来很迷惑,“什么墓园?” “斯泰姆家族的祖传墓园。”凡斯一字一顿地说。 “在哪儿?” “卧龙池的另一侧,它深藏在杉树林里,就在水泥小道的后面。” 戴特尔的眼睛再度眯了起来。 “你这是在开我的玩笑吧?”他的声音有些玩世不恭。 “不,不是的。”凡斯向他走近一步,“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难道你对墓园一点儿都没有印象吗?” 戴特尔转了转眼珠子,咧嘴而笑。 “我没看过,也从来没听过。” 突然戴特尔整个人转了一圈,之后迅速地扔掉烟头,恶狠狠地瞪着凡斯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竞想在我身上打主意!” 凡斯不以为然地瞧了戴特尔片刻,接着他摇了摇头。 “啊,多么美丽的一朵桅子花。” 戴特尔的身体震了一下,他的眼睛眯成了缝。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他的脸色苍白,修长扁平的手指开始颤抖,“格瑞弗昨晚就戴了朵桅子花,对吗?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也在我房间里也找到了一朵?” “的确,”凡斯沉静地说,“桅子花不在你的房间里。不过,说真的,在你房间发现格瑞弗的胸花实在没什么大不了——除非,他被谋杀了。” 又一个嘲讽的笑容牵动着戴特尔的嘴角。 “他是被杀掉了,就跟莫达戈一样。格瑞弗并没有逃走。这儿有太多人想让他永远消失。” “你也是其中之一吧?”凡斯淡淡地问。 “我当然是。”戴特尔伸长下巴,双眼露出恶毒的光,“不过这并不能证明这案子是我犯下的。” “的确,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凡斯起身,向他摆摆手,“目前我没有其他的什么问题了。不过,我要是你,我就会控制住我的音乐冲动。里兰德还以为你要杀人呢。” “那个杂种!”他恶毒地笑着,做了个轻蔑的姿势,离开了房间。 “一个难缠的家伙。”马克在戴特尔走远之后开口评论。 “没错,”凡斯点头,“而且混蛋。” “依我看,”马克站起来紧张地来回踱步,“如果我们能找出是谁从斯泰姆夫人的大衣箱里拿出钥匙的,我们就可以对昨晚的惨剧有较全面的了解。” 凡斯摇头。 “马克,我怀疑这把钥匙是否真的是被藏在衣箱里,它可能从来就没在那儿放过。钥匙以及其他她所认为的秘密,可能都是斯泰姆夫人那个疯女人的幻觉——跟水怪有关的幻觉。” “那为什么钥匙又会在戴特尔的房间呢?当戴特尔告诉我们他从没看过这把钥匙时,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马克不解地问。 “这家伙的确很有说服力……” “我看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案子,”马克沮丧地下着结论,“每个线索都断了,我们手上已经没有牌可以打了——什么假设都行不通。” “不要这么悲观,马克。”凡斯劝慰他,“其实事情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糟。这个案子的问题在于我们一直太理性了。而总是忽略那个邪恶怪异的溶洞……”“拜托了,凡斯!”马克火气很大,显然没心思开玩笑,“我希望你不要把那要命的水怪理论拿出来旧调重弹。” 这时,我们听到汽车转进屋前停车场的声音。一分钟之后,肯尼迪打开前门,领着法医德瑞莫斯进入会客厅。 “又一具,是吧?”验尸官轻松地摆摆手,打着招呼埋怨道,“我说警官,难道你不能一次收齐所有的尸体吗?好了,尸体在哪儿?”他面带笑容,嘲弄地说,“又是你的水怪搞的鬼?” 凡斯站起来,“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真的吗?”德瑞莫斯很惊异,“那,受害者在什么地方?” “在同一个溶洞里。”凡斯拿起帽子,向走廊走去。 德瑞莫斯膘了他一眼,无言地跟着凡斯走出去。 警官要肯尼迪跟随着,我们再一次沿着豪宅开过东路。到了溶洞边,我们站在一旁,德瑞莫斯独自走向前去。 “上帝啊!上帝!”这次,他像是受了惊吓似地,不停地叫着,“这是什么案子啊?”他抬起手朝凯奇挥了挥手,“快把他弄出来。” 肯尼迪帮助凯奇把格瑞弗的尸首从溶洞里搬出来,放在地上。 在简单的检查过后,德瑞莫斯站起来转向马克。 “跟昨天那家伙一样,”他说,“完全一样。头颅上有同样的骨折,在胸口有三道相同的伤口,而咽喉也一样变色了。伤口极大,头部左侧受到重击,颈部有勒痕……除了……”他补充说道,“他的死亡时间较第一个家伙短。”他对凯奇做了个鬼脸,“这就是你接着要问的,我先告诉你?” “你觉得昨晚12点怎么样?”凡斯问。 “午夜时分,嗯?”德瑞莫斯弯下腰又试试尸体僵硬的程度,“那就是说他已经死亡了十二个小时左右……说得过去。”他站起来,在一张撕下来的白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把纸交给警官,“另一个家伙的验尸报告跟我昨天对你口头说的内容一样,不过你最好立刻就把这具新的尸体送到太平间——今天下午我有空他。” 法医走后,我们留下肯尼迪看守格瑞弗的尸首,其他人则回到屋内。 “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进门的时候,马克沮丧地问道。 “事情已经接近明了,不是吗?”凡斯回答,“现在,我要去瞧瞧斯泰姆搜集的鱼。说真的,马克,你最好一起来。热带鱼很有意思的。”他转向切诺,后者正接替肯尼迪守在门口,“去问一下斯泰姆先生,我们现在能不能见他。” 切诺畏缩地看了凡斯一眼,僵硬地挺直身躯,然后朝长廊走去。 “凡斯,听我说,”马克烦躁地说,“我们现在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而你却要去看什么劳什子的鱼!已经有两个人被杀了……”“我向你保证,”凡斯打断他,“你会发现这些热带鱼有相当高的欣赏价值……”这时候斯泰姆从图书室出来,踱步走向我们。 “能不能请你做解说员,为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水族馆?”凡斯客地问他。 “噢,好啊,”他说,带着一丝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当然——当然。我很乐意。这边请。” 接着,他转身带着我们,朝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第18章 水族专家 8月13日,星期一,中午12点15分 斯泰姆的图书室异常宽敞、气派,全部装潢属于詹姆斯一世的厚重风格,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柜里摆满了书。东西两侧是窗户,面对我们的北墙则有一个大的通道,直接通往后面的水族馆及爬虫动物馆。 里兰德正坐在长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册陶器大全。室内的一个角落里,艾克娜夫人及戴特尔正在一张小桌上玩牌。此外没有其他人。当我们进入图书室时,三个人都好奇地抬起头来,不过什么也没说。 斯泰姆领着我们穿过图书室,来到第一个水族馆。这个房间比图书室要大很多,东西两侧各有一排高高的窗户,光线非常充足。再往后走,经过第二个通道便是另一个水族馆,之后则是三面有窗户的爬虫动物馆。 我们身处的水族馆里放置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水族箱,由下往上一直探到窗缘。在房间的中央另有两个架在金属架子上的长排鱼缸。 在房间里的—百个多个鱼缸中,有的只有五加仑的容量,也有大到一百加仑的。 斯泰姆从靠近房门左侧的鱼缸开始介绍起,首先他介绍了各式各样的黑斑剑尾鱼,接着是各种不同的杂斑剑尾鱼,还有两侧珠光点点的珍珠茉莉及玲珑高雅的纯种黑茉莉。 在房间的中央,斯泰姆骄傲地介绍着他的慈鲷科鱼——优雅慈鲷、七带慈鲷、黑带慈鲷等等,我们对这种鱼的习性所知甚少,甚至连其性别特征也不了解。 “目前我正在对这种鱼下功夫,”斯泰姆得意地指着一个蓝绿色的华丽鱼种告诉我们,“它们是神仙鱼的近亲,它的那一属只有它一个种。老资格的水族专家看到这鱼也会大吃一惊的。” “你可曾成功地培育过神仙鱼吗?”凡斯感兴趣地问道。 斯泰姆“咯咯”地笑着。 “在美国,我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少数水族专家之一……你看这里,”他用手指着一个超大型的鱼缸,“这就是关键所在。一定要有很大的繁殖空间及茂盛的长茎水草好让它产卵,还有水缸温度要比平常高些。” 