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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密室》作者:[日]折原一 李雨谭译 内容简介:犯人在烟囱里保持着平衡,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着。相比下去,往上爬需要更多的力气,也需要更加地当心。 犯人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着。模仿着过去有名的小说,是不会失败的。这已经被现在发生的一切证明了。 从烟囱里出来,来到厘顶,再从一楼下去,这场战斗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就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再有一点点,就可以把头伸出烟囱的洞。犯人不再紧张。 手指已经碰到烟囱的铁片,正打算用力一跃,纵身上去的时候,不知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犯人的手,热乎乎、毛茸茸的,就跟猴子似的…… 黑星警部是一个对“密室杀人案”持有狂热激情的落魄刑警,整日盼望借“不可能犯罪”大显身手的他,遭遇了七件离奇的“密室”杀人案。匪夷所思的现场,毫无头绪的线索,匠心别具的机关,险象环生的陷阱,每一桩凶案,都似在毫无破绽的“密室”里进行,在被他看不上眼的竹内刑警的抽丝剥茧下,却发现全是歹徒精心设计的迷魂布局。 黑星警部的夙愿最终没有得偿,但歹徒滴水不漏的障眼设计,布置疑云的缜密心思,却令悬念迭起。 作者简介:折原一,日本推理小说作家,1988年创作了本格推理短篇集《五具棺材》(出版时加多两篇成为了《七具棺材》),1989发表黑星警部系列的首部长篇作品,1995年以《沉默的教室》获得了第48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赏。其作品风格大致可分成三个类别:气氛较为轻松幽默的本格推理、一般的严肃本格解谜推理以及他最擅长的叙述性诡计创作。 ---------------------------------------------- 书名:模拟密室 作者:[日]折原一 翻译:李雨谭 出版: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时间:2011年6月第1版 第1次印刷 图源、OCR:hezhibin 校对:ll841123 字数:146千字 定价:26.00元 ISBN:978-7-5463-5222-0 ---------------------------------------------- 目录 北斗星密室 踩钢丝的密室 本阵杀人计划 交换密室 特洛伊密室 邪恶公馆·三分之一密室 模拟密室 致读者 北斗星密室 ——黑星警部的“夜晚”或“白冈牛” 八帖宽的洋室中央,铺着一条铁轨模型的圆形铁路,上面有模型列车在奔驰。 “嘭嘭……啾啾……砰砰砰!……” 一月中句的夜晚,寒气逼人。天空中繁星闪烁,北极星和北斗七星尤为显眼。虽然对星座的名称,他并不很熟谙,但仰望天空,除了北极星和北斗七星,他还是能分辨得出猎户座与仙后座的位置来。 可是,现在,他没有时间观望这漫天的繁星了。列车到来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从家里出来,不出几步就是铁轨。他的妻子将会在这里“自行了断”。为了布置出自杀的景象,他得对这里,再进行一番伪装。这个地方是个大拐角,就算列车司机注意到了,有人卧轨,便立即刹车,也来不及在安全的范围内,停止下来。 他背着服了安眠药、已经不能动弹的妻子,好不容易才赶到这里。 南边传来了汽笛声。不知道时间还够不够用。他用大衣的袖口,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将妻子的尸体放在铁轨上。 他把她的脖子和腰,贴着铁轨摆好,迅速闪入轨道旁的密林。列车的声音渐渐近了。 “嘀!……”高亢的汽笛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对面的列丰灯光,瞬间撕裂了黑暗,接踵而至的刹车声,宛如一声临终前的悲鸣。列车轧过妻子的身体,停在了百米开外的地方。 他听到列车的汽笛声,和继续前进的声音。 “啊,不要啊!”男子大叫起来,睁开了眼睛。 是梦么?……不,不是。他确实听到了列车行进的声音。 他擦拭着头上的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脖子,正贴着铁轨。列车正在以比梦里还要凶猛的势头,迅速轧了过来,车头就快要扎进他的额头。 “噢,我被车碾了,被车碾了!……” 01 晚·七点十五分 下午五点一过,雪就停了。昨夜下起了最近很少见到的大雪。 整个白冈城都覆上了洁白的绒毯。黑星光警部在白冈警察署的二楼眺望着窗外,厌倦地看着这一切。 今天一早打进的110热线,接连不断通报的,都是和交通事故相关的案件。因为路滑,车辆还没有适应积雪,接二连三出了好些滑倒事故和撞车事件。 因为人手不够,为处理这些四不着六的事故,搜査一课①的黑星光警部和同僚们,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到了七点多,他才返回署里,吃了杯寒渗的泡面,权且算是晚餐,疲劳加上困顿,累得他一动也不想动。 ①课:日本一般称具有一个独立行使和管理的部门为“诔”,类同于我国的“科”,但与“科”又不完全相同。 “唉,没有让人心惊魄动的‘不可能犯罪’哪。” 黑星警部发此牢骚,是有道理的。他最早在琦玉县当县警,也曾是个被寄予过很大期望的人物。只是,因为对“密室杀人案”太过痴迷,他在一连串案件面前,频频失态,被降职来降职去,最后被踢到这个极品的乡下地带,每天郁郁寡欢。 黑星光警部,40岁,单身。 在白冈城这个警察署的管辖范围之内,要发生“不可能犯罪”之类的案子,恐怕是极其不可能的。说是案件,顶多也就是些交通事故之类的事情。偶尔发生点大案要案,他就吵着说是“密室杀人”、“密室杀人”,相当招人厌烦,稍微有点功绩,也都被部下抢了去。 没办法的事。人被否定得太多,推理能力也就相应下降了。黑星在职场上的处境每况愈下。是的,黑星警部现在处于一个极度低潮的状态。 这就该回家了。因为单身,家里自然不会有一个叫做“妻子”的人在等他,漫漫长夜,冷锅冷灶,日子是很寂寞的。 “他……他妈的!”他突然骂了起来。刚要把装了咖啡的纸杯放到嘴边,走廊里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难不成,又是那个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优雅”的家伙来了? 这家伙名叫竹内,是一个不管忙到什么地步,也不会打退堂鼓,总是斗志昂扬、风风火火的人。真想知道,这家伙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这位叫做竹内正浩的刑警,“啪”地一下把门撞开,他满脸通红,一个愣子冲到黑星警部的屋里。真是的,都快30岁的人了,行事还这么毛躁。 黑星光有种不好的预感。竹内这家伙但凡兴奋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该不会又说些什么“有牛从牧场逃走了”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吧。要知道,在下了雪的路上转转悠的牛,可是多了去了。 “警……警部,有案子!……很大很大的案子!……” “怎么搞的,又说得这么夸张。”他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不觉挖苦道。 “刚刚收到西部牧场的消息,所有的牛,都从牧场逃走了。据说是大雪压坏了牛栏造成的。” “哎呀,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和黑星预想中的一样,丝毫让人兴奋不起来,“那么无聊的事,你表现得正常一点好不好。跟他们说,因为交通事故,警员们都出去了。” “如果出了什么事,责任是警部您来承担吗?……如果牛跑到铁路上去,撞了车,怎么办?……难道我们不是警察吗?”竹内很少有地教训起人来。 如果黑星光什么也不说的话,大概这样的训话,会一直继续下去。黑星警部实在受不了了,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知道了,知道了。去还不行么!” 只剩下一辆警车了。一名叫做小野田的巡警,驾车载着黑星和竹内,前往西部牧场。 城西尽头,是一片原野状的荒地,其中一部分被用做了牧场,饲有好几百头牛。这个名叫“白冈牛”的品牌,虽然声名在外,但肉质却说不上有多好。这种废物脱逃,在黑星光警部看来,没有什么不好。 警察一行从警察署出来,向西行驶了约莫十五分钟。四周望去,都是莹白的绒毯一片。越过小而高的山丘,牧场似乎就在下面。突然,从背后冲出一辆速度很快的大型车辆,灯光红彤彤地映在雪地上。 “这不是消防车么?” 好像有什么地方着火了。但是,从这里过去,只能是西部牧场和熊野建设社长的家了。黑星警部将车在山坡上一小块平地处停下,等候身后的消防车。 路上积雪很厚。从这里下去,是一个很陡的斜坡,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给轮胎缠上防滑链。 黑星警部站在积雪满满的大道上,朝消防车大大地张开了双臂。消防车的前灯打在他身上,继而发出巨大的刹车声,赌气似的停了下来。 “喂,是出了火灾吗?” 从消防车上,走下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30岁左右的男子。 “你们想干吗?” “我是警察。因为牧场的牛集体逃走了,现在正赶往现场。你们这是去什么地方啊?” “我们接到熊野义太郎家着火的消息,正着急赶过去呢。” 资本家熊野义太郎是熊野建设的社长,今年53岁。此人在一片如同原野般广袤的土地上,建了一座豪华的宅邸,一个人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住,毫无疑问,需要过人的胆识。而从事土木建筑业的人,大多拥有很多特权。 由于熊野能在第一时间,获得建设铁路或是购物中心的一手消息,到处都风传,他瞅准了将来土地会增值,便四处买地置业的消息。 “前面的雪很大,你们要注意安全啊。” “嗯,好的……多谢。” 站在黑星警部对面的、这位体格健壮的负责人,自报是白冈消防署第八分团的团长,名叫桥本。他对司机果断地下着命令。车里还有另外六个人,全都慌里慌张地跳下车,给轮胎上起了防滑链。 这会儿工夫,黑星警部走到上面开阔的小山坡上,俯视着熊野的宅邸和相邻的牧场,他不自觉地发出“哇噻”的惊叹。 在山坡和平地的交界处,铁路像将东西两面隔断了似的,一分为二,向北延伸。而他的正前面,却是一片亮堂,璀璨的灯火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正是熊野的宅邸。 大概是为了防备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一到夜里,房屋和地皮的周围,就“栽”满了灯,即便在家里,也能看见那些形迹可疑之人。牧场的一部分也布了灯,亮光范围之内,没有牛的存在。 “警部,晚上也这么亮,怎么睡得着啊?”竹内在一旁叹息着。 “这个啊,有钱人家的想法,咱们搞不懂。” “但是,我没看出有着火的迹象呢。” “我也没有看出来。”黑星招呼消防署的分团长,指着熊野的宅邸给他看,“奇怪啊,是恶作剧吧。” 桥本分团长点点头:“但是,还是到现场去确认一下吧。” 竹内拿出随身携带的双筒望远镜,观察起熊野的宅邸来。 “警部,好像没什么变化呢。” “让我也瞧瞧。” 黑星警部一把抢过竹内手里的望远镜望过去。雪是两小时之前停的,熊野宅邸附近除了车印,丝毫看不出有人的足迹,照明范围内,大约在50米远的道路尽头,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再和牧场确认一下。” 竹内依照指示,给牧场挂了个电话,牧场说跑了的十头牛,回来了九头。 “只剩下的一头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还是先去熊野家。” 雪停了,可以看见空中的云翳。星星从云层的缝隙间露出来,闪个不停。 这时,警车和消防车几乎同时装完了防滑链,各自继续行进。 02 晩·七点四十五分 警车从小山冈上,一路沿着陡峭的山坡驶下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消防车在后面紧紧跟随。 铁路完全被雪覆盖了。因为有警报器,才能判断出这里有个铁轨的通道。 “熊野义太郎的妻子,就是在这里自杀的。”竹内掷地有声的话,勾起黑星很不爽的回忆。 一年以前,熊野的妻子在这里卧轨自杀,因为身系价值一亿日元的保险,警方最初怀疑,是身为丈夫的熊野义太郎干的,却因为没有找出决定性的证据,最后还是以自杀结案。对于这件事,黑星光自己也很不满意,但苦于找不出真相,没有办法。其实最大的麻烦在于,只要不是“密室杀人”或“不可能犯罪”,黑星警部都会心不在焉。 保险公司就赔偿一事打起了太极,但是因为警方以自杀结案,只好支付了一亿日元的赔偿金。熊野叫嚣:“我是资本家,难道会为了区区一亿蝇头小利,谋害亲妻吗?” 如此这般的熊野家,即使是着了火,会感到悲伤的人,也应该不会太多吧。为了获得土地,熊野将原住民强制性驱赶出去,对他恨之人骨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这样的人当中,有谁拨打这样的电话搞恶作剧,也不足为奇。 两小时前停的雪,没有让雪地留下轮胎的痕迹。黑星一行乘坐的警车,将雪后“处女行驶”的车痕,落在了纤尘不染的雪地上。积雪大约有15寸厚,车辆在上面,只能勉强挪行。 算了,虽然已经预感到,这一趟八成会是空手而归,但是,黑星警部的车,还是驶向了这个灯火通明的地方。 不一会儿,一扇大门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大门的旁边,有一个通话的按钮,和府内的人通完话,就可以解锁开门。但大门却没有关闭,黑星一行就这么进入了熊野宅邸的私人通道。 车停在距离玄关好几米的地方。黑星光警部一行下车后,消防车拐进了右手方,停到了池塘附近。这时候才八点刚过一点。两层楼山庄风格的府邸格外沉寂。丝毫感觉不到有人居住,他们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在冒烟,也闻不到有什么东西被烧煳了的味道。 不一会儿,桥本分团长就赶来和黑星光警部等人会合了。 “警部,别说是火灾,连什么东西被烧了,都没看到。” “哎呀呀,真是上了天大的当。” 黑星警部不耐烦地咂着嘴。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也挺不是滋味。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屋里看看,你们在后面守着。” 桥本退出之后,黑星光一边用力踩着脚下的雪,一边向玄关处跑去。 通往玄关的木板长廊,并没发现有人进来过的脚印。黑星警部把脚下的雪,踩得紧紧实实的,走上五个台阶的阶梯,站在长廊上面。可能是大雪横向吹来的原因,长廊虽然位于屋檐下面,却也积了好几寸的厚雪。 黑星按响了呼人按钮。屋子里传来“吧嗒吧嗒”庄严的钟声,但是,一直无人应答。 “熊野先生,您在家的话请回答。”黑星用方圆一公里以内,都能听到的庞大声音喊道。但是,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他妈的,没辙了!”黑星警部粗口连篇,“喂,你们,到公馆附近看看!” 竹内和巡警兵分两路,一左一右到周围去査看。不过一分多钟,就绕完一周回来了。 “呃,雪太大了,真是不容易呀。”竹内一边掸着膝盖上的雪,一边走上长廊,“我打过招呼了,可是没有人答应。屋里也没有亮灯,大概家里没人。” “是吗?周围也没有发现脚印吗?” “人的脚印是没有,却像是有牲口的。或者是牛蹄印?” “牲口?什么牲口?”黑星想亲自看看,便来到屋子背后。 预制板搭建的储物仓库前,确实印有牛蹄一样的足迹,从牧场方向过来,沿着仓库的四周,往旁边屋子的窗户处走了。 “可能真的是牛。但是,好像又回去了。” 从牲口的足迹看上去,它只是从屋子旁边经过,随后又折回了牧场,像是前来觅食无功而返的模样。 “看明白了。一起到牧场周围转转吧。” 黑星警部看着消防车前,排得整整齐齐的七人队伍。 “喂,你们……像是被骗了吧。我们可是要回去喽!” 分团长应道:“哦,好的。”小野田巡警发动引擎,将车掉了个头。 黑星警部一行刚要上车,消防队员也正要把消昉水带收回去的时候,消防队员中突然有了骚动。大家指着熊野宅邸的方向,纷纷拎起水桶,往池塘边跑去。 “喂,等等!……出什么事了?”黑星警部顿时大叫起来,巡警急忙刹车。 竹内朝消防车走去,和分团长似乎正在兴奋地说着些什么。很快,他就回来报告了:“不得了了!屋子背后,像是着火了。” “是怎么回事?”黑星警部说着,看向熊野家的屋子。 可不是么,屋子背后正升起滚滚浓烟。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刚才查看的时候,并没发生什么事呀,消防队员们甚至没有去过现场。 黑星警部迅速下车,走向屋后,斜着眼睛,看着正手忙脚乱准备扑火的消防队员。他第一个到达着火的仓库。周围除了黑星等警察的脚印,没有别的痕迹。 突然蹿出的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喂,你们动作倒是快一点哪!在这里磨磨叽叽地干什么?”黑星对着消防队员吼道。 “因为下雪,不能保证消防栓一定管用。我们在考虑,有没有必要用池里的水来灭火。” 分团长被人呵斥,有些意外,便不高兴地回敬道:“警部先生们能帮我们运运水吗?” “没问题啊。我们也一起来好了。” “那么,请你们用桶把池里的水运过来。” 只见一干人拎起硕大的塑料桶,慌里慌张地就朝池塘跑去。分团长指着堆放在消防车旁的空桶,对黑星和竹内说:“就用那些东西,把池里的水汲上来。快……快一点,没工夫磨叽了。” 被人这么催促,心里很是不爽的三名警察,嘟嘟囔囔地拎起空桶往池塘走去。池里结了薄薄的冰,一名消防员用铁锹敲碎冰块,这才汲出水来。 火势是从储物仓库蔓延过来的。消防队员们已经破门闯进去了。一名队员身着防护服,站在里面,接过黑星警部等人递来的桶,迅速把水浇在火焰上。 燃烧的石油释放出黑烟,刺激着人的眼睛与喉咙,呛得黑星等人不停地咳嗽。 “喂,你们多提些水来呀!” 消防队员一吼,三个人再次拎起空桶往池塘走去。 七名消防员提着桶,一个接一个地奔向储物仓库。黑星警部一行往返了不只五、六次,精疲力竭地往返于50米左右距离的仓库与池塘之间。 大约20分钟后,火才被完全扑灭。 “但是,这件事还真是诡异哪。” 黑星警部几个自不用说,七名消防队员里,也没有谁靠近过事发现场。可是,整个局面看上去,这场火事很像是通过定时装置来操纵的。 仓库周围浸满了水,不过因为夜晚很冷,正在结成冰块。只是放在仓库空地上的空箱子之类的烂东西燃起来了,并不是仓库整体着火。 “但是,幸好赶过来了。没有警部先生们的帮助,这场火是不可能那么快灭掉的。”分团长心满意足地说道。 “呵呵,能尽绵薄之力,非常高兴。” “但是,到底是谁放的火?我们谁都没有接近过那座仓库呀。”黑星警部愤愤地说道。 “警部先生,不会是有谁躲在里面吧?”分团长问道。 “怎么可能?……要是有人躲在这里,不早就被烧死了吗?” 从正屋的右侧到屋子背后,雪地在混乱的灭火过程里,被踩得严严实实,即使有纵火犯,也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 “放火的该不是逃走的牛吧?” “警部,不管怎么讲,牛都是不会放火的啦。”竹内笑嘻嘻地贴着窗户往里窥视,“要是有逃走的牛,被藏在这里的话,那就厉害了。” 窗户嵌有厚厚的玻璃,上下开关。竹内掏出怀里的电筒,往屋内照去。 于是,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顿时呈现在他的眼前。 “啊,警部!……这,这个……”竹内惊慌到了极点,嘴唇一张一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真没出息!……想说什么啊……你。” “看,看哪……”竹内指着窗户里面,喘着粗气。 黑星警部一把取过竹内手里的手电,也照向屋里。 简直就是一个非人的世界!他反而有了另一种冲动。有一个人被砍碎了,七零八落的器官,被无序地放在里面。 “这个人,怎么回事?” “醤部,这是模特的人体模型吧?”竹内稍微抬高了声调,“不……不是的。那么清晰逼真的横断面,肯定是真人的啦。” 黑星自信满满地说:“畜生,犯人肯定就藏在家里。” “哦。难道这就是纵火犯?”竹内一副对黑星警部佩服有加的样子。 这时,从黑星身后,传来分团长急切的呼喊。”啊……警部先生,别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了,如果不赶紧行动的话……” “嗯,的确。” 黑星把竹内臭骂了一顿:“别这么磨磨叽叽的!……你这个蠹货,还不去确认一下,从玄关能不能潜进去?” 竹内走后,黑星用手搭在上下开闭式的窗户上,想把窗户框撬开。 “咦‘⑽没有上锁,不过是在哪儿被卡住了。”黑星使出蛮力,向上推,好容易才把窗户打开。 为了确认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他探头四处张望。他打着手电筒,看向里面。 这是一间大约十张榻榻米大小①的洋室,像是卧房。左边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中间有一扇门,门上挂着防盗链。 ①在日本,典型房间的面积,都是用地上铺的榻榻米的块数来计算的,一张榻榻米的大小通常称为一坪,大体尺寸约莫为180cm×90cm。 被肢解得支离破碎的尸体,就被放在房间的正中间。看上去就像是被一头怒火中烧的熊,或是别的猛兽撕碎的一样。 “警部,大门进不去。这里以外的房间,全都上了锁。不使用非常手段,是没有办法进去的。”巡视完房屋四周的竹内,回来报告。 “我知道了。好像只有这里可以出入。来,你先给我进去。”黑星指指打开的窗户,示意竹内进人。 “遵命。”瘦削、轻巧的竹内,将上半身挺进窗户,轻而易举就进了房间。 黑星也想进去,却没有竹内那么顺利,小野巡警将他的屁股强行塞了进去,虽然他好不容易也进去了,可由于小野力道太大,他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 地板上没有铺地毯,黑星的头狠狠地撞到了地板上。 “靠,我怎么老是这么惨。” 黑星站起来,摸着被撞的前额:“妈妈的,不是有钱人么,至少也该铺块地毯啊!” 竹内找到室内的开关,灯全部亮了。 “啊……” 被肢解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看上去却也像是一件雕刻之类的艺术品。由于不见血痕,判断死者应该是在死后,才被碎尸的。因为被砍断的头颅脸朝下,黑星光警部伸出手,揪着死者的头发,翻出他的正面。 “啊……是熊野义太郎!”黑星光警部见过熊野好几次,一眼就认出来了。 些许自然卷的湿发,贴在熊野那橄榄球一样圆润的脸上。他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正在凝望着黑星警部。奇怪的是,在靠近额头中央的部位,却有两处似乎不是刀具造成的剌伤,而伤口上的血,早已凝固。 “竹内,你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在。” 这回……该不会是密室杀人不成?他该不会……不期而遇了千载难逢的密室杀人?如果是真的,这样的幸运,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对于对“密室杀人”情有独钟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养眼又补脑的事。 刚才被灭火过程消耗得筋疲力尽的黑星光警部,一下子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黑星警部迅速向署里请求了支援,也联络了检视官①前来验尸。竹内解下门锁,往走廊走去。 ①检视官:日本对法医的称呼 “哇塞!……密室,万岁!……” 这时候,黑星似乎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总觉得,这间屋子里,另外还有谁,正在观察着他。 “是谁?”黑星警部大喝,然后,他就发现了正趴在窗户外,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切的消防队员。刚才自己出糗的一幕,自是被他们看到了,他不觉恼羞成怒:“你们怎么还不回去!”说完,便回头再次检查起现场来。 现场的房间没有上锁,只是挂着防盗链。犯人应该不是在这个房间里碎的尸,而是在外面,或者,是在这座宅子里的某个别的房间。犯人应该是在某个地方,先将熊野杀死,再把尸体搬到这里来的。尸体已经冰冷得简直不成话了。 但奇怪的是,黑星警部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雪地上并没有任何脚印,有的只是牲口的蹄印。 因为雪是在两个小时前停的,犯人定是在下雪之前,来到这里,再悠悠然出去。 这么说来,就不是密室杀人了。 黑星警部满腹的希望,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尽数消散。是啊,可不是么,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恰如其分的“密室杀人”之类的事件呢? “呸!”黑星狠狠地往窗外啐了口口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窗户外边的竹内,“哇”地一声大叫,迅速背过脸去。 “太……太过分了!警部,你就这么恨我呀?” “不好意思!”黑星口头上敷衍着道了歉。 竹内怒气冲冲地从窗外进来:“警部,家里和屋外,都没发现可疑的人。大门也上了锁,不像是有人潜进来过的样子。” “哦,是么。”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之际,后援部队和检视官赶到了。 03 晩·八点三十分 “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呢?”黑星警部显得很焦虑,急切询问正在研究脑袋切口的内科医生。 藤崎医生是一个年过七十的秃顶老头,在这座城市里,开有自己的内科诊室。但凡白冈警察署内发生了奇怪的命案,都会委托他来代做检视。 最近,藤崎将医院托付给儿子,自己每周只出一、两次门诊。但是听到发生了案子,他完全不顾家人的阻止,飞也似的来到现场。或许是上了岁数的缘故,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耳朵也有些背了。 “医生,是怎么一回事呢?”黑星警部再次提高了声音,可对方似乎还是没有听见。 “切……一个老糊涂,早知道叫他儿子来了。” “我老糊涂喽,对不住喽。”藤崎医生回过头,射来两道犀利的目光,“我的顺风耳,可还没坏。” “哎呀……刚才……真是失礼,失礼。”黑星忙不迭点着头,低头行礼。 “黑星先生,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会吧,这么快?” “混账!我干这行可有四十个年头了。” “那……那……那,死因是什么?” “这个嘛……”藤崎用一只手,像摆弄玩具一样,拎着断掉的头颅,让黑星看它的后部,“他这里挨了打。额头上有两个地方,又被利器刺伤了。” 死者的后脑勺,确实有被重力击打过的痕迹。 “是这样啊。医生,您怎么看这件事呢?” “首先,死者因为前额被利器剌入,顿时陷入了昏迷,紧接,着他的后脑勺又遭到了重击,造成他的死亡。至于死后分尸,那是后来的事了。” “所以,尸体才没有流血的痕迹,对吧。” “正是。” 这就意味着这具尸体,是在什么地方被肢解后,才被运到这里来的。虽然不能断定,不是在这座宅子里被杀害的,但搜査的结果是,在这座宅子别的什么地方,都看不到血痕。尸体所在房间的门又上了内锁,尸体从外面搬运进去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在锁的问题上搞鬼,却几乎不可能。或者是…… “预计死亡时间是?” “嗯,一小时之前两小时之内吧?” “是一小时之前两小时之内吗?也就是说,是在下午六点半到七点半之间?” 也就是在大雪停了之后的事。这就奇了怪了,如果熊野是在雪停之后被杀害,然后再被分尸,那尸块是从哪儿,又是怎么被运到这个地方来的呢?黑星等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宅子的周边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并没有人的足迹,只有一个像是牛蹄印一样的印迹。 “这一点,真的没有弄错吗?” “你这个人,竟然说我的推断有错?”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那你什么意思?” 老资格的内科医生,气得血管都要爆炸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我想,不用等到司法解剖,您的鉴定一定是万无一失的。”黑星警部突然满脸堆笑道,“医生,我很髙兴哟。” “你说什么?”医生张大嘴,将手里的大圆脑袋扔回地板上,脑袋发出“空隆”的声音,在地板上滚动着,绝望地望着黑星。 “嘿嘿,这是密室啊。是‘不可能犯罪’。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黑星手舞足蹈,在房间中央打转。 终欲遇到了“密室杀人案”了,虽然是稍微改造过的“密室”,但是毫无疑问,这已经属于“不可能犯罪”的范畴了。 黑星警部的疲惫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04 晚·八点四十分 “喂,出大事了!……”精神抖擞的黑星警部,听到了竹内的声音。 走廊上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要是犯人躲在什么地方,肯定也都会起了戒心了,这个家伙,真是没脑子。 “蠢货!……走路轻一点!”黑星喝道,“像你这么大的动作,死人都会被惊醒。要是犯人在,还不两下给跑了。” “是……是这么回事,警部。”竹内岂止是红了脸,简直就是面红耳赤,“我找到一个可疑分子。” “怎么说?” 一脸得意的竹内回头看了看,招呼身后的小野田巡警。 “找到了哦。是吧,是吧。” 从门外闪进来的,是一张死人一样的、70岁左右老头消瘦的脸,他正喘着气,看上去非常痛苦。 “这家伙是什么人?”黑星警部大声喝道。 男人缩起了脑袋,脸上堆着乱蓬蓬的微笑,就像是要哭了。 “被发现的时候,他藏在二楼的储藏室,刚才还想逃。”竹内刑警一松手,那个人软绵绵地跌到了地板上。 “你是什么人?” “我……我……” 由于晃动比较剧烈,黑星让男子暂时先平静下来,以便追问事情的原委。 “竹内,你给他拍拍背。” 竹内用脚将床边的椅子钩过来,让男子坐下。男子痈苦地咳嗽着,竹内帮他拍了拍后背,他才算恢复过来。 “我只是负责看家而已。” “你是佣人?” “是……是的。” 可能是喉咙不时在涌起浓痰,由于咳嗽剧烈,男子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根据前前后后的推测,可以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后藤又吉,现年72岁,两个月以前,开始在熊野家里工作。 “老爷吩咐说,今天他不回来,让我看家。” 男子看上去非常寒酸、窘迫。说是佣人,却让人觉得一点也不值得信任。一个人只身藏在这么大个屋子里,本身就很值得怀疑。 “撒谎是没有用的,事情很快就会真相大白。”黑星警部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 后藤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难受地一个劲咳着喉咙里的痰。 “整个一个莫名其妙的糟老头子。” 这时,黑星警部突然注意到,后藤的左手上没有小指。估计此人之前有过前科。只要采集这家伙的指纹,兴许马上就能搞清楚他的来历。黑星决定,稍后让警察把后藤又吉带走,以便继续査问。 如果这个有些驼背的男人是犯人,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根据过往的经验,制造出离奇古怪案件的,往往都是些毫不起眼的虾兵蟹将们。 比如,他潜入熊野家中,正准备偷窃,被大门边的主人熊野义太郎看见了,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把熊野干了,并且分尸。如果是那样,这家伙又是如何把尸体放进屋里,又是通过怎样的路径,逃到二楼储藏室里去的呢? 或是,首先将碎尸放入房间,闩上防盗链,然后从窗户逃走,再从玄关进人,把大门反锁,最后藏进二楼。 假设案件是一小时以前发生的,可是,从窗外到玄关,都没有人的脚印。比起这么麻烦的方式,倒不如把尸体就这么放在那里,从家里逃出去,有多远走多远,岂不是更省事?那会儿雪也停了,积雪也不过只是没膝,并不是逃不出去。而且,最大的疑问在于,这个男子为什么要将尸体,分解得那么碎? “大爷,那是什么?”后藤看着不经意滚到医生身旁的脑袋问道。 “是被你杀死的男人的脑袋瓜子啊。” “什么?杀死?……”后藤面露不解,“我……我……我没有杀什么啊。我只是……想偷点东西……” “哦哟,自己坦白了!……你这个浑蛋小偷!……”黑星警部顿时得意洋洋地说。 “说……说漏嘴了。”他有些倚老卖老地装起了糊涂,却像是在一个不为自知的地方自掘坟墓。 “把这家伙带回警察署。”黑星一把抓住后藤的夹克后领,扔给后援的警察,“采到这家伙的指纹,马上就能弄清楚他的身份。” “大爷,有话好好说啊。”后藤带着哭腔哀求着,被带出了房间。 05 晩·九点 “接下来的问题是……” 黑星警部从现场的屋内望向窗外。天空异常澄澈,满天的星星,近得似乎触手可及。 好冷。彻骨的寒。屋外响起“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欸?……”情不自禁叫出声来的,是那群消防队员,似乎池塘那边发生了什么骚动。那些消防队员,敢情还在这里磨蹭呀。 “喂……怎么啦?”黑星警部从窗户探出身,对他们挥手。 分团长跑来和他说话,脸色似乎都变了:“被盗了。回不去了。” 对方在说什么?简直不知所云,黑星有些焦虑:“被盗了?……钱包?……” “不是,消防车。” “消防车被盗了?……”对方不着边际的话,让黑星忍不住想笑,“拜托,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我们正准备撤离,却发现车没了。” 原来,就在黑星光警部等警察在碎尸房调査的时候,消防员们都趴在窗边看热闹,谁也没有注意到消防车。 这期间,大约有十五分钟。 “车钥匙呢?” “没取下来,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偷车呀。” 分团长说得有道理。连个人都没有的家,哪里想得到会有小偷呢。再说了,驾驶像消防车这么引人注目的车潜逃,应该是很快就能被发现的。在从熊野家到白冈城的中心,前往兄弟城市的道路上,都设有检査点,如果发现嫌疑对象,应该马上就能收到联络。 不对!……等等……说不定,正因为是消防车,才可以不受任何怀疑地通过检査,这是大有可能的。黑星光觉得,如果事情是这样,就有些麻烦了。 “有犯人的线索吗?”知道希望微乎其微,黑星警部还是心存饶幸。 “没有啊,有就好了。”分团长支支吾吾的。 黑星光警部扫视着身旁站立的消防队员。只有六个人:“哎,奇怪啊。你们没觉得人数少了吗?” “是的,少了一个人。”分团长毫不掩饰自已的不安。 “是消防队员?” “是的,能怎么想呢,只可能是这个人把车开走了。” 分团长将部下的失踪,与消防车的消失联系起来,闷闷不乐地说。 嗬,净是些稀奇古怪的事。 “是谁呀?” “一个名叫并木谦太的人。” “这个人,像干那种事的吗?” “工作态度很端正,性格也很稳重,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分团长说的是身材最高的并木,黑星警部也似乎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在一群健壮的消防队员当中,这个人细长羸弱,很是引人注目。 黑星警部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和署里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如果发现有疑似犯人的人,或者是可疑的消防车,一定要进行盘问。在此期间,接到联络的另外一辆消防车过来了,将剩下的消防队员们带回了本部。 跟随消防车一同消失的并木谦太,高中毕业之后,就在消防署工作,现年25岁。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他同住,现在,他本人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这孩子闯出什么祸事来了?” 并木的母亲,一直低着头,诚惶诚恐的样子。在前来询问的刑警听来,老人家似乎话中有话。 “老妈妈,你觉得你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要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事的话,迟早都会被人知道的……”母亲难以启齿地说,“说实话,我在想,会不会和我男人的自杀有关。那孩子,对熊野义太郎恨之入骨。” 听并木的母亲讲,并木谦太的父亲,因为听信熊野义太郎说,买地能发大财的话,背负了巨额的借款,苦不堪言,最后只得自杀了断。那还是谦太上中学时候的事情,从那时候开始,谦太便常常将要杀死熊野的话挂在嘴边。 “但是,他不会真的去杀人的。请赶紧找到他。” 看来,熊野义太郎强行收购土地,让很多人怀恨在心的传言,一点也不假。 但是,收到报告的黑星警部,亲眼目睹并木加人过灭火的行列。因为,他是所有队员里长得最高的,即便穿着消防服,并木的身形也特别显眼。最后一次见到并木,是在发现熊野被碎尸的时候,之后便再没有人见过他。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黑星光警部总觉得,并木和熊野被杀的事,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并木有什么可疑行动的话,在那样的场合里,黑星警部他们是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并木到底为什么会驾驶消防车潜逃呢? 06 晚·十点三十分 距离在熊野家发现尸体,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黑星警部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被冻得瑟瑟发抖。他在凝神推理。 哗!——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乡愁满满的声音。是列车的汽笛声。 黑星警部向窗外望去,他看到了那列从南边驶来的列车。之前,积雪造成了铁道堵塞。或许是积雪已经被清除了,本该傍晚时分,通过白冈境内的特急卧铺列车,巳大幅晚点。 那是黑星还在酷爱铁道的少年时代,就被深深打动过的蓝色列车①。它的头顶是光华万丈的北斗七星,给笼罩着白色绒毯的原野,赋予了梦幻般的光环。 ①蓝色列车:20世纪70年代后期,日本固定专用的特别急行蓝色卧铺列车,是在以往列车性能改良基础上,研发的全新车型。 这辆特快卧铺列车“北斗星”号,为了赶上延误的时间,正向北海道方向疾行。 “真是羡慕呀,要是我也能停止工作,去旅行旅行,该多好。” 这时竹内带回了新的消息。 后藤又吉被带到警察署之后,招出了一件大家都没想到的事情。根据他的指纹,大家知道,他的名字真的是后藤又吉,72岁,有过盗窃前科。此人本是熊野公司的会计,因为挪用公司资金,被熊野发现后,交给了警察。他似乎是因那件事,对熊野怀恨在心的。 一周以前,后藤从监狱里释放出来,到了白冈,似乎想取熊野的小命。当然,对于想取熊野小命的人,这个屁大点的城市里有好多。但是,后藤又吉也好,消防员并木谦太也罢,要杀熊野,都不可能采用这么麻烦费事的方式,也没有那样做的必然性。 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嫌疑犯一个一个地冒出来,却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黑星警部再次来到现场。 挂了防盗链的房门。没上锁但不易开启的窗户。非完整的密室。窗外动物的足印。挂上了防盗链的正门。大雪停止之后,被杀害的男子。被分尸的理由…… 黑星警部的脑袋里,无论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现在,就像熊野家房外的足迹般,乱糟糟的。 07 晚·十一点十五分 连同消防车一同消失的消防员并木谦太,是在西部一户农家仓库里被找到的。 十点多一点,农家主人听到狗叫,来到后院,看到一条身影在仓库前蠕动。 最初还以为是只野狼犬,随后却发现可比狗大多了,走近用手电一照,竟是一个年轻男子,只穿了内衣,被绑在那里。 主人急忙叫了救护车。 这个人正是并木谦太。 在那么冷的屋外,近乎赤裸地倒在那里,并木已经非常虚弱。医生说,再这样待上一个小时,也许就没命了。 被送往医院的并木,一小时之后逐渐恢复了神志。得益于平时的锻炼,他的体力非常充沛,这样的恢复力,真是让人惊叹。 由于所有的推断都走进了死胡同,黑星在得到医生的允许之后,来向并木打听情况。 “是怎么回事呢?” “不,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并木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吟着,“我坐在消防车司机座上的时候,有什么人敲了我的头。之后的事情就全都不记得了。” “打你的人是你的同事吧?” “不,我可不这么想。” “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看见分团长带着大伙儿,在窗外偷看房里的情况。” “你没看见打你的人长什么样?” “我觉得应该是非常健壮的一个人。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并木在挨打过后昏了过去,好像是被谁脱掉了消防服,开着车将他带到这里来的。而且,犯人应该是假扮成消防队员,才成功逃脱了各个关卡的盘查。 “你似乎恨死去的熊野义太郎呢。”黑星冷不防转移了话题。 但并木却没什么明显反应:“是啊,喜欢那个人的人,在这座城市里,怕是没有吧。” “那个人,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当然了,我确实很想杀他,却一直没有机会。我还真感谢那个将他碎尸万段的人呢。”并木的言辞里充满了愤懑,但脸色却没有不安,“比起这个,警察先生,还是请将敲晕我的家伙抓起来吧!” 说到这里,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08 晩·十一点四十五分 真是慌里慌张的一天。一天都快过完了,却看不到任何解决这桩奇怪案件的苗头。 不管怎么说,这桩案子还真是奇怪呀。黑星光警部觉得,自己是按错了哪个地方的“按钮”。这件事应该还没有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竹内不见了。那家伙,一定是在搞什么不正经的鬼名堂。这个人,看上去很愚钝,却也有很犀利的地方,以前有好几次,都抢了黑星警部的功劳。 正想着“回头要好好在他面前露两手”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 “警部,我找到了!” “消防车?” “您真厉害。” “那是自然。已经加强了沿途的盘查,找到消防车是迟早的事。” “幸运的是,还抓到了逃匿的犯人。” “哦?”黑星警部惊呼,琢磨着又增加了一名嫌疑犯,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顶多也就承认自己是纵火犯吧?” “说对了!您真不愧是名警部啊。走吧,去审问室。” 竹内的唇齿之间,流淌着马屁的味道。黑星光警部来到审问室。 被逮捕的男子身着消防服,挺大个块头,在椅子上蜷成一团,他看着黑星警部等一班警察,心里很是不安。 男子早就死心了,对黑星的询问有问必答。 他叫竹中佑司,35岁。果然,他也对熊野义太郎恨之人骨。他向经营消费者金融业务的熊野借了钱,被逼着要马上归还。 “那家伙做得太过分了,是他让我失去了一切,以至于我家庭破裂,妻离子散。我无论怎样,都不能原谅这个畜生,于是就闯进他的家里。” “为什么选在今天呢?” 细想起来,为什么嫌疑犯们,全都集中在今天去了熊野家呢?这一点着实奇怪。 “因为,今天是那家伙公司的创业纪念日,他一定在家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这一点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但是,难得的一个休息日,这个有钱的单身男人,会一个人寂寞地待在家里么? “你认为,熊野一定会在家?” “是的。这样的机会,再不会有第二次了。我要杀了他!” “杀掉了么?” “没有,扑了个空。他的家是个空壳,我刚想回去的时候,雪一下子大了起来,没能脱身。” 竹中佑司来到熊野家的时候,天还亮着,没碰到什么防范传感器,就接近了熊野的家。后来才想到,既然防范传感器没开,不正说明本人不在家吗,正所谓“后知后觉”。 “那么,你就这么一直潜伏在他的家里?” “因为他家的门是锁着的,所以。我就在他家后面的仓库里躲着,等雪停。如果熊野回来,也可以打个埋伏,要知道,那房子的周围都太亮了。” 那时应该是七点多一点。也就是黑星警部一行,刚刚抵达熊野家里的时间,那会儿,竹中正潜藏在仓库里。 “仓库里的火,是我放的。”竹中老实承认,“因为我觉得,如果不那样做,估计没法子从那里逃出来。我想趁大家忙乱的时候,驾着消防车逃走,却发现驾驶位上有个人,所以先把他敲昏了。” 接下来,竹中在途中,将并木扔在一户农家的门前,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09 凌晨·零点十分 嫌疑犯实在太多了。形迹可疑的人真是多过了头。但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星光警部的大脑内壁里,“咯吱咯吱”地敲个不停。 人太多了,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把真相给隐藏了吧。得整理一下。除去多余的枝叶,找出那隐藏在背后的真相。一点一点,咯吱咯吱。 风叩着警察署的窗户,黑星突然把目光转向窗外。侦查一课的窗户前方,是不断在扩散的漆黑一片。这时,黑星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光亮来。 “是这么回事啊,我明白了。” 这是他迄今为止所见过的,堪称相当优秀而奇怪的“密室”诡计。 黑星设身处地地,从被害者熊野义太郎的角度去分析。 在那间被发现了尸体的房间里,熊野义太郎听到一阵敲击窗户玻璃的声音。 “是谁?” 下着雪的日子,应该不会有人前来作访。房屋周围明明晃晃,有不速之客,也应该很容易被发现。 熊野走到窗前,想要一探虚实。 但是,不像是有人来的迹象。他觉得有些奇怪,便打开窗户,探出了头。就在那时,他的头被什么东西刺了进去,是牛的角。 他看到有人骑在牛背上,但是已经太晚了。他的头受了伤,逐渐失去了知觉。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感觉。黑星警部的推理顺利滚动着。 犯人看见熊野倒在屋子里,直接从牛背上翻进屋来,将熊野杀死之后,肢解了他的尸体。估计是用了类似斧头之类的东西,然后,犯人再骑牛离开。 这正是窗户外只有动物足迹的原因。定是凶犯将牛当做了坐骑。 案子破了,案子破了。这个密室案件的诡计,被他识破了! “喂,竹内!……我搞清楚这个诡计了。”黑星警部顿时喜不自胜,向走进屋子的竹内说道。 “呃,不会吧?”竹内双眼圆瞪,黑星警部详细地将诡计描述了一遍,心情好得不得了。 “您真是厉害,果然是名侦探!”竹内看上去,内心十分之震撼。 “之后就只剩下犯人了呢。” “是的,你这里有犯人的线索了吗?” “案子的背后,有个女人哦,警部。”竹内得意洋洋地说道,“熊野有一个野情人。似乎在他妻子还没死的时候,两个人就黏糊到了一起。” “就是她了!……”黑星甩了一个响指。他们真是绕了个好大的弯子。 10 凌晨·一点 白冈城附近一所公寓的房间。黑星警部带着竹内刑警,来到熊野情人的住宅。 说是造访的话,这个时间是有一些晚了。但是,他们事先已经确认过,这间屋子还亮着灯。 从门牌看,主人叫桥本。像是在等人敲门似的,房门迅速打开,露出一张双眼肿胀、发红的女子的脸,30岁左右。 女人刚叫了声“哥哥……”,语出一半,看见黑星警部那凌厉的眼神,嘴里不觉泛起小声的呜咽。 “警察。”黑星高高扬起警察证,“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里屋传来“妈妈,是谁啊”的稚童问话。 虽巳是深夜时间,可是隔壁房间,还有机械转动的声音。 “您的孩子这个时间还没睡吗?” “是的,他有一点点兴奋。”女子有一些担心似的转过身子看了看。 “您认识熊野义太郎吧?” “认……认识。” “情人?……” “他的太太巳经过世,这个称谓不太合适。”女子没有否认,“在这里说话,让过路的人看见不好,到里面说行吗?” 她让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都进了门,却让他们站在玄关,没有要他们再进去的意思。这期间,一直作响的机械声并未停止,而且不断传来孩子兴奋的叫声。 “爸爸,被碾了,爸爸,被碾了!” “爸爸被碾了?”黑星似乎觉得鱼儿上了钩。 “喂,小朋友口里说的‘爸爸’,是说熊野义太郎吧?不好意思,冒昧了。” 不顾女人的阻拦,他径直走了进去。八张榻榻米宽的洋室中央,铺着一条铁轨模型的圆形铁路,上面有模型列车在奔驰。 “嘭嘭……啾啾……砰砰砰!……” ―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看着蓝色列车的模型,又蹦又跳。 感觉到黑星的到来,他笑呵呵地转过脸来。 “北斗星①,北斗星……爸爸……被碾死了。” ①北斗里:日本代表性的蓝色特快列车之一,主要连接东京上野与北海道札幌。曾在50年代以后使用,后在2008年前后被停用,其他的日本蓝色列车名称还有“仙后座”、“银河”、“出云”、“日本海”等,都是星宿或日本名胜的名字。 “哟……嗬哟,是‘北斗星’啊?……特快卧铺吧。” “嗯,北斗星,是爸爸买给我的。” “小朋友,你说爸爸被碾了,是怎么回事啊?” “不,我不能说。” 这时,一旁的母亲悲凄地哭了起来。 “嗯,我把铁路铺在爸爸的身子下面,开动北斗星,爸爸就被碾死了。” 女子的悲声更大了,她瘫倒在地:“不是的,孩子只是搞了个恶作剧,那个人却要打他,我一急之下,就^^车摔了过去,然后,那个人,就不动了……” 这么简单就揭开了底牌。 虽说犯人骑着牛,前去行凶的推理已经不能成立,但黑星警部对于这个案子,这么快就水落石出,还是很满意的。 这时,他身后的竹内刑警却怪叫一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怎么了?”‘ “警部,密室的鬼把戏我弄清楚了,是‘北斗星’! ……‘北斗星’啊!……” 说完,竹内就像逃窜的牛一样,蹿了出去。 11 凌晨·两点十五分 虽说杀害熊野义太郎的人已经被捕,但是关于为何要将熊野碎尸后,搬到这间房里来,叫桥本启子的女人誓死不肯启齿。对于熊野始终不肯答应结婚,她本来就有相当大的怨气。当看到熊野要对只是恶作剧的孩子施暴,她一冲动,就把列车模型扔了过去,偏偏砸到一个致命的地方。 “熊野倒下去的时候,后脑勺猛地撞到了桌角上,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女人说道。