他引领我们沿着西墙往前走,每到一处都兴致勃勃地讲个不停。 之后,我们走到下一个房间。 “这里的鱼更有看头。”他说。 第二个水族馆跟我们之前看到的很类似,里面也有数量相当的鱼缸,不过放置的方式却不尽相同。 “比如说,你看这里,”站在一个鱼缸旁边,斯泰姆说,“这是大眼银鲳。” “这应该是盐水吧。”凡斯问道。 “噢,是的。”斯泰姆有些惊讶地看着凡斯,“这房间里有很多海水缸。当然我用盐水养我的高射炮——射水鱼跟玻璃鲟鱼。” 凡斯倾身向前端详着令斯泰姆骄傲的鱼。 “玻璃鳃鱼看起来像是巴鱼,不过细鱼有两个背鳍,巴鱼只有一个。”凡斯行家似地说。 “非常正确。”斯泰姆再度好奇地盯着凡斯,“你也在鱼身上花了不少时间吧?” “嗯,我只玩玩而已。”凡斯回答,继续往前。 “这儿有一些我的珍藏。”斯泰姆说着,走到房间中央的鱼缸。随即把银板鱼及银币鱼指给我们看。 “你是怎么把这些稀有品种养得那么好的?” “嗯,那是我的秘密,”斯泰姆得意地笑着回答,“高温当然是一定的啦,还要准备大型缸及喂活饵……还有其他注意事项。”他故作神秘地加了最后一句。接着又带我们去看西墙的一些鱼缸,“不过我还有一些更加不为人知的鱼。”他把手放在口袋里,满足地看着另一个鱼缸,“这些都是斧鱼:银斧、斑纹斧,还有脂鲤斧。好多专家曾宣称这些鱼的交配习性是个谜,所以无法在鱼缸里繁殖。这都是胡说!我就成功了。” 斯泰姆继续引领我们往前走。 “这个很有意思。”他轻敲着一个看起来蛮吸引人的鱼缸表面,“这是河豚,你们看。” 他用一个小网把其中一条河豚从水里捞出来,它的身体立刻鼓涨起来像个气球似的。 “这个主意不坏,”斯泰姆评论着,“把自己膨胀起来,省得被其他鱼吞下去。” “这一缸是蝴蝶鱼,”斯泰姆继续介绍着,“光看这些大片的透明胸鳍就值大价钱了。我是从西非把它们弄回来的……噢,这里还有一些绝品——金钱鱼。”他指着两个鱼缸——其中一缸是带着斑点的黑星,另一缸则是带着条纹的黑带,“前面这边,”斯泰姆继续往前,“则是一对美丽的梭头鲈。” 凡斯靠近鱼缸,疑惑地看着里面的鱼。 “我听说过它们,”他惊异地说,“我想这些鱼是攀鲈科的。不过我不晓得有人会熟悉它们的习性,知道如何喂养他们。” “没有别人,只有我,”斯泰姆夸口,“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些鱼并不像许多人以为的——用泡沫巢繁殖后代,它们是胎生鱼。” “真没想到。”凡斯感叹道。 斯泰姆又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向铁柜上的许多小鱼缸。 “水虎鱼,”他说,“稀有种。非常凶猛——看看那些锐利的尖牙。我想这些是第一批在美国存活的水虎鱼。我是从巴西把它们带回来的——当然是一个个装在不同的罐子里的。如果把它们放在一起,它们会互相攻击直到全部死掉。这些要命的食人鱼又叫做红肚,它们有些已经长到二十英寸长了,这里。”斯泰姆说个不停,“是一缸美丽的海马,比纽约水族馆里的还好……”斯泰姆再往前走。 “这缸的鱼很好玩——危险好斗,必须一条条分开养。它们被人称为电鳗,其实是大错特错。虽然它们身体看起来像鳗鱼,其实它们是脂鲤的近亲。在缸里的这些只有八英寸长左右,不过事实上它们可以长到三英尺。” 凡斯仔细地看着这些诡异的鱼。它们的邪恶长相令人作呕。 “我听说,”凡斯开口,“人只要碰一下这种鱼就会被电死。” 斯泰姆扁了扁嘴。 “是啊,是这么传说的。” 这时,戴特尔及艾克娜夫人走了进来。 “怎么样,来赌一把吧?”戴特尔笑着问斯泰姆,“蒂妮跟我都快无聊死了。” 斯泰姆迟疑了一会儿。 “为了你,我已经损失了八条最大的斗鱼……唉,好吧。” 斯泰姆走到东墙,那儿有大批小鱼缸,每个鱼缸里都养着一条泰国斗鱼。三条链子从天花板垂下来吊着一个球型缸,缸子离地约有五英尺。斯泰姆用一个圆形的小网捞了两条尾巴透明的斗鱼,放到挂着的球型缸里。 在开打前,这两条鱼似乎先警戒地望着对方。然后,他们拼命张大鱼鳍和尾巴,四处游走,身上的颜色也变得更鲜艳。它们越靠越近,身体近乎平行地浮到水面上。接着,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战斗开始了。它们毫不容情地撕裂对方的鳞片,攻击对方的鳍及尾巴,把对方身上的肉血淋淋地咬下来。一条死命地咬住对方的鳃不放,另一条则是不停地攻击敌人的嘴部。这是一场十分残酷,但也十分精彩的打斗。 凡斯看着戴特尔。 “你喜欢这种打斗?”他问。 “太温和了,”戴特尔不经意地摇摇头,“我还是比较爱看斗鸡,不过如果没有别的事可做的话……”我们谁也没有注意里兰德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现在就站在凡斯身后。 “我觉得这是一种残忍的运动。”他冒火的眼睛怒视着戴特尔,“太野蛮了。” 球型缸里的两条斗鱼现在已经都躺在鱼缸的底部了,一条身体支离破碎,鳞片也几乎完全脱落,另一条则也是奄奄一息。里兰德快速地拿起一个小网,伸进球型缸里,把其中一条捞出,安置在放了红汞溶液的小鱼缸里。随即转身回图书室。 戴特尔耸耸肩,勾着艾克娜夫人的膀子,“走吧,蒂妮,我们现在去玩打弹子。我保证里兰德一定会同意的。” 他们两位也离开了。 当斯泰姆走近位于房间后面的通道时,他兴犹未尽地邀请我们继续参观他的爬虫动物馆。 不过凡斯拒绝了。 “下次吧,”他说,“麻烦了你这么多,真是非常感谢。” “我有些你绝对没见过的蟾蜍。它们可是第一批从欧洲过来的哦!”斯泰姆试着说服我们。 “改天吧,”凡斯谢绝了,“现在我最想看的,是你的瓶装魔鬼鱼。我看到在那边有好些精彩的标本。” 在东边一扇大窗子下,成排的罐子里泡着大小不同、奇形怪状的海怪标本。斯泰姆立刻领我们过去。 “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他指着其中一个圆锥型的长罐子里的鱼,“叫作肩柱鱼。你看看它那像刀一样锋利的牙齿鱼。” “是的,”凡斯低声说道,“不过实际上它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凶恶。只要体形大它三分之一的鱼就能把它生吞活剥——比方说,叉齿。” “没错,”斯泰姆再度快速瞄看凡斯,“你这话很在行。” “那么这个呢,”凡斯转移话题,用手指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保存着我这辈子看到过的最丑陋最恐怖的生物,“这就是水怪吗?” “是的。”斯泰姆回答,“我手上还有一条。” “我记得格瑞弗提到过有两条。” “格瑞弗!”斯泰姆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为什么会提到它?” “我也不知道。”凡斯沿着这些瓶瓶罐罐往前走,“那这又是什么呢?” 斯泰姆有些不情愿地转过身来,看着凡斯手指指着的玻璃罐。 “另一种所谓的水怪,”他简单地说,“这条鱼同样长相邪恶,是头闪着墨绿光泽的怪物。” “真是了不起的收藏,”凡斯从成排的罐子中转过身来,“想不到这儿有如此完整的水怪标本,难怪卧龙池的迷信历久不衰。” 斯泰姆身体僵直,脸色难看。很明显,凡斯的话惹恼了他。他开口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一言不发地回到内室去。 当我们再度回到图书室时,凡斯突然对房间里摆着的几盆植物发生了兴趣。 “你这儿还有几种少见的植物。”凡斯颇有兴致地说。 斯泰姆不以为然地点点头。 “是的,不过我对它们没什么兴趣。我大老远地把它们带回来,完全是为了我母亲的缘故。” “它们需要特别的照顾吗?” “噢,是的。很难成活。虽然我把这房间弄得十分暖和,日照量也很充足,不过对热带植物来说,这儿还是太冷了。” 凡斯在一株植物前面停了下来,观察了一阵子。接着,他又转向一盆挂着许多黄色小浆果的矮小常青植物。 “这是什么?”凡斯问。 “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关岛发现它的。” 凡斯走近里兰德正坐着看书的长沙发,沙发旁边是棵高大的盆景。树上长着长形的叶子。 凡斯盯着看了一会儿。 “是橡胶树吗?”他问。 “我想是。”斯泰姆回答,“不过,这盆不太一样——它是三年前我在缅甸采到的,也许是亚种。你可以看出来它比正常的矮小许多,此外,它也从没开过花。” “可是它却长得这么茂盛。”凡斯弯腰靠近观察它,用手指摸模盆里的土,“需要特别的土壤吗?” 斯泰姆摇摇头。 “不用。任何有些肥料的泥土似乎就够了。” 这时候里兰德合上他的书。他非常快地看了凡斯一眼,然后起身朝水族馆走去。 凡斯拿出手帕,把摸过泥土的手擦干净。 “快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我想我们先行告退。