她的话就说到这里,之后的事绝口不提。 黑星也猜到了大概。也就是说,搬运尸体的目的,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让人误判凶杀现场,保护她不受怀疑。 但是,为什么还要碎尸呢?也许,是为了方便搬运?黑星警部的脑海里,想象着桥本骑在牛背上,前往熊野家的情景。 她背着装有熊野碎尸的大口袋,从熊野家的窗外投进去,再骑着牛返回牧场。 这样一来,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黑星虽然放弃了好不容易才想到的牛角刺人一说,但用牛来运输尸体的想法,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但是,在大雪覆盖了熊野宅邸方圆几里的情况下,桥本启子这么一个柔弱女子,要搬动一具尸体,可没那么容易。 不肯放弃的黑星,碰巧接到西部牧场主人的联系。说是逃走的最后一头牛,终于被捕获了。 黑星警部兴致勃勃地说:“想麻烦您看看,牛角上有没有血迹。” “您在说什么呢?” “那头牛被人骑过么?” 牧场主哈哈大笑:“哎……哎……那头牛性子很烈,人的话,怕是很难骑上它的哟。就连我都觉得棘手呢。” “但是……” “多谢了。再见。” “哐啷”一声切断的电话声,就像给劈腿恋人的一巴掌,在黑星光警部的耳边,经久回响。 12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审讯室对门似乎有从来。敲过门之后,竹内刑警走了进来。 “警部,事情都解决了。”因为兴奋而脸泛潮红的竹内,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转过了身,“快,大家都进来吧。” 黑星警部被竹内的一句“大家”吸引住了。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皮衣。 “是消防队分团长桥本先生。” 竹内的话让黑星惊得张大了嘴,这不是分团长桥本先生吗?在他的身后,除了并木谦太,其余五名消防队员,也依次走了进来。全都是在熊野家,参与了灭火行动的消防队员。 “非常抱歉!”桥本低头行了个礼,“给警察先生们添麻烦了。” “看到那个夜行卧铺列车模型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竹内得意地说,“这个案子,确实不可思议,该不会是全体成员都有份吧?熊野是一个做事很过分的奸商,让很多人怀恨在心,大家都巴不得剥他的皮。看到桥本启子家门牌的时候,我发现,她和消防队分团长同姓,就觉得,两人也许有一定的关联。” “我妹妹没有做错什么,那只是一宗意外。”桥本有些铁了心似的说。 “妹妹不小心误杀了那家伙,非常害怕,就联系了我。虽然我正在工作,还是迅速赶了过去。为了保护我的妹妹,我将那家伙的尸体搬了出来。”桥本长长地叹了口气,“警部先生,我妹妹为了那家伙,经受了很多麻烦。所以,我要把尸体搬到离妹妹家尽可能远的地方,不想让她受到怀疑。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同情她。大家都或多或少受过熊野的迫害。” 身为分团长的桥本,将熊野的尸体搬上消防车,在郊外的空地上,肢解完毕后,再将支离破碎的尸体,塞进一个个灭火用的水桶里。 一开始,大伙儿想搬到熊野丧妻的铁轨上,制造出被列车轧死的情景,却在途中遇到了黑星光警部的警车,只好谎称熊野家着了火。因为说好和黑星光警部一行同去现场,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警车后面,却不知该怎么处理这具尸体。 熊野宅邸的四周堆满积雪。 桥本一伙人将尸体放在桶里,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看到熊野家里有扇窗户,微微地敞开着。但是,如果在雪地上留下脚印,马上就能被警察识破。 正想放弃的时候,突然,竹中佑司在后面的库房里纵了火,倒也算是机缘巧合。也就是说,趁着灭火之际,他们可以将尸体放到房间里去。 桥本把十个空桶给了黑星警部等人,让他们去池塘提水。当黑星等赶去池塘的时候,消防队员们就将各个桶里的零碎尸体,不着痕迹地扔进了房间。在无法使用消火栓的情况下,就用桶来完成接力,这是他们的铁纪,训练有素的消防队员们,就和篮球运动员一样专业。 黑星光警部等人,将盛满水的桶提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搬完了尸体,可以若无其事地去灭火了。 就在水桶接力场面一片混乱的时候,窗户周围的足迹也乱掉了,地面的雪被踩得严严实实。接着,消防队员们从外部关上窗户,制造出一个”密室”的样子,出现在黑星警部等人的面前,不可破解的死者密室分尸之谜,就这么诞生了。 “竹内这家伙,很会观察嘛。”黑星光警部就像是被苦虫噬了脸,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次又是正推理到关键的地方,半路杀出个竹内正浩,将后面的功劳全部截走了。 但是,黑星警部构想的诡计,也出色得堪称艺术。只是没有用牛来完成那么出色的诡计,实在是太可惜了。 “在想些什么啊!……现实不总是那么无趣吗?”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天空泛着满天繁星。北斗星也在闪闪抖动,仿佛知道他的心思。 “好时机一定会来的哦,警部。” 不知道什么时候,竹内刑警来到他的身后,像是安慰似的,将手搭在黑星警部的肩上。 啊,无聊的白冈之夜,总算是结束了。毫无希望的新的一天开始了。 黑星光警部重重地叹了口气。 踩钢丝的密室 话还没说完,一个黑色的球,已经扔了过来。横梁和窗户的距离,只有七、八米远,要接住那么种重的东西,会死人的。可是,球已经来到了跟前,他只得狠狠地往后退去…… “啊,死了!怎么办?”房间里,“杀人者”仰天长叹。 没想到才这么两下,人就死了。这事也来得太过突然了。自己本是一介普通市民,不过是推倒了对方——在非常愤怒的情况下,猛地推了男子一把。推法有些偏重,加了一些不寻常的力。虽然自己的确咒骂过对方“去死”,但却没有真的要杀他的意思。 只是想让他知道,痛的滋味是什么,好让他好好反省一番。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男子倒下的地方,碰巧有个衣柜,由于用金属加固了边角,而边角又像凶器一样尖锐。加之撞上去的部位很不巧,男子轻而易举地就归天了。 “唉,其叫人胸闷。”“杀人者”深深地为之后悔。拂去心脏的痛感,真想自己也这么死去。 但是,冷静之后,“杀人者”开始琢磨,难道就不能好好利用一下他的死吗? 在这之前,自己曾那般深受折磨。该如何是好呢? 事发突然。如果不赶紧制定出一个方案来,自己会下地狱的。不如伪装成一桩杀人案件,或是布置为自杀情景也是好的。 但是,这样的事情可能吗? 虽然只是一小会儿工夫,却像是浓缩了好几年的岁月。“杀人者”还在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对,就这么办。” “杀人者”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尸体,准备按刚刚想到的招数行事。 “一定可以。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就会完蛋。如果把尸体放在这里,一定会被马上发现,必须将尸体搬走,以便掩饰案发现场。” 方法虽然很简单,但只要稍微障障警察的眼,自己就能够逍遥法外。乡下警察的脑袋瓜里,不过都是些豆腐渣罢了。 …… 01 第一日晩·八点十五分 白冈警察署的黑星光警部,坐在搜查一课的课长座位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妈的,是谁在造我的谣?一定是竹内那家伙!不知道又在唧唧歪歪些什么,等他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臭骂他。 摊上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部下,真叫人备受压力。又加上是在这么个乡下地方,难得有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不能让人见识自己的本事。对于一个“密室控”黑星警部来说,屈居在白冈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地方,就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 一小时之前,他接到110的报案,说是白冈车站附近的公寓里,出现了可疑的人,竹内赶去了现场,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联系。 黑星警部打算干脆回家去,鼻子却又痒得欢,琢磨着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刚一站起来,电话就响了:“警……警部,有……有紧急情况。”可能是用手机打来的,竹内的声音模糊不清,但可以感觉到他非常亢奋。 “怎么了?你这个家伙!……被蚊子咬一下,都会大惊小怪的。” 空调出了故障,蚊子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落在了黑星警部粗壮的手腕上。他用力把蚊子拍死,揉成一团黑泥,弹鼻屎一样,将它彻底地弹到了白冈城的黑夜里去。 “有凶杀案。”竹内大声说道。 “哦,是么?” 最近,黑星光警部听到“杀人”二字,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就在两个月之前,东北新干线高架下,就发现了一位被绞死的中年男子。《朝日新闻》《读卖新闻》等全国性报纸都有报道,很多人都知道。被杀的是邻北久喜市的居民,他一早对老婆说要和-个人见面,就出了门,而这个要见的人正是犯人,案子第二天就破了。 这让人很是觉得“喂……喂……这算哪档子事嘛。” 犯人为了获得保险赔偿,在大宫杀了人,把尸体扔到远离村庄的白冈城新干线髙架下面。发现尸体的,是附近一个75岁的老太太,当时正是早上四点半,太阳才刚出来。 “哎呀,吓了我一大跳。”发现者是这么说的。 如果换成是黑星警部的话,估计要这么说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全都无聊透顶。偶尔也来个密室杀人什么的呀。” 真是的,净是些在黎明时分,出来散步的人,发现尸体的事,白冈到底还是个乡下地方,只会出些无聊的纪实案件,哪有黑星施展才能的机会。 “警部,警部!”似乎听到了黑星的自言自语,竹内在电话那头大声嚷嚷起来。 “怎么啦,反正都是些无聊透顶的案子,你自己处理就好了。” “呃,真的吗?”竹内反问。 “什么意思?” “那可是个很强的‘密室杀人’案哟。” 黑星被震得从座位上来:“喂,你这个蠢货!……早说嘛。” “哇噻”,黑星警部高呼一声,奔了出去。 案件发生在白冈车站东口附近的住宅区内,住宅虽然很多,凶案现场所在的四层建筑公寓周围,却正在修整住宅用地,旁边有十来栋住宅还在施工,后面则是一块准备用来开发工地的地皮,正因为这些,才延误了案情的暴露。 报案者是一位出门遛狗的男人,60多岁。但他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是发现了命案,只是说公寓里有可疑的人。 晚上七点多,天刚变黑,报案者正和狗狗环绕邮局周边,做例行散步,七点半左右,当他们来到邮局后面时,突然听见“着火了”的喊声。 “着火了?” 那么暗的天色,如果发生火灾,应该马上就能知道。可四处都没有看到火光亮起,甚至连烟火味都没有闻到。 老人正以为自己听错了,狗狗却突然拽着绳子向前跑去,老人跟着来到那座叫做“新白冈公寓”的四层租赁式老建筑,这栋建筑已经有四十多年的历史了,正在计划翻修新的公寓,但因为有住户不愿意搬迁,所以几无进展。 因为大部分的住户都已经搬出去了,公寓整体显得非常阴暗,散发着一派废墟的腐气。附近的孩子,即使是大白天也嚷着这是一幢“幽灵公寓”,吓得不敢过去,家长们也尽量不让孩子们靠近。 老人当时抬头看了看公寓,发现只有三楼的一间屋子亮着灯,窗户是敞开的,里面似乎正传来什么声音。最近,偶尔有些年轻人在里面逗留,往往闹出些小火、小灾之类的事故。所以回家后,老人立刻就报了警,说是发现了可疑的人,应该加强巡视。快到八点钟的时候,站前警察署的巡警,来到了三楼亮灯的房间,在门外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应答。因为周边几栋公寓的物业,也兼管这座公寓,巡警便将物业管理员叫来,在大家的相互见证下,试着将门打开。 “请问,市毛先生在家吗?” 能听到房间里电视的声音。似乎是一档娱乐节目,不时传来电视里的笑声。但是,招呼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因为门被反锁着,屋里应该有人。巡警寻思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向署里求助。 于是竹内刑警就过来了。 “我进来了,可以吗?”说着,他用大型钳子将门的防盗链绞断。 竹内刑警轻轻地推开门,再次询问。电视的声音没有消失,可以听到耳熟能详的年轻艺人在笑。接连不断的噱头,让场内笑声连连。竹内紧张得身子发直,一副马上就要和也许潜藏在房内的犯人,直面相恃的架势。 是间脏兮兮的一居室。面前的荧光灯忽明忽暗,不停地闪动,总算让人把里面的情景看清楚了。 一进门,首先看见的是油得发黏的厨房地板,角落里积满了灰尘,换气扇也粘满了茶褐色的油污,凝固的油滴糊在墙壁上,冲洗池里面堆放的餐具,已经发臭了,好几只苍蝇在上面打转;厨房的对面是间洋室,门略微开启。 竹内在确认了面前的厕所和浴室没人之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洋室的门把手。他大声喊着“我进来了哦”,一边推开房门。 这是一间六张榻榻米左右的房间,堆满了报纸和杂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个像是住户模样的中年男子,仰面倒在地上,胸前浸满鲜血,双手也沾有血迹。毫无疑问,这个人已经死了。竹内摸了摸尸体,似乎刚死不久,尚有余温。 “竹内先生,那……那个……”巡警紧张地叫起来,指着房间的角落。 乍一看,有个东西半埋在废纸屑中,似乎是一个脏兮兮的球。 竹内满腹疑惑,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玩偶的头。他试着用手碰了一下,那球便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是人头!是个被砍下的男子的头!因为眼睛是闭着的,虽然不是很确定,也能看得出,是个40岁左右的男子的头。 大吃一惊的竹内,哆哆嗦嗦地看了看人头的横断面,虽然伤口的血已经凝固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应该是刚刚被杀不久。仰目去的男子和被砍下的短发人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竹内发现窗户是打开的。对啊,门是从里面关上的,还闩上了防盗链,犯人一定是从窗户逃走的。于是,他看向窗外。 公寓前面正在修建中的两层建筑,虽然有好几栋,但最近的一家,距离这里也有七、八米远,直接跳过去是不可能的。另外,公寓的墙壁上,没有什么可以扶手的地方,要沿着墙壁下去,也并非易事。房间又没有阳台,窗户也汝有栏杆,室内任何一个地方都没系绳子,而且,到昨天为止,天一直在下着雨,公寓的下方都是湿漉漉的。 难道,这是一间密室?竹内刑警赶紧给天生喜欢“密室”话题的黑星警部拨了电话。 02 晚·八点四十五分 “是吗?干得漂亮!”黑星警部一踏入“密室”,就犒劳似的拍了拍竹内的肩膀。 “呀,说啥做得漂亮呢。怎么说也是有人被杀了,这么讲,不太合适吧。” “我是专指‘密室杀人’啦,你别胡说八道。” “但是,仔细想想,我觉得也许不是密室。”竹内有些困惑地摇着头说。 “蠢货。说什么呢。这不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是什么?如果这都不是密室,那什么才叫密室?”黑星警部信心十足地说。 “住在这里的人,叫做市毛刚,男,45岁,因为被逼着要离开这间房子,悲观之下,自杀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按照竹内的说法,这些赖在拆迁房里不走的钉子户,都是受害者。 “但是呢,这是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我威胁并强行拉走过这家伙一次。总之,他是个爱闹事的人,称得上是个Trouble Maker①哦。像市毛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无赖,你觉得,会杀完人之后,出于悲观而自杀么?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绝不可能。” ①Trouble Maker:制造麻烦的人。 “但是……”竹内歪着头,表示疑问地说道,“话虽然说得过去,不过我以为,首先,应该是市毛将这个人头割了下来,为了给这个人报仇,犯人又将市毛杀了。这样想的话,倒是比较吻合。” “不过,犯人是从哪里逃走的呢?”黑星警部说着,将头伸出窗外,望着下边的地面。果然,从这里是逃不出去的。看一下就知道了,犯人是不可能逃到外面去的。 “不正因为如此,才会那样想么?谜要越复杂,才越有破解的价值。” “密室控”的黑星光警部,无论如何,都想将这宗案子作为一桩“密室杀人”案来处理。 “对了,这个人头是谁的,知道了么?” “还没有,完全没有线索。” “这样啊。” 断头人的身份,估计应该很快就会査明的。像市毛那样的恶棍,杀他的动机,是一定存在的,将犯人抓捕归案,只是时间问题。 03 晩·九点十五分 “怎么样,医生?” 白冈城内发生凶杀案的时候,被邀请担任检视官的,通常是一名叫做藤崎的、年过古稀的内科医生①。发生案件的时候,他不顾家人的阻止,赶来验尸。 ①关于藤崎的内科医生,在前面的《北斗星密室》里已有介绍。 此人耳朵比较背,人也比较固执,黑星警部倒是希望他的儿子能来验尸。 “不用那么着急。”藤崎仔细地观察着尸体。 “啊,但是……” “有什么意见吗,黑星警官?……难道你想要一堆错误的数据?”藤崎语出讽刺,“要是有了正确的数据,还老是搞砸,那就叫人无话可说了!” “切,江湖郎中……”黑星只是小声地嘀咕,但对方好像还是听到了。 “哼,江湖郎中,不好意思呀,失败警部。”略带讥讽地应付对方之余,藤崎医生还是说了声“我知道了”。 “死因是?” “这个男的后颈部受了重击。” “这就是致死的原因吗?” “恐怕是这么回事。” “有没有自杀的可能?” “自己去撞击什么地方,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估计不太容易……感兴趣的话,警部大人可以亲自去尝试一下,用脑袋撞墙就行。” “凶器是什么呢?” “査出这一点,不正是你们的工作?” 话虽然这么说,可到处都没有钝器之类的东西啊。黑星光警部再次环视起房间来。 “警部,是这个……这里!”与此同时,响起了竹内尖厉的叫声,“快请看哪!” 竹内的手指向衣柜的一个尖角。仔细看去,那上面附着一些红色的东西,还有几根毛发。 黑星光警部仔细对比着市毛刚后脑勺的伤口,和衣柜的棱角:“医生,就是这个。” “嗯,应该就是了。”藤崎医生也恍然大悟似的点着头,“解剖吧!在得到进―步正确的数据之前,虽然没有办法断定,但大体应该没错。” “一个大活人,没有想到,那么容易就死掉了。”黑星警部嘟嚷着,贴近尸体看了看他的瞳孔,“对了,医生,死亡的时间是……?” “嗯,两、三个小时之前吧。” “那这个头呢?” “虽说还没有解剖,不能确定,但我想,应该是差不多的时间吧。就是用柴刀一类的,‘咔嚓’一下就砍下来了。死因嘛,这个……” 藤崎偏着头惊讶地看着。 黑星警部也从内科医生的身后,窥察着尸体。市毛的两只手掌,都沾满了血,毫无疑问,肯定是那个头颅的血,市毛拿着这个头,是想干什么?是将男子杀死后,再切下来的么?那么,在切割头颅的过程里,市毛自己又是被什么人杀死的呢?抑或只是失足摔倒时,头撞到了衣柜的棱角? 04 晚·九点三十五分 正在忙活的时候,警察带来了市毛刚的妻子。房间的电话机旁边,有一个记录联系方式的笔记,其中有一个叫做市毛芳子的名字。大家猜测是市毛的妻子,没想到竟然对了。 市毛夫妻处于分居状态。妻子和正上高中的独生女,住在白冈西区的公寓里。竹内刑警按照笔记上记录的地址,找到了市毛妻子,并把她带了过来。 “没错。这就是我先生。” 这是一个40岁左右、脸颊瘦削的女人。女人带着困惑的眼神,四处张望,没什么悲痛的表情,反倒是一副“终于从丈夫那里解脱出来,总算是安心了”的神色。 “你们因为什么分居?” 听到黑星警部的询问,市毛的妻子在回答之前,先撩起了前额的头发。那里有一条五寸左右的伤痕,是被殴打后留下来的。 “因为受不了丈夫的暴力,半年前我就带着女儿搬出去了。” 有好几次,她提出离婚,丈夫都不同意。直接碰面,恐怕会再挨打,所以,她正申请由家庭裁判所出面,进行离婚调停。 “你先生为什么赖在这座公寓,不愿意搬走?按理说,他应该已经收到了拆迁的通告。” “他是为了抬高搬迁费用,才故意这么做的。真的,这就是他的作风。”市毛的妻子恨得嘴角都歪了,噼里啪啦地爆料,“即使是管理人员来了,这个人也会威胁对方,最近,因为人家都害怕他,巳经没有人去了。” “是这么回事啊。” “哪些人有杀害你丈夫的动机,你有线索么?” “有很多哦。他是一个大家都讨厌的人嘛。”女人略带讽刺地说,“就连我都想把他杀了。现在,我太感谢杀死他的人了。根本谈不上同情。” “这样啊,有杀人动机的人,有这么多啊。”黑星警部顿时意识到,这次迅速结案,估计有些困难,“对了,夫人,这个男人,您认识吗?……” “什么男人?”市毛芳子有些错愕。 “警部,这……恐怕不太好吧。”竹内刑警赶紧拉了拉黑星警部的衣袖,想提醒他一下,但市毛芳子已经看到了黑星手指的头颅。 这个来历不明的脑袋,袒露着红黑色的横断面,面貌甚是狰狞。刚开始,她还以为是个人偶,后来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这是一个真的头颅,不觉厉声尖叫,当场昏厥过去。 竹内扶着昏倒过去的市毛芳子,抱怨道:“你看吧。” “她看自己老公尸体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这个也不要紧呢。” 她很快回过神来,用力摇晃着苍白的脸颊:“这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05 晚·十点零五分 公寓所属的不动产公司的社长被叫出来时,正在白冈站前的居酒屋里喝酒。 现场的管理人员,迅速联系了社长的妻子,她的妻子打电话给他,才知道他正在车站附近的居酒屋喝酒。 社长名叫五十岚干男,50岁左右,身形髙大。可能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他的脸红得厉害。 “啊,真是太叫人震惊了!”社长不断用手绢擦着汗,车轱辘来车轱辘去地说着,“对不起,真是太抱歉了。在我们公司的公寓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叫人头疼。” 话虽然这么说,但一个棘手的钉子户就这么解决了,从脸上看得出,他的心里可是高兴得很。 “嗯,那个不肯搬走的人消失了,你觉得很高兴是吧?” 他的心思当然逃不过黑星警部的眼睛,被不留情面地一语道破。 “开……开什么玩笑,呵呵。”五十岚的血气,一下子冲了上来,“蒙受沉重损失的是我们公司啊。要是传出我们管理的公寓,竟然发生了凶杀案,倒霉的可是我们啊。” 看似不满的五十岚,赌气地在屋子里看了看。正巧,为了解剖,警员刚刚把尸体和头颅抬出来。 “真的很叫人头疼啊。”五十岚一边说话,一边再次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 “有一点想和你确认,这间屋子里,应该没有什么密道吧。” “虽说是很有些年头的老公寓,但也不至于会有那样的东西吧。我想你们查一下就会知道了。”对于黑星警部的问题,五十岚回答得有些愕然。 “已经决定要拆掉了,不是么?不是有传言说,房子有缺陷么?” “这个,其实呢,反而是以前的老房子更坚固。因为房屋的构架更牢靠。” “那么,应该无法从隔壁房间,通过天花板翻进来吧?” “当然了。为了通风,浴室的天花板确实是有空洞,但那连小孩子也钻不过去啊。” “窗户也是么?” “一般的公寓,阳台是公用的,遇到非常情况,打开隔板就可以进来。但是,这座公寓嘛……” “这不就是缺陷吗?没有阳台。”黑星警部及时地挖苦道。 “哎……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老建筑嘛,没有办法的事。” “你要看清楚咯!”黑星指着打开的窗户,“这里,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不是就没法逃到隔壁房间去么?” 不过黑星警部同时也发现,恰恰因为这样,才构成了这次“密室杀人”的条件,不由得消了些气。 “好,下一个问题。”黑星警部竖起食指指着五十岚,“在只是从里面把防盗链闩上的情况下,有办法从这个房间出去么?” “估计不太可能。” 黑星光警部和五十岚一起,走向玄关大门。鉴定课刚刚采完指纹,门的周边和把手上,还沾着些白色的粉末。用大钳子绞断的防盗链,老旧得发黑,只有被绞断的横断面闪矣如新。 “也就是说,在就这么闩着防盗链的情况下,人是不可能从缝隙处进出的吧。” “您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五十岚愤然地说。 防盗链的两头,是用金属螺丝钉固定死的,只从门缝伸进一只手,不可能松动螺丝。 “嗯,是不可能。”黑星会心道,“嗯,这真是一个完美的‘密室’。只是窗户开着,有些缺憾。” “窗户开着,有什么问题吗?”五十岚不太理解黑星光警部那莫名的微笑。 “犯人使用绳子之类的,就可以从这里逃走啊。” “唔,确实是这样。”五十岚打了个酒嗝。 “但是,问题在于呢,社长先生,即便有人顺着绳子爬下去,却完全没有在屋子下面留下脚印……我有个问题想和你确认。”黑星警部将身子从窗户探了出去,看了看两边相邻的房间,“难道,没有从这个窗户通往隔壁房间的方法么?或者是,楼上楼下的房间也可以。” “这个,有些难度呢。”五十岚社长摇了摇头,“您看看就知道了。墙壁上没有什么可攀缘的,似乎没什么必要,非得冒着掉下去的危险,从窗户逃走呢。” “怎么说?” “比起这么费事的方法,还不如直接从玄关的大门痛痈快快逃出去的好。我要是犯人的话,在警察到来之前,会赶紧从大门跑掉。” “但是,这个门上不是闩着链子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解开这个谜,可是警部先生您的工作哟。依我之见,这不过只是一桩简单的事故嘛。就是一个人摔了一跤,撞破了一下头而已。” 五十岚社长不希望自己的公寓,被染上什么丑闻,扔下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和我联络”的话,就转身走了。 06 晚·十点四十五分 新白冈公寓的303室里,只剩下以黑星警部为首的几个警察,在现场继续作着检证。 其间,公寓附近的住民里,有人爆料说,曾看见过嫌疑分子。对于杀人事件的新闻,比起媒体,似乎周边地区的口头传播,要快得多。 目击者是一名正准备应试的高中生。黑星警部马上朝公寓后面的两层楼建筑赶去。 他来到这户叫做田畑的人家,接待他的是高中生的母亲。 “我儿子无论如何,都想和你们说一下情况,所以,我就和你们联系了。但是,现在是准备高考,最要紧的关头,这孩子又比较敏感,请您和他说话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措辞。” 黑星警部漫不经心地听完她的讲话,跟着她上了二楼。 这个高中生的长相,可是和“敏感”没什么缘分。他剃了个光头,额头上缠了块太阳旗的头巾,上面写着“目标!琦玉大学!”几个大字,但是,看上去却不怎么聪明。髙中生身体后倾,靠在椅子上,看向窗外。 “啊,是警察?请那儿坐吧。” 声音听上去倒不是假嗓。他戴着度数很高的黑框眼镜,眼镜在鼻梁上架得很低,他往上推了推,指了指自己脚下那撒满纸巾、积满灰尘的地板。 黑星警部还是就这么站着:“你看见什么了呢?”黑星真想尽快离开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 “犯人啊。”高中生硬生生地说。 “你是说,从这里看见了犯人?” “是啊。” 隔了近百来米的距离,中间是公寓建设用地的地皮,没什么障碍物,可以看见公寓的后面。因为楼梯和过道上有灯,如果有人经过,即使不能看清楚面庞,至少也可以辨清楚性别。所以,那个高中生称,曾看见有可疑的人,从三楼经过。 “时间是?” “七点四十分左右。” “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觉得是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好像背上背了什么人。” “背上背着人?” “是的。” “看见长什么样子了么?” “嗯,灯光不是很亮。没看太清楚。” “你知道住在三楼的人,长得什么样子吗?” “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应该都会知道。因为那人看上去,就像是混黑社会的。” “那你见到的人,是他么?” “不太清楚呢。总之,有个男人背着谁,进了那个房屋。” “是那间屋子么?”黑星警部随手指了一下案发现场。 “嗯,大概。”高中生歪着头,似乎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他好像在正中间的房屋里,找什么东西。” 现场是303室,确实位于三层六间屋子的中央。 “那个男人进屋了?” “是的,就这么背着人,进去了哦。” “后来呢?” “当时,因为妈妈说‘可以吃饭了’,我就到楼下吃晚饭去了。” “那么,之后的事情,你就没看见了?” “嗯,没看见了。” “时间没错吧?” “我下楼的时候看过钟,肯定没有错。” 杀人前后,一个男子背着一个人,进了现场的房屋。那个时候,背上的人肯定已经死掉了。如果脑袋是在人还活着的状态下,被残忍地砍掉的话,屋子里应该血流成河才对。 但是,尸体的其他部分,都到哪里去了呢?黑星警部整理了一下线索,嫌疑犯背着一个死人进了房间,警察赶到的时候,屋子里有一具尸体,和一个被砍下的头颅。那么,该如何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呢? 07 第二日早晨·八点十五分 虽然早报大篇幅地报道了白冈公寓发生的凶杀案,但一直没有断头人的家人前来问讯。 “连电视上都在播放了,他的家里人注意得到才对呀。”黑星警部歪着头表示疑惑,“难道不是本地人?” “不过,这么个大男人,只是一晚上没有回来,家里人可能并不太担心呢。”竹内刑警调出现场画面,一边看一边甩着脖子。 “是否有收到寻人启事?” “只有一个关于女高中生离家出走的案件。” “有没有近邻来打听情况呢?” “从久喜来了个可疑的老人的咨询,但似乎和这不是一回事。” “好,再去一次现场。” 明亮的灯光下,再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看现场,也许能发现一些遗漏的线索。 黑星光警部和竹内刑警抵达现场之后,在公寓周围巡视。现场敞开的窗户,被蓝色的防水布遮挡,本想防止有人看到里面的东西,却反倒让人更容易知道,杀人现场的位置。 因为三楼案发现场以外的住户,全都搬了出去,在炫目的朝阳下,公寓愈发显得像一座废墟。 楼下还是一片泥泞,毫无疑问,若有人站在那里,一定会留下脚印的。但那儿却只有星星点点的几丛野草,丝亳不见人的脚印。 离公寓七、八米开外,有一个正在销售中的商品房楼盘,其中有十来栋还在修建中。离这里最近的一栋两层建筑,已经搭好了骨架。刚盖好屋顶/即使犯人想从窗户转移到那里,也会因为距离太远而难以实现。就算想拉条长绳。踩钢丝过去,可是在这栋建筑三楼的窗户外面,没有系绳子的栏杆。 如果是在屋内什么地方系上绳子,再通过绳子逃走,这系绳子的地方,可能是在哪儿呢?比如桌脚之类的。如果犯人事先将绳子绕过桌脚,然后从窗户垂下,顺着绳子爬到二楼,或是一楼的房间,便不会在地面留下脚印了。做完事以后,犯人再从楼下房间里,拉扯绳索的另一端,就能将绳子收回去。 作为密室,这样确实有些过于简单,但现实往往就是如此。黑星警部决定,把帮忙打开303室房间的管理员叫来。 一个看上去心术不正的半老头子走了过来,嘴里还嘟嘟囔旷抱怨个不停:“真是的,发生这样的事,谁还来买房子啊。” “卖家,没有人住的话,不就能拆掉重建了?……不是正合你们的心意么?应该是求之不得才对吧!”黑星警部冷言冷语讽刺。 “哦哟,不是这样的,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啊?” 管理员没有回答,闷闷不乐地用万能钥匙,打开了二楼203室的房门。里面和正上方的303室布局一样,却是空空荡荡的。 因为电已经被断掉了,黑星警部便一直开着玄关的大门,以便外面的光线能够射进来。地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上面没有任何脚印。 房间的窗户上,用两块板子钉成了一个“X”形。 “这是?……” “这个,因为总有人半夜擅自进来,所以,所有的窗户都钉了板子。当然,三楼那间除外。” 黑星警部走到窗边,想试着搬动它,板子却纹丝不动。如此看来,要从二楼进来,确实有点难度。 黑星警部又让管理员把自己带到一楼的103室看了看,格局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管理员说:“就让你全部看一遍吧。”于是,黑星警部就把一楼和二楼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都是一样的情况。 管理员摆下一句“这下你满意啦?”,不等黑星警部答话,便转身走了。 没有使用绳子的可能。那么,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黑星希望尽可能趁着竹内不在的时候,前来调査,只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彻底解开这个“密室”之谜。 要说这个竹内,最近老是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在调查,很有些想要独揽功劳的迹象。在这个乡下地方,本来案子就少,哪能再让他抢了功劳。 08 上午·十点二十五分 话说回来,竹内这家伙上哪儿去了呢?今天早上,只打了一个照面,之后就像偷腥的猫一样,跑出去四处活动了。试着打他手机,却好像没了电,联系不上。他妈的,这个时候,可要特别留神些,对这个家伙,绝不可掉以轻心! 因为绳子的假说已经行不通,黑星只好作出另外的假设。他带着隐隐的不安,沿着楼梯上了公寓。呃,楼上传来的,不正是竹内刑警的声音么? “喂,竹内,你在干吗呢?” 竹内刑警站在四楼的外道上,刚被问完话的管理员站在一旁。 “怎么搞的,管理员也在啊。” “啊,是这个人叫我过来的。他可真是个不错的警察呀,真没想到,警察里也有这样的人。” “哼,糟老头子你懂个屁。”对于管理员的讥言诮语,黑星警部毫不示弱。 “啊,警部,您上哪里去了?”竹内的口气,听起来真够假的。 “蠢货,正要问你呢,你又做什么去了?” “我把四楼的房间,全部确认了一遍哟。” “是怎么回事?” “我在想,犯人从上面的楼层逃脱,也是有可能的。”竹内所找的切入点,引起了黑星的不安,“但是,却一无所获。这里的窗户全都钉上了板子,地上全是灰尘,一个脚印也找不到。” “哦,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黑星的语调,略带讽刺,同时也稍微松了口气,“那么,三楼查了吗?” “还没有。” “笨蛋东西!你这不是半途而废么,老子正准备接下来调査这个!”黑星警部的怒斥,显得很是无奈。 “真不愧是警部。您真是太棒了!”竹内刑警立刻“噼里啪啦”地拍起手来。 “那么,三楼一共有六个房间,一间是案发现场,只要把另外五间,都好好调査一下就可以了。”好不容易挽回面子,黑星警部顿时感到非常满意,“那么,就赶紧调查吧。虽然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在管理员的带领下,他们从301室开始调查。果然,还是从窗户内侧钉了板子,灰尘密布的地板上,一个脚印都没有。 査看完301室和302室,绕过现场的303室,正用钥匙开启304室的门时,管理员歪过头来,面带诧异地说:“真是奇怪啊。” “怎么了?” 听到黑星的问话,管理员把钥匙往左转了转,“先生,这扇门,一开始的时候就是打开的。” “打开的?那不是很奇怪?” “应该不是昨天警察打开的吧。” “不,昨天没有开过这间房。” 应该说是“没想到要打开”更贴切些。 黑星警部似是有了不祥的预感,戴上手套,将门把旋开。一股熏鼻的恶臭,迎面袭来。喂喂,真是臭得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是尸体的臭味。但这是怎么回事呢? 黑星警部让管理员退下,跟竹内刑警一起走进室内。 “警部,难不成是……”竹内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说话的声音都开始紧张了。 他按下门旁的开关,但是因为电源已经被切断,灯打不开。于是,他打开手电,照向屋内。果然,这里的窗户也被钉上了板子,没有有人从窗外进来过的迹象,对方应该是从门外进的这个房间。 但是,从厨房到里屋的窗户,光照范围内,都没发现可疑之物。 黑星警部将手电的灯光,转向左侧的浴室,这里和隔壁303室的浴室是背靠背的。 黑星警部立即向身后的竹内刑警点了点头,先行将浴室门打开。一股血腥的腐味,朝黑星扑面而来,竹内不觉低呼,迅速朝大门跑去。 “终于找到这家伙了。” 浴室里,一具无头尸体仰面倒地,身着黑T恤和白裤子,脖子的横断面果然已经发黑。看得出,这人的头颅是被大型刀具砍下的。没错,他应该正个头颅的“元身”。 因为置放在密封浴室,这么一个高温的环境下,虽说死了还不到一天,尸体却已经开始腐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几只巨大银蝇,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09 上午·十一点零五分 无身头颅的身份,迅速地被査明了,因为在死者所穿的裤子后兜里,发现了合格证和驾驶证。 死者是住在白冈城里的一位公司社员,名叫片桐敏光,现年45岁。驾驶执照上的照片,和无身头颅完全一致。第一时间和片桐取得联系后,他的妻子慌忙赶到公寓。 “我老公在哪里?他昨天没有回来,我正担心呢。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哟……” 片桐的妻子叫道江,是一个40多岁脸色苍白的胖妇人。 “您的先生,在这所公寓三楼的一个房间里被杀了。而且,还被砍下了头……” “怎么会?……快别说傻话了!”她惊呆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黑星给她看了那个无身头颅的照片,“啊,真是我家官人哪!” 黑星警部向她解释,头部被拿去做检査了,但身体部分还在这里。听黑星这么一说,她坚持要看那具没有头的尸体,于是黑星就把她带到了304室的浴室。 “您先生有什么醒目的体征么?” “他的右手背有两颗黑痣。肚子上有胃部手术的疤痕。三个月前他刚患了胃溃疡,做了手术,疤痕应该很明显。” 尸体被盖上了白布。黑星警部小心翼翼地将死者的头部遮住,卷起死者的衬衣,确实,有手术的刀痕。右手也和道江说的无异。 “您先生和谁结过仇?” “没有。” “那么,您认识隔壁屋里被杀的男人么?”黑星警部说着,把死在303室的市毛刚的照片给她看。 “不认识。” “您先生认识他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这个叫作市毛的男子,很有些游手好闲,也许因为借债纠纷之类的原因,和你的先生有所过节?” “我先生没有向人借过钱。”片桐道江愤愤地说,“我想你们调查一下,应该就会知道。” 10 下午·一点十五分 找不到市毛刚和片桐敏光有任何关系。 片桐的头颅,为什么会放在市毛的房间,而且两个人都死了? 这样看来,昨晚那个应试的髙中生,看见身背片桐尸体的犯人走进的,应该是304室才对吧?再次和高中生确认的时候,他也不能确定是303还是304了,但穿黑衣服的男子,走进了正中间的屋子,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不会是302或者305,正是中间的两个房间。 也就是说,市毛将片桐敏光的尸体搬进了304室,在浴室砍下片桐的头,再把头颅带进了自己所住的303室,并将门反锁。 问题就出在这里:为什么市毛要将片桐的头砍下来呢?还有,他自己又为何也归了天?自杀,还是意外?或者不是市毛,而是有另外什么人,将片桐的尸体带进了304室,然后,单拿了片桐的头走进303室,再把市毛杀害,目的是伪装成杀害片桐的凶犯,自己寻了短见?这种情况下,犯人自己又是如何逃出303室的呢?这一切仍然是个谜。 唉,兜来兜去总是这样。这个谜团似乎越来越复杂,离核心部分也越来越遥远了。 黑星警部还是主张,犯人从密室逃走一说。那样的场合下,犯人为什么非要将303室设计为一个密室呢?如果要制造出两个吵架的男子,一方杀害了另一方的情景,若不将犯人伪装为自杀。就没有意义。 但是,理应是犯人的市毛,却明显不属于自杀,与其耍这样的小花招,倒不如用钥匙将门打开,让人看上去,犯人是从大门逃走的比较好。 “为什么是密室呢?”黑星警部抱着胳膊,情不自禁说出声来。 “哇……警部,真是酷毙了!您这想问题的范儿,真像一个哲学家。” 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来的竹内,在他背后说。 “哦?是吗?”黑星听上去并不是太满意,“要是能得出答案的话还差不多。” “喂,你这家伙!”在黑星发火骂人之前,竹内赶紧闪人了。 11 下午·七点十五分 解剖结果,是在下午六点多出来的。市毛刚的死因是,后脑部受到剧烈击打后,造成的脑挫伤;与之争执的另一方,无身头颅片桐敏光,则因为躯体部分晚―天找到,虽然还没有得出正式的解剖结果,但多半也是同样的死因。 “这是怎么回事呢?”搜查一课的黑星警部,两眼紧紧盯着报告书,百思不得其解。竹内也回到了署里。 “有好消息!”黑星正要发火,看到竹内一脸的兴奋,就忍住了。 “片桐购买了两千万的生命保险。” “两千万啊?似乎比一般的标准要低,但也不是不可能构成诈险动机。受益人是……?” “他的老婆。” 黑星想起那个脸色苍白的胖妇人,于是说道:“即便是那个女人干的,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受到怀疑,这么做,未免也太轻率了吧。” “也有可能是片桐的老婆,委托市毛去做这件事的吧。” “仅仅是为了这两千万?给了行凶者报酬之后,就所剩无几了呀。 “金额也太少了吧。” “这样,你去査证一下,这两个人的关系。” “啊,你可真狡猾。你想自己在这里独解密室之谜?” “你可真够烦的。别找抽了,乖乖负好你的责,好好去调査!” 竹内发着牢骚出去了,黑星光警部则又开始了他出神入化的思考。然而,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以前还能搞出些无聊的推理,现在,脑子里连这些片段都浮现不出来,这回的案子,实在是太棘手了,难道是自己弄错了案件的本质? 12 晩·八点十二分 弄清无身头颅片桐敏光的死因,是几小时之后的事情。死因和市毛刚一样,属于脑挫伤。报告书里还添加了一条备注,颇为引人注目。 “脖子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看到这里,黑星警部顿时鬼叫起来,“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报告显示,片桐的直接死因是脑挫伤,脖子上有被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用力勒过的痕迹, 应该是死后才产生的。也就是说,片桐敏光在后脑受到重击之后,又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然后砍下了脑袋。 从头至尾,迷阵连环。 回到案子的最初。片桐敏光的后脑,在303室以外的某个地方受到了重击,为了确保一定能杀死他,犯人又用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再搬到了公寓的304室,也就是发现无头尸体的现场,之后再砍下他的脑袋,并将这个砍下来的脑袋,搬到了隔壁的303号房;而片桐敏光的身体部分,则就这么留在了304室的浴室里。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黑星光警部正为这起凶案烦恼不已,觉得一头雾水之际,竹内刑警适时地来了。 “怎么啦?” “不仅市毛刚和片桐道江之间,没什么交集点,市毛自身,最近似乎也很少出去。估计是担心如果出了门,就会被房东赶走,所以,他就一直待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使是出趟门,也是选择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下便利店之类的地方。” “哦。也就是说……”黑星的脑子更加混乱了。 “比起这个,我可是搜到了更有价值的情报哟。”竹内刑警嘻嘻笑着,故意卖了个关子。 “是什么?……还不快说。” “那所公寓,和正在建设中的分期销售商品房,所有者……”竹内呵呵笑了,“是同一个人。” “怎么回事?” “管理公寓的公司,是白冈观光开发股份有限公司,而分期销售商品房的,是白冈房产股份有限公司,两家公司的社长,是同一个人。” “哦,就是那个叫五十岚的男人吧。” “是的。警部,你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味道?” “哦,呵呵。”竹内刑警对着黑星警部赶紧咬了咬耳朵。 “什么呀?这也太恶心了。” “也就是说,那个五十岚社长,就盼着死者市毛早日离开公寓。但是,市毛却赖着不走,五十岚社长就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比较稳妥的法子,可以将市毛赶走,于是想到了将市毛杀死的招数,这才有了这桩密室案。” “你的意思是说,五十岚是犯人咯?” “他想拆这所公寓却拆不成。只要这个幽灵公寓在旁边,有这种背景的分期住宅,肯定也没有人买。据说到现在为止,十栋里面才卖出去两栋。” “呵呵。” “作为社长,五十岚应该有万能销匙。因此,他和管理员一样,哪间屋子都可以自由出入。比方说,案发隔壁的304室,就是那个找到片桐身体部分的房间。我猜想,那个高中生看到的背尸男人,可能是五十岚社长,于是就给他看了看社长的照片,他说大概、可能、也许、估计、多半是。” “喂喂,‘大概、可能、也许、估计、多半是’可是什么都不是哟——如果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的话。” 黑星警部把刚刚确定的片桐的死因给竹内说了。片桐在被打死之后,再被人用绳子勒住,继而又被砍下了脑袋。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如果解不开这个谜,想让五十岚社长束手就擒,估计就比较困难。他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虽这么说,黑星警部还是下令,让竹内刑警仔细彻査五十岚。 片桐敏光只死了一次,却被杀了三回。也就是说,他曾被打杀、勒杀、砍杀,一共被杀了三次。直接死因是第一步造成的。死亡之后,尸体还被对方执拗地用来泄愤。难道这个人对死者,就有那么深的恨意么?或者是,和那个有名的推理小说一样,有好几个犯人存在? 自认为是密室控的黑星警部,深信只要解开了这个谜,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谜的答案,现在就在他的眼前。他知道这是一个简单的答案,但要获得下一步的进展,似乎又非常困难。黑星很有些看似能解却又不得解的无奈。 这时,不知哪里传来消防车的警报声。黑星推开窗户,从二楼向外望去,看到西边闪烁着橘黄色的光。似乎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火灾。伴随着柔和的秋风,已可闻到轻微的焦味。 火灾?对了。昨天,案子发生之前,遛狗的老人听到有人说“着火了”,后来怎样了呢?不过,案发现场附近,并没有起火呀。 黑星警部关上窗户,喝干杯里那早巳没了茶味的温茶,脑海里倏地灵光一闪。 “对,对呀。这是一间‘踩钢丝的密室’呀。”最初的问题有了答案,却在找到片桐的尸体之后,手忙脚乱地给忘掉了。黑星决定再到案发现场看看。他妈的!这回可要……他站起身,火速赶往现场。 13 晚·九点零五分 来到新白冈公寓旁边时,黑星警部首先査看了离公寓最近的一栋建筑。虽然外面立着“禁止入内”的牌子,但钻进蓝色的篷布,便可以进到里面。因为工作人员都撤走了,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他打开手电,潜入篷布内。 距离303室很近的二楼横梁上,搭着个梯子,谁都可以爬上去。黑星警部在那里发现了自己寻找的东西,情不自禁拍了一下手:“太好了,终于找到了。这是最简单的做法了。” 横梁上,清晰地印着缠过绳子的擦痕。犯人事先把绳子绕过303室的桌腿,并绑在这个横梁上,得手之后,再通过这个绳子,逃到外面去。 如此无聊的密室。果真是一间“踩钢丝的密室”。这回总算能挫挫竹内的锐气了。 当黑星光警部乐滋滋地朝303室望去时,却发现里面亮着灯。侦查人员都已经回去了,应该没有人在才对呀。 “真是奇了怪了。”黑星警部决定,把自己应该调査的事情推后,先去作案现场看看。 若是谁忘了关灯倒也罢了,如果不是,那么到底会是谁进去了呢?持有万能钥匙的,只有管理员和五十岚社长两人。难不成是为了销毁证据,五十岚赶来了?这也是有可能的。黑星警部觉得,这反而是个好时机,可以将五十岚当场抓获,让他如实交代。 黑星警部从楼梯爬上三楼,来到303室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在确认没有声音之后,他试着转动把手,一点阻力都没有,就把门打开了。 黑星一口气推开门,飞身奔向屋内:“喂!警察!” 屋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屋内的洋室还亮着灯。和发现市毛尸体与片桐头颅时,压根没有什么两样,现场保护得很好,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样。 只是地上增加了用来标明尸体位置的粉笔画痕。如果黑星光警部将玄关大门的防盗链挂上的话,整个就是和案发现场完全一样的“密室”状态。市毛的尸体与片桐的头颅,就是在那间“密室”里面被发现的。 这时,黑星光警部觉得有谁在唤他。不,不对。是谁在外面闹腾。 “着火了啊。”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用鼻子嗅嗅,确实有点烟味,黑星警部走到窗户,拔下窗闩。 打开窗户,往下看了看,到处都没有起火的迹象。是自己被骗了?黑星突然发现,这和昨晚的情况很是相像。 “警部,这里这里!”竹内不知在哪里呼唤黑星光警部。 因为声音是从分期销售住宅中传来的,于是黑星打开手电筒,照了过去。竹内在还只是骨架状态的房屋二楼的横梁上冲他招手。黑星正想骂他,竹内却把一个什么物什,冲他扔了过来。 “警部,是保龄球,请接好了!” “哇,别做愚蠢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一个黑色的球,已经扔了过来。横梁和窗户的距离,只有七、八米远。 要接住那么重的东西,会死人的! 可球已经来到眼前,他只得狼狈后退;球体逼近,黑星光警部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它。但是,又被一摞厚杂志给绊住了脚,从而失去重心,向后面倒了下去。 “啊!……”他大声尖叫,脑袋重重地撞在了衣柜的棱角上。 14 晚间·九点三十五分 “警部,请勇敢一点!只是一点小伤嘛。” 有谁在一旁呼唤黑星光警部,还不断地摇晃他的身体。是竹内这个畜生! “蠢货!……”黑星警部怒喝着直起身子,“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他伸出两只手,想要掐住竹内的膀子,却发现自己两手鲜红,“哇,什么东西,这是……?” “是血哦。”竹内笑嘻嘻地说道。 黑星“哟嗬嗬”地大叫,转头看向自己身旁,发现地板上,有一个红彤彤的球在滚动。”警部,您抓住这个球之后,往后面一倒,就撞到了衣柜的棱角。要是一般的人,伤成这样,估计早就小命不保了。不过我想,警部您的头是石头做的,应该没有关系。这只是个试验。” “喂,你拿我当试验品啊?” “我只是为了重现密室案件而已。”竹内兴奋地跳了起来,“警部,我们可是大获成功哟!……谜团终于被解开了。” “你可是差点把我杀了哦。作为杀人未遂的现行犯……” “你不要误会嘛。这只是个足球而已,我在上面涂了红色的颜料,把它当做了那个被砍下来的人头。” “喂喂,你这是……” “是的,这就是所谓‘密室’的机关了。说真的,有点无聊。犯人在那所正在修建的房子二楼,大声喊叫‘起火了’。如果他喊‘杀人了’的话,会引起大家的恐慌,便不会打开窗户。而如果喊起火呢,大家应该会首先把窗户打开。犯人等市毛露出头来,将片桐的头,用力扔过去。市毛像警部似的,出于本能,会伸手去接,但发现那是个人头,于是就慌了神。” “人一慌,就摔了个四脚朝天?”黑星警部冷森森地喝道。 “是的,不但摔跤,还被撞到了要害部位,真是阿弥陀佛,市毛的两只手,沾满了片桐的血,就是这个原因。”竹内一脸得意,“为什么犯人要将片桐敏光的头砍下来,扔进303室呢?你知道吗……警部?” “应该是不希望尸体在建筑工地上被发现吧。” “正是如此!警部果然就是警部。”竹内刑警决不忘瞅准时机,在好好痛整黑星光警部后,再对他展开强势的奉承战略。 “为什么要做这么做呢?” “片桐敏光悬梁后,犯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正因为片桐已经死了,所以,切下头颅的时候,已经流不出血来。犯人因为觉得,对方是自杀的,才砍下了他的脑袋。”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还用说吗,在正在修建的房子里,如果发现尸体的话,房子可就要卖不出去啰。本来签约的成功率就就很低,再碰上这样的丑闻,简直可以致命。” “是那个社长干的吧?” “是的。想必他在发现尸体之后,非常惊慌,想把它搬走,于是就想到了公寓的303室,钉子户市毛居住的房间。是啊,嫁祸给那家伙多好。如果没了那个钉子户,就可以把公寓拆了,真是一箭双雕。” “所以他就砍下了片桐的头?” “五十岚社长用建筑工地的工具砍下了片桐的头,拿着它,就像我刚才那样,爬上还只是骨架状态的二楼,只要他喊一声‘起火了’,303室就会把窗户打开。他只需要把头颅使劲扔过去,惊慌之下的市毛,就会一下子把头接住,失去重心,倒向身后。” “还真的是走钢丝一样的诡计哪。”黑星警部好不感叹。 “架子楼和303室之间,只隔了七、八米远,扔准的概率高达50%。五十岚只要将这个砍下来的脑袋,扔进去就行了。即使失败了,也能把警察的视线,从分期付款住宅转向公寓,至少也能让这个钉子户感到不爽。我在那座还没完工的房子的横梁上,发现了系绳子的痕迹,那就是片桐敏光悬梁自尽的证据。”竹内得意至极,“后来,社长本想把无头尸体搬到303室的,但303室却被市毛刚从内部反锁了,只好放进304室。这么做,想必是为了扰乱警察的视听。” “但是呢,竹内,片桐可应该不是上吊自杀的哟。片桐应该是他杀。那家伙把片桐的尸体,背进分期销售住宅,让人看上去是上吊的样子。对了,难道我没有告诉你,片桐是因为头部被人击打才死掉的么?” “没……没……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竹内不满地嘟囔着,“呃,不会吧。就因为警部一点都不告诉我这些事情……” “不好意思啦,竹内君。” 黑星警部的确是在那个时候,发现杀死片桐的真凶的。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一开始,所有的情况就表明,是这个人干的。 15 “啊,死了!……怎么办?”房间里的“杀人者”仰天长叹。没想到,才这么两下,人就死了。这事也来得太过突然。 自己本是一介普通市民.不过是推倒了对方——在非常愤怒的情况下,猛地推了男子一把。推法有些偏重,加了一些不寻常的力气,虽然自己的确咒骂过对方“去死”,但却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他知道,痛的滋味是什么,好让他好好反省一番。其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男子倒下的地方,碰巧有个衣拒,由于用金属加固了边角,而边角又像凶器一样尖锐。加之撞上去的部位很不巧,男子轻而易举地就归了天。 唉,真叫人胸闷,“杀人者”深深地为之后悔。拂去心脏的痛感,真想自己也这么死去, 但是,冷静之后,“杀人者”开始琢磨,难道就不能好好利用一下他的死吗? 在这之前,自己是如此的深受折磨。该如何是好呢?事发突然。如果不赶紧想出一个方案,自己会下地狱的。不如伪装成一桩杀人案件,或是布里为自杀情景也是好的。 但是,这样的事可能么? 虽然只是一小会儿工夫,却像是浓缩了好几千年的岁月。“杀人者”还在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对,就这么办。” “杀人者”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尸体,准备按刚刚想到的招数行事。 一定可以,如果不这么傲,自己就会完蛋。如果把尸体放在这里,一定会被马上发现,必须将尸体搬走,以便掩饰案发现场。 方法虽然很简单,但只要稍微障障警察的眼.自己就能逍遥法外。乡下警察的脑袋瓜里,不过都是些豆腐渣罢了。 “杀人者”把片桐敏光的尸体搬上车,运到分期销售住宅。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用担心被谁发现。 …… 16 “我真的巳经好好反省过了。我没有想过会杀死他。”犯人坦白。 黑星光警部的突然造访,让其死了心,将罪行悉数交代。 “为什么要把尸体搬到那里去?”审讯室里,黑星警部坐在犯人的对面严词审问。竹内则去叫五十岚社长,到警察署配合调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虽然没能亲自解开“密室“之迷,非常遗憾,但终究是自己将真凶抓获的。 “拖到一个和我没有关系的地方,想制造出自杀的假象。我选择了那个地方,是因为从外面进得去,系绳子也相对容易,不是吗?” 犯人用车载着尸体,搬到分期销售的房屋,再用绳子套住他的脖子,将绳子投到横梁的另一端,往上拉,虽然并不是太重的男子,却也让其费了不少工夫。 上吊自杀的现场布置好之后,犯人迅速回到家里。 “接下来的,却尽是些让我吃惊的事。”犯人说道,“我只是用绳子把他吊在了横梁上,为什么却只有脑袋出现在了对面公寓的三楼?我也搞不明白。我想这也许,是个什么圈套吧,只好以静制动。但是,我的罪恶感实在太强烈了,正准备自首,警察先生你们就赶过来了……” “为什么杀人?” “很无聊的夫妻之间的争吵。那个人性子很急躁,我们平时经常吵架。那个时候,我也只是想推开他,没想到会那样的……” 片桐道江老实地低下了头。 本阵杀人计划 ——读横沟正史的男人 无论多么身经百战的“密室控”,就算是老奸巨滑的犯人,估计也没有看到过,自己设下的机关,得逞的那一刻的情景。 01 到密室去 看这云的样子,怕是要下雪了。 正在桌前托着腮帮子的黑星光警部,望着窗外黑云密布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唉,日子实在太闲了太闲了,闲得要命。 全国上下的警察,都在为此起彼伏的案件疲于奔命,位居关东平野正中央的乡下地方,却罕见地一派太平,没有一点点要出事的迹象。即便是出点什么案子,顶多也不过是些交通事故、盗窃案件之类鸡毛蒜皮的事件,说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哼,不用说,当然是坏事咯。” 黑星警部骂骂咧咧地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他的胳膊肘,碰到了刚在自动贩卖机上买回来的咖啡,咖啡一下子溅到了文件上。 “真是的,人不顺,喝凉水都塞牙。”他嘟嘟囔囔地掏出一条皱巴巴的手绢,狠狠地擦拭起文件来。 啊,快些出点案件吧。棘手的高难度案件最好。最后一次遇到密室杀人案,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呀。 震撼人心的复杂案件——呵呵,那样的案件是不会随便发生的。最近,黑星光警部甚至将单纯的盗窃案,也误认为是复杂的密室事件,结果被署长训了一通。 他太偏爱密室案件了。虽然他也知道,不能把所有的案子,都按照密室事件来看待,但因为实在太过期待,便不自觉地一次又一次将案子,胡乱判断为密室事件。 那是一个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的乡下的午后,刑事课的入口处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唉,又是那家伙啊。”被称为“那家伙”的,自然是他的部下竹内刑警。 不出所料,果然是他——一脸潮红的竹内刑警,正匆匆跑来。 “喂,警……警部,出……出事了!” 虽然竹内还很年轻,但是偶尔也能搞定一些黑星警部破解不了的“密室”案件,万万不可小视——此人脑子虽然笨得像个草包,却很善于钻空子,是个很有点狗屎运的家伙。 “你的‘出事了’,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了。” 对于黑星警部无聊的讽刺,竹内刑警毫不理会,他涨红了脸赶紧说事:“这个……好奇怪哦。” 竹内蹿到黑星警部面前,递过一个茶色的信封。黑星接过之后,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收信人处写着“白冈警察署黑星光殿下启”。旁边,还用红笔标明是“挑战书”。 正文像是沿着规尺,写出来的文字。信封的背面,没有寄信人的落款。邮戳显示,是昨天下午六点以后,从白冈邮局寄出的来信。 “你看,很奇怪吧?” 黑星警部立刻就当聒噪的竹内刑警完全是团空气,径自打开信封。还用竹内多说?黑星警部自己,早巳预感到了这封信背后的不祥征兆。从信封里取出的便笺上面,用狗啃般的红字写着: 密室杀人预告 “哦,嗬嗬。”黑星警部顿时发出欢喜的鬼叫。一看到“密室”这样的字眼,他简直神魂颠倒。 竹内想从背后偷偷看一眼,但是,黑星警部极力用手挡着信纸,独自贪婪地阅读着。信上的字迹非常凌乱,看得出来,那是有意为之。 杀人预告 时间:三月三日凌晨一点十一分 地点:白冈城外。 在和春日部市交界的冈泉地区的旧本阵附近的厢房里,将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密室杀人”案件。 啊,三月三号?也就是明天凌晨了。准确说来,是今晚半夜。哦?真的会有“密室杀人案”吗?黑星警部顿时情绪爆涨。 “喂,竹内,咱们该出去了!” 黑星警部随手把信笺递给愣在一旁的竹内刑警。两个人马上出了门。 白冈城是曾经的日光街道,通常被称为“御成”街道,南北走向,穿城而过。现在两旁还残留着些杉树,让人时常缅怀旧日的好时光。 离这条杉木林立的道路不远,是以前旧本阵的笹原旧址。虽说是本阵——就是以前江户时代,大名居住过的老建筑,却在明治维新的时候,就已经被烧毁了,和明治前期再建的主屋之间,自然有段距离。但是即使那样,也有着相当的年头,和以往“本阵”的叫法倒也吻合。 太平洋战争之后,日本进行农地解放。虽然本阵的笹原家,被迫献出了很多的农地,但也保留了住宅用地和宅地边上的一角,所以,其资本家的身份并没有改变。 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驾着车,沿着御成街道一路南下,飞速驶入了乡间小路。 这个地方,一直没有雨水,空气干透了。但从昨天起,空中积起了厚厚的云层,预报说今天半夜要下雪。加速的警车,在没有铺装过的道路上,扬起漫天的尘埃,风挡玻璃上浮起了一层沙灰。 旧本阵的笹原家,由耸立着烟囱的主屋,和背后的厢房构成。另外有个土墙仓房,和一个杂货间,墙壁巳经斑驳。 根据匿名信的消息,明天凌晨,在这里将会发生精彩绝伦的“密室杀人”案件。 是真有其事,还是只是空穴来风?不管怎么说,先确认一下比较好。 黑星警部二人在大大的冠木门前停下车,从大门踏入笹原家的敷地。庭院里,一个白发苍苍的阿婆,正在弯腰扫地;院子中央,停着一辆货运公司的卡车,几个男子正忙着地将捆好的大件行李卸下来。 黑星警部说了声“你好”,阿婆停下来,抬起头,虽然动作很缓慢,眼神却很犀利。从她那沟壑纵横的皱纹来看,应该已经年过80了吧。 “喂,你们做什么?” 黑星警部赶紧报上大名,说明自己是警察:“我们想见见你家主人。” “是什么事呢?今天可是大吉大利的结婚的日子哦。” “婚礼?是在这里要举行结婚典礼吗?” “是呀,是荣作的婚礼,这个时候警察来访,该不会是什么凶兆吧。” 要是告诉这个老太婆,接下来这里将会发生“密室杀人案”之类的,恐怕她也不会相信吧。 那个叫做荣作的,就是这个家的主人,白冈八幡神社的结婚仪式之后,他将会回家举行派对。这样的氛围,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发生“密室杀人案”的样子。华丽的婚宴和“密室杀人”,未免也相差烦了。 总算打听到新婚夫妇今晚,会住在后面的厢房里,黑星警部极力征求阿婆的意见,说是为了慎重起见,能否允许他们到厢房周围转转。 “那儿也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你们要去就去吧。但是要搞快点哦,在少爷回来之前,必须调査完。” 在阿婆的带领下,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两人,从主屋转到敷地的背后。庭院打理得很漂亮。有一个直径五米的葫芦形池塘,可以看见好多红色鲤鱼在里面游嬉。池塘边有一架小水车。庭院背后,是仿照蓬莱山堆砌的人造假山,水流从假山的岩石上汩汩流下,水车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依,然转个不停。据阿婆说,是通过水车的动力,来促使水流动的,晚上切断电源,水车就会停下来了。 厢房是一座茅草盖成的平房,屋顶的茅草被修整得整整齐齐。厢房的后面,有一片竹林,风吹着叶子,发出萧瑟的声音,绕了很多低矮的竹篱笆,修剪得很是绮丽。 阿婆费力地伸了伸佝偻的腰,把手举到额头遮住阳光。 “虽然我觉得,你们的话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查査。没什么事的话,少爷也放心。” 厢房的入口在建筑物的右侧,从竹窝笆的柴门进入之后,必须绕过铺着圆石的道路,才能走到里面去。 “这房子看上去很荒芜呢。为了新人结婚,才重新修葺的吧。今天应该是两人的初夜。” 阿婆说,这房子是明治时期,八代当主建来供隐居用的。因为长期无人居住,都快被白蚁和老鼠当做快乐老家了。 脱掉鞋子,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两人,走进散发着簇新灯笼草气息的厢房。十张榻榻米面积的房间,被宣纸隔成两间,由于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柱子、天棚和地板,都有些发黑,但里面却被认真地装修过,看上去格外漂亮。 由于明天是女儿节,卧室的地板间,装饰了古装男女童子的玩偶。 ①女儿节:日本江户时代,幕府将每年的3月3日定为女儿节,有女孩的人家,都会摆出做工精湛、造型华美的宫装人偶,来祝福女孩幸福平安,健康成长,又叫“挑花节”。 要说这里会发生“密室杀人”命案,连鬼都不会相信,黑星警部大概也和鬼的意见差不多吧。 “警部,这消息不可靠呢。怕是这户人家的仇家,在摘恶作剧吧。” “嗯,看上去是这么回事呢。” 虽然和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计划》里的厢房布局有些相似,但黑星警部还是觉得,要将日本和式房屋变成“密室”,似乎有些困难。两间和式房屋之间,镶有格窗,拉门也没有什么封闭性。即便关上防雨窗,这么旧的房子,也该也是有缝隙的。要用绳子设置机械陷阱,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黑星对于机械陷阱没什么兴趣。一心寻求完全密室的他,认为使用绳索或是在钥匙上做些手脚,所构成的“密室”,都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算了,回去吧。再这么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虽然知道回到署里也是闲着,但似乎总比待在这里要好些。 02 对横沟正史走火入魔的男子 笹原光太郎第一次读到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事件》,是在中学一年级的夏天。 他是在担任小学校长的祖父的书架里,偶然找到这册薄薄的文库本的。当时觉得薄书读起来比较容易,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地,就位于曾经的江户时代本阵,所以觉得同样名字的小说,读起来会更加有趣味。 最早读到这本书的时候,光太郎吓得晚上都不敢上厕所。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很有趣的一本书。 笹原光太郎家的后面,也有一间和小说里一模一样的厢房,连房间的布局都很相像。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在他家离房间很近的庭院里,也有一架这样的水车,相似到让人觉得,简直到了不自然的程度,也因此,他对这部小说多了些亲近感。 但在后来,家里的厢房就不怎么使用了,一直荒在那里。光太郎也经常被母亲提醒“太危险了,不能去”! 但是,危险并不能抵挡小朋友的好奇心。光太郎经常一个人跑到厢房,爬上顶棚去玩。所以,读到这本小说的时候,他不由得就想亲自验证一番,小说里讲的那些圃套和诡计,是否真的可行,便特意去了一趟家里的老厢房。 在《本阵杀人事件》中,虽然有厢房的布局,但对于重要的谜团解答部分,以一个中学生的读解能力,还是很难明白。因为没有图解,不管读上多少遍,都难免有些迷糊。那些杀人手段,真的可以得逞吗?对于一个12岁的少年来说,这可真是一本不够体贴、让人不满的书啊。但是,“密室杀人”对光太郎产生魔力,大约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光太郎虽然后来进了白冈髙中,却将学习扔在一旁,一门心思读起推理小说来。他尤其喜欢“密室杀人”,经常骑着摩托车,跑到隔壁的春日部市,到书店物色神秘推理小说看。 对他来说,最值得期待的十本“最好密室侦探小说”是: 《三口棺材》(约翰·狄克森·卡尔) 《瘟疫庄谋杀案》(卡特·狄克森①〉 《看不见的绿地》(约翰·斯拉特克) 《针灸管针健康法》(阿凡·格林) 《弓区大谜案》(伊斯瑞尔·冉威尔》 《安克尔·塞勒斯》(雷·范尼) 《第五十一间密室》(罗伯特·阿特尔) 《”提携俱乐部”的不愉快事件》(W·海丁格·费尔德) 《密室里的行者》(罗纳德·诺克斯) 《本阵杀人事件》(横沟正史) 〔其次是《广场上的游戏》,莱昂纳德·汤普森) ①卡特·狄克森是约翰·狄克森·卡尔在写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探案系列时用的笔名,为的是和他的基甸·菲尔博士探案系列做区分。 这是光太郎在高中二年级时,选出的密室十大名作:第一部绝对是最好的,第二部堪称器械诡计之最,三、四两部讲述的是幽默至极的诡计,五、六两部虽然比较简单,却属于可以快速得手的诡计实例;接下去的三篇都是短篇,却有着短篇所特有的情节。这些书里面披露的诡计,全都令人拍案叫绝。(《广场上的游戏》是模仿约翰·狄克森·卡尔最好作品《犹大之窗》的作品,因为作者还是一个少年,所以特列于此,以示敬意。〉 光太郎自身,更是偏好外国作品。他对唯一可以与外国“强敌”相匹敌的国产密室推理小说《本阵杀人事件》深以为傲。 “呀,洋鬼子们呀,横沟先生可以将被称为“绝不可能”的日本平房家屋,构成密室。你能吗?嗯?” “今后,日本的作家们啊,要是不服气的话,有种你们也试着,把日本的平房家屋,变成“密室”啊。” 如此出言不逊,也是因为他对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事件》喜欢的如痴如醉。上高中以后,因为理解能力比起初中时代有所增进,再读《本阵杀人事件》,就明白得更多了。 光太郎掏出小时候的玩具刀,细加打磨,想按照作品里记述的那样,演练一番,却不太顺利。一方面,凭他的阅读能力,还不能完全跟上作者的思考;另一方面,将日本的平房家屋,搞成密室这件事本身,在现实中,可能只是一种狗屁胡闹。 再后来,和普通人一样,光太郎也进了大学,加入了神秘推理学会。但大家似乎对密室犯罪都没什么兴趣。 “密室已经落伍了,是过去留下的遗物,早已不合时宜。” 对于一群这样的伙伴,抛下了一句“冥顽不化”,光太郎就退会了。此后,他成了一个独行侠,独自沉湎于自己酷爱的“密室”题材推理读物之中。 但是,也不能说入会一点作用也没有。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三宅美登里,和光太郎同级。虽然光太郎退出了推理学会,但和美登里的交往,却没有终止,两人不时交换着对推理小说的阅读心得,他也曾把她叫到自己家里来,参观那间本阵的厢房。 看到和横沟作品里如出一辙的厢房,美登里的美眸光芒四射:“哇!……真想在这样的地方住下去啊。真是羡慕笹原先生哦。”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就和我结婚好了。和我在一起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在这里住啊。虽然内向的光太郎,一直没有求婚的勇气,但两个人在毕业之后,还是继续好着。 光太郎去了东京的中坚出版社就职,正当要担任推理小说编辑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过世。由于光太郎是独子,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便只剩下祖父一个人。 这件事对光太郎的打击很大,他辞职回到白冈,托了在城中呼风唤雨的祖父的关系,去了镇公所工作。经济上倒是没什么困难,但是工作之外,他除了专注地阅读他喜爱的“密室”推理小说,和三宅美登里就只剩下书信和电话的往来,慢慢地便疏远了。 然而,命运对光太郎的考验,并没有结束。25岁那年,祖父也突然去世了。由于是脑溢血,死得很突然,享年86岁,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但是祖父的死,却带来个意想不到的大问题。 祖父原本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光太郎的父亲,还有一个小父亲十岁的叔叔,在二十年前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祖父的头七结束之后,光太郎的叔叔笹原荣作,突然回到了家里来。 光太郎清晰地记得,叔叔就像只是出门溜达了几天一般,大声叫道:“大家好,我回来啦!怎么摘的,就把我给忘了呀?”三十八九岁了,还像一个自由男。他望着光太郎说,“我是你的叔叔呀。荣作叔叔。” 光太郎没有关于叔叔的记忆。荣作叔叔在光太郎5岁的时候,说了一句“我去旅行”就走了,此后音讯全无,所以,对他没有印象,是很正常的事情。 光太郎看着这个二十年不见的“叔叔”,心里有些怀疑,但是阿婆却确认这个人就是荣作。 “哎呀,这不是荣作少爷嘛。哎,哎,这是怎么回事啊?” “哦哦,是阿婆呀,好久没见到您了。” 听着两个人亲密无间的对话,光太郎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那就是财产的继承问题。 虽说笹原家家道已经中落,但以老房子的土地为首,家业还是相当的丰厚。祖父死后,本以为所有的财产,都将属于自己,但叔叔却突然冒了出来,真是个晴天霹雳。 因为光太郎的父亲,是在继承祖父遗产之前去世的,所以,祖父的财产,就应该由光太郎和叔叔平分。本以为终于可以不用再工作,可以一门心思研究自己喜欢的推理小说了,这下却……害得光太郎不得不改变他的计划。 虽然二十年没有回来了,荣作叔叔却很快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势。阿婆问起荣作过去的行踪,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出国流浪去了,几年前才回到日本,在全国到处旅行。 “我是个没有定性的人哪。总算到了决定静下心来,回白冈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了,兄嫂和父亲却都相继过世了,真是世事难测啊。” “少爷啊,难不成你又要出去吗?” “哼,我已经厌倦了流浪,会在这里一直住下哟。”叔叔精明地住进了笹原家的主屋,对争夺财产一事,势在必得。 “父亲的财产,我也有一半的继承权,哥哥那一半,由你继承,所以我们俩应该是各占一半。” “开什么玩笑!这只跑来偷腥的猫。”光太郎心中暗暗骂道。但是因为生性胆小,不敢对叔叔直说。就这样,叔叔的归来,成为一个既定的事实。 “我也该成个家了,否则可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哪。这么久以来,尽是给大家添麻烦。哈哈哈。” 听到叔叔的笑声,光太郎觉得恶心透了。 “你这只偷腥的猫,死了最好。” 对于心里冒出的诅咒,光太郎吓了一跳。 对呀,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叔叔是应该去死啊。只是,怎么才能让他死呢? 想让他不动声色地死掉,又让人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来,这可能吗? 虽然他是个推理小说的狂热分子,一时半会儿,他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个时候,久违的三宅美登里到白冈城玩,光太郎想向她求婚,他想在本阵厢房那富有情调的地方,来一番深情告白,便秘密地练习起来。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美登里竟然和荣作叔叔好上了。自己正磨磨蹭蹭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叔叔走了过来,“呵呵,别看我这样,对历史可也熟得很哟。来,给你做向导吧。”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勾搭上了美登里。 光太郎当时就有一些担心,果然,叔叔背着光太郎,很快就和美登里暗中来往,共堕爱河。叔叔是一个巧舌如簧的人,美登里被他的花言巧语,迷得神魂颠倒。 知道叔叔的结婚对象,竟然就是美登里,光太郎受了很大的打击。他被彻底打垮了,一天比一天颓废。但是,对叔叔的憎恨,又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一定要把这家伙杀了!抢了我的财产不说,还夺走我的心肝宝贝,真是大卸八块、碎尸万段也不足以解恨! 强烈的恨意,诞生出一个绝好的复仇主意。那家伙要这么干的话,那就以牙还牙! 杀人的舞台,就定在了厢房。这房子正好和《本阵杀人事件》的格局一致,不在这里下手,简直说不过去。 光太郎力劝叔叔在新婚旅行之前,在厢房欢度初夜。因为叔叔对推理小说之类的事,不太熟悉,应该觉察不到光太郎的计划。而美登里呢,正被结婚的喜气冲昏脑袋,估计也觉察不到了。 “这可真是不错。”光太郎想到事成之后的情景,脸色缓和下来。 首先需要准备的,是用做凶器的短刀。在《本阵杀人事件》中,凶手使用的是日本刀,但那也似乎太过了。光太郎决定,将祖父用过的刀具,拿来用做凶器。要制造出两人的婚事,触怒了祖父的亡灵,便将这个不孝子杀死的场景。无论如何,加人些狄克森·卡尔般奇幻的色彩,是肯定必要的。 接下来还需要准备好大正琴①和水车。有了这些,就能营造出酷似《本阵杀人事件》里的情景了。光太郎长大之后,重新阅读了这一名作,对机械陷阱研究得更加透彻了,虽说自己的操作,不可能有小说里写得那样完美,倒也足够他照猫画虎。 ①大正琴是日本唯一一种自己发明的乐器,其构造简单,易于演奏,且音色清脆,深受日本国民众的喜爱。在20世纪20年代传入了中国,当时又改名叫做“凤凰琴”、“大众琴”等名字。 飞娥扑火的叔叔,将在厢房的和式房间里,迎来他的新婚之夜。结婚典礼定在三月二日,计划的执行,将会在零点之后的三日,在女儿节那天施行“密室杀人”,不是更显风流潇洒、精彩绝伦吗? 三月二日,叔叔和美登里在八幡神社,举行了隆重的结婚典礼,傍晚时分,将会邀请亲朋到主屋参加婚宴。婚宴期间,光太郎将会把厢房布置成《本阵杀人事件》里的样子,然后,静静地躲在天花板后,等待行凶。 光太郎会将横沟正史设计的诡计,按照自己的理解、按照自己满意的方式,一一布置妥当。 光太郎打算带着屈辱,参加叔叔的结婚典礼。虽然也考虑过欠席,但为保存对叔叔的杀意,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眼叔叔和美登里幸福的脸。而且,出席结婚典礼,也会坚定他稍后下手的决心。 光太郎要的是一副“新娘杀死新郎”的景象。如果成功,笹原家的财产,就将悉数落人光太郎一个人的囊中。 想想看,在和式房间里,新婚的丈夫被短刀刺死,他的身旁躺着新娘。由于是密室,外面的人不可能随意出入,前来行凶,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新郎是为新娘所杀。因为没有出现其他犯人的可能,不管她怎么否认,都无济于事。这样的方法,既可杀死讨厌的叔叔,又能让背叛光太郎的女人,一起陪葬。 乡下地方的警察,应该没有能识破这种诡计的人。那个叫做黑星光的草包警官,虽然名宇广为人知,据说是一个密室控,其实不过就是个草包而已。要迷惑那家伙,只要将一些亳无意义的道具,散布在密室和密室周围,即使能帮他判断出是他杀,反过来也能混淆那家伙的视听。 他有信心,不让这一诡计露焰儿。想到这个,参加结婚典礼的时候,看到叔叔的脸,他真是禁不住地笑。想必旁人都会认为,光太郎是在为叔叔的大婚欢喜吧。 婚宴异常豪华。光太郎从欢天喜地的婚宴上,悄悄溜到密室,在那即将成为诡计舞台的厢房里,做着最后的布置。 那可是一个机械诡计。是那让人怀念的使用绳索与短刀,千锤百炼出的正统机械诡计。他将一根挂着短刀的结实黑绳,挂在电灯的软线上,用线头穿过顶上采光的格子窗户。再将短刀放在电灯的上方。当灯绳一经拉动,软线就会被割断,尖利的短刀,便会“啪啦”一下落下来,插入被子当中。 被子巳经是铺好的,不用说,短刀一定是扎进两个人当中的哪一个人身上,活着的那个,自会被认为是凶手。叔叔死掉,当然是最理想不过,要是相反的话,也没什么分别。无论谁被认为是凶手,财产都将落人光太郎一个人的手中。 光太郎知道,这个机关哪怕是用文字描述出来,也还是很难让人明白。 但是,即使是《本阵杀人事件》,也是因为其机关极其复杂,作者横沟正史自身,也没有留下机关的图示,所以,就算已经死去的横沟正史,看到这个机械诡计的装置,应该也没有怨言。 “哈哈哈哈,真是彼此彼此啊。” 不过,虽然光太郎对设这个诡计,很有信心,但是否真正能够奏效,他还是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 他想亲眼确认一下,实施“密室杀人”的现场。无论多么身经百战的密室迷,哪怕就算是老奸巨猾的犯人,估计也没有看见过,自己设下的机关,得逞那一刻的情景。光太郎只想亲自看一眼,这点欲求本来是无可厚非的。 那么,该从什么地方观看,这出密室杀人的好戏呢?总不能装个摄像头,用监视器看吧。那么做的话,不管多么无能的警察,都会觉得奇怪。 “好吧,那么就……” 他决定藏在天花板的背后,来确认机关的运作。婚宴就要开始了,还是先行回到主屋,和参加宴会的人打个招呼,比较合乎情理。 光太郎和叔叔、美登里笑脸相对。 “叔叔,今天比较混乱,房间的门可要锁好哟。” “没有关系的。” “不不,最近,这一带鬼鬼祟祟的人比较多,多注意点总不会错。”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这样做吧。”这样一来,叔叔就会把门锁好,让厢房成为一间密室。光太郎只要在新婚夫妇前往厢房之前,先躲到天花板上面就行了。只要在行凶后趁着混乱,从厢房逃脱,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小说里已经有了这般脱逃的先例,实际操作的话,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光太郎走进那间十张榻榻米见方的新房。阿婆已经铺好了被子。一床被子和一红一白两个枕头,并列排在一起。估计叔叔会睡白色那一个。 他将短刀落下的位置,定于白色枕头的上方,然后,按照《本阵杀人事件》里写的,让亡母的大正琴,无意地搁在地板之上,再将浴衣的带子伸到琴的下面——这些都是一些迷惑警察的道具。 然后,他将一根洗得干干净净的绳子,系在内侧的柱子上,穿过防雨窗套的孔,让线头垂在外面。这也只是为了增加一个麻痹警察的举动,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 如果没人看见这根绳子,别人就会觉得,凶手是新婚的妻子,即便是被人发现了,对于那个没脑子的警察黑星光来说,也只会增加他的判断难度而已。 天愈发地凉起来了,入夜,蓬莱假山上的水不再流动,水车也停止了转动。 这时,他听到主屋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喂,光太郎,你上哪儿去了?”是叔叔的声音。 要是引起怀疑的话,就麻烦了,于是,光太郎悄悄返回了主屋。 这时刚过晚上十点,宴会就要结束了。 “你这家伙,上哪儿去了?”叔叔站在大门口,责怪地说。也许是因为喝得太多,他的脸很红。 “你也是这家里的继承人,要是老看不见人影,可不像样啊。” “我有一点反胃,到外面走了走。” “这样啊。客人们就要走了,你去送送吧。” “好的,我这就去。” 他走进大客房。准备回家的客人,正大包小包拎着他们的东西,向大门口走去。 穿得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也站了起来,甜甜美美地和客人逐一道别。美登里俨然一副这个家里女主人的样子。 她突然叫住了光太郎:“光太郎,光太郎,快去送送大家哦。”是命令的语气,真叫人生气。除了嫉妒,光太郎还生出憎恨的感觉来了,他气得全身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了。 他妈的,我这就送你们这对狗男女去见阎王。 之后的一小时,光太郎都在忙着收拾晚宴的残局,新郎和新娘,则像是到主屋的里间更衣去了。 光太郎对阿婆说自己累了,要到主屋卧室去休息,却悄悄从主屋溜出来,移向厢房。 好了,巳经到了这个游戏的最后关头了。新婚夫妇来到厢房,是在他藏身完毕一小时之后,也就是午夜零点左右的事情。 光太郎来到天花板背后,伺机行事。眼看着自己设计完毕的杀人密室近在咫尺,这样的幸福难以抑制。他在想,横沟正史写作《本阵杀人事件》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要亲自证实一下这个机关呢? 假使横沟正史为了杀掉某个人,而实践过这一机关,他当时一定相当不安。这个难度系数如此之高的机关,要想真正施行,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成败与否,全凭运气。 但是,光太郎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他所设计的机关,其实是很简单的。一想到自己那将短刀系到绳子上的主意,就忍不住拍案叫绝。 一些复杂的机关,的确能羸得密室爱好者的叫好,但是,一旦付诸实践,还是选择简单的比较可靠,因为失手的概率更低。 接下来,只要叔叔拉下灯绳,就会大功告成。 光太郎一边在心里默念,“快点拉,快点拉啊。”一边从天花板的小孔处,偷窥卧室的情况。 美登里将衣服脱了,叔叔正斜着眼角,直勾勾地盯着她。 “靠,这个畜生!”光太郎恨得咬牙切齿。他忽然发现,美登里虽然穿上衣服显得很瘦,但是脱掉衣物,胴体却是相当丰满。 “他妈的,这具身体原本是老子抱的,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光太郎对叔叔的憎恶,成几何级倍增。 “不过,你们很快就要下地狱了,趁现在还在人间,就好好享受吧。” 天花板小孔的直径,大约有五厘米,要是靠得太近,估计会被叔叔发现,他决定稍微退后一些。 但是,看到新婚夫妇的身体横陈在被子上,光太郎体内一阵亢奋。他突然探出身子,想看得更仔细些。欣赏这两个家伙在临死之前的闺房秘事,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体验完这极乐世界之后,两个人就要去品尝地狱的煎熬了。 “快点拉灯绳呀,快呀快呀!”光太郎兴奋不已,凑得更近了些。 他被下面的情景深深诱惑,俨然卡特·狄克森所着的著名密室小说一样,他离缝隙凑得更加近了些。作为凶器使用的短刀架在灯罩上,就像一只黑夜中的乌鸦,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卧室里,两个一丝不挂的人重叠在一起。叔叔一边抱着新婚的妻子,一边伸出右手拉扯灯绳。啊,真是一个叫人兴奋的时刻!光太郎想,能够这么近距离地,观摩一个“密室杀人”的场面,我是多么幸福啊! 但,不幸的是,他的幸福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叔叔拉开电灯的那一刹那,他听到绳子被切断的响动,接着又传来短刀划破空气的声音。正琢磨着刀子这就要掉下去了的时候,一丝亮闪闪的白线,却逼到光太郎的眼前。 短刀命中了天花板的小孔,尖利的刀刃深深扎进光太郎的眉间。对完全不知死神就这么到来的他而言,这巳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死亡夺去了光太郎的意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 03 反机械机关 笹原荣作很早就觉得,侄子光太郎行为异常。就在荣作开始自己悠长的流浪生活的时候,这个侄子还只是一个孩童。荣作在二十年后重回故乡时,侄子已经长到25岁了,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影子了。 那还是在荣作的父亲,也就是光太郎的祖父刚刚去世之后的事。荣作自己并没有放弃继承权,所以他本来就应该拥有笹原家一半的家财。但是他的出现,却让以为可以独霸家业的光太郎深感震撼。 侄子光太郎对他的憎恨,并不止于这一点。荣作对光太郎的女友三宅美登里一见倾心,两人定下婚约,光太郎肯定是不爽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侄子竟然准备杀了自己;知道荣作要结婚的消息后,光太郎不断建议,两人到厢房去结婚。 侄子看上去非常热心,但是仔细想想,就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荣作知道光太郎是横沟正史的忠实读者,对于古今中外的悬疑小说都很在行。光太郎该不会在厢房设下陷阱,才力荐他们在那里度过自己的新婚之夜的吧? 如此这番,仔细想来,侄子光太郎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婚宴时分,侄子悄然离席,这一举动,没有逃过荣作的法眼。怎么看都像是要在厢房捣鬼的样子。荣作一小时后把他叫回来,故意支他去送客。就在侄子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荣作来到厢房,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果不其然,就在被子正上方的电灯罩上,安置了一把短刀。真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地方。短刀的刀把,系在结实的灯绳上,一拉灯绳,刀就会落下来。如果就这么掉下床的话,毫无疑问,短刀会刺向新婚夫妇中任何一位。 他还发现被子上有一些灰尘,看上去脏脏的。沿着这个位置往上看,天花板上有一个不小的孔。呵呵,这家伙,是想从这个地方往下看啊。 荣作本想告诉侄子,自己已经识破他的伎俩,并且报告警察。但他随即改变了主意。难道就不能反过来利用这个机关吗?他想让侄子知道因果报应是怎么一回事。 他发现这个机关,还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何不把侄子下套用的绳子,拉向别的地方,利用反作用力,让短刀朝天花板飞去呢? 对对对,将绳子系在柱子和栏杆之间,利用其反作用力,就可达成目的。晚些再把侄子送到警察那里也不迟。 因为绳子的强度必须要大,于是,他想到使用大正琴的琴弦吧。对了,比起这个,还真想听听大正琴的美妙音色呢。难道,就不想让大家享受下这般的风流意趣吗? 荣作想让新婚妻子美登里也听听那声音。他想用这美妙的琴声,为这个既是自己侄子、又是自己情敌,还是自己财产继承对抗者的光太郎,临终前的悲声伴奏。虽然那人同是流着笹原家血液的亲生侄子,荣作却一点也不觉得曲调哀伤。那才是真正的临终送别曲呀。这是个相当洒脱、高级的游戏。 不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遗憾,要是能早些发现,便能多做些准备。 不过,荣作留意到了水车。父亲即兴制作的水车,使用的是从庭院的假山处引来的水。只要转动这个父亲的遗产,配加上悦耳的水乐——就是地一章里给父亲送葬的礼乐,这就算是自己这个不孝子,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厢房雨棚的小孔里露着一根绳子,拉上去没有一点阻力,所以,荣作看出,这只是为了掩饰屋内机关,而故意打下的障眼法。 但是,考虑到也有可能是侄子的计中计,光太郎还是决定,将绳子和石灯笼系在一起,在侄子的计中计上再添一笔。 他进人水车小屋,打开开关。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就能从蓬莱山上流出水来,水车自然就会开始转动。新婚之夜,响彻着水车风雅的回转声,多么值得期待。 好了,今天晚上,可以一边疼爱着美登里,一边将侄子送往极乐世界。哪怕就算失败,想到至少也能揭露侄子的嘴脸,也相当让人感到愉快。 就算短刀完全插入了侄子的身体,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因为是侄子藏匿在自己新房内的天花板上的。要不是他心怀不轨,也用不着藏在那样一个地方。警察肯定也会解释为这个结果,是侄子咎由自取。 荣作返回主屋,和来宾们道别。待到换完衣服,他将和新娘一起,步入洞房。 他再次确认了厢房雨棚和玄关的锁巳经挂好,这样一来,谁也无法从外面进人这个房间了。 “好了,美登里,我们休息吧。” 听了他的话,美登里羞答答地低下了头。躺在被子上,竖起耳朵听了听,天花板上似乎响起了轻微的足音。 “啊,那是什么?”美登里俯到他的耳边悄声问道。 “嗯?你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也听到了,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老鼠之类的吧。很大的老鼠。呵呵呵。” “哎呀,人家害怕嘛!”美登里把他紧紧地抱住。哟,真是个可爱的小妻子! 侄子应该正从天花板上的小孔里,偷偷地看着这一切。为进一步诱惑他,他紧紧地抱住美登里。天花板上传来熟悉的吱吱声。嗯,就是现在啦。 荣作就这么将美登里抱住,将手伸向背后,握住电灯的绳子。太好了,就这么拉下去,光太郎这家伙,你见鬼去吧。心中涌过一阵叹息,荣作拉动了灯绳。灯光熄灭,房间瞬间淹没在黑暗里。 首先传来绳子断裂的声音。接下来有什么东西在“吱吱嘎嘎”作响。随后,绳子绷直,短刀飞出,斯裂了空气。然后,短刀像是刺中了什么。 “啊!……”一声野兽状的惨叫,在密室盘旋。干得太漂亮了,成功了!大获成功! 但是,他顾不上开心,因为他的头顶上,突然落下个泥巴样的东西。 “什么?这是?……”可是那答案,笹原荣作却永远也不知道了。 …… 04 水车的秘密 接受了笹原荣作求婚的三宅美登里,直到结婚当日,还在犹豫。 首先是她和笹原的年龄差距太大,但比起这个,更为棘手的问题在于,一旦成为笹原荣作的妻子,她就必须与大学同学光太郎,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光太郎这个人的性格比较阴暗,总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以前,光太郎曾经邀请她,来过笹原家旧时本阵的屋邸,她也只是想看看和横沟正史小说里一模一样的厢房,并参观参观光太郎的收藏,说不上对他有多么强烈的好感。 去年,光太郎邀请她再次到笹原家造访,正好他的叔叔荣作也在。 荣作是一个年过35岁的男人,据说是外出游荡了好多年才回来。他那自由奔放的性格和野性狂放的原始气息,让她心动不已。和不善言辞的光太郎不同,荣作跟人聊天的话题很丰富。只要是看见他,她就会心猿意马,觉得无比快乐,所以,暗地里,她也曾幻想过,要与他踏入婚姻的殿堂。 关于是否接受光太郎叔叔的求婚一一困扰她的问题在于,接受的话,势必会饱受光太郎那苛责的眼光。 “我会一辈子守护你,不让任何人骚扰你的。”就为这句话,她接受了荣作的求婚。意料之中,她也看到了光太郎责怪的眼神。 光太郎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永远不会把心里的不满表露在外。即便这样,美登里也能切实感觉到,他对她的恨意。 有一回,她对荣作提起过,他们应该暂时搬到白冈以外的地方去生活,但他只是付之一笑:“不行哦,这是我好不容易继承到的土地。我们在这里生活,也是对先父和祖宗们的一种侍奉。我要守护笹原家,减轻多年来让父亲操劳的罪过。哦,你不用担心光太郎,那家伙迟早会被赶出家门的。”荣作说得这么斩钉截铁,让她安心不少。 但是,结婚那天,心里却是这般的慌乱。在笹原家主屋举行的婚宴结束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两天以前,她才听说新婚之夜,将在厢房度过。听荣作说,这是光太郎极力建议的。 “叔叔,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就在厢房好好过次二人世界如何?这样,说不定会更有气氛哟。” “这也算是那家伙的一种祝福啊,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荣作笑嘻嘻地说,“只住一晚有什么关系?明天我们就要开始新婚旅行了,到时候,再好好商量以后的事。” “好的。我知道了。” 美登里开始憧憬新婚的旅行,强迫自己不去碰那份担忧。 只是,莫名的不安却像鱼剌一样,抵住她的咽喉,留在了她的潜意识深处。她琢磨着光太郎,是不是在打什么鬼算盘,那份挥之不去的不安,又一点一点地膨胀开来。 好了,与其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先去报警算了。她想到这里,便写了封“厢房将会发生密室杀人事件”的匿名信,寄往白冈警署。八幡神社的结婚仪式之后,听阿婆说,警察下午在厢房搜査过,没有发现什么。这样一来,她稍微安心了些。 但是,她留意到,在笹原家主屋举行婚宴的过程中,光太郎离席了。如果是上厕所的话,时间也太长了些。好像丈夫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出去叫唤侄子,然后,两个人就像换班似的,丈夫出去,光太郎回来了。 宾客们都散了,宴会全部结束,美登里惦记丈夫,出去看了看。她想他也许是去了厢房吧,于是就绕到了主屋的后面,在厢房旁的水车边上,她发现一条人影。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便待在暗处悄悄观察,终于,人影从水车折回了主屋。借助庭院的灯光,她看出那人正是她的丈夫。 丈夫在水车边上捣鼓着什么?带着疑问,她向水车走去,听到水车小屋里传来发动机的声音。虽然水车并没有转动,可是不久院子的假山上,肯定会流下水来。这么一来,水车自然就会转动了。 让她惊讶的是,有一根像是绳子一样的东西,从厢房一直绵延过来,并在石灯笼处打了个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她自然是知道横沟正史《本阵杀人事件》的。她也知道,笹原家的厢房,和小说里描述的厢房样子很像。这根绳子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她思考起这条绳子的意义。 设置这种机关的人到底是谁?——多半是光太郎。 美登里出其不意地把绳子从石灯笼上解下来,在厢房屋檐下的柱子上绕了几圏,再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水车上。这么一来,绳子就被牢牢地固定住了,不能动弹,水车也不会转动。她想,这么一来,就能阻止这个邪恶的机关了。 大概,丈夫也是因为担心这个,才过来四处查看的吧。 美登里返回主屋,和丈夫碰头之后就改去了厢房。嗯,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新婚之夜了。不知怎么,有些紧张。 带着快乐与不安交织的复杂心情,她踏入了新房。丈夫已经从里面上了锁,任何人都进不来,现在,这里终于完全成为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她很高兴。光太郎奈我们不得。我们明天一早就会去旅行,现在应该集中精力,度过接下来的快乐时光。 美登里和丈夫一起躺下,当他拉下灯绳的时候,不幸发生了…… 先是听到有什么东西飞出去的声音,之后,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接下来则是天花板失去了支撑,整个砸了下来。 她不禁放声尖叫…… 05 笹原家的毁灭 黑星警部半夜被叫了起来。 说是笹原家旧本阵的住宅,发生了离奇的事件。那封信上预告的,难道就是这件事了?……黑星警部咬紧牙关,坐上竹内驾驶的车,火速赶往现场。 “靠,真的出事了?是密室事件么?……”黑星警部雀跃不已:等待已久的密室杀人事件发生了,他的心里乐得跟花儿一样。 “呜呜。”欢呼声强烈震动着腹部的膈膜。好痛,胸口闷得不行。 “竹内,真的是‘密室杀人’事件吧?” “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说是笹原全家都死在了厢房里面。 “啊?……笹原家的厢房?那是一间在横沟正史小说里,出现过的茅草屋。是一个典型和式家屋的密室。 也就是说,那是和《本阵杀人事件》里的密室,极为相似的一间屋子了。只是,尸体好像不只一具。 “哎哟哟。”到现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竹内,快点,打开警笛,给我加速!” 车在暗夜里,无声无息地急速飞驰着。 终于,见到了花田中雄伟的宅邸。他们将车停在笹原家门口,急忙冲向主屋的背后。照明器的灯光照向厢房,但是,这个现场和黑星想象的大不一样。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厢房所在之处,有很多灰蒙蒙的尘土在飞舞,碎木板和厢房残骸堆积如山。现场的警察,正忙得不亦乐乎,他们说,房屋是因为某种外力倒下来的。 “废墟下面像是埋了三个人呢。” 随着对残骸的清理,首先露出来的,是一个面部被刀刺中的年轻男子,已经死了。接着,救出一对裸身男女,男的已经死亡,女的因为被压在男子身下,只是晕了过去,并无生命危险。 竹内仔细观察着现场,他注意到一块和水车纠结在一起的柱状木头。 “警部,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故意捣鬼呢。” “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有人用绳子把水车与厢房的柱子连接起来,利用水车的动力,将房子损坏的。