下午我们会回来,也许再跟你聊聊。我们还要麻烦你一阵子,所有人仍得继续留下。” “这没问题。”斯泰姆送我们到房门口,同时试探地说道,“我想今天下午我会用个绞盘把卧龙池里的那快石头弄上来。就当成是活动筋骨,你说对吧……”他亲切地摆摆手,就转身回去看他心爱的鱼去了。 当我们回到会客厅,马克生气地瞪着凡斯。 “为什么要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鱼跟植物上?”他的口吻透着不满,“我们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去做。” “我刚刚做的事可要紧得很,马克。”凡斯低声说,“在过去半小时里我发现了许多重要的线索。” 马克惊讶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一言不发。 “走吧,马克,到我家吃午饭。这里先暂时告一段落。在我们回来前,请警官负责这里的一切。”凡斯看着凯奇,后者正倚着中央的桌子,苦闷地抽着烟,“对了,警官,我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今天下午去办。” 凯奇抬头看着凡斯,凡斯说:“带着你的人到溶洞附近包括灌木及树丛里都彻彻底底地按一搜。如果你们能够找到类似手推车这样的东西,我会很高兴的。” 凯奇原本沮丧的眼神慢慢地集中在凡斯脸上,渐渐地,他的眼睛发出光来。 “我知道了,先生。”凯奇兴奋地说。 第19章 水怪踪迹 8月13日,星期一,下午4点 返回凡斯公寓的途中,我们遇到了突如其来的雷阵雨。雨下得很大,我们的车子几乎熄火。出乎意料的是,当我们在1点半左右到家时,雨已经停了,太阳又露出脸来。我们又是在屋顶阳台吃的午饭。 用餐期间,凡斯刻意回避任何有关案情的讨论,马克耐不住性子试着问了两三次,看凡斯不予理睬,便也只有静静地坐在郁闷的沉默中了。 2点过后不久,凡斯从桌边起身,宣布他要离开几个小时。 马克又急又恼地看着他。 “你不能把这里的事情丢开不管。我们必须立刻行动。”马克激烈地反对,“凡斯……你非得要走吗?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买东西。”凡斯回答他说。 马克气急败坏地跳起来。 “买东西!看在老天的份上,在这节骨眼上你要去买什么?” 凡斯转身对马克古怪地笑笑。 “我想从头到脚买一整套行头。我晚一点儿会打电话到你办公室的。”接着他轻轻地挥挥手,便在门后消失了。 马克阴郁地坐回椅子,一句话也不再说。在闷闷地喝完杯子里的酒之后,便点上一支雪茄,叫了部出租车回办公室了。 不到4点,凡斯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一个纸盒子,盒子外层简单地包着棕色的厚纸。他把纸盒搁在中央的桌子上,神情严肃。 管家柯瑞听到凡斯回来的声音,走进图书室想要拿他的帽子及手杖。凡斯阻止他:“就放在这儿吧。我马上就要出去。不过你可以帮我把这盒子装在一个手提袋里。” 柯瑞从桌上取了纸盒,离开房间。 凡斯在窗前他最心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出神地燃起一支香烟。 “马克还没到吗?”他半自言自语地说,“我从白厅街打电话给他,跟他约了4点在这儿碰面。”他看了看手表,“从电话里听,他对我不太高兴……我希望他会来。这件事要紧得很。”凡斯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看得出来有件重大的事正盘踞在他心头。 柯瑞提着一个手提袋站在门口,等着凡斯吩咐。 “拿下楼去,放在车子后座上。”凡斯眼皮抬也不抬地交待着。 不久之后门铃响起。凡斯肯定地说:“一定是马克。” 过了片刻,马克进入图书室。 “好,我来了。”他不耐烦地开口,连招呼也没打,“虽然莫名其妙得很,但我还是随叫随到。” “真对不住,马克,”凡斯忙着安抚他,“我并不是故意要……”“嗯,你买到了行头了吗?”马克嘲讽地问,住房间四下浏览一番。 凡斯点头。 “噢,是的,不过我并不是什么都买——只有手套跟鞋子。现在都放在车上了。” 马克没有说话。 “事实上,马克,”凡斯继续说道,“我想——或是说,我希望——我已经找到一个可以对过去两天里发生的神秘事件做出解释的理论了。” “用一套新买的行头?”马克讽刺地问。 凡斯严肃地点点头。 “是的,是的。就是那样——用一套新行头……如果我是对的,那整件事就实在是太邪恶了。不过我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当然这完全是从理论的角度来看的。而我们的难题,就是得把我的理论印证到所有己知的事实上去。” 马克站在图书室的桌子旁,充满疑惑地打量着凡斯。 “你的理论是什么——哪些又是你需要验证的事实呢?” 凡斯缓缓地摇头。 “理论可以等一下再解释,而事实也没法在这儿印证。”他站起来,把烟丢进壁炉,拿起帽子和手杖,“走吧,马克,车子在等着我们。”凡斯轻松地说,“现在目标是纳林区斯泰姆豪宅。如果一路上你能开心一点,我会欣慰不己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段到斯泰姆家的路程。一路上虽然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但我的感觉是最后的恐怖时刻即将来临。 天气热得要命。早先的雷阵雨没能让温度降下来。空气中带着令人窒息的湿热。 当我们抵达斯泰姆家时,伯克警探在门口与我们打招呼。我们走进门厅时,刚从侧门进屋的凯奇急忙迎向我们。 “他们运走了格瑞弗的尸体,”他报告,“我手下的人还在忙着一些例行公事。不过恐怕不会有什么新情况。就我看,这条线索榨不出什么东西了。” 凡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还有别的吗,警官?” 凯奇微微笑着点头。 “当然。我就是在等你问我……我们找到了一个手推车。” “好家伙,真有你的。”凡斯兴奋地说。 “手推车是在东路旁的树丛里发现的,”凯奇忙不迭地报告说,“离溶洞约有五十英尺的距离。海纳希通知我东西找到之后,我决定自己过去看看。你还记得我们在石壁底下看到一片沙地吧,在仔细地搜查过之后,我们还发现附近有无数的脚樱所以我想你是对的,凡斯先生。” 马克的眼光从凯奇转回到凡斯身上。 “对什么对?”他没好气地问道。 “格瑞弗死亡的细节之一。”凡斯回答,“不过先等我确认了所有牵涉到手椎车的事情之后……”就在这当口,里兰德伴随着伯妮丝一起走出会客厅来到了门厅。看到我们,里兰德看起来有些尴尬。 “伯妮丝小姐和我怕吵,所以我们离开图书室在会客厅待了一会儿。外面太闷了,屋子里还好些。” “其他人都在图书室吗?”凡斯问。 “除了斯泰姆。他大半个下午都在卧龙池畔安装绞盘。他打算今天就把石头弄上来。本来他还要我帮忙,可是天气这么热,而且我也没那个心情。” “斯泰姆现在人在哪儿?”凡斯问。 “我想他去找人了,好帮他操纵绞盘。” 伯妮丝走到楼梯旁。 “我想回房间去躺一会儿。”她低声说道,看样子似乎刚刚哭过似的。 里兰德的眼光追随着伯妮丝,直到后者逐渐消失在楼梯之后,才转向凡斯。 “我能帮什么忙吗?”他问,“也许我应该去帮斯泰姆弄石头的,不过,事实上我有些事情想跟伯妮丝小姐好好谈谈。她自己都闹不清这一悲剧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她真的是处在崩溃边缘了。我觉得我有义务尽可能地帮助她。” “当然。”凡斯赞许地说,随即又问道,“今天这儿又发生了什么让伯妮丝小姐困扰的事情吗?” 里兰德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说:“吃过午饭后,伯妮丝的母亲找了我去。斯泰姆夫人看到斯泰姆走下泳他,就死命地恳求我,要我把斯泰姆带回屋子里来。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些歇斯底里。我只知道她认为池子里有不利于斯泰姆的东西——显然她的水怪情结又回来了。我跟希思太太商量之后,拨了霍尔德医生的电话。他现在正在上面陪着她。” 凡斯看着里兰德,没有立刻答话。最后他说:“我们必须请你继续留下来。” 里兰德抬起头,面对凡斯的凝视。 “我会在北边的阳台上——如果你要找我的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快地转身走向走廊。 当里兰德关上他背后的门后,凡斯转向伯克警探。 “在我们回来之前,守在前厅这儿。”他对警探下命令,“注意别让任何人接近泳池。” 伯克举手行礼,朝楼梯走去。 “警官,肯尼迪呢?”凡斯问。 “在车子接走格瑞弗的尸体之后,”凯奇告诉凡斯,“我要他留守在东路上的大门。” 凡斯转向前门。 “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们这就到游泳池去。不过我们开车去,一直开上水泥小径之后再走过去。” 马克看起来很疑惑,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我们跟着凡斯走下前门的阶梯,上了他的车。 我们开车往东路,在大门口接了肯尼迪,再回头转进两旁大树成荫的水泥小道。凡斯把车停在路边,等我们下车之后,凡斯伸手取了他要柯瑞放在后座的手提袋。接着他率先往下走到泳池东北角的那片低地。在我们左手边,过滤系统附近的地面上,安放着一具绞盘,一旁还有大圈的粗绳索。不过很明显,斯泰姆还没有回来。 “斯泰姆手脚很利落,”凡斯看着绞盘,随口说道,“你看他把绞车组装得多好。不过他还是得花上好一番功夫,才能把石头从池子里弄出来。往好处想——运动对身体总是有益无害。” 马克开始没耐心了。 “你把我们大队人马带到这里来,”他问,“就是为了说明运动的好处吗?” “我亲爱的马克!”凡斯平和地说,“也许我要你们来此的理由比这个更傻气。可是……”我们站在水泥小径的末端。凡斯拿着手提袋往前走了约十五英尺左右。 “请你们待在原地一分钟,”凡斯要求,“我要在这儿做些实验。” 他走过草地来到泥岸。就在池边一两英尺的地方蹲了下来,把袋子放在身前。凡斯把手伸进袋子,拿出一样东西。接着他整个人都几乎弯向池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一只手上。一会儿之后,他站直身体,接着,我看到他又弯身下去,把身体靠在伸出的双手上。 马克稍微侧着身体,好看清楚凡斯的活动。不过显然他没能看出什么名堂。 很快,凡斯站了起来,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接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招手示意要我们过去。 当我们走近他时,凡斯指着靠近池子部分的平坦泥巴低地,压低声音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们弯腰看着凡斯手指着的地方。在泥地里有两道似曾相识的印痕。一道像是我们最早发现的原大蹄印,另一道则类似三指爪痕。 马克惊诧地看着。 “天啊,凡斯!这是怎么回事?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我们在池底看到的那些蹄印啊!” 肯尼迪早已跪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泥樱“你觉得怎么样?”凡斯问他。 肯尼迪继续盯着这两个印子,没有立刻回答。缓缓地,他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 “它们就跟我复制的蹄印一模一样,绝对没错,长官。”他疑惑地看着凯奇,“可是昨天我并没有在泥岸上看到这些印子呀。” “那时候它们还不存在,”凡斯解释着,“不过我想要你看清楚——确定它们是跟你昨天看到的相同……这些印子是我刚刚弄出来的。” “你是怎么弄出来的——用什么弄出来的?”马克气呼呼地问。 “用我今天下午买的行头,”凡斯说道,“新手套和新鞋子,你没猜出来吗?”凡斯笑着说。 他拿起手提袋,走回到水泥小径上。 “过来,马克,”凡斯说,“我会解释给你听。不过我们最好别在这里,这里实在是泥泞不堪。” 凡斯率先坐进箱型车宽敞的后座,我们随后跟着进去。肯尼迪则是站在打开的车门旁,一脚踩着车门的踏板。 凡斯打开袋子,拿出一双我这辈子看到过的最怪异的手套。手套的质料是厚橡胶,手肘部分约有六英寸的长度,手掌部分除了大拇指之外,只有两个简化了的宽手指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怪兽的三指尖爪。 “马克,这些手套,”凡斯跟大家说明,“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双连指潜水手套,它们是美国海军的标准配备。主要是为了方便进行水下作业而设计的,它们能适应最困难的潜水任务。而我刚才就是用这个手套在低地上做出泥印的。” 马克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凡斯。 “你的意思是,有人就靠着这种手套在卧龙池底弄出印痕!” 凡斯点点头,把手套丢回手提袋里。 “是的,手套解开了水怪爪痕之谜……而下面这个将会说明池底水怪的蹄樱”凡斯再度把手伸进袋里,拿出一双奇形怪状的足下装备。这双大得吓人的鞋子有着沉重的铜鞋底及厚皮革鞋面,在脚踩及鞋面之上,还有一条带扣的宽皮带。 “这是潜水鞋,”凡斯开口,“同样是标准配备……你看看鞋底为了防滑所做的花纹。” 凡斯把鞋子翻转过来,在铜质鞋底上有着鳞片状的凸起及凹缝,就像汽车轮胎的胎纹。 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静寂。凡斯的说明让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遐想。凯奇的脸布满阴霾,站着的肯尼迪则是充满好奇地盯着鞋子。 “我的天啊!”马克发自内心地惊叹着,“我开始有个想法了……”他看着凡斯,忙不迭地搓着手。 “不过,目前我们还差一些东西,”凡斯没有让马克说下去,“我们必须得搞清楚——我们必须要找出一些尚未出现的证据来佐证我的假设。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证明潜水服的确存在。” 马克理解地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喃喃地说,“在这附近应该也有一套类似的潜水服、鞋子及手套。” “没错,就是这样。就在这一带,应当还有一具氧气筒……”凡斯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的眼睛也跟着半闭起来,“它们应该是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他加了一句,“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水怪的潜水行头!”马克嘟哝着,似乎这是他经过一连串思考后的结论。 “完全正确。”凡斯点头,把烟丢出窗外,“而且这潜水装备一定就藏在离泳池不远的地方,因为凶手没有时间把它带走。也不可能把装备带回别墅——这样太冒险。任意弃置也行不通……这是件经过精心策划的案子——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没有偶然、没有意外……”凡斯突然中断他的话,很快地起身走出车子。 “走吧,马克!我想到了!”凡斯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兴奋,“我的天!一定错不了。潜水装备一定是在那儿——不可能在别的地方。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可怕了,不过也许……也许——”第20章 真相大白8月13日,星期一,下午5点凡斯回到水泥小径,朝泳他的方向走去,我们其他人则紧随其后。 走到一半,凡斯从小径往右转进灌木丛里,并招手要我们跟进。 “小心别让屋里的人看到我们。”凡斯的声音越过肩膀传来,脚不停步地走向墓园。 当我们站在墓园铁门之前后,凡斯首先小心地四下张望,还抬头望望不远处的悬崖,接着他快速地从口袋拿出钥匙。打开门之后,他缓慢地把它向内推开,待我们进去后,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这已经是一天里我们第二次进入斯泰姆家族阴湿死寂的墓园了。凯奇的手电筒把黑暗分成两半,凡斯走过去从他手上接过手电筒。 “我需要用它一下。”凡斯解释,往前走向右边成排的冰冷棺木。 凡斯依次地用手电筒照着每具棺木生锈的铜饰及发黑的银制名牌。他细心地检查着,用空着的那只手不断擦拭着失去光泽的银牌,好把刻在上面的字看个清楚。当他检查到最下面一排时,他在一具显得特别古老的橡木棺木前停了下来。 “安东尼·斯泰姆,生于1790年,死于1871年。”凡斯大声地念出来。他把光线集中在棺木盖上,并用手指摸了摸盖子上好几处地方。 “应该就是在这里了,我想。”凡斯喃喃地说着,“这是这里面年代最为久远的一具棺材,上面却没有什么灰尘。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尸体应分解得非常完全,该会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其他的东西。”他转向凯奇,“警官,麻烦你和肯尼迪把这具棺木移到地上。我想把它打开看一下。” 一直神情专注却又满腹狐疑地看着凡斯的马克,这时候突然从暗处站了出来。 “你不能这么做,凡斯!”他抗议着,“你不能就这样擅自打开一具私人棺木……”“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来讨论这些法律的问题了,马克,”凡斯急切地埋怨,“快来,警官。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凯奇毫不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 “听到了,凡斯先生,”他果断地回答,“我想我知道我们将会找到什么东西。” 马克及凡斯互相注视了好一会儿,然后马克走到一边,转过身去。 棺木从架子上移到了墓室的地面,凡斯弯身检查棺盖。 “噢!盖子上的螺丝不在了。”他试着推动棺盖,毫不费力地就将棺盖移开了。 靠着苔官相助一臂之力,厚重的棺盖被放在一旁。棺盖之下还有内棺。内棺的盖子也是松开的,凡斯轻而易举地拿开它。然后他用手电筒照着内棺的里面。 “这跟我们今天下午看到的潜水服一模一样,马克。”凡斯镇定冷静的声音传人耳际。他用手电筒照向棺内深处,“这是在浅水区使用的潜水装——采珠人大都是穿这种。头盔上有三盏照明灯,还有一副面罩……潜水装、头盔、面罩,完全一体成型,这是美国海军使用的高级橡胶潜水服。”他弯身摸了一下它的质料,“嗯,没错,这是必然的。一定得把衣服的前面割开。这样才能方便地脱下潜水装,无须转开头盔上的螺丝以及解开绑在腿上的带子。”他把手伸进棺木里,把放在潜水服旁的两只橡皮手套和一只铜底鞋拿出来,“这也跟我今天带过来的手套、鞋子相同。卧龙池底的蹄印及爪痕就是它们留下的。” 马克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吓坏了,两眼呆呆地低头看着棺内。 “很显然,这里是宅院里惟一一处最安全的所在,”凡斯继续说道,“年代久远是凶手选择这副棺木的原因。过了这么多年,除了骨头,应该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可以剩下了。稍微把骨架往下压,整套潜水服就有地方放了。你可以看到,这套潜水装备无须氧气软管。只要一具能塞进潜水衣的氧气筒,再连到头盔的入口阀就行了……看看这个。” 凡斯指着棺木后段,那儿有个大约十八英寸长的金属圆筒。 “这是氧气筒。它能水平地放置在潜水衣的前胸部分,而不干扰潜水者的行动。” 当他试着把氧气筒从棺木里取出来时,我们听到“锵”的一声响,好像氧气筒碰到了另一片金属。 凡斯把手继续伸进棺材底部,拿出了一根铁耙。它足有两尺长,其中一端有三个锐利的钢叉。凡斯用手轻轻抚摸。 上下摸索了一会儿,他以一种异常愤怒的声音说:“水怪的爪子——撕裂莫达戈和格瑞弗胸膛的爪子。” 凡斯把铁耙丢回内棺,关上内棺棺盖。接着他对凯奇和肯尼迪使了个眼色,他们合力把沉重的橡木棺盖合上。 “这里就先这样吧。”凡斯说完之后,率先走出墓园,我们便也尾随他重新回到阳光的怀抱。凡斯轻轻锁上了门,把钥匙再度放回他的口袋里。 他停下来点燃一支烟,然后,严肃地看着眼中依然闪烁着迷茫神情的马克。 “马克,这件案子已经很清楚了,”他说,“这案子的确会令人想到水怪——一个邪恶却又无所不能的恶魔。不过,我倒是认为,还有比水怪更邪恶的、更可怕的。那就是当人堕落、陷入疯狂时的那种残酷无情、工于心计。啊,当人堕落为禽兽时,人会成为地球上最可怕的、比水怪远远还要可怕的生物。” 马克深深地点着头。 “我开始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这里面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做出解释。” “我想我能解开所有的谜团,”凡斯回答,“现在案情的基本脉络已经梳理出来了。” 凯奇紧皱着眉头,他看着凡斯的神情里交织着崇敬及钦佩。 “那么,凡斯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略带歉意地说,“有一件事情我想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穿着潜水服的家伙是用什么办法不留足迹地离开泳池的?你不会告诉我他还有翅膀吧?” “不,警官,”凡斯指了指墓园旁成排的木料,“这就是答案。我也是直到今天下午才想到的。在确定他只能靠着两条腿走出泳池之后,我知道一定有个简单不过的方法,让他足不沾地地从容离去——特别是他身上背负重物,脚上又穿着沉甸甸的潜水鞋。当我刚才来到墓园时,突然间脑子灵光一闪。”他微微地笑着,“我们应该早就想到的,昨天当我们走在卧龙池底时,不也是这么做的吗?凶手事先放块木板在水泥小径及泳池池畔之间——两者间的距离并没有比木板长了多少。然后,他爬出泳池走上木板。最后他只要把它带走,放回墓园旁的木材堆里就没事了。” “你说的很对!”凯奇信服地点着头,“草地上类似沉重行李箱压过的凹痕就是这么来的。” “没错,”凡斯点头,“那是穿着潜水服的这家伙踏上厚木板时所压出来的印子……”专注着倾听他们对话的马克,这时开口了。 “这些犯罪的细节你都解释得非常好,凡斯,但是到底是哪一位先生犯下了这些恐怖的罪行呢?我们应该马上采取必要的行动。” 凡斯抬头看着马克,摇摇头。 “不,不——不能马上,马克,”凡斯说,“这案子太复杂,中间还有许多未解的谜——我们有太多事情要纳入考虑。我们并没有当场抓到凶手,所以绝对不能莽撞行事。知道谁是凶手、怎么犯案是一回事,要去拿出证据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依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凡斯想了一下,然后说:“这很棘手。也许我们应该巧妙而大胆地暗示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好让凶手主动俯首认罪。当然我们绝对不能太急着采取直接的行动。现在离天黑还有好几个钟头,在下决心之前,让我们先讨论讨论。”他瞄了一眼手表,“我们最好先回到屋里去。在那儿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我们的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马克点头同意,我们穿过灌木丛,走向凡斯的车。 当我们的车开上东路时,有部车向我们迎面驶来,斯泰姆跟两个看似工人的男子下车走向我们。 “有新消息吗?”斯泰姆问。没有等凡斯回答,他继续说,“我现在要去把池里的石头弄出来。” “我们的确有事情要跟你说,”凡斯回答,“不过,我们最好不在这里谈。当你完成你的事后,回屋里来。我们会在那里等你。” 斯泰姆微微地挑起眉毛。 “噢,好吧。我大概只需要一个钟头左右。”然后他转身消失在水泥小径里,两个工人则跟随其后。 我们迅速开回豪宅。凡斯没有直接从前门进去,而是绕到北侧可以眺望卧龙池的阳台。 里兰德坐在一张宽大的藤椅里,静静地抽着烟,凝视着对面的崖壁。他几乎没注意到我们,凡斯在点了一支烟后,过去坐在他的旁边。 “游戏结束了,里兰德。”凡斯轻轻地说道,“我们已经发现了真相。” 里兰德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改变。 “什么真相?”他问道。 “有关莫达戈及格瑞弗被杀害的真相。”凡斯一字一顿地说。 “我知道你们会找到答案的,”他平静地回答,“不久前我看到你们在泳池边。我猜得出来你们在那儿做了什么……你们也去了墓园吧?” “是的,”凡斯承认,“我们检查了安东尼·斯泰姆的棺木。在里面我们找到了潜水装备——还有一个三爪铁耙。” “氧气筒呢?”里兰德问,他并没有把视线从面前的崖壁移开。 凡斯点头,“也在里面——整件案情已经十分明朗。所有有关本案的谜团,我.相信,都解开了。” 里兰德低下头,试着用颤抖的手指填充烟丝。 “就某种角度来看,我很欣慰,”他以低沉的声音说,“也许这对大家都比较好。” 凡斯近乎怜悯地看着对方。 “有件事我不完全明白,里兰德先生,”凡斯终于开口,“在莫达戈失踪后,你为什么要打电话报案?这事本来可能被当成意外而结束的,是你埋下了让人疑心谋杀的种子。” 里兰德慢慢地把头转过来,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在盘算着如何回答凡斯的问题。 “我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我会这么做。”他颓丧地摇摇头。 凡斯的目光锐利地停留在里兰德的脸上。然后问:“你现在怎么打算,里兰德先生?” 里兰德低头看着他的烟斗,把玩了一会儿,然后站了起来。 “我想上楼去找一下伯妮丝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这事最好由我来告诉她。” 凡斯点头,“我相信你是对的。” 就在里兰德要关上门进屋子去时,马克迅速地跳起来,也朝屋子冲去,凡斯立刻起身阻止住他。 “马克,你不用去。”他严肃地,近乎命令地说道。 “可是你不能这么做,凡斯。”马克挣脱着甩开凡斯的手,“你没有权利如此藐视司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会自杀的。这实在太过分了!” “拜托,马克,相信我。”凡斯严肃地回答,“这样做是最好的。”突然他睁大眼睛,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噢,我的天!”他叫道,“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等等……你等等。”然后他强压马克坐进椅子里。 没过多久,我们看到穿着泳衣的斯泰姆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他走过滤水系统顶部,来到绞盘旁。两个工人已经把绳索缠在绞具上,并站在弯曲的手把旁边,等候斯泰姆进一步的指示。 斯泰姆捡起粗绳的另一端,把它扛在肩头,沿着岩壁下方,涉水走到半露出水面的巨石旁。我们看他先把绳索在石头上绕上几圈,接着尝试利用由另外两人操纵的绞车来推动这大石块。有两次绳子滑落,还有一次固定绞盘的木桩松脱。 就在这时,里兰德不声不响地回到阳台,在凡斯旁边坐了下来。他的脸色苍白,满脸尽是哀伤。马克大吃一惊,好奇地盯着他看。里兰德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泳池。 “打从一开始伯妮丝就起了疑心,”里兰德跟凡斯说道,他的声音比耳语大不了多少,“不过,我想,在你们各位发现真相之后,她好过多了……她实在很勇敢……”这时,越过卧龙池岸,传来仿佛打雷的隆隆声。我们一天前才勘探过的岩石山头,突然整个倾覆滑落,朝斯泰姆所站着的水深及胸的位置冲去。当大石头开始崩落之时,有那么短短的一刻,我们看到斯泰姆抬头往上望去,惊惶地想逃避轰隆下坠的石块,但不幸的是,一切都晚了,斯泰姆因手被绳子缠住而无法脱身。那巨石把他结结实实地砸在下面。 与此同时,一个极端恐惧、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从我们上方的阳台响起,我们明白,那是来自斯泰姆老夫人。 有好几秒钟,我们都陷入震惊中。然后我们听到里兰德柔和的声音。 “圆满的结局。”他评论着。 凡斯深深地吸了口烟。 “圆满——而且合乎正义。”他说。 原先站在绞盘旁边的两个工人现在正费力涉水朝斯泰姆被砸住的地方走去;不过明显地,他们的努力将会是白费功夫——如此巨大的石块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斯泰姆绝对不会有活命的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通往走廊的门开启了,脸色苍白的霍尔德医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阳台。 “噢,你在这儿,里兰德先生。”他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他脱口而出,“斯泰姆夫人过世了。由于突然的惊吓过度——她看到了意外的发生。你最好马上把这消息通知她的女儿。” 第21章 细说原委 8月13日,星期一,晚上10点 那天晚上马克、凯奇和我一起跟凡斯坐在他的屋顶花园,喝着香槟,抽着烟。 在斯泰姆出事之后,我们留在屋内。凯奇则继续在落实一些细节,准备结案。池水再度被抽干,斯泰姆的尸体从岩石下被移出。尸体残破,几近无可辨认。 我们三人的晚餐一直吃到10点,稍后凯奇警官也赶过来。天气仍然懊热难耐,凡斯开了一瓶1904年的香槟。 “令人匪夷所思的案子。”凡斯感叹着,懒散地坐回他的椅子,“匪夷所思——不过仍然简单、理性。” “你说的可能没错,”马克回道,“不过,有很多细节对我而言仍是不明所以。” “啊,一旦基本构图被确定,”凡斯说道,“组成镶嵌马赛克画的一片片小瓷砖便会自动地归位的。” 他喝光手上的香槟。 “对斯泰姆来说,策划第一件谋杀案,并将其付诸行动一点儿也不难。他想得很精细,他事先找了好几个有嫌疑的聚会客人,如果莫达戈的失踪被认为是谋杀,就把罪嫌推到他们头上。斯泰姆知道他的客人会去卧龙池游泳,而逞强的莫达戈也一定会抢着第一个跳下水去。他刻意鼓励大家猛灌黄汤,而他自己也假装喝得过量。事实上,也许除了里兰德,他可能是惟一没有喝酒的。” “可是凡斯……” “噢,我知道。他给人已经灌了一整天酒的印象。不过那只是他精心设计的一部分。当聚会客人都到屋外去游泳时,可能是斯泰姆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刻了。整个晚上他都坐在图书室的长沙发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杯里的酒都倒在一旁的橡胶树盆栽里了。” 马克很快地抬起头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对那盆植物的土壤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是的,斯泰姆可能往盆子里倒了两夸脱的威士忌。我采样了些土壤,经化验,里面尽是酒精。” “不过霍尔德医师的报告……” “哦,在医生检查斯泰姆的时候,他的确是烂醉如泥。你还记得就在其他人要去泳池之前,斯泰姆要切诺再给他一夸脱的苏格兰威士忌吗?当他杀了莫达戈,回到图书室后,不用说他一定把整瓶酒都给灌了下去。所以当里兰德发现他时,他的确是醉得不省人事。这姑且算是他高明的地方吧。” 凡斯把香槟从冰筒里拿了出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啜几口后,他又坐回椅子里。 他继续说:“斯泰姆事先把他的潜水服及铁耙藏在他停在车库里的车上。然后,假装烂醉如泥,耐心地等到所有人都去了泳池。这时候他立刻起身冲到车库,开车去东路,来到水泥小径。接着他在晚宴服外直接套上潜水衣,接好氧气筒。这过程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然后他把木板放好位置,走下泳池。他很合理地推定莫达戈会第一个跳水,而他只需要在莫达戈入水后的必经之地等待即可。斯泰姆带着的铁耙能让他从任何方向致被害人于死命。池水相当清澈,池畔的聚光灯也使他能很清楚地看清莫达戈。对斯泰姆这种经验丰富的潜水员来说,在水里杀个人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凡斯轻轻地做了个手势。 “水底下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莫达戈跳下水之后,站在池底缓坡上的斯泰姆一下就用铁耙把莫达戈钩了过去——这解释了莫达戈胸口上的伤。除此之外,我还认为,跳水的冲力让莫达戈的头猛烈地撞上斯泰姆胸前的氧气筒,造成他头骨的挫伤。面对极度震惊甚或失去意识的莫达戈,斯泰姆轻而易举地将他在水底勒毙。不用花什么力气,斯泰姆便把尸体拖上车——莫达戈脚跟处的擦伤就是斯泰姆把他从水泥小径拖到停在路边的车子所致。接着他把车开到溶洞,将尸体扔进去。由于他弃尸的手法粗鲁,使得莫达戈身上又断了几根骨头。完事之后,斯泰姆便把车开回车库,轻手轻脚地进入图书室,灌下切诺帮他准备的威士忌。” 凡斯拿起他的香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缓缓地把烟雾吐出来。 “不过如果我们考虑时间的因素,凡斯……”马克开口。 “斯泰姆有极充裕的时间。让大家都换好泳衣至少要一刻钟,这是斯泰姆所需时间——开车滑下东路、换上潜水服、放置木板、潜入水中等待——的两倍。当然,之后斯泰姆放回厚木板、藏好潜水衣、弃置被害人于溶洞、返回屋内等所花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不过他是在铤而走险。”马克肯定地说。 “正好相反,他一点儿险也不肯冒。如果他的计划进行顺利的话,那他这计谋将永远不会被人发现。斯泰姆有足够的时间,合适的装备,没有人会发现他的罪行的。” 凡斯叹息地皱着眉,把头懒洋洋地转向马克。 “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凡斯说,“斯泰姆太小心了——他没有胆子冒险,因此他预留后路。就像我先前指出的,为了怕东窗事发时警方会怀疑他,斯泰姆邀请了几个有理由把莫达戈置于死地的客人。不过他却因此忽略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受邀的客人中,有些人精于潜水,甚至参与过斯泰姆在热带的水下探险。如果尸体被人发现,这些人可能就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了……”“你的意思是,”马克问,“里兰德打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斯泰姆的计谋吗?” “没错,”凡斯回答,“当莫达戈没能浮出水面,里兰德便强烈地怀疑是斯泰姆作的手脚。很自然地,里兰德自己陷入两难:一方面,理智告诉他不可忽视正义;但是另一方面,他对伯妮丝的爱又如此强烈。我的天,这是个什么样的困境啊!所以,退而求其次,里兰德打电话报案,让警方过来对这事展开调查。他并没有指名道姓地对他所爱女人的哥哥进行指控,不过诚实的他却也无法容忍自己对于这样的罪行视而不见。今天下午,当我告诉里兰德我已经发现事实真相时,他是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实在是备受煎熬埃”“你想还有别人疑心斯泰姆吗?”马克问。 “噢,是的。伯妮丝也怀疑她哥哥——里兰德今天下午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这就是为什么当凯奇警官第一次看到她时,觉得她对男友的失踪并不显得特别关心的原因。我想戴特尔也猜到了真相——别忘了,他曾随同斯泰姆到科尔克岛探险,也知晓潜水衣的性能。而曾经帮助斯泰姆准备探险装备的格瑞弗,毫无疑问地,也对发生在莫达戈身上的事有着一定的疑惑。” “其他人也是如此吗?”马克又追问道。 “不,我想艾克娜夫人和露比·苔莉尔对真相毫不知情,虽然她们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苔莉尔很喜欢莫达戈,这解释了存在于她们之间的各种冲突——她嫉妒伯妮丝及艾克娜。当莫达戈失踪时,她心里一定认定他是遇害了。因此她指控里兰德,里兰德的学识及能力让她恨之入骨。” 凡斯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在这个事件中,艾克娜夫人的心态是十分微妙的。我甚至怀疑她本人都无法说清自己的感受。当然,她也想到了谋杀的可能性。虽然莫达戈的失踪正中她的下怀,我想她还是颇念旧情。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告诉我们格瑞弗和里兰德有重大嫌疑的原因——那两个人是她讨厌的。她在泳池边的尖叫完全是情绪化的反应,而稍后她对此事的漠不关心,则是理智凌驾感情的表现。当我告诉她卧龙池传来扑通声时,她直觉地感到莫达戈一定出事了,谋杀的恐惧让她变得极端敏感——这时女人的感情又占了上风。” 有好一阵子都没人说话。然后,马克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仿佛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当然,里兰德、格瑞弗及伯妮丝听到的汽车发动声是斯泰姆发出的。” “毫无疑问,”凡斯回答,“时间完全吻合。” “可是,”他又说道,“还有那个名叫布鲁特的女人所写的字条呢?” “马克!这个女人根本不存在。斯泰姆捏造出艾伦·布鲁特这个人是来解释莫达戈的失踪的。他希望整件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单纯的私奔,好让这件事就此烟消云散。他亲笔写下这邀约字条,在他从泳池回来后放入莫达戈的口袋里。你还记得是斯泰姆打开衣柜,指引我们找到它的吧。而在东路上的引擎声更支持了这个理论。” “难怪我的手下找不到这女人的行踪。”警官发着牢骚。 马克出神地看着他的雪茄。 “我能了解斯泰姆编造布鲁特这女人的用心,”他最后终于开口,“不过你怎么解释斯泰姆夫人神秘精确的预言能力呢?” 凡斯温和地笑着。 “哪有什么预言,马克,”他回道,声音里带着一抹悲哀,“这些所谓的预言更多地应当说是一个老女人为了保护儿子所做的可怜尝试。斯泰姆夫人肯定猜到了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打从一开始她便要求与我们见面,并刻意误导我们的原因。” 凡斯再度深深地吸了口烟。 “大多数她告诉我们有关水怪的事都是她信口胡说的。虽然对池里水怪的幻觉确实占据她脆弱的心灵,而且坚信水怪存在的偏执信念也成为她掩饰斯泰姆罪行的基调。虽然我们不晓得她从窗户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我个人认为,斯泰姆夫人直觉地噢出是她儿子杀了莫达戈,她可能也听到汽车滑下东路的声音,并猜出了它要去哪里。” 凡斯叹息着。 “马克,整个事件是个悲剧。而她所做的所有误导我们的努力也同样是悲剧。斯泰姆夫人试着建立一个水怪理论,因为她自己对此深信不疑。除此之外,她知道斯泰姆会把尸体隐藏起来,所以她预言我们不会在卧龙池里找到莫达戈。她又推断出斯泰姆弃置尸体的位置,那是因为汽车声能让她猜出斯泰姆在回到车库之前开了有多远。当卧龙池抽干时,她故意歇斯底里地大叫,好证实她先前所言:是水怪带着莫达戈的尸体飞走了。” 凡斯伸了伸腿,将整个身子陷入椅子中。 “斯泰姆夫人预言第二桩悲剧的发生,完全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她的水怪理论。无疑地,母子连心,她知道她那儿子一定也想找机会把格瑞弗干掉。我猜她完全知晓格瑞弗的财务阴谋,也感受到斯泰姆对他的恨意。昨晚她可能听见,甚至目睹,斯泰姆与格瑞弗一同朝泳池走去的身影,并在心里盘算着即将发生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当她听到格瑞弗失踪的消息时,她是多么急切地要强化我们对她理论的信服。那时我便怀疑她知道的比说出的多,因此我立刻回到溶洞,以确定格瑞弗的尸体是否也在同一地方……噢,那受尽折磨的老女人当然清楚她儿子的罪行。今天下午,当她要求里兰德把斯泰姆带回宅邰因为卧龙池里潜伏着某种危险时,她的话并非什么先见之明:那只不过是她害怕斯泰姆可能在犯罪现场遭受到报应的直觉罢了。” “他还真的受到报应了呢,”马克嘟哝地说,“真是巧埃”“他是罪有应得,”警官插话进来,“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劲儿去避免留下脚印呢?” “警官,斯泰姆必须保护自己,”凡斯解释,“如果有人注意到斯泰姆的潜水鞋印,那么他整个计划就告吹了。因此他未雨绸缪地将块木板放置在低地处。” “不过他却没对池底的脚印做任何遮掩。”马克提出质疑。 “是的,”凡斯说,“我想他没料到水里的脚印会留下来。当他的潜水鞋印从池底现形时,斯泰姆的确吃了一惊:他怕我们会知道这些印子是何物。我承认当时我并没想到这点。不过稍后这想法就进入我的脑子,而我也因此决定去买套潜水装备——潜水服、手套及鞋子——来印证我的理论。这里只有少数几家供应标准潜水设备的公司,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斯泰姆去过的那家。” “那里兰德怎么说,”马克问,“当然,他一定看得出来池底那些印痕。” “噢,那是自然。事实上,我一跟他提到那些奇怪的印子,他马上就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而他一看到肯尼迪画的素描,他就知道真相了。我猜他满期望我们也能看出端倪,不过他却不想亲口说出来——因为他对伯妮丝的爱。伯妮丝也猜到了——你还记得当我告诉她池底怪异的脚印时,她有多慌乱吗?斯泰姆夫人,同样地,也了解这些脚印的重要性。不过,她十分聪明地将这条线索转变成为灌输我们水怪理论的依据。” 马克将酒倒满他的杯子。 “这部分的谜团都已经理清了,”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说,“不过,对格瑞弗的死,我还有不清楚的地方。” 