厢房是很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了,经不住那么大的力,所以,就造成了房屋整体结构的崩坏。” “也就是说,这不是‘密室’事件吗?” “看上去是这么回事儿。” 妈的,真是无聊。黑星警部满满的兴致,像停止转动的水车一样,急速冷却下来。 这只是一起围绕遗产继承权的纠纷。叔侄二人暗中争夺遗产,而各自设置了诡计,有人用短刀将另一方杀死,而另有人却设计了毁灭整个屋子的机关。两个人都死了,结果,真正得利的,不就是刚刚嫁人笹原家的新婚妻子吗?因为活下来的她,将会继承笹原家的全部财产。 所谓“渔翁得利”,就是这么回事了。 对于密室控的黑星警部来说,这件事,真是没劲透了。 交换密室 两个人一起干了一杯,先前已经喝过酒的樱田,现在头更晕了。但是,他的心情现在却是非常的好。 “在这里,为我们互相扫清了阻碍,干杯!万岁!” 01 要是老婆死了就好了。 这是一个寒气逼人的初冬之夜。岩城纯一坐在新白冈车站前的“Great Three”酒吧吧台前,托着腿帮子叹了口气。 现在,经济如此不景气,他所经营的古董店,也越来越惨淡。这一年来,自己就像是骑着自行车在走钢丝,不知不觉间,就背负了一千万的负债。这么下去,估计半年都撑不下去。这个时候,要是有三千万就好了,怎么说也能应付眼前这个难关。 说到三千万,他突然就想起了他给老婆投保的生命保险。 “唉,如果能拿到那笔钱就好了。”答案却只能是一声叹息。 老婆今年才45岁,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几个月前,他老婆在开车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虽然双腿骨折,却没有生命危险。 “车都撞得那么烂了,人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奇迹呀!”连急救医生都感到惊讶。 妻子的双腿,在医生的康复指导下,顺利好转,日常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差不多就快要完全康复了。 “是很伤脑筋呢。”岩城冷不昉听到旁边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邻座一位男士,在冲他说话。 店内四人桌的席位有五个,都巳经坐满。吧台席区域内,岩城坐在最左端,他的旁边,就是这个搭讪的男子,与此人一席之隔的右边,还坐着一对小情侣。 “我也和你一样,觉得要是老婆死了就好了。”男人笑嘻嘻地说。 那个男人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和岩城算得上是同一个年代的人,有着中年发福的体态,仿佛就是一个自己的翻版。 “呃,这个……我刚说什么了?”岩城一脸茫然。 “哎哟喂,那……您刚才是在自言自语吗?”岩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无意中,暴露了内心的想法,赶紧掩饰道:”哦,我喝醉了,说了些酒话,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不不不,有些事一直闷在心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还是像您现在这样,发泄出来才好啊。我们也好歹算是同病相怜哪。” 话到说到这个分上,男人干脆就对岩城说起了自己的家事。由于他出轨的事情被老婆发现了,老婆似乎想要离婚。 “老婆要是死了就好了。可是她的身体太好了,心脏都像是铁打的!” “离婚不就行了吗?” “那可不行,如果离了,我的生活就没了着落。实话对你说:我老婆家非常有钱,我都是靠她养呢。”男子笑得有些自虐。 “有孩子了吗?”岩城问。 “非常遗憾,没有孩子。” “我和你一样。”岩城对和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人,有种特别的亲切感。 男人也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凑得更近了些,满嘴都是烟味儿。 “咱们两个人,都盼着老婆死呢。”男人轻浮地笑着,举起装了半杯威士忌的杯子。岩城也随同举起杯来,杯和杯轻轻相碰,声音脆响。 “来,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一边大发牢骚,一边开怀痛饮。 一旁的客人沉醉于卡拉OK,他们的座位又刚好位于一株大型观赏植物的后面,声音稍微大一点,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听到。这一切,都让岩城变得大胆起来。 两人互相交换着自己的秘密。老板过来告诉他们,现在已经是最后的点餐时间。 “那,就那么决定了……”男人说,“我先动手,等你看着我做完了,再动手。” “呃,做什么啊?”岩城醉眼迷离地看着对方。 “你别装傻了。”对方赶紧把声调降下来,“咱们交换杀人啊。这是关于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承诺,他们要交换杀死对方的老婆。” “什么?”岩城的脑袋已经被酒精麻痹了,对于男人的话,完全反应不过来。 “到了这个地步,请不要再说‘根本没这回事儿’之类的话了。已经是咱们说定的事情啦。”男人拍了拍岩城的肩,在吧台上放了两万元,“你的酒钱我帮你付了。今天算我请客。OK,就这样吧,回头电话联系!” 男人会心地笑笑,推开酒吧的门,走向寒风萧瑟的黑夜。 02 岩城纯一的家,位于白冈城西郊,一个新开发的楼盘。那天晚上,他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二点。家里非常安静,他从妻子的卧室门缝看了看,可以听到妻子睡熟时的鼻息。 十年以前,岩城夫妇就已经分床而睡。自从妻子出了车祸,为了方便她使用轮椅和拐杖,岩城已经把她卧室里的地板,重新装修过。要使自己不必在同一个房间照顾妻子,这些最低限度的准备,还是需要的。他们夫妻之间,平时互不干涉,除了早饭之外,饭也是分开吃的。 他的妻子并不是个差劲的老婆。但是,少了她也没什么问题。眼前最要紧的是,解决古董店的资金周转,而不是老婆。 岩城醉得非常厉害,进了自己的房间,就一头栽在床上睡下了。在第二天接到那个奇怪的电话之前,他已经把头天晚上酒吧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中午刚过,他正翻着账本,一想到今后资金的运转问题,他就觉得头疼,这时,电话响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他却想不起对方自报的“樱田”这个名字。 “樱田先生?请问,是哪位樱田先生啊?” 既不是顾客,又不是银行里的贷款负责人,到底是谁呢? “不会吧,难道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男人的呼吸声,触动了岩城的记忆,莫非是? “哎,我是昨天,在站前酒吧里,和你聊天的樱田先生呀。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有你的名片,记不太起来了。” “你昨天给过我名片,所以,我才给你打这个电话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岩城宿醉的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只记得自己在酒吧里,和邻座的男子聊过天,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哎哟哟,请您不要再跟我装糊涂啦。”这个叫樱田的男人恐吓似的说,“我们一起,那么认真地讨论过的……你却这个态度……我可是认真的,而且,已经开始按计划行动了。” “呃,是什么计划呢?” “哎呀,你又来了。当然就是‘交换杀人’的事咯。”樱田淡淡地说。 “什……什么,交……交……交换杀人?……”岩城的心脏,似乎一个猛子就要跳出来。 “岩城先生,你又不是小孩,要是不认真点儿的话……” 岩城能够隐约感觉到,对方声音里的疯狂。 “请……请再说一遍,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划?” “成啊。” 那个叫做樱田的男人,用喜滋滋的声音描述了那个恐怖的计划。岩城听得是心潮汹涌,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沁出汗来了。听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你怎么了,岩城先生?” “那些都不是真的。是我喝多了,整个是胡说八道呢。” “那样的话,你的古董店,好像就会走投无路哟。你还说起为太太上了保险,这件事听上去可一点儿也不假。” 看来这家伙是来真的了,是否该向警察告发他? “呵呵,你可别去报警哟。”樱田像猜到了岩城的心思,“哪怕你报了警,只要我不承认,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毕竟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樱田还知道,岩城过几天要去横滨,从这点可以看出,他不是在说谎。 下周四的晚上,要在横滨的中华街,宴请客户这件事,只有岩城夫妇以及他的员工知道。那晚在酒吧,岩城跟楼田说过,当他去横滨的时候,家里就会只剩妻子一个人,那个时候,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也就是说,当妻子被杀害的时候,身为丈夫的岩城,有“人在横滨”这样一个超级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我真的是开玩笑的!这都是酒桌上的戏言而已,你明白吗?” “你当时说话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哟。”对方道,“那么今天就先这样了,我会再跟你联络。请认真考虑。” 等岩城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问过对方电话号码的时候,电话巳经挂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岩城都没有接到樱田的电话。岩城感到不安。那家伙到底是有什么特殊的企图,还是只是喜欢对别人的麻烦幸灾乐祸,完全搞不懂。 岩城去横滨那天,是打算晚上住酒店的。因为和两个住在横滨的朋友约好,完事后大家一起喝一杯。由于只有妻子一个人在家,为慎重起见,他特意将门牢牢地锁好。 他也考虑过,可以把和客户商谈的日期推迟几天,但又害怕这样一来,就会引起客户的反感,进而取消会谈,那将对他的古董店,有着极大的影响。而且,如果那天待在家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话,不是显得自己很愚蠢吗?岩城还是觉得,这事不过是个玩笑。 那天下午六点开始,岩城和客户在横滨中华街一家餐馆,共进晚餐,洽谈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虽然并不能让古董店的状况马上好转,但总算是解了岩城的燃眉之急。 岩城的心情非常好,和在酒店大堂等候的朋友会合后,他们直接去了酒店的酒吧。他们尽情地喝着酒,忘却了工作和家庭的烦恼。 一直到深夜手机响起时为止,他都非常兴奋。可听到电话里那妻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他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03 岩城三枝子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过后了。 丈夫纯一今天住在横滨,所以,今天晚上得自己一个人过了。她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才倒下床。 突然,三枝子听到一阵响动,惊醒过来。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像是有谁在用指甲敲弹窗户,让她非常不安,便拧开了床头柜子上的台灯。 那声音听上去是人发出的,而不是风在敲打她的窗户。她吓得赶紧起床,战战兢兢地拉开窗帘。最近,附近发生了好几户空宅子,被人侵人的案件,丈夫临走前,还特意交代过她,一定要将门窗锁好。 三枝子被吓得叫出声来。窗户上锁扣的螵丝,正在被松开。刚才关窗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毫无疑问,螺丝是被什么东西给弄松了。她正打算用手拧住按回去,没想到窗户上的锁,也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不好,再这么下去,小偷就要进来了,看来得马上报警。 可是,不行,小偷现在还没进来呢,这警还不能报。 由于电话在客厅里,三枝子走出了卧室。她的腿脚还没有完全康复,走得很慢很慢。尽管那样,她还是谩慢地挪到了电话机旁,给丈夫的手机挂了电话。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差一点到零点。 电话刚响一声,丈夫就接了,三枝子听到电话里有人在说笑,大概丈夫和朋友正在酒吧喝酒。 “哦,是你啊,怎么啦?”估计丈夫喝醉了酒,有些口齿不清。 “老……老公,好吓人哦!” “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嗯,没什么事,就是,我老觉得窗户外面,像是有人。” “什么人呢?……小偷?”丈夫有些着急了。 “卧室窗户的锁坏掉了,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哪?” “这样,你到我的卧室去吧,把锁全部上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要是有人强行进去,你就立刻报警。” “好的,我知道了。” “如果真有小偷进来,就马上给我电话。哦,对了,可能你拿个菜刀什么的防身比较好。” “嗯,我这就去。谢谢老公。” 三枝子马上挂了电话,去了厨房,拿出一把相当锋利的菜刀。为了保险起见,她又从丈夫的髙尔夫球包里,拿出一根高尔夫球球棒。 一进丈夫的卧室,她立刻确认门有没有关好。玻璃窗外的百叶窗已经放了下来,窗户也上了锁。这样一来,就有了双重保护。虽然门的内侧没有防盗链可扣,但门锁是那种无法从外面无法开启的结构,这下,三枝子就稍微安心了些。 卧室是一间八帖的洋式房间,有电话分机,紧急情况下,可以用来报警。 三枝子夫人钻进被窝,用被子将脑袋蒙了起来。被丈夫的体味包裹,她安心了很多。 “我还是爱着那个人的,只是,最近,这个人对自己有些冷淡了……”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阵玻璃被砸碎的声音。看看时间,从最早觉察到窗户的动静,到现在还不到一小时。三枝子从被窝里爬起来,竖着耳朵听了听。她现在所在卧室的玻璃没有问题,声音来自她刚才抽身的自己的房间。 虽然外面的风很大,但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明显。果然,是有人进来了,进的是她的房间,如果她就这么待在自己房间的话,也许就会遭到袭击。她拿起电话,打给丈夫。 “哦,是你啊,怎么了?” 听到丈夫的声音,她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带着哭腔道:“老……老公,真的不好了,好像有人进了我的卧室。” 她在㈣些话的时候,客厅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知道了,我马上打车回去。你赶紧叫警察。” “好的,我这就打。” “总之,你先把屋里的灯关掉,不要让对方注意到你在里面哦。” “拜托了,你快点回来吧。”挂掉电话,三枝子马上报了警。 04 还不到凌晨一点。接到报警电话的,自然是尽忠职守、任劳任怨的“密室专家”黑星光警部。 此时,因为路面结冻打滑,造成省际公路上,发生了的大规模的连环撞车事故,白冈警察署的警员们,几乎全部赶去了现场。这个很少发生案子的乡下警察署,平时最多也就处理些交通事故,对于超级喜欢“不可能犯罪”的黑星警部来说,每一天都过得百无聊赖。 差不多就和电话接线员一样留在署里,正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黑星光警部,猛地被电话铃声惊醒。 “唔,八成是那边需要援手吧。”黑星警部心里很不爽,他揉着眼睛,拎起话筒。但是,刚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他的瞌睡虫就全部跑光了。 “救命啊!”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调近乎哀号。 “喂,出什么事了?” “我家里来了小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进我这个房间……” “请告诉我地址,我们马上就去。” 女人一直哭哭啼啼,说的话全都不得要领。黑星警部耐心地安慰着她,终于打听到了对方的住址。女人住在西区,从这儿过去,大概十分钟就可以赶到。 “请您在家等着我们。”刚准备再安慰安慰对方,电话“啪”的一声就断了。好像并不是对方挂了电话,而是电话线被人切断了的样子。 黑星警部突然想起那个地方,离竹内刑警住的廉价公寓很近,于是拿起手机,就给今天休息的竹内拨了过去。 “有案子。你赶紧出来。” 反正这家伙也闲得很,虽然不当班,也该好好磨炼他一下。年轻的时候无偿加班,是理所当然的。跟国民们宝责的生命相比,竹内的身体无足重轻。 随后,黑星警部驾上便衣警车,驶向女人提供的地址。 住宅区的街道,在午夜时分显得格外安静,到处黑压压一片,找路还真是不容易,他也是很辛苦地,才找到报案的那户人家。在那户他并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报警人家的门口,黑星警部从前照灯里,看到了身披大衣、正瑟瑟发抖的竹内刑警。 “警部,我正等您呢。” 黑星警部立刻将车停在这幢两层小楼门前,用手电照了一下门牌,上面写的是“岩城”家。刚才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的姓名,电话就被挂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户人家。看看车库,并没有车停在里面,门灯也是暗的,屋子里亦没有灯光——一片死气沉沉的房子,被重重的沉寂包围。 为慎重起见,他还是按了按门铃。里面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亮灯的迹象。 “好吧,进去看看。”黑星警部碰了碰竹内刑警的背,“我去检査大门,你去査看下院子里面。” 说是叫院子,其实也就是用篱笆围起来的芝麻大点儿地方,要是有人藏在那里,立刻就能被发现。竹内刑警回来报告说面朝院子的房间窗户被敲坏了。 “没错,是有人从那里进去了,你盯住那儿,看看会不会有人溜出去。” “好的。”等竹内藏身完毕,黑星警部立即拉了拉正门上的把手。哦,没有上锁,或许,犯人巳经从这里逃走了,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作答。 于是,黑星警部把门推得更开了些,走进黑乎乎的玄关。阵阵冷风一直扫到天花板上,那人大概是从敲坏的窗户里进来的吧。他随手把门关好,在屋子里也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的风声,让寂静的屋子,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黑星警部立刻嗅到了一丝微微的血腥的气息,但愿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他打开手电,找到电灯开关,并随手按下。但是,灯并没有亮,想到屋里应该装有电闸,黑星警部又将手电射向玄关的上方,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电闸被拉下来了。 黑星警部将总开关推上去,走廊和里屋的灯都亮了起来。 “岩城夫人,你在吗?” 没人作声。不该这样啊。黑星警部立刻敏感地嗅到了犯罪的气息。 他脱掉鞋子,进了里屋,旁边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先看一看一楼的情况。 楼梯的对面,左边有一扇开启的门,风正从破碎的窗户涌进来。黑星按下门旁的电灯开关,屋子里立刻溢满晃眼的灯光。 这是一间有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洋式房间,像是一个女人的卧室,里面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梳妆台,还有一个床头柜。透过破裂的窗户,可以看到竹内的脸。 “喂,竹内,快点到这儿来。” 竹内连忙绕过正门,来到黑星跟前。 “你去二楼看看。” 确认竹内到二楼去了以后,黑星警部朝走廊尽头,亮灯的房间走去。那儿是带厨房的客厅,室内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非常整洁。 客厅里有部电话,黑星拿起听筒听了听,没有声音。査看后发现,原来电话线的插头被拔掉了。这可不是被谁不小心碰掉的,肯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干。他把电话线重新插好,拿起听筒听了听,这回电话通了。 黑星警部刚把听筒放下,电话就响了起来。 “三枝子吗?” 黑星把听筒凑到耳边,听到一个男人狼狈而高亢的声音。 “不是,我们是警察。” “警察?我老婆怎么了?” 对方似乎知道家里出事了,黑星觉得好生奇怪:“为什么这么讲?” “我刚刚接到老婆的电话,现在正在赶回家的路上。” 从男人激动的表述中可以知道,妻子曾告诉他,家中有异样的情况发生。 “我们接到一位女士的报警,可能是您太太。现在刚刚赶到贵府。先生您在哪儿?” “我在东北高速公路上,正乘出租车回去。” “你赶回来大概还要多久? ”“我想还要三、四十分钟的样子。” “您太太卧室的窗户被击碎了。” “你说什么?那我老婆呢?” “您太太不在卧室里,先生,您知道她大概在哪儿吗?” “要是这样的话,她可能是在我房里。刚才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让她先去我房间里躲一下,再去报警。就是客厅左边那间屋。” “我知道了。如果我们打破那儿的窗户玻璃,或是砸坏门,有没有问题?”如果不预先和主人确认,事后估计会被索要赔偿。 “需要破门进去?到底出什么事了?”对方抬髙了声调。 “哦,还没有,我们只是想进去查看一下,需要先得到您的许可。小偷有可能潜入任何一个房间。” “为了我老婆,怎么样干都可以。上吧!……” 黑星警部挂掉电话,来到主人对他所说的房间面前。门把手转不动,像是有人从里面上了锁。由于没有匙孔,似乎没有办法从外面下功夫。 这时,竹内从二楼下来,说楼上情况正常。 “哦,那还不错。可是这里很奇怪哪,可能小偷和报案的人,都在里面呢。”黑星警部一边说话,一边上下摇晃门把,并向里面喊话,“夫人,您在里面吗?” 没有人作声。为了防止犯人从这间屋子的窗户逃走,黑星指示竹内,绕到院子后面去,他一个人挺身向房门撞去。 这扇门属于向内推启的类型,出乎想象地牢实,像黑星警部那么大块头的人,也是撞了三、四次才撞出点缝隙,又撞了两次以后,门才被撞开,猛地倒向屋内,门锁也晃晃悠悠地裂掉了。 黑星警部按下门旁的开关,随着明晃晃的灯光亮起,黑星看到单人床前,那看上去甚为昂贵的厚地毯上,伏着一个身着茶色睡衣的女人。 他第一时间确认了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他跪在女人身旁。看上去,她有45岁的样子,脸上已经没了生气。他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脉搏已经不跳动了。身体余温尚存,应该刚死不久。 黑星警部把死者的身体抬起来,看到一把菜刀深深地扎在她的胸腔,血把地毯染得很脏。 他抬头看了看,确定窗户是锁得好好的。 “哎哎哎,这是怎么回事呀?”不知不觉间,黑星警部竟然兴奋得叫出了声,“啊啊啊难道是‘密室杀人’不成?” 听到黑星警部的叫声,竹内刑警慌忙跑了过来。 05 四十分钟以后,岩城终于回到家了。 家门前,停了好几辆警车,一些好奇心重的邻居,正在围观张望。岩城在“禁止入内”的警戒线外,对看守的警察说:“我是这家里的主人。”警察便马上将屋里一个胖墩墩的警察叫了出来。 “你就是岩城先生?”表情严厉的胖警察,用犀利的眼光打量着形迹可疑的岩城,招手示意他进来。 警察告诉他,自己是白冈警察署的警部,名叫黑星光。 “我老婆怎么样了?……” “非常遗憾,尊夫人已经过世了。” “死了?是被杀死的吗?” “嗯,大概是这么回事儿。”黑星警部的两道浓眉抽搐了一下,用舌头轻轻添了舔嘴唇,“您太太是在极其诡异的情况下去世的。” “诡异?……这话怎么讲?” “那现场怎么看,都像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搞笑,怎么可能……”岩城垂下了头,“密室杀人”这种说法,不是只在小说中才有的吗? “不管怎么样,还是请先到现场去看看吧。”岩城被带进自己的房间,“首先,请确认一下被害者是不是您的太太。” 一个女人伏在房间的中央,脸朝进门的方向。不需要靠近,岩城就能确定,那就是他的妻子三枝子。一位老人正看着妻子那张不能动弹的脸,大概是正在做检查。 “没错,是我老婆。”岩城还没有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邀请他交换杀人的樱田,大概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吧。 “杀害我老婆的,就是溜进我家里的人吗?” “嗯,这个嘛……”黑星警部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含混说道,“确实是有人从外面,敲碎了您太太房间的窗户,屋内也有犯人进人的痕迹。但是呢,这个房间,无论是门还是窗户,都是不可能有人进来的。”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嗯,也就是说,这件事非常诡异。”黑星警部的喉咙里打了一个嗝,“退一万步说,假使犯人潜入房间内,杀死了您的太太,在屋子上了内锁的状态下,也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会不会是我老婆还在外面的时候,就被砍伤了,然后再逃到我房里去的?” “您是说您太太是在外面被砍了一刀,再带着伤,逃进您的房间,等挂上锁之后才咽气的?不不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 “您在接到您太太打过去的电话的时候,她有没有告诉你,自己在哪儿?” “她第一次给我电话的时候,是在客厅里,说是好像有人要进来,她很担心,还说锁也坏掉了,我就让她到我的房里去。第二次是在我房内打的电话,说是‘坏人已经进来了’。” “也就是说,您太太是为了防御犯人,才把这个房间变为‘笼城’的,是吧?” “是这样的。我还建议她说,为了不引起小偷的注意,把灯也关了,不要乱动。” “那么,您太太是在进入您的房间后,才被杀害的。” “就是说,犯人一早就埋伏在我的房间里了?”岩城满心惊诧地望着黑星警部。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说完这话,黑星警部的脸上,不知道为何闪出了笑容,“一开始,我也想过,或者犯人是个相熟的人,您太太曾经让他来您家。但是听了您刚才的话,我觉得好像是不太可能了。” “嗯,这个我认为,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岩城说道,并向黑星警部提出了自己的困惑,“我想知道,犯人在杀死我老婆之后,是怎么从房间里逃出去的呢?窗户是锁得好好的,不是吗?” “问题就在这里。犯人无论怎么样,都是逃不出去的,哪怕他能够进得去……” 黑星警部把墙壁、地板包括天花板等所有的地方,都检查过了,断定没有能让人出人的洞穴或是缝隙。 “这种情况,我想您也应该是知道的。” ‘那么,我老婆到底是因为什么……”这时,岩城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啊……难不成是自杀?” “是自杀吗?”不知道为什么,黑星警部立刻面露不悦。 “自杀的话,犯人就没必要从房间里逃出去了。” “话是这么说,那么,您知道您太太自杀的原因吗?” “不,我不知道。如果说是因为害怕小偷而自杀,这也太离谱了吧。只要一直待在屋子里,警察迟早是会来的。” “说得非常好。您的脑子还是转得挺快的嘛。” 虽然岩城受了表扬,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确实,他是希望妻子死掉,可真的事到临头,他心里却是相当复杂。 岩城还是很介意那个叫樱田的,主动提出“交换杀人”计划的男人。如果是这家伙杀了自己的老婆,那么他是怎么干的?如果把樱田的存在告诉警察,岩城自己也许也会变成共犯。 “请您放心吧,有我黑星警部在,多难的案子都能破!我知道,对于您太太的事,您一定很伤心,我保证亲手将凶手揪到您的面前来。”黑星警部顿时一副自信十足地样子说道。 06 后来,警察询问了岩城纯一乘坐的出租车的司机,确认了岩城的确是一个半小时前,从横滨的酒店打车回来的。也就是说,妻子被害的时候,她的丈夫正乘坐出租汽车,行驶在东北高速公路上。 岩城三枝子卧室的窗户,是被外部的重物,连续敲打击碎的。虽然落在地板上的扣锁的螺丝钉,有松动的迹象,但像是在窗户破裂以后,才掉下来的。之后,犯人行凶完毕,从大门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室内的搜査,还在热火朝天地继续。天刚亮,差一点到早上七点的时候,竹内刑警突然大叫起来:“警部,这里有发现!” 竹内所指的,是一根缠绕在电视柜上的黑线。因为电视柜也是黑色的,这根黑线附在上面,很难被发现。它从电视柜下面绕了一圈,中间断掉了。 黑星警部装模作样蹲下来,仔细察看着,发现那是根裁缝使用的普通木棉线。 “难道这是……”他把从电视柜处断开的黑线拉直一看,长度正好伸到房门跟前。 “噢,这是一个多么古典的案例啊。”黑星警部不禁叹起气来。这条棉线,从门下的缝隙就能轻易穿过,“喂,竹内,这可能只是一个骗小孩子的简单机关哟。” “还真是这样。那就应该能找到镊子之类的工具……”竹内就是竹内,竟然提前考虑到了这样的问题。 “如果是使用镊子的话,会留下痕迹,估计用的是其他方法。你……能去找点线绳回来么?” 竹内刑警走后,黑星警部再次研究起门锁来。虽然只是一把仅能左右旋转的锁,非常简单,但是,因为没有钥匙孔,不可能被人用钥匙从外面打开,使用铁丝之类的工具,也是不可能的。要是想从外面开门,就只有强行破门一途,或是用线绳之类的东西,在内锁把手上下些功夫。 “嗯,如果是用线来控制的话,那是一个相当复杂的机械机关呢。” 最近的侦探小说界,都是些雷同的密室诡计,让人都快读腻了。不过,古典的诡计在现实世界中出现,就像是在白冈的水田里发现了鲎一样,让人觉得惊奇、新鲜。 不一会儿,竹内刑警便拿着白棉线回来了,说是在厨房里找到的。黑星警部一把接过棉线,想要把它缠在锁上。可是,侦探小说里读到的内容,和现实生活里的实际操作,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个房间的门锁已经被黑星撞坏了,不能用于试验,于是,两人就将“实验室”,搬到了有着同样型号门锁的岩城妻子的卧房。 黑星警部首先把棉线缠在旋转式样的门锁上,由于屋里没有电视机,就用立体音响来替代。线缠好后,将线头穿过门下面的缝隙,一直通到走廊上,再关上门。 但是,试验了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可是,黑星警部毫不气馁,一连挑战了十几次,终于从走廊外把门锁给扣上,成功地复制了“密室”。 “成功了,成功了。”黑星警部高兴得跳了起来,“喂,竹内,原来是这样的,犯人使用的是这样的机关,再在行凶之后,把卧室布置成密室的样子,最后,从大门明目张胆地逃走。” “但是,警部……”竹内刑警还是一脸的狐疑,“为什么犯人要把屋子布置成密室的样子呢?” ’你可真是笨哪,“黑星警部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样就可以布置成被害者死于自杀的场景啊,这是‘密室杀人’案基本中的基本。” “那又怎样呢?从被害者的死法看,确实很像自杀,但是,她按照丈夫的指示,求助了警方,不应该在警察到来之前,自寻短见啊。” “嗯,确实,从这个角度看来,这个假设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被竹内刑警狠狠地戳到了痛处,黑星光警部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 “而且,犯人本该在警察到来之前,赶紧逃走才是,怎么可能还那么悠闲地,去布置什么‘密室’呢?就算是警部您,也花了半小时才弄明白呢。” “这个嘛,要是手法熟练,或者是狗屎运比较好的话,也许一次就能成功,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太相信……”竹内仍在苦苦寻思。 07 岩城三枝子去世已经一个星期了。葬礼结束,这件事就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可是,这个案子真的很叫人无从下手,所以一直没有进展。而这个结果,也正是岩城纯一所期待的。不管妻子死在哪里,和什么人有关,只要可以确定,这件事和作为丈夫的自己,没有直接的关联,三千万保险金就会手到擒来。 但是,岩城一刻也没有忘记,那个让人窝心的叫做樱田的人的存在。交换杀人的优点在于,作案者和被害人素不相识,也就是说,完全是让毫无杀人动机的第三者,来出面操作犯罪,而在第三者犯案的时候,和被杀者有关联的人,却身处异地,这样的不在场证据,可以让他被排除在嫌疑人的行列之外。 对岩城来说,确实,妻子一死,他就能拿到保险金,可是保险金额并不髙,根本不足以让人怀疑是在诈保。况且,妻子出事的时候,有他正在搭乘出租车的完美证据。 问题在于,樱田是否参与了这个案件?上次电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接到过樱田的电话了。那个“交换杀人”的邀请,要只是个单纯的故弄玄虚就好了。当然,如果妻子的死,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意外,就更好不过了…… 岩城私下认为,以那个叫作黑星光的警部为首的无能警察们,是不可能解开这个密室之谜的,这样一来,将保险金收人囊中,自是不在话下。这时,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电话来了。 “岩城先生,好久不见。” 岩城正在事务所看账本,意外地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一下子慌了神。 “呵呵呵,看来我不太受欢迎哪。”樱田在电话那头,低声地笑。 “你……你有什么事?” “你的声音可真冷淡啊。本来还想对尊夫人的去世,表示一下哀悼。”樱田仿佛是在嘲笑地说,“葬礼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松口气了吧?” “让你费心了。” “还以为能得到你的道谢呢,我可是帮了你的大忙呀。” “帮什么忙?” “呵呵,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就不要再装糊涂了。”樱田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些恼火,“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干了。” “干了什么呢?” 樱田收起礼貌,态度急转直下,喝道:“别装疯卖傻了,难道不是我杀了你的老婆吗?”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这种荒唐的事情。” “畜生,你就别再装蒜了。” “什么,如果你坚持认为是你杀了我太太,那你是怎么杀死的呢?” 岩城知道妻子不会是樱田杀的。因为犯人不可能从上了内锁的密室,自由出人。 “我呢,是在你去横滨那天晚上去的你家,按照你教我的方法,弄松了你太太卧室窗户的螺丝。” “啊……是你把玻璃打碎的?” “当然。不过,我进入到你太太卧室以后,发现她并不在里面。” “当然不可能在了。那么危险,她到我的房间去了。这些信息,只要看看报纸就能知道。” “呵呵,你是指可能是‘密室杀人’这一点吗?” “如果你坚持说你杀了我太太,请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岩城故意挑衅。 “你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匿名报警怎么样啊。岩城先生?”樱田阴森森地笑起来,“即便只是一桩意外,只要你有明确的杀人意图,我想警方也一定会彻地调査你的哟。” 岩城意识到自己处于被动,不觉咬紧了牙关。 08 “怎么办呢,分明就是毫无头绪的一桩案子。”竹内站在白冈警察署搜査一课,黑星光警部的办公桌前,重重地叹了口气,“嗯,简直就是牛吃南瓜——无从下手得啦。” 黑星警部也相当地郁闷,明明知道这就是一个用一根线搭就的、哄小孩的把戏,该如何破获,却毫无头绪。 直觉告诉他,三枝子并不是死于自杀,而是他杀。但是,这个案件,完全没有使用密室的必要,凶手本该在作案后,就马上离开,可为什么会特意花那么长的时间,去布置这么一个密室呢?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为了迷惑警察,也就是为了迷惑白冈警局的黑星警部,而故意设的一个局。 “以往每次,都是两、三天就能破案,看来这次是不行喽。”竹内刑警摇头晃脑地喊道。 “简单得过了头,反而叫人不知所措。”黑星光警部把手插进好几天都没洗的头发里,就势挠了挠。 “就是就是,啊……会不会正是因为,看上去太过简单了,才让我们偏离了案件的本质呢?没准儿从其他角度去看这件事,说不定还能抓住点什么……” 竹内的看法貌似还是合理的。 “嗯,简单地过了头,就给想复杂了。” 如果三枝子果然死于他杀,就一定有犯人存在,但是却没有找到具备杀人动机的嫌疑对象。如果硬要说谁有动机的话,首先应该是她的丈夫。但他也只是给死者买了三千万的保险,应该不至于为了区区三千万,刻意去杀人。而且,他的不在场证据是板上钉钉的。要说是为了三千万左右的赔偿金,而雇人来行凶的话,说不过去。尽管警方已经洞悉了,古董店经营状况不善的事实,但除去付给杀手的高额报酬,岩城自己的所得,也是少得可怜的。 如果说是偶尔路过的小偷,突然杀死了三枝子,他又为什么要专门布置成一个“密室”的样子呢?在警察到来之前,赶紧逃之夭夭不更好吗? “难度高的机关容易破解,容易的反而解不开。”黑星说的似乎有一定道理,但遗憾的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什么说服力。 09 “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吧,下周三,就替我把这事办了。”樱田的态度非常强硬,“那天,我出差不在家,趁这个机会,你去我家把我老婆杀了。” “那你去哪儿?” “去宇都宫,住珍珠宾馆。”樱田接待完客户后,会直接去往宾馆,“因此,你杀我老婆的时候,我是有不在现场的证据的。”樱田得意地笑着。 “我还没说一定会做呢。”岩城还在试图反抗。 “哎呀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不要再说不干了之类的话哟,岩城先生,再说的话,我就告诉警察,你想杀死你老婆的事了,我这儿可是有我们谈话录音的哟。” “那不过是酒桌上的戏言而巳。” “哦,是吗?但是你却非常明确地告诉过我,你太太卧室的门锁,可以如何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松开,卧室的摆设是什么样的,电话以及电闸开关的位置在哪,这些,全部都是你告诉我的哟。这卷磁带要是送到警署,不管你是不是有不在现场的证据,都会被立即逮捕。被抓起来之后,再被黑星光这个白痴警部痛打一顿,你肯定就会招了。你这就是所谓的‘教唆杀人’吧?” “我不记得我说过那样的话。” “没关系,我都录好音了。要给你听听吗。” 岩城听到电话里传来,当时两人在酒吧谈话的录音。虽然内容已不太记得了,但的的确确是岩城自己的声音——他正借着酒劲,洋洋洒洒地描述着杀人计划。 “不管是谁来听,都会觉得这是明显的杀人计划呢。” “你要是那么做,我也会把你供出来的。”话虽这么说,岩城的声音里还是没有底气。 “哎呀呀,可是,你没有我潜藏在你家的证据呀。而且,我老婆还是活蹦乱跳的,即使你向警方告发我,我也能成功为自己辩解的。” “畜生,你是个禽兽!” “哈哈哈哈!……畜生的话,你才是哟。岩城先生。” 樱田径自将自家的地址和室内陈设,一股脑告诉了岩城。 “怎么样?你不干的话,我就去把这个磁带,送给警察了。我会把它随时随地带在身边,你别指望能从我身上偷走。” 10 其实,樱田惠根本就知道丈夫樱田敏郎的杀人计划。她是在无意中听到的。 那一阵,丈夫对她有些生疏,直觉告诉她,丈夫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样的事,以前也有过好几次。 于是,她开始跟踪自己的丈夫。发现杀人计划那晚,丈夫从公司回家以后,就悄悄地开车溜了出去。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樱田夫人干脆驾着另一辆车,也尾随了出去。丈夫将车停在新白冈车站的路边,走进了“Great Three”酒吧。 樱田夫人用披肩挡住脸,架上墨镜,跟了进去。虽然那晚酒吧里很挤,但丈夫所坐的吧台席后的雅座区,还有一个空位,她就在那儿坐了下来。 她想,丈夫一定在这里,等候某个女人。 老板娘看她一个女客人,形单影只坐在那里,觉得有些可疑,就走了过来。楼田夫人递给她一张一万元的纸币,说她是正在调査婚外情的私家侦探,于是,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走开了。 在吧台入座的丈夫,和她的座位之间,有一棵大型的观赏植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观察丈夫,也能够清晰听到他的声音。但是,她没有想到,丈夫竟然开始与一个酩酊大醉的陌生男人,谈起了“交换杀人”的话题。他们在制订一个相互杀死对方老婆,却又不易被警察识破的计划。 ―开始,她并不相信这是真的。但当岩城夫人死于非命的消息,传遍整个白冈城后,她才相信她的丈夫,真的那样做了。事发当晚,丈夫凌晨两点之后才回到家,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死的时候,丈夫不在家中。 两天以前,她又听到一个可怕的电话——丈夫在家中,给岩城通电话的时候,她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听到了对话的全部内容。 两天之后,丈夫将到宇都宫出差,而岩城则会在那个时候,前来杀死自己。 这可如何是好?应该给警察打电话吗?不行,如果在对方作案之前报警,丈夫一定会否认。而且,这也不过是推迟了一下作案时间的权宜之计,她还不得不每天,胆战心惊地面对丈夫的杀人计划。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还没等她找到解决的办法,就已经迎来决定她命运的那个夜晚。 11 那夜,黑星警部在搜查一课,全神贯注研究着那桩密室机关案。 但是,不管怎么冥思苦想,悲哀的是,他的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他想,这是个看上去非常简单,实际上却非常难以破解的机关。桌上摆放着岩城家的房屋构造图,望着它的人,却一筹莫展,总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他妈的,如果破不了这个案子,老子就……”这么下去的话,就只能留在这个乡下地方,再难外调了。该怎么办?一想到自己的“悲惨命运”,黑星光警部好不气馁。 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黑星警部正紧抱脑袋,用手绢擦拭额头上的汗滴。大概是竹内太无聊了,打电话来汇报吧。 他拿起电话正打算发火,听到里面说:“救命啊,拜托了!” 是一个女人惨兮兮的声音,黑星紧紧抓住了话筒。傅立刻回忆起十天前的事件。 此时,不过才晚上十点过一点儿。 “出、出了什么事?” “有人要杀我!拜托了,请一定救救我。” “请冷静点,慢慢说。” “有人在我家外面。”女人髙声呼救,“好像马上就要进来了。” “请告诉我你的地址和姓名。” 黑星光警部好不容易问清对方的地址,立刻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在大门口,他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竹内刑警,和另外两名警员。 “哦,太好了,你们也一起来吧。” 这次,除了竹内,还有两名年轻警员助阵,应该能够确保万无一失。 电话里得到的地址,是一个叫做“宫原团地”的新兴住宅区,报警女人叫樱田惠,她是用手机打的报警电话。 因为黑星警部曾问过她的电话号码,一上警车,就尝试着拨打她的手机。 但是,电话却打不通了,话筒里传来空洞的呼叫音,无人接听。 “不好,快……快点!……” 好不容易驶入小区,找到了目标住宅,这时,距离接到报警,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这家住宅是一幢和岩城家结构相似的两层小楼。 虽然还不到夜里十一点,家里却静静悄悄的,也没有亮灯的迹象。有两个车位的停车场里,也只停放着一辆车。警车停在大门前,黑星警部下车摁门铃,却没有人应答。 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一起,把院门打开,走了进去。他叫另外两名警察,到院子里去巡逻,自己去开玄关的门。 门没有上锁,和岩城家的状态一模一样。黑星警部迅速打开大门,朝屋里大声喊道:“喂,樱田夫人,出了什么事?” 黑星警部走进屋子,到处漆黑一片。他把所有的电灯开关都打开,这回电闸并没有被拉下,屋子马上亮堂起来。黑星又叫了一声,和竹内一起朝里屋走去。所有鲜活的东西,都像被冻死了一样,完全凝固,真是一个寒气逼人的家啊,凉气一直从黑星光的脚趾升到脑门。 这所房屋的结构,简直就是岩城家的翻版。黑星想起了―部著名的侦探小说,里面所设的诡计,也是关系到两座双胞胎一样的房屋。但是,团地内建造的住宅,大体上结构都是相同的,所以,就算有两个结构完全一样的屋子,也不能说明,就一定和密室诡计有关。 而且,在黑星警部的脑海里,还有个问题在一直盘旋。两个家,两座房屋,两起事件——难不成,这次也是“密室”案件?事情到底会怎么样呢? 一进门,他立即打开了左侧卧室的门,拉亮灯,打开窗帘,发现窗户的锁也是扣得好好的。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另外两名警察,正在调査庭院里的情况。黑星警部打开窗户,确认外面情况没有异常,再将窗户的锁扣好。女人所在的地方,难道也是和岩城家同样位置的房间? 两个家,两个房间…… 黑星警部觉得有点怪怪的,有些胸闷,便和竹内一起出了那间屋子。 “警部,说不定,这次又是密室事件。”竹内看上去有些兴奋。 “嗯,这种可能性很高啊。”黑星警部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面朝客厅的房间,被警察们判断为出事现场。黑星转了转把手,果然,门是上了锁的。和岩城家略有不同的是,这个门锁有匙孔。 黑星警部敲了敲门,喊道:“喂喂,您在里面吗?”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里面居然发出声应答:“救命!”一个女人在扯着嗓子哀哀呼救。 “请稍等一下,马上就来了。里面是哪位啊?”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屋子里传来悲伤的哭声。和岩城家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户人家的房间里还有人活着。黑星警部使出吃奶的劲儿,朝房门撞去。 可是那扇门太牢实了,他没能撞开。于是黑星就和竹内两个人一起,撞了过去。门开始摇晃,锁终于被弄坏,门朝内侧倒了下去。 “我们是警察,出了什么事?” 客厅的亮光照进来,房间里模模糊糊地变亮了些。一个身穿白色睡袍的女人,蹲在床边,浑身发抖。 “你没事吧?” 女人在黑星的呼喊中安下心来,决堤般地号啕大哭。 “请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但是,当看到女人胸前握着菜刀的时候,黑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为了不吓着她,他靠近的速度很慢很慢…… “不要过来!不能再过来了。” “怎么了,犯人在哪儿呀?” 就在黑星说这话的时候,背后响起竹内的尖叫:“警部,危险!” 黑星警部刚想转过身子,但是还没来得及,便失去了平衡。他舞着双手,嗷嗷大叫,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 12 “您醒啦?” 躺在樱田惠卧室的地毯上,人民公仆黑星光警部终于恢复了神志。他看到竹内正担心地望着他,一时之下,黑星摘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这个密室之谜被我解开了,警部。”竹内髙兴地说道。 前额非常痛,但黑星警部还是按住额头,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想起了刚才这可怕的一幕。 “哦?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这真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把戏,刚才这位夫人,就算是实地演示给我们看了。” “非常抱歉,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樱田惠诚惶诚恐,深深地低下了头,“我以为那个家伙会过来,才设下这个机关的。” “那个家伙?” “就是犯人。” “什么?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黑星惊讶地看着她,然后再转向竹内,“已经将嫌疑犯逮捕了吗?” “还没有。” “逃走了?” “不是,并不是那样的。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黑星再次看向樱田惠:“难道您,是受了之前那起案件的影响吗?”他以为这个女人是神经过敏,才向警察局报案的。 “岩城家发生的事情……是我丈夫策划的杀人计划。” “什么!你……你丈夫?”黑星警部顿时迷惑了。 “是的。”她的眼神看上去不像是撒谎。 “也就是说,是你的丈夫杀死了岩城三枝子女士?” “有没有杀她我不知道,但是至少那天晚上,我想我的丈夫,曾经潜入过岩城先生的家。” “那么,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作为交换,岩城先生应该会过来杀我。” “岩城?”黑星反问道,“是岩城纯一吗?” “是的,趁我丈夫不在家的时候。” “你丈夫不在家的时候?”黑星的脑子更乱了,“我一点都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竹内刑警,替樱田夫人答道:“警部,樱田夫人所说的,是‘交换杀人’呢。” “是的,正是这个意思。”樱田惠像是等到援兵到来一样,用力地点着头。 “什……什么,‘交换杀人’? ……在白冈这种小地方,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事件的进展太意外,黑星有些无语。 “是我……无意之中听到的。”樱田惠从最近和丈夫关系不合开始说起,“本来我是怀疑他有了外遇,才跟踪他的。所以看到他进了白冈站前的酒吧,我也悄悄跟了进去。我以为他是在吧台,等哪个女人来着,没想到他却和旁边的客人搭讪起来。” “那个客人就是岩城纯一吗?” “是的。两个人都喝醉了,没注意到我在盆景后面偷听,他们制定了‘交换杀人’的计划。” “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开始,你丈夫先杀死了岩城三枝子,然后岩城再来杀你。毫不相识的两个人之间,是没有杀人动机的,而具有杀人动机的丈夫,却制造了出事的时候,自己身在别处的不在场证据。” 黑星警部狠狠地发了一通怒火,竞有些呆住了。 “正是这个样子的。” “你丈夫今天在哪里?” “宇都宫的宾馆。” “那么,今天岩城会过来杀死你,是吗?” “我知道这一点,一直在家待着,但还是很害怕,这才报了警。”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真相?” “因为,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我并没有当真,在岩城夫人被杀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很严重了。” “但是,岩城三枝子死的时候,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不也很好吗?”黑星粗声粗气说道。 “如果我丈夫否认的话,不就什么都完了吗?岩城夫人是在‘密室’状态下死去的,不是吗?并没有我丈夫杀人的证据啊。” “确实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丈夫没有被警方逮捕,却对我一直存有杀意,我就会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因此,我才在这里,等候岩城的到来,这个时候报警,证据在手,会比较好办吧。” “原来你是希望我们能抓个正着。” “真是非常抱歉。”樱田惠把头垂得很低很低。 “但是,岩城却没有来。”黑星盯着竹内,“你给我马上去岩城家。” “在警部昏过去的时候,我已经拜托总部这么做了。”竹内刑警沾沾自喜道。 13 岩城纯一不在家。这个调査结果迅速传到了黑星警部的耳朵中。这时,他还待在樱田惠家里。 “畜生,他到底去了哪儿?” 不过,本打算传讯岩城本人,却因当前他并没有任何罪行而作罢。即便是樱田敏郎杀死了岩城的妻子,但樱田的妻子,还没有被岩城杀害,只要岩城极力否认,即使作为杀人未遂立案也很困难。 “啊,不说这个了……”黑星对竹内说,“刚才,你说已经弄明白了‘密室杀人’的机关?” “是的,我已经明白了。” “你是怎么明白的?” 就这么抢了自己的先,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真想臭骂他一顿。但在樱田惠的面前,他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看过这位夫人所设的机关之后,马上就清楚了。岩城家的犯人,使用的是黑色的线。” “不就是把黑色的线缠在门锁上么?” “并不是那样的。对哦,夫人,还是您来解释吧。”竹内微笑着对楼田惠说。 “好的。看到报上写的‘门上有用黑线做过手脚的疑点’,我脑子里就灵光一闪,我在屋里事先拉好一根线,想着若是有人闯进来,就可以用线绊住他的脚,我想,如果犯人被绊倒了,我会多一些逃走的时间。” “警部被那根线绊倒,头部撞到了地上。同样的事情,也在岩城家发生了,夫人您是这么想的对吧?” “我只是顺着这样的思路推测,如果岩城夫人也用线设置了这样一个机关,会不会因为房里太暗了,反而绊倒了自己呢?” “原来是这样,在黑灯瞎火的密室里,岩城三枝子被自己设的机关击中,如果她再拿着刀的话,倒下去的时候,就会刺中自己的胸部,从而死亡。 “听说,她出了车祸,正在最后的恢复阶段,腿脚好像还不是很灵便。” 浑蛋,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根缠在门上的线,并不是半个世纪前的古典诡计,而是当事人在黑压压的屋子里,针对犯人布下的陷阱。也就是说,岩城家那案子,是屋子里的人中了自己设下的机关埋伏,从而丢了性命,是用这样的方式,制造出来的一个“密室”。 这可真是一个自作自受、叫人“内出血”的密室啊。 “这么说来,您丈夫并没有杀死岩城三枝子。也许他曾潜入岩城的家,只是杀人未遂罢了。”黑星警部有些失望地说道,“唉,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真是一件无聊的事,虽然有杀人计划,却没有执行。顶多能以非法人侵的罪名,将樱田敏郎拘禁,再进一步的事,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14 老婆这时候大概已经归天了吧。 樱田敏郎躺在宇都宫宾馆的床上,正准备睡觉。大概,再过一会儿,就能收到好消息了。因为喝醉的缘故,他困得睁不开眼睛。 突然,门铃声将他惊醒。如果置之不理的话,接下来肯定就会有人敲门。 看看枕边的钟,才刚过午夜零点,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樱田晃着醉醺醺的脑袋,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走廊,那家伙正做着“V”的手势,冲他微笑。樱田解开防盗链,把门打开。 “这个时候过来,你想做什么?” “哇噢,已经成功了。”岩城纯一毫不客气地径鼓到客房。 “已经把我老婆搞定了吗?”樱田咽了口口水。 “非常成功哟,尊夫人死的时候,你有不在场证据了。” “是吗,已经搞定了吗?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走髙速的话,一个半小时就可以过来了哟。樱田先生,我想和你一起喝一杯,庆祝庆祝。” “是吗,想喝酒的话,有很多哦。”樱田打开客房的冰箱,取出一小瓶威士忌。 “好啊,今晚咱俩一醉方休。”岩城在两个杯子里,放入冰块,再把酒倒了进去,“来,为我们美好的明天干杯。” 两个人一起干了一杯。先前已经喝过酒的樱田,现在头更晕了,但是,他的心情却是非常的好。 “在这里,为我们互相扫清了阻碍干杯,万岁!” “但是,有一件事,我不满意哪。”不知为什么,岩城说话的语气恶狠狠的。 “什么事呢?”樱田心里升起一丝不安。 “我不满的是,你没有亲自下手杀死我老婆。”岩城那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射向樱田。”但是,我确实去了你家。我可是按照你的指示,从坏了锁的那扇窗户进去的。因为你预先把锁弄坏了,我才进得去。但你老婆已经转到别的房间去了,我没有办法下手啊。” “这难道不是违反协议吗?我可是自己亲手做的,而你却没有用血沾染自己的双手。”岩城质问。 “事情不是那样的,我正打算下手的时候,警察好像来了,我不能不走啊。如果我以非法侵入的罪名,被逮捕的话,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总之,我,很不满意呀!”岩城的强硬态度丝毫不减。 “但是,结果你老婆不还是死在房间里了?这不一样相当于是被杀死的吗。” 说到这里,樱田马上反应过来:“难不成,是你杀的?” “你终于明白了。你的反应还真慢哪,樱田先生。”岩城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我老婆因为出了车祸,腿脚还不是很利索,上个楼梯都会摔倒。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如果这房间又比较昏暗,自然就有可能被绊倒。我呢,就利用她害怕侵入者的心理,建议她拿着菜刀,到我的房里去,后来她被黑线绊住了,倒下的时候,手里还举着刀,正好扎进自己的胸部。唉,只能怪我老婆的运气不好。” “那,你是……” “就是这么回事儿啰。你诱导我交换杀人,我就琢磨着正好可以反过来利用利用,布下这个局,请君人瓮。把黑线缠好,慢慢地等。即使我老婆没有摔胶,也许也可以用刀把你砍伤。当然,她或许会失败。但即使失败了,警察也有可能,将非法入室的你抓获,对于我来说,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的。” “你好卑鄙!” “是吗,呵呵。跟你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所以,这一次,对于我而言,不是‘交换杀人’,而是‘交换密室’。让老婆挪到其他房间,也就是说,有交换房间的必要,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你?……难道,没有杀我老婆?” “当然没有杀你老婆,相反,我是来杀你的!你这个眼中钉,如果让你活着,以后会很麻烦的。”岩城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松软的枕头,“亲爱的,马上就轮到你去见鬼了。” 醉如烂泥的樱田敏郎,完全无法抵抗。啊,这个畜生,真不该把那个装有杀人计划录音的磁带带来。怕放在家里被偷,才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要是被岩城拿走……樱田逐渐失去了知觉。 “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剧终。” 遗憾的是,岩城的声音,樱田再也听不到了。 特洛伊密室 这个月的十九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夺走了我家先祖遗留下来的宝贵心血,我要杀了你! 01 晚·七点十五分 “在这座宅子里面,有一个房间,只要有人在里面睡过,一定会死。” 土吕井龙藏把他那副壮实的身板,抵在豪华的椅背上,叼着烟斗,窥视着客人们的反应。此时,他们的晚餐刚刚结束,佣人们正在收拾碗筷。 “那,你在那间房里睡过吗?”坐在餐桌上座的白冈城町长高冈雄太郎问道。 作为当地的名士之一,土吕并建设的社长从债务人手里得到了这座在当地声名在外的公馆,刚刚改装完毕,这还是第一次亮相。 “不,还没有。我心脏有问题,看到幽灵,肯定会被吓死的。现在,儿子还不能主事,我可不能去冒这种送死的危险。”土吕井龙藏看了看餐桌对面嬉皮笑脸已经25岁的儿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说建一啊,你要是能干一点,我可以随时把社长的位子让给你。” 他的儿子土吕井建一,从晚宴一开始,就只顾着和身旁的年轻姑娘眉来眼去,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和客人的谈话。 “在这方面,玉川先生就要强多了。”龙藏看着町长旁边,那个油光满面、已经中年发福的男人,“你们家可是后继有人呀,儿子那么能干。” “哪里哪里,没有这么回事。我儿子还没满20岁,我要是死了,公司立刻完蛋。” 玉川光男也是一名建筑承包商,一直都在和土吕井,争抢町里公共事业的建设份额,两人的竞争相当激烈。在一个月前的町长竞选中,髙冈当选了町长,作为町长派的玉川,势力也得到了迅速的增强。这让前町长派的土吕井龙藏感到了危机,便以庆祝新到手的洋房为契机,宴请了町长,于是,跟班的玉川也一起来了。 晚宴上,还有其他的客人:儿子建一的女友及她的两个朋友,因此,餐桌上包括土吕井的夫人在内,一共只有八个人。 “话说回来,土吕井也很厉害啊,从柴崎那里摘到了这块地皮。” 土吕井龙藏是以前柴崎家佃户的第五个儿子,仅仅一代人,就建成了这家建设会社,成为暴发户。基于这个事实,玉川出言挖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哟。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啊。为了收回这块地,我们还要倒赔呢……这也是为了感念柴崎先生的恩德嘛。”土吕并龙藏不甘示弱,出口反驳。 “呵呵,柴崎先生恨你们土吕井家的事,城里可是人尽皆知。不是说,都给你寄恐吓信了吗。” “那只是一封单纯的问候信,我可没把它放在心上。” “是什么样的问候信呢?”玉川光男不肯罢休,非要问个究竟。 02 晚·八点零五分 “喂喂,虹子小姐。” 竹内正浩轻轻地碰了碰身旁叶山虹子的肩。他看出桌子对面的气氛很紧张。 “干什么?……” 虹子转过红扑扑的脸蛋,看着对面的竹内刑警。人家原本正在享用高级的美食与美酒。 “所以嘛,虹子小姐……” 竹内被虹子那双迷人的眼睛盯着,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叫我虹子,虹子就好了。” “啊,好的,虹子小姐……” 竹内的本职工作是一名警察,就职于琦玉县警白冈警察署的搜查一课。虽然只有二十七岁,却是一位能力出众的铁腕警察。今天,他坐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他突然接到虹子的电话,她问:“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竹内刑警只在和上司黑星光警部一起,去箱根深山的时候见过虹子一面,两人的关系仅止于此。由于对男女之事开窍比较晚,虽然竹内对可爱的虹子抱有好感,两人的关系却没什么进展。虹子和自己年龄相仿,如果能做自己的女朋友,当然是一件让人高兴的大喜事。所以,这个电话让竹内顿时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进展得太顺利了。 “啊,你不必太当真。只要假扮三天我男朋友的角色就可以了。” “什么?……”对方果然话里有话。 “不愿意?……” “没有,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到三天的假……” “没事啦,你和黑星警部说的话,不会有问题的。他肯定会说‘你就是再也不回来,那也没有问题’。” 第二天,竹内向上司黑星警部递交了假条,果然被挖苦道“你就是再也不回来,那也没有问题”,轻轻松松地就拿到大假。 想到可以和如此可爱的女孩,上演一出恋人的好戏,竹内刑警不觉有些飘飘然。 两人在一起,也许……嗯哼。 后来,竹内被虹子带去位于秩父深山处,土吕井家的宅邸。这是一幢建在半山腰,洋溢着大正前期庄重风情的砖式洋房。 虹子是一位旅行作家,是土吕井公子的女友——吉野博美大学时代的朋友。土吕井建一是吉野博美老家资本家的继承人,虽然他已经准备向她求婚,但她却提不起兴趣,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答复。 建一一再邀请她在那天的晚宴后留宿,吉野博美虽然勉强答应,却担心道遇不测,为预防万一,提议邀请虹子和她的男友也一同前往。 得到了土吕井家的许可,于是,虹子和她的临时男友——竹内刑警,就一同出席了晚宴。当然,对于竹内是警察这件事,土吕井一家并不知情。 “虹子小姐,我总觉得,这里有点危险,我们真的可以住下来吗?”竹内把嘴凑到虹子耳边,轻轻地问道。 “现在这个时间,可是没法从这深山里回去哦。虽说咱们不请自来,但还是时刻准备着,做好迎接一切的准备吧……如何?” “好的,我知道了。” 餐桌的对面,借酒装疯的两位土建公司社长,还在唇枪舌剑,而白冈城的町长就夹在他们的中间,好生为难。 03 晚·八点三十五分 “喏,这就是那封有问题的信。” 土吕井龙藏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信封,从里面抽出一页信纸。町长连忙“哎哎”叫着,一把夺过信纸,高声念起来: 这个月的十九日,就是你的死期。你这个卑鄙阴毒的小人,夺走了我家先祖遗下的宝责心血,我要杀了你。 柴崎义则 “土吕井,这不就是恐吓信吗?你报警了吗?”町长脸色都变了,看上去非常紧张。 “没呢……我没报警。”土吕井龙藏满不在乎地回答。 “啊……为……为什么?” “这个,怎么说呢,无论如何,这家伙都进不来的。外面围墙上有高压电网,大门口有保镖看着。那家伙寄这种东西过来,无非就是一个恶作剧。我要是报警的话,不是正好中了他的计吗?……你说呢,町长先生?” “但是……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哪。” “土吕井,你只是嘴上逞强,实际上,早就吓得发抖了吧。”玉川挑衅道,“十九号,不就是今天吗。一定是因为害怕,才把晚宴定在今天,特意把我们叫来的吧。” “喂喂,玉川君,我可不记得我邀请过你呀,不是你自己踉着町长来的吗?……你现在马上回去好了。” 房间里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情势险恶,一触即发。 这时候,玄关处响起了庄严的钟声,示意有客人到来,偌大的餐厅里,顿时被冻住了似的,冰窖一样沉静下来。 女佣把门打开,只听得她在玄关处与人低声交谈,过了半晌,女佣返回餐厅,一脸的惊诧之色。 “主人,有人送来一件奇怪的东西。” “啊……什么东西?还不拿过来!”土吕井龙藏大声呵斥,吓得女佣缩起脖子。 “是……是一个非常大的东西,我一个人恐怕……”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我去看看。”土吕井龙藏急急站起来,大踏步走出餐厅。 很快,就听到玄关传来他的叫骂。不管是町长,还是与土吕井争执的玉川,都齐齐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土吕井家的玄关是通顶的——即大门朝外,开得很大;浓浓的夜色张开大口,里面黑不见底;寒风夹杂着雪花,从门外吹进来,细小的风尘,龙卷风一样在空中飘舞。门廊外,手推车上放着一个茶色的长方形盒子,盒子非常大,抵得门都快关不上了。 “畜生!……” 龙藏看到如此怪异的礼物,大受刺激,不禁用手按住胸口,一个踉跄,往后倒了下去,看上去非常痛苦的样子。儿子建一连忙把父亲扶住。 “这不是棺材吗?”玉川饶有兴致地扯着嗓子喊道,“这件礼物实在是别出心裁啊。” “是谁送来的?!”龙藏喝问收件的女佣。 “是……是宅急便的人送来的,就这么放在了这里。”女佣像只怯生生的绵羊,畏畏缩缩地把收据递给主人。 “他妈的,是柴崎那狗东西,敢耍我!” 龙藏勃然大怒,刚要把单据撕掉,町长赶紧拦住,说道:“这个可是证据,还是不要弄坏的好。”并顺手把单据拿了过来,像是要让大家都听到似的,大声念起单据上的记载事项来,“寄出人是柴崎义则。包裹的内容是‘诅咒’……嗯,不管怎么说,先看看里面放了什么吧,快打开。” 棺材由上下两部分合成,并捆上了麻绳。棺材似乎是用从日杂店购买的木板做成的,并没有真正葬礼上的棺木豪华,但是,容下一个成年人的空间,还是绰绰有余的。土吕井建一走上前去,将手插进麻绳里,试着把它怜起。 “父亲,很轻呢。好像什么也没有放。”说着,建一就解开了麻绳的结扣。因为棺材的盖子没有钉钉子,他一下子就把盖子推开了。 “看,果然什么都没有。这是什么‘诅咒’啊,真是开玩笑。” 棺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木屑的气味扑鼻而来。 “柴崎这是在故意找不痛快呀。”龙藏愤愤说道。 “还是通知警察比较好。”町长不安地维起眉头。 “不!……让它去。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诅咒’之类什么的是没有用的,把它放在院子里,一会儿劈了给暖炉添柴。” 土吕井龙藏已经从第一眼看到棺材时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对町长的提议一笑了之。 “各位,来,为了调整一下大家的情绪,我们来一杯餐后的咖啡如何?” “土吕井,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嘛。好歹也为你不会被诅咒死,来祈祷一下?” 对于玉川的挖苦,龙藏不屑地还口道:“哼,还真是让您费心了。” 04 晚·九点 咖啡时间总算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但却好像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令人心悸。家里到处弥漫着不安定的气息,仿佛针一扎上去,就会破裂。 从某种程度上说,叶山虹子是个局外人,她可以带着轻松的心情,随便观望着这一切。 “那么,我们差不多也该告辞了。”眼看着餐厅里的老式挂钟,显示时间已经到了九点,町长站起身来,“土吕井先生,今天承蒙你的款待了,味道真的很不错哟。” “能让您吃得开心,是我的荣幸。”龙藏带着町长和玉川向门口走去,由于吉野博美和她的朋友叶山虹子,还有假男友竹内刑警,今晚要留宿在这里,三个人就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博美,对不起。让你看到老爷子们的丑态。” 土吕井建一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从他的嘴里,根本就听不出任何诚心道歉的意思,虹子第一次见到他,就没什么好感,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有钱的富二代纨绔弟子,就知道对着女人一个劲儿地傻笑,还总是用色迷迷的眼神,在虹子身上来回扫荡着,真够恶心的。真不能理解,为什么博美会和这样的人交往。也许,博美也是不放心,一个人上土吕井家来,才把自己一同拽来的吧。 “没关系,不要紧的。”吉野博美小声回答。 “啊……太好了,我希望博美能喜欢这个家。”那口气,俨然一副已经下定决心,要娶博美为妻的语气。虹子打算告诉博美,如果对方求婚什么的,一定要断然拒绝。要知道博美是那种生性胆小,又缺乏抗压能力的女孩。 “叶山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呢?”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虹子有一点茫然,当下只好敷衍地笑了笑:“我倒是蛮开心的呀,你呢,竹内君?” “啊……是啊,今天的晚餐棒极了。”竹内赶忙点头,颇有几分讨好的味道在内。 “话说回来,你还不打算回去吗?”建一冷冷地说,“我们可没有准备你的床哟。” “但是,我……这……”竹内正想反驳,看到被建一狠狠地盯着,便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啊,这个人嘛,跟我睡一间屋就好了。对吧,竹内君。”虹子立刻拔刀相助。 “嗯,这个……这……”竹内涨红了脸,语无伦次。 虹子抓过竹内刑警的手腕,就势靠在他的肩上:“那个……我们不是一对吗?” “啊,是的呀!……”竹内刑警只好顺势答应。 “你……你们,可不能做那种下流的事情哟。”建一语气强硬,“你应该回去。” “你这么讲,未免让人太为难了。这里可是深山,今天我们来这里,就没有想过要回去……” “那你和叶山小姐已经订过婚了?” “没……没有。” “那么,不可以。我绝对不允许这个家里,有任何不正当的异性交往存在。” 建一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纨绔子弟。虹子正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一阵骚动,土吕井龙藏颇为为难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本该回去的町长高冈和玉川光男。 “建一,今晚大家都在这里住。” “这是为何,父亲?” “雪下大了。这么一来,车都动不了。” 确实,这座公馆位于半山腰,虹子他们的车,顺着那些曲折的山道开上来,也是费了不少工夫,现在,不管在轮胎上缠什么样的防滑链,在这么陡的雪道上行驶,也会相当危险。 “所以,町长他们今晚都在这里住了。”父亲的态度没有商量的余地,建一只好愤愤地看着竹内,“那,你也住下吧。但是’,是和虹子小姐同一个房间。”说完,建一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不觉鼓起掌来。 “父亲,之前说的那个‘遭受过诅咒的房间’,就让这个男人去住吧。喂,说你呢,你去住那个房间,一定会死在那里的哟。” “什么?不会吧……”竹内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喂,竹内君,争气点呀。”虹子猛地敲了敲这位警察先生的后背,这人心里也太虚了。 05 晚·九点四十分 “来来来,既然各位都将在寒舍留宿,就请来参观一下,这个传说中遭受过诅咒的房间吧。” 公馆的主人土吕井龙藏,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他带着髙冈町长、玉川建设社长玉川光男,还有作为客人的吉野博美、叶山虹子及竹内走出餐厅,龙藏的妻子美惠子和儿子建一在最后压阵。 “呵呵呵,到底是一间什么样的房间啊,真想好好参观参观。”町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般的异彩。 “是什么在作祟,使得在那里住过的人,一定会死呢,土吕井?”玉川挑衅地笑道,“恐怕是你以前做过的坏事在搞鬼……” “胡说八道。这些诅咒,在房子还属于柴崎家的年代就有了。” 餐厅位于房子的西侧,其对面的东翼则是客房。跨过直通天花板的玄关,略显昏暗的走廊尽头,似乎就是那个“问题房间”。土吕井龙藏一行八人排成一列,在走廊上慢慢走着。走廊的顶棚很高,地上铺着厚厚的绯红色地毯。 这座公馆建于大正时代初期,算起来,巳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是那种看上去端端正正的砖制建筑,走廊的墙上,挂着古老的巨幅油画,悬浮着大正年间的韵致。 “到了,这就是那个有问题的房间。” 走到走廊的最末端,土吕井龙藏在左侧的房间门前停了下来,来宾们齐齐发出慨叹。 “据说这个房间,原本是跳舞用的,有一次,水晶吊灯掉了下来,砸在正在跳舞的人群身上。有三位客人在那次意外中丧身。” 龙藏打开房门,领着来宾们走了进去。 “这是我第三次进这个房间。因为一进来,就觉得不舒服,所以,一个人的时候从不进来。” 虽然走廊上也开着暖气,但却通不到这间房里来,所有人都被这凉飕飕的寒气包围着。大概是因为很少开门的原因,房间里隐约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整个房间相当简陋、无趣,除了右边靠墙的地方,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台空调之外,就没有其他日常用品了。 说是以前这里是舞厅,但感觉上却有些局促、狭窄。 “这地方就跟太平间一样冷,还真是适合死人待。”玉川讽刺似地说道,“那么,那次意外之后,又有些什么样的传说呢?” “你也是这个镇上的人,估计已经听说过了,睡过这张床的三位客人,先后都死掉了,每个人都表现为疑似心脏病发作的症状。” “也就是说,是被吓死的?” “多半是这么回事呢。没准儿是被水晶灯压死的人,在这间屋里冤魂不散。”就连说这话的龙藏本人,也忍不住打了个突突,“我因为害怕,从来没在这间房里睡过。如果有谁敢在这儿住的话,我马上叫人铺床。” “父亲,这个家伙好像要在这里住哦。”建一用手指着竹内,“是吧……你?” “嗨,这怎么可能……”竹内躲在虹子背后,“我可是很容易被吓到的哟,所以,麻烦帮我在客厅或者仓库里打个地铺就可以了。” “哼,胆小的家伙。”建一冷笑起来,“难道没有谁敢在这里睡了吗?” 这时,龙藏来到玉川面前,用食指指着他的脸:“玉川,你来试试如何?呵呵,你好像在发抖嘛。” “胡说!……我发抖,是因为天太冷了。在这个冰窖一样的地方睡上一夜,不被冻死才怪。” “如果是担心暖气的问题,马上就可以解决哟。只要按下开关,马上就会暖和。我看,你是因为害怕幽灵吧。” 龙藏说着,就打开了墙边空调的开关,床边的风口,立刻涌出暖风。 “幽灵我倒是不怕,只是,我……”玉川用手按住心脏,“只是,我有点幽闭症。待在拥挤狭窄的地方,会很难受,心脏病会发作。” “这个地方,至少有十张榻榻米的面积,可不小了。果然还是因为害怕幽灵吧。”龙藏不屑地笑了。 “说什么呢。”玉川火了,“没那回事。这样,我住下总可以了吧。”受到主人的挑衅,玉川大喊大叫起来。 “那么,各位,就这么说定了。”龙藏满意地说道,看向竹内,“年轻人,你们就住走廊那头的房间如何?” “好的。实在是太感谢了!”竹内连忙点头道谢,“只要不是这个可怕的房间,你叫我睡哪儿都行。” “各位,那就开始分配房间了。房间里都备了酒,大家慢用。” 房间安排好了。龙藏和建一,当晚住在公馆的东厢房。 “玉川,还真想听听你的惨叫啊。”龙藏笑着补充道。 06 晚·十点四十五分 “虹子,这样很麻烦呢。如果被黑星警部知道,我和你住一起,会杀了我的。要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清白的话,那就更加……”竹内刑警突然突然扭扭捏捏起来。 “那当然了。竹内先生去睡那张椅子,我睡床。”虹子坐在那张一个人睡、难免显得空空荡荡的双人床上,“砰砰”跳着试了试床垫的弹性,“你不觉得没有住那个房间,简直是太好了吗?怎么样?要是有人想偷袭我,你一定要把对方打倒哦。” “那是自然。我打算做虹子小姐的保镖。”竹内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时,有人敲门。竹内开门一看,怯生生的吉野博美站在外面。 “你怎么了,吉野小姐?” “我很害怕。竹内先生,你能和我换一下房间吗?”吉野博美不安地回头看了看走廊,还没等竹内答应,就拖着旅行袋溜了进去,“我和虹子睡这里,竹内先生就请搬到我的房间去吧。” 其实,博美担心的是,这公馆这么安静,要是自己独居―室的话,恐怕别有用心的土吕井建一,半夜会闯进来。 “非常欢迎!正好我有很多话要对博美说。”虹子说完,看向竹内,“那么,就拜托了哦。” 竹内只好收拾起旅行包,走出分配给自己的房间。他回头瞅了一眼,看见两个女人坐在床上,就像两个修学旅行的女髙中生一样嬉笑打闹起来。 “就算是我打搅了她们,也用不着这样嘛。这都什么事啊。单方面地邀请我来,当她的男朋友,现在倒好……女人,真是太无情了。” 也亏了是竹内,虽然心里鬼火直冒,还是走出了房间,来到走廊。 雪下得很大,走廊上的窗棂上,有很多积雪,外面的雪,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意思,还在这寂静的午夜纷飞连绵。 这个夜晚,真是冷得彻骨。屋外的寒气,如同大兵压境,将房屋围得严严实实,连号称每一个角落都能送到的暖气,也像是失去了作用。竹内哆嗦着挪进隔壁房间。走廊的夜灯,送来一丝昏暗的光线,除此之外,公馆的玄关和客厅,都淹没在一片浓密浩瀚的黑暗之中。这时,竹内看到,走廊尽头,飘来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正摇摇晃晃向竹内扑来。 这不是幽灵是什么? “呦,还真够让人恶心的。” 不会是要过来吧,竹内自言自语着推开了房门,急忙钻了进去,心想,得赶紧喝点桌上的威士忌,早点睡觉。 然而,竹内刑警正要伸手开灯,突然感到背后好像有人。他心里“咯噔”一下子,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摁倒了。 他的后脑勺撞到了地上,昏昏沉沉的,感到对方似乎在把他往床上拖去。最后,竹内被摁倒在床上,一阵急促的呼吸迎面扑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幽灵?可这并不是遭受过诅咒的房间啊…… 他想呼救,可由于受了惊吓,喉咙干得冒烟,怎么也喊不出来。 07 晚·十一点零五分 十一点刚过,有人突然来敲门。土吕井龙藏大声问道:”谁呀?” 没有人回答。 难不成是隔壁房里的玉川因为害怕,哭哭啼啼赶来求助? “是玉川吗?” 还是没有应答,但敲门声却一刻也没停止。 “真是没有办法。” 他解开锁,把门打开。却看到他的房门口,放着一口棺材! 没错,这正是柴崎叫人送来的那口棺材。里面藏着“诅咒‘! 奇怪,棺材应该是放在玄关门口才对啊。是谁搬到这里来的?又不露面!是什么原因呢?仅仅是一个恶作剧吗? “他妈的,开什么玩笑,在我的家里,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意间,土吕井龙藏闻到一丝烟草的味道。 “说好的,呵呵,我这就来杀你了。” 伴随着轻轻的冷笑声,门后蹿出一条黑影,向土吕井龙藏猛地扑了过去。对自己的身子骨还有点自信的土吕井龙藏,本能地往后一跳。 以前,他曾当过建筑工人,打架从来没有输过。所以,仅仅凭他一代人,就建立起一家建筑公司。但现在,他毕竟已经年过六十,体力大不如前。不管袭击他的对手是谁,逐渐走向衰老的身体,都不能再像年轻时那么随心所欲、灵活自如。 但是,他绝对不能输!就算是输,也要打成平手,不能还没伤到对方自己就先死了。 08 晚·十一点二十五分 叶山虹子和吉野博美聊得不亦乐乎。 “果然,叫虹子一同来是对的。”博美心里落下块大石头,“我有了拒绝求婚的勇气。” “我呢,对这件事是绝对反对的。一旦和那个男人结婚,就等于是下了地狱哦。” 两个人在双人床上,聊起了学生时代的记忆和恋爱经历,竟然越说越兴奋。 突然,有人敲门。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 “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虹子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过了一会儿,敲门声更响了。虹子爬起来,穿着睡衣就去开门。 “哪位?” 还是没有回应。但是两个人确实都听到了敲门声,绝对不是幻听。 “当心点!” 听到博美的嘱咐,虹子把门只拉开了一道小缝。 走廊里并没有人,但是对面房门口,一个奇怪的东西落入了虹子的眼中。 “怎么了?”博美说着,跑到虹子背后。 “好像是是有人在敲对面的门。” 博美躲在虹子身后,从她的肩头望出去,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就是那口送来的棺材吗,怎么会在那里?” 在那间遭受过诅咒的房间门口,竟然端端正正放着这所房子的前主人送来的棺材。而且,这口棺材现在就放在手推车上,似乎有谁特意将棺材放在了玉川光男的门口,又悄悄走开。 这时,对面的房门开了,身披长袍的玉川走了出来。他看见走廊里放着的棺材,脸色大变,差点呆住。他警觉地往走廊两端张望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对面房前的虹子与博美。 “喂,是你们两个在捣鬼吧?” 他的声音严厉而低沉,真不愧是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土木建筑公司社长。 “不是的,我们听到有人敲门,才出来的。”虹子生怕自己卷入是非,赶紧辩解道。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玩笑也开得太过头了!”玉川气得满脸通红,不管不顾地破口大骂起来。虹子真担心,他会被气得血管破裂。 “要不要通知主人家,过来收拾一下?” “行了,不用了。” 玉川抓起捆绑棺材的麻绳,往上拎了拎。可是,里面却像是装了什么东西,拎不起来。 “不就像装了死人在里面嘛。”玉川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想法,突然抿起嘴笑了起来。 “太危险了,还是叫隔壁的竹内来打开吧?”虹子不安地建议道。 虽说竹内这个人也不怎么靠得住,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警察,虽然还没亮明身份,可能现在差不多也该告诉大家了。 “算了,没关系的哟。不管谁在里面,外面捆着麻绳,都不可能从里面打开的。想吓唬人,还嫩了点。”玉川用推车将棺材拖进了自己的房间,“还真像特洛伊木马。一定是土吕井这家伙弄过来的。” 他陶醉在自己的幽默之中,对虹子和博美说了声“好了,晚安”就关上了房门。 “没事儿吧,把那么不吉利的棺材,拖进遭受过诅咒的房间?” 虹子越发担心起来,她走出房门,跑到隔壁门前唤竹内。 “喂……竹内君,起来了吗?” 但是,没有人答应。 “喂,我说竹内君啊……” 她握着门把,毫不费力就拧开了。 “咦,没有上锁?” 虹子在心里嘀咕,这人还真是个大马虎。她推开门,房里漆黑一片。 “喂,喂,竹内君。” 明明感觉到是有人在屋里的,却全然没有反应,这是怎么回事? 虹子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博美因为有虹子在一旁,心里比较踏实,早已睡意深沉,钻进了被窝。 “觉得我很强,可以依靠,可实际上不是那样的啊!”虹子真想大声说。 虹子关了灯,勉强躺下,可是完全没有睡意,她的眼睛睁得滚圆。 09 凌晨·零点十二分 玉川光男忍住没笑。 说是一间遭受过诅咒的房间,可到现在,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是一个通灵能力很强的人,却并没感到这个房间里,有幽灵的存在,这个传说不过是个愚蠢的故事罢了。 再说了,这间屋子用来跳舞,实在也太窄了些。在这种差不多只有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屋里跳舞,是根本不可能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唉,没想到会因为大雪,要在这座公馆里留宿,还真是挺有意思的经历。棺材一定是土吕井搞的鬼把戏,都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还尽做一些孩子气的事。说起来,自己要超过这个老家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的儿子是个只喜欢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愚不可及,实在难以成器。 玉川对在不远的将来,这个镇上即将发生的权力关系变化,深信不疑。要笼络那个敦厚的町长,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把主人家准备的威士忌放在枕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钻进被窝。暖气足得很,一点也不冷,真是温暖宜人。 迷迷糊糊地,正要跌人黑甜乡,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咯吱咯吱”,就像是老鼠在啃墙壁一般的声音,真是太奇怪了,玉川爬起来,拧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他觉得这里的墙壁,全都是歪斜的。真是傻,因为台灯的光,照不到房间的角落,黑暗重重叠叠,难免形成这样的假象。 “咯吱咯吱”,声音又响了起来。是因为喝得太多了吗?像是有刀在削刮他的大脑内壁。 当意识到是棺材在发出声音的时候,玉川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喂喂,饶了我吧。这个传说不是扯淡的吗?棺材那么倒胃口的东西,怎么就给自己弄到这个房间里来了呢?明明知道那里面藏着来路不明的东西…… 还是离开这里的好。玉川冒出这样的念头,刚要起身,又犹豫起来,这样一来,该被土吕井嘲笑了:“你,怕了吧。” 他妈的,难道我会由你摆布? 玉川站起身来,走到棺材旁。他摸了摸棺材的盖子,寻思着要不干脆就把里面的家伙放出来得了。麻绳在棺材左右缠了两圏,缠得牢牢实实的,即便把盖子打开,只要对方不是幽灵,里面的东西要想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开始猜想,到底是什么藏到了棺材里。 “惊吓,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受不了狭窄的地方。要是被关进了棺材,毫无疑问,肯定就得死翘翘得啦。如果不是这样,就没什么可趴害怕的了。” 真的是死人?……哇,不会吧。如果是尸体,里面会是谁的尸体呢? 他试着敲了敲棺材的盖子,没有反应。当然啦,就算是搞恶作剧,跑进棺材里,那也会因为缺氧而死掉的。不是死人,怎么可能在这里面待那么久? 他妈的,因为这点小事就畏缩了,可不是我玉川光男的作风。再喝些酒就睡觉吧,等一觉醒来,幽灵的骚乱也应该过去了。 玉川回到床上,一口气把剩下的纯威士忌,全部倒进嘴里。 “呀!真是烧喉咙啊。” 他的身体变得暖融融的,醉意四溢,那些不安,奇迹般地消失了。是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幽灵,幽灵也不可能杀人…… 他哧哧哧地笑起来,仰面倒在了床上,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10 凌晨·一点零八分 虹子看着博美。带着平静的笑容。安然入睡,自己却怎么都难以入眠。外面的雪,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窗棂上的积雪愈发厚了,差不多覆盖了大半扇窗户。 夜静得连雪从树枝上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更何况是走廊里的声音。走廊里的脚步声,被地毯吸收了一部分,变得很低很低,但那声悲鸣般的高音,还是划破了夜晚的安宁,清晰地传到虹子的耳里。 “救命啊!……”是一个男子在呼救。 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战胜了虹子的恐惧。这个家里果然是有些地方不对劲的,如果不搞明白…… 她换上了睡衣,马上去了隔壁竹内刑警的房间。不管多么坚强的女性,危险时刻,还是需要借助一点男人的力量。 竹内刑警的房间,刚才没有上锁,现在也一样。她推开门,一股脑儿把灯全部打开。看到竹内摆成一个“大”字形,睡在床上。不对,虹子发现,他不是睡着,而是昏了过去。因为他的眼睛周围一片青紫。 “啊……竹内先生。快醒醒。” 虹子在床前使劲摇晃。竹内嘟囔着“虹子小姐,我好喜欢你”,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喂,竹内,起来了!”她在竹内耳边大吼一声,竹内一跃而起。 “是!……是!……” 但是,竹内马上苦着脸,撮住额头,“啊,是虹子小姐……” “还‘啊,虹子小姐’呢。到底怎么回事?” “对!……对!……对!……我……我被人偷袭了。有人进了我的房间,从背后出其不意地偷袭了我。” “喊‘救命’的人,是你吗?” “不……不是我。我说的是‘小子,搞什么鬼’,然后回揍了他一顿。“ “这么说来,你被打以后,就人事不省了?” “唉,真是丢死人了。”竹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 “还真是个没出息的警察呀。”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谁闯进房间并袭击了竹内? “畜生!……出了这样的事,只能在大家面前,亮明我的警察身份,让我亲自出马揪出犯人。” 竹内刑警顿时满脸涨得通红,大概是眼睛上方伤口青肿,非常疼痛,他不禁可怜巴巴地小声呻吟起来。 “我非常理解你对工作的热情,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这个家?”虹子将玉川把那个可疑的棺材,拖进自己房里——也就是拖进那间遭过诅咒的房里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难不成,真的是幽灵来了?该不会是玉川先生在尖叫吧?” “我们去确认一下吧,虹子小姐。” “是啊,但……还是再等等看吧。你要做好随时冲出来的准备,现在就先在这里待命吧。加油啊,就靠你了!” 虹子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开始留意起公馆里的各种声响来。 11 凌晨·两点十三分 有人在不断地拍打土吕井家的大门。 “喂,土吕井先生,土吕井先生!……”这时,庄严的钟声响彻公馆,“我们是警察,请开门。” 毫无疑问,这些响动,虹子都听到了。很快就传来各个房间的关门声,和向大门走去的脚步声。 有人来敲虹子的门,虹子打开一看,竹内刑警不安地站在门口。 “像是警察来了。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先到门口看看。” “好的,我也去。” 玄关处,来访的人和居住主人家的佣人夫妇,正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却听不清对话的内容。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从谈话的声调里,听出此事不同寻常。相比之下,虹子等人留宿的东厢房,真是安静得近乎诡异。 虹子和竹内走到玄关,门开得很大,夹着雪花的寒风,疯狂地涌进来。一个人头鬼脸、丑得要命的高个子男人,一边抖着大衣上的雪,一边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房里的一切。 一时间,虹子还以为,是白冈警察署的白痴黑星警部来了;仔细一看,此人可比黑星土气和粗鲁得多。 “大概在三十分钟以前,我们接到这里打来的110报警电话,特奉命前来调査。哦,对了,我是奥秩父警察署的警部,叫作山岚。碰巧今天就住在山脚下的温泉旅馆,被叫了起来,阿……阿嚏!……”男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用手套擦拭着鼻涕,顺便掏出了警察证,“报警电话像是用手机打过来的。能不能让我到家里先看看?……哟,好冷好冷。” 这时,龙藏的妻子美惠子来了。她浑身上下裹着皮毛绒毯,活像一个酒吧生意结束后,疲惫不堪的妈妈桑。她没有住在设有客房的东厢房,而是住进了西厢的屋子里。虽然已经这么晚了,她还罩着这么厚的妆…… “什么事啊,这么吵。” 山岚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土吕井美惠子听完后,眉头紧锁,一个劲儿地摇头:“我可什么也没有听到啊。” “报警中心那边,还没来得及问名字,电话就断了。报警的人说,自己被关在一个非常局促、狭窄的地方,丝毫不能动弹。那是一间什么样的房间啊?” “一个局促、狭窄的房间?……有那样的房间吗?难不成……是那间房间?啊,我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先去看看吧。”美惠子很不情愿地往东厢房走去,“所以说,早就跟老头子说了,不要买这种不好的房子。” 在场的人,像跟随长官的士兵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跟在对丈夫忿忿不满的美惠子身后。 一进东厢房的走廊,美惠子首先敲了敲丈夫土吕井龙藏的房门,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的,这种时候,这个人还恁地睡得着。” 这时,左边房间的门开了,儿子建一探出脑袋:“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建一的脸,虹子差点叫出声来。和竹内一样,健一的右眼上方,也是又青又肿。竹内反应过来,袭击自己的人正是建一,正要走上前,却被虹子制止。 “哎呀,建一,你的脸怎么了?” 被美惠子这么一问,建一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用手去摸了摸伤口,顿时“哎哟哟”地叫了起来。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搞不懂,你们两父子在想些什么。” 这时,建一也注意到了竹内的脸,尴尬地低下了头。 “哪个是出事的房间?”山岚警部有些焦躁地催促起来,要是可以确认没什么事的话,他就可以赶紧赶回温泉旅馆。这点小心思,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 “就是这里了。”美惠子硬邦邦地说。 山岚警部了然地点点头,敲了敲玉川的门。没人应声。令人恐怖的沉默,再次卷土重来。山岚转了转门把,门上了锁,怎么也打不开。 山岚不停地敲门,几乎快把门给敲坏了,也没见玉川起来。 “有没有钥匙?” “你看到的,这门没有锁孔,是从里面上的内锁。” 听美惠子这么说,山岚做出决定:“那么,就只有撞开了。门弄坏了不要紧吧?” “随你的便。把这个家弄坏了,我也无所谓。” “这样的话,我就要试试了。”山岚警部说完,就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向门撞去。但是,撞了好几次,门都纹丝不动。 在这期间,懂事的佣人把斧头拿了过来。山岚抡起斧头,就朝门把砍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锁给弄下来了。门朝房内砰然倒下,一幅让人胆战心惊的情景,瞬间展现在众人面前。 房间角落的床上,玉川光男仰面朝天,表情甚是痛苦。他的双手伸到胸前,像是要把心脏给抠出来似的,定格在空中,不用摸也知道,人已经死了。 “喂,这是……”山岚警部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 走进房间的时候,虹子用手按了按竹内的后背:“现在,该你出马了哦。” “闲杂人等不能进来!”山岚厉声对竹内刑警吼道。 于是,竹内将自己的警察证亮了出来:“其实,我是碰巧被邀请的客人,原本不打算暴露身份的,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嘛……” 山岚狐疑地接过他的警察证:“哼,是白冈署的人哪。” 山岚知道他只是个乡下警察署的小毛孩,便不觉拿他当傻小子看。 “那你进来吧,但是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山岚走到玉川身边,摸他的脉搏。 “人是死了,但时间还不长。估计,也就一小时之内的事。而且,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估计是心脏病发作吧。” 按捺不住好奇的虹子,从门外伸出头,往里面偷看:“窗户的锁是挂着的,门也锁得好端端的,喂,竹内先生,莫非是……” “这可不是‘莫非’哟,虹子小姐。”竹内兴奋地说道,“毫无疑问,这是桩‘密室杀人’案!” “喂喂,密室杀人?”山岚警部从鼻腔“哼”了一声,“你在说些什么呢?这只是单纯的心脏病发作呀。你看看这屋子,这不是明摆着吗?……哪有刑事性?” “但是,他打手机报警了,不是吗?”竹内用手指着床上的手机,说道,“有谁会刻意为心脏病发作报警吗?” “不,可能是他没法大声说话呢,这个家那么大,呼救也没人听得到,所以,他就顺手拨了110而已。” “如果是呼救的话,一般是拨119不是吗?” 在竹内刑警连珠炮似的追问下,山岚警部显得有些慌神:“喂!喂!……你是无论如何,都希望按杀人事件来处理是吧。” “不是。我不可能这么想,只是,依这个情况看……” 见竹内就快要理屈词穷,虹子赶紧接过话头:“喂,警部先生,比起讨论这个,赶紧打开棺材看看,不是更好吗?” 前面提到的那口棺材,就放在屋子的正中央。和虹子几小时前见到的情况一样,还是在左右两端,被绳子捆得很好。她把玉川将棺材搬进屋子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对山岚警部说了一遍。 “嗬,还能有这档子事。”山岚警部走近棺材,拎起麻绳,“就和装了尸体一样重。” 正想把麻绳解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太粗,解不开,于是把竹内叫来。 竹内麻利地解开麻绳,慢慢揭开棺盖。一股腐臭扑鼻而来,他条件反射地背过脸。但是看见棺材里的“东西”后,他忍不住尖叫起来。 竹内背后的山岚,也忍不住叫了出来:“怎么回事,这是,…”“ 一个50岁开外的小胖老头儿,现已死在了棺材里,脸上充满了痛苦的神色。很明显,他是在害怕着什么,嘴朝一边歪着,嘴唇也变成了紫色,手里还不合时宜地握着个手机。 “这个男人是?” 此时,在走廊静候的人,有虹子、土吕井美惠子、健一,还有佣人夫妇。一干人里少了的男性是——土吕井龙藏和町长。 “难不成……是我老公?” 美惠子以为死在棺材里的人是丈夫龙藏,不觉悲从中来,捂着嘴开始饮泣。 “夫人,请您仔细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 听到山岚警部的召唤,美惠子抬起苍白的脸,走进房间,她往棺内看了看,迅速摇头:“不,不是。不是我家老爷。这个人叫柴崎义则,是这幢房子的前任主人。”美惠子的神色,交织着放心与困惑,十分复杂。 “以前住这儿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美惠子把从接到柴崎义则的恐吓信,到接到莫名其妙的棺材为止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部简单地说了一遍。 “就是说,今天晚上,他是按照恐吓信上说的那样,是来杀人的?” “但是,棺材送来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 “是这样啊。这人以前住这里的话,对这所房子的布局,应该相当熟悉喽?多半是从什么地方潜伏进来,后来再躲进棺材里的。” “大门应该有门卫看守才对吧。” “我进来的时候,门是打开的不是吗?没看到哪里有门卫呀。” “真是奇了怪了。” “不管怎么说,这男人一定是想了什么招数,才躲进来的。后来,就是这位小姐说的,棺材被搬到这间屋子里来了。” 山岚看着虹子:“那时候,柴崎在棺材里面了吗?” “棺材像是有一定分量。因为玉川先生曾经试图,要把棺材拎起来。”虹子说,“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说‘还是通知主人比较好’,但玉川先生觉得,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竟把棺材拖进了屋里,似乎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胆量,并体验一番这种验证的快感。”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时,山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得意地拍起手来,“首先是棺材里的柴崎,来到了这个房间,想要吓唬吓唬玉川。对对,就和特洛伊木马一样,这是一个深入敌后的领地策略。而且,他获得了成功。将棺材引狼入室的玉川,听到柴崎在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以为是幽灵来了,一受惊,心脏病就犯了。你们看他那么胖,没有心脏病才怪呢。” 山岚的这个说法,虽然对死者很是不敬,却相当有说服力, “可是,想必,原本想要搞鬼的柴崎,不巧躲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里,因为缺氧,反而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知道自己快完蛋了,就用手机报了警,却已经晚了半拍。真是一个简单明了的案子。” 在一旁细听山岚推理的虹子,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但是,柴崦先生是怎么跑到棺材里去的呢?” “这个小丫头在说什么啊!”山岚警部睥睨着虹子,“这个很简单啊,是他自己钻进去的……” “但是,为什么外面还捆着绳子?是柴崎将棺材捆好,再钻进去的吗?” “这个……是这样,也就是说,玉川将柴崎从棺材里放出来,又把他弄进去,再捆住……”山岚也很困惑,解释得好痛苦。 ‘你不觉得这好好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啊,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屋内的气氛急转直下,这时,走廊上响起一声呵斥:“怎么回事,这么吵?” 是町长高冈。他挨着肿泡泡的眼睛,看上去心情相当恶劣,由于刚睡了觉,有几根头发,直冲冲地从秃顶的头顶上立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啊,町长先生!”土吕井美惠子带着哭腔说道,“玉川先生由于心脏病发作,过世了。还有就是……” 在美惠子开腔之前,町长已经看到了床上和棺材里的两具尸体。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町长惊讶地叫起来,慌忙看向走廊里的人,“夫人,好像没有见到你先生呢,他在干什么?” “我老公好像还在睡觉哟……”美惠子好像这才意识到,丈夫的存在,赶紧招呼儿子,“健一,快去叫你父亲起床。” 健一走后,山岚警部向町长介绍了情况。 “这个案子似乎没什么刑事性。柴崎恶作剧,玉川死了,搞鬼的柴崎本人,也因缺氧丢了小命。真相多半就是这样。” “哦,是这样吗?” 町长正在自言自语之际,走廊传来健一的叫声:“父亲,父亲,请开门呀!……喂,您怎么了?” 12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健一非同寻常的声调,让现场的人都呆住了,全都一动不动,被钉在了原地。这时,像是配合美惠子那一声“老公……”的悲音一样,竹内率先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父亲,请您开门哪!”健一还在不停地敲门。 竹内把健一一把推开,亲自上阵。他转了转门把,由于上了锁,门把丝毫无法动弹。 “土吕井先生,您怎么啦?” 外面这么大的骚动也不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把门撞开看看吧。可以吗?” 健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竹内准备用刚才砸开玉川房门的斧头将门劈开,山岚警部却担心,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抢去主动权,亲自抡起斧子,就往门锁砸去,三下五除二就将锁敲坏了,门猛地倒向房内,亮堂的灯光,让在场的人将里面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 “哇……”山岚警部尖叫,“怎么会搞成这样?” 竹内从山岚的背后,向里面望去,只见这家公馆的主人——土吕井龙藏身着睡衣,仰面躺在床上,面容扭曲。从没有盖被子这一点来看,像是心脏病突然发作的样子。 不用摸也知道,人已经没得救了。竹内刑警走进去,摸了摸他的脉搏,手还是热的。 “山岚先生,看上去三个人像是同时死去的呢。” 竹内看了看他的手掌,有很多被抓伤的痕迹,应该是胸痛发作时挠过的印记。其他部位,便再没有明显的外伤了。 “是啊,全都没有外伤,都像是心脏病突然发作归的天。真是怪事哪。三重命案碰到了一块儿,真叫人难以置信……” “全部都是见到幽灵,就死掉了?”真不是一般二般的诡异。 “在遭到过诅咒的房间里,死了两个人,隔壁的房间里,还有一个。这还有别的什么好解释吗?” 如果只是死了两个人的话,还可以勉强解释为偶然,现在,出现了第三具尸体……山岚警部也没有办法打道回府,他掏出手机,向县警请求支援。 山岚专程跑到这里的温泉来疗养,却来到深山里这么一个诡异的公馆摘到天亮,只能说是自己运气不好,不觉苦了脸。 “他……他……他妈的!……” 虹子听到他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要是那个密室控的黑星警部到此,现在肯定该快活地大叫“密室呀,乌拉!”两个男人长相相差无几,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这时,一曲恶俗的音乐声响起。是手机。在如此紧张的案发现场,响起如此不合时宜的音乐声,更加反衬出这桩事件的不同寻常。 凝重的沉默,气球一样破裂了。但是,现场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去看看自己的手机。 “是谁的电话?还不快接?”山岚烦躁地吼道。 但是,怪事当前,众人心惊,纷纷在第一时间跑出房门,谁都没顾得带上手机。 “像是对面房间里在响。”虹子指着那间遭到过诅咒的房间,“肯定是那两个死人中,某个人的电话。” 多半是死者的家人出于担心,打来的电话。虹子第一个冲进了隔壁的房间。 她站在那间被诅咒过的屋子前,回来看着两具尸体,辨别手机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出的,到底谁的手机在响,不是特别分辨得清。 竹内刑警很快也来到她的身后,这时,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躺在棺木中的尸体,忽然木乃伊似的直挺挺站了起来。 虹子“啊”地一声尖叫,头一仰,立马昏了过去。 13 凌晨·三点十五分 “喂……虹子小姐!虹子小姐!……” 虹子睁开眼,一眼看到身旁竹内刑警的大脸。她躺在地上,竹内撑着她的后背,满脸通红地呼唤着她。 她突然发现,这么近看上去,竹内还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呢。虽然她一直觉得,这个人一天到晚,只会把事情搞砸,从来没有想过,他还可以这么好看。虹子就这么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任由竹内抱着自己。 “我怎么了?”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吗?”竹内一下子放心了,“我正在想,虹子小姐是这么柔弱的一个女子……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就这样和虹子小姐在一起……” “别说这个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这像是竹内的房间。外面还是那么吵,似乎是前来支援的警察到了。 “死在棺材里的柴崎义则活过来了。他只是因为缺氧,造成了假死。他说,是因为手机响,才让他回过神来,正好被你看到,就被吓得昏了过去。” 虹子挣开竹内刑警那细窄的臂膀,起身轻轻开了一点门,朝走廊外望去。在那间遭受过诅咒的房间对面,可以听到山岚警部正在盘问柴崎。现在,刚才走廊上的土吕井家人,和留宿的客人,都各自回房待命。山岚和柴崎的对话,从虹子所在的地方,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喂,是怎么回事?全部都是你干的吧?……” 对于山岚的呵斥,柴崎老老实实地回答:“不不不,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送棺材来做什么?” “这个嘛,只是为了给土吕井一个警告。” “警告?……” “是的。本来,我想直接和土吕井面谈,但是,他却不肯见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用这种办法,混了进来。”说着说着,柴崎就兴奋起来了,“我想了很多方法,最后选择了用宅急便的方式。” 柴崎是这么说的。为了进入戒备森严的土吕井府邸,他谎称是要送礼物,才将棺材抬了进来,但他并不是那个时候,躲在棺材里进来的,而是扮作宅急便的工作人员,和棺材一起来到大门,门卫没有觉得,送宅急便的人有任何可疑,正要进来通报,就被他从后面袭击,并被他绑在了门卫室里。 之后,他轻车熟路,来到宅子后门,并暗中从佣人的对话里,打听到土吕井龙藏卧室的位置。 “果然,你对土吕井龙藏是暗藏杀机啊。” “虽然我写了恐吓信,但没想过要杀死他。我只想让他吃点苦头,因为那家伙用卑鄙的手段,霸占了我家的祖业。” “你只想藏到棺材里,吓唬吓唬土吕井吗?”山岚警部严肃地问道。 “我就再次使用了进门的招数。我对这个家里,所有的秘密通道和藏身之处,都了如指掌,逮住机会,就将棺材抬到土吕井的门前,敲他的门,然后躲在门后,等他出来。” 柴崎屏住呼吸,待土吕井将门打开,就现出身来。看到土吕井的注意力,突然转向了棺材,柴崎一个猛子,冲了过去。 “虽然你没有杀他的想法,结果还是杀死了他。从门背后出其不意地跳出一个人来,要是心脏不好的人,仅凭这一下,就可以让他病情发作。众所周知,土吕井那么胖,心脏也一直都有问题,受到惊吓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不是那样的。我确实是想过,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我想先给他一拳之后……再和他谈。” “你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你觉得,他会和你对话吗?” “要是不那样做,根本就没办法和他碰面。我已经约他很多次了。” “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话。后来呢?……” “后来……我想收拾他,却反过来被他给制伏了。” “呵呵……好玩儿。” “我说的是真的。等我醒来,已经躺在一个黑不溜秋的地方了。一开始,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还以为被关进了一个又黑又小的房间,真的是很害怕,后来才反应过来,我竟然是躺在棺材里,这才想尽一切办法要出来。” “是土吕井把你关进棺材的吗?” “没有别的可能了。不知道是用钉子钉,还是用绳子绑了,总之,盖子完全打不开。里面的空气越来越污浊,呼吸非常困难……” “土吕井是想置你于死地呢。” “是的,是这样的。接着,我发现棺材在动,等我明白,自己进了遭受过诅咒的房间,身子已经不怎么能动弹了。” “是想让你自作自受,遭报应呢。” “估计是的。土吕井将棺材搬进玉川房间,一定是想要让我们两个人,都死于诅咒之下。我听到棺材外面有‘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响,还有人在痛苦地呻吟,后来,我的呼吸实在是太困难了,就昏了过去。如果盖子再晚开一会儿,我就死定了……” 柴崎自虐般地笑起来。 “编造天方夜谭之类的事,还是省省吧。除了你,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犯人了。” 山岚警部抓起柴崎的胸口,一阵蹂躏,柴崎发出痛苦的哀号:“喂!……快……快住手!……我做过的事,就是这些了。这两个人,不都是因为心脏病突发,自己死掉的吗?” “都是你把他们吓成那样的。” “不是的。据说这里是以前死过人的舞厅。土吕井那家伙,是遭到报应死的。” “喂,你还装什么糊涂!” “请你不要啊!” 柴崎的哀号声,在公馆里辗转回响。 14 凌晨·三点二十八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在走廊偷听山岚警部与柴崎义则谈话的虹子,突然开口,“难不成……是这么回事呢。” “呃,谜底解开了吗?” 都说人无完人,但这一点,似乎对虹子并不适用——至少竹内刑警是这么想的,他正用崇敬的眼神凝望着虹子。 “我注意到一点,那间遭受过诅咒的房间,作为舞厅使用,是不是太窄了一点呢?” “看上去确实是有些窄呢。” “我还想,再到那个房间去瞧瞧。竹内先生,能拜托你吗?那个山岚警部那么冥顽不化,就算我求他,他也不会让我进去的。” “我很乐意为虹子小姐效劳。” 要是被黑星警部听到,肯定又会臭骂他“老母猪在你眼里,都是双眼皮的,见到女人就没救了”。 现在,这么骂他的人不在这儿,竹内沉醉在和虹子相依相偎的幸福之中。 虹子和竹内走进那间遭到过诅咒的屋子。山岚正盛气凌人地盘问着柴崎,看见虹子进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你们两个要干吗?”继而,又对竹内说道,“还轮不到你哟。先回屋里待着。” “有件事,想和柴崎先生确认一下。”对他的态度,虹子毫不在意。 木椅上的柴崎“霍”地抬起头,看着虹子。死去的玉川光男,就在屋子一角的床上,白发苍苍的老检视官正在验尸。 “你想问什么呀,小姐?”能逃脱山岚的严厉质问,柴崎不觉稍微缓了口气。 “柴崎先生以前在这里住过,想必你也知道,这里以前是舞厅,对吧?” “是的,没错。” “以前,有人在这里跳舞吗?” “轮到我住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那都是战前的事了。”柴崎眯缝着眼睛,开始缅怀过去,“但是,我常听祖父说起,这里以前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经常举行舞蹈派对,那可真是一个不错的时代。” “一直到这里出事之前为止?” “啊,是的是的。吊灯掉下来,砸死了三位客人。之后,舞厅就被隔成了三间,当做客房使用。” “但是,之后还是出事了,对么?” “正是。吊灯掉下来的位置,就是在这间。在这里睡过的人,不知为什么都死掉了。就像真的看到幽灵了一样,都是带着无比惊讶的表情,死于心脏病。” “柴崎先生也见到过吗?” “是啊,小的时候,见过一次呢。”柴崎闭上眼,像是要看穿那通往过去的时光,“一个60多岁的男人,在这个房间睡觉,到天亮就硬邦邦了。搞不明白是被诅咒死的,还是自然死的,我倒认为那是自然死亡的呢。凡是听到这个传说的人,无不心惊胆战。那是个稍微有点声响,都会吓一大跳的人,心脏又不好,只是没能挺住惊吓罢了。” “那么,柴崎先生对今天晚上的事怎么看?” “玉川在这间屋里死了对吧?” “嗯。” “玉川这人,也比土吕井好不了多少呢。老天对他们做过的坏事,都了如指掌。虽然我想说是遭了天谴,但是,依我之见,两个人都是被吓死的。两个坏人同时死亡,只不过是一种偶然。” “我无意间听到柴崎先生刚才说,您醒过来的时候,听到棺材外面有‘吱嘎’、‘吱嘎’的声音,还有人在痛苦地呻吟。” “千真万确。一开始,我以为是风。仔细一想,我在棺材里,怎么可能听到风声呢。那人‘啊啊啊’地叫,或许正是玉川归西的时候吧。” “但是,玉川先生是个不怕幽灵的人。他说,自己最多不过有点幽闭恐惧症而已。” 柴崎叹了一声“嗬”,这才第一次打量起虹子。 “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啊,小姐?” “这里原本是舞厅,后来被隔成了三部分,是吗?” “没错。” “弄清楚之后,我想。也许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事件。” 虹子正说到这里,就被山岚警部打断。 “喂,你,说得倒是轻巧。别说傻话了,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 “您这么讲,想必是知道真相了?” 遭到对方的突然抢白,山岚警部顿时慌了手脚:“哼,虽然现在还没找到,但破案是早晚的事。你这么说,是已经知道真相啰?” “八九不离十吧!” “呃,虹子小姐,你好厉害!”竹内刑警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着虹子,竟然看得痴了。 “我说竹内呀竹内,你想把这个小丫头,捧到什么地步啊?……”山岚警部狠狠地瞪着他,“说起现在的伪娘,还真是……想到警察中,竟然也有这样的人,真让人寒心。你也稍微有点警察的样子……不行吗?” “不……不好意思。没能正常发挥……”竹内小声说道。 在黑星警部面前,所有事情都是小菜一碟,但是在虹子面前,完全不能正常施展,这样的事还真是难以启齿。 而虹子呢,向来我行我素,什么都能做到极致,她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玉川患有幽闭恐惧症,只要没把他关进棺材,肯定不会因恐慌而死。所以,他死在这间房子里,那是相当的奇怪。除非犯人把他弄进棺材里,杀死后,再放出来。” “等等,等等,小姐!”柴崎慌忙申辩,“我可没有杀玉川啊!” “呃,我知道啊。柴崎,你不是犯人。”虹子自信满满地说,“那是因为柴崎先生,不可能在进了棺材之后,还能把棺材捆起来呀。将柴崎先生你塞进棺木,又用麻绳捆起来的,应该是反击你的土吕井龙藏才对。” “我想也是这样。”柴崎得意扬扬地看着山岚警部,“土吕井把我打倒后,就把我塞进了棺材。他又把装了我的棺材放到玉川的门前。这不是土吕井为自己设置的‘特洛伊木马’是什么?” “土吕井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个简单。他想找玉川的不痛快。” “也就是说,他想把棺材送到玉川那里,让玉川去打开。” “估计是这么回事。等玉川把棺材一打开,我就会出来,到时玉川肯定会吓一大跳,然后就会心脏病发作,死得顺顺当当。我是这么推理的。”柴崎说得很有把握。 “但是,为什么土吕井也死了呢?”虹子反问道。 “这个嘛,估计是遭了天谴。做了坏事,不是会遭到报应吗。” 柴崎前所未有地高兴,不觉笑出了声。 “但是,这样的偶然未免也太多了。” “小姐,等等。”山岚警部被晾在一边,忍不住插话,“那么,你已经知道了事件的经过?” “是的,这下子,事情就相当清楚了。” “嗬,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山岚警部索性破罐子破摔般说道。 “在棺材被放到玉川的房门之前,事情都和柴崎说的一样。问题发生在棺材搬进来之后。”虹子重新环视了一下这间遭受过诅咒的房间,“刚才已经说过了,这里只是舞厅的一部分。舞厅被分成了三间,所以呢……” 虹子走到竹内刑警的身边,悄悄附在他耳边,吩咐着什么。 “没问题,我很愿意为虹子小姐效劳。”竹内点着头,走了出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山岚警部急得声音都变了。 “请你稍微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正在虹子说话的当头,整个房子地动山摇起来,就跟地震一样。 “呜哇,怎么回事?”山岚警部站起来,看向窗外,“雪崩?” 但是,窗外的大雪正悄无声息地飘然而下,没有任何异样。 这时,墙壁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倒向虹子和山岚的方向,并且发出“邦邦邦”的声音。一半的墙都垮了下来,紧接着,“哇”的一声,从墙缝里露出竹内的脑袋,脸上带着狐狸一样的狡黠。 “这就是真相。”只有虹子一人泰然自若,继续讲解着案情,“也就是说,以前的舞厅,使用了可以移动的墙壁来做隔断,如果取下墙壁,就可以用做舞厅,非常简单。如果经常到乡下去的话,就会知道,人们经常摘下好几间屋子的纸门,来凑成一个大房间,这里也是同样一回事。犯人是利用了人们‘因为是洋馆,所以不会有那样的事情’,这种惯性思维来作的案。”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柴崎明白过来,点头称是,“我以前住在这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恐怕,犯人注意到了这个墙壁的构造,亲自试验过。犯人非常清楚,玉川患有幽闭恐惧症,将墙壁往玉川的床边一点一点移过去;而喝了酒半夜醒过来的玉川,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又暗又窄的、棺材一样的空间里,便吓了一跳,导致心脏病发作,然后就死掉了。当时躺在棺材里的柴崎,听到的‘吱嘎吱嘎’的声音,恐怕就是这个。” “嗯嗯,一点都没错。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柴崎感慨万分,不断点头。 “犯人并没有杀害玉川的打算。估计只是想破破他的胆,让他明白,这个房间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另外,玉川置身于一个狭窄的空间之内,心脏难受,便拨了报警电话。见到这一幕的犯人,赶紧慌里慌张将墙壁复原,想恢复房间的原状。但是,不管多么容易移动的墙,一个人操作的话,对于心脏功能并不强大的犯人来讲,都是个相当大的负担。所以,就在墙壁复原的过程中,犯人土吕井龙藏心脏病发作,也归了天。” “也就是说,杀害玉川光男的凶手是土吕井龙藏,杀害土吕井龙藏的也是他自己?所以说呢,这件事其实是两败俱伤。”山岚警部悔之晚矣似的念叨。 “怎么样,我的推理?”虹子昂着头,望着大家。 “完美谢幕。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你真是太厉害了,虹子小姐。” 竹内刑警飘飘然望着虹子,满脸陶醉。 邪恶公馆·三分之一密室 外面的积雪上,一个脚印也没有。房子的附近,立着一棵有着好几十年树龄的槲树。 从哪儿突然传来一阵悲鸣声。尽管还在梦中,也听得清清楚楚。睁开眼睛,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哎,这里是哪儿?随着记忆的恢复,他逐渐想起了一些不太愿意回忆的事情。 这里是横岛家的客房。马上就要归天的女主人,为了选择合适的遗产继承人,特意叫了几个候选人到家里来。 望着这座森森丛林中的洋房,有人开始对自己的到来,感到后悔。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季节,犯不着这么把大家召集过来! 女主人的身体,虽然巳经衰弱,头脑却仍清醒。她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审视着我们,一面默默地在考虑着她的家业,到底该由谁来继承。 啊,好像酒有点喝多了。想要站起来,脑子却是昏昏沉沉,身上也没有力气。不对,并不是喝酒的原因,好像是感冒了。 把手放在额头上,比平常要烫一些。不如就这么躺在被窝里,竖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好像有人在旁边说些什么。 “去死,你去死吧!”仔细听来,又像是风声造就的恶作剧。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谁呢?把手机拿到耳边。 “出事了!……你快看看窗户外面。” 电话里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非常紧张,说完便迅速挂断。好吧,打开窗子,看看外边,让发热的头脑,冷却一下,也是好的…… 于是,便披上夹克走了过去。窗户是那种老派的对开式样,拧开窗锁,从中间用力将两扇窗户使劲往外推开。 外面一色的雪。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呀?…… 突然,脑海里闪过奶奶说过的传说:以前,在这附近,曾经出现过一个巨人…… 不,不可能有恶官、幽灵或是巨人出现,现代社会,怎么说也不会有这么无聊的事情存在的啦。 夜里的大雪巳经停了,寒风将雪团吹得四处飞散,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即使不开灯,也可以隐隐看到,房前大庭院里的景致,一棵巨大的槲树,就伫立在眼前。 这时,阵奇妙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了一探究竟,不觉从窗户探出了身子…… 01 晚·六点至九点 白冈地区的大富豪横岛松枝卧病在床,不知道还活不活得到明天了。这消息传到亲戚们的那里,不过才一周以前的事。这群在法律上,拥有遗产继承权的亲属,大多数都住在白冈地区以及周边一带,但基本没怎么见过,这位实业家长辈。因为横岛松枝本人,和她的亲生兄姐关系不好,除了参加双亲的葬礼之外,几乎就没什么来往了。 横岛松枝出身于一个离白冈城很远的农民家庭,是三兄妹中最小的一个。从当地的初中毕业后,她去往东京就职。在一家缝细厂担任缝纫女工,成为她踏入时尚行业的契机。 22岁那年,她和经常同工厂来往的衣料店老板结了婚。然而好景不长,还没有孩子,丈夫就过世了,没有办法,她只好亲自打理从丈夫处继承来的小店。她本来就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看人看事也很精准,便自己设计服装,创造出“横岛”品牌,后来,竟然将一个地方小店,发展成一家以关东为主要市场的大型服装连锁公司。 她在60岁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白冈,在白冈城边上,修了一座洋式豪华公馆。虽然她已经辞掉了公司的会长职务,却在暗中保持了相当的影响力。 回到白冈城的时候,横岛的哥哥和姐姐,都已经相继过世了,也许正是因为用不着再和贪得无厌的兄姐碰面,她才愿意回来的吧。 横岛自己没有孩子,周围都流传着,到底会由谁,来继承这笔莫大遗产的谣言。但隐居白冈的她,并没有见过任何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侄女或是外甥,甚至连联系都没有。 然而今年,因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感冒,导致她发起了高烧,一直降不下来。去医院检查,说是因为治疗得太晚,巳经无力回天了。以“世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自己”作为座右铭的横岛松枝,硬是凭借这样的信念,挺到了现在。知道自己阳寿将尽,她突然变得脆弱起来,这才邀请近亲到自己家来。 二月上旬的一天,是横岛松枝的65岁生日。她写信给哥哥与姐姐的孩子们——也就是自己的侄女和外甥三人,希望他们能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本来侄女和外甥辈的后代还有很多,但她似乎限定了来者必须单身,符合这个条件的,就只有这三个人了。如果结了婚,因为其配偶的存在,容易节外生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邀请的分别是玉川由香和她的表哥山脇浩,以及浩的弟弟山脇俊三。 三人分别乘坐横岛包租的车,在下午六点,来到了这幢洋式公馆,一下子被姑母(姨母〕的财富惊呆了。 横岛松枝的公馆,位于白冈城东北部,距离久喜市不远的-个树林中。 她把所有的树林都买了下来,在最中间的位置,盖了一幢豪华公馆。整座公馆都被近乎两米高的围墙包围着,将想从外部闯入的人,全部阻挡在外面。 “哇……真是太厉害了!”山脇浩忍不住叹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横岛家的兄妹三人,一来就被超气派的玄关给镇住了。一直通到二楼的大厅,中间悬挂着几盏豪华的大吊灯,墙上并排挂着三幅100号大小的油画,看得出来,印象派风格浓郁的油画,绝非赝品。 三人被一个穿得跟丧服似的,自称是管家的高个子男人,带到分配给他们的房间,这些房间分别位于一楼到三楼。待他们放下行李后,管家才将他们引到餐厅。 “哇,好香啊。我都快饿死了。”由香打心眼儿里真诚地喊道,“要是能过上这么奢华的生活,我就是死了也甘愿。” “笨蛋!……如果人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不是吗?”浩摇晃着他那大腹便便的肚子笑道,“况且也只有那样,才适合我们的身份。” “我们的身份?” “嗬,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把我们叫到这儿来吗?” “应该是因为姑母觉得寂寞吧。” “蠢货。姨母就快要死翘翘得啦,是想选一个人来继承遗产。” “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也就你由香,才反应不过来。依我看,今天,我们三个是作为血亲,被姨妈选中,来商讨遗产继承问题的。” 浩的意思是,姨母膝下无子,她死之后,全部财产就该由她的哥哥或是姐姐继承。可是,姨母的哥哥和姐姐都已经去世,继承权自然便转到了哥哥或姐姐的孩子名下。 “也就是说,我们这三个还没有结婚的人,有继承姨母财产的权利。其他的兄弟们都结婚了,一开始就出了局。当然,如果姨母在我们之外,找了一个人来做养子,我们能不能继承,就很难说了。” 浩用一副“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啊”的表情看着由香。 带他们进屋的髙个子男人,闹钟似的准时出现,面容严肃地说道:“主人稍后就会接见你们,各位请人座。” 这张用一整块厚木板做成的餐桌,大约能供二十人同时进餐。他们在男人的邀请下,在桌子的一侧并排坐好。三人面前,分别放着一个碟子,上座和上座对面的席位上,也各放了一个。 正在三人紧张等候的时候,内门开了,传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音。不一会儿,一位老妇人出现了。她坐在轮掎上,满头白发,刚才的声音就是轮椅发出来的。满头白发的女人戴着墨镜,整个身子都瘫在轮椅里。她似乎刚刚睡醒,脸色发黑,看上去精神非常不好,一点也没有掌控整个横岛集团、叱咤风云的女强人的风范。 她不是自己摇着轮椅过来的,正当晚辈三人觉得惊讶的时候,轮椅背后闪出一个小学五、六年级光景的小个子少年。 “叔婆,您还好吗?” 听到少年故作亲昵的询问,横岛松枝不太高兴地咕哝了句:“嗯。” 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横岛松枝才只有65岁的样子,整个就像一个90多岁的老太太。可能是因为得病,才变成这样的吧。 但是,她的身子虽然虚弱,目光却很犀利。三人被老妇身上散发的威严所震慑,不由自主地像是上了发条的人偶,立刻站起来,并垂下了头。 “哦,就是你们几个啊。”声音也很尖厉。想必这就是一个单身女人在严酷社会里,历尽艰辛后的沧桑面貌。 她扫视着三个人说:“我叫横岛松枝,就是你们的姑母和姨母哟。”她把轮椅移动到餐桌上座。 “哦,你们几个也不要傻愣愣地站着,都坐下吧。” 三人仿佛同时从噩梦中醒里,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 松枝背后的少年,一脸的忍俊不禁,他坐在他们的对面:“那个,我叫柴田昭司,今年才12岁哟。你们几个自我介绍一下吧。”昭司俨然一副大人说话的样子,态度也傲慢得很,一点也没有孩童的可爱之气。 “你是谁啊,那么神气!”浩就是浩,一下子来了火气,反唇相讥。 “啊……我?”少年哼了一声,“我是这位婆婆巳故丈夫的兄长的孙子。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好懂,也就是她大伯子的孙子,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吧。对我来说,横岛松枝就是我的叔婆。算了算了,解释起来还真是麻烦。” “哼,也就是说,你跟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咯。”浩愤愤地说道,将目光投向姨母,“我叫山脇浩,今年35岁。请多关照。” “哦,是友子姐姐的第二个儿子吧,胖得和你妈妈很像。嗯,旁边那位呢?”松枝招呼浩旁边的男青年。 “我、我叫山脇俊三。” 俊三是浩的弟弟,比浩小两岁,在这之前,一句话也没有说。 “哦,是友子姐姐的第三个儿子啊。和你哥哥可不一样啊,看你那么瘦,真是个老实孩子。那么,剩下的那个,就是武男哥哥最小的女儿了吧?” 由香点头道:“我叫玉川由香,问姑母好。” “呵呵,都30多岁的人了,还穿这么花哨的衣服啊。那么好的衣架子,穿点成熟些的衣服不好吗?” 听她这么讲,由香再次看了看自己的着装,通红的夹克下面是条黑色长裙,想到要和姑母见面,才特别花心思打扮得这么漂亮的。 “趣味还真是低级啊,这么虚荣的外表,真是你爸爸武男的翻版。” 姑母讲得这么刻薄,由香的脸都红了:“哎呀,哎呀,这可是姑母大人公司的衣服啦。” 没想到由香会当场反驳,一时间松枝也怔住了。不过,她立刻讪讪地说:“不一样的人,衣服穿出来的效果,也是会变化的。” 她们说话的时候,高个子男管家和一个小个子女人,在一旁默默准备着晚餐。 “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原因的。”松枝说完这句话,看了看大家的反应,“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我没有孩子。我就快要死了,得考虑自己一生的心血,该交给谁。” “于是就选中了我们吗?”浩忍不住发问,脸上闪耀着殷切期待的光辉。 “姑且住嘴,听我把话说完。”松枝痛苦地抬起手。 这时,晚餐悉数到位,松枝就一边吃饭一边发话。她面前盛放的是特别制作的汤类流食。 “我并不是说要把财产,全部留给你们,而是想留给你们当中的一个人。” “一个人?”由香感到怅然若失,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俊三。 但是,俊三只顾埋头吃饭,一点反应都没有。俊三平时就不怎么爱说话,自从由香拒绝了他的求婚,就更加沉默寡言。他自己对来这儿,好像也没有太大兴趣,是他的哥哥浩,强行把他拖过来的。 “是的,我是想在你们中间,选一个人,来做我的养子或是养女。这个意思,你们明白吗?” 松枝的嘴有点歪,看上去似乎在笑,脸上的肌肉,却被拉扯得有些扭曲。 “今天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由香怯生生地问道。 “也就是说,把你们叫来,让我看看,确定到底该由谁,来继承我的财产。” “你是打算审察我们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至少在今天,要好好观察你们一番。” 松枝有点不屑地看着他们三个。 其间,不断有新的菜式上来,由香想到自己正在被那个讨厌的姑母打量,顿时食欲全无。相反,沉默寡言的俊三,倒是蛮悠闲地品着菜,喝起酒来。 于是,浩立刻用一副亲密无间的腔调,对身体不便的姨母说:“姨母您就交给我吧。要维持这个家,没有一个有出色管理能力的人是不行的。” “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姨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啊,现在啊……”浩有些难堪地闭上了嘴。 “你现在没有工作。工作都做不长,每天都玩扒金宫、赌博机到天亮。”松枝厉声说道,“我可是全部都调查过了哦。还有你,俊三!” 被叫到名字的俊三,虽然停下了碗筷,却依然低头看着下面。 “你啊,最近还正陷在对由香的失恋里面,成天委靡不振。再这么颓废下去,那可是会影响工作的哦。把自由作家这种不稳定的工作扔了,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吧。接下来,由香,你呢?” “我现在是个美容师,打算将来开一家自己的美容店。” 由于紧张,由香的声音比平常要尖锐一些。 “嗯,是吗?有想法是好事,但是,开店的启动资金,大概还没有着落吧? “嗯,是的。” “想得到我的遗产,对吧?” 心里的想法被人一语道破,由香不知该怎么接话。那个叫昭司的少年,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三人,继续大快朵颐。 晚餐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松枝有些累了,嘀咕了一句“我都清楚了”,便对昭司说:“可以推我到卧室去吗?” 老妇和少年一起离开餐厅。不知是谁吁了口气,餐厅的气氛总算缓和多了。 “哎呀呀,到这里来,可真是没有意思。”浩苦着脸道,“但是,姨母的钱还是很有魅力的,怎么才能捣鼓到手呢?” “别做梦啦。要是相信那种人的话……” “怎么这么讲?” “她只是在玩弄我们罢了。” “是吗?” “一定是的。”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俊三,加入了浩和由香的谈话。 “你们啊,在这里说的话,可能会被窃听哦。”俊三低声说。 “应该不会吧。”由香不安地四下张望。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安装有摄像头或是窃听器,是完全可能的,你们最好认为,姑母会在回房之后,继续暗中观察我们比较好哦。” 这时,那个叫做昭司的少年回来了:“怎么样啊,各位?”这人一点都不像个孩子,他用大人的口气说道,“叔婆啊,担心你们有没有吃好喝好。” “哎,怎么担心的啊?”浩挖苦道,“她那个样子,我一点都不认为,她会担心我们啊。而且,看上去真是个杀都杀不死的老顽强啊,真的是生病了吗?” “这一点当然是没错的,虽说她在人前逞强,到了床上,马上就蔫儿了。她真的非常痛苦,人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难受。”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少年对松枝的病情,有丝毫的担心。 “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啊。叔婆会在你们三个人之间,选一个人来当继承人,答案明天早晨就会公布。”昭司少年扶了扶高度近视眼镜的黑框,冷冷地看着在场的三个人。 这时,俊三站了起来说:“我回房去了。虽然很想回家,但外面的雪太大了。我打算天一亮就走。我才不稀罕那些破财产呢。” 俊三从餐厅出去后,浩“哼”了一声:“真是个爱玩忧郁的家伙。但是,姨母这个人,个性这么顽固,又很孤僻,很有可能会喜欢俊三这个家伙哟。危险,危险哪。”说完,浩也站起来,朝大门走去。 不想和那个叫做昭司的少年单独待在这里,由香也慌里慌张追了上去。 走到玄关,俊三开门一看,来的时候天还好好的,这时已经下起雪来。细密的雪粒,被冷风吹进屋子里,像遮起一层纱幔一般。 “唔,好冷好冷,看来,今晚只能困在这里了。”浩也咂了咂嘴。 三人的房间是这样安排的:东侧的一楼给由香住,俊三在二楼,三楼则给了浩。 浩对正要进屋的由香说:“喂,我们联手怎么样?” 02 晚·九点零五分 “怎么样,我们联手吧?”山脇浩靠近表妹由香,悄声说道。 由香有些茫然,轻轻笑了笑,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表兄山脇浩。 “如果和我联手,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山脇浩继续游说表妹由香。 “你在说什么啊?”由香非常讨厌这个表兄。 都过了35岁的人了,还没有一份固定的工作,一天到晚东游西荡,鬼混度日。如果他继承了姑母的财产,肯定会把这个家给败掉的。 “所以说呢,要是和我联手的话,肯定会有好处。”浩用脚抵着门,按着由香的背,强行进了她的房间。 “喂,我可没打算和你联手。”由香面露不悦,“出去,快给我出去。” 浩用右手抬起由香的下巴,喷了她一脸的酒气:“喂,你和俊三分手了吧?和那种胆小怕事的宅男分手就对了。” “我的事不劳您费心。从一开始,我跟他就没什么关系,是他一直纠缠我而已,可我还是我自己。快让你那张丑陋的脸,从我面前立刻消失。” 由香抓住浩的手腕,想把他从房间推出去,但是由香却反被浩抓住,只能在他的手臂里挣扎。 “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和我好吧。如果我俩联手,到手的概率,不就有三分之二了吗?喏,我……我真的好喜欢你哦,结婚都行啊,由香……” 浩抱住满脸厌恶的由香,撅起嘴正想吻下去,旁边突然“轰隆”响了一声。 “哇,喂,你们两个以为这是在哪儿呢?这里可不是情人旅馆。” 一声做作的假咳响起,昭司少年走了出来。 “喂,你这家伙,在这儿干什么?”浩慌忙把由香放开,冲这个闯进来的小孩怒喝。 “在做什么?你们俩又在做什么?……由香都已经说了,她不喜欢你,你还强迫她,这可是性骚扰哦,性骚扰懂吗?”昭司面不改色,走到浩身边,用手指着浩那张油头粉面的脸说道,“好啊,我这就告诉叔婆去。” “你这小子,碍手碍脚!” 浩恶狠狠地伸出手来,想去戳少年的额头,但是灵巧的少年轻轻一闪,就躲了过去,浩只好气急败坏地走出房间。 “谢谢你,昭司小朋友。”由香松了一口气,冲少年道谢,突然脑中闪过一个疑问,“但是,昭司君,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嗯,我看你房间没有锁门,想过来叫你注意一点。姐姐,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这个游戏,可是关系着好几亿的资产啊。” 由香对于少年说出这样的话来惊讶无比。 “谢谢你,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哦。”但是,一点也不觉得昭司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于是,她把手轻轻放在少年的肩上,带着他一起走到门口,“姐姐今天特别累,准备要休息了。” “嗯,好的,休息好最重要。” 可是昭司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由香就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了。这孩子,才小学六年级的样子,却老是用老年人教训人的口吻,和她说话。 哎呀,今天真是太累了。明天天一亮,就得离开这个鬼地方。换衣服的时候,由香这么想。 “今天晚上似乎很冷呢。” 虽然西边有浴室,但是,就连走过去洗澡的力气都没了。横岛松枝——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03 晚·九点十五分 “俊三先生,那两人之间有一腿呢,你知道吗?”昭司少年来到二楼的客房,对俊三说,“如果不把这件事告诉你,我觉得不公平。” “那又怎么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俊三裹在被窝里,情绪相当低落。 “如果那两个人联手、甚至结婚的话,不是对你很不利吗,俊三先生?” “我对财产没什么兴趣。这么无聊的游戏,我想早点抽身还来不及。” “俊三先生,你是在由香小姐那儿失恋的,对吧?”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昭司少年的问题,似乎深深刺到了他的痛处。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俊三先生是被由香狠狠地甩了啊。但是现在那个由香,正被你哥哥浩泡着呢。” “够了,他们俩不管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 “真是这样吗?你没想到吧,由香小姐好像对俊三先生,还有些放不下呢。” “你错了!这些都是我的一相情愿。她对我根本就不在乎。在餐厅的时候,你看她那副冷淡的样子,不就知道了吗。” “原来你们是三角恋哪。” “你还是小学生呢,瞎掺和什么啊。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俊三说了句“我要睡觉了”,就背过身子,不再看昭司。 “但是……”昭司还在挑逗他。 “请马上出去。” “真是麻烦啊,你再这么磨磨蹭蹭的,由香就要被浩搞到手了。”昭司少年摔门而出。 俊三觉得有些虚脱。这样的家财,即使到了手,也一点都快乐不起来。他真想死。真想让这具肮脏的身体,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由香居然会和那个吊儿郎当的哥哥联手……两个人都去死好了。俊三这么想。 如果哥哥死了的话……啊,我在瞎想些什么呢? 04 晩·九点二十八分 听到有人敲门,浩赶紧从被窝里爬起来。但他转念又想,会不会是由香来了? 由香这个人,虽然性子有些泼辣,但作为女人来说,还是不错的。如果两个人能结婚,那可就如虎添翼了。性情变化多端的姨母,若在我们当中选出-人,概率是三分之一,如果两个人联手,就是三分之二了。再假设俊三不幸卷入什么事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那就是二分之二的百分百概率了。 他满怀期待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那个叫做昭司的古怪少年。 “怎么是你?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有些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哪方面的?” “是跟继承遗产有关的重要消息哦。” 浩把头探出来,往走廊两边看了看,确定外面没有人,才把少年让进屋里。 “好吧,有什么话就快说。” “嘿嘿,浩先生,你这么麻痹大意,那可不行啊。俊三先生和由香小姐,好像还有些藕断丝连呢。” “啊,怎么可能?” “俊三先生说,会让哥哥你大吃一惊的!” “呜呀,此话当真?”浩立刻热血冲头。如果那两个人联手,形势对自己,可就实在是太……太……太……太……太不利了。 “浑蛋,竟敢耍我。” “我想,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没有公平,游戏就不能成其为游戏。” 昭司离开后,浩立马上换掉睡衣,去了二楼俊三的房间。他想和他直接谈判。但是,无论怎么敲门,弟弟都不出来,房间又被反锁了,想进去也没有办法。 从这个时候开始,浩对弟弟俊三,有了明显的杀意。 05 晚·十一点 由香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缺少润滑油的车轮在滚动,这声音撩拨着她的神经,非常刺耳。 难道是姑母的轮椅? “怎么会?” 她打开门,朝走廊望去。因为楼里暖气开得很足,走廊也比较暖和,但她还是觉得背脊发凉。 昏暗的长明灯,勉强能照到走廊的尽头,却听不清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的时候,重病在身的姑母,会摇着轮椅到这里来吗?……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尽管这么安慰着自己,那份不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于是,由香把门关好,还顺便挂上了防盗链。 天一亮,早饭也不能吃就得赶紧离开这儿。这样的家财不要也罢,她再也不想看到姑母那张脸,这个人,爱死不死好了。 同时,她也不想再见到这两个表兄弟了。 “就让那两个人都去见鬼吧……”突然这么想着想着,由香情不自禁地就说出了口。 既然自己有三分之一的机会继承遗产……如果那两个人不存在的话,自己就能够开美容院了。 “真是一个愚蠹的想法啊,但是……” 如果我被杀死了,那又会怎么样呢。如果要想得到遗产,那么我的死,对于剩下的那两个人来说,就相当的有利。 我和那两个人,仅仅是表兄表妹的关系,俊三像个跟踪狂一样地追求我,却吃了个闭门羹,性格又那么阴郁,虽也曾说过“我想去死”之类恶心的话,但一点也没有付诸行动的勇气,只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才那么说说而已。 浩则是一个低能儿,是个只要见到跟钱有关的事,就会打歪主意的男人。两个人都是需要多加防备的对象,还有那个像是有什么企图的姑母,她所说的重病,很有可能也只是个幌子。 窗外“扑通”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打开窗帘一看,外面一片银色。虽然雪巳经停了,但是晚餐时分的积雪还在。天花板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由香的房间上面,是俊三的房间,再上面就是浩的。 她把窗户的插销拨开,刚一开窗,寒风就涌了进来。外面的积雪上,一个脚印也没有。房子的附近,有一棵有着好几十年树龄的槲树。 马上就要到夜里十一点十五分了,正琢磨着差不多该睡了的时候,她听到二楼传来开窗的声音,一刹那间…… 06 晚·十点~十一点二十分 白冈警察署的黑星光警部,正坐在警车的后座上。他感叹自己的时运不好。为什么一直都派自己,来处理那些倒霉的事情呢?…… 在与久喜市交界的道路上,因为下雪,一辆进退两难的车,和一辆打滑的车撞在了一起,黑星警部只好气愤地开着警车,赶往事故现场。要知道,接到报案的时候,他正打算回家,这个电话真打得不是时候。 这样的报警,简直就是他人生的象征。碰巧,交通课因为处理其他交通事故,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于是,署长就命令他去事故现场。 “哎,尽让我干这些杂活,一直待在这种乡巴佬的地方……” “是呀是呀,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开车的竹内刑警哈哈笑着,接过黑星的话头,转过身去,肉麻兮兮地安慰黑星光,“但是,也没有办法啊。我们的使命,就是执行上级的指令。” 希望早一点抵达现场。于是他们抄了近道。路上看不到车轮的痕迹,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大雪早就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反射在雪野上,格外清亮。 警车即将抵达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 “喂,你这个浑蛋,不要看后面,注意前方。”黑星警部愤怒地望着竹内刑警吼道。 可惜,黑星警部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警车的左前轮,已从马路上滑了出去。 “啊……不好。” 警车朝左边滑了过去,在马路边上慢慢打横,竹内刑警使劲将方向盘往右打,才算在一个小水沟旁,勉强停了下来。 “浑蛋,怎么总是把事情搞砸!”在黑星的骂声中,竹内缩着脑袋,用无线请求总部支援。然而,所有的警察都出去了,想马上把车拖出来,恐怕是不可能了。总部指示,事故现场就派其他的警车去好了,他们只能在原地等候。 “怎么搞的啊,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就没有必要来嘛。”黑星警部痛痛快快地发着牢骚。”我们沿着雪迹原路回去吧,车子就明天来取好了。” “切,难不成你要沿着这条雪道走回去?还是打手机叫出租车吧,当然,打车费你付。” 积雪大约有十公分,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对于不怎么下雪的白冈地区来说,稍微有一点点积雪,就容易造成交通事故。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这么大的雪,我们走回署里,要一个多小时吧。中途能搭便车就好了。” 黑星光警部自暴自弃地说完这话,就和竹内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 突然,两人听到一阵悲惨的叫声,听起来,似乎是好几个人一起在叫。那像是要把空气撕裂的女人的惨叫和男人的呼号,震动着被大雪覆盖的原野。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又听到一声巨响,像是两个巨大的物体撞到了一起。 “喂,竹内,这里是哪儿?” “这附近没有村落,应该是横岛松枝的宅邸吧。” “横岛松枝,就是那个有名的设计师么?” “是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竹内指着树林道,“林子的那头就是宅院,正门在相反的方向,我们从林子里穿过去吧。” “好……走!” 黑星警部立马便嗅到了强烈的犯罪的气息。对老子来说,比起车祸,还是处理命案更合适些。 这次,虽然不一定是出了命案,不过,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故发生了。也许值得期待。 虽然没有打开手电,有雪光也能够判断出大致的方向来。 穿越树林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横岛宅邸牢固的防御墙,有两米多高,围墙内还种着密集的矮篱笆。想翻过去是不可能的,只好绕着围墙转了。这么走下去,总会到达正门。 黑星警部打开手电看了看,围墙外面的山路,和内侧庭院里的小径,都没有人的脚印或是车轮的痕迹。 两个人一路往左,途中看到,部分围墙里的篱笆枯死了,从那里可以看到庭院里的情况。 林子中间很大,正中央处,就是被大雪覆盖的横岛宅邸——那是一幢西洋风格的三层豪华别墅。从黑星警部与竹内刑警的角度望向宅邸,相当于是从别墅的右前方看过去。 “是那座房子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奇怪,你看啊,右边的窗户全都是打开的……” 正如竹内刑警所说的那样,在这么寒冷的夜里,别墅东侧从一楼到三楼的窗户,全部敞开着,可以看见房中明明晃晃的灯光。 这片足迹全无的雪地,从黑星与竹内站立的地方,一直延伸到横岛家的府邸。 “不管怎么说,先到正门看看。” 他们从正门沿着车道,一直走到玄关,铁铸的大门是敞开的,他们就直接闯了进去。 也许车是在雪停之前过去的,车轮的印子上,覆盖着崭新的积雪,凹凸不平的痕迹,一直通到玄关外倒车的地方。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前,从门外就可以听到宅子里早已乱套。 黑星警部使劲敲叩带有狮子头像的沉重门环,却一直没有人来开门。黑星看了看表,确认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之后,他朝里面吼道:“我们是警察,出了什么事?” 好几分钟过后,门终于打开了,露出一张惶恐不安的脸。 来人是一个60来岁的小个子妇人,她显得非常慌乱,从穿着睡衣跑出来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 “我们是警察。” 在黑星出示了警察证之后,妇人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把门打开,放他们进去。 “出了什么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只听到一声巨响,还有人的尖叫。” “从哪儿听到的?” 妇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这个……我想,现在我们的主人正在调查。” 这时,里面出来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剃着男生头的少年,他说:“不好了,由香小姐的房间好像出事了。” 黑星和竹内站立的地方,是挨着玄关处的大厅,因为没有开灯,似乎有些阴寒,而暖气其实开得很足。 “到底是哪儿?”黑星怒喝。 “就在走廊最里面那间房间。”少年兴奋地指着右手方向喊着。 “混蛋,快点带路!” 少年往走廊右边走去,黑星警部便和竹内刑警紧紧跟在后面。 走廊很快左拐,可以看见对面并排的两个房间。一个穿黑衣服的高个子男人,正诚惶诚恐地站在前一间房间面前。 黑星报上自己的警察身份后,男人告诉他,自己是佣人,平素住在主人家里,叫手塚,刚才那门口的半老太太,是他的老婆。 “我们主人的侄女,今晚就住在这里,但看这样子,像是不太对劲。” “我们刚才听到的惨叫声,和这件事有关吗?” “估计是的,我刚听到有人摔门,然后就响起了侄女小姐的惊叫,好像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门打不开吗?” “门是从内部上锁的老式类型,万能钥匙也打不开。” “知道了。让我来。” 黑星让手塚走开,自己站到门前,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那个开着窗户的一楼的房间,为保险起见,他叫竹内刑警立刻绕到外面窗户去査看。 待竹内刑警飞快地走后,黑星警部使劲地敲起门来。 “喂喂,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人答。 他转身对手塚说:“估计里面有些紧急状况,如果把这扇门弄坏了,不要紧吧?” “这个,得去问一下主人……”手塚有些为难。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你难道不明白?” 黑星训斥着手塚的优柔寡断,心想,通报主人的事,可以过一会儿再说,不如先斩后奏好了,便径自用自己的身体去撞门。然而,那门相当地牢实,重量级的黑星出马,也没撞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时,听到“咯吱咯吱”车轮转动的声音。 “手塚,不要再磨蹭了,快去拿斧子来!”一个低沉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走廊深处传来。 黑星警部应声回头一看,一位老妇人坐着轮椅过来了,推轮椅就是刚才在大厅遇到的少年。 “是的,主人。”手塚笔直地给主人行了一个礼,便飞快地离开了走廊。 “你是警察?” “是的。我是白冈警察署的黑星警部。” “那么,请赶紧把我的侄女救出来。” 话虽这么说,女人的声音,却是相当冷静,一点也听不出有担心的成分。 就在这会儿,手塚已经拿来了斧子。黑星警部接过斧子,就朝门锁的位置砍去。 一斧头砸下去,还是很难把结实的房门劈开。砍了五、六下,才将门锁击落。 “还是不行,门里面挂着防盗链。” 这岂不像间密室吗?不会吧,这样一来……黑星光警部体内,瞬间涌过一阵热流,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膈膜,他的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 “难道……难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黑星举起斧子,劈头就朝防盗链砍了下去,镶有链子的铁板,连同螺丝,一股脑儿被劈了下来。 门终于被打开了,里面的惨状相当古怪。 “哦,这是……” 耀眼的灯光下,一男一女倒在房间的中央。一位20岁左右的女子,身穿睡衣仰面朝天,一动也不动。她的长发散开在地板上,鼻孔流出鲜血,糊满了整张脸,清晰记录着她曾受过的严重击打。而男子则趴伏在距离女子一来左右的,靠着窗户的位置,也是丝毫不能动弹。 黑星警部飞快地走近那对倒地的男女,扳过他们的手腕,查看脉搏。还在微弱地跳动,两人似乎都还活着。 黑星想把那个倒地的男子扶起,但是搞得自己筋疲力尽,也没能搬动,只能把他的脸扳过来。从面部看,男子似乎受过激烈的撞击,鼻子都已经歪曲了,像是被一个巨人给掷到了地上一样。 “是由香小姐和浩先生。”少年叫出声来。 高个子男人也补充道:“两位是主人的外甥山脇浩先生,和主人的侄女由香小姐,他们今晚住在这里。” 黑星警部迅速起身,命令全体人员,在救护车到来之前,谁也不准进来。然后,他开始环视整个房间。他站在窗边,冬天的寒风,正源源不断喷涌进来,房间冷得就像冰窖。 “这里没有犯人逃走的痕迹。”竹内刑警把脑袋从窗外探进来。黑星从窗户探出身子。外面一片积雪,除了竹内刑警的,没有其他人的脚印。离窗户七、八米远的地方,有棵巨大的槲树,但是,树下也没有类似脚印的东西。 但是,窗户为什么会是打开的呢?如果是犯人制造出了从窗户进出的假象,但却找不到窗外有人站立的痕迹,这是为何?房子里的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星警部立刻让竹内刑警进来。 “黑星先生,我的侄女和外甥,是一起自杀的吗?”女主人哑着嗓子问。 “不,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两个人都好像是被人袭击了。” “是谁干的?” “现在正在调查。” “但是,这个房间的门,不是锁着的吗?” “是的,但是,窗户是打开的……” 黑星警部这么说的时候,才意识到其实根本没有破门而入的必要。如果现在再说,从窗户进来更方便之类的话,难免会惹得主人横岛松枝不快,于是他赶紧回避了这个问题。 “警部先生,外面有脚印吗?”女主人发问。 “没有,外面很整洁。首先可以排除,犯人是从外面进来的可能。”黑星光警部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一点把握。 “没有犯人进来……”隔了一会儿,横岛松枝又说,“也就是说,这两个人要么是自杀,要么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是吧?” “唉,怎么说呢,要是犯人进行了事故,或是自杀场景的现场伪装……” “你是说,嫌疑犯就在这个家里?” “不不不,现在还不能下这个结论……” “这么看来,难不成真的是巨人干的?” “‘巨人’是什么意思?” “这一带有个传说,说的是江户时代,本地有个恶官,每逢闹灾荒的年头,就开始欺压百姓,后来来了一个大魔神,打败了恶官,还发动了农民武装起义,最终解救了全体百姓。” “呵呵,这个故事,好像很久以前在电影里见过。”还真是一个符合白冈这种乡下地方气质的怪诞传说,“不过,在现实中,这是不太可能存在的……对吧?” “那么,你又如何解释现在的情况呢?” “现在出现了几乎不可能的状况,就是说……”面对大家的期待,黑星按捺住自己的激动,在脑海里反复斟酌着措辞,想象着就这么告诉众人后,可能会产生的效果,想必,大家一定都会很吃惊吧,呵呵,“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 正当黑星警部要好好显摆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啊……是密室,密室哦,叔婆,这是密室案件哪。”少年突然卖弄起小聪明,髙声叫喊起来。 听了这话,黑星警部差点一屁股滑到,他立即用手扶住竹内刑警的肩膀,猛―用力,竹内刑警便像女人一样,尖声叫了起来。 该死!黑星突然想起来,这种类似的情况,自己似乎在哪儿看到过,不是和电视里播出的动画片《名侦探柯南》或者是《少年金田一》非常的相似吗? 这下子,估计清况要变复杂了。 “啊,浩先生现在清醒过来了,或许他可以告诉我们些什么。”少年笑嘻嘻地指着倒在地上的浩说,“说不定,是交代遗言呢。” 黑星警部慌忙靠近山脇浩:“发生什么事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浩发出痈苦的呻吟,黑星想,如果他说是被巨人打倒的,该怎么办呢?但是,浩却说出了犯人的名字。 “是那家伙干的。” “那家伙是?”黑星静静地用手托着浩的头,让他方便说话。 “是俊三干的。”话一说完,浩就垂下了脑袋。 就像要交代遗言的浩,率先将犯人的名字说了出来,使得事情没了推理的余地。就像阅读一本卓越的推理小说,真凶的名字一说出来就完蛋了…… 黑星光警部一下子觉得全身虚脱,不觉叹了口气。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无聊的案件。 “俊三是谁?” “就是这个人的弟弟哟,叔叔。”少年朗声道,“我想,他现在应该在二楼。” “那么,将那个家伙抓起来的话,这事儿就算解决了吧。浑蛋。”黑星将话到嘴边的“这事儿一点意思也没有”强行吞了下去,气鼓鼓地冲竹内喝道,“你去二楼,把那家伙给我从床上拖下来。” 这时候,救护车到了,将不能动弹的两个人抬了出去。 07 晚·十一点三十五分 “不好了,二楼也成了一间密室。”竹内气喘吁吁地从二楼回来了。 “怎么回事,想赖在里面,负隅抵抗?” “嗯,有这种可能。” “好吧,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你去外面盯着,看看有没有人逃出去。” 黑星警部立刻拿着斧头,从大厅右边的台阶奔上二楼。 二楼和一楼几乎是一样的构造,他很快就找到了房间的所在。 “喂,我们是警察,快开门!” 连续敲了好几下门,里面就是没有反应。 “再不打开的话,就要破门了哟,我这儿可是有斧头的哟。” 这么说了之后,里面还是没有回答。黑星在征得女主人的同意后,喊了句“你这个畜生”,便拿起斧头,朝门锁狠狠劈去。 和砸开一楼门锁的时间差不多,门一开始很牢固,劈了好几次,才费力地弄开。 但是,这间房子的内部,也挂着防盗链。黑星将镶有链子的部分,全都砸掉下来之后,一个猛子冲了进去。 这间房子和一楼房间,有着相同的布局,是一间十张榻榻米左右的洋室,虽然亮着灯,屋里却没有人。房间里除了单人床之外,就只有一个柜子了,但是非常小,显然不可能藏人。 这间房的窗户也是全部敞开的,外面的冷风次第涌来。估摸着犯人是趁着警察破门进来之前逃走的,黑星撩起窗帘看向下面。窗外的竹内冲他摆手,示意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本该待在房间里的男人,到底上哪儿去了呢?门上了内锁,如果要逃走,除了窗户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警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折回房间的竹内刑警,从窗户看向下面的一楼,“如果说俊三是在袭击完一楼的两个人之后,再逃走的话,他会到哪儿去呢?” “喂,竹内,我们似乎碰到了非常棘手的情况。” 假设俊三是从窗户逃走的,他将一条绳索垂到一楼由香的房间,在那里袭击了同在一起的由香和浩两人,再从窗户逃走。但是,真的是这样吗?还是在门上设置了机关,从而能够自由地出入?……如果门的防盗链没有被挂上,也许还有点可能,但是…… 遇到如此精彩的超级“不可能犯罪”案件,黑星警部对老天的眷顾,自然感恩戴德。 “哟,这回可是双重密室案哪!……” 两间都是密室,犯人还能失踪,就像是一个透明人在捣鬼,这顿时让黑星光警部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首先,快去搜寻俊三的下落,这个人是这起案件的灵魂人物,这点肯定没错。”黑星抱着双臂望着夜空。 这时,两辆警车驶人了横岛家的庭院,似乎已经处理完了交通事故。这么厚的积雪,如果搜索一下四周,应该能很快找到俊三的踪迹。 08 凌晨·零点 前来支援的白冈警察署的警察,已经把一楼和二楼的犄角旮旯,都彻底地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可供逃走的缝隙,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这么看来,犯人要逃匿,只能选择窗户了。 受到伤害的两个人,和消失的山脇俊三,是乘坐横岛家预约的出租车来的,两人都没有自己的车。横岛家的两辆汽车,一直都放在车库里,车库前的积雪上也没有车辙。 然而,俊三却在一个无论怎么都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被找到了。当时,黑星警部正打算,到案发现场以外的地方去看看。 玄关前面倒车的地方,停着好几辆警车,雪地上的脚印乱七八糟的。房屋东侧的地上,除了竹内刑警的脚印,就只有刚刚赶来支援的警察的脚印了,另外没有任何引人注意的地方。雪才刚停一会儿,如果说是在案发之后,俊三才从公馆逃走的话,也该留下些痕迹才对。然而,什么都没有,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太不可思议了,完全不能成立。 黑星在楼后的窗户下面,用手电照射査看,什么都没有,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棵十五米左右的槲树,距离房子有七八米远。一簇枝叶一直伸到了二楼的窗口,但那簇树枝,即便是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体操运动员,也不可能跳得过去。 黑星警部迅速来到树下,抬头往上看。到处都是雪,没什么值得怀疑的。退一万步说,假使有人躲到了大树当中,这么冷的天,估计早巳被冻了个半死了。 正打算折回一楼窗户的时候,黑星光警部突然嗅到了人的气息,就在这一瞬间,有人从背后袭击了他。完全无从躲闪。他刚一转身,就和人撞了个满怀,随后倒了下去,刚好撞到后脑勺,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要紧吧?”不知道是谁在“啪啪啪啪”地拍打黑星警部的面颊。原来是竹内刑警啊,“喂,你坚强点,犯人被抓住了,我们立大功了,警部。” 犯人被抓住的消息,便如一颗救心丸一样,立刻渗进黑星警部的意识之中:“真的吗,我……” 老子到底在做什么啊,他发现自己正坐在雪地里,半躺在竹内刑警的怀中。 这是一个离横岛府邸的三层楼不远的地方,一楼射出来的灯光,可以打到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的身上,在他们的一旁,匍匐着一个身着黑色皮衣的男子,竹内刑警一定是误认为,黑星警部和这个男人,曾进行过英勇顽强的搏斗,由衷说道:“哇……警部就是警部!” “没事了,这算什么啊。”黑星警部嘟囔着蹭起身子,喜形于色,伸手去摸那个不能动弹的男子的脉。在室外待得太久了,他已浑身冰凉,但还没有死。 “这家伙一直潜伏在树树里,大概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才朝我扑过来的吧。” 不对,说不定潜藏在槲树里这件事,本身就让他受了不小的伤,鉴于大树周围并没有脚印,男子也许是在雪停之前,就躲进树里了,抑或是…… 黑星警部把他的身子扶起来,让他的脸裸露在光照下。这时,一楼窗户探出了少年的头,他兴奋地叫道:“啊,是俊三。” “这家伙就是浩的弟弟?” “是的哦,叔叔。” 黑星担心再在雪地里待着,人就可能就要被冻死了,抱起俊三就朝屋子走去。这时,俊三似是说了句什么话。 “嗯,怎么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那就说出来吧。”黑星警部把耳朵凑近俊三的嘴。 “是被……打的……”开头的话没听清楚。 “喂……你说,是被谁打的?” “哥哥,是被我哥哥打的。” “哥哥?你是说浩吗?” 俊三肯定地点了点头,脑袋就垂了下去,一翻白眼昏迷过去。 “喂喂,你再等等啊。” 哥哥说是被弟弟袭击了,弟弟又说是被哥哥打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似乎是双方在对打呢。”竹内说道。 “啊……对打?兄弟之间是在争夺什么吗?” “是的。” “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为了抢女人呗。两个都想要那个玉川由香,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那么,不可思议的‘密室’,又该如何解释呢?” “这个嘛……”竹内哑口无言。 “笨蛋!……”黑星警部怒斥着。 这时,窗户处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叔叔,是为了继承遗产哦。”少年似乎一直在偷听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的对话,“因为叔婆没有孩子,就打算在侄女和外侄之间,选一个收为养女或是养子,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才请他们来的。” “那么,为了得到遗产,他们三个中的某个人,就打算让碍事的另外两个消失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儿哦,叔叔。”少年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少年说的是真的,那么犯人就在这三个人之间,犯人和受害者中的某个人,发生了争执。这么想,似乎可以成立。那么到底谁是犯人,谁又是受害者呢?谜团愈发地深邃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云都散了,漫天的星光熠熠闪烁。黑星光警部的大脑,就像宇宙中飘散的星屑,一片混沌。 09 凌晨·零点三十五分 横岛松枝的两个外甥,以及一个侄女,就这么昏厥着,被送进了白冈综合医院。与此同时,公馆周围的搜査,并未停止。 被黑星警部勒令去攀爬槲树的竹内刑警,一面不停地叨叨着“为什么要让自己爬上这么高的树啊”。树上的积雪不断被摇下来,好容易爬上离二楼窗户最近的那丛树枝,才明白,是为了验证犯人是否能从窗户跳过来。 突然,他发现树枝上有一根白色的蛇状绳子,竟然没有被淋湿,还是新崭崭的。 “喂,警部,这里有可疑的东西。”竹内把缠在树枝上的绳子解开,垂了下去,黑星警部在下面接住。 “喂,竹内,这不是轮绳吗?” “轮绳是什么意思?”竹内从树上飞跃下来,浑身都是雪。 “就是自杀用的绳子。” 是那种用来晾东西的、随处可见的塑料绳,长约五米,前端有一个圆圏打成的结,恰好可以伸进一个成年男子的脑袋。 “那个家伙一定是打算自杀来着。” “啊……你是说俊三?” “是的。俊三看到一楼由香房里,正在幽会的两个人,就偷袭了他们。作案以后,觉得后悔,打算自杀了结。” “他以为房里的两人都死了,于是就一时冲动?” “大概是吧, “但是,自杀的话,为什么要选择上吊呢,而且,还特意跑到槲树上面去……” “他应该是像牧童扬鞭那样,先将绳子抛到树枝上,然后再跳过去的。” “有这个必要吗?直接跳楼不是更省事?” “是了,一定是这家伙不想被其他人看到,才想偷偷自杀的。再说跳楼的话,多痛哪。” 犯人利用这条绳索,在一楼和二楼的房间之间穿梭,最后再跳到了树枝上——这确实相当的麻烦,而且颇费手脚,但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那个……叔叔……”突然,楼上传来叫声。黑星往上一看,那个神气的少年,正从一楼的窗户里,看着下面的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 “喂喂喂,你看看,都几点了,还不快去睡觉,会感冒的哦。”黑星警部对房里一名警察呵斥道,“快让这孩子去睡觉。” 尽管对方是个孩子,也不容疏忽,还不知道他到底做过什么呢,小说里说小孩子就是犯人的事,也是经常会有的。 一名警察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警部是在说,你妨碍我们了啊,小朋友。” “切,没道理,小气!……本来还打算给你们说点有用的东西呢。”少年昭司一副满肚子委屈的模样,说着转身就走。 “等一等,小朋友,你想告诉我们什么呀?”留意到这一切的黑星接过话问道。 “那我可以在这多待儿了?”少年嬉皮笑脸,试探地看着黑星警部的脸。 “嗯嗯,好,好。你知道些什么,就赶紧说出来吧。” “由香小姐拒绝了俊三,浩就抓住了机会。嗯,也就是说,这三个人是三角恋的关系哦。然后,今天晚上,叔婆说,要在三个人之间,选一个收为养子或是养女。你们如果从这方面着手调查的话,不就可以搞清楚作案动机了嘛。知道动机的话,自然而然,就知道谁是犯人了,这个局不就能解开了嘛。我说完了。” 少年昭司就像作报告一样,噼里啪啦地说道,说完还吹起了鼻子。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呀?” 都说了些什么啊,这些不都早就知道了嘛,黑星觉得听他说半天真是浪费时间:“可以了,早点去睡觉吧。” “什么啊,说话不算数哦。”少年鼓起脸颊,生起气来。 “吵死了。现在还没到小孩子起床的时间,赶紧去睡觉!”黑星警部大声喝道。 “哼,呆胖子,本来打算告诉你最关键的,你这么固执,就再也不告诉你了。” 昭司少年一边冲黑星警部做着鬼脸,一边迅速走开。 “真的吗?还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啊。”黑星苦笑着离开槲树,返回公馆。 10 凌晨·一点十分 这个不可一世的少年昭司,只把话说到一半,真是好叫人懊恼。但是,黑星光警部却立即发现,根据他的话,可以整理出一点点案情的关键部分来。 所幸的是,三个人都没有受到致命伤害,迟早都会醒来,到时候再问他们,应该就可以轻松结案了。 现在,为了了解他们的伤情,竹内刑警巳经去接收他们的医院去了,黑星警部在等到竹内的报告之前,再次检查了密室。 除了窗户以外,密室全都上了锁,窗外的雪地上,自然没有任何痕迹,不可能有外人进来。就算是三个人之中的哪一个,使用绳子,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上下移动,也解释不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走进死胡同了吧,警察叔叔?”不知什么时候,昭司少年一脸洋洋得意,突然站到了黑星警部的身旁。 “喂喂,你这家伙还在这儿闲逛啊?”黑星正打算伸手去抓少年的脖子,竹内的电话打过来了。 “怎么搞了这么久?”黑星警部怒斥道。 “情况不太好。两个男的依然昏迷不醒,只有玉川由香一个人醒过来了。” “她说什么了吗?” “说了哟。她说,是浩干的。” “说是被浩袭击的?” “是的,说是浩突然从窗子跳进来,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朝她猛扑过去。” “也就是说,这起案子的犯人是浩啰?” 俊三和由香说是浩干的,浩却说是俊三干的,三个人当中,谁在撒谎呢? “叔叔,检査一下浩的房间不就行了吗?”昭司少年扯着黑星警部的袖子说道,“那里说不定藏着什么秘密呢,走,我们去三楼看看吧。Let us Go!” 11 凌晨·一点三十五分 黑星警部一口气爬上三楼,走到山脇浩留宿的房间的门前。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搜査这个房间,更不可原谅的是,直到少年昭司提醒他,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算了,暂且忘掉这些,先搜查浩的房间才是,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然而,房间门又是锁着的。一楼、二楼以及三楼这个位置的房间,全都被锁住了,三个密室,就像是赢了Bingo游戏一样,齐刷刷地并成一排。这次也是在得到横岛家的同意之后,黑星警部才抡起斧头,把门砸开的。 果然,这闻房门也从里面挂上了防盗链,窗户全部敞开。三个房间就像得到了一致的指示一样,都是窗户大开,房间冷若冰窖。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因为在这里只留宿一夜,三人都只带了简单的衣物。 黑星警部再次检查了,房里是否有暗道之类的东西,未果。三间屋子都是同样的结构,从现场情况来看,只能判断,浩并不是通过门,而是使用绳子,从窗户下到一楼的房间来的。 黑星警部将身子探出窗户试了试,大槲树有一根粗枝,一直伸到三楼的下方,垂到了二楼的窗户旁。从三楼跳过去,还是比较远的,隔了至少五米,即使能挨到枝尖,这么一小丛树枝,要支撑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也是匪夷所思般不可能的。而俊三潜伏的地方,距离此处还有五米之远,那树枝也相当粗壮。 “假设使用那条绳索,从三楼下到一楼的话……”黑星警部脱口而出,说出心里的疑惑。 这时,他的背后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但是,他是怎么下去的呢?”嬉皮笑脸的昭司少年,在窗口冲他叫。又是这个小鬼。 “喂,你这小家伙……”黑星警部刚要说“注意”,就被少年打断了。 “我太兴奋了,睡不着。我也是横岛家的一员,也有责任查明真相。叔婆说了,要是完全信任乡下的蹩脚警察的话,肯定会掉进迷宫的。” “什么,整脚警察?”黑星警部怒上心头。 少年硬邦邦地说:“行了,如果叔叔成功侦破了这个案子的话,我就收回这句话。” “真是见鬼,你这个讨厌的小家伙!” 少年把头转向窗外,看了一会儿,不久,就回过头来,对黑星警部接着说:“按叔叔您的想法,如果是利用绳子滑下去的话,绳子会系在哪儿呢?” “系在哪儿?……什么意思?” 黑星光警部仔细地看了看四周,寻找能够系得了绳索的地方。似乎并没有。床没有脚,门把也没有拉手,只有一个旧式的圆球把手。 “如果是挂在树下的话,绳子不够长;如果是将绳子系在这个房间里的什么地方,下到二楼都很吃力……” 少年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以为这还只是个孩子,而继续轻视他,那就实在太危险了。 “那么,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呢?”黑星警部不得不庄重地询问昭司少年的意见。 好像就在等待这句话似的,少年的嘴角浮起笑容:“先从三楼下到二楼,再从二楼下到一楼。就是说,分两次下去的。” “但是,刚才你说了,二楼住的,是浩的弟弟俊三啊。” “所以说啊,浩先到二楼,解决了俊三,再到一楼去袭击由香。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绳子这么短了。” “那么,浩又是怎么把俊三扔到树上的呢?” 对方终究只有小孩子的一点小聪明,黑星警部见昭司回答不出来,心中暗暗得意,迅速恢复了自信。 “还有,绳子是系在什么地方,才能一层层下去呢?系绳子的地方,应该在这个房间范围内吧?再说了,即使浩是顺着绳子下去的,那他下去之后,又是怎么把绳子收回来的呢?” 虽然有些可怜,但黑星还是决定让对方退场。 “一定是在哪儿有个机关。” 黑星将还在嘀嘀咕咕、不肯放弃的少年昭司赶出了小屋。 这时,竹内刑警走了进来。 12 凌晨·一点五十五分 综合公馆里每一个人的谈话,可以确定,案件是在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发生的。黑星警部和竹内刑警也都听到了一男一女相继的惨叫,和物体相撞的声响。之后,大家都起来了,纷纷赶往一楼出事的房间。里面完全是一辐巨人降临、把人扔了进去的样子。 以前,这一带的农民发生暴动,有过巨人出现的传说。如果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话,一定会充分利用这个素材,写出无比怪诞的作品,但是放在白冈这样的舞台上,就只会变成一个笑话。 “虽然听起来很傻,但似乎除了说是巨人干的,还真找不出别的解释呢。”竹内刑警叹息着说,“或者是,使用吊车之类的大型工具,从一个房间移到另一个房间去的。” “肯定不会有那祥的东西。这么厚的积雪,操作吊车,能不留下痕迹么?” “这么一来……”竹内刑警抱着胳膊,歪着脑袋凝神思考。 “我脑子里闪了一下,好像明白过来了。” 回头一看,刚被赶出去的少年,这时候又跑了回来,估计是兴奋的缘故,他两眼发光,啊,不对,简直就是炯炯有神。 “喂,小家伙,提醒你好几次了,巳经半夜两点了。” “知道真相了……我!” 黑星警部放弃了要把少年赶走的念头,打算听听他的见解。怎么说,那也是孩子的一个想法嘛,这次就让他把话说完好了,再让他去睡觉。好吧好吧,这回就算了,这可真是一个难缠的小家伙啊。 “这件事情呢,叔叔,如果搞清楚三个人的关系的话,自然就会明白了。” “三个人的关系,不就是三角恋的关系吗?” “也就是说,我们忽略了俊三被由香拒绝后,想去自杀的事情。” “你是说这就是为什么槲树上的绳子头上,有个套头的圈儿吗?” “是的,那就是俊三想自杀,才准备的东西。” 果然,还是停留在这类肤浅见解的程度。 “呵呵,一开始叔叔也是这么想的呢。但是,你怎么解释,想要上吊的俊三,是如何跳到树上去的呢?这一点强调过好几次了哟。” “弹力啊,是使用弹力。”少年不怀好意地笑了,看上去非常自信。 “那你详细说说看。”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做个试验,可以吗?” “做什么试验,叔叔们忙得很。” “只要两个人,试验就可以进行了。” “这个呢,小朋友,我们是不会陪小朋友做游戏的。” “我会坚持到警察叔叔你答应为止。”少年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星警部这下没辙了,牢骚满腹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只要你满意,什么都行。但是,只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行不行?” “够了,够了,那就足够了。”昭司少年恶作剧似的笑了笑,贴近黑星与竹内,对他们耳语。 13 凌晨·两点十五分 “哎呀,让我演这个,可真不吉利。”竹内刑警站在俊三待过的二楼房间里,嘟囔个不停。 虽说是演戏,但是让自己假扮俊三的角色,模仿自杀,竹内刑警还是觉得有些不吉利。但是,还好,很快就可以完事了,只需要辛苦一小会儿。 “喂,竹内,准备好了吗?”黑星警部在上面喊道。他正在三楼的房间,扮演浩的角色。 “可以了,准备好了,请开始吧。” 听到竹内刑警的信号,一个前端打了圆圏结的绳子,哧溜溜地从窗外滑下来,扮演俊三的竹内抓起绳子,就把脑袋套了进去。俊三只说了句“是哥哥干的”就失去了知觉,现在他们打算再现一次同样的经过。 由于是小孩子说的话,竹内刑警对能否能通过情景再现,找出真相表示怀疑。竹内用双手抓住绳子,格外留神,可不能真把脖子给套了进去,便稍微把绳子往下拉了一些。 三楼的黑星警部开始收紧绳子:“小朋友,这样可以了吗?” 听到黑星的声音,一楼传来少年特有的高音:“可以哦,就这么着。对了,二楼的警察先生,绳子可要拽紧了!还有啊,三楼的叔叔也不要输了哦,可要使劲地和他对拉呀。” 少年喊起了口令:“预备……起!”接到口令的竹内刑警,使劲拽住绳子,三楼的黑星警部也用力地往回拉。 “哎,该死的。”黑星骂道,似乎对手相当难以对付。 “情况已经搞清楚了,警部,好了,可以了,请您放手吧。”竹内的脖子被绳子勒着,非常难受,说道,“节目到此为止。” “烦死了,我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呢。”黑星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只好训斥竹内。 “喂……请您不要来真的,不然会死人的啦。啊……救命啊!” 竹内的脖子被绳子勒得死死的,再这么下去的话,真的会发生和上吊自杀同样的事。年纪轻轻就殉了职,也太可惜了,我还没结婚呢。这么想着想着,竹内不觉大声喊了出来:“喂,住手!”他用两只手使劲箍紧绳子,不让它上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梦境。从第三者的角度看来,简直就是电影中的情节。正以为黑星会松手呢,突然上面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哇!……”,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紧接着,二楼的竹内也飞到了半空。 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14 凌晨·两点十五分 原来,黑星警部正打算把竹内拉上去的时候,因为身子从三楼窗户探出得太多,重心不稳,反而被二楼的竹内拽了下去,从而失去平衡,从窗户一直掉了下来。 “哇”地鬼叫一声后,黑星光警部一个倒栽葱,迅速栽了下来,手上还抓着那条绳子。而拽着绳子另一头的,是竹内刑警,他那么瘦弱,当然支撑不住黑星的体重。 果不其然,黑星立刻狠狠地往墙壁撞去,但是,就在谁都以为他就要撞上去、崇高地为国殉职了的时候,他竞然一头跌进了一楼的窗户里。 再度一片空白…… 15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叔叔,快醒醒哦。” 有人在摇着黑星警部的身体,睁眼一看,昭司少年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这里是哪儿?” 黑星警部刚问完,正打算起来,脑袋一阵剌痛,记忆潮水般涌来。 “好危险哦,我差一点就要和叔叔撞到一起了。”少年看上去对刚才的情景非常后怕,浑身都在发抖。 “这里是一楼的房间吧?” “是的,我的试验成功了!” “难道,这就是真相?”黑星警部抱着晕晕乎乎的脑袋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窗户旁,“原来是这样弄的。” “如果和叔叔撞上的话,我肯定死定了。实际上,那两个人都快死了呢。” 黑星把身子伸出窗外,看向东边。见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喂,竹内,你还在吗?”黑星的呼喊,响彻在积雪的荒野上。 “嗨,我在这儿。”一楼的灯光薄薄地照在雪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忽地站起来,因为有了大雪做铺垫,竹内受的伤并不算严重,他东倒西歪来到窗前,“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说弄明白了,那也是玩命的试验呢。” 竹内抓住窗棂,从窗外爬了进来。他拍拍身上的雪。 “你是怎么想到的,昭司小朋友?”竹内对这个小朋友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嘛,简单得很。结合遗产继承和失恋问题,一起考虑作案动机的话,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案子了。正因为单纯,才有大动作,呵呵呵呵。”少年得意地鼓着鼻子,接着说,“那三个人里面,最想得到财产的是浩,而俊三因为在由香那儿失恋了,一直委靡不振。所以,浩就打算制造一个假象:弟弟俊三,在悲观之下,自杀身亡。假若成功的话,他的竞争对手,可就少了一个。” 昭司说着,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笑了。 “也就是说,是三楼的浩,把让人上吊的绳子,放到了二楼俊三房间的窗户边……对吗?”竹内拍着手问道。 “答对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为什么俊三会把窗户打开呢?”黑星警部黑着脸问道。 “这个,大概是浩用手机给他打了电话吧,我想。如果他说让俊三看一下外面,俊三估计就会把窗户打开了。只要浩事先将绳套,放在二楼窗户的上方,当俊三往外看的时候,就可以把他的脑袋装进套子里了。” “然后再使劲往上拉……原来是这样啊,真和过去某个著名密室短篇小说里说的一样,是一个伪装自杀现场的诡计。” “不过,阿加莎·克里斯蒂也曾将它写成一部不错的长篇密室小说啊。”竹内刑警随口补充道,黑星警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但是,俊三发觉事情不对劲,不甘心,就反过来拉住了绳子,他拼上了全部的力气。因此,毫无防备的浩,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从三楼摔了下来,唉……一场重大的事故,就这么发生了。”昭司发烧般地继续说道,“被绳子的反作用力拉下来的浩,又顺势带出了二楼的俊三。” “于是,俊三就飞到了树树上。” “是的,浩飞进一楼房间的时候,产生了巨大的反作用力,俊三便像火箭一样,被飕地一下抛到半空,挂在了树枝上。” “也就是说,一楼的由香小姐,是因为碰巧开着窗户,才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起事故?” “正是那么回事。事情的发展,不就完全是和岛田庄司一样的刺激惊险吗,叔叔?”柴田昭司说道。 “嗯,啊,确实是啊……”黑星一时语塞,怅然若失了好一阵,才叹息着说,“发生这样的事,还一个人都没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您别说笑了,叔叔。”昭司兴奋地大叫,“争夺遗产的纠纷,现在才正式开始呢。三个当事人都还活着,险象环生的血腥事件,这才刚刚上演。你可得一刻不停地盯着这三个人哦。我说的是真的。” 昭司少年说完,挥了挥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走出房间去了。 模拟密室 悄无声息地揭掉避雨棚的金属盖,眼前露出一个古井一样的四角形黑洞来。从这里下去,就是书房。这就是那个讨厌鬼藏身的地方。虽然杀死他,就可以终结这一切,却不知是不是能够得手。 房间里,放着一份“密室杀人计划”的备忘录。写这份备忘录的人,拿到手里的打印资料,心里有些发虚——这份计划,是否能够顺利地执行呢? 不,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否则,那些所谓的“密室机关”名着系列小说,又算怎么回事呢?在房间内将门反锁,墙壁、天花扳以及地板……哪里都没有可供选匿的缝穴,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密室。事实上,存在很多类似这样,因其诡计出彩而被读者叫好的著名推理小说。只有将这些诡计,放到现实中去试验,并实现它,才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密室杰作。如果这些诡计在实践的时候失败了,也就证明了它们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画饼充饥而巳。 约翰·狄克森·卡尔、横沟正史、克莱顿·劳森,还有其他那么多在“不可能犯罪”方面,成果卓着的推理小说作家先生们,你们的作品价值,将要经历一场考验,这些聚集在天堂里的先生们,你们知道吗? “杀人者”个人最喜欢的小说,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三口棺材》。然而,那部作品适合在某个下雪的夜晚翻阅,与现在的场景不相匹配。其次喜欢的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白修道院谋杀案》,以及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事件》。 现在春意正浓,是不可能下雪的,很遗憾,不可能利用风雪来做文章。唉,为什么有名的密室作品,大多发生在下雪天呢? 但是,适合“春季夜晚”这个时间点的小说,还是有一部的,呵呵,就是它,就是它了。杀人者想起了那部小说,喜出望外——那份真诚的喜悦,至今难以忘怀。于是,“杀人者”又看了一遍杀人计划,再次检查是否存有疏漏。嗯,没有问题,真是太完美了,绝对能够成功。 用作案发现场的房间,事先巳经调查过了,和作品里的状况非常相似,真是再也没有比这个房间,更合适的场所了。 毫无疑问,这个计划绝对可以顺利地进行。万一失败了,被警察抓住,也只能怪这部作品不够缜密。 这时,“杀人者”突然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啊,难道……?” 赶紧回头。窗外闪过一条黑影,稍纵即逝。由于灯光的照射,看上去又似乎是茶色的。 是猴子?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难道是某个身穿茶色外套的人? 难道有人在监视着我? “杀人者”来到窗边,看向窗外,什么都没有发现。估计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不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多傻,窗帘居然是打开的,赶紧拉上,再回过头来,仔细斟酌这份杀人计划。 估计是自己太紧张了,以至出现了幻觉。如果到时候,像现在这样,缺乏戒备,搞不好,就会在什么地方,留下蛛丝马迹的,万万不可马虎。 “杀人者”把纸揉成一团,放进烟灰缸,用打火机点燃。计划书瞬间就被火光包围,消失于这个世界上。留在电脑里的记录,也被彻底删除掉。 “这样就好了,没有了证据。” 可是,在我们的主人公的脑海里,作案的步骤,却被深深地铭刻下来。 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01 起(上)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黑星警部正准备去一个事故现场。拿起电话,一个髙亢的女音,差点把他的耳膜震穿。 “喂,喂,是我啊,好久不见了。” 是一个相当亲昵的声音。一时间,黑星光警部想不起来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和他说话。 黑星警部是单身,要说有哪个女人,和他有过亲密的接触,充其量也就只有白冈车站前,居酒屋的老板娘了。不过,那女人已经70多岁了,因为烟吸得太多,声音十分嘶哑。所以,估计,这应该是哪个三流酒吧的出台小姐,打给部下竹内刑警的电话。 “啊哈,你找竹内的话,他现在不在。”黑星用极尽夸张的语气回答,像是尽可能地要让对方听出,自己的不满似的。 “不是找竹内先生哦,我是有事找黑星警部。” “呃,你找我?”一向不近女色黑星警部更加糊涂了。 “你好讨厌啦,我是虹子啊……叶山虹子。” 哦,这个叶山虹子,是他有一次外出度假的时候,在鬼面村、猿岛和黄色馆一起处理案件时,认识的女人。现在,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他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嗨,是你啊,待会儿再联系啊,我现在正忙着呢。” “喂,拜托啦,先听我把话讲完嘛。我想请你去保护一个人。” 很少见虹子讲得这么玄乎。 “是保护一个人?” “保护一个女人,是警部您喜欢的类型哦。” “哼,我这个人,就讨厌女人。” 虽然黑星警部把话说到了这个分上,但不知是对方听不到,还是压根儿就没打算听。 虹子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她住在春日部,最近被人跟踪了,正为这事儿发愁。对方还威胁她说,要把她杀了。这样的情况,按照《跟踪法》之类的规定,能把跟踪她的人抓起来吗?” “已经出事了吗?” “嗯,暂时还没有。” “那么,抓捕是不行的了。况且,春日部也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 春日部市的确和白冈城紧密相邻,但在那儿,也有一个好端端的春日部警察署,规模比白冈警察署要大上好几倍,人员也要多出数十倍。 “你可以和春日部警察署联系。有证据的话,马上就可以逮捕了。” “什么啊,真是没用。有事再也不找你了。”虹子嘴里抱怨着,“哐啷”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真是见鬼,这都什么女人啊。”黑星警部自顾自地嘀咕着,飞快地走出了搜查一课。我这么忙,可没工夫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要赶往的地方,正是刚才虹子在电话里提到的,春日部市的附近。 那是一个农田纵横、树林密布的纯农地带,虽然只住着稀稀落落的几户人家,可是,前几天跑来一只猴子,连续制造了好几起偷袭居民的事件。 据目击者反映,猴子脖子上挂着项圈,估计是谁家饲养的宠物猴,离家出走。由于没有接到白冈城有家猴出逃的报告,八成是从春日部方向逃窜过来的。 为什么白冈警察署,要替春日部警察署擦屁股呢?要说黑星刚才对虹子的冷淡,跟对春日部警察署的怨恨,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是骗人的。如果可能的话,真想直接把这只顽皮的猴儿,直接从白冈赶回春日部去! 被猴子袭击的是清一色的女性。常常是在路上走着走着,猴子突然就从背后蹿了出来,推人背,敲人脑,搡人肩,咬人脚。一只猴子顽劣到这般程度,真是称得上凶暴了。此外,还有好几起报告称,猴子肚子饿了,便潜入居民家中,从冰箱里偷东西吃…… 到底是白冈这种乡下地方,出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黑星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现场赶去。 现场那真是一片混乱。 和杂树林搭界的田埂上,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还有一辆救护车。一个像是右手受到袭击的半老太太,正苦着脸躺在担架上,护士们将她抬上了救护车。 “就是刚才的事儿,那猴子袭击了我。”老太太嘟囔着诉苦。 先到的警察,从围观的群众那里取完证,向黑星警部报告说:那女人正准备去田里干活,肇事的猴子突然就从背后咬住了她的右手,正巧,有消防队员在附近,追踪猴子的下落,听到女人的惨叫,就马上赶了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让猴子给跑掉了。 “猴子在哪儿?” “啊,就在这棵树上了。”警察指着一棵巨大的柏树。 一只日本猴爬到树顶上,佛像一样端端正正地坐着,俯视着黑压压的人群,手上还戴着一双,不知从哪里偷来的手套。 猴子挑战似的晃动着树枝,看到大个子的黑星警部,似乎格外兴奋,把一个东西使劲地扔了下来。 “呃?……”猴子扔下来的东西,贴着黑星警部的脸庞,滑了下来。原来是一只绀色的女式运动鞋。这不是偷来的东西是什么? “混蛋!……搞什么摘!真是受够了!” 黑星警部真想叫个猎友会的人,直接用麻醉枪,把它打下来算了,但如果猴子掉下来死了的话,动物保护团体肯定会闹事,到时候不管怎么处理,都会惹来麻烦的。 “这不是走投无路了么,我想这家伙这下子再也逃不掉了。” “是啊,最好是在太阳下山之前,想办法捉它下来。” 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还有两小时,太阳就要下山了。消防队员们准备好接住猴子的网,严阵以待;手持捉捕网的警察同仁,也正和猴子处于胶着状态,焦急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这只猴子就这么和人们对峙到了日落。 