凡斯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上一支新烟。然后才开口,“马克,我不能断定,对格瑞弗的谋杀究竟是斯泰姆事先的预谋呢,还是突然决定的。然而,当他规划这个周末聚会时,无疑地,他已经考虑到这行动的可能性。看得出来他对格瑞弗深恶痛绝。在他变态的心里,除了谋杀,没有其他方法能够除掉格瑞弗这个眼中钉。在我们发现池底印子及莫达戈身上的抓痕之后,汹涌而来的水怪传说让斯泰姆放心地决定在昨晚干掉格瑞弗。他十分乐意将这水怪理论再添上一笔。只要莫达戈的死仍显得不可思议,斯泰姆就觉得他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而就在这种错觉下,他在格瑞弗身上复制了莫达戈的离奇死亡。我猜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他能因为莫达戈案子中的水怪传说而逍遥法外,只要格瑞弗是死于相同的手法,他也会一样地安全。为了造成类似的伤口,斯泰姆先重击格瑞弗的头部。接下来他勒住他的脖子,好显出颈上的瘀痕。完成这些之后,他再用铁耙抓破格瑞弗的胸部,留下水怪的爪痕。而他将谋杀合理化的最后一步——或者应该说,最荒谬的一步——便是把格瑞弗这家伙丢进溶洞里。” “我能了解他是怎么打算的,”马克承认,“不过斯泰姆总得要制造机会来执行他的计划吧。” “的确如此。可是这一点也不难。前晚斯泰姆对格瑞弗恶言相向之后,后者很愿意接受斯泰姆表现出的善意。你还记得里兰德告诉我们的吗?这两个人在回房休息之前在图书室里和气地谈了好几个钟头。他们谈的可能是下一次的探险计划,而格瑞弗想必很高兴能帮上忙。随后,当他们上楼时,斯泰姆当然会邀请格瑞弗到他房里喝一杯,之后他又可以提议两人到外头走走,好继续原先的话题。他们出去时,里兰德和切诺都听到了门栓打开的声音。” 凡斯再轻吸了一口香槟。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斯泰姆是如何把格瑞弗骗进墓园里去的了。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不管斯泰姆说什么,格瑞弗都会尽量迎合他的。斯泰姆可能告诉格瑞弗,只要后者愿意跟他进入墓园,他就有办法解释莫达戈的死亡。或者,斯泰姆只是编造了一个寻常的借口——在下过大雨后,他想看看墓园的砌墙是否完好。无论斯泰姆用的是哪种方法,我们知道格瑞弗昨晚的确跟他进去了……”“桅子花——还有那些血迹。”马克嘀咕着。 “嗯,是的。显而易见,在斯泰姆杀害了格瑞弗,并照着莫达戈的样子破坏尸体之后,他把格瑞弗装上手推车,沿着石壁下方的砂地,将尸体运到溶洞去。所有守在东路上的警探都没法注意到他所在的那个位置。” 凯奇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把手推车留在树丛里,踮着脚尖回到别墅。” “警官,你说的没错。此外,里兰德听到的金属嘎嘎声是斯泰姆打开墓园生锈的绞链时所发出的声音;而他听到的其他声音,则必定是手推车的声音。而且,虽然斯泰姆尽可能地小心,在他再度进屋时,里兰德和切诺都听到他把门栓插上的声音。” 凡斯叹息一声。 “马克,虽然这不是一桩完美的谋杀,不过意思到了。它还是个胆大包天的案子,因为只要其中一件犯罪之谜被人揭开,另一件也自然迎刃而解。斯泰姆想玩大的——他在一个号码上下了双倍的赌注。” 再一次,马克严肃地点头。 “你解释得相当清楚,”他说,“不过为什么他要把墓园钥匙藏在戴特尔的房间里呢?” “这是斯泰姆最失策的地方。就像我已经说过的,他太过小心了。他没有勇气不留后路地实行他的阴谋计划。斯泰姆可能刚从他母亲的衣箱拿走钥匙,又或许他已经拿着它好几年了。不过说真的,这一点儿也不重要。他用过钥匙之后并不能就扔了它,因为一旦有机会时,他当然想要重回墓园把潜水衣取出来。因此他应该把钥匙藏好。不过如果有人硬闻墓园,而在棺木中找到潜水服的话,他就脱不了干系了,因为衣服是他的。为了防患未然,他可能先把钥匙藏在格瑞弗的房间,好让大家怀疑他。当谋杀格瑞弗的机会实施后,他又把钥匙留给戴特尔。斯泰姆很中意里兰德,想把伯妮丝嫁给他——这很不巧便是他起意除去莫达戈的主要动机——所以他绝对不会陷害里兰德。你注意到我先去搜格瑞弗的房间——我那时觉得钥匙可能在那儿,他也想误导我们,让我们认为格瑞弗仅仅是畏罪潜逃。不过当我想到事情不是那么回事时,我便一头钻进戴特尔的房里去了。幸好我们找着了钥匙,而无须破墓而人。要是没有别的法子,我会坚持那么做的。” “不过我仍然想不通的是,凡斯,”马克进一步追问,“你为什么会对墓园的钥匙感兴趣?” “我自己也不完全了解,”凡斯回答,“而且今晚的暑热不适合深入分析我的心理活动。简单地说,追踪钥匙只是我做的一个试探。你知道,墓园的战略位置让我深感兴趣。我不相信凶手能够不利用墓园,就干净利落地完成第一桩谋杀。你知道,它的位置再方便不过了。只是我的想法并不成熟,事实上还模糊得很。不管怎么说,我想跟斯泰姆夫人谈谈,问问钥匙的下落是值得一试的。因为她并没有把墓园跟斯泰姆的作案手法联想在一起,所以我语带威胁地一问,她就吐实话了。当我发现盒子里空无一物时,我更确信想要破案非得从墓园钥匙下手不可。” “看在老天的份上,”马克问,“你怎么会一开始就怀疑斯泰姆的?他似乎是这屋里惟一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埃”凡斯轻轻地摇头。 “不,马克,他是这屋里惟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虽然我承认存在着其他可能性。当然啦,斯泰姆以为他建立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同时他也期望此事会被当成单纯的私奔而告一段落。不过当莫达戈的尸体被发现后,斯泰姆的确显得涉有重嫌,因为当莫达戈跳入泳池时,他是惟一不在现场的人。对其他人而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莫达戈是相当困难的,就像如果斯泰姆真的喝得烂醉如泥,他也不可能要了莫达戈的性命。就是这些情况让我有了灵感——要是斯泰姆跟其他人去了泳池,他自然无法达到他的目的。考虑过上述前提之后,我得到一个结论:斯泰姆可能偷偷倒掉他的威士忌,假装酒醉,然后在做完事后再回到屋里把自己重重灌醉。当我得知那天晚上斯泰姆一直都待在图书室的长沙发上时,我自然会对沙发旁种着橡胶树的花盆发生兴趣了。” “那么,凡斯,”马克提出质疑,“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看出这不是件寻常的案子,那你为什么还要关注有关水怪的无稽之谈?” “那不是无稽之谈,因为我们不能完全排除是某种怪物或水怪杀害莫达戈的可能性。即使是最伟大的动物学家,对水中生物也所知有限。我们对水下世界的认识实在是少得可怜。比方说,人们已经培育了斗鱼数十年,可是,直到现在我们仍然不知道它究竟是如何繁殖的。斯泰姆夫人对海洋生物学的嘲讽一点儿也没有说错。还有,马克你可别忘记,斯泰姆是一个狂热的水族学家,他带回各式各样的稀有鱼种,我们却对其一无所知。从科学角度来看,我们不能忽略水怪的传说。不过我承认,我并没有把它太放在心上,因为生活常常会在我们对超自然及古怪事物有所期待时,用寻常的理性来反证它。无论如何,我认为去斯泰姆的水族馆逛逛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我对他的鱼或多或少都并不陌生,所以我回头专注于一个简单明了的领域——检测花盆的土壤。” “附带一提,”马克轻笑着,“你先看斯泰姆的鱼,再研究他的植物,所以他没有想到其实你是针对他的橡胶树盆栽而来的。” 凡斯也报以微笑。 “可能吧……怎么样,再来一瓶香槟好吗?”他摇铃呼叫柯瑞。 在这两件谋杀案发生后不到一年,里兰德和伯妮丝结为连理。他们两人十分班配,也都有着出类拔萃的个性。但是这次悲剧带给他们太多惨痛的回忆,使得他们不愿继续居住在豪宅里。他们在威契斯特的山丘上盖了栋房子,搬去住在那儿。在他们婚后不久,凡斯跟我曾去拜访过他们。 老旧的斯泰姆豪宅从此就一直空着,后来市政府把它买了下来,做为纳林公园规划用地的一部分,房子被夷为平地,只有标识着入口大门的两根石柱仍矗立在那里。卧龙池消失了,半人工的河床被填平,繁殖的野生植物取代了昔日的卧龙池,已经形成一片自然的景观。今天,我们甚至很难找出昔日小溪流经的河道,或是任何卧龙池的遗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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