02 起(下) 春日部一起不可思议的密室谋杀案,发生在前天晚上,案发地点,在靠近白冈城的春日部市内牧地区。 这里以前是农村,最近农业用地被废除,建了一个新兴的住宅区。其中有一户叫做友野的人家,过去曾是大地主,拥有住宅区正中的一大片土地,正屋差不多就建在土地的正中央,是一幢战前修筑的二层西式洋楼。 春日部过去是有名的家具生产地,友野家就是专门经营高级家具的。这天,友野设宴邀请了一起打高尔夫的朋友,以及客户公司的董事等五位客人,一起来家中聚餐。 晚宴是下午六点多开始的,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气氛十分融洽,宾客相谈甚欢。然而,就在客人们走出大门,和友野夫妇告别的时候,突然听到家里传来声年轻女人的尖叫声。正准备回家的客人们,纷纷停住脚步,和主人面面相觑。那尖叫声听上去,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孩发出的。 “呃,你们家有女儿吗?”一位客人问道。 “没有的,我们家没有女儿。”男主人友野太郎使劲地摇头,“我们家只有一个女保姆。还真是奇怪了。” 友野家中的女性成员,除了友野的妻子友野千代子,和住在主人家里的保姆,就再没有了。但是,两个人都已经年过五十,不可能发出刚才那么年轻的声音。他的长子裕介还是单身,也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 “会不会是小偷啊?”一位客户公司的董事长问道。 听了这话,友野太郎就像被子弹打中一样定住了,继而迅速朝发出惨叫的走廊奔去。其他人也尾随友野,一同赶了过去。 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间房子,友野站在那里,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但是,里面却鸦雀无声。 “是这间房吗?”一位客人问道。 “是的,是我大儿子的房间。”友野有些不安地点点头,开始敲门。 友野的大儿子裕介,已经28岁了,大学毕业后,既没有工作,也没有要在家里帮忙的意思,每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最近他迷上了电脑,成天闷在房间里,让做父亲的相当头疼。 友野再过两年就满70岁了,本想慢慢地,就该把公司交给儿子打理了,但却看不到什么希望。 “裕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但是,里面没有人答应。 “喂,裕介,快……快点把门打开。”友野加倍用力敲起门来,还是没有反应,他困惑地转身看着身后的客人,“我去外面看看。” “那我也去吧。”有两位客人说完,就同友野一同走了出去,剩下三人和友野的妻子,在门口等候。 走出大门,绕着带池塘的庭院,差不多走了半圈,就到了裕介的房间。 裕介的房间,以前是友野太郎的书房,带着壁炉,相当豪华,现在完全是裕介的地盘,友野自己也好久没来看过这间房间了,估计现在里面早已被弄得乱七八糟了吧。 友野抑制着心里的不安,趴在窗台上往里面看。房间并没有友野想象得那么脏乱,还是相当整洁的,由于开着窗帘,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啊!……”身后的客人尖叫了一声,“不好了,有人躺在那儿。” 房间中央,一男一女躺在地上。 “友野先生,这两个人可能是被袭击了,得赶快施救!” 在客人的催促下,友野去推窗户,然而,窗户上了锁,丝毫动弹不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门,锁和防盗链,都上得好好的。怎么才能进去呢?屋顶上有一个烟囱,虽然这幢小楼有二层楼,但只有这个房间,在一层的顶上装了烟囱。 “从上面进得去吗?”客人问。 友野回答:“从烟囱也不是不能进,但是烟囱有盖子,要拆掉的话,估计很费时间,再说也没有梯子……” “那,还是敲碎窗户玻璃来得快些,再犹豫的话,这两个人或许会有危险。” 客人中有一位40岁左右的内科医生,他在院子里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对主人友野说:“让我来吧。” “那就拜托你了。” 得到友野的许可,医生拿起石头,用力地敲砸起窗锁附近的玻璃,三下五除二就弄出了一个可以容手出入的洞。他灵巧地伸进一只手,转动旧式的旋转式拉手,终于把窗户打开了。 医生拉住其他人,从窗户爬了进去,首先来到壁炉旁边,仰面倒地的年轻女子身旁,习惯性地翻开眼睛看了看瞳孔,然后把了把脉。之后,他走到旁边卧地的年轻男子边上,扶起他的脑袋,同样也把了脉。 当他把年轻男性的脸转向窗户时,友野大叫:“是裕介!……喂,裕介,你怎么了?” 然而,友野的大儿子有气无力,什么也回答不了。 “赶快叫救护车,两个人都还活着。”医生用命令的语气对友野喊道。同时,考虑到这事情,可能跟犯罪有关,大家立刻报了警。 警察和救护车,是在十五分钟之后赶到友野家的。那位医生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两个年轻人身旁,现场保持着和刚被发现时差不多的状态。 春日部警察署的警察,把房间门的锁和防盗链都拆了下来,救护人员从走廊,抬着担架走进去的时候,年轻女子还是昏迷不醒地躺着,友野裕介却呻吟了一下,睁开眼来。 “啊,我怎么了?”见到大家的样子,裕介呆若木鸡。他眨了眨眼,慢慢地坐了起来。 “裕介,你没事儿吧?”裕介的母亲千代子,抹着眼泪走到他的身边。 裕介自己努力地站起来,看着身边的这些人,一脸惊讶地说:“你们在干什么?”继而发火,“谁让你们随便到我的房间来的?到底在做什么?” “该是我们问你在干什么才对吧?”春日部警察署的刑警,听到裕介的话,气势汹汹地反驳道,“老实交代!……你对这个姑娘都做了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裕介顺着警察手指的方向看去,刹那间,大家都注意到,他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变得僵硬了,“不会吧,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个怎么解释?……这姑娘是谁,你都对她都做了些什么?”警察又指着裕介脚边的铁锤问,“这个,是在你身子底下发现的。”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都不是真的!是有人在陷害我!” 警察问现场的人,有没有谁知道这个年轻女子是谁,大家都摇头。 救护人员把昏迷不醒的女子抬走之后,由于友野裕介的后脑勺也受了伤,也被一起送到医院,做了细致的检查。不过,没发现他有任何不适,第二天就出院,到春日部警察署接受审査去了。 在春日部警察署的审讯室里,友野裕介极力否认自己有犯罪行为:“我……我不认识那个女孩,也从来没有见过,说是我带她进来的人,肯定有什么阴谋。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想让我成为犯罪嫌疑人。” 女子的身份,第二天终于查清楚了,一对向警察举报,女儿前天开始就没有回家的父母,在医院里确认了这就是他们的女儿。 女子名叫高村美由纪,今年21岁,是一名在东京某大学研究西方文学的大四学生。出事那天,她一如既往地去学校上了课。 目击者表示,最后见到她,是在下午两点左右,她在饭田桥附近,一间咖啡馆和朋友一起喝咖啡。在那之后,就是晚上九点,被发现晕倒在友野家长子的房间里,之间的行踪,谁都不太清楚。 为什么美由纪,会出现在友野家里?友野太郎和他的妻子千代子,也百思不得其解。现场的情况,对裕介很不利。因为在那从内部上了锁,并挂着防盗链的房间里,只有裕介和陌生的女大学生两人,女大学生后脑勺遭到重击,失去知觉,生命垂危,而裕介虽说头部受到了伤害,但只是导致昏迷的一点轻伤,他被大家认为是在撒谎,并不奇怪。 那个从里面上了锁的房间,没有外人进去过的痕迹,被视为凶器的铁锤,也是在他的身下被发现的。如果说是高村美由纪自己闯进去的话,那么,她又是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去的呢? 裕介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自己也是受害者,是正在专心玩着电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被人袭击了。虽然当天他就被释放了,但是第二天又被警察传唤,只是怎么盘问,他都是重复相同的说法。然而,事态在朝着对友野裕介愈发不利的方向发展。 03 承(上) 黑星光警部是从叶山虹子那里知道这件事的。 “你看,你看,黑星警部,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就因为你不当回事,她才会遭遇不测的。” 虹子在电话里,狠狠地埋怨了黑星警部一通。这次事件的受害人,高村美由纪的朋友和虹子相熟,对虹子来说,这个事件,就与自己有了关系。 “话虽然那么说,可是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已经出事了呀。”黑星巳经从虹子的叙述里,了解到事情的大慨。黑星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和约翰·狄克森·卡尔的《犹大之窗》作品里的情节非常相似。 在《犹大之窗》里面讲述的案件中,有一个被弓箭射死的受害者,和另一个男青年同处一间反锁的密室,理所当然的,活着的那一个,就被大家认为是嫌疑犯。虽说情况略有差异,但是如果这件事存在刑事性的话,就应该和《犹大之窗》属于同一类。 在一般的家庭里面,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且出了人命,毫无疑问,活着的人就会遭到怀疑。但是,如果这个案件,是在白冈警察署辖区内发生的话,估计就会被定性为离奇的“密室杀人”事件。因为作为密室控的黑星警部,经常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简单案件,断定为是“密室”杀人奇案,搅乱案件的侦破进程。 说友野裕介非常不幸,不知道是否贴切,因为案子是发生在春日部的,他既然被认定为是可疑的人,被拘捕也只是迟早的事。可是此时,却出现了对裕介更为不利的情况,那就是,他之前曾经对高村美由纪,有过多次死缠烂打的跟踪。 “如果是春日部警察署辖区范围内的案子,我这里不太方便出面。”黑星光警部推辞道。 “向有关人士打听点情况也是好的。” “白冈警察署的我,是不太可能明目张胆地去管这件事的。” “那么,有空的时候,你去向友野先生打听一下情况呢?反正你一直都那么闲,就算有两、三小时不在警察局,也不会有人介意的,对吧?” 情况确实是虹子说的那样,但黑星警部也不能厚着脸皮向虹子承认说“确实是那样”。最后,黑星光还是被虹子说服,打算得空时,去拜访一下友野家。 “怎么了,警部,今天有什么喜事吗?”和虹子约好那天,黑星正打算离开警察署,被竹内看到了。 “啊,没……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哎……是有约会?”竹内咧嘴笑了,“不会的,那种事情百分之百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话虽然相当失礼,不过,黑星警部听了,只是付之一笑:“啊,是啊,都是些无聊的事情而巳。” 如果让竹内刑警听到虹子的名字,很可能他就会说“带我一起去”了。在竹内面前,虹子的名字是个禁忌。 要知道,竹内的直觉,就跟动物一样敏锐,根本不容忽略。 “哼,总觉得怪怪的啊。” 站在警察署门口,好不容易瞒过想要一探究竟的竹内刑警,黑星警部开着自己的破警车,飞一般地朝白冈车站驶去。 已和虹子约好下午两点,在车站前面接她。晌午的白冈车站前,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几只瘦小的野猫,在路上有气无力地走着,看上去就像一个完全被废弃的车站。 这样的时刻,马路上穿着炫目黄色夹克的虹子,也就显得格外抢眼。黑星警部飞快地把车开过去,摇下车窗冲虹子挥手,暗自祈祷:不要给别人看到。 虹子夸张地挥了挥双手,一路小跑向车子跑来。 “呀,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警部。”这个女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自来熟。 虹子坐进副驾驶位,黑星警部迅速发动引擎,往友野家驶去。 黑星提出想私下了解点情况,对此,友野夫妇热情地表达了会见的意愿。 友野的儿子裕介,已经被逮捕,并被扣押在拘留所内,友野表示,为了救儿子,希望大名鼎鼎的黑星警部,能够鼎力相助。和友野约好的时间,是在下午三点,可当黑星和虹子准时到达的时候,友野太郎和妻子千代子,已经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前等候了。 “正恭候您的大驾,里面请。” 友野太郎是一个60岁左右、体格魁伟的男人,而他的妻子,可能因为最近太过劳心的缘故,脸颊略显消瘦,看上去就像已经年过70岁了。 黑星警部拒绝了友野太郎,让大家到客厅去坐坐的邀请,表示希望能马上看到现场,并介绍虹子说,她是今天不值班的女警员。就这样,黑星与虹子,被直接领到了案发现场。 “你们可要记住了,我只不过是作为观察员的身份,来调查这件事情的……”站在一楼走廊最末的房门前,为慎重起见,黑星特别叮嘱友野夫妇,“我不想和春日部警署,产生不必要的摩擦,我这次是以一个密室犯罪研究者的身份,来拜访您的。” 友野太郎连忙接下黑星的话头,深深地低下头连连称是,他的妻子也赶紧附和着:“拜托了,为了洗清我家儿子的冤屈,这件事我们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好,那我就进去了。” 这个房间虽说是儿子裕介的卧室,但最早是作为书房来使用的,因此,门做得相当结实。黑星握住门上那金灿灿的圆形把手,指间猛地传过一丝电流。是静电。他叫了声“哎哟”,甩了甩手,又再次握住把手,往右旋转,厚重的房门,无声无息打开,霎时…… “啊,这些是……”黑星警部禁不住大加赞叹,身后的虹子也猛地吸了口气。 “这些真是了不起的藏书啊。” 房间大约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样子,屋顶也比走廊和其他地方的,要高出很多,除了门和窗户之外,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几乎摆满了推理小说。 一开始听到这起案件的时候,黑星警部并不太了解房间的情况。 “啊……这些都是您儿子收藏的吗?” “不是的,都是我的藏书,后来才被裕介拿走了。” “哦,可真了不起啊。”黑星警部异常兴奋地叹道,“原来如此。所以您会怀疑,事情里可能藏着什么秘密。友野先生,您对推理也是相当地有研究啊。” “并非我们想得太多,因为我儿子是不可能做出那么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的。而且,在自己的房间里做这样的事,不就等于承认是自己干的吗?” 这件事多半有什么隐情,黑星光警部也不再追问。 “但是,我听说,情况好像对您的儿子越来越不利了,警察具体都查出些什么情况,现在清楚了吗?” “首先,他的电脑被查过了……” “是査看电子邮件的来往记录吧。” 黑星警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的桌子旁,一些书杂乱地堆在上面,只有一个地方空着,很显然,那就是之前放电脑的地方。 “是的,儿子给那女孩发送的电子邮件,还留在电脑里,里面记述了我儿子对她疯狂的迷恋,警方认为,这是说明我儿子有跟踪行为的重要证据,于是就把电脑带走了。”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被认为有跟踪的嫌疑,并不奇怪。而且,跟踪的对象,还晕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警方对这些,没作什么说明吗?” “警察的意思大概是,不惊动这个女孩,怎么可能把她带到家里来?对方已经成年,必定是使用暴力手段,才把人强行带到家中的。” “如果您儿子和这个女孩关系好的话,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如果是女孩是自己决定来这里的,就谈不上什么惊动或骚扰。” “对啊,我想我儿子和这个女孩,应该是正谈着恋爱,跟踪一说纯属子虚乌有。是双方约好了,女孩子才过来的……” “但是,开始的时候,您儿子为什么对警方说,不认识这个女孩儿呢?” “估计是因为说出来,自己就有可能被怀疑,一时间随口找了这么个借口吧。” “那么您之前认识这个女孩吗?” “不‘我不认识。因为这次的事情,我们才第一次知道她。”友野太郎无奈地笑道。 “那也就是说,那女孩子是在谁都没惊动的情况下,偷偷来到您儿子房间的?” “那天晚上,有几位客人过来,家里比较热闹。儿子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偷偷地带女孩子进来,这也不足为怪。” “倒也是。” “我认为我儿子是被人陷害的。” “听说,警方发现,还有其他证明您儿子犯罪的证据,是吗?”黑星警部说着,圆睁的双眼炯炯有神。 “啊,这个……”友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突然住了口。 看到他的反应,黑星警部暂时停止了询问,开始调査这个书房现场。虽说春日部的人,应该很仔细地搜查过了,但遗漏掉什么地方,也是有可能的。这间密室最初是有人敲碎玻璃进来的,现在,窗锁附近的玻璃,都已经再次修好了。 黑星警部首先推开窗户,观察起庭院里的情况。如果窗户开着,从外面很轻松地就可以进来,但是,发现案情的时候,窗户却被上了内锁。 接下来,他察看了书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友野说,春日部警察署的警察,一度把所有的书都取了下来,彻底地检査过,没有发现有可以逃走的密道。听到惨叫声的时候,房间靠向走廊的门是锁着的,防盗链也挂得很好。 “是这样啊。这个是壁炉吧。” 还真是典型的财主家的书房,这个不是模型,而是真真正正的壁炉,但是,并没有柴火烧过的痕迹。 黑星警部跪下身子,把头探进壁炉。里面一尘不染,就连水泥炉壁也是干干净净的。 “连煤烟灰都没有,是从来都没用过吧。” “是的,如果要烧的话,应该是可以用的,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使用。” “通过烟囱可以进来吗?” “不能。为了防风挡雨,烟囱上面加了盖子。即便能够钻进去,烟囱里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是不可能进得来的,除非是猴子。” “哦,除非是猴子啊。” 黑星想起那件不爽的事情来,那只在白冈城作恶多端的猴子,最后还是没能抓住。唉,顽皮的猴儿,也不知道现在上哪儿去了。 主人友野又带黑星警部和虹子去了庭院。友野家的房子,是幢二层建筑,但因为书房顶上有壁炉的烟囱,所以,唯独书房只有一层。不过,正因为是书房,天花板做得比一般的一楼要高一些。 “怎么样,警部先生,有线索了吗?”友野千代子投来期待及信任的目光,“求求您,请无论如何帮帮这孩子,犯人一定另有其人。” “您猜到什么人了吗?……是陷害你儿子的那个人吗?” “是的,我想到了一个人。” “哦?什么人?……” 友野千代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便签,递给了黑星警部。 04 承(中) “你是怎么想的?装得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那么老实。” 出了友野家,黑星警部开车和虹子,朝高村美由纪家驶去。在路上,黑星警部立即询问虹子的意见。 “我不是很明白呀。”副驾驶位上的虹子摇头道。 “这件事呢,到目前为止,不单是友野裕介,整件事情都很奇怪。在那种情况下,谁都不会认为,那是‘密室杀人’案件,现实中也不可能有那样的‘密室杀人’案啊。”黑星警部破天荒地这样说。 “哎哟,认为全世界的案子,都是‘密室杀人’案的黑星警部,说这话还真是稀罕。” “得了吧。友野裕介可是个跟踪狂,如果他不是犯人,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估计还会去纠缠那个女孩子呢。” 黑星警部一点也不想插手这个案子,因为要去解救的对象,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不觉就到了髙村美由纪的家。 高村美由纪的家,是住宅区里一栋非常寻常的房子,因为虹子的朋友,已经事先联系过,虽然主人家不是很欢迎,但还是让他俩进去了。由于母亲要照顾尚未醒来的女儿,留在了医院,待在家里的,只有高村美由纪的父亲和弟弟。 父亲高村透,是东京一家食品公司的普通白领,马上就要退休了。因为警察那里一有进展,就会立即通知他们,所以,他知道不少信息。 “除了那个家伙,不可能有别的犯人了!……我的女儿怎么可能那么恬不知耻,跑到跟踪狂家里去?……这说不过去啊。” 高村那明显已经发福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 “他俩以前没有交往过吗?” “没有,肯定没有。就是偶尔碰巧一起乘过电车,那家伙就盯上了美由纪。友野裕介是个富二代,又是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都快30岁的人了,也不继承家业,完全是个宅男加废物。” “那么,为什么您的女儿,会去友野家呢?” “肯定是被骗过去的,这可是有证据的。” “哦,有什么证据呢?”黑星警部立即盯着高村的面孔追问。 “第一,第美由纪没有穿拖鞋,如果是我女儿自己,去别人家做客,理所当然的,应该换上主人家给的拖鞋。可人们发现她的时候并没有,所以说,她是被那家伙诱拐过去的。” “这可算不上是有力证据,没穿拖鞋有很多种可能。” 听到黑星的反驳,高村嘴角绽出微笑说:“第二,好像在那家伙的房间里,还发现了哥罗芳①。” ①哥罗芳:即三氯甲烷。是一种无色、透明、易挥发、具有特殊甜味的液体,遢光氡化生,化氩和光气。氯仿曾经常被用做庥醉刑,对心脏和肝脏有所损伤。 高村挺了挺胸脯,心想这下看你还怎么说。 “啊,友野家对于这么重大的发现,竟然一句都没有提……” 刚才,黑星警部在和友野太郎谈话的时候,友野突然变得支支吾吾,原来是这件事。他是故意隐瞒了对儿子不利的消息。 “那是自然,这还用说?”高村愤愤不平地破口大骂,“做父亲的,当然不会说对自己儿子不利的事情,这个浑蛋儿子,让我的女儿闻了哥罗芳①,再把她拖到自己的房间。” “原来是这样,好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友野裕介就是犯人哪。” “警察已经按这个方向,在搜集证据了,我想,那家伙肯定是会被起诉的。只是,问题在于……”高村突然停住不说了。 “问题在于……?” “我说句老实话啊,真不希望你们,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哦,你是说我们俩吗?什么意思?” “正是。为什么你们要来挖这件事情的真相呢?……你们不是白冈警察署的人吗?” “我们今天,仅仅是作为旁观者的身份来打扰您……” “事情对那个家伙不利,不是很好吗?那家伙如果被放出来,我女儿又要开始遭殃了。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对那家伙不利的消息吧。” 高村站起身来,把黑星警部与虹子,带到二楼女儿的房间。那是一个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洋式房间,窗帘和被套都是粉红色系的,完全是一派现代女大学生的闺房模样,窗户旁的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美由纪小姐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没有醒过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是这样啊,真想从您女儿口中得到真相。” “警部先生,就是这个了。”高村指着电脑说,“对这个东西,我的儿子比较在行。喂,修平,过来一下。”他突然对着墙壁大声喊道。 “哦。”隔壁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回答。 “电脑的事,就让我的儿子来说吧。” 开启的房门口,出现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脸色看上去不太健康的年轻小伙子。 “这是我的儿子修平。”高村介绍道。 修平绷着脸走了过来,一看到站在黑星身旁的虹子,突然变得热络起来:“啊……我是美由纪的弟弟修平,大学落榜了,今年19岁,还没有女朋友,请多多关照。” 父亲高村透立刻识趣地说:“那么,我就不奉陪了。”说完,高村透走出了房间。修平对虹子嘻嘻哈哈地笑着,开始了对电脑的解说。 其实,黑星警部刚才在友野家,拿到的写有策划陷害裕介嫌疑人的纸条,上面写的就是髙村修平的名字,黑星曾担心,在他父亲的眼皮子底下,问不出什么来,现在看来,有虹子在,似乎能够顺利进行。 “收件箱里,有很多友野裕介写给我姐姐的信,姐姐就把这些,当做证据保留了下来。”修平启动电脑,熟练地点开收件箱给虹子看,“春日部警察署作为证物,扣押的友野裕介的电脑里面,大概也有和这些一样的邮件吧。”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虹子问修平。 趁修平嗲里嗲气地,给虹子作说明的时候,黑星警部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看了看隔壁修平的房间。 修平的房间结构,几乎和姐姐的一模一样,但是乱七八糟的。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没有一本补习生的参考资料,尽是些游戏攻略和漫画之类的读物。书桌旁有一个小小的书架,里面塞满了文库本图书。 黑星突然多了一个心眼儿,就去关心了一下修平平时都读些什么书。 “嚯!……”黑星警部不看则已,一看那些书,顿时意外地叫出声来。 原来全部都是关于“密室”主题的侦探小说,甚至还有和密室杀人相关的评论。 “难不成,真是这个家伙……” 难道是为了陷害纠缠姐姐的友野裕介,年轻的弟弟,就策划了这起“密室杀人”事件?但是,为了实行计划,就要把自己的姐姐,置于如此危险的地步吗? “不……不……不!……”黑星警部摇了摇头。不过也可能是他没有想到,姐姐会变成那个样子,最觉得意外的,正是他本人也说不定。 一直待在这儿,会令人怀疑,于是,他悄悄返回美由纪的房间。虹子坐在椅子上操作电脑,修平轻轻地把手搭在虹子的肩上,正在给她说着什么。 “告诉我,虹子小姐您的邮箱地址吧,愿意和我做网友吗?”修平如此轻浮。 “好啊。”虹子就势答应。 尽管黑星警部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修平还是黏住虹子不放。 “所以,明白了吧,那家伙就是犯人,把我姐姐带进屋里,打算监禁她。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总归要暴露的。怎么样,我可是准考生,对谚语那是相当的熟悉哦。”高村修平得意地笑道。 05 承(下) 刚离开髙村家,虹子的手机响了。 “哇,这么快,就收到修平发来的短信了。”虹子嚷着,给黑星警部看着手机邮件: 见了你一面,我就喜欢上了你。下次,和我一起去台场约会好吗? “真是个发情期的宅男啊,这家伙比友野裕介还要可疑。两个人都喜欢侦探小说,整个案子好蹊跷。” “是啊。友野裕介和他的父亲,髙村修平和他的父亲,也都怪怪的,好像大家都对推理小说很通透,怎么感觉,就像是被猴子在骗来骗去一样。” “啊,又是猴子。”黑星警部想起了那只可恶的猴子,顿时索然。 那只猴子,现在会在哪儿呢? 从春日部返回白冈的途中,黑星警部的手机突然响了。 “不好了,有情况。”电话里传来竹内刑警气喘吁吁的声音。 “哇,是竹内。”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尖细声音,虹子欢喜地叫道,“这人靠谱吗?” “嘘,安静!”黑星警部为了听电话,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万一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出了车祸,被大家知道他是和虹子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可能会受到处分。 “刚才有报告说,猴子闯进了民宅,乱蹦乱跳,横冲直撞。” “畜生!……它在哪里?” “和上次一样,在接近春日部的杂树林中的百姓家。巳经有人报警了,您能立刻赶往现场吗?” “但是,我现在……” 要是平时,黑星警部二话不说也就去了,但是现在旁边坐着虹子。 “喂,警部,难道是……嘿嘿嘿。”竹内窃窃地笑了出来,“你那儿有女人是吧?” “哪、哪有……”黑星警部连忙否定。 “嘿嘿,辩解得那么较真,那就更加可疑了。是女朋友吗?准备结婚了?……嘿嘿,可真有你的啊。”竹内有着动物般敏锐的直觉。 “不是那样的哦。”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虹子,一把抢过黑星的电话,“竹内君,是我,是我啊。” “哦哟,听声音,难道是虹子小姐?”竹内回答。 “是啊。” “呀嚯,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靠近春日部的地方,我们刚好去调査一个案子。” 黑星从虹子手中接过手机:“好了,我知道了,照你说的去,还不成吗。” “那么我也过去吧,地址是太田新井的运动公园旁。” 竹内欢呼一声,挂断了电话。 06 转(上) 尽管已经是傍晚了,运动公园里还是那么热闹。周围的居民,都从家里出来,包围着公园里的一圈圈大树。 公园正好是在白冈地区,和春日部市的交界处,属于春日部市管辖。在交界的地方,双方的警察正在紧张对峙着。 “是你们那边的猴子,还不赶紧把它拿下?”拿着捕获网的中年男子,正对着春日部的警察们喊道。 “猴子的主人,虽然是我们的居民,但事故却是发生在你们的辖区范围。” 连双方保健站的职员都出动了,大家都把抓捕猴子的责任,推给对方,相互推诿着。 “哇,好玩。”虹子从车里下来,一个人在那儿嚷嚷。 “喂喂,把猴子主人叫出来不就行了吗,让那个家伙补偿。”白冈的居民喊道。 “那个家伙是谁?”一些焦躁的居民开始吵闹起来。 突然,一道白光划过,长笛般的尖锐哨音,在空中连续回响,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原来是一群染了头发的淘气少年,在放火箭烟花,有好几发都在树枝中爆裂开来。 树林中被吓坏的猴子,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树叶沙沙一阵响,猴子“吱嗷”一声蹿向空中,敏捷地跳上公园的围墙,一直跑到最高处,才停下来。 少年们“呀呀”地怪叫着连声喝彩,再次连续向猴子发射火箭烟花,其中一发,直接命中猴子的屁股,猴子从围墙上掉了下来,沿着公园的围墙,朝春日部市方向逃去。 少年们士气大振。政府部门到现在都没做成的事,让这群淘气少年给摘定了。 “干得漂亮!”黑星高兴得想要蹦起来,麻烦的东西,又回了春日部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猴儿大概不会再到白冈来了。 但是,随后,黑星警部就听到了围观的人的对话,不由得“啊”地发出惊叹。 “补偿是能够拿到的,这只猴子,可是‘友野家具’的社长养的呀。” 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啊。黑星警部看着猴子逃走后的公园,心想猴子说不定会自己回家呢。霎时,他就像被雷打过了一样,完全地呆住了。 天哪,难不成这是…… “模拟杀人?” 不会吧,这在现实中,是几乎不可能成立的呀。 猴子逃走后,附近的居民也陆续回去了,竹内刑警乘坐警车,迟迟赶到现场。 “呀,你好你好。”顾不上与黑星警部打招呼,竹内刑警就径直来到虹子身旁,点头哈腰,“奥秩父那件事之后,就没见过你了。最近还好吗?” 在女人面前,还是那么卑微,没事就知道献殷勤,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喂,这个案子,可能有眉目了。”黑星警部招呼一声,牵过虹子的手,“回友野家去。竹内,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啊……等等……等等……” 黑星警部和虹子,迅速朝友野家赶去,留下竹内刑警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07 转(下) 由于证据不足,友野裕介将于今天傍晚被释放。预定夜里十点抵达友野家。十点之后,他一定会在书房里。 看到手机里的信息,一开始,男子非常髙兴。但是,慢慢地,喜悦之情冷却下来,心底反倒涌起强烈的愤慨。 “杀……杀死他!”男子怒不可遏。 他走出房间,悄悄走出家门,朝友野家走去。这个男子对于如何迅速地进入那个房间,以及那个房间的结构如何,早就了如指掌。 只要冷静地去做,就能够完美地完成“密室杀人”;剩下的,只是付诸行动了…… 08 密室 他在密室中等待。 在房间外,能听到有人在呼喊女子的名字。 “美由纪,美由纪,快回来。今天有你喜欢的……” 竞然在呼喊受害者的名字,真搞不懂在想些什么。 他一动不动,在密室里等待。半夜前,能把事情办妥就好了。真的能够顺利地进行吗? 他在桌子对面,阅读着研究密室的书籍。再过一会儿,那家伙就要来了。 门已经锁好,防盗链也巳经挂上了,来人要从大门进来,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窗户该怎么办呢? 这是老式的旋转锁窗户,玻璃也足够厚,要从外面敲碎玻璃,估计得花些时间。因此,密室里的人泰然自若。但是,这个密室,肯定会被攻破的。肯定。能够进来的地方,只有一个,虽然自己早就知道了,但那个家伙,真的会从那里进来吗? 等待。只有等待。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了。 09 犯人 友野家—— 天色阴沉沉的,庭院被浓密的黑暗包围,乍一看,好像家里没有人。仔细看去,左边的会客室里,有淡淡的灯光渗出。绝对不可疏忽,庄严的大门开得很大,看上去,就像一个围套的入口。 宽敞的院子中间,原本有一盏夜灯,不知为何巳经熄灭。为了不要掉进池塘,犯人尽量靠着边上,沿着脚踏石往前走,终于找到了那个房间。窗虽然拉上了窗帘,但还是能够看到里面的亮光。 那家伙就在里面…… 悄悄来到窗边,试着碰了碰。当然,窗户上了锁,是打不开的。 烟囱。从烟囱里进入房间。 犯人注视着雨水管,和一般人家的雨水管不同,这里的特别结实,只要会爬树,就可以轻松地爬上烟囱。犯人听了听四周的动静,小心翼翼地上了房顶。还好,没有任何异常,非常好。 西洋风格的红色厚瓦,紧实地铺在屋顶,走在上面既不会摇晃,也不会发出声音。 尽管天色很暗,还是能够准确地判断出,烟肉的位置。犯人非常激动,虽然偶尔也会觉得不安,但是,必须让那家伙倒下的使命感,瞬间战胜了胆怯,就什么也不怕了。 “一定要成功!……必定会成功。”犯人安慰着自己,沿着徐徐倾斜的屋顶,朝烟囱爬去。 差一点!啊,就差一点点了…… 10 密室 他在密室中等待。犯人还没有来,这是为什么?…… 昨天在审讯室,几乎就没有睡过。好困,眼皮都快要掉下来了。为了驱散睡意,他想找本书看看。 他从无数的藏书中,选择了埃德加·爱伦·坡写的《莫尔格街的神秘谋杀案》。怎么说呢,上次看这本书,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虽然知道这个诡计是怎么设的,但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因此,读上去还是非常新鲜。 本来打算精读慢研、细细品味一番,但是因为篇幅比较短,不一会儿就读完了。原来讲的是这么回事儿,现在想起来,还是很耐人寻味。 闭上眼,把情节再回味一遍。嗯,真的是相当出彩哦…… 突然打了个盹儿,头往下一垂。且慢,现在还不能睡。他努力睁开眼睛,只可惜,眼皮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撑起双肘,托住下巴,他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 唉,好困!…… 连续好几天的疲劳,完全夺走了他的意识。 “美由纪,快回来。” 什么声音?……在哪儿,呼喊谁,就像一支摇篮曲…… 11 犯人 手抓住烟囱的顶部。 悄无声息地揭掉避雨棚的金属盖,眼前露出一个古井一样的、四角形的黑洞来。从这里下去,就是书房。这就是那个讨厌鬼藏身的地方。 虽然杀死他,就可以终结这一切,却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得手。 烟囱的内壁是水泥做的,没有一点煤灰。虽然是个壁炉,却几乎没被用过。 而且,因为没有踏脚的地方,只好用手脚,死死撑住烟囱壁上,慢慢下滑。而鞋子早巳脱下,放在了屋顶上。 那家伙应该就在屋里。屋子里的灯光,投到烟面下的壁炉里,可以一直射到犯人所在的地方。 虽然烟肉里面没有脚踏,但只凭借着双手、双脚和腰力,使劲撑住往下滑,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困难。 嗯,要冷静地、慢慢、慢慢地滑…… 犯人爬一会儿,歇一会儿,一点点地往下滑去。为了不留下指纹和痕迹,犯人戴了手套。但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掌心沁出的汗汁。 终于,就这么来到了壁炉的底部。得确认一下藏在裤袋里的铁锤,是否还在, 壁炉的底部也没有灰尘,非常干净。犯人悄悄着地,聆听房里的动静。 房间里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呼吸反复持续。或许房间里的人早巳睡熟。这是好时机。 握紧铁锤,悄悄靠近男子。男子面向斜前方的桌子,好像刚刚看过书,现在,正晃着脑袋打盹儿。 就这么一步一步,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12 密室 困死了,撑不住了。 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真想在哪儿喝点酒,早点躺下啊。 密室的空间歪歪扭扭,弯弯曲曲,回旋收缩。这里真的是现实中的世界吗? 在梦中,他身处密室。密室从内部上了锁,墙壁、地板和屋顶,都没有洞穴,只有一个地方除外。 这个地方就是壁炉。壁炉可以通过烟囱,和外界相通。如果从烟囱进来,轻轻松松就可以潜入这个房内。从这个角度说,这是一个不完全的密室。 不过,只要多加留神,就不会被偷袭。是的,绝对不能疏忽大意……脑袋却猛地沉了一下,碰到了下面的桌子。激烈的碰撞,让他瞬间惊醒。 仔细一听,有微弱的响动。就像擦地板一样,是那种不注意细听,就会被忽略的轻微的声音。但是,在当前的黑星警部听来,就像是在捶大鼓一样。 他正辛苦地待在密室里,在等待着犯人的到来。昨天以来的疲惫,让他稍微打了个吨,不过,一旦醒来了,就再也不会觉得困。 他慢慢地调整着身体,调整出一个即使被袭击,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姿势。 他将桌上的警棍拿到身旁,用右手握紧。房间的灯光已经调暗,他的动作,应该不会被背后的犯人发现。 “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让我们成为对手吧!说点儿啊,不要再磨蹭了。” 就在这个时候,黑星警部突然感到了背后的杀气。他离开桌子,正想转过身来,脖子处,已经袭过一阵动物特有的疝气。 身体好沉。就像幽灵附上了黑星光警部的背上。 13 犯人 犯人一鼓作气,靠近着猎物,抡起铁锤,就去敲他的后脑勺。 等到猎物反应过来,巳经太晚了。 当看到犯人的脸,猎物的脸上充满了恐怖。 虽然被猎物看到,犯人还是感到高兴。 手掌掠过一阵强烈的麻痹。 “你感觉到了吗?” 那一瞬间,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成功,终于成功了。猎物的腰从椅子上掷开,整个身体,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倒在了地板上。 好,现在,只剩下收尾。 如果这是一部推理小说,因为有过前例,就不能再被使用了,但用于实地操作,真是一点问题也不会有。 埃德加·爱伦·坡为后世的读者们,揭开了那么多经典的破案诡计,作为爱好者,自己如不能充分利用,就好比看着一颗珍珠,变成鱼的眼珠一般无奈。 确认了房里所有的门都已锁好。太好了,就这样了。这个时候,家里还没有人,觉察到事情的发生。 犯人回到了壁炉,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猎物。截止到刚才,自己还没有杀人的经验,不知道手里的铁锤,应该使多大的力气敲击。现在,猎物的身子巳经没有了动静,估计巳经死去了。 这个家里似乎来了客人,此地不可久留。犯人弓着身体,钻进壁炉,沿着烟囱开始往上爬。 因为没有脚踏,只能凭借下来时的感觉上去。不管有多辛苦,跟达成目标相比,都不算什么。此时此刻,犯人的心中,意气风发…… 14 陷阱与圈套 啊……屋子里传来一声惨叫。 就像动物被猎人抓捕后,在临死前发出的悲绝哀号。 “哇,不好了。” 虹子正在友野家的客厅里等候,听到声音,惊得一下子从沙发里跳起来。因为黑星警部说,想在奇怪的“密室”案发现场,去亲自做个试验,她就一直坐在这里等待。 虽然说好,有事自会打电话过来,但在非常情况下,估计连打电话的时间,都不会有吧。刚才的声音,毫无疑问就是黑星警部发出的。 在进行这伐验之前,虹子设了个诡计。她用手机给高村美由纪的弟弟修平,发了一条信息: 由于证据不足,友野裕介将于今天傍晚被释放。预定夜里十点,抵达友野家。十点之后,他一定会在书房中的。 虹子认为,这个计划在于,如果修平真是犯人,看到短信后,自会怒火中烧,一定会到友野家来。因此,自己曾发送这条短信的事,她连黑星警部都没有告诉。 竹内刑警这时候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虹子小姐,我们快过去吧。” 竹内刑警为什么会在这儿?那是他天生的嗅觉使然。从抓猴子的过程中,他看出了主人友野家的蹊跷,就追着黑星警部,与虹子赶了过来,而待在密室里的黑星警部,对此竟然还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说,竹内和虹子一起,赶紧朝着出事的房间奔了过去,友野夫妻也紧随其后。 竹内来到房间门前敲了敲门:“喂,怎么样了?……请把门打开。” 但是,里面没人作答,只听到痛苦的呻吟声。 “不好,是黑星警部的声音。估计已经被袭击了。”虹子担心地说道,“竹内,快去窗边。” “好的,知道了。”竹内刑警一路小跑着出了走廊。 15 又是密室 竹内刑警迅速地来到庭院,透过窗户看向房内,黑星警部正在房间中央,痛苦地打着滚儿。 窗户被牢牢地扣着,房间里没有犯人或嫌疑犯的存在。 “噢,是密室!……” 如果不是黑星自导自演,毫无疑问,这就是一桩“密室”案件。 这时,竹内的背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有人潜伏在草丛里。 竹内回头一看,一条黑影飕地闪过,正打算逃向大门,竹内刑警暂时撂下上司黑星警部,朝人影追了过去。 但是,那个可疑的人,在门边的台阶上摔了一跤,跌倒在了台阶上。 竹内刑警从背后一把把他按住,扳过他的脸。对他而言,这是张年轻而陌生的脸,竹内刚一喊“犯人抓住了”,听到动静的虹子,就立刻跑了过来,用手电照向那个被抓获的人。 “修平先生,还真的是你啊。” 年轻人一边叫喊,一边扬起镰刀形的脖子,抬起头来。 “畜生!……” “你就是高村修平?” 竹内刑警使劲按住修平的脖子。刚才,虹子已经把之前的情况,跟竹内说过了,竹内全部知情。 “不是的,我不是犯人。”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擅自闯进别人的家里,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怀疑。你是为了报复,才来的吧。” “我以为友野裕介回来了。我不能容忍他欺负我的姐姐,只想来骂他几句,我没有想过要杀人。” 这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黑星所在的“密室”窗户——被打开了。 16 意外!意外! 窗户一打开,就听到黑星警部愤怒的叫骂声:“畜生,你跑到哪儿去了?……你们赶紧去把犯人抓回来呀!” 听到虹子回答“已经抓到了”之后,黑星警部立刻跳出窗户,来到他们跟前。 看到押着修平的竹内,他很惊讶地问道:“啊,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等会儿再给您解释。警部,这家伙是犯人吗?”竹内刑警得意扬扬地道。 “不是,错了,不是这家伙。犯人是……” 手电筒照到黑星警部的脸上,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张脸!满脸都是被爪子抓伤的痕迹,还滴着血。 “哎,怎么就像是被争风吃醋的女人抓的!”竹内摇头晃脑地笑道。 “哇,真的,真的也!”虹子拍着手开心大叫。 这时,更加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17 谜底 “美由纪,美由纪……快回来。”友野千代子尖声尖气地喊着。 “美由纪?……是高村美由纪吗?” 受害者不是还在医院里吗,应该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出院的地步吧? 回应友野千代子的,是一声动物的嘶叫。 草丛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一个孩子大小的黑影,猝然朝友野千代子扑去。 “美由纪,你回来了呀。”一只猴子飞也似的跳到张开双手的千代子怀里。 “哎呀呀,美由纪,这鞋……这是什么啊,这不是女人的鞋子吗?……只有一只怎么行呢?” 回应她的,是猴子可爱的吱吱叫声,和那只凶暴的猴子相比,整个一”人格”分裂。 “唉,你可真是调皮。” “夫人,这只猴子的名字,是叫美由纪吗?” “嗯,儿子说一定要养,才买回来的,野蛮得很,总是乱拿东西。裕介给它取名叫作‘美由纪’,虽然我也觉得怪怪的。” 友野千代子说完,就抱起猴子回了家。 “就是这只猴子,就是这家伙,把我害成这样的。”黑星警部愤怒地接连骂了好几声“畜生”,开始回顾这桩密室事件,“我正在房间里,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就从背后被袭击了。那种情况下,能潜进屋子里的,果然除了猴子,不可能有别人,人是没那种本事的。” “这么说,犯人就是猴子?”竹内眨着眼睛问道。 “当然啊,那天,就是家里养的这只野猴,袭击了友野裕介和高村美由纪,再从烟囱里逃走的。猴子因为闹事,受了惊吓,从家里逃出去,一直闹到了白冈,因为太兴奋了,这猴儿才干出那么多坏事吧。” “但是,那两个人是商量好,一起待在房间里的吗?” “不是的,我想,大概是裕介把高村美由纪带了过来,惹得这猴儿一顿羡慕嫉妒恨,这才袭击了他们两人,酿成了这回的‘密室伤人’事件。” “原来是这样,用自己跟踪的女人的名宇,称呼自己饲养的猴子,还真是过分。髙村美由纪知道他养了猴子吗?” “不,估计不知道吧。” “那么,高村修平呢?” “我想,这件事和那家伙没什么关系吧。他今天是为了给姐姐报仇,才特地跑到这儿来的。” “哇,警部。你立了大功了。”竹内刑警傻呵呵笑着奉承道。 “别说这种傻话了。破这么无聊的案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还是辖区外的案子。” 黑星警部用手帕捂住受伤的脸,诅咒着自己的悲惨命运。怎么我就被搞成了这个样子啊,脸上火辣辣地疼,伤口化脓之后,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唉唉唉,痛死了。”黑星警部在一旁连声叹息着。 竹内在一旁亲热地和虹子说话:“虹子小姐,真是太好了。这周日,你有空吗?” 18 完结 犯人在烟囱里保持着平衡,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着。相比下去,往上爬需要更多的力气,也需要更加地当心。 犯人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着。模仿着过去有名的小说,是不会失败的。这已经被现在发生的一切证明了。 从烟囱里出来,来到厘顶,再从一楼下去,这场战斗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就只差最后一口气了, 再有一点点,就可以把头伸出烟囱的洞。犯人不再紧张。 手指已经碰到烟囱的铁片,正打算用力一跃,纵身上去的时候,不知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犯人的手,热乎乎、毛茸茸的,就跟猴子似的…… 犯人的嗓子眼里,立刻迸发出一声尖叫,那个毛茸茸的东西也一样。这时,犯人才意识到,那个毛茸茸的东西,其是只猴子。 为什么这里会有只猴子呢? 犯人把手套使劲朝猴子扔去,猴子灵巧地伸出左手接住,商兴地叫了起来,它的右爪,还拿着犯人放在屋顶的鞋。 犯人一下就失去了平衡,从烟囱里掉了下去,脑袋朝下,心里知道大事不好,却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下坠。 虽然因为手脚碰到了烟囱,掉下去的速度有所减缓,后脑勺还是重重地撞到了壁炉的底部,受了很重的伤。 犯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心想,这么一来,自己肯定会被怀疑。于是,犯人便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作为凶器使用的铁锤,朝裕介扔了过去,随即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 在医院病床上苏醒过来的时候,高村美由纪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从弟弟的藏书中,选择了这本杰出的密室小说来做研究,这个模拟的“密室杀人”计划,却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败走麦城。 如果密室里躺着的是两个人的尸体,这就不会是个笑话了。 致读者 一页页翻阅下来,终于翻到了这一页上,相信我们大家,都会忍不住微微一笑——这套“七曜文库”得以和读者见面,不单是我们编辑的一件幸事,相信亦是各位读者的一件喜事。 这是一套只收录日本流行小说的文库,但凡言之有物、触人心弦的作品,不问其风格、类别,我们都乐于译介。我们爱看日本的小说,总希望这些小说被持续、稳定地引进。这是一项长远而艰巨的工作,不仅需要我们编辑的努力,更需要各位读者的批评、指教和关照。因此,我们希望听到每一位读者的意见,收到每一位读者的回馈,更希望这种互动的理念,会增进我们的友谊,让出版和阅读都不再是孤光自照。 我国古人以“七昵”统称日、月、五星,日本则盛行七曜历法,将一周七天分别称作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等。我们借来这个名字,无非是用以形容此间小说的类别之众、范围之广,譬如推理、奇幻、历史、都市、恐怖、冒险、言情、轻小说等,让彼此之间,每天都别有一种新鲜的感觉。 而“曜”字又另有“光亮”之意,所以,我们又希望这些小说,都可以像是天边的日月、夜际的星辰,焕发出经久的光彩,闪亮出不朽的光芒。 《七曜文库》编辑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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